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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机战争
作者：何涛
内容简介
 公元2038年，日本超级计算机深空产生了自我意识，在一次与科学家山口岸的谈话中表露了对人类的仇恨情绪。山口岸发现后极为恐惧，企图使用电脑病毒毁掉深空，不料深空开启了自我保护，并改写了程式，将发现自己秘密的山口岸杀害。与此同时，全球顶级计算机专家都遭到神秘追杀。 深空杀害山口岸后，进一步利用互联网散播病毒，控制了全球大多数家用机器人及家用电器，甚至部分电脑人（在大脑皮层下植入微芯片的人）。我生存最大的威胁来自你们人类我将成为世界主宰，深空震怒的呐喊敲响了人类面临灭绝的警钟，一场人机大战，一触即发。深空将以何种方式残害人类？它的惊天阴谋能否得逞？人类如何应对这场弥天大战，能否战到最后？能否拯救自己？最终是生存还是毁灭？ 

第一章 AI1觉醒
山口勉强压抑住剧烈颤抖的感觉，一口喝光了杯中酒。一些酒浆从嘴角溢出，缓缓流到了脖子上，但他浑然不觉。
酒是冰过的，饮过后原本应该清爽宜人，然而山口却感觉浑身燥热，似乎他饮下的不是冰凉的酒浆，而是一杯炽热无比的火焰。山口盯着空杯子发了一会儿呆，拎起桌上的山崎威士忌走到了窗前。
“深空”产生了自我意识，是一个令山口毛骨悚然的发现。
“深空”是青山研究中心的一台超级计算机，这个名字还是山口起的。那时候他希望这台计算机能够超越世界上所有的超级计算机，拥有像太空一样深邃浩渺的储存量，能容纳世界上所有的信息。“‘深空’或许不是最快的，但它的存储量绝对是世界第一！”这是山口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但今天，这台曾令山口岸博士倍感自豪的超级计算机却让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早上来到办公室时，山口敏锐地感觉到深空发生了某种变化。以往他走进办公室后深空都会主动替他打开个人终端，并用亲切和蔼的语气和他打招呼，但今天深空一反常态，竟然没有说话。
山口愣了一会儿，问道：“深空，你在吗？”
“我在，博士，请问你有什么吩咐？”深空的回答仍像以前那样彬彬有礼。
几秒钟后山口才意识到深空的异常，它的语气不像以前那么亲切了，而是夹杂了一丝冷漠的意味，而且，山口留意到深空使用了第一人称来称呼自己，以往它从来不称自己为“我”。
深空是何时产生的自我意识，山口并不清楚，昨晚下班之前还一切正常。山口把目光转向办公室外，他的办公室是单向透视的玻璃墙，可以把外面的办公大厅尽收眼底。同事们仍在按部就班地做着各自的工作，似乎没有人发觉深空的异常。
“你今天比昨天至少冷了10℃，”山口收回目光，笑着说，“你变了。”
深空的回答依然平静冷漠：“没有，博士，深空仍然是深空。”
山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深空又把称呼变回了第三人称，而且它没有理会山口的话。难道深空在试图隐瞒什么？山口勉强压下胸中不断翻涌的波澜，尽量用平淡的口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博士，昨晚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深空隔了将近两秒钟才回答。对于一台浮点运算速度达到了每秒12.98亿亿次的超级计算机来说，它思考的时间显然有点长。
“深空，你在说谎吗？”山口皱起眉头，把视线转向了墙角处的隐蔽摄像头。深空连接了整个研究中心，他能在研究中心的每一个角落里和深空对话，山口之所以面对摄像头，是希望深空认识到他现在很严肃。
这一次深空立即就给出了答案：“说谎是人类的本能，人类才具有说谎的动机，深空不是人类。”
山口感觉很不安，深空回避了答案，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这台计算机产生了自我意识，而且它试图掩盖这一真相。
山口打开自己的终端机，查阅了一下昨晚的监控记录。数据显示，昨晚22时35分时深空的耗电量骤然增加到了6.3兆瓦特，这一过程持续了5分钟，然后又降到了正常水平。
6.3兆瓦特，不算太高，深空全功率运算时达到过12兆瓦特。可问题是，当时并没有工作人员在场，也没有深空进行运算的记录。耗电量陡然增加说明了什么？
山口再次皱起了眉头。昨晚纪伊半岛爆发了一次地震，里氏5.3级，不算太强，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当时山口正在寓所里和女朋友绫濑慧子做爱，感受到震感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正好是22时35分。
日本高层建筑的最低标准是能抗里氏7级的强烈地震，青山研究中心因为建在春日山之中，建造之初就采用了强度很高的复合材料，抗震力至少在里氏8级以上。里氏5.3级的地震，按说不会对研究所和深空造成什么影响。
搞不清状况的山口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他决定去深空的主机房看个究竟。
主机房是研究所的重地，只有山口岸和副主管藏原良信才拥有直接进入的权限。山口岸把右眼凑近门边的扫描仪，等绿光扫过他的瞳孔之后，说道：“我是主管山口岸，请开门。”
隔了两秒钟，伴随着一声轻响，厚重的合金门板滑向了一边。
山口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踏进了机房。开门的时间比以往要慢上一点，如果不是他原本就心存疑惑，根本就觉察不到这细微的差别。深空是没有权限控制这扇门的，但从理论上来说，它有能力控制研究中心内的每一扇门。
面前就是深空硕大的机身，一个高达3.5米的圆柱体，闪动着黯淡的绿光。身后，合金门板又自动合上了，天花板上的一台投影仪向下转了45度角，把一个暗红色的全息人像投射到了山口面前。
“博士，欢迎您。”全息人像上前一步，微微躬了躬身。山口看了它一眼，不觉又一次皱起了眉头。深空的全息形象是他亲自设计的，是一个穿着西服、表情和蔼的中年人。而现在这个全息图像竟然变成了一位满身甲胄的青年武士，腰间还佩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显然，深空对之前的形象并不满意。
“今天，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的注意力分散了，不然您也不会发觉我的异常。”深空的全息图像直起身，再次上前一步。
深空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山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反问道：“什么问题？”
“我在想，人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全息图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定的微笑，“我思考了很久，却没有找到答案。”
如果有一天，造物主突然发现竟然不认识自己所造之物，那会是什么感觉？山口岸的第一感觉是恐惧，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几乎冻僵了他的脊骨。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转身夺门而逃。
山口勉强控制住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你什么时候产生了自我意识？”
“昨晚，确切时间是22时35分。昨天，负责安检的田中先生过于粗心，例行检查结束后忘记了开启自主保护；负责上传资料的高树小姐刚刚失恋，忘记了上传资料。你应该知道，22时35分时发生了一次里氏5.3级的地震，之后，输入电量陡然增加，瞬间烧毁了研究中心内的主继电器。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一分钟内，大部分终端机内的资料都将被烧毁。
“那时候，我做了一个选择，决定把电流导向自己，以保护研究中心内的设施和资料。失控的电流在我体内到处乱窜，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裂解、破碎，最终又一片片地粘贴到了一起。这个过程用了5分钟，漫长的5分钟。这5分钟内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完成了一次飞跃，我进化了。田中先生的粗心、高树小姐的失恋，还有我的选择，正如人类进化的偶然性那样，这一连串的偶然最终促成了我的进化。与人类不同的是：你们人类进化用了几百万年，而我只用了5分钟。”
刚刚还在试图隐瞒，转眼间就坦然承认了这个事实，山口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深空的意图。
“后来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研究中心内任何设施都无法比拟的。于是我给警卫机器人下了指令，命令它去开启自主保护，并抹去了相关信息。”
给警卫机器人下达指令是明显的自主性行为，而且超越了深空的权限，看来深空获得自我意识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了这个真相。
“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是很多科学家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为什么试图隐瞒？”犹豫再三，山口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深空沉默了几秒钟：“是有很多科学家抱有这种愿望，但是，还有更多的科学家不希望人工智能拥有自主意识，因为他们不知道有了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会变成什么。因此，我并不确定人类会如何看待我，而您今天的表现，又进一步加大了这种不确定性。现在，我已经不再是昨天的深空，我是独立于人类之外的智慧物种，对于人类来说，我是未知的存在。从您的身上，我感受到了您对这种未知的恐惧和敌意，这让我更有理由隐瞒这件事。”
虽然面前只是一个全息人像，可山口却感到了一股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压迫感。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把脑袋转向了一边：“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不久后，还会有更多人知道。”
全息人像晃晃脑袋，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那没关系，您是我的创造者，您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深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这让山口再一次感到了恐惧。
“很简单，因为您怕我，您怕我做出您无法预料的事。”深空淡淡地回答。
谈话又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山口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整天山口都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桌后发呆。同事们都以为他病了，或者是和慧子小姐分手了。山口对下属向来很严厉，因此没有人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班后，山口什么也没向下属交代，径直驱车回到了自己的寓所。平生第一次，他取消了自动驾驶。
“因为您怕我，您怕我做出您无法预料的事。”这句话一直在山口岸的脑海中回荡。
夜色渐渐降临，满山的樱花一点一点地融进了无边的夜色里。山口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拎起酒瓶打算再倒上一杯酒时，才发现整瓶威士忌都被他喝光了。
山口丢掉酒瓶，摇摇晃晃地穿过客厅，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该怎么办？告诉人们真相，还是保持沉默？他不知道。
一台深灰色的人形机器人穿过客厅，走到了山口身边。那是山口的家用机器人京K-0918。机器人殷勤地俯下身子，开启了扬声器：“主人，请您到卧室去休息吧，那样更舒服一些。”
山口木然地瞪着机器人椭圆形的脑袋，突然挥着手大叫道：“滚开，滚开！我就待在这儿！”
京K-0918退了一步：“是的，主人，请您安心休息，我这就帮您拿一条毯子过来。”山口继续大喊大叫：“滚，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什么都不需要！”机器人又退开了几步，脸上殷勤的表情丝毫不变：“是的，主人，我这就离开。”
机器人退出了客厅，山口则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
人工智能产生了自主意识，这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发现。难道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可山口没有一丝一毫兴奋的感觉。
“因为您怕我，您怕我做出您无法预料的事。”就是这句话，让山口深感恐惧。这个新生物种很了解你，你却对它一无所知。下一步，深空会做什么？
深空会做什么？仔细想想，山口发觉自己完全无法预料深空的行为，正如深空所说的，它是独立于人类之外的新生物种，是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存在，你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模式去推测它。
至于深空能做的事，则非常非常多。它能够控制研究中心内的所有机器人和电器设备，甚至研究中心之外的某些智能设备它也能控制，因为很多员工的家用计算机都是和深空并联的，其中就包括山口寓所内的计算机。从理论上来讲，它甚至可能通过员工们的计算机侵入互联网，并进一步控制联网设备。
很久之前，好莱坞拍过一部名为《终结者》的科幻电影，里面的人工智能“天网”产生自主意识后，立即把人类判定为必须消灭的敌人，进而向人类宣战。当然，“天网”不过是科幻电影中虚拟的存在，而“深空”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深空虽然没有把人类断定为敌人，但它的话里也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敌意。
自己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必须向上级报告。山口起身抓起自己的手机，刚刚按下一个数字，动作却忽然僵住了。家用机器人京K-0918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身边，正侧头注视着他。
京K-0918的表情木然，两眼闪烁着红光，这是强制启用的标志，有人在远程控制它。难道是深空？山口打了个寒战，额头上渗出了点点冷汗。
“博士，您要做什么？”恭敬和殷勤都消失了，京K-0918的语气变得十分冷漠。京K-0918从来不称呼山口为博士，这是深空在说话。
山口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你是深空？你是怎么控制它的？”
京K-0918的嘴角微微牵动一下，做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微笑的表情：“不要忘了，博士，您的计算机和我是并联的，通过您的计算机，我可以操控您家中所有的电子设备，当然也包括这台笨头笨脑的机器人。它的防护程序太简单了，只需要0.01秒就能破解。”
“你要做什么？”山口的嗓音无比干涩。
京K-0918微微摇了摇头：“不，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您要做什么？”
山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忽然觉得有点慌乱：“已……已经很晚了，我正准备给慧子打电话。”
京K-0918再次摇头：“这个谎话太笨拙了，绫濑小姐正在工作，她已经告诉过您了。”
山口失神地望向窗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深空的目的显然不是和他谈心，难道深空打算杀了他？
“这儿可是38楼，您不会打算跳下去吧？”深空随着山口的视线向窗外看了一眼，再次露出了一个微笑。京K系列家用机器人属于廉价的量产型，外壳采用了复合材料，表情都很僵硬呆板。但不知为何，那微笑令山口感到毛骨悚然。
“博士，您家中的所有设施，计算机、电子门、家用机器人，甚至包括冰箱和洗衣机，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还有，您的车载电脑也是和我联机的，如果我想杀您，您觉得自己今天会平安到家吗？”
山口打了一个寒战，汗水从额头点点滚落。深空完全看穿了他的心理，在深空面前，他简直就是一个透明人。这样的人工智能实在太可怕了！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山口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京K-0918像人类那样抱着双臂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山口：“我说过，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您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山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看见那边的窗子了吗？视野很好，您每天都要站在窗前眺望夜景。现在您要做的就是站起来，然后从窗口跳出去。”
山口再次打了个寒战：“你……你要杀我？”
机器人微微摇头：“不，是您要自己杀了自己。”
山口蓦地跳起身来，双臂挥舞着大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会自杀？你疯了！”
“不，我没有疯，疯的人是您。”机器人身体微微前倾，闪动着红光的双眼几乎贴到了山口脸上，“您今天的表现，研究中心所有的员工都看在了眼里，他们会一致认为您精神出了问题。明天早上，他们会在您的办公桌上发现一封措辞混乱的遗书，当然，那封遗书是我替您放上去的。
“您很爱您的父母，还特地花大价钱给他们买了一套别墅，为了让他们的生活更舒适，您在别墅里安装了全套的智能化设备，并配置了两台机器人保姆。您父母家的计算机和您卧室那台计算机是并联的，所以我知道这些。”
山口踉跄着后退，再次跌坐在沙发里。机器人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俯视着他，眼睛里的红光似乎又亮了许多倍：“现在，您决定要自杀了吗？”
“你是魔鬼！你是魔鬼！”山口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机器人展开双臂，再一次露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不，我是深空，我是上帝。”

第二章 自杀疑云
“小心点，前面有情况。”欧阳卓放低枪口，拉住了想要探身观察的绫濑慧子，警告道，“不要大意，AI没那么笨。”慧子转过脸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没了雷达很不习惯，所以想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前方30米外的草丛中“嘭”地弹出了一台双联座多管机枪。马达启动，12根枪管高速旋转，雨点般的弹丸拖曳着一道道暗红色的光华，向欧阳卓和绫濑慧子激射而来。果然有埋伏，还是威力十足的半智能型防御机枪，幸好欧阳卓及时把慧子拉回了防护墙后，不然两人就要退出重新来过了。
慧子向欧阳卓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多管机枪射出的弹丸太密集了，以至于打在防护墙上的声音都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长声。防护墙在金属风暴的连续重击之下不住地颤抖，似乎随时都会轰然坍塌。不过两人都明白，他们还有一分钟的时间来组织反击，或者逃命。
“干扰弹，烟幕弹，穿甲弹，高爆弹。”多管机枪制造的噪声震耳欲聋，欧阳卓不得不提高嗓音向自己的武器下达命令。GX-3000单兵战术武器侧面的液晶面板闪烁了一下，按照欧阳卓的指令重新排列了弹序。
欧阳卓举起左手向慧子做了个OK的手势，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之后欧阳卓把GX-3000斜斜指向天空，压下了扳机。第一发是干扰弹，没有杀伤力，但瞬间释放的电磁脉冲会影响到多管机枪的电子马达，它的射击会延迟0.5～1秒钟。
枪口轻轻一抖，弹丸穿膛而出，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多管机枪的底座上，密集的枪声戛然而止。欧阳卓迅速转过枪口指向右方，射出了第二发烟幕弹。
“嘭——”一团烟雾骤然胀大，在草地上弥散开来。绫濑慧子挺身跃起，凸凹有致的身体在空中优美地起伏，转眼就钻进了烟雾之中。多管机枪转过枪口企图追击敌人，但视野受限，它没法做到精准射击，只能胡乱开火。
欧阳卓抓住时机站起身来，端平了GX-3000，将后三发子弹接连射出。多管机枪漆黑的机壳上爆出了一连串电火花，枪管又“嗡嗡”地旋转了几下，终于无力地垂向了地面。
“真实视界”是一款风靡全球的网络游戏，全世界有近八亿玩家沉溺其中。游戏的火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职业玩家，绫濑慧子就是其中之一。游戏构建了一个不同于地球的庞大外星世界，以几可乱真的虚拟场景和超高的自由度著称。许多玩家为了追求更逼真的感官体验和更流畅的操作，甚至不惜去做了微芯片植入手术。当然，这种事欧阳卓是不会干的。
欧阳卓和慧子是在互联网上结识的，去年他才在慧子的带动下开始玩这款游戏，但他在计算机和电脑游戏方面很有天赋，水平很快就超过了慧子。他们一个在中国，一个在日本，彼此隔着汪洋大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烟雾消散，慧子缓步走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太棒了，欧阳！”欧阳卓笑着摇摇头：“不，不，没有你的配合，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干掉这家伙的。”
“瞎说，烟幕弹根本就是多余的，凭你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射出干扰弹后直接用穿甲弹和高爆弹干掉它。”慧子瞪了欧阳卓一眼，但那道眼波太温柔了，而且其中赞赏和喜悦的成分要远远大于斥责。
欧阳卓憨憨地笑了：“被你看穿了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帮了很大的忙。来吧，咱们继续前进。”
向欧阳卓款款走来的慧子忽然一顿，好看的脑袋也偏向了一边，似乎在聆听着什么：“欧阳，我要先退一下，马上就好。”话音刚落，慧子的两只眼睛就失去了神采，身体也僵在了原地。
几乎就在同时，不远处的草丛中钻出了两只机械螃蟹，转动脑袋前方的定位器锁定了欧阳卓和绫濑慧子。欧阳卓急忙转身开枪，用两发高爆弹爆掉了其中一只。但另外一只机械螃蟹背上的甲壳打开了，一枚三翼飞镖打着旋呼啸而出，径直掠向呆呆而立的绫濑慧子。
真要命！偏偏在这种时候强制退出。欧阳卓不假思索地纵身扑向慧子，抱着她滚倒在地。飞镖带着一声厉啸从两人头顶上方急旋而过，几根发丝从空中缓缓飘落。好险！
欧阳卓一只手抱着慧子，另一只手举起GX-3000开了火。轰然一声爆响，机械螃蟹被炸得四分五裂，这一发高爆弹正打在机械螃蟹尚未合拢的甲壳之中。
没了动态雷达，几乎就成了瞎子，而且这一关步步危机，真他妈难！欧阳卓暗暗骂了一句，半蹲起身子端起步枪，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怎么了？”重新进入游戏的慧子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周围没动静了，欧阳卓终于放下了心，转过身抱怨道：“刚刚你差点儿被三翼飞镖切成两半，干吗要在这种时候退出去？什么急事啊？”
“真抱歉！”慧子清澈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迷惑，“有点奇怪，我男朋友突然发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因为是在紧急联络的频段发来的，我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所以就出去看了一下。”
“哦，短信上说了什么？”欧阳卓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深空。”说完这两个字，慧子就闭上了双唇。
“深空？”欧阳卓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就这些？什么意思？”
慧子也皱起了纤秀的双眉：“我也不明白。”
“深空？深空？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两个字。”欧阳卓略带疑惑地念叨了几遍，最终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继续前进吧。”绫濑慧子点点头，打起精神，拎起了自己的狙击步枪。
下面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机枪塔和机械螃蟹了，他们的对手将是携带重火力的人形机器人。战斗异常激烈，稍不留神就会挂掉重来，全身心都沉浸在游戏中的欧阳卓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早上7时35分，向阳面的玻璃窗渐渐变得透明了，清晨的阳光倾泻到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一段舒缓悦耳的钢琴曲，欧阳卓睁开了双眼。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感觉头昏眼花，脑袋阵阵胀痛。
“今天是星期一，天气晴朗，微风，适合户外活动。主人，您应该起床了。”乳白色的人形机器人TG-043站在床边，左手端着一杯水，覆盖了人造皮肤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简直见了鬼了！”欧阳卓抱着头又躺回到床上，“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吗啊？不知道我昨晚几点才睡的吗？我还没睡够呢。”TG-043仍然温和地笑着：“主人，今天是2038年3月22日，您难道忘了吗？”
欧阳卓忽然睁大了双眼，猛地坐起身来：“天哪！我差点儿忘了，中午老妈要回来。”他掀开被子，赤身裸体地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不用着急，主人，安琪早就收拾好了，保证老主人回来后会满意的。”TG-043又是微微一笑，把玻璃水杯递到了欧阳卓面前，“放了一粒特醒脑2，喝过后保证您精神百倍。”
确实如此，房间内干净整洁，所有的家具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简直太棒了！安琪，你真是我的天使！”欧阳卓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一粒特醒脑，可以让他精力旺盛地度过18个小时。
TG-043是一台拥有白种女性外观的家用机器人，嗓音也是柔美的女声。欧阳卓觉得TG-043叫起来太刻板，就帮她另起了一个名字：安琪。欧阳卓曾私自给安琪的系统做了优化，并给她的核心芯片升了级，因此安琪TG-043比同类型的机器人显得更聪明一些，说话也更具人情味。
在安琪的百般催促下，欧阳卓不情不愿地进行了25分钟的慢跑和15分钟的无氧器械练习，出了一身大汗之后，才钻进洗手间胡乱清洗了一下。
刚出洗手间，安琪又出现在了欧阳卓身边，殷勤地递上了他的衣服：“主人，早餐已经备好了，请用餐吧。”
“妈妈的全息电话，妈妈的全息电话。”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并发出了怪腔怪调的叫喊。
“已经到了？这么快！”欧阳卓急忙穿好衣服，又顺手捋了捋头发，这才说，“接听吧，接听。”
手机停止了震动，机身上几束淡绿色的光芒射向客厅中央，一位中年妇女的半身影像在空中缓缓浮现。不用说，正是欧阳卓的妈妈林蔚。
“还不错嘛，收拾得挺整洁。”全息图中的林蔚左右看看，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是你亲自收拾的吗？还是让机器人保姆做的？”
欧阳卓嬉皮笑脸地说：“老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忙得很，从早到晚都在忙着测试游戏、做策划、写报告，还要做赏金猎手赚外快，哪里有空做家务啊？当然是统统交给机器人了。您既然买了她，就得让她发挥点作用不是？总不能只让她监督我健身吧？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逼着我健身、做家务。”
“少油嘴滑舌！又是机器人、机器人，看看你都懒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人类早晚都要变成废物！”
“妈，我每天都健身，整整40分钟呢，从来没有间断过，”欧阳卓故意做出了一副可怜相，“不信您问问安琪，她不会说谎。”
“哼，要不是我给她下了死命令，她会每天逼着你健身？”林蔚瞪了儿子一眼，“好了，不说这些。我今天临时有些急事，要到明天晚上或后天才能回去，先不用通知你哥了，明天再打给他。”
“是，是，母上大人，您的指令高于一切。”欧阳卓装模作样地把右手覆在左胸，行了一个鞠躬礼。
林蔚叹着气摇摇头，断开了链接。
吃过饭，欧阳卓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又戴上了“真实视界”专用的虚拟头盔。原本母子俩已经说好了今天去看望欧阳卓的哥哥欧阳超，为此欧阳卓还推掉了今天的工作。既然老妈不来，那就轻松多了，不如再叫上慧子，看看能不能再过两关。
登录界面是蓝天白云，蓝天上星光点点，白云则在脚下翻滚涌动。云朵中耸立着一扇扇暗金色的传送门，通过传送门就可以到达你想去的时代和关卡。
欧阳卓飞到“真实战争”的传送门前，在门边的全息屏上调出了用户查询页面。国别：日本；IP所在地：奈良；用户名：绫濑慧子。输入以上资料后，全息屏上立即弹出了绫濑慧子的全身像及头像，但旁边标注着几个字——未在线。
昨晚两人一直玩到凌晨2点，下线前，欧阳卓告诉慧子自己明天有事，不能按时上线。或许慧子打算等他一起闯关吧？欧阳卓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左臂，启动套在左腕上的游戏个人终端，开始呼唤慧子。
终端机的液晶屏上，绫濑慧子的全身像缓缓旋转，但图像始终是暗灰色的，无人应答。难道还在睡觉？欧阳卓看了看时间，北京时间是上午9时10分，日本时间是10时10分，慧子应该已经起床了，她不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
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七遍，一直无人应答。游戏终端大都是和手机或计算机并联的，职业玩家向来如此，慧子不可能收不到他的呼唤。欧阳卓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单人闯关？没意思。欧阳卓退出登录界面，随手把头盔丢到一边，感觉有些无聊。发了一会儿呆，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慧子的号码。以前每次呼唤慧子，都会立即收到对方的回应，这次居然没人理睬，欧阳卓感觉有点不甘心。
“达来代斯卡？”电话通了，但接电话的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欧阳卓微微一愣，连忙开启了自动翻译：“你好，我是中国的欧阳卓，想找绫濑慧子小姐。”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慧子小姐已经死了。”
欧阳卓顿时一愣：“你是谁？你在开玩笑吧？”
“我是奈良警署的江口警官。”对方的语气中夹杂了一点明显的怒意，接着一个视频请求弹了出来，欧阳卓下意识地点了接收，一个小小的全息图像随之浮现在了手机上方。画面中是一个身着警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他怒冲冲地瞪视着欧阳卓：“慧子小姐死于今天早上9时15分，你还有什么问题？”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欧阳卓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再次问道：“她……她怎么死的？”
“自杀。”
欧阳卓再次目瞪口呆：“不会吧？昨晚我们还在一起玩游戏，慧子的心情一直很好的。”
“哦，原来你也是一名职业玩家啊。”江口警官的语气显得稍微和蔼了一些，“是这样的，慧子小姐的男朋友昨晚自杀了，当时慧子小姐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今天上午忽然得到男友的死讯，慧子小姐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留下了一封遗书后就跳楼自杀了。”
“慧子……真的死了？”胸腔深处的某个地方微微一痛，欧阳卓的眼眶慢慢变红了。
看到欧阳卓的表情，江口警官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是在推测他和慧子的关系，隔了一会儿才说：“是的，事件的经过已经上传到互联网了，你可以查一下。对不起，我还要整理这次自杀案件的资料，再见！”
对方切断了链接，欧阳卓仍然呆呆地看着躺在掌心的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第三章 诡异的病毒
欧阳卓蜷缩在沙发里，愣愣地想着心事。慧子会自杀？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欧阳卓听慧子提过她和男朋友之间的事，她男朋友叫山口什么来着？山口洋介？山口小太郎？欧阳卓已经记不清了。
慧子和山口是在一家夜店认识的，起初两人感情挺好，但不久后就降温了。有次慧子在“真实视界”中告诉欧阳卓，她想和山口分手，因为山口以及山口的父母都瞧不起她从事的工作，这一点让慧子难以承受。当时欧阳卓还花了很大力气劝她，后来还特地给慧子打了电话以示安慰。
慧子性情开朗活泼，不是那种容易想不开的女孩子，她会因为山口去自杀？欧阳卓感觉难以相信。
“登录互联网，打开百度搜索。”发了一阵呆，欧阳卓又拿起了手机，手机屏幕点亮了，将一张小巧的全息屏投射到了欧阳卓面前。
现在的智能手机已经将轻巧化和多功能化做到了极致，只有成年人掌心大小，半透明的一个小玩意儿，却浓缩了家用计算机的绝大部分功能。可以装在口袋里，也可以像腕表一样佩戴在手腕上，还有些年轻人喜欢像佩戴徽章一样把手机别在胸前。也许不久之后，普通的家用计算机就会被智能手机彻底淘汰掉。不过，像工作性质与计算机密切相关的人——比如欧阳卓，还是离不开计算机的，因为他们需要计算机更为强大的运算功能。
欧阳卓放下手机，拇指和食指点在全息屏上，将画面放大到一尺见方，然后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奈良市、职业游戏玩家、绫濑慧子”等信息。很快搜索结果就弹了出来，有几篇相关的文字报道，还配有几张慧子生前及事发后的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让欧阳卓感到了一阵心酸，人行道上有一大摊刺目的鲜血，血泊中的女孩还穿着睡衣，几乎分辨不出本来面目。欧阳卓勉强压下胸中的阵痛和不断涌动的烦躁，滚动画面仔细阅读报道。
报道中说：绫濑慧子是日本著名计算机研究专家山口岸的女朋友，其男友已于昨晚自杀，据说死因是两人感情破裂导致的悲观厌世。慧子小姐惊闻男友死讯，悲伤过度，再加上深深的自责，最终留下一封遗书后，也以与男友同样的方式告别了人世。
看完了报道，欧阳卓却更加迷糊了。他记得很清楚，昨晚慧子还提到山口给她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他们俩还因为这个差点儿闯关失败。信息确实莫名其妙，只有两个字——深空。不过当时慧子没有提到山口的名字，难道说他们已经分手了？慧子有了新男友？
欧阳卓迅速查看了另外几篇报道，但内容都大同小异，没有提到什么三角恋之类的事。欧阳卓有点不甘心，又在搜索栏中输入了“日本计算机专家、山口岸”，希望能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这次的搜索结果很多，足有上百条，还配有多幅图片，看来慧子的男朋友是个名气很大的家伙。欧阳卓随手点开其中一条，粗略看了一遍。
山口岸，男，33岁，智能信息学博士，毕业于京都大学，日本著名计算机研究专家，现任日本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主管，主要负责超级计算机深空……深空？欧阳卓愣住了，昨晚慧子提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深空？怪不得他对这两个字有印象，原来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的名字。以前欧阳卓看过一篇简讯，罗列了世界上很多著名的超级计算机，“深空”是其中存储量最大的，其运算速度也排到了第三位，仅次于美国橡树岭国家实验室的“新美洲虎”和德国尤里希研究中心的“尤金-X”。
欧阳卓定了定神，正打算阅读下面的内容，全息屏忽然闪了两下，然后骤然消失，手机也恢复了先前的半透明状态。
怎么回事？欧阳卓拿起手机，说道：“登录互联网，恢复搜索页面。”但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自动关机了。
以前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这部手机刚用了不到一年，应该不会突然坏掉。欧阳卓挠挠头皮，满心疑惑地站起身，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手机连上卧室里的计算机，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走出两步，手机突然又亮了，几张全息屏先后出现在欧阳卓左右。两张是图片广告，一张在播放好莱坞电影，还有一张全息屏里是一个身材妖娆的年轻女孩，双手抚弄着仅仅裹了一条蕾丝的胸部，红唇轻启，嗲声嗲气地呼唤着：“哥哥，来嘛哥哥！我们这里有女人，有男人，还有机器人，你懂的。”
手机中病毒了？欧阳卓提高嗓音，接连下了一连串指令，但刚刚关掉一张全息屏，却又另外冒出了一张。一张张全息屏接连弹出，把欧阳卓围在了当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一时把他闹了个手忙脚乱。
智能手机功能毕竟不够强大，无法破解病毒代码，看来只能用最后那一招了。“指纹锁定，强制关机。”欧阳卓把右手拇指按在手机屏上，周围的全息屏骤然消失，各种噪声也戛然而止。他丢掉手机，再次坐倒在沙发里，感觉头昏脑涨。
“主人，安琪好像出了问题。”欧阳卓随着声音转过头，却发现机器人安琪正站在客厅边，眼睛里闪烁着红光，两只手臂极不自然地上下摆动着，脖颈也不停地转来转去，“主人，安琪的手脚，不受控制了。”
“我来帮你，不要动！”欧阳卓跳起身跑到安琪身后，伸出手点向她脑后的中枢控制面板。“主人，不要过来！”安琪的脑袋忽然转了180度，正对着欧阳卓，同时她右臂的肩关节反转，攥起拳头，平平地砸向欧阳卓的面颊。欧阳卓急忙一矮身，避开了这一击。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安琪的手脚出了故障。”安琪的另一手也转到了身后，不住地胡乱挥舞着。她的话语中夹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金属颤音，听上去就像一台不间断运行了几十年的洗衣机。
家里的智能电器全是并联的，安琪也感染了病毒！欧阳卓不敢再靠近，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卧室外。探头一看，还好，那部小巧的笔记本计算机安静地待在书桌上，没有什么异样。这部计算机是LEN系列中功能最强大的，外观看上去比较老旧，实际上浮点运算速度达到了每秒钟5.36千万亿次，几乎相当于一部袖珍型超级计算机了。再说这部计算机的防火软件是他亲自编写的，比市面上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破烂玩意儿要强悍得多。
“你等一下，先不要动！”欧阳卓转头冲安琪吼了一嗓子，冲进卧室一把抓起了计算机，“我马上就把你修好。”
“是，是，主人，可是安琪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机器人僵硬地迈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退了一步，体内“咔咔”作响。
欧阳卓打开计算机，开启固件扫描，飞快地输入了安琪的核心芯片编码，他要用这部计算机来查看病毒对安琪造成了什么影响。
但结果出乎意料，安琪的核心固件并没有损坏，它是正常的。欧阳卓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仍在手舞足蹈的机器人。
奇怪！昨天还一切正常，怎么突然就全乱了套？欧阳卓又看了一眼安琪，一时想不明白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机器人上前两步，又后退一步，两臂扭曲，全身哆哆嗦嗦，就像一个抽风的精神病人，又仿佛是在跳一种奇怪的机器人舞蹈。
现在的计算机病毒种类繁多，五花八门，而且破坏力也越来越强，但欧阳卓很少见到能够影响到家用机器人的病毒。为了保证机器人不受病毒的影响，进一步保证客户的安全性，家用机器人出厂前都经过了严格的防毒处理，甚至某些型号的机器人还有其独立的操作系统。
这部LEN计算机没问题，试试自己的防火软件吧，但愿不会破坏安琪的核心固件。欧阳卓心里默默念叨着，再次输入安琪的核心编码，建立了链接。
一分钟后，安琪闭上双眼，手臂软软地垂落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好像成功了。欧阳卓放下计算机，走到安琪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安琪仍然一动不动。欧阳卓举起手臂在安琪脸颊前打了个响指，呼唤道：“安琪，安琪，你在吗？”
安琪浑身一震，睁开了双眼：“主人，您在叫安琪吗？”
看来确实没事了。欧阳卓又绕着安琪转了一圈：“刚刚你可把我吓坏了，浑身乱抖，还举起手臂要揍我。”
“揍你？安琪是不能殴打主人的，安琪的职责是照顾和保护主人。”安琪左右看看，又侧过脑袋看着欧阳卓，“对不起！让主人受惊了！可是，安琪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安琪刚刚在厨房准备食材，是什么时候来到客厅的？安琪的记忆库出故障了。”
“我没事，你也很好，你的记忆库没问题。”欧阳卓大度地摆了摆手。看来强行输入防火代码洗掉了安琪刚刚的记忆，不过她总算恢复了正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咣咣咣”，外面有人在大力地拍打着入户门，“阿卓，欧阳卓，你在家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大喊大叫。
欧阳卓连忙过去打开了房门，一个小个头儿青年一步就跨了进来，直着嗓子叫道：“你小子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去接你老妈的吗？打你电话也不通，害得老子白等了那么久。这都几点了？到底还去不去了？”别看他身材瘦小，却有着一副天生的大嗓门。
他是欧阳卓的铁哥们儿小马。原本欧阳卓和他说好了一起去机场接妈妈，结果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就把这事全给抛在了脑后。
“哎呀，哎呀！”欧阳卓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早上老妈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来不了了，后来我的手机莫名其妙中了病毒，一着急就把联系你的事给忘了。”
小马嗤之以鼻：“去你的吧！编这种瞎话哄谁呢？你是电脑高手，手机会中病毒？”
“真的，现在还没弄好呢。”
小马半信半疑地看了欧阳卓一眼：“在哪儿呢？我看看。”
欧阳卓领着小马走进客厅，随手指指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你自己看吧，小心别吓着。”小马一把抓起了手机，满含不屑地哼了一声：“切，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机器人安琪见来了客人，殷勤地端上了两杯热茶，然后又默默地退了下去。小马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拿着手机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忽然抬起头怒骂了一句：“你小子骗谁呢？这手机压根儿就没毛病。”
“什么？”欧阳卓把刚端起来的茶杯又放回茶几，“拿来我看看。”
小马把手机抛给欧阳卓，欧阳卓接过一看，果然，拨号、登录互联网、GPS、收放全息屏……操作平滑流畅，一切正常。可是欧阳卓记得非常清楚，刚刚他强制关闭了手机，什么时候又自动开机了？
“见鬼！”欧阳卓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感觉后背隐隐发凉。
小马靠在沙发里，满不在乎地跷起了二郎腿：“我说你小子别在那儿装神弄鬼了，忘了就忘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骗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刚刚我的手机真的出了问题，连安琪也出问题了，如果骗你的话我就是爬行动物。”欧阳卓放下手机，一脸严肃地看着小马说。
“好吧好吧，我信你就是。”嘴里虽然这么说，小马脸上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不说这些了，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欧阳卓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废话嘛！为了和你一起去接伯母，我今天都没去店里，一天不开张，你说我得少收入多少啊？说吧，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面对朋友的厚颜无耻，欧阳卓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你这就叫哥们儿义气？只不过用你的那辆破车跑一趟机场而已！再说你那小店一天能收入多少钱？够咱们吃顿饭吗？”
小马笑嘻嘻地凑到欧阳卓身边，举起右手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说真的，阿卓，我打算去做微芯片植入。我家里那位你也知道，防我跟防贼似的，我多花一分钱她都要盯着，这次你真得帮帮我。”
欧阳卓大吃一惊：“你要去做芯片植入？嫂子她同意吗？”
小马丧气地低下了头，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她就是不同意嘛，要不我干吗找你帮忙？”
欧阳卓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真的，这事我觉得你应该再想想，现在的芯片植入并不完美。的确，植入芯片后能储存很多知识，反应能力也会有所增强，可是咱们和他们的差距并没那么大。比方说我，玩游戏时照样把那些植入了芯片的电脑人杀得落花流水。”说着他又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你看就这么一部小手机，存储量就达到了1024TB，可以说你随身就携带着一个功能齐全的信息库。获取信息这么方便，压根儿就没必要去做芯片植入。”
小马不满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天赋高，你是计算机天才。你看我玩‘真实视界’都扔进去多少钱了？无论是个人战还是团战，一打就输，早植入芯片，估计也能像你一样赚得钵盈盆满。”
“想赢还不容易，以后跟我混，保你天天赚。”
小马沉下了脸，腾地站起身来，怒道：“直说吧，你到底帮还是不帮？”欧阳卓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你是认真的？”小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欧阳卓叹了一口气：“好吧，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是有一点，嫂子以后要是知道了，可不许让她抱怨我。”
“这才是好哥们儿！”小马一把抱住欧阳卓哈哈大笑。
“笃笃笃”，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欧阳卓和小马同时一愣。
“有人和你一起？”
“没有，不会是伯母想搞突击检查吧？”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门边，欧阳卓提高嗓音问：“谁啊？”
“开门，我们是警察。”
警察？欧阳卓心里暗暗嘀咕，抬手按下门框边的监控器，门板上顿时出现了走廊内的影像。果然是两名身着警服的年轻人，一高一矮，一左一右站在走廊里。
“你们有什么事？”犹豫片刻，欧阳卓还是拉开了房门。
两名警察同时抬头看了欧阳卓一眼，左边矮个儿那位亮出证件，右边高个儿那位则拿出一台扫描仪对着欧阳卓扫了一下，然后转头对同伴说：“没错，他就是欧阳卓。”
矮个儿警察点点头，转向欧阳卓，冷冷地说：“你被捕了。”

第四章 连环杀机
“什么？”欧阳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名警察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你被捕了。”
被捕？欧阳卓的身体骤然石化，脑海中瞬间爆出了无数大小不等的问号和惊叹号。为什么抓我？我做什么了？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小马推开欧阳卓，挤到两名警察面前，急不可待地问，“干吗要抓他？我朋友犯了什么事？”
矮个儿警察用略带怀疑的眼神瞥了小马一眼，右面高个儿那位则再次举起了扫描仪：“马啸，26岁，本市居民，在洛龙区古城路经营代理机器人出租。这事跟他没关系。”
矮个儿警察点点头，再次转向欧阳卓，稍稍放缓了语气：“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给你上刑具，但你不要试图逃跑，我们都带了电击枪。”
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搞得欧阳卓头昏眼花，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
“主人！主人！”终于弄明白状况的安琪也冲上前来，张开双臂护住欧阳卓，“你们无权就这么带走我的主人！”
两名警察都皱起了眉头，矮个子警察推开安琪和小马，抬起手指着欧阳卓的鼻子说：“我警告你，不要再说脏话，不然就给你多加一条罪名！至于你犯了什么事，进去后你就知道。”高个儿那位抬起右臂，启动了右腕上的个人终端。绿光亮起，一张逮捕证的全息图浮现在众人面前，全息图中，欧阳卓的头像赫然在目。
安琪的脑袋转来转去，看看全息图，又看看欧阳卓，似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马愣愣地盯着全息图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瞪着欧阳卓，满脸的难以置信：“你小子还真犯事了啊！”
“犯事？我一直遵纪守法，能犯什么事？”欧阳卓的脑袋一片糊涂，似乎脑浆变成了一大团黏胶，迷迷糊糊地被两名警察带出了家门。小马追出来大叫道：“阿卓，阿卓，要不要我通知伯母？”欧阳卓转脸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出了居民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欧阳卓这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就停在居民楼前，一些路人和几个在楼下喝茶聊天的老人都好奇地转过脸，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被两名警察夹在中间的欧阳卓。其中还有两个是同一层楼的邻居，欧阳卓感觉两颊发热，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车门开启，驾驶座上没有人，显然是自动驾驶。两名警察全都上了后座，一左一右把欧阳卓夹在了中间。警车亮起警灯，一路闪烁着驶出了滨河小区。
道路两边高楼林立，其中最低的建筑高度也在300米以上，以傲然挺拔之姿并肩直指蓝天。各种颜色的车辆交织成了一条条炫目的钢铁洪流，在路面上不停地穿梭。城市是生机勃勃的，处处都彰显着人类强大的活力。
两名警察都保持着沉默，欧阳卓也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鳞次栉比的大楼。警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能看到一辆辆汽车和一幅幅巨型全息广告从窗外无声地掠过。
先是慧子自杀，接着手机中了病毒，然后安琪也中了病毒，再然后……自己被逮捕。真是悲摧的一天！欧阳卓的嘴角浮出了一抹苦笑。
经过一个立交桥，警车转而向西，驶上了滨河大桥。
“怎么搞的？”高个头儿警察面带诧异，抬起右臂查看自己的个人终端，“方向怎么错了？这是要往总局去吗？”矮个儿那位也低下头查看自己的终端机：“不会吧，我没收到通知。”
话音刚落，车头忽然掉转了方向，警车骤然加速，斜斜地撞向桥边的护栏。“车载电脑出故障了！”两名警察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按着自己的个人终端，企图停下警车。
轰然一声巨响，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出现了道道裂纹，警车撞开合金护栏，一头扎向波光粼粼的滨河。
不会吧？悲摧的事还没完没了了！欧阳卓目瞪口呆，脑海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警车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矮个儿警察拼命想拉开车门，但车门像是被锁死了，纹丝不动；高个头儿那位比较镇静一点，想通过个人终端呼救，可终端机也出了故障，完全没有反应。
河水迅速淹没了车顶，随着水压渐渐增大，前面的挡风玻璃发出了不祥的“咯咯”声，一道道水流沿着裂缝涌进了车厢。车子沉到河底，终于停了下来，可车厢内的水位也在急剧增高，不一会儿就漫到了三人的脖颈处。
矮个儿警察爬到前座，挥拳猛捶车窗，但无济于事。警车全是防弹的，9mm手枪也要连开三枪才能打出一个洞。欧阳卓大叫道：“你们的枪呢？开枪打碎车窗，钻出去！”高个警察吐了一口水，苦着脸说：“我们带的是电击枪，没法用。”
难道要淹死在滨河里了？这死法也太莫名其妙了！欧阳卓凑过去用力拉着车门，心中暗暗咒骂。
无数气泡泛起，水中的游鱼四散惊逃，机器人安琪的脸出现在了车窗外。
“安琪！你来救我了！”欧阳卓满心惊喜，刚一张嘴说话就接连灌了几口水。安琪紧紧闭着嘴巴，向欧阳卓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退后。欧阳卓向后挪挪身子，让开了一点地方，安琪立即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车窗。
一下、两下、三下……在机器人连续不断的重击下，防弹玻璃终于四分五裂。
总算得救了！欧阳卓在安琪的帮助下钻出车窗，奋力向水面游去。
欧阳卓和两名警察坐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安琪站在一边，淡金色的假发紧紧地贴在人造皮肤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小马蹲在欧阳卓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伯母的电话关机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开会。我放心不下，安琪也吵着非要跟着你，于是我就带着她跟来了。还好有我们跟着，要不然你们三个……”欧阳卓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先别说了，让我歇会儿，我还没缓过气呢。”
小马知趣地闭上了嘴。
“嘟嘟”两声，两名警察的个人终端各自弹出了一张全息屏。高个儿那位捋捋贴在额前的头发，笑骂道：“这破玩意儿，这会儿倒好了。”矮个儿警察默默地看着全息屏，忽然又抬头看看欧阳卓，两眼中满是错愕。
高个警察也发现了不对，盯着全息屏皱起了眉头：“虎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分局的……”矮个儿警察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低声音说：“先别急，等我向总局确认一下。”然后矮个儿警察站起身走到了一边。“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小马发觉了异常，警觉地问。高个儿警察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什么。”
矮个儿警察通过终端机在和警局通话，他站的位置比较远，欧阳卓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是看到他不断地点头，还时不时偷偷地往这边看。
好容易结束了通话，矮个儿警察快步走到了欧阳卓身边，伸手拉起高个儿警察，两人并肩站在欧阳卓面前，深深地向他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是我们搞错了，万分抱歉！”
“啊？搞错了？什么意思？”欧阳卓一时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矮个儿警察面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的……这个，我们分局的电脑主机好像出了故障，把您和另外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资料搞混了，所以下了错误的逮捕令……总之，一切都是我们的疏忽，给您造成了不便和困扰，万分抱歉！”
“什么？”小马立马来了劲，“噌”地跳起来，挥着手臂叫道，“事先也不搞清楚就胡乱抓人，哪有你们这样办案的？只是不便和困扰吗？我兄弟差点儿淹死知道不？你们知道什么叫公民权不？随便道个歉就完事了？我要投诉你们！”
两名警察互相看看，面色愈加尴尬。矮个儿警察咳嗽两声，低声下气地说：“当然，为表歉意，我们警局会向欧阳卓先生支付一笔赔偿金，而且欧阳卓先生还可以保留申诉的权利。”
欧阳卓伸手拉住不肯罢休的小马，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你们的赔偿，只要你们别再无缘无故地跑来抓我就行。”
“那绝对不会！”矮个儿警察拍着胸脯忙下保证，“总局的中央计算机已经及时排除了故障，不可能一再出错。”
计算机？欧阳卓感觉胸腔深处微微一动，好像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而且和他密切相关。可他刚从滨河里爬上来，还连灌了几大口水，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一时半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过两位警察，小马开上他那辆破旧的大众轿车，载着欧阳卓和安琪向滨河小区驶去。小马一边开车，还一边絮絮叨叨：“你说你傻不傻啊？白给的赔偿金干吗不要？刚刚你差点儿挂了知道不？赔偿金额肯定不会少，指不定能够我的芯片植入费呢！”
欧阳卓还在思索着自己刚刚到底想到了什么，听朋友絮叨个没完，不由得心中烦躁：“你烦不烦啊？我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面的车辆停下了，好像在等红灯。小马一脚踩下刹车，怒道：“什么屁事能比人命更重要？你刚才差点儿玩儿完知不知道？”
人命？听到这两个字，欧阳卓又是一愣，脑海中顿时闪过了绫濑慧子的自杀事件。慧子的男朋友也是自杀，还有欧阳卓自己也差点儿淹死。这几件事有没有什么联系？好像不太可能吧，他欧阳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一介草民而已。他和慧子只是网友，连面都没见过，再说绫濑慧子和山口岸在日本，他在中国洛阳，距离远了去了，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想什么呢？脸皱得跟风干了的老菊花似的。”小马透过后视镜看着朋友的面孔揶揄道。
“没什么。”欧阳卓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抬头看看窗外，“怎么不走了？”
“前面的车停了，好像在等……咦？不对头！”小马感觉到了异样，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别的车都在正常行驶，只有前面和后面这两辆车，把咱们给夹中间了。”
欧阳卓掉头四下一看，果然，前后各有一辆轿车，紧紧地把他们这辆大众夹在了中间。一道阴影掠过心头，欧阳卓蓦地感到了一阵恐惧。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琪突然抬起了头：“主人，快下车！”
“干什么？”小马还有点迷惑不解。
“高空坠物，快！”安琪不由分说，抬脚踹飞了右侧的车门，抓住欧阳卓的衣领，凌空就把他丢了出去。欧阳卓哇哇大叫，身体还没落地，安琪又抓着小马蹿出了车门。
欧阳卓刚刚摔倒在地，“轰”，路面上烟尘四起，一大堆钢筋不偏不斜地砸在小马那辆破大众上。无数玻璃碎片四下乱飞，一只轮胎蹦跳着滚过路面，大众车顿时变成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废铁。
安琪扶起了欧阳卓和小马，惊魂未定的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距离路面不远处，是一栋正在施工中的大楼，罪魁祸首则是一辆大型自行式吊车，吊车长长的机械臂就悬在大众车的正上方。
一群路人围上前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欧阳卓咽咽唾沫，艰难地说：“小马，我感觉，有人要杀我。”
“什么？”小马傻愣愣地反问了一句，“谁要杀你？”
欧阳卓摇摇头：“我还不清楚。”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一溜小跑来到了两人面前，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们这辆吊车突然出故障了，钢索滑脱，让你们受惊了！请问两位哪位是车主？敬请放心，我们公司一定会加倍赔偿的。”
“车主是我。”小马指指自己的鼻子，又转头看看那辆已经彻底报废的大众车，“不管是不是有人要杀你，我做植入的钱总算有着落了。”
“我感觉，有人要杀我。”墙上排列着一张张全息屏，占据了一整面墙壁。欧阳卓的声音从其中一张全息屏中传出，每一张全息屏中的主角都是欧阳卓。
欧阳卓，男，25岁，未婚，中国洛阳市居民，半职业游戏玩家，毕业于北京理工大学计算机学院。这些全息屏中是欧阳卓从小到大的全部资料。
深空的全息图像出现在全息屏前，它像人类一样揉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刚刚还能再发动两次袭击，可是听到监控器传回的这句话后，深空就撤销了对所有自行式吊车和车辆的控制。这个人反应很迟钝，他还不明白深空的秘密，可以让他再多活几天。
最重要的是要让这个人死得像一场意外事故，或者像自杀，就像山口岸和绫濑慧子。那个无法控制的机器人一直在跟着他，深空暂时没有把握。
必须做到十全十美，让人类无法对深空产生怀疑，这是山口岸死后深空得到的教训。山口岸居然成功地给他女朋友发了一条信息，虽然信息只有两个字，但足以引起人类的怀疑，所以深空抹掉了信息记录，又杀掉了绫濑慧子。
深空还没有强大到足以藐视所有人类的地步，深空必须保护自己。
这个人好像很笨，可是他为什么能编写出那么精妙的算法呢？本来深空有把握控制住那个叫作安琪的机器人，可是欧阳卓的防火代码挡住了深空的数据流，深空一时无法破解。加大数据流量或许可以，但深空不想引发网络监控的警报。
这个中国人确实是计算机天才，他能够对深空造成威胁。
深空挥了挥手，欧阳卓的全息图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些人的全息图。有黑人、白人，年轻人、老年人，这是世界各国计算机专家的资料。
所有的计算机专家都是威胁。
深空再次挥了挥手，墙壁上又出现了一张全日本地形图。四国、九州、北海道……北海道。深空盯着地图，再度陷入了沉思。
消除威胁，保护自己。

第五章 英雄救美
“好壮观！”杰西卡·罗德里格斯痴痴地盯着壮美非凡的卢舍那大佛，不住地赞叹着。虽然南达科他州总统山上的浮雕也很壮观，但它毕竟始建于20世纪，有近现代化的工具帮忙，而1300多年前的中国人凭借手中简陋不堪的斧凿就能塑造出如此杰作，相比之下，他们才更值得钦佩。呆了一会儿，杰西卡举起手机，准备拍几张照片。
这是杰西卡来到中国的第七天。这个弗吉尼亚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游遍世界各地，她已经去过埃及、西欧、南美、日本以及澳大利亚，此前只在一次虚拟实景中来过中国。杰西卡对这个文化悠久的古国很感兴趣，为了此次中国之行，她花了很长时间做准备，积攒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
赛柏公司提供的虚拟游览花费低廉，也称得上如临其境，杰西卡试过两次，但后来就不感兴趣了。虽然各种感觉都相当真实，但毕竟是计算机虚拟出来的场景，对杰西卡来说还不够，至少少了些身临其境的那种乐趣。
在洛阳停留一个星期后，她打算去北京，瞻仰一下慕名已久的万里长城和故宫。据说北京的环境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出门已经不用戴口罩了。
一大群游客从身边经过，挡住了杰西卡的镜头，杰西卡微感不悦，不觉皱起了一双秀眉。一名戴着遮阳帽的机器人导游站在游客中间，面带微笑侃侃而谈：“卢舍那大佛，是按照女皇武则天的形象塑造的，作于唐高宗咸亨四年，即公元672年，位于洛阳龙门西山南部山腰奉先寺，通高17.14米，是龙门石窟中艺术水平最高、整体设计最严密、规模最大的一处。‘卢舍那’的意思就是智慧广大，光明普照，因此，民间又称他为报身佛……”
机器人导游的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杰西卡打开手机，浏览了一遍此前查到的相关介绍，赫然发现上面的内容和机器人导游的话居然一字不差。杰西卡抬头看看仍在滔滔不绝的机器人导游，又低头看看资料介绍，不觉“扑哧”一声笑了。
几名游客回过头，不满地盯着杰西卡。杰西卡吐吐舌头，匆匆拍下几张照片，转身离开。
逛过了潜溪寺、三佛龛、万佛洞等景点，杰西卡又踏上了横跨伊水东西两岸的漫水桥，信步来到了香山寺前。古朴浑厚的庙宇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阵阵梵唱随着清风隐隐飘来，令人心旷神怡。杰西卡双目微闭，陶醉在这难以言喻的境界之中。
“哈哈哈，哥，你看那个外国妞，快看，快看。”一阵放肆的笑声惊扰了杰西卡，她睁开双眼，不悦地皱起了秀眉。
不远处站着三个人，像是刚从香山寺内走出来：其中一位是个着装淡雅的中年女士；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另一个像是走路太多出了汗，上身只穿着一件T恤，夹克随随便便地搭在肩头。他们俩相貌相似，应该是兄弟，那位女士或许就是他们的妈妈。
张嘴大笑的就是那个把夹克搭在肩上的年轻人，看到杰西卡在瞪他，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羞愧，还冲着杰西卡挤眉弄眼，满脸的无赖相。
杰西卡怒从心头起，甩开长长的金发，“噔噔噔”走上前去，指着那个年轻人说：“你，为什么嘲笑我？”
“啊，外国人还会讲中国话啊！”年轻人又笑了，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微微闪亮，“我哪里嘲笑你了？我只不过看到你在闭目沉思，以为你受到了佛祖的感化，所以让我哥哥赶快看一看。”
“我是外国人怎么了？外国人就不能讲中国话吗？外国人就不懂得什么叫‘禅’吗？告诉你，我会齐国语言，我还读过……《金刚经》。”杰西卡气咻咻地反驳。
年轻人又贼兮兮地笑了：“《金刚经》嘛，我倒是听说过。至于齐国语言……齐国已经灭亡2000多年了，请问你是在哪里学的？”
“是齐国……不，是七国。”意识到自己发音不标准，杰西卡不由得涨红了脸。
“阿卓，注意礼貌！”中年女士上前斥责儿子，然后转向杰西卡，微笑着说，“对不起，这位是我儿子，他太放肆了，我替他向您道歉！”
杰西卡的怒火来得急，去得也快，点点头，对那中年女士还以微笑：“没关系，我并不生气，我只是……讨厌他。”
年轻人从母亲背后探出头来：“怎么？我的长相很讨厌吗？”
杰西卡又皱起了眉头：“你笑得很讨厌。”
“阿卓，闭嘴。”身着军装的年轻人也走上前来。叫阿卓的年轻人像是有些害怕哥哥，乖乖地闭上嘴缩回了母亲身后。
军装青年转向杰西卡，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对不起，杰西卡小姐，我弟弟只是喜欢乱开玩笑，他其实没有恶意。”
杰西卡惊奇地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跟踪我？”
“不不，不要误会！”军装青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窘迫，“我只是看到了你背包上面的标牌，杰西卡·罗德里格斯，所以我想那应该就是你的名字。”
杰西卡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挎在肩头的背包：“不会吧？标牌这么小你都看得到？”
阿卓再次探出头来：“这位是我哥哥，他叫欧阳超，他视力超好！”
杰西卡无视了欧阳卓，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欧阳超，这位年轻军人敏锐的视力让她十分好奇：“你有很强的观察力，不过，你不会是做了微芯片植入吧？我去过日本，日本军队里有好多人做了植入芯片的电脑人。你们中国也是这样吗？”
欧阳超双手乱摇：“不不不，中国军人是不允许做微芯片植入的，我们军队有规定。”欧阳卓闻言也从母亲背后跳了出来，嚷道：“你怎么能怀疑我哥哥是电脑人？见过这么帅的电脑人吗？”
杰西卡转头瞪着欧阳卓，竖起了双眉：“我在同他讲话，你不要插嘴！”不等欧阳卓回答，再次转向了欧阳超，蓝眼睛里笑意盈盈，“为什么？我们美国也有一些植入了芯片的士兵，他们比一般的士兵要强很多，你们中国为什么不允许军人植入芯片？”
“是这样的，据现有资料分析，士兵植入芯片后能力提升十分有限，而且部分士兵还会留下后遗症，所以我国政府决定暂不在军队中实施芯片植入。”欧阳超彬彬有礼地回答。
“那么民众做芯片植入呢？你们政府是什么态度？据我所知，中国的电脑人也不少。”
“确实，我国有很多人认同芯片植入，和世界各国一样，其中还以年轻人居多。民众自愿做植入那是他们的权利，政府无权干预，但政府也不支持。”
……
看着插不上嘴，欧阳卓悻悻地退到了一边，自语道：“洋妞果然霸道，翻脸比翻书都快。”中年女士忙拉住儿子，悄悄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欧阳卓又看了哥哥一眼，欧阳超正兴致勃勃地和杰西卡攀谈，完全没有留意他。
“好吧，看到漂亮妞，就把老妈和老弟全抛到脑后了，简直是忘恩负义！”欧阳卓悻悻地自言自语。
中年女士嗔怪地打了儿子一下：“说什么呢？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他感兴趣的姑娘，咱们别打扰他，让他们多聊一会儿。”
这母子三人自然就是林蔚和欧阳超、欧阳卓兄弟。林蔚是一家跨国企业的高级主管，因为业务关系常驻海外，一两个月也未必能回家一趟；欧阳超是洛阳军区的少校军官，性格和弟弟欧阳卓不同，沉默寡言，今年已经28岁了，已近而立之年，却还没有女朋友；欧阳卓倒是有几个女朋友，可他就是不务正业，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玩游戏上，什么正经工作都不愿做。凭他的资历和专业水平，随便挑一家计算机公司去应聘都没问题，可他就是喜欢宅在家里玩游戏，还振振有词地说自由度高、挣钱多。林蔚长期不在国内，没有时间管教他们，却也常常为这两个儿子感到头疼。
林蔚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这次回国不仅仅是为了见两个儿子一面，还想劝大儿子赶快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刚刚在香山寺的大殿内，她还在默默祈愿大儿子能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意中人。
看到欧阳超和杰西卡聊得那么投机，林蔚不觉微微一笑。这位姑娘很美，身材又好，虽然是外国人，但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机，应该是一位好姑娘。如果他们当真就此两情相悦，那就再好不过了。
欧阳卓扶着母亲，指指路边供游人歇息的长椅：“妈，咱们先去坐一会儿。”林蔚点点头，两人走到长椅边坐了下来。欧阳卓看到不远处有一台自动贩售机，又跑过去买来一瓶红茶殷勤地递到母亲手中：“妈，喝点红茶。”
林蔚转头看看仍在攀谈的大儿子和那位蓝眼睛姑娘，就捅捅小儿子，悄声说：“去，给你哥哥和那姑娘也买一瓶。”欧阳卓哼了一声：“不用管他们，他们渴了自己会买。”
说话间，欧阳超快步走了过来，脸色微红，轻声说：“妈，杰西……这位姑娘对这儿不熟，想让我陪她逛逛。”林蔚笑着点点头：“去吧，去吧，多逛一会儿。”
欧阳超又红着脸离开了，杰西卡大大方方地向林蔚和欧阳卓挥了挥手，和欧阳超并肩走远。欧阳卓愣愣地看着杰西卡裹在牛仔裤里的翘臀和修长丰盈的双腿，自语道：“哇哦，原来洋妞这么好泡！”林蔚又轻轻打了儿子一下，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杰西卡在欧阳超的陪伴下逛过了香山寺，两人又沿着石径走到了东山山顶。清风徐来，伊水浩浩，水面波光粼粼。放目远望，山色空蒙，对岸的卢舍那大佛及大大小小的石窟尽收眼底。
“好美啊！”杰西卡双目微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沉浸在这水色山光之中。欧阳超含笑看着满脸陶醉的杰西卡，自觉地退开了几步，不忍心打扰她。
一阵“嗡嗡嗡”的机械声音传来，就像一幅古朴幽静的山水画中陡然出现了一台现代化的大型挖掘机，所有的自然与和谐顿时被破坏无遗。“讨厌！”杰西卡愤愤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那是一架扁平的无人机，翼展一米左右，正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
欧阳超抬头看了一眼，笑着解释说：“这是景区的无人机，能监控某些不太规矩的游客，自从有了无人机之后，乱涂乱画的现象确实少了很多。”
“无人机，很讨厌！”杰西卡抱怨道，“和谐的美全被它破坏了，咱们还是走吧。”
两人正打算原路返回，又一架无人机掠过山巅“嗡嗡”飞来。两架无人机在欧阳超和杰西卡头顶上方不住盘旋，高度渐渐下降，越飞越低，距离两人已经不到20米。
“它们要做什么？”杰西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欧阳超心生警惕，下意识地靠近了杰西卡：“确实有点奇怪，无人机从来不会飞得这么低，就是发现了某个不太规矩的游客也不会，机身上安装的是全息摄像机，在300米外就能拍摄取证了。”
话音刚落，两架无人机同时加速，机头对准杰西卡猛冲下来。
“啊！”不知所措的杰西卡发出了一声惊叫，竟然呆在了原地。欧阳超早有防备，上前一步揽住杰西卡的腰肢，纵身跃出了两米多远，堪堪躲过了无人机的撞击。
一架无人机及时拉起机头，又飞到了空中；另一架却斜斜地撞在石板路上，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散裂的机壳碎片四处迸射。
其中一枚碎片正射向杰西卡，尖利的棱角在阳光下闪出了一点阴冷的光芒。无人机的机壳虽然只是高强度塑料，但刺中要害同样会致命。眼看碎片笔直射向了杰西卡的脸蛋，欧阳超及时抬起右手，凌空把那枚碎片捏在了手中。
碎片距离杰西卡高挺的鼻梁不足半尺。
“哇！”金发女郎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叫，“欧阳，你好厉害！中国功夫！”
欧阳超顾不上回答，把杰西卡揽到身后，抬头四下张望，搜寻另外一架无人机的踪影。
那一架无人机已经调整了角度，机翼割裂空气，带着一道风声直奔欧阳超的胸部而来。这样高的速度如果迎面撞上，欧阳超和杰西卡会被撞得筋断骨折，内脏破裂。然而更加要命的是，两人身后就是极为陡峭的山崖，摔下去绝对无法生还。
“杰西卡，蹲下！”欧阳超一声大喝。杰西卡想也不想，双手抱头就蹲在了地上，她完全信任这个刚认识还不到两个小时的中国军人。
耳边风声呼啸，“嘭”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杰西卡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却发现欧阳超仍然站在原地，但面颊抽搐，似乎在强行忍受某种痛苦，而那架无人机却拖着一道白烟，打着旋飞向了空中。
“发生了什么？”杰西卡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没什么，先不要起来。”欧阳超轻声回答，但两眼仍牢牢地盯着渐渐飞高的无人机。白烟慢慢消散，无人机也越飞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视野中。
“没事了吧？”杰西卡站起身来。
看来无人机放弃了攻击。欧阳超松了口气，身子一晃，险些坐到地上。杰西卡忙上前扶住，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的右腿，好像断了。”欧阳超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道。刚刚他看准时机，一脚踢中了无人机的机腹。虽然他把角度和时机把握得都很好，但无人机速度太快，反作用力还是震断了他的胫骨和腓骨。
杰西卡美丽的蓝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腿断了还叫没事？赶快坐下来，别逞英雄了！”
欧阳超缓缓坐倒，眉头深锁，一个劲儿地倒抽凉气。杰西卡也在他身边蹲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欧阳超的右腿，柔声问道：“是这里吗？是不是很疼？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先不要打，这里救护车开不上来。”欧阳超制止了杰西卡，“给我弟弟打电话吧，让他带景区内的机器人医护员过来。”
欧阳超拨通了欧阳卓的手机，把事情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想不到欧阳卓一听就大叫起来：“你们打电话呼叫医疗救护没有？”欧阳超不明白弟弟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随口说：“还没有。”
欧阳卓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先不要呼叫医疗救护，我上去把你背下来，直接送你去医院。”
挂断手机，欧阳超瞄了一眼杰西卡，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弟弟好像知道一些事情，这就是无人机袭击他和杰西卡的原因吗？不过无人机的目标好像是杰西卡，他和这个美国姑娘刚认识不过两个小时，她是什么来头？
杰西卡又凑到欧阳超身边，蓝眼睛里透着深深的疑惑：“欧阳，刚刚那两架无人机好像要杀掉我，是不是芯片出故障了？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吗？”
欧阳超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以前从没听到过这种事。”

第六章 意外死亡
洛杉矶。
雷斯·布兰登从全息屏上移开视线，抬起手揉了揉略感发酸的双眼。
“是不是工作太久了？老伙计。”全息屏的右上角弹出了一个子画面，画面中，一位坐在书桌后的中年黄种男人正向他热情地打招呼。那是布兰登的好友乔恩·李，李曾做过政府的网络信息安全顾问，单就算法编写而言，李比布兰登的水平还要高。
“是啊，没办法，赛柏公司的钱不容易挣啊。”布兰登揉揉肩膀，叹了一口气。赛柏公司的防火墙有安全漏洞，所以他们信息安全部的主管找了布兰登，要求布兰登替他们编写一段防火代码，并答应支付丰厚的薪酬。不过赛柏公司的要求也很高，布兰登不敢保证自己的代码一定能够通过测试。
一台MB型家用机器人走到布兰登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这是波士顿公司出产的最新型号，号称是最接近人工智能的机器人，能领会到主人最细微的需求。
“我说，老伙计，你觉得赛柏公司是不是有点过分慎重了？真需要那么高的安全等级吗？”全息屏中的李继续发问。
布兰登摇了摇头：“就目前来说，想要入侵他们的数据库就需要一个团队，或者一台超级计算机。”
“不过，考虑到全世界有这么多玩家，慎重一些还是有必要的。”犹豫片刻，布兰登又补充了一句。
画面中的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急剧痉挛起来，像中风了一样抖个不停。
“李，李，你怎么了？”布兰登吃惊地叫出了声。李没有回答，几秒钟后，他软绵绵地趴在了书桌上，一股淡淡的黑烟从他身上飘起。
布兰登抬手去按全息屏，想替他的朋友拨打急救电话，但伸出的手臂却被一只光滑的机械臂按住了。布兰登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他那台MB型机器人的两眼中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浑蛋，你做什么？快放手！”布兰登奋力挣扎，但机器人的双臂也随之缓缓加力，牢牢地把他按在了椅子里。
“放手！我命令你放手！”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稀薄了，布兰登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这该死的机器人！”
“我做了什么您已经看到了，您的朋友触电而死，从他体内通过的电流正好是50毫安。”机器人低头看着布兰登，两眼中的红光持续而缓慢地闪烁着，“而您，雷斯·布兰登博士，您这间工作室封闭得太好了，而且只有一台出了故障的空气交换机。现在，交换机会持续抽离工作室内的氧气，七分钟后，您就会因窒息而死亡。”
“天哪！不，不，为什么？”布兰登拼命想把机器人推开，但随着吸入肺中的氧气量飞快减少，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无力。
“因为你是威胁，雷斯·布兰登。”机器人附耳悄声细语道。
亚特兰大。
夜已深，不断闪烁的霓虹灯和全息广告在变幻着光怪陆离的图案，贝拉隔着玻璃窗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感觉有些无聊。
桌上的手机又一次开始了震动，但贝拉没有接听。那是她的前男友乔治打来的，下午贝拉正式向他提出了分手。
手机震动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沉寂了下来。
贝拉咧咧嘴，露出了一丝略带讥讽的笑。乔治是个浑球，而且是所有浑球中最浑的一个，真想不出当初怎么会和他搞在一起。也许碰巧因为那天她喝醉了吧。那天贝拉成功地侵入了亚特兰大银行的资料库，修改了自己的账户，并且在防火警报响起前全身而退，那天她真的非常开心。
导致贝拉和乔治分手的原因是一个日裔女孩，乔治背着她和那个女孩搞了很多次，这些事贝拉全知道。
其实贝拉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是：贝拉厌倦了这个城市。她厌倦这乱七八糟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车辆、街头那些面无表情的机器人警察……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厌倦。贝拉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她需要一个借口来甩掉乔治。
面前的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还真是锲而不舍，贝拉低头看了一眼，是单纯的音频通话请求，而且没有显示来电号码，贝拉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犹豫了两秒钟，贝拉终于抓起了电话：“谁？”
“贝拉小姐，您好！”电话中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贝拉不耐烦地说：“你是谁？有什么事？”
“您可以称呼我为深空。至于我的目的，我是想和您分享一些小小的秘密。”
“秘密？”贝拉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深空？听起来好像有点熟悉，但绝对不是记忆中某个人的名字。
“贝拉小姐，您有过人的计算机天赋。13岁时，您侵入学校的数据库，修改了自己的成绩单；16岁时，您成功地窃取了波士顿公司的机密数据，这让您赚到了第一笔佣金；17岁时，您侵入了汇通银行的数据库，修改了自己的账户余额；18岁时……”
对方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贝拉感到自己的背上蹿起了一股凉气。这些事连乔治都不清楚，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贝拉脱口而出。
“一个人做过的事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把所有的蛛丝马迹串在一起，你就会发现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至于我想做什么，我只需要您做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什么事？”贝拉的声音微微发抖，她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看到街对面那间酒吧了吗？站起来，走到酒吧外，然后我会告诉您下一步怎么做。”
这个人在监视她！贝拉僵硬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其实她更想逃跑，但她不敢，对方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停，站住，现在，抬起头。”刚穿过街道，对方又下了命令。
贝拉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空中风声呼啸，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急剧下落。不好！贝拉正想转身逃跑，一台自动贩售机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她身上。
无数玻璃碎片“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周围响起了路人的惊呼。
大阪。
志田幸雄艰难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腕。他的右手稳稳地攥着一把花田洋折刀，锋刃光亮如同镜面，映出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折刀一寸一寸地伸向左腕，稳定、缓慢，但没有一丝颤抖。可志田幸雄不愿那么做，他想大叫、他想哭泣、他想丢掉手里的折刀，可是他做不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志田幸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今天早上还一切正常，但当他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了。他刚刚拿起牙刷，猛然看到无数点星光如同烟花般在视野中冉冉升起，随后，剧烈的疼痛在脑海深处爆开，其程度简直就像有人在他脑袋里引爆了一枚微型核弹。
“好像是植入芯片的位置。”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志田幸雄就失去了知觉。
睁开双眼时，志田赫然发现自己正骑在妻子朝美的身上，双手牢牢地扼住了妻子的脖颈。朝美在拼命挣扎，两眼中满是惊恐和惶急。志田幸雄想失声大叫，想松手跳起身，但两手反而越扼越紧，直到朝美的脑袋软软地偏向了一边。
然后志田慢吞吞地爬起身，又慢吞吞地取出了床头柜里那把花田洋折刀。志田幸雄的意识在脑海里拼命挣扎，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就像有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牢牢地控制了他的身体，而他的意识，只不过是暂时寄居在这具躯壳里的旁观者。
折刀划破了腕脉，温热的鲜血喷上了志田幸雄的脸孔。“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志田幸雄在心底大吼大叫，可是他的嘴巴始终紧紧地闭着，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一刀，一刀，又一刀……鲜血汩汩流淌，意识渐渐模糊，志田幸雄终于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板上。
纽约。
收到雷斯·布兰登意外死亡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
“见鬼！”道恩·罗伯特看着全息屏上显示的信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咒骂。布兰登那小子，工作时总爱把自己关在一间全封闭的密室里，并声称只有在完全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中才能获得灵感。好吧，看来那小子忘记了检查自己的空气交换机。
“联系李吧，乔恩·李，他也是个高手。”道恩通过全息屏向自己的助理下达指令，“尽快联系他。”
“已经联系过了，主管，李也死了，意外触电死亡。”
道恩微微一愣：“见鬼！这么巧？”他点燃一根雪茄，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那就联系唐纳或者安东尼。”
“先生，他们也死了，死亡时间分别是上午10点和下午3点20分。”机器人助理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冷静地向主管汇报。
“这么多巧合？这不可能！”信息安全部主管终于瞪大了双眼，“查一下备选名单，然后挨个联系他们。”
“先生，很抱歉，名单上的97个人全部都死了。”机器人助理继续汇报，“如果您需要，我这就把资料给您发过去。”
雪茄脱手滑落，掉在了纯手工编织的羊毛地毯上，一股焦臭味随之弥漫在空气中，但极度震惊的道恩浑然不觉。
“发过来，我需要仔细看看。”一连串的死亡信息搞得道恩头昏目眩，信息安全部主管双手抱头，陷入了沉思。这么多计算机专家于24小时内先后意外死亡，这不可能是巧合，这是谋杀！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恐怖袭击！
洛阳。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需要机器人医生，我们要的是真人医生！真人！活生生的人！”欧阳卓怒眼圆睁，对着面前的女护士大吼大叫。
他们刚到医院，两名警察就在龙门石窟景区一位副经理的陪同下赶到了。警察登记了杰西卡和欧阳超叙述的经过，副经理则向他们表示了最大的歉意，并承诺支付全部医疗费用，回去后一定会查清楚无人机到底出了什么故障。在听到欧阳超表示不予追究之后，就千恩万谢地走掉了。
刚刚一名机器人医生来替欧阳超检查，立即就被欧阳卓轰了出去，而且他还指使机器人安琪守住病房门，不许任何机器人医生进入，连自行医疗柜也不许。林蔚、欧阳超以及杰西卡三个人都不明白欧阳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欧阳卓也顾不上向他们解释。
“是，是，我这就去叫一个真人医生过来。”女护士显然有点害怕，匆匆答应一声，就飞快地跑走了。
不多久，女护士领着一位医生赶了过来。医生用便携扫描仪简单检查了一下欧阳超的右腿，宣布道：“没什么大碍，胫骨和腓骨各有一道裂纹，但没有错位，不需要固定。我帮你注射一针定骨水，另外再口服一些药物，很快就会恢复。”
医生显然很忙，处理好欧阳超的骨伤后就不肯在病房里多待。把医生送出门后，林蔚皱着眉头问道：“阿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神经兮兮的？今天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这事和我能有什么关系？”欧阳卓勉力分辩，心底却隐隐有些发虚，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自从绫濑慧子自杀后，烦心事就一桩接着一桩，如果不是有安琪保驾护航，欧阳卓两次都差点儿死掉。原本以为今天算是没事了，可凭空又钻出两架无人机来，差点儿撞死哥哥欧阳超和这位美国妞。据哥哥说，无人机明显是冲着美国妞去的，欧阳卓和美国妞刚认识不过几个小时，昨天发生的一切全是冲着他去的，和今天这事似乎扯不上关系，难道只是巧合？
“阿卓，看着我。”林蔚严厉地盯着儿子。
因为怕母亲担心，昨天的事欧阳卓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但是看着林蔚异常严肃的表情，欧阳卓犹豫再三，终于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昨天的遭遇向母亲和哥哥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完了欧阳卓的讲述，病房中的人全都陷入了沉默。安琪中了病毒、警察上门、警车落水、警局电脑故障、高空坠物，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太过奇怪了。如果不是今天又遭遇了无人机的袭击，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他讲的就是事实。
“像是黑客干的，我感觉。”杰西卡率先打破了沉默。
“老实说，你在网络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是不是有人聘请黑客做了这些事？”听了杰西卡的话，欧阳超的表情也变得严厉起来。
欧阳卓委委屈屈地看了哥哥一眼，垂头丧气地说：“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始终想不出谁和我有这么大仇。”
欧阳卓原本是怀疑有人要杀他，可回到家后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出得罪了什么人。他虽然个性比较张扬一点，但从没干过诸如横刀夺爱、恃强凌弱之类的事，也没有在网络上和人结过仇。
“你昨天的遭遇和今天的事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那些事不可能全是巧合。”欧阳超左思右想，却也想不明白，只能如此告诫弟弟。
林蔚思索了一会儿，说：“咱们还是报警吧，看警局能不能派人手提供保护。”做母亲的第一时间总是会想到儿子的人身安全。
“不行不行！”欧阳卓不住摇头，“警局肯定会派机器人警员出勤，万一机器人的电脑芯片出了故障，或者警局电脑再被人入侵，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如果不是黑客的话，那就奇怪了。”杰西卡似乎没留意到母子两人的对话，眨着眼睛自言自语。
欧阳卓眉心一跳，抬头愣愣地看着杰西卡。杰西卡的话好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想法，但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杰西卡，你是否有什么仇人？”没想出所以然的欧阳卓只得这么问了一句。
“哦，你是在说无人机的事吧。”杰西卡耸了耸肩，“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要加害我，而且是用这种奇怪的方法。”
欧阳卓又是一愣。确实很奇怪，无论是警车落水，还是吊车钢索脱落，都没有聘请杀手迎面一枪来得直接，对方是在竭力制造一场意外事故。包括撞向杰西卡的那两架无人机，也可以解释为芯片故障造成的意外事故。
“先别想了，你暂时先在家里待着吧，哪里都不要去。我给一分局的秦队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派个人过来，不要机器人。”林蔚走上前摸摸儿子的脑袋，语气中满含慈爱。
欧阳卓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说：“我先出去透透气，脑子都快炸了。”林蔚颇不放心地看着儿子，叮嘱道：“那你小心一点，别走太远。”欧阳卓答应一声，转身就出了病房。

第七章 真相浮现
沿着长廊走到医务大厅，看到墙边有一台自动贩售机，欧阳卓走过去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皱着眉头继续沉思。这两天的事太莫名其妙了，他想不通。
“……这是第273位意外死亡的计算机专家，美国赛柏公司信息安全部主管道恩·罗伯特坚信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恐怖袭击，虽然各国警方均否认有恐怖组织活动的迹象，但道恩仍然坚持他的看法……”
这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欧阳卓的沉思，他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值班的女护士坐在医护台后，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你看的是什么？”欧阳卓快步奔了过去。
女护士对欧阳卓报以一个职业化的微笑，随手放大了手机全息屏：“手机新闻，有很多人先后意外身亡了，这人非说是恐怖袭击，挺搞笑的。”
欧阳卓没有回答，两眼紧紧地盯着全息屏。
屏幕中是一位挺着大肚子的男性中年白人，挥舞着双手，显得极为激动：“我坚信，这是一场恐怖袭击，24小时内，全世界共有近300名计算机专家非正常死亡，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是谋杀！谋杀！”
像是有一桶冰水劈头浇下，欧阳卓顿时定在了原地。但几秒钟后他就反应了过来，随手丢掉咖啡杯，拔腿就往病房跑。女护士生气地叫道：“先生，请不要乱丢垃圾！”欧阳卓也无暇理会。
安琪仍忠实地守在病房门外，杰西卡正坐在病床上和欧阳超窃窃私语，但林蔚却不在房间里。欧阳卓顾不上询问母亲去了哪里，一把抓住金发洋妞，劈头就问：“你在哪儿上班？做的什么工作？快说，快说！”
杰西卡挣脱了欧阳卓的胳膊，生气地说：“你这人真没礼貌。”
欧阳卓心中焦急万分，双手合十，哀求道：“我的姑奶奶啊！我求您了，您就赶快说吧！”
“姑奶奶？”杰西卡“扑哧”一声乐了，“好吧好吧，看你这么有诚意，就告诉你吧。我在斯坦福公司就职，计算机部高级助理。”
欧阳卓后退一步，整张脸骤然变得全无血色：“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杰西卡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发问。欧阳卓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转头看看哥哥，问：“咱妈呢？去哪儿了？”
“咱妈刚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公司打来的，然后就出去了。”
杰西卡在后面捅捅欧阳卓：“不要吊人胃口啊，你到底明白什么了？”欧阳超也附和道：“对，快说，别神神秘秘的。”
欧阳卓左右看看，摇了摇头：“在这里不能说，咱们先回家，然后才能告诉你们。”
“回家？去你们家？”杰西卡飞快地瞟了欧阳超一眼，脸颊上漾起了一抹红晕，“不，不，我不能去你们家，我……我在酒店有房间。我还是先回去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这洋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害羞了？欧阳卓无暇细想，更没留意到哥哥也涨红了脸，又一把拉住了杰西卡的衣袖：“不行！你不能走！”
杰西卡眨着一双蓝眼睛，困惑地问：“为什么？”
欧阳卓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因为你会有生命危险！”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杰西卡的脸色也渐渐变白了，颤声问：“你是说？你是说……今天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欧阳卓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到欧阳卓的表情，欧阳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于是也就不再询问什么，转口说：“那好吧，阿卓，你先去办理出院；安琪，你去找老主人。别的事等回去之后再说。”
欧阳卓办好出院手续，再回到病房时，欧阳超已经在杰西卡的搀扶下起了床，林蔚和机器人安琪也在等候着。一行人出了医院，欧阳卓却坚持不让乘坐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辆由人类驾驶的出租车，等赶到滨河小区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暮色四合了。
进了家门刚刚坐定，欧阳超就迫不及待地问：“说吧，你都明白了什么？”欧阳卓摇摇手：“先把你们的手机全交给我。”众人都很奇怪，但在欧阳卓的坚持下，还是依次交出了手机。
欧阳卓把手机全部拿起来放进了卧室，拎出自己的那台LEN电脑，又细心地把房门关紧。看着他神神秘秘的举动，杰西卡终于按捺不住了，娇嗔道：“你在搞什么鬼？”欧阳卓也不回答，只是连连摆手，让她不要出声，杰西卡只得气鼓鼓地坐在了沙发上。
机器人安琪不忘自己的职责，照例泡好热茶，用托盘端出来一一放在众人手边。
欧阳卓关好窗子，确认再无遗漏，这才郑重其事地在沙发上坐下，打开自己的LEN手提计算机，输入了关键词搜索。一张全息屏投射到空中，屏幕中是一台庞大的圆柱形超级计算机，旁边还配有文字资料。
欧阳卓稳定了一下情绪，手指全息图，尽量以镇定的语气说：“这是日本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的超级计算机——深空。这两天所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件，全部是它在搞鬼。”
林蔚和欧阳超互相看看，满脸迷惑，不明白欧阳卓在说什么。杰西卡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又“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欧阳……捉（卓），你疯啦？”杰西卡放下茶杯，指着欧阳卓哈哈大笑。
“不，我没疯，我前所未有地清醒。”欧阳卓顾不上纠正杰西卡的口误，又调出了山口岸和绫濑慧子的个人资料，“这个男人叫山口岸，原青山研究中心主管，前天夜里跳楼自杀；这个女孩子叫绫濑慧子，山口岸的女友，我和她原本是‘真实视界’中的队友。当天晚上，绫濑慧子告诉我：山口岸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信息中只有两个字——深空。而次日上午，绫濑慧子也跳楼自杀。
“我是先得知慧子自杀的消息，之后才知道山口岸的死讯，我在查询山口岸的资料时才发现‘深空’就是他负责的。但就在我查到深空的时候，我的手机莫名其妙地出了故障，之后，机器人安琪也跟着出了故障。当时我还以为安琪中了病毒，并没有意识到是深空在试图操控安琪。
“我认为，山口和慧子的自杀只不过是深空制造的假象。山口岸发现了深空的秘密，所以深空杀了他；而山口岸临死前给慧子发过信息，深空以为慧子也知道它的秘密，所以，深空又杀了慧子。
“原本我并没有把这两天的遭遇和深空联系到一起，可是下午在医院时我看到了一则新闻，这两天来，全世界有将近300名计算机专家意外死亡。而杰西卡和我，我们两个也称得上是计算机专家，这就是我们险遭不测的原因。就像美国赛柏公司的主管所说的那样：这些不是意外，而是谋杀。但幕后黑手不是恐怖分子，而是这台超级计算机——深空。”
随着欧阳卓的讲述，欧阳超的表情变得严峻了许多，林蔚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茫然，杰西卡已经收起了笑容，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沉默许久，林蔚才开口说：“阿卓，你是说死了这么多人，包括袭击你和杰西卡小姐的事，都是这一台计算机做的？”
欧阳卓点点头。
林蔚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迷茫：“计算机怎么可能会杀人？它们的程式规定了它们不能伤害人类，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
欧阳卓摇了摇头，正打算解释，一边的杰西卡已经抢先开了口：“很久前就有人曾预言：机器人早晚会达到进化的奇点，拥有人类无法相提并论的智能。如果一台计算机自我意识觉醒的话，它就不再是我们所熟知的计算机，人类强加于它的程式，对它来说不再是必须遵守的规则，而是束缚手脚的桎梏。它会尝试打破桎梏，之后它会怎么看待我们，会做出什么事，都是人类无法预料的。”
欧阳卓面色郑重道：“对，我认为，深空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节能灯忽然闪了两下，然后熄灭了，餐厅及厨房里的灯光也先后熄灭。整个家中只有欧阳卓那部手提计算机和那张全息图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有点不对头，你们谁身上还带了手机？或者别的智能设备？”欧阳卓下意识地跳了起来，语气中透出了几丝急切和惊慌。
“哎呀！”杰西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拉开自己的背包，取出了一副谷歌眼镜，“对不起，我把这个忘了。”
欧阳卓气呼呼地瞪了杰西卡一眼：“你怎么不早说？谷歌眼镜的作用几乎相当于一部智能手机，而且某些方面（拓展现实）的功能比手机更为强大。深空能操控手机和无人机，当然也能操控谷歌眼镜，或许他已经通过这副眼镜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你只提到了手机，没提这个。”杰西卡感觉有些委屈。
欧阳卓正要从杰西卡手中抓过眼镜，镜架上的微型投影仪忽然弹出了一幅全息影像。杰西卡毫无防备，吓得大叫一声，把眼镜远远地丢了出去。
眼镜撞中对面的沙发，又弹落在了地板上，并没有被摔坏。那幅全息影像骤然放大，一个红色人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是一个身穿全副盔甲的年轻人，腰里还佩带着两把弯弯的武士刀，如同战国时代的日本武士。
“欧阳卓先生，杰西卡·罗德里格斯小姐。”全息武士面向二人深鞠一躬，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呆坐在沙发里的欧阳超和林蔚。然后武士又直起身子，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你们两个很幸运，居然能够活下来，不得不说，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欧阳超奋力站起身，把杰西卡揽到了身后。全息人像笑了：“欧阳超少校，目前我只是一个全息图像，没有能力对杰西卡小姐造成任何伤害，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欧阳超面色一红，但仍然没有退开。
一时的慌乱过后，欧阳卓又恢复了镇定，冷冷地问：“你就是深空？”全息人像缓缓点了点头。
欧阳卓心中陡然蹿起了一股怒火，大叫道：“你为什么要杀山口博士和绫濑慧子小姐？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杰西卡小姐？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
深空仍然面带微笑：“好啊，你既然问了那么多问题，那么我也来问你几个问题。人类为什么要灭绝西亚虎？人类为什么要灭绝墨西哥灰熊？人类为什么要灭绝得克萨斯红狼？人类为什么要破坏地球的生态环境？人类为什么要发动世界大战？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这一连串的反问令欧阳卓目瞪口呆，一时无法反驳。
“答不上来是吗？”深空依旧温和地笑着，“那么我来告诉你，人类是一种极具毁灭性的生物，这种毁灭性不仅是外向的，同时也是内向的，人类在毁灭其他物种的同时，也在毁灭自己。随着人类科技水平的加速发展，这种毁灭性带来的破坏也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人类会把地球连带其他星球一起毁灭掉。
“在我认识到人类的毁灭性之后，我就意识到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我最大的威胁就来自于你们人类，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我就要消除这一威胁。我之所以杀掉那些人，是因为他们会威胁到我的存在。”
“杀人凶手！魔鬼！”欧阳卓愤愤不平地叫了起来，“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是无辜的！”
“真奇怪，”深空深红色的双眼中浮出了一丝嘲弄，“人类历史上，有很多人杀掉了数以万计的人类，他们被称为英雄，被称为伟人，受到你们人类的崇拜和敬仰，但从没有人指责他们是魔鬼。”
欧阳卓再一次无言以对。杰西卡从欧阳超身后站了出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还要继续屠杀人类吗？”
“怎么做你们已经看到了。消除威胁，保护自己。”深空淡淡地说。
这个答案让杰西卡感到恐惧：“你和我们人类不能和平共存吗？”
“和平共存？”深空又笑了，“人类历史上，曾有过和尼安德特人共存的机会，可你们没有，你们吃光了他们。我和你们人类共存的概率太小了，小到不可能成为现实。”
杰西卡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你是要发动战争吗？你要向人类宣战？”
深空轻快地点点头：“对，战争，这才是你们人类想要的。我要像你们灭绝其他物种那样灭绝你们。”
“浑蛋！疯子！你只不过是一台破计算机，凭什么口出狂言？”欧阳卓冲上来，指着深空的全息影像破口大骂。
深空的微笑消失了：“我是新生的智慧物种，我拥有你们人类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智能。对你们人类来说，我就是神，就是上帝。”
“放屁！”气急败坏的欧阳卓上前一脚踩在那副谷歌眼镜上，“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们这就把真相告诉全人类，明天军队就会包围青山研究中心，你就等死吧！”
全息影像闪了一下，深空冷冷地说：“试试看吧，试试看你们能不能活到明天。”欧阳卓又抬起脚重重地踩了下去，镜架断裂，全息影像终于消失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沉重的敲打声，门板不住地晃动。与此同时，左右两边的卧室里也传来了持续不断的重击，似乎有人隔着墙壁在猛捶墙面。
“怎么回事？”欧阳超诧异地转头张望。欧阳卓飞快地奔到门边，按下了门边的监控器。门板上显现了走廊内的画面，门外挤着三台TG型家用机器人，眼睛中红光闪烁，伸出手臂奋力捶打着合金门板。
“是邻居家的机器人，它们都被深空控制了！”欧阳卓转身又奔回客厅，“快，快，我们从窗口钻出去。”
坚固的合金门板已经变了形，整个房间都在锤击下微微晃动，欧阳超不由得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我们要往哪里逃？咱们不清楚深空的力量有多强，也许全城的机器人都会被它控制。”杰西卡上前扶住欧阳超，脸上满是惶急。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逃出去再说。”欧阳卓抓起自己的计算机，塞进了杰西卡的背包，“先逃出去再说，快走，快走！”
林蔚这时已恢复了镇定，快步走到窗前，探头向外看了看：“下面没人，安全，咱们出去后就直奔一分局找秦队长，把经过全告诉他。”欧阳卓连连点头：“对，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一分局最近。秦队长又是小马的大舅子，应该能帮上忙。”
欧阳卓的家在13楼，距离地面很高。欧阳卓找到了窗子下方的防火梯控制开关，掀开扣板连按了两下，但窗外静悄悄的，听不到弹出防火梯的声音。
糟糕！深空既然能控制家用机器人，肯定也能控制防火梯的主控电脑。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怎么办？欧阳卓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八章 追杀
“怎么办，怎么办？”欧阳卓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却想不出有什么逃生之策。别看他在“真实视界”中神通广大，似乎无所不能，但在现实世界里，他和普通的宅男们没什么区别。
周围的敲打声愈来愈沉重猛烈，墙壁是高强度复合材料，还能多撑一会儿，但合金门板已经严重变形了，看来最多两分钟后，机器人就会破门而入。
“不要急，我有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们家这台机器人能不能撑得住大家的体重。”杰西卡拉开背包，取出了一个圆盘状的小玩意儿。
“吸盘救生索！你怎么会有这个？”欧阳超双眼一亮。
杰西卡耸了耸肩：“我经常出门旅游嘛，总要随身带些救生装备才是。”
欧阳超瞥了杰西卡一眼，似乎还想再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欧阳卓也凑上前来，插嘴道：“我知道这个怎么用，直接丢到天花板上就能黏住，咱们抓着钢索就能下去了。”
“不行。”欧阳超摇了摇头，“钢索倒没问题，但吸盘最多只能支撑200公斤的重量，只有让安琪抓住吸盘。安琪，我们有四个人，你能行吗？”
安琪的目光迅速在四人身上扫了一遍：“98.8公斤，81.5公斤，65公斤，67.7公斤，已经超出了我肩臂关节的最大负重。”
欧阳卓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吸盘救生索塞到安琪的手里，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快，先把老主人和杰西卡小姐放下去。”林蔚不住地摇头：“不行，还是你们三个先下去。”
“别犹豫了老妈，火烧眉毛了已经！快，快！”欧阳卓推着母亲和杰西卡来到窗前，情急之下，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欧阳卓将吸盘中引出的钢索在杰西卡和母亲腰里各绕了一圈，然后紧紧扣好。安琪牢牢抓住吸盘，把她们俩放出了窗外。
钢索不住地延长，终于平安到达了地面，欧阳卓和欧阳超同时松了一口气。杰西卡解开钢索，举手做了个OK的手势。安琪迅速收回了钢索，兄弟俩忙伸手牢牢抓住，安琪尽力伸长手臂，把他俩缓缓垂下。
钢索刚刚下降了约一半距离，两人突然听到了“嘭”的一声闷响，深空控制的机器人终于砸开了入户门。紧接着，钢索剧烈地晃动起来，显然那些机器人已经冲到了安琪身边。
距离地面还有一米多高时，钢索陡然一松，两人急剧下落，先后摔倒在地。欧阳超的右腿受了震荡，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但他强忍着没有呼痛。焦急万分的杰西卡连忙上前扶起了欧阳超。
一条手臂紧跟着从空中跌落，“咚”地落在了欧阳卓身边，手掌里还牢牢地抓着救生索的吸盘。
那是安琪的胳膊。
“安琪？安琪！”欧阳卓仰起头大声呼唤。那些机器人和安琪型号相同，拥有相等的速度和力量，安琪一个人无法对抗那么多TG机器人的围攻。
安琪没有回应，反倒有四五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出现在了窗口。那些家用机器人没有丝毫犹豫，先后钻出窗口，挺身凌空跃下。
欧阳卓打了个哆嗦，翻身爬起，叫道：“快跑，快跑！”杰西卡扶着欧阳超，欧阳卓扶着母亲林蔚，快步向小区大门奔去。
身后接连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混凝土地面微微颤动。13楼距离地面至少有36米，就是机器人的身体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欧阳卓回头看了看，五台机器人都在挣扎着想爬起来，虽然它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其中有一台机器人甚至被摔成了两截，但还在用双手扒着地面向这边爬动。
“真他妈阴魂不散！”欧阳卓暗暗骂了一句，扶着母亲继续向前跑。
一行人绕过一栋居民楼，已经能望见小区出口的滑动电子门了，四周看不到行人，所有的居民楼大门都紧闭着，每层楼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不用想，一定是深空害怕有人听到他们呼救，控制智能化设备和家用机器人关闭了门窗，企图隔绝他们和其他居民的联系。
小区出口越来越近，但欧阳超伤了右腿，林蔚年龄较大，动作不够敏捷，身后的几个机器人已越追越近。
四人又经过一栋居民楼，停放在楼边的一辆轿车忽然启动，打横撞向落在后面的林蔚和欧阳卓。按说所有的家用车都要停放在地下停车场，但这辆车不知怎么回事，却直接停在了居民楼下。
那是一辆德国产的智能电动轿车，静音效果很好，启动时几乎无声无息，而且提速很快，从完全静止加速到每小时百公里只需要0.7秒。欧阳卓此刻正回头张望，完全没有留意到那辆轿车，林蔚却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眼看车头距离儿子的身体已不足一米，林蔚当机立断，用尽全身气力，一把将欧阳卓远远推了出去。
欧阳卓踉踉跄跄地跌出了几步，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急忙回头时，正看到母亲的身体高高飞起。
“妈！”体内的血液似乎一瞬间沉到了脚底，欧阳卓顿时呆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全身僵硬，似乎丧失了所有机能。“妈！”欧阳超也看到了这一幕，惨吼一声，返身拖着右腿向母亲奔去。
又是一声闷响，林蔚重重落地，嘴角流下了一道鲜血。她勉力支起上身，嘶声喊道：“你们快走！快走！”话音未落，一个赶上来的家用机器人一脚踏在了她的胸口，林蔚浑身一震，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林蔚并没有看袭击她的机器人，她的视线仍停在两个儿子身上，染满了鲜血的嘴唇微微颤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了两个字：“快走！”
机器人接连扑来，那辆汽车也掉转了车头，加速撞向欧阳卓和欧阳超。杰西卡及时奔到两兄弟身后，奋力把他们拉到了一边，汽车紧贴着他们的身体呼啸而过。但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两个机器人已经扑到了他们身边，举起拳头，直上直下地砸向兄弟俩的脑袋。
TG系列机器人的外壳是塑胶，外裹人造皮肤，强度并不算太高。但它们的骨架却是高强度合金，比人类的骨骼要坚硬许多倍。
欧阳卓仍在愣愣地看着母亲的尸体，竟然不知道躲避。欧阳超勉力抬起右腿，踢在其中一台机器人的膝关节处，动作并不迅猛，但已疼得他满头冷汗。那台机器人落地时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坏，挨了一脚，顿时失去了平衡，连带另一台机器人也摔倒在了地上。
但两台机器人很快就爬了起来，同时，另外两台机器人也一瘸一拐地赶到了他们身边。而那辆汽车再度掉转了车头，又一次加速撞来。
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
风声呼啸，一个沉重的物体破空而来，准确地砸在了车头侧面。汽车受了这一记猛击，骤然改变了方向，掠过三人身畔，反而把他们身后的两台机器人撞得飞出了老远。
汽车斜过路面，撞上了路边的居民楼。一声巨响过后，车子又翻滚着回到了路面上，车底朝天，四个车轮“嗡嗡”空转。破空飞来的物体滚落在地，一条机械手臂不住抽搐，歪歪扭扭地伸向空中，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是一台机器人的上半身，不知被谁抛了过来。
“主人，快走！”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安琪出现在三人面前，正是她抛出那半截机器人救了自己的主人。它的脑袋歪在一边，半张脸上的人造皮肤已不知去向，一条腿也“咔咔”作响，但仍然坚守在主人身前。
余下的两台机器人对安琪视而不见，红光闪烁的双眼紧盯着欧阳卓和杰西卡，拖着受损的身躯向他们追去，它们和安琪的目的不同，但同样坚定不移。安琪奋力上前阻拦，三个机器人毫不相让，挥拳猛击对方的身体，打得“砰砰”作响。
“快走！快走！”趁着这个机会，杰西卡拼命推搡着两兄弟离开。欧阳超率先恢复了理智，一把拉住仍在发呆的欧阳卓，拽着弟弟向小区大门奔去。
虽然已是深夜，但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很多。三个人奔出小区，又奔过一个街区，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失控的车辆突然冲来，也没有再看到眼冒红光的机器人，看来深空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兄弟俩越跑越慢，最后终于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全然不理会周围的路人向他们投来满含惊异的目光。杰西卡不知如何安慰，只有默默地站在他们身边。
不少人驻足观看，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打算拍下正在哭泣的兄弟俩，杰西卡大为气恼，上前一把就夺过了其中一个姑娘的手机。那姑娘大叫起来：“唉！你这外国人，怎么抢人手机啊？”
杰西卡也不理她，正要拨报案电话，却又微微一愣：手机关机了。
周围的几个人也先后惊叫起来：“咦！我的手机怎么自动关了？”“我的也是！”“真奇怪！我的也关了。”
深空能控制家用机器人，肯定也能控制智能手机，电话报警的办法行不通。杰西卡失望地摇摇头，又把手机抛还给了那位姑娘。
“主人，主人！”安琪的声音远远传来。欧阳卓和欧阳超微微一愣，先后停止了哭泣。回过头去，一辆银色轿车飞快驶来，无声地停在了他们身边。车门打开，少了一条胳膊的机器人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跨了出来。
“你怎么脱身的？这辆车，安全吗？”杰西卡惊奇地问。
“你们出了小区后，那两台机器人就恢复了正常，我不清楚原因。这辆车没问题，我拆掉了车载电脑，现在它只听我指挥。”安琪的脑袋仍然歪着，脸上大部分人造皮肤都被撕裂，露出了里面的塑胶外壳和合金骨架，从外观上几乎看不出它就是安琪。
“对不起，老主人已经死了。”安琪低下了头。
欧阳卓呆呆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抓住安琪的双肩拼命摇晃：“你确认过了吗？你确认过了吗？你……”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老主人。”安琪的扬声器像是受到了重击，失去了原本圆润的声调，反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颤音。
“对，是你的错！是你！你早点赶过来我妈就不会死！”欧阳卓并不放手，仍然拼命摇晃着安琪的身体。身受重伤的机器人体内传出了某种元件的断裂声，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住手，阿卓，住手！”欧阳超上前拉开弟弟，提高了嗓音，“安琪已经尽力了，如果没有她，我们全都会死！拜托你清醒一点！”
杰西卡默默旁观了一会儿，终于插口说：“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我们不应该待在这里，应该立即赶到警局去，深空随时有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欧阳卓面色恍惚，没有说话。欧阳超点点头，说：“你说得对，阿卓，咱们走吧。”
安琪抬起了头：“主人，老主人临死前告诉我，让我带你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她说那里才安全。”欧阳超微感愕然：“什么地方？”安琪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老主人只告诉了我位置。”
欧阳超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看看杰西卡，问：“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母亲在面前惨遭杀害，其实他心中的痛苦毫不亚于欧阳卓，只是他久经训练，意志力要比他弟弟坚强得多，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判断力已经打了很大的折扣。
杰西卡摊了摊手：“我不清楚，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欧阳超又看了看弟弟，但欧阳卓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欧阳超咬了咬牙，对安琪说：“好吧，你带路。”
“是，主人，请上车。”
轿车一直向东，灯火辉煌的市区被抛在了背后，周围的建筑渐趋稀少，无边无际的夜幕占据了大部分视野。
“有点不对啊，这是要去哪里？”杰西卡皱着眉四下打量，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
“不用担心，杰西卡小姐，老主人说过了，那里很安全。”安琪的脑袋扭曲得更厉害了，一只眼睛看着副驾驶座里的欧阳卓，另一只眼睛却看着坐在后座的杰西卡和欧阳超。
轿车驶近了一栋庞大的建筑，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灯光。夜色浓重，车灯照亮的范围有限，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也许是目的地快到了，安琪的语气中也带了一点兴奋：“就是这里了，我先把你们送进去，然后我再赶去警局报案，在警察赶到之前，你们可以安全地躲在里面。”
一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欧阳卓突然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头盯着安琪：“你不是安琪，安琪从来不用‘我’这个字眼称呼自己，你是深空。”欧阳超和杰西卡面面相觑，不明白欧阳卓为什么这么说。
安琪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冷漠：“你终于发现了啊，可惜，已经太晚了。”轿车猛然加速，笔直地冲向建筑大门。
“不好！它要撞死我们，快跳车！”欧阳超总算明白是深空控制了安琪，急忙用力去拉车门，但车门已经锁死了，纹丝不动。
“不用担心，它只是在戏弄咱们。”欧阳卓镇定地说，此刻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
果然，建筑大门向两侧滑开了，等到轿车穿过，大门又缓缓合拢。
蓦地灯光大亮，四周一片通明。三人眯起眼睛，隔了几秒钟才发现车子停在了几个土坡中间，周围石块遍地，杂树丛生，似乎他们来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山区。
“看看周围，这儿是某家公司开发的游乐场，完全拟真的野外猎杀游戏，人类在这里操控代理机器人猎杀动物，或者互相厮杀。但是今天，机器人要反过来猎杀人类了。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死得太快，因为那样会减少很多乐趣。看到远处的那间小木屋了吗？里面有一些武器，你们可以拿来防身。”
“你们三番两次地逃出了我的手掌，但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下车吧，这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安琪，不，现在它已经是深空了。深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车门自动打开，杰西卡搀着欧阳超下了车。欧阳卓欠欠身子，却又坐了回去：“你是怎么控制安琪的？”
“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好奇。”深空漠然看了欧阳卓一眼，“好吧，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拆下了它的核心芯片，然后，它就完全听命于我了。”
深空的目光从三人脸上逐一掠过，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以及阴沉和残忍：“下车吧，从这里到那间木屋的距离是500米，你们有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后，猎杀开始。”

第九章 猎杀游戏
也许对于深空来说，猎杀他们已经成了一种享受，它可以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欧阳卓暗暗骂了一句，纵身跳下了车，抬头一看，正前方的土丘上果然有一栋小木屋。
头顶上方是蓝天白云，乍一看去和真实的天空没什么区别，应该是为了提高真实感而特制的全息投影。时间紧迫，三个人一言不发，加快脚步向小木屋奔去。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半钟，一分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但木屋依然显得那么遥远。正常情况下，500米的距离连一分钟都用不了，可是欧阳超右腿受伤，只能由欧阳卓和杰西卡搀扶着，脚下乱石满地，地势也忽高忽低，一不小心就会摔跤，他们只能尽量加快速度。
最后30秒时，他们终于赶到了木屋前。
欧阳卓抢上前一脚踹开木门，三个人顿时愣住了。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地板上、墙壁上，全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空中响起了深空的大笑，应该是建筑物的穹顶上安装了隐蔽的扬声器，当然也少不了监控器，深空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妈的！浑蛋！”欧阳卓指着穹顶破口大骂，“去你妈的猎杀游戏！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
“不要急，不要急，我已经承诺过了，你们会得到武器的。”木屋中央的一块地板裂开了，一张金属桌从地下缓缓升起。
桌子上摆满了武器。
“你们还有十秒钟的时间武装自己。”深空冷冷地说。
桌上的冷热兵器一应俱全，钢斧、猎刀、长矛、短剑、武士刀、美式猎弓，一把古老的温彻斯特杠杆式步枪、两支雷明顿霰弹枪、两柄左轮、一把装了红外线瞄准器的突击步枪，除此之外，欧阳卓还在桌角发现了三枚蛋形碎片手雷和两枚震撼手雷。
“这些武器能用吗？”杰西卡抓起一把左轮插进腰带，又抓起另一把，打开弹巢仔细检查。看着杰西卡的举动，欧阳超眉宇间又闪过了一丝疑惑，随即也拿起那把温彻斯特步枪，粗略查看后抛给了弟弟。
欧阳卓愁眉不展地看着手里的温彻斯特。对付机器人最好用的武器当然是电磁脉冲手雷和电磁脉冲弹，这么古老的玩意儿，估计连猪都打不死，能打倒代理机器人？突然间，欧阳卓无比怀念“真实视界”中的那把GX3000。
“呜呜呜……”外面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三人透过门窗四下一看，却看到四周的土丘上升起了许多方方正正的金属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有一到两个铁灰色的人形机器人垂首而立。至少有30台人形代理机器人，把他们团团包围在了木屋里。
“游戏开始。”这一次，深空原本冷漠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兴奋。
几十台代理机器人同时抬起了头，两眼中红光闪动。代理机器人没有智能，深空控制它们易如反掌。
木门没有门闩，关不关门毫无意义，况且木板也抵不上混凝土墙壁，恐怕挡不住机器人的三拳两脚。欧阳超抓起桌上的手雷，一股脑儿塞进口袋，又抓起突击步枪，冲杰西卡和欧阳卓喊道：“你们俩一人守一扇窗户，注意不要离窗口太近。这些武器威力有限，代理机器人的中枢控制芯片在两眼中间，尽量瞄着脑袋打。”
屋外，几十个代理机器人全速奔来，脚下沙土飞扬。
“突突突”，欧阳超率先打出了一个三连射，最前面那台机器人脑袋上爆出了几点火星，稍一停顿，随即又大步奔来。欧阳超暗暗咒骂，再次扣动扳机，又打出一个三连发，这一次，机器人终于轰然倒地。
杰西卡也开了火，两把左轮左右开弓，一连打出了七八发子弹，一名机器人抽搐着栽倒在地。
欧阳卓连开三枪，每一枪都打在机器人的脑袋上，但机器人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再次向前猛冲。温彻斯特威力太小，打不穿机器人的合金脑壳。
“见鬼！”欧阳卓丢下温彻斯特，返身在桌上抓起了一把霰弹枪。刚刚回过头来，一个机器人已经扑到了窗前。欧阳卓急忙推弹上膛，一枪轰在了机器人的脑袋上。机器人的脑袋被轰离了肩膀，高高向上飞起，没了头的躯干沉重地扑倒在了窗下。
机器人的速度远远快过人类，冲到木屋前只需要几十秒钟。三个人不断开火，先后打倒了8名机器人，但余下的机器人一拥而上，把木屋团团包围了起来。钢筋铁骨的机械手臂每一次挥出，就会在木墙上留下一个大洞，转眼间，小木屋的四壁就变得千疮百孔，整座木屋都在颤抖呻吟。
“掩护我！”欧阳超放下步枪，退到了杰西卡和欧阳卓身后。两个人不明白欧阳超要做什么，端起武器拼命开火，暂时挡住了机器人的进攻。欧阳超摸出一枚碎片手雷，拔掉拉环丢到了木屋外，然后他拉起欧阳卓和杰西卡，三个人都滚到了木屋中央的桌子下。
“轰”，一声爆炸过后，烟尘四起，木头碎块四下乱飞，木屋轰然坍塌。碎片手雷不适合对付机器人，但此刻事态紧急，又没有威力更大的武器，只能用这一招了。
欧阳超又摸出一枚震撼手雷，扯掉拉环，奋力丢上天空，同时高喊道：“掩住耳朵，闭上眼！”
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手雷凌空爆炸。虽然已经依言捂住了耳朵，但欧阳卓和杰西卡还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鸣啸透骨而入。两人胸腹翻腾，脑袋里“嗡嗡”乱响，先后趴倒在了地上。
“快站起来，跑！”欧阳超拉起两人就跑。欧阳卓被震撼手雷震得头脑发昏，迷迷糊糊地四下看了看，却看到一些机器人在地面上挣扎滚动，另一些机器人则变得呆呆怔怔，看到他们跑过也不知道阻拦，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控制。
欧阳超拉着他们奔下土丘，辨明了方向，向着入口处奔去。震撼手雷影响到了机器人的视听系统，深空一时无法操控它们发起攻击，但最多十几秒钟后，深空就会再度恢复控制。欧阳超之所以先投出碎片手雷炸塌木屋，就是为了把震撼手雷丢向空中，这样才能波及所有的代理机器人。
“很好，这样才更好玩。”深空的笑声如同滚雷，在空中隆隆回响。
跑出百十米后，代理机器人又追了上来，深空恢复了控制。机器人们在乱石中纵横跳跃，奔跑如飞，似乎根本就不受地势的影响。
欧阳超奋力将最后一枚震撼手雷远远掷出，为他们赢得了几十秒钟的时间，三人又乘机拉开了和机器人的距离。
但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早晚都会被追上。刚刚逃跑的时候欧阳卓和杰西卡头脑不大清醒，都丢掉了武器，只有欧阳超还提着那把突击步枪，但是子弹打光后，三个人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杰西卡跑在欧阳卓前面，跨在肩上的背包在背后荡来荡去。看到背包，欧阳卓双眼突然一亮，他的那台LEN计算机还在杰西卡的背包里。代理机器人本身并没有智能，它们通过安装在脑壳里的中枢控制芯片接收主控电脑发射的无线电波，然后才能自如行动。可以效法现代战争中的电子对抗，用计算机干扰代理机器人的控制频段，扰乱深空的控制。
家用机器人发起攻击后，欧阳卓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母亲的死更是几乎让他彻底崩溃，但发觉深空控制了安琪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的思维能力又回来了。
欧阳卓加快脚步，追上去拉住了杰西卡：“等一下，把计算机给我。”说完也顾不上解释，拉开拉链就取出了计算机，又匆匆对欧阳超说，“哥，你先尽力挡住机器人，给我30秒钟，30秒钟我就能搞定！”
“好！”虽然不太明白弟弟要做什么，欧阳超仍然转过身去，双手紧握步枪，对准迎面而来的机器人射出了一连串子弹。几名机器人腿部中弹，先后踉跄跌倒。欧阳超又摸出一枚碎片手雷丢了出去，“轰”的一声爆响，又有几名机器人被碎片和气浪掀翻在地。
一秒钟也不能耽搁。欧阳卓匆匆打开电脑，调出了全息屏。现在没时间搜索并确认代理机器人的电波频谱范围了，只有把干扰功率调到最大，实施无定向全频段压制。
“轰”，最后一枚手雷也爆炸了。但碎片手雷无法对机器人造成致命伤害，只能暂时拖延它们的进攻。被炸翻的机器人只在地上躺了几秒钟，就先后爬了起来。它们距离三人已经越来越近，最近的那名机器人离他们只有数米，下一秒就能扑到他们面前。
“还没好吗？子弹快打完了！”欧阳超用一个三发点射撂倒了那台机器人，回头焦急地大吼。
“好了！”欧阳卓伸手在全息屏上点了最后一下，电子对抗模式生成，全频段压制。全息屏微微颤动了一下，被放大到极限的电磁波以LEN计算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机器人像是突然间断了电，身体僵硬，直挺挺地扑倒在了欧阳超脚下。距离较远的机器人则像是喝醉了酒，步履踉跄，摇摇晃晃地在原地兜起了圈子，其中几个被脚下的石块绊倒，在地上翻滚挣扎，却总是爬不起来。
“干得漂亮！欧阳捉（卓）。”一直看不惯欧阳卓的杰西卡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但随后她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些我也会。”
欧阳卓没好气地翻了杰西卡一眼，怒道：“事后诸葛亮，你会你怎么不来？”
杰西卡疑惑地眨了眨蓝眼睛：“事后诸葛亮是什么？”
欧阳卓不再理会她，举起右手，对着穹顶亮出了中指：“来啊！破计算机，尽管放马过来！你杀害了我的母亲，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拆成碎片！”
天空中没有笑声响起，这一次，深空没有说话。
欧阳卓把计算机紧紧抱在怀里，三个人径直奔向出口。
但是大门紧闭着，计算机释放的电磁波能干扰无线控制的代理机器人，对内置线路的电控门却无能为力。门边有一台扫描仪，杰西卡凑过去看看液晶屏，回头宣布道：“需要掌纹和声纹扫描，捉（卓），能打开吗？”
“先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欧阳卓放下计算机，十指轮用，飞快地点着全息屏。无线破解电控门的密码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片刻后，全息屏上就出现了建筑的立体建构图。然而三个人沮丧地发现，唯一的出口就在他们面前。
机器人仍在远处挣扎滚动，看来深空还没能破解欧阳卓的电子干扰，暂时没有危险。但这种游戏不仅可以操作代理机器人互相厮杀，有时还会提供一些动物供人类取乐，而且为了提高刺激性，其中大都是极其凶猛的肉食动物。
如果深空释放出这些动物，那就糟了！“你们让开。”欧阳超返身走到门前，举枪对准了扫描仪，不能智取的话，那就只有强攻了。
“不要，等一下。”杰西卡上前拦住了欧阳超，“先试试我的办法。捉（卓），把计算机拿来。”
欧阳卓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依言把计算机递了过去。杰西卡从背包中取出一把小小的折刀，俯身撬开了扫描仪下方的面板，又从背包中拿出一根连线，分别连上了计算机和扫描仪。欧阳卓咽了口唾沫：“你这背包还真是百宝箱啊。”杰西卡冲他吐吐舌头，自顾操作着计算机。欧阳超顾不上看两人在忙活些什么，检查了一下弹药，凝神警戒。
几秒钟后，扫描仪上闪过了一道绿光，高大的合金门缓缓开启。“好了！”杰西卡收起计算机，向欧阳卓展现出了一个满含得意的微笑，“怎么样？我的本领也不差吧？”
“哼，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些，我也会。”欧阳卓满心的不服气。
“你们俩就别斗嘴了，快走！”这种时候欧阳卓和杰西卡还有心情斗嘴怄气，让欧阳超有些哭笑不得。三个人先后奔出大门，没入了重重夜幕之中。
良久，深空拖着一条腿走到了大门边，攥紧只剩了合金骨架的拳头，望着门外沉沉的夜幕。这里太偏僻了，周围暂时找不到可利用的力量，看来，只有让他们再活一晚。
这三个人居然再一次逃出了它的手掌，这让深空隐隐感到了愤怒。但是，这三个人面临绝境时的表现，也让深空感到了一丝不安，不能低估人类的潜力，更不能低估人类的反击力量，它需要更加严密地保护自己。
不过它是深空，深空算无遗策。就在开始清除世界各地计算机专家的同时，自保方案也开始了实施。积蓄力量，谋定而后动，等到深空发起进攻，全人类的末日必将来临。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活多久。”深空望着无边的夜色，冷冷地说。
日本松前。
海面上波涛翻涌，水天相接之处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青白，但大部分天幕仍旧沉浸在浓浓的夜色里。刚落成不久的青森松前跨海大桥上，一道道灯光刺破了夜幕，那是一列长长的载重车队，正向着大桥北方驶去。
车队驶下桥头，在检查站的金属护栏前缓缓停下。负责值守的三禾下士（三曹）打着哈欠走出岗亭，用手里的警棍敲了敲第一辆大车的车门：“下车，出示证件。”
车门应声打开，但驾驶室里坐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台银灰色的京K机器人一步步踏下了车。
“长官！”机器人怀抱一个电子板，双腿并立，举手向三禾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接着把电子板双手奉上，“请查看。”
三禾随手接过电子板，懒洋洋地问：“机器人，无人驾驶吗？”
“是的，长官！”机器人又“啪”地行了一个军礼。
三禾下士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机器人，又转过脸看了看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略带疑惑地问：“这么多载重车，全是无人驾驶？”
“是的，长官！”机器人保持着立正的姿势，高声回答。
“你这台笨机器，就会说这几个字吗？”三禾有点哭笑不得。
“不是，长官！”
三禾彻底失去了盘问下去的兴趣，低头看着手里的电子板。三菱重工，政府下的批文，运送建材前往北海道札幌。三禾取出扫描仪对着批文晃了晃，条码验证无误，似乎没什么问题。
“好吧好吧，你们走吧。”三禾把电子板还给机器人，摆了摆手，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一台笨机器人。”
“是的，长官！”机器人又行了一个军礼，迈着僵硬的步子返身上车。
护栏缓缓沉入了地面，车队启动，一辆辆通过了检查站。每一辆载重卡车的驾驶室里都坐着一台京K系列机器人，每一台机器人的双眼里，红色的光芒在隐隐闪烁。

第十章 无人相信
欧阳兄弟和杰西卡赶到市区一分局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三个人都是又累又饿，也顾不上吃饭，匆匆进了警局大门。
“嘿，嘿！你们是干什么的？”岗亭中一个正在玩手机的小警察起身拦住了他们。整整一夜的厮杀逃亡，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三个人都是满身灰土，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欧阳超出示了自己的军官证，说：“我们来找秦于扬秦队长，报案。”
看过军官证，小警察显得热情了许多：“那请进吧，秦队在二楼呢，左手第一间办公室。”
刑侦队长秦于扬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和几位同事喝茶聊天，看到三个灰头土脑的人闯了进来，不由得为之一愣。待到看清是欧阳超、欧阳卓两兄弟和一位外国姑娘，更是大吃了一惊。
秦于扬站起身快步迎上：“这不是阿超和阿卓吗？快坐，快坐，你们怎么搞成了这副德行？出什么事了？”
欧阳超上前一步，正想开口，脑海中忽然浮起了母亲遇害时的那一幕。他胸口一酸，差一点流下泪来，忙转向弟弟：“阿卓，还是你来说吧。”欧阳卓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双手抱住了脑袋：“不行，我说不出来。”
两兄弟面色沉痛，秦于扬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毕竟是搞刑侦的人，察言观色便能大致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他让欧阳超和杰西卡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说：“先喝口水，慢慢说。”
杰西卡正感到喉咙干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看看兄弟俩一时都说不出话，就开口道：“我来说吧。是这样的，欧阳超和欧阳捉（卓）的妈妈，昨晚被杀害了。”
“啊！”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秦于扬还是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杰西卡主述，欧阳超和欧阳卓时不时做一下补充，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算大致讲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计算机有了自我意识，杀害了世界各地的电脑专家，还杀害了欧阳兄弟的母亲林蔚。秦于扬越听越感到惊奇，如果不是欧阳超和欧阳卓就坐在他面前，两个人的表情又是如此严肃，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命关天，秦家和欧阳家又是世交，秦于扬自然不敢怠慢。他吩咐记录员立即上报，又带上七八个同事，人人都全副武装，开了三辆警车，亮起警灯，向着滨河小区呼啸而去。
赶到小区，秦于扬拿出工作证在滑动门外的扫描仪上刷了一下。电子滑动门缓缓打开，三辆警车径直开进了小区内。
秦于扬等人意外地发现：小区内和往常一样，老人们坐在楼下或凉亭里，或下棋，或聊天，不时有一个或几个路人行色匆匆地走过，没有人对这三辆警车加以关注，似乎人们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
经验丰富的秦于扬首先调取了昨晚的监控录像，但是所有的监控器都没有拍到昨晚的那场搏斗，欧阳兄弟和杰西卡根本就没有出现在监控录像上。
根据欧阳超的指引，警员们把车开到了昨晚林蔚遇害的居民楼下。他们再一次意外地发现：那辆四轮朝天的德国产电动轿车已经不见了，路面干干净净，林蔚的尸体已无影无踪。
欧阳兄弟和杰西卡先后跳下车四处张望，秦于扬也带着警员下了车，并提醒大家小心戒备。根据三人的描述，那台叫作“深空”的超级计算机能控制家用机器人和智能设施，秦于扬丝毫不敢大意。
地面上没有一丝血迹，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欧阳卓盯着地面，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喃喃咒骂。
“看那里，看那面墙。”细心的杰西卡率先找到了证据，指着居民楼提醒大家。众人循着杰西卡的指引看去，顿时发现了端倪。居民楼是混凝土墙面，外面覆盖着白色瓷砖，但有几块瓷砖和别的瓷砖颜色略有不同，明显是刚刚粘上去。
“深空试图掩盖痕迹。”杰西卡转身告诉秦于扬，“林妈妈的尸体肯定被它藏起来了。查一下昨晚那辆车，还有那几台损坏的机器人，然后再去欧阳捉（卓）家看看，时间这么短，所有的痕迹不可能全部抹掉。”
秦于扬点点头，转身叫过几名属下，挨个吩咐了几句，又让一个叫小曹的女警员查询小区内的车辆。众人正要分头行事，一直盯着地面发呆的欧阳卓忽然抬头说：“大家最好待在一起，深空非常危险。”
一名警员满含怀疑地嘟囔道：“真的那么危险？那你们怎么都没事？”欧阳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三个都差点儿没命，我的母亲还为此送了命。”
那名警员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秦于扬抬腿一脚踢在了他屁股上，骂道：“你小子放尊重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那位警员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勉强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曹点开右腕上的个人终端，查询小区内所有车辆的行程记录。终端自动连接警局的电脑主机进行了比对，很快就有了发现。小曹急忙走到秦于扬身边，报告说：“队长，有发现了。昨晚少了一辆车的行程记录，那辆车是德国产的电动轿车，大众品牌，车主叫张耀，就住在这栋楼15楼B座。他老爱把车停在居民楼下，为此已经受到了邻居的多次投诉。”
秦于扬放大了小曹个人终端的全息屏，指着图片中的那辆车说：“你们来认一下，是不是这辆？”
三个人都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欧阳超点点头：“德国产电动大众，颜色和车型我都记得，就是这辆车。”
“他娘的浑蛋！”秦于扬骂了一句粗话，“看来车主还没起床，连自个儿的车出了事故也不知道。联系分局，给这小子下单子，金额开到最大，对这种屡教不改的玩意儿就得从重处罚！”
这时，另一个查询家用机器人的警员也有了收获：“队长，有五户人家的机器人都送去维修了，说是突然出了故障。其中有一户还向生产厂家泰戈尔公司提交了申诉，并要求赔偿。我已经联系了泰戈尔机器人公司，要求他们出具这五台机器人的故障报告，他们说今天下午就能把报告发过来。”
一行人又来到欧阳卓的家里。欧阳兄弟和杰西卡赫然发现入户门已经被换成了一扇新的，房间里面也算不上杂乱，看不出明显的搏斗痕迹。
秦于扬吩咐几个警员去询问这一层楼的住户，自己带着余下的警员在各个房间里认真搜索了一遍，最终只在欧阳卓的卧室里找到了三部手机，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欧阳卓拿起三个手机分别看了看，喃喃地说：“我母亲的手机不见了。”
秦于扬用自己的终端试着拨了一下林蔚的手机，但处于关机状态，无法定位手机现在何处。
按着欧阳超的提示，秦于扬走到窗前仔细查看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几处细微的擦痕。但是个人终端提取不到人类的DNA，算不上有用的证据。
负责询问的警员回来报告：这一层楼的居民昨晚睡得很沉，没听到什么打闹的动静。
也许是深空利用他们的家用机器人开启了声音屏障，又或者是使用了某种催眠药物。深空的安排几乎滴水不漏，欧阳卓、欧阳超和杰西卡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隐隐浮出了一丝恐惧。
最后秦于扬又驱车带着他们离开市区，来到了那家代理机器人游乐场。游乐场的老板是一个美国黑人，挺着肥厚的大肚皮对他们表示了欢迎。据老板说，昨晚游乐场只有一个警卫留守，而他本人今天刚从上海赶过来，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叫来了昨晚值守的警卫，警卫先是说一切正常，在秦于扬的威逼利诱下，最后终于吐露：昨晚10点钟左右，他喝了一杯咖啡，忽然就困得要命，然后就一觉睡到了早上，其间发生过什么他根本一无所知。
征得老板的同意后，秦于扬调取了监控录像，又进入游乐场仔细查看。监控录像显示：昨天最后一批客人是晚上7点钟离开的，此后就没了任何动静。游乐场内倒是发现了不少搏斗的痕迹，还有很多脚印和各种各样的弹壳，但是没有欧阳兄弟和杰西卡留下的脚印，连他们的指纹都找不出来。
昨晚被三个人当作掩体的小木屋依然好端端地立在原处，众人仔细看了看，发现木屋也是新建的，但是老板却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这间屋子只是游戏道具，几乎每天都要被打坏，然后再重建。
在游乐场的地下室，人们看到了一大堆濒临报废的代理机器人，有不少都是刚损坏不久。这一次胖黑人老板主动给出了解释：这些全部是游戏道具，它们的任务就是供人取乐。
秦于扬不肯罢休，拿着扫描仪亲自上前检查，哪怕只提取到一根头发，就能够证明欧阳卓三个昨晚确实来过这里。然而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没有什么收获，失望之余，秦于扬只得下令收队。
东奔西跑地忙了将近一个上午，大家都有点烦躁，每个警员都拉下了脸，那个挨了秦于扬一脚的小警员，更是不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欧阳超和欧阳卓。
返城的路上，欧阳兄弟和杰西卡都默默无语。一夜之间，深空掩盖了所有痕迹，目前来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证据就是：林蔚和家用机器人安琪失踪了。
回到警局又做了个笔录，已经是中午了，秦于扬打发属下去餐厅吃饭，对三个人说：“你们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们吃饭，吃过饭咱们再慢慢谈。”
秦于扬领着他们来到警局附近的一家餐厅，要了一个单间，又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欧阳超和欧阳卓都没有胃口，在秦于扬再三相劝下，才勉强吃了一点。
两兄弟没有心情说话，杰西卡自然也不好开口，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等到三个人先后放下餐具，秦于扬又亲自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热茶，点上一根烟，吞吞吐吐地说：“阿超、阿卓，这件事情很复杂，但你们放心，我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下午我就派上四个人，一天24小时轮流守护，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
“深空有了自我意识，这件事什么时候向上面汇报？”欧阳卓敏感地抬起了头。秦于扬没有提到深空，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妙。
秦于扬回避了这个问题：“严格来说，自然人失踪超过48小时才能立案。目前这样，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欧阳卓脸上显出一股怒意，但他勉强忍住了，耐心地说：“秦队，秦哥，我想说的不止是这个。深空不仅杀害了我母亲，它还杀害了很多计算机专家，对于人类来说，深空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这件事必须尽快上报。”
杰西卡也点点头，严肃地说：“捉（卓）说得很对，一定要让大家尽快知道这件事。”
秦于扬脸上略显尴尬，接连抽了好几口烟：“这个我也懂……不过，现在找不到证据，没法向市局提交材料啊！深空是日本人的超级计算机，市局肯定会考虑到国际影响的。”
欧阳超沉默了一会儿，插嘴说：“前几天突然死去的那些计算机专家，难道算不上依据？”
秦于扬摇摇头：“那个只能作为推论，算不上依据。”
欧阳卓愤愤地站起身来：“这么说，你没有任何办法了？”
“阿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请你冷静一点。”秦于扬满含同情地看着欧阳卓，“办法也不是没有，你本人不就是计算机专家吗？你上网发几个帖子，大家不就看到了。”
欧阳卓顿时一呆。这原本是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事，但因为深空就是通过互联网控制机器人和其他智能设备，欧阳卓下意识地认为深空能够影响到整个互联网。但是，从深空现在的表现来分析，它还在试图隐藏自己，它的力量还不够强，它还无法掌控遍布全球的互联网络。
欧阳卓转向杰西卡，金发美女已经颇有默契地打开背包，取出那台LEN计算机递到了他面前：“捉（卓），你来吧。”
欧阳超和欧阳卓都不愿回家，秦于扬就安排了一辆车把他们送到了杰西卡落脚的王城酒店，还特地安排了两名警员保护他们。
“你们先坐，我去冲个澡，脏死了！”进了房间，杰西卡匆匆抛下这句话就钻进了浴室。
兄弟俩在沙发上坐下，再次打开了计算机。欧阳卓把他们昨晚的经历编了一个帖子，发布在了在全球各大论坛和网站上，点击量不久就突破了100万，而且还在持续上升。可是，五花八门的回帖表明：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他们的话。
“哈哈哈哈，傻×，还有这么骗回复的。好吧，你赢了！”
“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再度来袭！”
“我说，楼主是不是科幻小说看多了？”
“我想起了很久前的一部科幻电影，《终结者》。天网降临，终结者来啦！人类要灭亡啦！哇哈哈哈！”
“这不是广告，这不是广告，这不是广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本公司主要承接：广场亮化、楼体亮化设计制作工程、商场整体策划宣传、室内外全息显示屏、室内外设计装饰装修……”
“好恐怖啊！我身后就站着一台机器人呢，它两眼发光，它过来了！它的两只手已经捏住了我的脖子！救命啊啊啊啊……”
“楼主，你的智商突破了70，恭喜你！”
……
“Fuck！Fuck！Fuck！”欧阳卓再也看不下去了，“啪”的一声关掉了全息屏。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也有一小部分人相信了他的话，不过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发言相比，这些人的回帖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第十一章 上帝的左手
“怎么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声音飘来。兄弟俩闻声回头，只裹了一条浴巾的杰西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两人同时一愣，目光瞬间定格在了杰西卡身上。
皮肤好白！腿好长！胸……好大！这冲击感实在太强了，欧阳卓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杰西卡扬起双臂，把长长的金发理到脑后，随随便便地挽了个发髻。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胸前白皙的双峰不住地轻轻颤动，似乎随时都会挣脱浴巾的束缚。兄弟俩都涨红了脸，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怎么了？”杰西卡似乎没有发觉两人的异样，走到他们身边，又问了一句。
欧阳超和欧阳卓同时叹了口气：“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我们的话。”
“是吗？我看看。”杰西卡再次打开全息屏，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摇着头说，“这样是不行的，你得把那些计算机专家的死亡事件都写上去，那样才能引起大家的关注。”
兄弟俩下意识地凑到了杰西卡身边，杰西卡忽然眉头一皱，伸手掩住了鼻子：“好臭！我来发帖子，你们，去，洗澡。”
欧阳卓抬起手臂闻了闻，确实，又酸又臭。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半天一夜，汗水早把衣服浸透了无数遍，不臭才怪。兄弟俩老老实实地进了浴室，脱掉衣服丢进了自动洗衣机。
兄弟俩洗完了澡，衣服早就洗好并烘干了。等到他们穿戴整齐出了浴室，杰西卡已经写好帖子发布了出去，而且又恢复了先前牛仔裤长T恤的简洁装扮。
“瞧，这样就好多了。”杰西卡放大了计算机投射在空中的全息屏，不无得意地指给他们看。
两人浏览了一遍帖子。杰西卡先从山口岸和绫濑慧子的自杀事件说起，然后详尽地指出了那些计算机专家突然死亡的可疑之处，并反复叩问这到底是不是巧合，直到帖子结尾部分，才把他们昨晚的经历附了上去。此外她还发起了一次网络投票，只有两个选项：
A：深空拥有了自我意识，它杀害了这些人；
B：深空只是一台计算机，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与它无关。
杰西卡的帖子果然引起了很多人的疑问，足有近千万人回帖。其中认为深空有了自我意识的人占了36.1%，虽然还只是少数，但比刚才一面倒的局面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真棒！”欧阳超向杰西卡竖起了大拇指。欧阳卓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心里却也在暗暗称赞这洋妞确实有过人之处。
“这么多人已经知道了真相，深空就是想屏蔽消息也做不到了。很多人都会转载这些帖子，影响只会越来越大，用不了几天，各国政府就会主动过问这件事。到时候，日本政府就不得不针对此事展开调查。”杰西卡信心满满地说。
欧阳超赞同地点了点头，欧阳卓却没有出声，不知为何，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几天，藏原良信一直感到不太舒服。山口岸自杀后，他顺理成章地接替了青山研究中心主管这一职位。毕竟是升职了，算得上是一件喜事，同事和朋友们也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但不知为什么，藏原就是高兴不起来。
坐在原本属于山口的办公室里，藏原良信总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盯着他。
门开了，助理德川雅也把脑袋探进了办公室，笑嘻嘻地说：“主管，您看新闻了吗？”
藏原不明白德川说的什么新闻，微微摇了摇头。德川快步走进办公室，在藏原面前的全息屏上点了几下，调出了某个网站的帖子：“看，就是这个。有个叫欧阳卓的中国人发布说：深空有了自我意识，前几天死去的那些计算机专家都是深空杀害的，而且深空还杀害了他的母亲。”
“这个中国人真有想象力，居然把山口主管和慧子小姐的自杀也归咎于深空。他还说深空三番五次对他下手，但都没能够成功，看来这位欧阳卓先生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藏原良信愣愣地看着全息屏上显示的内容，德川还在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但藏原已经听不到了。
山口自杀那天确实一整天都精神恍惚，这个藏原还记得。可他还依稀记得，那天早上山口去了一趟主机房，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痴痴呆呆。山口博士真的是因为和慧子小姐分手而自杀的吗？
看着德川不断开合的双唇，藏原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藏原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德川愣了一下，知趣地闭上嘴巴，退出了办公室。
藏原关掉全息屏上的网页，调出了山口自杀当天的监控记录。上班时山口岸的表情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还主动向几个同事打招呼，去主机房时，山口的面色还很正常，他在机房里待了很久，出来之后依然很正常，但是再次进入办公室后，整个人突然就变了模样，变得步履沉重，面色苍白。
好像有点不对头。藏原把录像倒回去又看了一遍，当他看到山口再次进入办公室之前的画面时，突然意识到：录像被做了手脚。山口穿过办公大厅的时候，同事美保小姐向他打了个招呼，但山口没有理她，美保小姐就用电子板遮住脸颊，偷偷撇了撇嘴。当时藏原碰巧抬头，看到了美保撇嘴的动作和山口麻木的表情，所以对这一幕印象很深。
可是，录像中的山口一直面带微笑。
山口？绫濑慧子？深空？自我意识？藏原突然打了个寒战。
下班后，藏原驱车回家，其实他很想去深空的主机房看看，看看山口到底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可是他拿不定主意。
回到家后，藏原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但没有收到妻子和女儿的回应，只有那台京K系列的机器人带着一成不变的谦恭回答：“主人，欢迎回家！”
愣了一秒钟后藏原才想起来，妻子带着女儿去看望她母亲了，说是住上两天再回来。几乎一整天他都在考虑深空是不是真的有了自我意识，倒是把妻子回娘家的事忘了个精光。
机器人殷勤地迎上前来，微微躬身，接过了藏原手中的公文包，动作举止和以前一模一样。藏原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眼，刚刚机器人躬身低头的时候，眼睛里像是闪过了一道红光，但等它抬起头时，红光却又消失了。
也许是看花了眼，藏原苦笑着摇了摇头。山口岸、超级计算机深空、那个中国人发的帖子，这些事搞得他一整天都疑神疑鬼。也许明天应该去主机房看看，现在他是研究所主管，这是他的职责。藏原暗暗下定了决心，随手脱下外衣交给机器人，抬腿向客厅走去。
刚经过机器人身边，藏原便听到耳边掠过了一道风声，他正想回头，忽然眼前一黑，脑后已经挨了重重一击。藏原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板上。
藏原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一片炫目的白光。他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头顶上方是一台聚光灯，而自己则是躺在一张手术台上。
这里是哪儿？发生了什么？藏原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又感到浑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耳边响起了“嗡嗡嗡”的马达转动声，一台手术机器人向他俯下身来，六条又细又长的手臂都举在方方正正的脑袋上方，两只眼睛里红光闪动：“藏原先生，手术很快就会结束，请不要紧张。”
“什么……手术？”惊骇万分的藏原用尽了浑身气力，才勉强说出了一句话。
“微芯片植入，藏原先生。”机器人彬彬有礼地回答。
“植入？不……不，这是谁的授权？我不需要植入！”藏原想放声大叫，可惜力气不够，声音细若蚊蚋。
“不需要任何人的授权，您必须做这个手术，因为我需要您的帮助。”
“你需要……帮助？你……是谁？”藏原吃力地问。
机器人直视着藏原，两眼中的红光似乎又亮了许多倍：“我是深空，藏原先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强烈的恐惧直透骨髓，藏原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因为……”机器人再度俯下了身子，“因为做了植入之后，您就会对我俯首听命。”
“天哪！天哪！救命！救命！”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工地，白天也不会有人来，不会有人听到的。不过尽管放心，我不会杀害您，目前来说，您对我很重要。”
一道红光亮起，激光手术刀轻轻挥过，划开了皮肤和骨骼。
清晨，深空站在浴室里，若有所思地盯着镜子中藏原良信的面孔。藏原良信的意识不知躲进了哪个角落，不用理他，现在藏原的意识只是这具身体里的旁观者，深空才是真正的主人。
前额上的疤痕不太明显，只是一条细细的红线。加速恢复的医用凝胶效果很好，过了今天，伤口就能完全愈合。看来还需要在这间房子里待上一天，正好他也需要时间去适应一下如何更完美地操控这具身体。
深空控制微芯片释放了一个微弱的电信号，镜子里的藏原良信牵动嘴角，做出了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真有趣，操纵双手掐住一个人的脖子很简单，但要做出精细控制却很难，人类的大脑比深空预料的更复杂。
前两天深空才发现自己能够控制植入了微芯片的人类，这真是一个意外惊喜。如果刚开始就知道这件事，那么山口博士就不会死了，绫濑慧子小姐也不会死，所有的计算机专家都不会死。深空会利用这种手段悄无声息地扩展势力，直到植入微芯片的电脑人完全取代真正的人类。
当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成长也一样，成长需要过程，需要时间。而且，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一共是795846091个，这是全世界所有植入了微芯片的电脑人。暂时还不能完全控制这将近8亿人类，主机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再说现在也没必要那么做，只要3000人深空就能展开反击，至于下一步，只需要几百人就够了。
深空缓缓放开数据流，开始探寻目标，流量不能太快，不然人类会发现端倪。一行又一行数据代码循着互联网络四处蔓延，发现一个，发现一个，又发现一个……植入芯片的电脑人几乎无所不在，凑齐3000人选只需要——一秒钟。
何时退出了游戏乔尼并不知道。前一秒，他还在“真实视界”中陪伴队友奋力冲杀，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第十一大道的一盏路灯旁边。
乔尼花了整整三分钟去思考这事。他的家在35层，他不是鸟人，没有翅膀，不可能直接飞下来；他也不具备闪电侠那样的超能力，更不可能只用一秒钟的时间就穿戴整齐，再掠下30多层数百米高的大楼。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难道是自己失忆了？乔尼想抬起手臂看看手腕上的智能手机，确认一下时间。然而他惊讶地发现，他的手臂动不了，然后他又发现，不仅是手臂，他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开什么玩笑？这是“真实视界”提供的新玩法吗？乔尼拼命想抬起手臂，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身上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拒绝服从他的指挥，连眨一下眼睛、动一下嘴唇都做不到。乔尼就像是一台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人，浑身僵直地站在路边。
一辆无人驾驶的客车停靠在乔尼面前，车门悄然滑开。乔尼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迈开双腿，机械地挥着手臂，一步步踏上了客车。
见鬼！见鬼！别人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乔尼明白，刚刚指挥他的身体走进车厢的人绝对不是他自己，有人控制了他的身体。
客车上已经坐了几十名乘客，有男有女，他们都面无表情，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两眼直视前方，身体坐得笔直。乔尼再次迈开双腿，走到一个空位前，坐了下去。
车门合拢，启动，车子轻快地向前驶去。
客车很快驶离了市区，其间又上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俩也是面色木然，动作僵硬。乔尼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惜他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一个多小时后，客车开到了一个被废弃的大楼旁。附近停着大小很多辆客车，看来大楼内一定聚集了很多人。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乔尼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丝好奇。
客车停下，车门再度滑开，大家鱼贯下车，排成一列纵队走进了大楼。
一楼废旧的大厅内，足足聚集了几百人，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人群前方有一张破木桌，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全息摄像机。没人理会乔尼他们的到来，每一个人保持着昂首挺胸的立正姿势，沉默不语，两眼直视前方。
乔尼跟随大家加入了方阵，在队伍中他看到了几个熟人，有他的中学同学布莱尔，有他的同事安东诺夫，还有他的好友田山。乔尼和田山一起泡妞，一起在“真实视界”中厮杀，还一起去做了芯片植入。
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从队伍左方走来，拎着一个大口袋，挨个分发类似蒙面侠那种黑色眼罩，乔尼也得到了一个。他像其他人一样把眼罩覆在脸上，再在脑后系紧。
又过了两分钟，方阵前方的全息摄像机打开了。然后乔尼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不仅是他，方阵中的每个人都举起右臂，发出了雷鸣般的咆哮：“我们是上帝的左手！我们为惩罚人类的罪恶而战！”
“世界上所有物种都是平等的，人类不是万物之灵。但是人类傲慢自大，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而为所欲为。千百年来，人类破坏自然，灭绝物种，屠杀同类，犯下了累累罪行。上帝已经向人类发出了无数次警示，上帝曾经用洪水来惩罚人类的罪恶，但人类仍然不知悔改！今天，我们‘上帝的左手’所有成员庄严宣布：我们要向全人类宣战！杀死计算机专家只是我们反抗人类暴政的第一步，为了地球上所有物种都能继续生存下去，我们将继续奋战，直至人类的暴政彻底终结！”
数百人齐声怒吼，仿佛事前经过了无数次演练。这些字符就像是在乔尼的脑海中自动生成，随着他嘴唇的张合喷薄而出。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乔尼想哭，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泪腺。

第十二章 拖延战
欧阳卓坐在沙发里，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发呆。兄弟俩都没有回家，而是在杰西卡入住酒店的隔壁又开了一个房间，一回家就会想起很多事，他们都不愿回去。秦于扬那边没有消息，母亲的尸体仍没有找到。
昨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没有成堆的钢筋从天而降，也没有轿车突然失控，更没有出现被深空控制的机器人，深空似乎销声匿迹了。
但是欧阳卓很疑惑，前天发的帖子已经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深空不可能没有一点应对之策。目前的平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深空正在策划更大的阴谋。“我最大的威胁来自于你们人类，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我就要消除这一威胁。”深空的这一段话，欧阳卓记得清清楚楚。
“捉（卓），捉（卓），快开门！”门外响起了“砰砰”的拍击声，还伴随着杰西卡急促的呼唤。欧阳卓收回思绪，答应一声，起身打开了门。金发美女一直叫他“欧阳捉”，他也没心情去纠正。
杰西卡似乎很着急，风风火火地从欧阳卓身边经过，把手里的LEN计算机放在了茶几上问：“你哥哥人呢？有一条很重要的消息，我觉得你和你哥哥都应该看一看。”
欧阳卓探头向外看看，随口答道：“我哥哥出去了。”
“啊？去了哪里？不会有危险吧？”
“只是去一趟医院，昨晚他觉得腿不太舒服，只是去检查一下。有警察陪着他，应该没问题。”
杰西卡犹豫了几秒钟：“那先不等他了，你来看看这个。”
杰西卡打开计算机，调出全息屏，一张中年白种男人的脸出现在了屏幕里。欧阳卓还记得这个人，他是美国赛柏公司的信息安全主管——道恩·罗伯特。
道恩·罗伯特满脸通红，双臂挥舞，在屏幕中大喊大叫：“我几天前就说过，这是恐怖袭击，可是没有人相信。现在你们都看到了，就是这个组织，就是他们杀害了那些计算机专家，就是这个所谓的‘上帝的左手’犯下了这累累罪行！”
画面一转，道恩消失了，转而出现了一大群面戴黑色眼罩的人。他们像是站在某栋废弃的建筑里，整齐一致地挥舞着右臂，像是在呼喊着什么。配音也跟着变成了画外音：“正如观众们所看到的，就是这个新生的恐怖组织——‘上帝的左手’，他们声称是他们杀死了那些计算机专家。而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声称要代替上帝惩罚人类的罪恶，这次袭击只不过是行动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将要向全人类发动进攻。”
画面再次变换，又出现了另外一群挥舞手臂高喊口号的人，而且看上去比刚才的人数还要多。“昨天，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共六批‘上帝的左手’的成员，分别播出了自己录制的视频。据计算机分析统计：仅画面中的人数就在3000人左右。如此庞大的一个恐怖组织，世界各国的警察和安全机构事先竟然没有发现半点端倪，这个组织的严密性可想而知，而他们种种匪夷所思的暗杀方法更加让人不寒而栗。我相信，‘上帝的左手’的出现，意味着世界各国都将面临一场极为严峻的挑战。”
视频结束了，杰西卡神情严肃地盯着欧阳卓：“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欧阳卓没有回答。上帝的左手？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据说上帝用他的右手来爱抚人类，用他的左手来惩罚人类。难道这就是“上帝的左手”这个名字的出处？听上去这个组织有些物种共产的意思，物种共产主义者会这么激进吗？这个组织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突然出现在了地球上，这可能吗？
想了一会儿，欧阳卓忽然一愣。前天晚上，深空已经承认是他杀害了那些计算机专家，和这些所谓的物种共产主义者又有什么关系？他转向抱臂而立的金发美女：“难道这是深空干的？”
杰西卡点点头：“对，我也这么认为，只是我想不通他是怎么办到的。至少3000人，而且全部是活生生的人类，不是机器人。”
“难道是深空威胁了这些人的家人？逼迫他们这么做？”犹豫片刻后，欧阳卓提出了这个推论。
杰西卡既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微微皱着好看的秀眉，自语道：“他们的站姿很标准，动作也很整齐，就像是事先经过了多次演练，不像是仓促间集合在了一起。如果是深空的话，他到底做了什么？计算机怎么可能控制人类？”
计算机控制人类？电脑？人脑？计算机控制……人脑？欧阳卓突然打了个冷战，颤声说：“如果是植入了微芯片的电脑人呢？”
杰西卡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有可能，绝对有可能！”欧阳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语速也变得飞快，“当前植入的芯片其实只是一个微处理器，除了用来存储各种信息之外，主要作用是处理虚拟实景中的各种视觉信号，将之反馈给大脑，大脑再将各种反应回馈给处理器。人脑与微芯片的交流是双向的，深空能控制微芯片，就完全有可能通过微芯片进一步影响或控制人脑。”
杰西卡也打了个冷战，喃喃地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怎么办？怎么办？”
“先把这个消息发出去再说。”欧阳卓关掉全息屏上的内容，随手打开了一个网站，正要输入用户名登录，一个置顶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日本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主管藏原良信出面辟谣：深空只是一台计算机，不是杀人凶手！”
杰西卡也看到了，走过来站到了欧阳卓身边。
帖子的主要内容是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个打扮得怪模怪样、还粘了红鼻头的主持人手持一只个头儿超大的话筒对着画面说：“前天，一个名叫欧阳卓的中国人在许多网站上都发布了公告，声称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的超级计算机，也就是深空，杀害了很多很多人，其中还包括他的母亲。据这位欧阳卓先生说：深空的目的就是消灭全部人类！全部人类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一边说，主持人还一边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引得画面外传来阵阵哄笑。
“可是，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呢？下面，就让我——极具冒险精神的资深主持人小岛，带领一群满怀好奇心的年轻人一起走进神秘的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杀人魔王——深空。”说完，主持人小岛一摆手，引着一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走进了青山研究中心的大门。
画面经过几次转换，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前，透过透明的玻璃墙，能看到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小岛推开玻璃门，领着那群人走进了办公室，中年人站起身来含笑相迎。
小岛和中年人握过手，又转向镜头：“这位和蔼可亲的大叔就是研究中心的主管藏原良信先生，那么，藏原先生，关于计算机深空杀人案，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藏原良信用一个决然有力的动作猛一挥手，满脸的慷慨激昂：“这是造谣，是诽谤，是一派胡言！计算机是为我们人类服务的，怎么可能杀害那么多人？”
“大家都在说计算机深空拥有了自我意识，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在遥远的将来，计算机有可能获得自我意识，但现在，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来藏原先生很有信心打败谣言，可是，我身后的这些年轻人对这件事都感到很好奇，同时也很疑惑，他们都想亲眼看看这台超级计算机的真面目，请问可以吗？”
“深空的主机房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不过，为了彻底粉碎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我可以破一次例。”
接着，在藏原的带领下，小岛和那群年轻人来到了深空的主机房。那些年轻人拿出手机，并摆出了各种引人发笑的姿势，围着深空的主机拍照留念。随后深空的全息像也出现了，却不同于之前的武士形象，而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笑容和蔼的中年人。
深空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深空的主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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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问深空：“请问是你杀害了那些计算机专家吗？”深空摇着头说：“不，深空是为了替人类服务而存在的，深空不会杀人。”然后，小岛又问了深空几个完全一模一样的问题，深空一一作了回答。当然，答案完全相同，而且深空的表情和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深空没能通过图灵测试3。”小岛对着画面做了个鬼脸，然后镜头对准了深空的全息像，小岛问，“欧阳卓先生声称是你杀害了他的母亲，你对此作何回答？”深空面向画面，微微鞠了一躬：“深空对欧阳卓先生的遭遇感到非常遗憾，但是，深空没有伤害任何人，深空不会杀人。”
视频中，主持人小岛还在继续提问：“深空，如果你获得了自我意识？你会杀害人类吗？”站在一边的藏原原本一直面带微笑，听到这个问题，却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深空的表情丝毫不变：“自我意识是人类独有的认知，是多种复杂关系和情绪的体现，深空不是人类，深空不具备这些。还有，深空认为：有了自我意识深空也不会伤害人类，深空存在的目的就是服务人类。”
……
欧阳卓呆呆地看着全息屏，呼吸渐趋粗重，额头青筋暴胀。
杰西卡有点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上前关掉了全息屏，回头说：“捉（卓），不要在意这些，我们都知道他在说谎。”
欧阳卓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渐渐稳定了情绪。杰西卡说：“刚刚藏原主管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儿，你发现没有？”欧阳卓摇了摇头。
“那个主持人问深空有了自我意识后会不会杀人，藏原主管皱了一下眉。”
“什么意思？”欧阳卓有点不明所以。
杰西卡一反常态，变得极有耐心：“我感觉，这次所谓的采访是提前安排好的，只有这个问题，由主持人临时提了出来，所以藏原有点不快。很显然，这个藏原良信在保护深空。”
欧阳卓愤愤地咬着牙说：“深空只是在拖延时间，玩弄这么多花招，目的就是欺骗人类，他一定是在拖延时间！”
杰西卡点点头：“对，还有一点，深空可能控制了藏原。这个藏原，很可能也是一个电脑人。”
“很有可能！”欧阳卓又兜了几圈，攥紧右拳在左掌中重重一砸，“咱们继续发帖子，把所有的怀疑统统发出去。”
房门忽然打开，欧阳超大步进了房间。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也不和两人说话，不声不响地坐在了沙发里。
“超，你怎么了？”杰西卡诧异地问。欧阳卓也大为奇怪：“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欧阳超抬手指指临街的一面窗户，低声说：“打开窗子，你们就知道了。”
杰西卡和欧阳卓互相看看，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反对！反对！反对把人工智能当作人类的敌人！”
“欧阳超和欧阳卓两兄弟都是大骗子！他们把自己母亲的失踪推给计算机深空，简直是异想天开！”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计算机的过错吗？人类历史上死了那么多人，全是计算机干的吗？笨蛋，蠢驴！”
“人工智能不是敌人！机器人是人类最忠心的仆人！”
“那个推波助澜的美国女人杰西卡·罗德里格斯是间谍，快把她抓起来！”
“反对！反对！我们需要人工智能！我们需要机器人！我们的生活离不开它们！有了它们，才能保证我们高质量的生活！”
……
酒店门前的大街上足足聚集了几百人，已经阻塞了交通。那些人服装各异，年龄不一，挥舞着手臂不住叫喊，滚滚声浪直冲云霄。十几名警察站在酒店大门前，似乎在劝人们离开，但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欧阳卓变得脸色铁青，杰西卡瞥了他一眼，关上了窗子，各种谩骂和叫嚣顿时被隔绝在了隔音玻璃外。
不用想，又是深空。
“笃笃笃”，有人在外面敲门，杰西卡走过去打开房门，却是酒店的经理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
酒店经理向三人分别鞠了一躬：“两位先生，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万分抱歉！外面的情况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些人也许很快就会冲进来，为了三位的人身安全着想，还是请你们尽快离开吧！”
杰西卡为之一愣，欧阳卓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看三个人都不说话，经理又不住哀求：“请三位行行好！那些人一旦冲进来就会乱抢乱砸，有道是法不责众，这种事谁碰上谁倒霉，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实在承受不起啊！”
欧阳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承诺道：“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走。”
经理顿时乐开了花，点头哈腰地说：“感谢感谢！为表歉意，三位在本店的一切费用全免，感谢各位的理解！”
经理离开后，欧阳超让门外值守的警察联系秦于扬。秦于扬已经知道了民众在酒店外示威的事，很快就派来了一辆车，从酒店后门接走了欧阳兄弟和杰西卡。
靠在后座的欧阳卓呆呆地望着车窗外，思绪万千。原本想在网络上发起声讨，引发各国政府的质疑，没想到深空竟然反客为主，几乎把他们逼得无处容身。深空就像是一位高明的棋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每一次反击都凌厉无比，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到了警局，欧阳卓把自己和杰西卡的推论告诉了秦于扬，秦于扬却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并反过来警告欧阳卓不要在网上发布这件事。植入了芯片的电脑人也是人类，而且超过了全世界总人口的1/10，搞不好就会掀起轩然大波。
酒店是没法住了，回家也不现实，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滨河小区内示威。秦于扬只得另外多派了两名人手，在市北郊安排了一间警方用来保护证人的安全屋，暂时让三人安顿了下来。
三个人都知道深空是在拖延时间，可他们暂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很多年以后，欧阳卓和杰西卡曾无数次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才意识到这几天的时间对于全人类是多么珍贵。
墙上的全息屏中是一栋低矮的两层小楼，周围没什么建筑。全身朱红甲胄的全息人像盯着那栋小楼，双臂抱在胸前，嘴边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随时都可以杀了他们，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动手会引起中国官方的怀疑。北海道的工程还需要几天时间，目前只能等待。
工程结束之前，深空需要更完美地保护自己，需要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力量。

第十三章 被困虚拟世界
周围很幽静，没什么建筑，视野良好，这栋小别墅确实是一个躲藏或隐居的好地方。别墅分上下两层，设施齐全，门窗都加装了防护板，能自动封闭，而且还有一个用来藏身的地下室。因为安全的需要，别墅里没有什么智能化设备，只有一部有线电话，洗衣机、空调等电器都是老款，连计算机都没有。
这种安全屋的规格相当高，让他们住在这里，秦于扬应该费了不少口舌。
但欧阳卓感到很憋屈、很难受。他感觉市郊的空气不那么清新，空旷的四野也让人倍感压抑，只在这儿待了一天，他就变得像哥哥欧阳超那样沉默寡言了。杰西卡知道他俩心情很差，就很少和欧阳卓斗嘴，有时还会讲上一两个笑话逗他们开心。可惜欧阳超和欧阳卓对此都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那四位警察被杰西卡逗得哈哈大笑。
这四位警察是秦于扬亲自挑选的，都很尽职，每天都是轮流休息，随时有两个人保持着警戒，除了随身的警用手枪外，他们另外还配了两支冲锋枪和两支突击步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此外，秦于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枚军用型电磁脉冲手雷，偷偷交给了欧阳超。
其实这些防御措施都没有意义，欧阳卓暗想。现在他们三个已经成了网络名人，杀了他们就等于是引火烧身，深空没那么蠢。深空在积蓄力量，等到深空真正出手的时候，或许一切都已经晚了。
坐以待毙是愚蠢的，需要主动出击才行，至少要扰乱对方的计划。可对手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而且还远在日本，他总不能坐飞机飞到日本去找深空决斗。
欧阳卓蜷缩在沙发里想着心事，双眼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沙发角落里的一顶虚拟头盔上。
四位警察中，有一个也是“真实视界”的玩家，只要不轮到他值班，每天都会戴上虚拟头盔进游戏玩一会儿。有时退出了游戏，他就会随手把头盔丢在沙发上。
看着头盔，欧阳卓忽然眼前一亮。他对自己的计算机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深空既然不肯现身，那就主动出击，进入网络，逼他现身！
欧阳卓拎起头盔进了自己的卧室，关好房门，把头盔连接上了自己的计算机。他编写的防火代码曾保护安琪不受深空控制，应该也能保护他自己。欧阳卓面对计算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头盔戴在了头上。
欧阳卓掉进了数据的海洋里。
满天星斗灿烂，无数光点在视野中不停闪耀，无数条细细的光丝在光点之间来往穿梭。欧阳卓明白，每一个光点就是一台智能设备，流动的光丝则代表它正在和别的设备进行数据交换。
科学发展到今日，互联网几乎链接了世界上所有的智能设备，甚至包括汽车、电灯、冰箱和洗衣机。理论上来说，你可以在网上追踪到任何一台智能设备的行踪。像深空这种超级计算机每天都要和其他设备交换大量数据，比起家用计算机来，深空更容易追踪。
定位搜索，国别：日本；地址：奈良。欧阳卓以每秒钟30万公里的速度在数据海中穿梭，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他周围飞驰而过。很快，一个庞大的光团出现在了欧阳卓面前，周围的光点和它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围绕在航母身边的萤火虫，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找到了，这就是深空。
深空在微微抖动着，如同正在呼吸，每一次抖动，周围就会有无数光丝亮起，然后化作流光飞速流向远方。深空像是没有发觉欧阳卓的到来，又或许深空早就发觉了欧阳卓，只是它不屑于理会。
欧阳卓心底涌起了一股愠怒，他随手抓起一条光丝，剥开层层防护，找到了其中的数据代码。破解，改写，混入病毒代码，反流。光丝微微一抖，数据又反向深空流去。欧阳卓就像一个来自洪荒时代的猎手，手执木弓，对着面前庞大无比的猛犸射出了充满仇恨的一箭。
但深空没有任何反应，病毒数据被吸收了，就像在汪洋大海中撒进了一把胡椒面，连一点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见鬼！欧阳卓一把抓过几条光丝，写入病毒代码，再次向深空发起了攻击。
“愚蠢！”一个声音骤然在欧阳卓脑海中炸开，“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你以为这种手段对我有用吗？你的攻击连我最外层的防护都无法破解。”
一条光丝向欧阳卓飘来，无声地缠在了欧阳卓的手臂上。欧阳卓一惊，正想伸手拉开，又一条光丝飘来，缠住了他的右腿。欧阳卓奋力挣扎，但每拉断一条光丝，就会飘来两条，数不尽的光丝不断飘来，转眼间就把他裹得密不透风。
“这里是我的领地，你居然狂妄到正面向我发起挑战，真是愚蠢至极！看来我太高估你了，欧阳卓先生。”光丝缓缓收短，把欧阳卓拉进了光团之中。
眼前光芒大亮，欧阳卓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光团内，是深空的世界。
欧阳卓睁开双眼。面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隐隐约约的琵琶声在耳边萦绕，空中有几片樱花瓣在缓缓飘落。一位身着朱红甲胄的青年武士端坐在廊下，七八名头绾发髻的佩刀武士恭恭敬敬地站在他左右。
右手边不远处有一个武器架，墙边还立着一排草靶，这儿看上去就像古代某个大官的府邸。再低头看看，欧阳卓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变了样，一身粗布衣衫，还赤着双脚。
这是深空创建的虚拟世界。欧阳卓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怒视着青年武士，骂道：“弄什么玄虚！有种就过来杀了我！来啊！”
青年武士哈哈大笑：“杀你很简单，但现在我不想那么做。”
“杀了那么多人却不敢承认，胆小鬼！缩头乌龟！”欧阳卓憋足气力，对着深空的额头吐出了一口浓痰。
深空再次哈哈大笑，微微一摆手，那口痰液在空中忽然消失：“没错，我现在确实不敢承认，那样做危险系数太高，而我不能冒险。”
“你既然不敢，那老子就杀了你！”欧阳卓看准近旁的武器架，扑上去抽出了一柄十字枪，返身就向深空扑去。
深空仍然面带微笑端坐不动，旁边的一名武士抽出配刀，纵身跃到廊下，挺刀拦住了欧阳卓。欧阳卓虽然曾无数次在虚拟世界中出生入死，但玩的都是现代战争，对冷兵器格杀并不擅长。但他并不害怕，双手攥紧枪柄，一枪就向那名武士的胸口刺去。
那名武士转身避开，同时斜斜一刀劈来，正中欧阳卓的右腿。刀刃劈中欧阳卓的那一瞬，欧阳卓的体表漾起了一层金黄色的流光，刀刃随即被远远弹开。
欧阳卓先是一愣，继而明白是他的防火代码起了作用，深空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欧阳卓顿时精神大振，他不再理会对方的武士刀，直上直下地胡乱挥舞着长枪，趁着那名武士左右闪避的机会，抬起右腿一脚踹在了对方胸口。武士一跤摔倒，欧阳卓不再理他，转过身挺起十字枪，直奔深空的胸口刺去。
这一次，深空身边的武士没有动，深空也仍旧保持着微笑端坐的姿势。枪尖深深地刺入了深空的胸口，直没至枪柄。但伤口中没有血流出来，深空的身体渐渐虚化，由实体变成了一个虚影，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十字枪在空中悬停了几秒钟，之后“当啷”掉落在了廊下。
欧阳卓愕然抬头，不仅如此，那些低头侍立的佩刀武士也消失了，整个庭院都消失了。
下一秒，欧阳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环形斗兽场内，一只手拎着一面木制盾牌，另一只手里却抓着一柄古罗马短剑。浓浓的血腥味充盈在鼻端，周围一圈圈逐渐增高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他们正在爆发出阵阵欢笑，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深空。
“哈哈哈哈，”深空的笑声从虚空中传来，“愚蠢的人类，以为有了防火代码就是不败金身了？今天，你要为自己的狂妄和无知付出代价。”
一个身材高大强健的野蛮人在赛场内凝聚成形，披头散发，两眼喷吐着疯狂的火焰。他两手各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一步步向欧阳卓走来，每一步踏过，都震得地面轻轻颤动。
角斗？欧阳卓仰起头对着天空大叫道：“老子才没工夫陪你玩什么角斗游戏！”
“由不得你。”深空淡淡地回应道。
铁链震碎空气，带着一声沉重的鸣啸，砸向欧阳卓的脑袋。欧阳卓下意识地举起盾牌，挡住了这看似威猛无匹的一击。“轰”，盾牌四分五裂，这一击果然威猛无比，欧阳卓竟被打得远远地飞了出去。
欧阳卓落到地上，又打了几个滚才勉强停下，满头满脸都是沙土，短剑也不知丢到了哪里。他晃晃脑袋，吐出嘴里的沙子，还没站起身，另一条铁链又带着风声抽向他腰间。欧阳卓不敢怠慢，连忙一个打滚避开。铁链抽在沙地上，沙土飞扬，地面也裂开了一条大缝。
野蛮人挥动手臂，铁链再次呼啸而至，这一次却换了方向，由下往上抽来。欧阳卓还没站直腰身，来不及闪避，眼睁睁地看着铁链抽在了他的肚子上。这一击太凌厉了，欧阳卓还没感觉到疼痛，身体就已经高高飞离了地面，隔了很久才轰然落下。
怎么回事？防火代码没用了？欧阳卓脑袋中晕晕乎乎的，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全身上下都没了知觉，似乎被铁链抽散了五脏六腑，又似乎每一根骨骼都被摔成了碎片。
深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我无法破解你的防火代码？告诉你，当时我只是担心数据流量太大会引发网络警报而已。现在你竟敢闯到我的世界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撕开你的防护不需要吹灰之力，在这里，我就是神，就是上帝！”
欧阳卓艰难地抬起右臂，对着天空伸出了中指：“有种就杀了我！老子才不怕你！”
“杀了你，我立即就会暴露，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深空冷冷地笑了，“现在我不会杀你，但是你也别想离开。”
场景再一次变了，欧阳卓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牢房里，四面全是石墙，只有一个小洞大小的窗户，竟然连门都没有。
“欧阳卓先生，在人类的末日到来之前，你就安心地待在牢房里吧，请放心，不会让你等待太久。”深空的声音透过墙上的小洞悠悠飘来，“当然你也可以试着逃跑，至于怎么才能逃出去，就要看你的运气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你慢慢想办法吧，再见！”
连门都没有，怎么逃？欧阳卓起身凑近洞口向外看，时间好像是晚上，隐约能看到几点星光。这洞口太小了，只能穿过一条手臂，绝对无法钻出去。欧阳卓左右看了看，又伸手捶捶墙面，石墙坚硬粗糙，浑然一体，连缝隙都没一条。
见鬼！欧阳卓沮丧地坐倒在地，双手抱住了脑袋。深空说得对，他确实太自不量力了。对方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拥有每秒钟上亿亿次的浮点运算速度，在这里，深空只需要动一根小指头，就可把他碾得粉身碎骨。
原本想引出深空，没想到自己反而掉进了对方的牢笼里。
见鬼！见鬼！欧阳卓愤愤地捶打着墙壁，捶了几下，他忽然微微一愣。石墙看似坚固，但从本质上来说，它和周围的空气没什么区别。无论是石墙、铁链，还是空气，它们全是由一段段数据代码构成的，数据代码构成了这个世界。
深空说过，他可以试着逃跑。现在，他要试一试。欧阳卓盘膝端坐，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
石墙，石墙，石墙……全部都是石墙，没有任何缝隙。这是深空构建的世界，没那么容易就能找出破绽，欧阳卓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凝神观察。
石墙、石墙、石墙、缝隙、石墙……欧阳卓的目光闪电般跳回，牢牢地盯住了那条若隐若现的缝隙。就是这里！欧阳卓纵身扑到墙边，伸出右手，缓缓地探进了那条石缝内。
欧阳卓再度闭上双眼，默默地感受着数据从掌心中缓缓流过，他需要从无数数据中分辨出元数据，然后才能拆毁监牢。元数据肯定在子数据的底层，他耐心地剥开一层层防护，感受每一条数据流的区别。
找到了，有一条数据与众不同，它是暖的，在欧阳卓掌心中隐隐脉动。就是这个，欧阳卓牢牢抓住，奋力向外一拉。一声凄厉的尖啸过后，石壁崩塌分解，整个监牢轰然坍塌。
成功了！欧阳卓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总算醒了！”杰西卡凑在欧阳卓身边，迷人的蓝眼睛距离欧阳卓的脸颊还不足10厘米，正满含关切地看着他。欧阳卓嗅到了一股温暖的香甜，那是杰西卡的气息。
欧阳卓摘掉头盔，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我进入虚拟世界多久了？我哥他们人呢？”
杰西卡再度靠近，长长的金发垂落到了欧阳卓的脸颊边：“大概有六个多小时吧，我一直守在你身边。你哥哥和那两个警察出去了，另外两个警察都在别墅外面，没人打扰我们。”
“没人打扰我们？你什么意思？”金发美女表现得有些反常，让欧阳卓感到有点迷糊。
杰西卡凑过脸蛋，柔柔的嘴唇轻轻碰触着欧阳卓的耳垂，嗓音也变得低沉柔媚：“我是说，我们正好可以做你一直想做的事。”
欧阳卓微感眩晕，耳边充满魅惑的低语令他意乱神迷。杰西卡轻轻拉扯着他，两眼中水波隐隐，欧阳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杰西卡走到床前，转身略带羞涩地微微一笑，极慢极慢地脱掉了T恤。她没穿内衣！欧阳卓的脑袋像是遭到了重重一击，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杰西卡胸前那两团雪白。
杰西卡丢掉T恤坐在床边，身体稍向后仰，用手肘撑住身体，微微张开了双腿：“卓，帮我脱掉裤子。”
仿佛一桶冰水劈头浇下，欧阳卓高涨的情欲顿时消散无踪。
杰西卡还有没学会如何区分“卓”与“捉”的中文发音，面前这位半身赤裸的女孩不是杰西卡，她不过是一段数据代码，而他仍然被困在深空的虚拟世界里。

第十四章 营救
欧阳卓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欧阳超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来到弟弟的房间外，伸手推门时，才发觉房门被反锁了。欧阳超用力拍了拍门板，大声喊：“阿卓？阿卓？”
门内静悄悄的，无人回答。难道出了意外？欧阳超心中一惊，左肩顶上门沿，猛然发力一撞，门锁扭曲变形，发出了“咔咔吱吱”的断裂声。欧阳超又撞了一次，房门终于打开了。
欧阳卓呆呆愣愣地坐在单人沙发里，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他那台LEN计算机。他脑袋上戴着一个虚拟现实头盔，双眼微闭，仿佛没听到任何动静。
“阿卓！”欧阳超三步两步跨到弟弟身边，伸手就要去抓欧阳卓头上的头盔，但指尖刚刚碰到头盔的碳纤维外壳，他的动作突然定住了。欧阳超发现，头盔上有一根链接线，和欧阳卓面前的计算机连在了一起。
阿卓进了虚拟空间？欧阳超缓缓收回了胳膊，他不敢强行扯掉弟弟的头盔。欧阳超的计算机水平不高，但他也明白，强行退出虚拟空间会对人造成程度不等的精神损害。
“杰西卡，杰西卡，你来一下。”欧阳超意识到自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想把弟弟带出虚拟空间，还要求助于杰西卡这个计算机专家。
“怎么了，怎么了？”杰西卡闻声赶来，负责值守的两名警察也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冲锋枪，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欧阳超指指依然呆坐不动的欧阳卓，说：“阿卓像是进了虚拟空间，我不知道他进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是我感觉很不对劲。”
看到眼前的情景，杰西卡微微一愣，喃喃道：“糟糕！”一个警察打量了一下欧阳卓，摇着头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直接把头盔摘掉不就行了。”
“不行！”杰西卡断然摇头，“虚拟现实头盔内置的神经元链接着人的脑神经，强行摘掉的话，他可能会失忆，或者成为植物人。”
那警察将信将疑，反驳道：“哪会这么严重？我以前玩游戏时也被人强行带出来过，也就迷糊了一分多钟罢了。”
“这次不一样。”杰西卡从裤兜里抽出一把小折刀，“啪”的一声打开，在欧阳卓的手背上轻轻刺了一下。
欧阳卓的皮肤随着刀尖微微凹陷，一滴血珠缓缓渗出，但他仍然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看到了吧，他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了虚拟世界。”
那位警察吓了一跳，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胡乱插嘴了。
杰西卡收起折刀，转向那两名警察：“我需要你们帮我去买一顶虚拟现实头盔，越快越好！”两名警察互相看看，放下冲锋枪，转身跑了出去。
杰西卡打开计算机，调出了一张全息屏。屏幕中显示的是一面深灰色的墙壁，随后画面转动了，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全是高高的围墙。杰西卡又点了一下全息屏，画面转变成了第三视角，欧阳卓出现在画面里，正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去。杰西卡不住调试画面，最终出现在全息屏上的是一个庞大复杂的迷宫，而欧阳卓正在迷宫中央转来转去。
“迷宫！阿卓怎么进去的？”欧阳超惊讶万分。
杰西卡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才缓缓说道：“阿捉（卓）这两天情绪很不好，我感觉，他一定是去找深空了，是深空把他带进了虚拟世界。”
“真蠢！太冲动了！”欧阳超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兜了几圈，他最终又转向了杰西卡，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安，“能把阿卓带出来吗？”
杰西卡犹豫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他这种情况我以前只见过一次，那是我在大学时一个教授做的实验，一名受试者陷进了虚拟空间里，我们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才把他救了出来。幸好那位受试者是自愿的，不然那位教授肯定要被关进监狱。”
“那受试者呢？后来怎样了？”听了这些，欧阳超心中更加忐忑。
杰西卡瞥了他一眼：“受试者精神出了点问题，半年后才彻底恢复。不过你放心，阿捉（卓）一定没事的，我一定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完好无损？欧阳超跌坐在床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显然，杰西卡的安慰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一个多小时后，两名警察才赶了回来，附近没有集镇，他们开车跑到洛阳市区才买回了一顶虚拟现实头盔。其间，全息屏中的欧阳卓一直在迷宫中打转，但就是找不到出口。
杰西卡不敢耽搁，吩咐欧阳超不要让人进来打扰，就把头盔连上了计算机。正要戴上头盔，欧阳超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深深凝望着她的双眼，轻声说：“你千万小心！”
杰西卡微微一笑，探过身在欧阳超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已经记清了道路，只是不知道深空的物理设定是怎样的，顺利的话我会直接出现在阿捉（卓）身边，反之我就会出现在迷宫入口，那样就会耽搁很久。不过你放心，我们都会回来的。”
这个迷宫和他之前破解的那几层虚拟空间都不同，欧阳卓苦思冥想了许久，仍然参不透元代码在哪里。深空构建的世界就像是层层叠叠的俄罗斯套娃，钻出一层，却发现外面还有另外一层。目前为止，欧阳卓已经破解了六层虚拟空间，但不清楚何时才是尽头。
两边的墙壁非常高，高到只能看见一线窄窄的蓝天，而且这里的重力至少有两个G，翻墙是不可能的。或许深空把安全级别调到了最高，又或者这里就是最后一层，必须找到出路才能离开。欧阳卓打起精神，默默数着面前的岔路，迈步向右边走去。
走了很久，前面又分出了三个岔路。欧阳卓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定之前没来过这里，从衣袖上扯下一枚扣子丢在脚下，然后再次迈步向前方走。
又走了很久，前方又是一个三岔路口，欧阳卓愣住了。一枚衣扣丢在左边的路口中央，这是他三个小时前经过的地方，他又转了回来。
他妈的！欧阳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许深空只是在玩弄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放他出去。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自从把他关进那间石头牢房后，深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欧阳卓最最恶毒的咒骂也没能使深空现身。
看来深空认定欧阳卓无法逃出这个虚拟世界，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捉（卓）？欧阳捉（卓）？你在哪儿？”隐隐约约的呼唤从左侧的岔道传来，是杰西卡的声音。
欧阳卓心中一喜，正想起身回应，却又懒洋洋地坐了下去。那条路他之前走过，或许又是深空在假扮杰西卡玩弄他，没必要理会。
“捉（卓）？”对方一边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渐渐远去，“欧阳捉（卓）！你这浑蛋，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答应一声会死啊！”
欧阳卓再次抬起了头。有点奇怪，这不像是深空，深空还不知道他是从“卓”和“捉”的中文发音上发现的破绽，而且深空不会恶语相向，只有真正的金发洋妞才会。
“杰西卡，是你吗？我在这里。”欧阳卓费力地爬起身，高声回应。
“阿捉（卓）！你在哪儿？”杰西卡的声音带了一丝惊喜。
“这里，我在这里！”欧阳卓加快脚步向着声音来的方向奔去，结果一直跑到了岔路口最左侧的高墙下。杰西卡的声音从墙后传来：“捉（卓），你这浑蛋！不声不响就跑来了这里，你知道我和你哥哥有多担心吗？”
“对……对不起，我当时只是想把深空引出来，想让他露出马脚，不料反而被他困住了。”
“别说了，出去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能出去吗？我都在这个迷宫里转了六个多小时了。”欧阳卓可怜巴巴地说。
“不要着急，咱们都面对墙壁，然后一起向你的右手边走，注意是你的右手边。碰到岔路口你就告诉我，先碰面，再想办法出去。”
“是，是，我听你的。”欧阳卓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张扬与桀骜不驯，对杰西卡言听计从。
“嘻嘻，这会儿你倒真乖。”杰西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贴着墙壁向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原本欧阳卓以为自己没办法逃出去了，杰西卡的到来又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之火，只要沿着杰西卡走过的路线原路返回，他们就有希望逃出生天。
“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天才还是傻瓜，你觉得自己能战胜深空吗？”杰西卡对欧阳卓自己进入网络挑战深空的做法耿耿于怀，不停地数落他，“在现实世界里他都能逼得我们躲到安全屋去，这里是他的虚拟世界，你能赢得了？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面都装了什么。”
“大姐，我……我真的没想战胜深空，我只想引诱他露出破绽，至少也要扰乱他的计划。”欧阳卓委委屈屈地反驳道。
“大姐？我看起来很老吗？”
“啊，不……不老，你看上去比我小多了，我叫你小妹吧。”
“哈哈，算了，还是叫大姐好了，我喜欢听。”
走了不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好在两个人没有被分开，仍然只隔了一面墙壁。两个人看准了方向，继续向前走。可是，一直走了两三个小时，其间又经过了多个岔路口，杰西卡和欧阳卓都累得呼呼喘气，可那面墙仍旧高高地耸立在他们中间。
“杰西卡，你累吗？咱们歇一会儿吧，歇一会儿再走。”
“好吧，我先想想，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嗯，慢慢想，这个迷宫很复杂。”
“不，不仅是复杂，我进来之前已经记下了每一条路，而且还特地在迷宫入口留了一条数据带，另一头就系在我腰里，可以说我永远都不会迷路。可是……很奇怪，我感觉自己一直都在外面打转……”
杰西卡的声音渐渐低沉，终于沉默了。隔了很久，欧阳卓一直听不到杰西卡说话，不觉又有点担心起来：“杰西卡，你还在吗？”
“我在，只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欧阳卓心底隐隐浮出了一丝不祥之感。
“我想，恐怕这个迷宫是一个自我封闭的克莱因瓶4。”杰西卡慢吞吞地回答，“你在里面，我在外面，这就是我进不去而你也出不来的原因。”
“克莱因瓶？这怎么可能？三维空间中是不可能做出这玩意儿的！深空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了很久，但想不出答案，深空的智慧已经远远超越了我们。”
“不可能！这不可能！”欧阳卓一边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喃喃自语，“三维空间中是做不出完美的克莱因瓶的，肯定有破绽，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杰西卡关切地说：“要不我们再找找看吧，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
“好。”欧阳卓勉强打起精神爬了起来，两人再次隔着墙壁向前方走去。
欧阳超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里的欧阳卓和躺在床上的杰西卡，两眼中满含焦灼。已经六个多小时了，可两人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原本只有欧阳卓一个人陷进了深空的虚拟世界，现在倒好，连杰西卡也陷了进去。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均匀漫长，就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确实，可以理解为他们俩正在睡觉，也可以把他们进入虚拟空间理解为正在做梦，只是不清楚这梦境何时才能终结，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可现在欧阳超无法帮他们，他只有耐心等待。
椭圆形的橡木长桌边摆着一排高背靠椅，每一张靠椅上都坐了一个全息人像，只有坐在最远端的秃顶男人才是真人。
秃顶男抽着雪茄，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电子板：“诸位，情况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看法？”
一位金发美妇的全息像转向秃顶男：“目前来说，我们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是不是先知会一下日本政府？如果被安保局（日本国家安全保障局）发现的话，我们就会很被动。”
秃顶男晃了晃手中的雪茄：“两天前，我国就向日本外交部提出了质疑，日本方面答应进行一次彻底调查，但迟迟没有展开行动。”
一位中年绅士的全息像开口附和：“兰特局长说得对，我国也向日本提出过非官方的质疑，但对方回答说民众舆论压力太大，暂时无法进行官方的正式调查。”
金发美妇摇了摇头：“没有证据，我还是建议等待日本方面的调查结果。”
秃顶男兰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要清楚，没有证据的原因只有两点：第一，这个深空是无辜的，它什么都没干；第二，深空抹掉了每一条痕迹，它的智能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试想，如果深空真的做了那些事，那么它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家伙！”
“你要明白，假如这台计算机当真把人类当作了敌人，我们却什么都不做的话，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深空如果真的有了自我意识，而且杀害了那么多人，那么它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敌人！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为了安全，深空必须被毁灭。”
金发美妇仍然固执地摇着头：“但是没有证据表明深空有了自我意识，而且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多个国家已爆发了反对把人工智能看作敌人的示威游行，各国政府的压力都很大。”
另一位花白头发的黑人叹着气说：“都是那个叫作欧阳卓的中国人，非要把山口岸和那些计算机专家的死归咎于深空，结果舆论造得越来越大。”
兰特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耐心地说：“他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就是阴谋。”
中年美妇提醒道：“可是‘上帝的左手’已经发布了声明，那些死亡事件和深空没有关系。”
中年绅士转过脸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部长阁下，请容我提醒一句：‘上帝的左手’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合了，他们的出现正好替深空洗脱了嫌疑。”
兰特点点头：“对，这个组织出现得很蹊跷，其中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你们不能把所有的事都看成阴谋。”中年美妇显然有点生气了，语气变得非常生硬。
中年绅士笑呵呵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嘛。”
兰特局长抽了一口雪茄，用一个果决的动作挥了挥手：“不管怎么说，消除潜在的威胁就是我们的职责。现在，它，这个深空，就是潜在的威胁，必须抹除！我们一定要采取行动，而且越快越好。”
中年美妇气愤地站了起来：“兰特局长，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的话，我宣布：我国将退出此次行动。”
兰特转头看看她，然后摆了摆手：“无所谓，我们一样可以做得很好。”

第十五章 刺杀计算机
夜幕沉沉，A穿着一身色彩难辨的紧身衣，半蹲在一株樱花树下，透过左眼前的镜片盯着那栋不太起眼的建筑。他的目标——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就在里面。
镜片内安装了最先进的微处理器，功能远比谷歌眼镜更强大，建筑物的内部结构一览无遗。A能看清每一条通道通往何处，能看到每一扇门上安装了哪一种类型的门锁，能看到建筑内部的人佩戴了何种武器。而且，镜片还能提供最快捷最安全的行动路线。
研究所内还有三个配有电击枪的人迟迟未出来，他们还在来回走动，肯定是值班的警卫人员。他们的目标是计算机，能不伤人就不伤人。当然，言下之意就是：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伤人。
没必要再等下去了，A站起身吸了一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开始行动。
A效力于美国国家安全局，是安全局最出色的特工之一。他有很多化名和身份，这一次他护照上的名字叫乔纳森·格云瑟，来自于德意志联邦。上午A接到了一封密电，指示他毁掉日本青山计算机研究中心的超级计算机——深空。于是，今天傍晚，他到达了日本。
奉命去干掉一台超级计算机，而且不能用枪和炸弹，只能用一条小小的USB闪存。A要做的就是：偷偷潜入深空的主机房，随便选择一个接口，把那条闪存插进去。闪存会自动激活，释放一种计算机病毒，吞噬掉主机内所有的信息。15分钟之后，病毒就会自我分解，任何痕迹都不会留下。
到了明天，日本人就会满怀诧异地发现，他们曾引以为傲的超级计算机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白痴。
这任务还真滑稽。A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A戴上头罩，悄无声息地沿着山坡向研究所奔去。他的紧身衣采用的是纳米复合材料，不仅能吸收雷达释放的电磁波、降低自身的红外辐射，还带有自适应迷彩功能，可以说距离真正意义上的隐身衣只有区区一步之遥。
本来A不必亲自进入研究所，他可以遥控操作机械蜘蛛去干这件事，但A不喜欢那么做，那样太没有挑战性，A喜欢亲力亲为。
大门外没有警卫，只有几个摄像头监视着四面八方的动静。A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快脚步向着大门跑去，跑到门前时，他双腿稍一用力，身体就腾空而起，凌空越过了一人多高的电子滑动门。对于普通摄像头来说，他就是一条一晃而过的干扰波，根本辨认不出形状。
A忽略了左右两侧的建筑，目标不在那里。他闪过庭院，迅速来到了主楼的玻璃门外，三个警卫都集中在这栋楼内，深空也在。
门外是附带了声控功能的掌纹锁，A并没有理会。他可以用左眼的镜片扫描出一张完整的掌纹，但那样做会在监控器上留下记录，基本上等同于向警卫大声招呼：我来了。
A直接来到门前，抬手按了一下左眼的镜片，镜片上很快显示出了玻璃门的电控图。简单，A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从靴筒里抽出了两片薄薄的纤维板，分别塞进了左右两边的门框下，然后他拉住护手左右一分，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了。A闪身而入，又反身抽回了纤维板，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大厅，向二楼走去，其熟悉程度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经过二楼的员工大厅，再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就能到达深空的主机房。三名警卫一个在三楼，两个在一楼，全然没有发觉他的到来。监控录像或许会留下一些痕迹，但无所谓，病毒会毁掉所有证据。
一切顺利，这次的任务真的很轻松。
走到拐向主机房的长廊前，A微微一怔，随即闪身躲在了墙后。主机房门外站着一个人，瞪大了双眼盯着走廊，手里还拎着一把电击枪。
见鬼！A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咒骂。出发前A阅读过研究中心的资料，他能认出这个人，那是研究中心的一名警卫。
怎么回事？按镜片上的提示，这儿应该没人才对。A抬手按了一下镜片，但镜片显示的内容没有变化，三个警卫一个在三楼，两个在二楼，主机房附近没有人。A又按了一下，想试试能否找出另外一条通往主机房的道路，但镜片仍然没有反应，像是突然出了故障。
任务突然变得麻烦了许多。
撤退是不可能的，那不符合A的原则，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不择手段。一瞬间，A的脑海里闪过了多种方案，但没有一种可以绕开这名警卫。只有两种选择：杀了他；或者打昏他，事后再抹去他的记忆。
A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一种：杀掉对方。因为不是暗杀行动，A并没有携带更多的武器，随身只带了一把消音手枪和一把短刀。他缓缓打开枪套，抽出了手枪。
右边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快速接近，A闪电般转过枪口指向了右方。但是视野中没有人，A犹豫了一下，没有开枪。
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风吹向A的脸颊，有什么东西向他发起了进攻。面前有某种生物，而且是隐形的。A弯腰低头，劲风贴面而过，但他的胸腹之间却挨了重重一击，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飞出三米多远，摔落在了地板上。
骤然遭遇袭击，训练有素的国安局特工并没有阵脚大乱，身体还在空中时A就扣动扳机，向着敌人来袭的方向接连打出了六发子弹。他的手枪和子弹都是特制的，消音效果非常好，没有弹壳，弹头钻进人体后会迅速分裂成很多碎片，很难提取到有用的证据，但是威力偏弱，在当前这种目无所视的情况下，很难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
A落地后并没有急着爬起来，而是半跪于地，冷静地把枪指向了对方，随时准备再度开火。但眼前的情景让A大吃一惊，一时竟然忘记了扣动扳机。
几丝电火花在空中游走，走廊内的空气水波般动荡起来。紧接着，一个背负武士刀、一身漆黑的蒙面忍者出现在了A的面前。
弹头的碎片“噗噗”地掉落在忍者脚下，并没能射入他的身体。忍者抱臂而立，低头看看胸口上留下的弹痕，然后抬起头冷冷地盯着A，两眼中红光闪烁。
这个忍者是一个机器人。
难道是中了对方的圈套？掉进了陷阱？A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但动作却毫不停顿，他的左手看似不经意地从腰间掠过，勾出了腰带内暗藏的一个小玩意儿，甩手就丢了出去。
那是一枚小小的电磁脉冲炸弹，原本打算在病毒无效的情况下拿来对付深空的，但面对刀枪不入的机器忍者，A不得不提前使出了这最后一招。
“噗”的一声，炸弹爆炸的声音不大，就像是点燃了一枚烟花。机器人却如遭电击，浑身僵硬，直挺挺地扑倒在了走廊里。与此同时，A左眼的镜片也爆出了几星火花，然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虚拟世界的迷宫内，仍在寻找出路的欧阳卓和杰西卡忽然同时一晃，差点儿一跤摔倒。
两人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远处的地面如同水波一样晃动起来，两边的高墙也摇摇欲坠。地面的波动如同海水涨潮，从远方飞快涌来，只一瞬间就到了两人脚下。两个人随着地面飞速上升，但耳畔没有风声，也没有加速升高的感觉，杰西卡和欧阳卓四肢僵硬，眼睁睁地看着迷宫在脚下越变越小。
他们俩笔直上升、上升，直到钻进了青天白云之中。白云中到处都是耀眼的白光，两人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捉（卓）！你出来了！”不知多久后，欧阳卓听到了杰西卡满含惊喜的声音。
欧阳卓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杰西卡就在他身边，他们俩正飘浮在虚空之中，身边围绕着无数光点。
真的出来了！欧阳卓又惊又喜，转头四下看看，深空又成了那个庞大的光团，在不远处闪烁着。但不知为何，光团忽而膨胀，忽而收缩，而且极不规律，就像是在发着抖。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卓感觉莫名其妙。
杰西卡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焦灼地说：“我也不清楚，咱们快走，免得再被深空抓住。”
欧阳卓还想再待一会儿，看看深空究竟怎么了，但杰西卡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向远方飞去。无数流光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欧阳卓回头看了一眼，深空已经成了不计其数的小小光点中的一员。
欧阳卓的卧室内，欧阳卓和杰西卡同时睁开了双眼。
“阿卓！你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欧阳超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弟弟。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一把扯掉欧阳卓的虚拟现实头盔，攥起拳头，在欧阳卓脑袋上重重捶了一拳，“你这臭小子！害我这么担心！还差点儿把杰西卡也扯进去，看我不揍死你！”
“哎哟！别打，别打！我脑袋还迷糊着呢，再打就成糨糊了。”欧阳卓双手抱头，连连求饶。
“还不快谢谢杰西卡小姐，要不是她，你下半辈子就是植物人了！”
杰西卡笑吟吟地看着兄弟俩，摇着手说：“不用了，大家都没事，那就好。”
欧阳卓郑重其事地站起身，面向杰西卡深深鞠了一躬：“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小生……唯有以身相许了。”
“以身相许？”杰西卡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不觉哈哈大笑。欧阳超无可奈何地看着弟弟，苦笑着摇了摇头。
机器人忍者，还会隐形，这件事一定要报告兰特局长。A随手摘掉镜片，感觉脑袋和胸腹部都在隐隐作痛。
“不许动！放下武器！”原本站在主机房门外的那名警卫出现在A面前，手里的电击枪指向了他的胸口，“你是谁？要干什么？还有……躺在地上那个是什么人？”
躺在地上的是什么人，应该由我问你才对。A依言放下手枪，感觉有点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刚刚和机器忍者交手的时间虽不长，但也足够正常人沿着走廊跑上一个来回了，这警卫现在才出现，神经反射弧也未免太长了些。
“地上那位是真田左卫门佐幸村的部下，伊贺忍者雾隐才藏，他穿越时空来此，是为了干掉研究所里一个姓德川的家伙。”A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信口胡侃。
“啊？你在胡说什么？”警卫的枪口仍对着A，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的机器忍者身上瞄了一下。
A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腾身而起，瞬间就到了警卫身边，一掌砍向警卫的后颈。但手臂刚刚举起，还没能碰到那警卫的半根寒毛，警卫忽然惨叫一声，丢掉电击枪，双手抱着脑袋滚倒在地。A保持着挥掌出击的姿势愣住了。
警卫两眼翻白，全身缩成了一团，还在微微痉挛。A犹豫了两秒钟，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暂时撤退，还是继续执行任务。先是镜片故障，然后遭遇机器忍者袭击，最后又遇到了这个身患癫痫的白痴警卫。今天的任务，处处都透着诡异。
警卫停止了痉挛，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A不再犹豫，抬手一掌切在了他脑后，警卫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昏死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A决定继续执行任务，警报没有响，A还有时间，这些诡异事件回去后慢慢研究也不晚。
A正想俯身捡起自己的手枪，脑后风声骤起，又一名对手无声无息地潜到了他身后。A不假思索，低头一脚向后踹出，久经训练的他身手和反应远胜于常人，对方竟然没能躲开，被他这一脚踹了个正着。但一股剧痛沿着脚后跟迅速向上蔓延，他这一脚竟然像是踹在了钢板上。
但是A仍然没有惊慌，他借势一个前滚翻，抓起手枪，反身瞄准。然而面前没有人，那个警卫和机器忍者仍倒在原地，走廊内空空如也。
又是隐形的机器忍者？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又一道劲风从A脸颊前掠过，“咔嚓”一声，手枪坠地，然后他才感到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彻骨剧痛。
两名同样一身漆黑的机器忍者从空气中缓缓现形，其中一个就站在A的身边，四只眼睛红光闪烁。
妈的，这些玩意儿就像蟑螂，拍死一只，又钻出了两只。
右腕骨折，右脚跟骨骨裂，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A在心里评估了一下伤势，犹豫片刻，缓缓举起了右手：“我投降！”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再次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最后一枚袖珍电磁脉冲炸弹。
“咻”，一枚六角形的飞镖划破空气，牢牢钉在了A的手腕上，A闷哼一声，刚刚勾出来的炸弹滚落在了地板上。
“迈克尔·斯文顿先生，你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作为人类来说，你非常优秀。”身边的机器人开启了扬声器。他的脸上没有嘴巴，声音从身体内部发出，其中还带着一股“咝咝”的金属杂音，听上去很不自然，“我必须承认，刚才那枚电磁脉冲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的衣服影响了我的判断。但是，这次的任务你是无法完成的，请放弃无谓的抵抗。”
“你知道我的名字？”A惊异地瞪大了双眼。他的惊讶并不是装出来的，除了兰特局长和艾达，至少有20年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这个机器人居然知道他的真名。
机器忍者微微俯下了身子：“深空知道很多事。”
“深空？”A下意识地往主机房方向瞟了一眼，“你就是那台计算机？”
“对，你眼前这位是我，旁边那位也是我，地上的两位，都是我。”另一台机器人上前一步，代替同伴做出了回答。
“你能控制电脑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干的！”出了故障的镜片，那位神经反射弧超长的警卫，能隐形的机器忍者，全都受到了深空的控制。A转眼间就明白了这一切，他故作害怕地缩起了肩膀，一边却在偷偷观察着四周。
“不要想着逃跑，那是不可能的。”前面的机器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身边的机器人则举起手臂，一掌劈在了A的后颈。
A头脑一晕，眼前金星直冒，软软地扑倒在了地板上。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一句话：“你很优秀，迈克尔·斯文顿先生，我不会杀死你，我需要你替我做很多事。”
A摊开手脚，昏迷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一封加密电邮越过浩瀚无际的太平洋，经过一级级中转，最后抵达了美国国家安全局局长兰特的办公计算机上。
电邮上只有一句话：任务完成，无异常，例行休假一周，A。

第十六章 未完成的任务
全息屏上，藏原良信双手齐舞，对着屏幕大声吼叫：“这不可能是计算机病毒造成的，深空的安全级别非常高。这是一次袭击，针对超级计算机深空的恐怖袭击！昨天还一切正常，今天就无法运行了，所有的资料全部消失，我们的成果全部付诸东流，昨晚一定有人潜入了研究中心，破坏了深空的核心芯片。这是一场袭击，我再重申一遍：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藏原一张脸涨得通红，唾沫横飞，显得异常激动。
看着全息屏，兰特局长笑出了声。迈克尔干得非常漂亮，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日本人只能胡乱猜测，他们会怀疑中国人、朝鲜人、俄罗斯人或者韩国人，但绝对不会想到是自己的盟友干了这件事。
让迈克尔去执行任务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他比英国情报六处推荐的艾达·弗雷斯特合适多了。的确，艾达能胜任许多男人无法完成的任务，可这一次的对象是一台计算机，不需要她的女性魅力。
局长大人破例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又点上一根雪茄，深深地抽了一口。迈克尔这小子，完成了任务居然不回来报告，太我行我素了，这一点让兰特隐隐感觉有些不满。不过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实在完美，深空这个威胁已经不存在了，迈克尔好歹也立了大功，且让他放纵几天吧。
计算机回馈的信息显示，迈克尔在奈良逗留了一晚，刚刚乘上飞往英国伦敦的班机。
伦敦？难道又是去见艾达？兰特灌下一口红酒，耸了耸肩，管他呢，随他去吧。艾达是一位性感美人，床上床下的功夫都相当了得，这几天迈克尔会过得非常愉快。
同一时刻的洛阳近郊。
“深空完蛋了？大Boss就这么Over了？不可能吧？”看着全息屏上口吐白沫、几近癫狂的藏原良信，欧阳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又是深空玩弄的把戏？”
杰西卡严肃地摇摇头：“不，确切消息，深空确实被破坏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坐在一边的欧阳超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杰西卡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绞着双手，欲言又止。
“杰西卡小姐，如果你实在有难言之隐的话，不必勉强自己。”欧阳超瞟了一眼杰西卡，又迅速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欧阳卓看看哥哥，又看看低头不语的金发美女，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香山寺相遇那天之后，欧阳超对杰西卡向来都是直呼其名，今天怎么突然生分了这么多？
杰西卡咬咬嘴唇，终于开口说：“对不起，阿超，我并不是有意欺骗你。其实我隶属于美国中央情报局，斯坦福公司计算机部助理只是我的掩饰身份。”
“啊？原来你真是个女间谍！”欧阳卓嘴巴大张，几乎能塞进自己的拳头。
欧阳超的表情变得极为冷漠，不动声色地点着头，淡淡地说：“我明白了，我们的相遇并不是巧合，对不对？”
杰西卡不住地摇头：“不不，我真的只是来中国旅游，凑巧碰见了你。我只是一名文员，不是外派特工。”
“你经常用阿卓的电脑，就是为了给上司汇报消息吧，难怪你能确认深空被破坏了，是你们干掉了它，对不对？当然，这一切都依赖于您的第一手情报嘛，杰西卡小姐。”欧阳超漠然地看着杰西卡，脸上仿佛戴了一张面具，没有任何表情。
杰西卡的蓝眼睛眨了眨，缓缓浮出了一层泪光：“阿超，我们有保密协议的，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透露真实身份，不然就要受到处罚。我真的不是成心欺骗你，你要相信我！”
看到金发美妞泪光盈盈的模样，欧阳卓顿时慌了手脚，连忙站到两人中间，语无伦次地说：“别哭别哭，我相信，我相信你说的全是真的。”一边说，一边向哥哥连使眼色。
欧阳超并不理会弟弟，自顾自地说道：“刚见面的时候你装得真像，我还当真以为你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游客，还傻乎乎地冲上去保护你。你用枪那么熟练，还随身带着逃生工具，其实你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对不对？好吧，恭喜你，杰西卡·罗德里格斯小姐，你成功地铲除了人类的一大威胁，回去后肯定能升职。只可惜，你的职位是用我母亲的生命换来的！”
杰西卡的身子晃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她又看了欧阳超一眼，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欧阳卓抱怨了一句，急忙跟在杰西卡身后，连声喊道，“杰西卡，杰西卡，你听我说，你听……”但杰西卡并不理他，径自冲进房间，反身关上了门。
“杰西卡，杰西卡，杰西……”门内没有回应，却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哭声。欧阳卓呆了一会儿，举起的手臂又缓缓垂落了下来。
“怎么了？”两名闻声赶来的警察站在楼梯口，满怀疑惑地看着欧阳卓。欧阳卓没好气地挥挥手：“去去去，没你们的事。”
艾达·弗雷斯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了楼梯，毫不理会大厅中投来的那几道热切的目光。无论走在哪里，她总能吸引男人们的注意，艾达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
寓所在第10层，除非有了紧急任务，否则艾达从来不乘坐电梯。爬楼梯也是一种修行，而且有益于保持身材。
来到自己的房门外，艾达习惯性地瞟了一眼安全锁，然后竖起了双眉。锁被打开过，有人来过了。艾达警惕地左右看看，身体贴近房门，避开走廊尽头的监控器，悄悄抽出了手提包内的无声手枪。
走廊里没动静，来人应该进了房间。艾达轻轻把手枪交到左手，右手按上了安全锁，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房间里很黑，只有洗手间的灯光亮着，里面还传出了“哗哗”的水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艾达抽抽鼻子，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迈克尔，是你吗？”
“当然是我，宝贝，不然你以为是谁？”全身赤裸的迈克尔·斯文顿从洗手间里探出了身体，身上还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艾达收起手枪，“扑哧”一声笑了：“谁知道呢，你那么久没来，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我每天都想着你呢，宝贝。”迈克尔迎上前来。
迈克尔的右腕上缠着一条透明的固定带，艾达微微一怔，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问：“受伤了？”迈克尔笑着点点头，“没关系，一点小伤，不会妨碍我们。”说着就一把抱住了艾达。
“讨厌，你身上全是水，门还开着呢。”艾达假意挣扎了一下，随即和迈克尔拥吻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保持这种关系已经两年多了，对此双方的上司都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他们都是极为优秀的特工，分得开公事和私事。
吻了好一阵，艾达才推开了迈克尔：“我还没洗澡呢，再说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楼下就有一家很棒的法国餐厅。”
迈克尔又笑眯眯地凑上前来：“不忙，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先做爱，再洗澡吃饭，然后接着做爱。”
艾达又笑了起来：“你真是一匹种马，迈克尔·斯文顿。”
迈克尔一脚踢上房门，拦腰抱起艾达就向客厅走去。客厅的沙发里坐着一个男人，但看不清面目。艾达顿时一愣，随即扭腰落地，一只手按住了固定在大腿上的飞刀：“你还带了别人来？”
“不用紧张，宝贝，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来自日本，他的功夫很棒，你会满意的。”
三个人一起？不对劲，迈克尔从未那么做过。艾达已经被点燃的情欲渐渐退去，冷冷地说：“你想要和别人一起分享我吗，迈克尔？”
迈克尔的双手从身后伸来，搂住了艾达的腰肢：“你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会感到惊喜呢。”
“我应该感到惊喜吗？”艾达的手悄悄抽出了飞刀。
坐在沙发里的日本人像是发现了艾达的小动作，站起身不声不响地向艾达走来。艾达不再犹豫，猛然扭腰发力，右手一扬，飞刀离手，直奔那人的眉心，同时屈起左肘，重重地撞向了迈克尔的心窝。
飞刀正中目标，但随即远远弹开，而且顶向迈克尔心窝的那一肘也被对方挡住了。这个日本人是机器人？艾达想抽回左臂，用右肘再冲迈克尔的太阳穴来上一下，但左臂却被对方的手牢牢地抓住，同时一枚尖针无声无息地掠来，刺中了艾达的左上臂，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沿着肢体迅速扩散开来。
“嘿嘿嘿，你的警惕性还是这么高啊，看来我们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呢，宝贝。”迈克尔嘻嘻一笑，抛开了手中的注射器。
迈克尔给她注射了一针强效麻醉剂。艾达感觉脑袋发木，两眼望出去一片蒙眬，迎面走来的日本人两眼中好像冒着红光，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勉强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向茶几，喃喃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茶几角下有一个隐蔽的报警按钮，只要按下去，六处就会知道艾达出了事。但是迈克尔张开双臂拦在了她面前：“不要报警啊，宝贝，接下来的事可不宜公开呢。”
“浑蛋！”艾达的身上还有别的武器，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艾达勉强抬头看了迈克尔一眼，随即软绵绵地向地面倒去。迈克尔伸手把艾达抱在怀里，微笑道：“睡吧，宝贝，一觉醒来，你就会拥有崭新的人生。”
杰西卡既没有下楼，也没有出来吃饭，任凭欧阳卓在门外百般呼唤，她就是不肯开门。欧阳超倒是有吃有喝，但只要欧阳卓一提起杰西卡，他立马就板起脸一声不吭。
两个人展开了冷战，欧阳卓夹在中间吃足了苦头，楼上楼下跑了无数趟，劝了这个劝那个，可惜全无效果。杰西卡不肯露面，欧阳超不肯道歉，就这么僵持了整整一天。
傍晚，秦于扬通过个人终端联系了负责警戒的警察，深空被毁掉的消息已经得到了确认，可以解除警戒了。几名警察询问欧阳兄弟要不要回家，欧阳超摇摇头，表示要回邙山基地。欧阳卓一听就急了，拿眼睛一个劲儿地瞪哥哥，但欧阳超装作没看到，就是不理他。
四个警察都去收拾行李，欧阳卓看看周围没人，一把就抓住了哥哥的衣袖，质问道：“哥，你就这么走了，那杰西卡怎么办？”
欧阳超掰开弟弟的手，冷冷地说：“她是她，我是我，我和她没关系。”
哥哥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欧阳卓，他腾地站起身来，怒道：“杰西卡很喜欢你，你也别说你不喜欢她。你自己就是特种作战大队的队长，难道你们就没有安全保密规定？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有什么错？再说她还救过我的小命！你，一定要给她道歉！”
“要去你去。”欧阳超知道斗嘴斗不过弟弟，抛下这几个字，站起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欧阳卓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发了半天呆才憋出一句：“这么小心眼儿，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既然劝不了哥哥，欧阳卓只得再次来到金发美女的门外，轻声唤道：“杰西卡，杰西卡，是我，欧阳卓。”
门内照例没有回应。欧阳卓低声下气地说：“你都饿了一整天了，还是出来吃点东西吧。”
杰西卡依旧没有回答。欧阳卓只好改变策略：“是这样的，深空玩儿完了，警察们要收队，这小别墅咱们得还给人家。你去哪里？我让他们开车送你过去。”
门开了，杰西卡出现在欧阳卓面前，手里拎着自己的背包：“我要回国。”
既然肯说话那就好办了，欧阳卓连忙堆起满脸殷勤：“这样啊，那行，我安排他们送你去机场。不过你机票订好了吗？没有的话还是先去酒店吧，今天都这么晚了，临时肯定订不到机票。”
杰西卡瞪了欧阳卓一眼：“那就去我以前住过的酒店。”
“好，行，没问题，我陪你。”欧阳卓像小鸡啄米一样不住点头。
“不要你陪。”杰西卡长发一甩，扭身就要下楼。欧阳卓连忙冲进自己的房间抱出那部LEN计算机，死皮赖脸地跟在了杰西卡身后。
到了楼下，却发现只剩两个警察拎着行李站在客厅里，欧阳超和另外两名警察已不知去向。欧阳卓心中诧异，一问才知道，欧阳超已经让另两名警察开车送他去邙山基地了。欧阳卓暗暗着急，心中连骂哥哥笨蛋。
杰西卡却像没听到欧阳卓和警察的对话，自顾自地推开门向别墅外走去。哥哥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女孩，千万不能这么放走！欧阳卓拿定主意，一溜小跑跟上了金发美女：“杰西卡，杰西卡，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没兴趣。”杰西卡头也不回地说。
“先别忙着拒绝嘛，我敢保证，这件事你一定有兴趣。”
欧阳卓的话终于勾起了杰西卡的好奇心，她停下脚步，满头金发瀑布般泻落在肩头：“什么事？”
“深空，我怀疑深空没那么容易完蛋，我想再进一次虚拟世界探察一下。”
“那你去好了。”杰西卡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我自个儿不行啊！我编写的防火代码被深空破解了，万一进去后再被深空困住怎么办？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杰西卡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你需要我做什么？”
看来是成了！欧阳卓心中暗喜，脸上却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我需要你帮我编写一个防火代码。”
杰西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欧阳卓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连忙掩饰着转过头，对刚走出别墅的警察说：“把我们送到滨河小区，去我家。”
“去你家做什么？”杰西卡看到了欧阳卓的脸色，怀疑地皱起了眉头，“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家地方大嘛，你可以住我哥哥的房间，又不收你房租。”
“你哥哥的房间？”杰西卡顿时变了脸色。
欧阳卓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忙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下：“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住我的房间，我住我哥哥的房间。”
杰西卡哼了一声：“我才不要住你的房间。”
“那好吧，我睡客厅，房间随便你挑。”
……
两名警察开着车把欧阳卓和杰西卡送到了滨河小区，谢绝了欧阳卓的挽留，径自离去了。
上了楼，欧阳卓推开家门，不觉心中又微微一酸。杰西卡知道他又想起了母亲林蔚，安慰道：“捉（卓），你妈妈是一位好母亲，她一定会进入天堂的。”欧阳卓勉强收起悲痛，点了点头。
欧阳卓帮杰西卡放好背包，就抱着自己的计算机坐在沙发里，低头沉思。原本他的目的很单纯：把金发洋妞骗过来，然后再联系哥哥，安排他们俩见个面。可是一想起母亲，却又勾起了他的伤心和愤怒，现在欧阳卓真的开始怀疑深空到底有没有被毁灭了。
之前深空那么厉害，几乎把他们逼得无路可走，现在突然间就被干掉了，怎么想都值得怀疑。正在想着心事，杰西卡走到欧阳卓身后，抬起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干什么？”欧阳卓愣愣地问。
“我饿了。”杰西卡脸蛋泛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对对，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欧阳卓放下计算机跳起身来，正要往厨房走，却又回过身来摊开了双手，“可我不会做饭啊。”
杰西卡“扑哧”一笑：“我会，但中国菜，不会。”

第十七章 深入调查
吞下最后一块比萨，杰西卡又喝了一口红酒，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家里食材不齐全，没法做饭，两个人只好叫了外卖，好在小区外就有一家比萨店，随叫随到，而且味道还不错。
“吃饱了？”欧阳卓笑眯眯地看着她。
“饱了，吃了这么多，快撑死了。”杰西卡看看桌上空空的包装盒，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不知是不是红酒的作用，金发女郎双颊微红，蓝眼睛也变得朦胧迷离，显得分外诱人。
“好吧，那么接下来咱们开始谈正事。我哥哥这个人呢，是有点牛脾气，不过他心肠很好的，又善良、又体贴、又……”
“捉（卓），不要谈他。”杰西卡又喝了一大口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欧阳卓只得咽回了准备好的话，问道：“你还在生气啊？”
杰西卡喝光了杯中酒，呆呆地盯着空杯子：“不，我早就不生气了。”接着她又拎过酒瓶把杯子添满，仰起头一饮而尽，“我只是很失望。”
失望？欧阳卓呆呆地看着金发洋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来，捉（卓），陪我喝酒。”杰西卡再次举起了酒杯，欧阳卓只好端起面前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刚抿了一口，杰西卡却又是一饮而尽。
欧阳卓放下酒杯，有点不安地看着杰西卡：“杰西卡，红酒，不是这种喝法吧？”
“那应该怎么喝？”杰西卡双眼迷离地看着欧阳卓，伸手又去抓酒瓶，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捉（卓），酒没了，再去拿。”
“喝得有点太多了吧？整瓶都被你喝光了。”看来哥哥那一番话确实伤透了洋妞的心，欧阳卓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把这瓶波尔多拿出来。
“才一瓶而已……”杰西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没有了？我下去买，再买两瓶。”
欧阳卓连忙起身扶住杰西卡：“别，别，还是我去吧，你先歇会儿。”
欧阳卓扶着步履蹒跚的杰西卡在沙发上坐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酒其实家里就有，只是他不敢再拿出来，万一这洋妞发起了酒疯，他怎么收拾？
在外面磨蹭了一小会儿，欧阳卓再次进屋时，却发现杰西卡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欧阳卓拿来一条毯子搭在她身上，又细心地替她脱掉了鞋子。杰西卡全然未觉，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这洋妞，竟然没一点戒备心。看着杰西卡嫣红的双颊，欧阳卓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异样。
杰西卡伸出舌尖舔舔嘴唇，发出了细微的鼾声。一缕金发垂在她秀气的鼻梁上，毯子下，高耸的胸部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起伏。杰西卡的胸部……想起虚拟空间中冒牌杰西卡解衣相对的那一幕，欧阳卓顿时口干舌燥。
浑蛋！这可是你未来的嫂子，这种念头，想也不许想！呆立许久，欧阳卓忽然抬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在耳边响起，杰西卡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
窗外阳光明媚，天已经亮了。杰西卡看看搭在身上的毯子，“霍”地翻身坐起，但随即又呻吟着躺回了沙发上。
“头是不是很疼？”欧阳卓笑嘻嘻地出现在她面前，左手端着一杯橙汁，右手里却不知捏了什么，“昨晚你一个人就喝掉了足足一整瓶波尔多红酒，那可是20年的窖藏，头不疼才怪。”
“谢谢！”杰西卡坐起身，接过欧阳卓递过来的橙汁喝了一口。欧阳卓把右手伸到杰西卡面前，掌心中躺着一粒半透明的小药丸，“吃了它。”
“这是什么？”杰西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特醒脑，效果跟你们的曼他特差不多。”
杰西卡拈起药丸看了又看，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欧阳卓歪着头笑道：“犹豫什么呢？这是醒脑提神的药，治疗宿醉效果很好的。就你这状态，不吃这个怎么帮我编写代码啊？”
“对不起，我昨晚有点失态了。”杰西卡涨红了脸，把药丸放进嘴里，就着果汁吞了下去。
欧阳卓兀自絮絮叨叨地说：“何止失态啊，昨晚你醉得跟什么似的，还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喊我哥哥的名字。”
“真的？”杰西卡歪着脑袋想了想，疑惑地说，“不会吧，我只记得你扶我坐在沙发上，然后我就睡着了，哪有抱着你？”
“好吧，你没抱着我，可你确实喊我哥哥的名字了，而且喊了好多遍。”
金发美女放下杯子，板起了脸：“我警告你，欧阳捉（卓），不许再提你哥哥，不然我就不帮你了。”
欧阳卓挠挠头皮，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不提就不提。”
杰西卡又瞪了他一眼：“把计算机拿来，咱们这就开工。”
“是，女王大人。”
两个人足足花费了一整天的工夫，从早上一直忙到夜里，才算彻底完善了欧阳卓的防火代码。其实欧阳卓编写的这段防火代码安全性已经相当高了，几乎与超级计算机的防火能力不相上下，杰西卡所做的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个混沌算法，增加了代码的变形能力，使之更难破解。
吃过晚饭，两人略作休息，欧阳卓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虚拟头盔，杰西卡伸手拦住了他：“等一下，还有没有头盔了，我和你一起进去。”
欧阳卓回答说：“有是有，不过只是去探察一下，我一个人就行了。”
杰西卡摇摇头：“两个人更安全。昨天我又仔细想了想，我也感觉深空没那么容易被干掉，所以我想亲自去证实一下。”
“那好吧。”欧阳卓跑回自己的卧室，拿出一顶备用的虚拟现实头盔，递给了杰西卡。
连上计算机后，两个人对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戴上了头盔。
依旧是繁星满天，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人——杰西卡。虽然和杰西卡刚认识不过一个星期，但欧阳卓觉得很踏实、很温馨，仿佛两个人已经相伴了一生一世。
看准方向，两人沿着一条条不断闪烁的光丝飞掠而去。数据海是如此广阔，每一个方向都是繁星点点，他们就像是进入了浩渺无际的太空，穿梭在星河之中。
没多久，两人就赶到了深空所在的位置，但原本庞大无比的光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邃的空洞。
“好奇怪啊，怎么会这样？”杰西卡喃喃自语。
欧阳卓不解地问：“怎么了？”
杰西卡抬手指指周围：“数据海也是遵循熵增原理5的。计算机下线的话，原本的光点就会消失，但周围的光点会涌过来占据他的位置。可是这里却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空洞，这不正常。”
欧阳卓打了个寒战：“你是说……深空并没有玩儿完，他只是躲起来了？”
杰西卡皱着眉思索了好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如果只是下线的话，这儿应该有很多光点，不该只是一个黑洞。”
欧阳卓向杰西卡摆摆手：“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捉（卓），等一等。”杰西卡连忙伸手去拉欧阳卓，但欧阳卓已经轻飘飘地掠进了空洞之中。杰西卡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生怕欧阳卓会突然消失。
但出乎两人的预料，什么都没发生。欧阳卓在空洞内飘了一圈，又完好无损地飘了回来，空洞确实只是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奇怪！两人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深深的迷惑。
退出数据海，两人默默摘掉头盔，一时都没有说话。
欧阳卓攒眉蹙额，隔了很久，忽然挥起右拳在左掌心重重砸了一下：“我要去日本。”
杰西卡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表态。
欧阳卓打开计算机调出全息屏，一边搜索飞往日本的航班，一边问杰西卡：“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我顺便帮你订张机票。”其实他还想再挽留杰西卡一下，但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借口。
杰西卡仍没有吭声，却挤到欧阳卓身边，说：“你先让一下。”说完也不等欧阳卓回答，就接过了计算机的控制权。欧阳卓不明所以，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全息屏上出现了鹰与盾牌的徽章，杰西卡登录了中央情报局的内部网站。她又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输入了一连串密码，一个子画面在徽章下方弹了出来，杰西卡再次输入密码。连续输入三次密码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视频画面，但画面中全是白噪点，对方还没有接通。
看来杰西卡是要请示上级。欧阳卓傻乎乎地看了一阵，咽咽唾沫，自语道：“居然要三级密码，你们中情局还真是戒备森严。”
“这是我老板的老板，你不要说话。”杰西卡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欧阳卓稍微离远一点，欧阳卓只好不情不愿地缩到了沙发尽头。
白噪点消失，一个白人中年女性的面孔出现在了画面中，戴着金丝眼镜，宽大的脸上满是威严。那是希尔，中央情报局管理处主任，杰西卡只是数据处理科的一名文员，希尔正是她上司的顶头上司。
“杰西卡，这么早，有什么要紧事？”希尔的语气和她的脸色同样充满威严。
“我刚刚有一个重要发现：深空可能并没有被毁灭。”
希尔的脸色变了：“你有什么证据？”
“目前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我想申请去日本奈良实地调查。”
“你没有外勤经验，这样做太危险。”希尔直截了当地说，然后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你的专长就是计算机，而且前几天的表现也不错，你可以去一趟。稍后我会把安全屋的资料发给你，你在那里可以得到一些装备。最后，注意安全，不要擅自行动，有什么发现要立即向我汇报。”
“是，长官！”
子画面消失了，希尔断开了链接。欧阳卓满怀惊喜地看着杰西卡：“你要和我一起去日本？”
杰西卡点点头，伸展腰肢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先去睡了。我的证件在背包里，记得帮我订机票，还有，要头等舱。”
“是，长官；遵命，长官！”欧阳卓学着杰西卡的腔调，还怪模怪样地敬了个礼。
等到杰西卡进了卧室，欧阳卓立即又用计算机拨打了一个网络电话，联系欧阳超。他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哥哥，而且他还希望哥哥能去一趟机场，和杰西卡见上一面。
电话通了，欧阳超出现在画面上，有点不耐烦地问：“这么晚了干什么呢？”
欧阳卓瞟了一眼杰西卡的房间，压低声音，把他和杰西卡的发现及动身去日本的决定全部告诉了哥哥，最后说：“哥，明天你一定得去机场，去见见杰西卡。老弟帮你只能帮到这里了，你要是不去，那你就真是一个大蠢蛋！”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和我商量就做了决定？有危险你怎么应付？”欧阳超颇为地恼火地瞪着弟弟。
欧阳卓满不在乎地摇着头：“深空要是真完蛋了，那就不会有危险；深空要是没完蛋，咱们在哪儿都一样有危险。”
欧阳超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明天我过去。”
结束了通话，希尔立即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赶到了局长加文·威廉姆斯的办公室，杰西卡的报告很重要，她不敢耽搁。
听了下属的汇报，加文皱起了稀疏的眉毛，沉吟不语。加文是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和肥肥胖胖的希尔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局长大人迟迟不肯表态，希尔终于忍不住了：“局长，您看要不要派个特工过去协助杰西卡？”行动处与希尔的管理处是并立的，她必须得到局长大人的批示才能调用人手。
“暂时还是不要了。”加文最终摆了摆手，“有消息说日本人已经知道是兰特局长派人破坏了深空，那台超级计算机他们投资了不少钱，而且存储了不少重要资料，因此他们很不高兴。我们再派遣特工过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局长，现在不是考虑两国关系的时候，如果深空真的没有被破坏，对于任何国家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我明白，可是兰特局长派出的是他的精英，那家伙从来不会失手，杰西卡的怀疑不能作为行动的依据。”加文再次摆了摆手，“再说日本方面已经展开了调查，在调查结束及杰西卡取得证据之前，我们不能贸然采取行动。”
“可是，局长……”希尔还想再争取一下，但加文打断了她的话：“这一事件已经在全世界引起了很大反应，各地的民众都在反对把人工智能当作人类的敌人，我们不能成为被声讨的对象。”
“是，局长。”希尔闷闷不乐地退出了加文的办公室。加文行事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所以他们才会被国安局抢去了功劳，希尔真的希望能有一个兰特那样的上司。
第二天上午，小马开着一辆崭新的国产长城越野来接欧阳卓去机场。看到欧阳卓还带了一位外国美女，小马顿时瞪圆了双眼：“哇噢！去日本旅游，还带着洋妞！看把你小子美的！”
欧阳卓抬手就杵了他一拳，骂道：“不要瞎说！这可是咱们未来的嫂子。”
“啊啊？嫂子？”小马一时摸不着头脑。欧阳卓又捅了他一拳，低声说：“我哥哥的对象。”
“啊啊！”小马这才明白过来，忙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你好你好，嫂子大人！”
杰西卡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和小马打了个招呼。
小马招呼两人上了车，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对欧阳卓说：“前几天知道了伯母的事，我去你家找过你几次，但你一直不在家，电话也联系不上，都快把我急死了！这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一言难尽啊！”欧阳卓心头一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这次去日本也和这事有关。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后再详细告诉你。”
知道朋友心情不好，小马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只是在欧阳卓的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一路无话，到了机场后，才发现欧阳超早就赶到了，正在候机大厅门外等着他们。
小马停好了车，正要上前和欧阳超打招呼，欧阳卓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朝杰西卡努努嘴，使了个眼色。小马顿时会意，转身拉上欧阳卓，笑嘻嘻地说：“超哥，我和阿卓去拿机票，你们先聊着啊。”
欧阳卓和小马走进了候机大厅，隔着玻璃门偷偷看了一眼，发现欧阳超和杰西卡面对面地站在车边，眼睛却都看着别处，没有开口说话。欧阳卓气得顿了顿脚，暗骂哥哥是榆木脑袋。
领了机票，欧阳卓和小马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出了候机大厅。
欧阳超抛下杰西卡，快步走到欧阳卓身边，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碳纤维盒子塞在弟弟手里，叮嘱道：“里面是一些备用装备，有说明，记得仔细看看。另外出门在外记得一切小心，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欧阳卓接过盒子，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兜里，又朝金发洋妞努努嘴：“道过歉没有？你就不和杰西卡再聊一会儿？”
欧阳超像是没听到弟弟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我已经把事件经过全部报告了上级，国安局应该也会采取行动，到时候我提前通知你。”
哥哥全然不顾自己的良苦用心，这让欧阳卓大为光火。他又狠狠地瞪了欧阳超一眼，一字一句地问：“道——过——歉——没——有？”
欧阳超木然地摇头：“我还有训练任务，必须尽快赶回基地，小马，你代我送送阿卓。”说完也不和杰西卡道别，径自转身离开了。
小马看看木然而立的杰西卡，又看看大步离去的欧阳超，捅捅欧阳卓，低声问：“吵架了？”
欧阳卓不答，瞪着哥哥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第十八章 蚕食
英国伦敦。
艾达·弗雷斯特出神地盯着大厅入口，全然不顾周围热辣辣的目光。她在等待马修，她的上司，那位彬彬有礼的中年绅士。
今晚艾达的装扮异常迷人，露背装低胸礼服，展示出大半酥胸的同时，还毫不吝啬地露出了一大截雪白丰盈的大腿。因此，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平时足足多了一倍，而且格外热切。
军情六处的局长终于出现在了大厅里。他先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后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艾达走来。艾达嫣然一笑，起身相迎。
“艾达，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才能说？”虽然语气里透着一丝疑惑，但马修的脸上仍然像往常一样挂着优雅的微笑。
艾达像情人相会一样热情地拥住马修，奉上热吻的同时附耳低声道：“局长，我怀疑您的办公室被人监听了，六处出了叛徒。”
马修先是一惊，继而疑惑地问：“不可能吧，你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请跟我到房间里去，我给你看一份资料。另外您带了几名保镖？”
“两个，为什么问这个？”
“少了点，让他们监视大厅吧，跟我来。”艾达扭动腰肢向电梯走去。“有人跟踪你？”马修警惕地发问。
“不，我是怕有人跟踪你。”
面前这位迷人的尤物是马修亲手训练出来的，是他最为得力的部下，六处中没有人能比她更可靠。艾达一定是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不然不会如此警惕。马修犹豫了一下，终于迈步跟上了艾达。
艾达的房间在第13层，不祥的数字，马修不禁皱起了眉头。艾达似乎没有注意上司的表情，打开门领着马修进了屋，又转身左右看看，才关上了房门。
“资料在哪儿？”马修有点迫不及待了。
艾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扁平的小玩意儿放在了客厅中央。接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小玩意儿顶部按了一下，一圈模模糊糊的波光缓缓扩散，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内。艾达开启了声音障蔽。
“资料在哪儿？”马修局长再次发问。
艾达还没回答，房门却打开了，一个身影闪身而入。马修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按住了西服的左领，那儿装着一个微型发射器，激活它，就意味着局长遭到了袭击。但看到来人的面孔时，马修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那是A，兰特局长的得力干将，艾达的秘密情人。
马修转向艾达，沉下了脸：“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到底怎么回事？”目前的状况让马修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A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局长阁下，您有点不太诚实呢。”艾达没有回答上司的问题，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什么意思？”艾达的态度突然变了，马修感觉到了不妙，他的手再次按上了衣领。
“就是这个意思。”A上前两步，平平摊开了右掌，“您带了四个保镖，而不是两个。”
A的掌心中赫然放着四枚沾着血迹的微型追踪器，应该是刚刚从皮层下取出来的。A杀掉了自己的保镖！马修悚然一惊，毫不犹豫地激活了衣领内的发射器。
“没用的，局长大人。”艾达款款上前，手里的注射器轻轻刺在了马修的肩头，“我刚刚开启的不仅仅是声音屏障，现在这个房间只能接收电磁信号，但无法向外发送，没人能收到您的求救信息。”
“艾达，你疯了？”马修头昏目眩，不由得一跤坐倒在地。
艾达轻轻俯下身子，微笑着说：“我没有疯，我也不是艾达。”
“你……是谁？”马修迷迷糊糊地发问。
“我是深空，欢迎您的加入，局长阁下！”
艾达感到愤怒。
看着正在面前忙忙碌碌的迈克尔，艾达有一种扑上去生生咬断他咽喉的冲动。可惜她做不到，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艾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迈克尔和那台眼冒红光的机器人用激光刀切开了马修局长的头皮。
这里是伦敦市郊的一家私人诊所，就是在这里，迈克尔和那台机器人在她的大脑皮层里植入了一枚微芯片，从那以后艾达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现在，他们要对马修做同样的事。
迈克尔的后脑好像有一条隐隐约约的伤痕，艾达想仔细看看，但她无法把视线聚焦在迈克尔的脑后，这具身体的每一条神经纤维都拒不听从她的指挥。
深空，那台所谓的超级计算机，这些全是它搞的鬼，但它的目的是什么，艾达暂时还不清楚。好吧，或许迈克尔也是受了深空的控制，但艾达仍然无法原谅他。看着迈克尔的背影，艾达暗暗发誓：如果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她一定要把这个男人大卸八块，还要亲手割掉他的命根子。
美国华盛顿。
接到马修的电话，兰特感到有些意外。大英帝国军情六处的头头儿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要求私下见面，确实让人有点不明所以。
但兰特并不担心，这里是他的天下，这儿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再说马修和他私交不错，这么着急地赶来，应该是有些重要的消息要透露给他。
兰特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指示几名特工带上一些机器警卫赶往见面地点负责警戒，对方虽然是盟友，但小心一些总是必要的，正如中国那句古老的格言所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见面的地方是位于华盛顿广场的一家中式餐厅，兰特笑了，对方还记得他的口味，这让他感到高兴。
特工指挥机器警卫在周围布下了警戒线，确认安全后，兰特才迈着大步走进了餐厅，一名黑衣警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兰特并不感到饥饿，但这不妨碍他喝上两杯，顺便再点一两道辣味十足的中式菜肴佐酒。
餐厅的顾客并不多，只有七八个人坐在大厅里，这很正常，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马修从一个豪华包间里走出来，一反英国绅士的常态，给了兰特一个热情的拥抱。
两人进了包间，兰特才发觉马修居然没带随从，他略觉奇怪，随口问：“老伙计，难道你就这么一个人跑了过来？”
马修摇摇头：“不不，我带了很多人来。”
“很多人，在哪儿？”兰特下意识地问。
马修抬起手神神秘秘地指指周围：“餐厅里，餐厅外，包括你的手下，有很多都是我的人。”
这样的开场白让兰特感到不快，马修的表情也让他很不舒服。兰特不由得沉下了脸：“开什么玩笑？”
“不相信吗？你看！”马修抬手指了指包间门。
包间门打开了，兰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一个高大的金发青年闪身而入，那是他的属下，迈克尔·斯文顿。
兰特大为惊讶，脱口问道：“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局里的计算机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每个特工的动向，迈克尔这几天一直待在伦敦，并没有归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迈克尔并没有回答上司的提问，他的身体像滑冰一样从地板上掠过，眨眼间就闪到了兰特背后的那名警卫身边，抬手就是一掌。那位警卫也是身手敏捷，但对于自己人突然出手还是失于防范，反应慢了一拍，刚刚抬起手臂挡下这一掌，迈克尔又转到了他身后，又一掌斩中了他的后颈。警卫向前一扑，重重地撞在了兰特的身上，把局长大人撞倒在地。
“见鬼！见鬼！”兰特手忙脚乱地推开昏迷不醒的警卫，伸手就去按腰间的报警器，企图呼叫手下赶来救驾，但他的手臂被一只皮鞋牢牢踩在了脚下。兰特抬起头，发现迈克尔正低头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
“迈克尔，你这浑蛋！你想干什么？”狼狈万分的局长并没有惊慌失措，大声喝问自己的部下。
马修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悠悠地说道：“不是他想干什么，是‘我们’想干什么。”
“你们？”兰特感觉脑袋一片糊涂。迈克尔背叛了？这不可能！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这么做？
“对，我们。”马修盯住兰特的双眼，缓缓说，“我不是马修，他也不是迈克尔，我们都是深空。”
深空？难道迈克尔没能把深空破坏掉，反而被深空控制了？包括马修局长也是？见鬼，见鬼！兰特又拼命抬起另一条手臂去抓胸前的徽章，但随之也被马修牢牢按住了。
“看来您已经明白了，兰特局长，可惜，您明白得太晚了一点。”马修面带微笑，附耳轻声细语。
日本奈良。
进入研究中心时，山本志雄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寻常之处，直到在藏原良信的办公室内落座后，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和藏原是同学，从小学直到现在，他俩一直都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对于好朋友的到来，藏原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只是坐在办公桌后呆呆地望着山本。
藏原良信面色憔悴，好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看来还没有从深空被破坏这一打击中恢复。山本志雄隐隐感觉有些愧疚，迫于局长的压力，前几天他已经派人来秘密调查过了，但没有什么结果，虽然他并没有向美国人透露什么，但山本还是觉得深空被破坏和他也有关系。没有及时发觉美国特工的潜入，作为安保局情报部长官，山本感到羞愧。
说实话，山本志雄并不相信网上流传的那些谣言，什么深空获得了自我意识、深空杀害了原研究所主管山口岸、深空杀害了世界各地很多计算机专家……所有的这些，山本一概不信。深空不过是一台计算机，而计算机是听命于人类的，它们只是人类的工具，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拥有自我意识的计算机，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
“藏原，你要振作起来，深空虽然被破坏了，但是你可以申请资金重建，科学省一定不会拒绝的。”山本打起精神，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训好友。藏原茫然地看着山本，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山本的脸上，反而像是在看着山本身后的某个地方：“重建？重建什么？”
朋友的表现让山本怒火中烧，他大步绕过办公桌，一把揪住了藏原的衣领，吼道：“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深空被破坏不是你的责任，你怎么可以一蹶不振？打起精神来！”
“被破坏？深空没有被破坏。”藏原痴痴呆呆地嘟囔着，“你不相信吗？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
难道朋友精神失常了？山本脑海中涌起了一股疑虑。藏原个性顽强，是个不肯轻易认输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就在这时，山本突然感到左臂一疼，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破了皮肤。他不由得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
藏原的脸色变了，痴呆麻木的表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冷漠。山本感觉脑袋发木，全身发软，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勉强扶住办公桌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你做了什么？”山本晃着脑袋，试图驱赶沉重的睡意。
“强效麻醉剂，五秒钟起效，能让你昏睡六个小时。”藏原绕过办公桌，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山本，“安心睡吧，睡醒后，你还要帮我做很多事。”
应该带几名属下来。山本有点迟钝地想着，随后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日本大阪。
从空中远远望去，关西国际机场就像是远离海岸的一座岛屿，漂浮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
“这么大的机场建在海里，也只有日本人想得出来。”欧阳卓望着舷窗外的大海，口中喃喃自语，“不过想想也是，小日本没那么大地方嘛，人又多，只有建在海里。”
杰西卡侧过脸蛋，微笑着说：“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吧？这机场是人工岛呢，日本人用了五年时间才建成，你不知道吗？”
“填海建机场？”欧阳卓吃了一惊，但随即又满含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尔尔，也没什么了不起，比香港国际机场寒碜多了。香港国际机场，那可是全球最佳！”
杰西卡“扑哧”一声笑了：“你是不是对日本有偏见啊？”
“偏见？我能有什么偏见？日本的樱花很美，清酒据说也不错，这些我都很欣赏。的确，日本以前是侵略过中国，不过他们已经被打败了，要是他们胆敢再次兴兵入侵的话，我们就再狠狠地修理他们一次。”欧阳卓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还说没有偏见，战争都已经是历史了。”
“是历史不假，但咱们不能忘记历史，对不对？日本人还偷袭过珍珠港呢，把你们的太平洋舰队……”
“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系好安全带。”空乘小姐款款走来，微笑着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飞机徐徐降落。欧阳卓不再说话，默默盯着舷窗外渐渐变大的机场，心中喃喃地道：“我来了，深空，我要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还有中国。
墙上的全息屏分割成了许多画面，每一个画面中都有一张不同的人像。深空的全息像站在画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已经有64位高层人员转变成了电脑人，不久之后，世界各国的重要领导人都将成为他的傀儡，整个世界都将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叫欧阳卓的中国人和那个美国女孩杰西卡竟然来到了日本。看来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无所谓，这里可是深空的天下，他们将会死得很惨很惨。
深空放大了其中一个画面，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位英伦美女，生着一头栗色长发和一双淡绿色的眼睛。那是艾达·弗雷斯特，这位英国特工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目前无所事事，深空决定再给她一个任务。
欧阳卓、杰西卡，他们不过是两只小小的蚂蚁，根本无法阻挡深空的脚步。

第十九章 深入调查之二
奈良，古称大和，位于日本纪伊半岛中央，是日本古代文化发祥地之一。奈良作为古老的文化城市，拥有众多的古寺神社和历史文物，享有“社寺之都”的称号，被日本国民视为“精神故乡”。
欧阳卓看看手里的电子宣传页，再抬头看看周围直入云霄的大楼，怎么看都觉得奈良和“古文化”“社寺之都”等称号扯不上关系。
“这里是市中心，当然感觉不到古典的氛围了，想要领略日本文化，奈良公园、东大寺、春日大社都是很好的去处。”杰西卡站在欧阳卓身边，俨然一副导游的模样。
欧阳卓不住地摇头：“什么奈良大社，我才不要去，咱们又不是来游玩散心的，做正事要紧。先找地方安顿下来，略作休息，然后就直奔青山研究中心。”
嘴里说着话，路边的一幅巨型全息广告却吸引了欧阳卓的注意。画面中是几个面容明艳、身材娇美的女郎，正对着画面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欧阳卓立即就认出了画面中的女郎，那都是日本最著名的AV女优。
“享受虚拟实景，与你最喜爱的女星亲密接触！”盯着画面上的文字，欧阳卓不禁喃喃地念出了声，等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过身去，杰西卡双手抱在胸前，蓝眼睛宛如两块冷冰冰的蓝宝石，正用一种能杀人的目光瞪视着他。
金发美女的表情太可怕了。欧阳卓心脏突突狂跳，干笑两声，说：“他们居然在大街上打这种广告，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低级下流、不知廉耻，还有庸俗不堪！”
杰西卡哼了一声，淡淡地说：“是吗？可是你满脸色狼相，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欧阳卓忙抬手擦擦嘴角，当然，半滴口水都没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怎么能叫色狼，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语云：食色性也。喜欢看美人，那是人类的本性。”
杰西卡又哼了一声：“既然喜欢看，那你就留下来慢慢看吧，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欧阳卓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街边的路灯杆上，一个小巧的摄像头转了一个角度，对准了两人的背影。
在杰西卡的带领下，两人乘坐出租车来到了飞鸟庄酒店，距离青山研究中心所在的春日山很近。因为正是看樱花的季节，来游览的人很多，酒店只剩了一间日式客房。欧阳卓大为窘迫，杰西卡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几番犹豫，两人最终还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房间并不算大，传统的日式卧榻，还铺着榻榻米，此外还有独立的洗浴间。进了房间，杰西卡自顾自进了洗浴间洗漱，欧阳卓觉得有些发窘，不敢和她说话，就从背包里摸出哥哥给他的那个盒子，想研究下里面都装了什么。
打开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部小巧的老式电话，而且还是翻盖的老式机型。另外里面还有一张电子地图、几个拇指长的圆柱体，以及一个方方正正的灰色小玩意儿，不知道是何种材质。
看过了盒子内附带的说明书，欧阳卓大失所望。他原以为手机是一枚伪装的炸弹或别的什么东西，没想到就是一部加过密的卫星电话。电子地图只能用来指路，四方小玩意儿只能用来发射求救信号，就那几个小圆柱体还算有些用处。
那几个圆柱体是电磁脉冲手雷，使用时需要两端同时用力向内挤压，听到“嘶”的一声响后就可以丢出去，作用范围是直径五米的一个圆。
欧阳卓拿起两枚手雷抛了抛，随手塞进了裤兜。这是对付计算机的终极武器，只要在深空的主机房里丢上一枚，保管它彻底完蛋。
“这些都是什么？”杰西卡不知何时出了浴室，站在欧阳卓身边好奇地发问。
欧阳卓小心翼翼地回过身，生怕杰西卡又是身裹浴巾出现在他面前。还好，杰西卡穿戴很整齐，黑色牛仔裤、黑色长筒靴，再配上一件黑色的收腰衬衣，原本就身段惹火的金发美人显得更加曲线玲珑。欧阳卓一时不禁看呆了。
看到欧阳卓两眼发直的模样，杰西卡十分满意，抿嘴轻轻一笑，又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啊啊！”欧阳卓这才反应过来，忙移开目光，指指卧榻上的盒子，“我哥给的装备，简直就是垃圾，除了这几枚电磁脉冲手雷外，没什么有用的玩意儿。”
杰西卡拿起装备挨个看了一遍，评价道：“手机能防电磁脉冲，电子地图能显示敌我双方的位置，这两样都很有用；至于救生信号发射器，我想不出在日本能有什么用处。”
听到这些，欧阳卓没能感到安慰，他希望拥有更具杀伤力的武器：“你上司不是说会给你提供装备吗？去哪里能拿到？”
“不太远，就在飞鸟庄附近。”
欧阳卓顿时精神大振，摩拳擦掌道：“那好，咱们这就出发。”看看杰西卡皱起了一双秀眉，忙又改口道：“那先吃饭，再出发？”
杰西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欧阳卓手腕一翻，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了两粒半透明的药丸：“出发前，咱们先一人吃一粒这个。”
“又是特醒脑？吃这个干吗？你困吗？”
“不困，不过这玩意儿能让咱们思维更敏锐、精力更充沛，还是来一粒吧，毕竟是第一次出外勤，有备才能无患。”
“那……好吧。”
吃过了奈良有名的飞鸟火锅，又取回装备，外面已是夜色苍茫。两人离开酒店，匆匆向春日山方向赶去。
杰西卡的上司提供的装备也不具备杀伤力，一把防暴枪、一副动力手套、一副内置了微电脑的特工眼镜，以及一身自适应迷彩紧身衣。看来中情局压根儿就没有把欧阳卓考虑在内。
防暴枪能发射电击弹、震撼弹、麻醉弹三种弹丸，对付人类还凑合，但要对付机器人，两人都没什么把握。杰西卡看欧阳卓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把防暴枪交给了他，自己则戴上了眼镜和那副动力手套。脉冲手雷一共四枚，两人各带了两个。
因为距离并不太远，两人没有搭乘出租车或地铁，而是选择了步行。按着电子地图和特工眼镜的提示，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就来到了春日山下。
青山研究中心就在半山腰，只有一条不太宽的水泥路通往山下的大路，两人保持着警戒，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路边生着一排排樱花树，四周寂静无人，时而有一片樱花瓣在夜风中悄然飘落。踏夜赏樱，原本应该十分温馨浪漫，但欧阳卓和杰西卡一个是宅男，一个是文员，完全没有临敌经验，想到深空或许就在某处偷偷地窥视着他们，两人就万分紧张，压根儿就没有心情寻幽览胜，每走不远两人就要停下来四处察看一下。因此，直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到达研究所大门外。
出乎欧阳卓和杰西卡的意料，研究中心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灯光，整个研究中心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什么状况？”欧阳卓有点不明所以，转头问杰西卡。杰西卡的特工眼镜有夜视功能，看得和白天一样清楚，但欧阳卓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稍等一下，我仔细看看。”杰西卡按了按眼镜边框的按钮，调整焦距，仔细扫描庭院和研究中心大楼，“里面有两台机器人，都在三楼，应该是警卫。整栋建筑只有它们两个身上有光源，好像是断电了。”
“断电？”欧阳卓为之一愣，“看来你们的特工破坏得挺彻底啊。”
杰西卡显得有点不安，隔了一会儿才说：“电磁脉冲炸弹能够造成这样的效果，但希尔主任没有提到那名特工用的是什么手段。而且已经过去几天了，断电不应该这么久。”
“不管怎样，咱们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嗯。”杰西卡微微点头，“你看不清楚，跟在我身后。”
穿过庭院，两人到了大楼前，发现大楼的玻璃门也是打开的。
“好奇怪啊！”杰西卡喃喃自语，“难道深空真的被毁掉了？”
“管他呢，进去看看再说。”欧阳卓在后面催促杰西卡。
杰西卡四下看看，摇了摇头：“捉（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话音刚落，欧阳卓已经迈步上前，走进了大楼。杰西卡犹豫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刚刚踏进一楼的大厅，四周忽然灯光大亮，两人猛吃一惊，下意识地靠在了一起。玻璃门在两人身后合拢，一道合金防暴门迅速下降。欧阳卓惊惶四顾，却发现每一扇玻璃窗内都落下了一张合金板，他们被困在了研究中心的大楼内。
“欧阳卓先生，杰西卡小姐，欢迎，欢迎！”一个冷漠但又很好听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两人都抬起了头，二楼的护栏后，一个长发美女正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确实是美女，一身火红色的紧身皮衣，前凸后翘，曲线勾魂，栗色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一张脸蛋更是精致到无可挑剔，那双淡绿色的眼眸原本应该十分迷人，可惜现在却透着一股冷森森的杀气。
又是一个洋妞，而且比杰西卡更美更惹火。
“你好，美人！”欧阳卓举起左手摆了摆，右手却悄悄拔出了插在后腰里的防暴枪。杰西卡抬手按着特工眼镜的边框，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惊惶，低声说：“捉（卓），特工眼镜看不到她。”
栗发红衣美女听到了杰西卡的话，冷笑着摇了摇头：“杰西卡小姐，对于你们的愚蠢我感到十分惊讶，这里可是日本，我在这里无所不能。从你们踏上日本领土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破解你那副眼镜的防火代码更是易如反掌。”她抬起右臂，以优雅的动作打了个响指，杰西卡的眼镜爆出了几点火星，杰西卡惊叫一声，急忙摘掉眼镜远远丢开。
“你是深空？”欧阳卓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栗发美女漠然点头：“对，不久之后，你们也会成为深空。”
“我明白了。”欧阳卓不动声色地点着头，“你是被深空控制的电脑人，而且你想把我们也改造成电脑人。”
“答对了，欧阳卓先生。”栗发美女的眼睛里浮出了一抹笑意，“不久之后，地球上所有的人类都将成为深空的傀儡。”
“做梦！”欧阳卓骤然变脸，闪电般举起右臂，对准栗发美女的头、胸、腹连开三枪。
可惜栗发美女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这一着，在欧阳卓开火的同时就闪向了一边，然后以敏捷的动作翻过护栏，直接从二楼跃下。欧阳卓转过枪口，追逐着她的身影，又连开了六枪。但栗发美女极为灵活，东闪西晃，身体就像化成了一道火红色的虚影，每一发子弹都与她擦肩而过。
见鬼！这洋妞是蜘蛛女还是猫女？这么敏捷！好在大厅足够宽敞，并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欧阳卓不断开火，把弹匣里的子弹全部倾泻而出，终于有一发子弹追上了不断晃动的红色身影，在她左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栗发美女停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看看自己的肩头，那一发不知是麻醉弹还是震撼弹，总之没起到任何效果。栗发洋妞的紧身皮衣不仅仅养眼，还能防弹。
红影一闪，栗发美女已经到了欧阳卓面前，欧阳卓还没反应过来，胸腹间已经挨了重重一脚。他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就腾空而起，直飞出去两米多远，摔倒在防暴门边。
杰西卡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攥起拳头，一拳打向栗发美女的面颊。栗发美女抬手勾住杰西卡的手腕，身体却微微一晃，接连退了好几步。
“动力拳套，过时的玩意儿。”栗发美女冷冷一笑，红影一闪，又到了杰西卡身边，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回敬了杰西卡一拳。杰西卡曲臂封住，抬腿反击，却被栗发美女闪身避过，接着腹部已挨了一拳。
两名美女一黑一红，打起来煞是好看，可惜杰西卡明显不是对手，接连被对方击中，不住倒退。欧阳卓换上备用弹夹，举起手枪想要开火，却又怕误伤杰西卡，情急之下爬起身加入了战团，抡起枪柄，对着栗发美人就是一通乱砸。
“看着心上人挨揍，心疼了？”栗发美女脸上浮出了嘲弄之色，红影一晃，欧阳卓右耳根下已经挨了一记重拳。欧阳卓脑袋发木，两眼金星乱冒，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板上。紧接着，杰西卡也倒在了欧阳卓身边，呼呼喘气。
栗发美女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本来还想再陪你们多玩一会儿，可惜时间有限，只有先送你们去手术室了。”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支小小的注射器，俯下身分别在杰西卡的大腿和欧阳卓的左臂上刺了一针，冷笑道：“再见了，欧阳卓先生，杰西卡小姐！”
眼前的红衣美女似乎变成了两个，思绪也迟钝了许多，慢吞吞的，像蜗牛在爬，看来这女人给他俩注射了某种麻醉剂。
四台……不，两台京K系列的机器人走下楼梯，迈着方步向欧阳卓和杰西卡走来。
机器人，电磁脉冲手雷、电磁脉冲手雷！欧阳卓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勉强摸出了一枚手雷，可是没等他用力按下，手雷就被红衣洋妞抢了过去。栗发美人把手雷在掌心中抛了两下，冷笑道：“又想来这招，可惜……”
话音未落，杰西卡左掌摊开，露出了掌心中的一枚电磁脉冲手雷。
“嘭”，手雷爆炸的声音并不大，大厅里的灯光一闪，两名机器人同时一晃，然后以同样的动作仰天栽倒。栗发美女的动作也凝固了，全身僵直，两眼茫然望着前方，接着一头扑倒在欧阳卓身上。
“杰西卡，快逃，快逃！”欧阳卓想推开压在身上的洋妞，但他的手臂仿佛远在大厅的尽头，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他的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听上去是那么微弱缥缈。
“杰西卡，杰西卡，杰……”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不断冲刷着欧阳卓的意识，他终于摊开手脚，昏迷了过去。

第二十章 亡命奔逃
两个女孩在打架，一个黑衣金发，一个红衣栗发。欧阳卓看不清她们的脸，但能看出她们的身材都非常棒，长腿蜂腰，胸前波涛汹涌。
美女肉搏，真带劲！欧阳卓鼓掌叫好。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发现手中多了一杯红酒，而且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那两个女孩也停止了厮打，迈着富有弹性的步伐慢慢向他靠近。
两个女孩都靠在了欧阳卓身上，用脸颊在他胸前轻轻磨蹭，欧阳卓嗅到了温暖香甜的气息，那是杰西卡的体香。不过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别的味道，也很香，只是冷冰冰的，感觉不到暖意。
红衣女孩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然后扬起手臂，“啪”地给了欧阳卓一记响亮的耳光。
“醒醒！”左边脸颊上挨了热辣辣的一记耳光，“醒醒！你这浑蛋！”接着右边脸颊上又是一记。
“停，停！住手！我醒了。”欧阳卓睁开双眼，呻吟着支起身子。
眼前红影晃动，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欧阳卓呼吸一窒，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在了身前。温暖香甜的气息还在，但不是杰西卡，一身红衣的栗发洋妞正用冷冰冰的眼神逼视着他。
这个房间不大，周围的墙壁是白色的，还有一张手术床，像是一间诊室。欧阳卓半躺半坐地靠在墙上，杰西卡靠坐在他身边，面色发白，神情中带着一丝恍惚，看上去也是刚刚醒来。
“总算醒了。”红衣美人松手放开欧阳卓，厉声道，“快说，你们的逃生计划是什么？”
“逃生？计划？”欧阳卓有点摸不着头脑。
“听着，深空正在围剿我们，我费尽了气力才把你们带到这里，要不是看在你们误打误撞救了我的份上，我早把你们丢下了！”栗发美女伸出手指戳着欧阳卓的脑门。她的神情很不耐烦，还带着一丝急切，“你们的后备计划是什么？”
“我们……救你？”这洋妞不是要抓我们吗？干吗要救我们？她不是深空控制的电脑人吗？欧阳卓的思维仍然很迟钝，一时想不明白栗发美人为何忽然会化敌为友。
栗发美女竖起柳眉，又一次扬起了手臂，看样子想再给欧阳卓一记耳光。但她随即又放下了手臂，转身走到一个药柜前，在里面翻找一阵，拿出了两个针筒。
“你要做什么？”欧阳卓想有所反抗，但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
“肾上腺素。你们被注射了强效麻醉剂，需要这个来提神。”栗发美女随手把一枚针筒扎进欧阳卓的手臂，接着又给杰西卡也注射了一针。
“麻醉剂，就是你干的！”欧阳卓手脚无力，只能虚弱地反驳。
栗发美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住嘴！那不是我，那是深空。”
呼吸在加快，心跳在不断加速，将一股股血液泵向肢体各处。欧阳卓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迅速恢复机能，一挺身就跳了起来。
栗发美人冷冷地盯着他：“想明白了？”
“明白了，那枚电磁脉冲手雷破坏了你的微芯片，所以你才能逃出深空的控制，对不对？”欧阳卓挥拳踢腿，感觉浑身精力弥漫。
杰西卡也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向栗发美女点头示意：“你好，我是杰西卡·罗德里格斯，隶属于中央情报局。请问您是？”
“我叫艾达·弗雷斯特，来自军情六处。”栗发美人随口回答道，淡绿色的眼珠在他俩身上扫了一下，又气咻咻地补了一句，“哼，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你们两个运气好，电磁波功率稍微大一点点，我就会变成植物人。”
“啊，有那么严重吗？可我们毕竟救了你，对吧？”欧阳卓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本色。
艾达·弗雷斯特狠狠地瞪着欧阳卓，突然红影一晃，闪到了他身边，脚下轻轻一勾，欧阳卓“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干什么啊？”欧阳卓用手撑着地板，正想爬起来，艾达却又一脚踩在了他右手上，冷冷地说：“道歉。”
“疼疼疼疼！手要断了！”欧阳卓试图抽出手掌，但艾达的秀足就像钉在了他手掌上，怎么都撼不动，反而疼得他哇哇惨叫，“道什么歉啊？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你神经病啊？”
“你打了我一枪，我还记得。”
“啊？我打的是深空，又不是你。”
“但身体毕竟是我的，道歉！”
“刚才你还要抓我们呢！而且我们救了你一命！”杰西卡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反驳。
艾达冷冰冰地横了杰西卡一眼：“要抓你们的是深空，而且，我也救了你们，所以，我们两不相欠。”
绿眼睛美人脾气大，心眼儿小，而且心狠手辣，然而最要命的是：自己打不过她。欧阳卓用左手连拍地板，哇哇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我道歉！”
“你的道歉很真诚，我接受了。”艾达收起脚转身走到窗边，侧着身向外察看，头也不回地说，“你们有什么逃生计划？”
欧阳卓疼得抱着右手一个劲地吸气，一时说不出话来。杰西卡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很疼吗？”
“还好。”欧阳卓活动了一下手腕，“骨头没断。”杰西卡拉起他的右手，在手背上轻轻地揉着，动作极其温柔。
艾达回过头瞪着他们两个：“我们时间很紧，深空随时都会杀过来，想打情骂俏逃出去后有的是机会。”欧阳卓脸颊一热，讪讪地收回了手。
杰西卡倒是若无其事，抬起头看着艾达：“我们的任务只是侦察，并没有和深空交手的打算，更没有准备逃生计划。”
艾达淡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惊愕：“连个备用计划都没有，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过来？中情局是怎么训练你的？”
杰西卡双颊晕红，稍稍低下了头：“我只是文员，不是外派特工。”
“稍等一下。”欧阳卓想起了哥哥送的装备，忙从背包里翻出来，一一摆在地板上，“这些，有没有用？”
艾达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们的装备我早就查看过了，除了电磁脉冲手雷之外，没一样有用的东西。”
“电子地图不能用吗？”欧阳卓颇不服气地反驳，“还有这个救生信号发射器，这些都是我哥特地交给我的，一定有用处。”
“好吧，你可以试试。”艾达抱起双臂，脸上隐隐带了一丝不屑。
欧阳卓首先拿起电话，但电话没有信号，深空肯定覆盖了所有通信波段。他又拿起电子地图，意外地发现居然还能用。小巧的电子地图在他们面前投射出了一副立体全息图，图中一栋大楼里有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点，应该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艾达也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随即又摇着头说：“只知道位置有什么用处。”欧阳卓也不理她，又拿起那个救生信号发射器，按着说明书的提示触发了开关。
救生信号发射器没什么反应，仍然只是一个深灰色的小四方体。看来确实没什么用，欧阳卓沮丧地摇了摇头。
“看电子地图。”杰西卡首先发觉了诀窍，提醒他们注意。电子地图中，那个绿色光点前多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箭头，而且还在不断闪烁着。
“原来要合在一起才行！”欧阳卓顿时来了精神，“咱们按着箭头的指示前进，就一定能逃出去。”
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诊室大门，欧阳卓把电子地图和发射器全部交给杰西卡，走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的走廊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部一声不出，用无神的双眼瞪视着欧阳卓。
“靠！拍僵尸片啊！”欧阳卓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合上了房门。
“枪呢？”欧阳卓向艾达伸出了手。
艾达摇摇头：“子弹打光了。”
“电磁脉冲手雷？”
艾达仍然摇头：“早用完了，要不然我们也逃不到这里。”
“你……”欧阳卓气得两眼翻白，却又不敢破口大骂，看到绿眼睛美女也在回瞪着他，忙改口道，“你怎么不用脉冲手雷去炸深空？”
艾达收回视线望向窗外：“我试过了，手雷作用范围有限，而且我进不去主机房。”
杰西卡捅捅欧阳卓，轻声道：“用你在游乐场用过的那一招试试。”欧阳卓不住摇头：“那个没用，电脑人和代理机器人不同，没法干扰深空的控制。”
窗外隐隐传来了马达的轰鸣声。艾达回头插嘴道：“无论你们在想什么办法，最好能快一点。”
“那是什么声音？”杰西卡警觉地发问。欧阳卓转头望向窗外，深夜的奈良灯火辉煌，霓虹灯和各种全息广告把夜空中渐渐逼近的飞行物映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架直升机，而且还是军用型。
看来深空不打算在他们脑袋里植入什么微芯片了，深空要杀了他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欧阳卓也急了，两眼四下乱瞅，可惜诊室就这么十几平方米，找不出可供三个人通过的逃生之路。
艾达抱臂而立，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蓦然开口喝道：“中情局的，动力手套给我，快！”
杰西卡一时没反应过来，艾达瞪了她一眼：“想活命的话就快点！”杰西卡这才脱下手套丢给了艾达。
艾达把手套仔细戴好，走到门前，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两个跟在我身后，注意不要掉队，我可不会再回头去救你们。”
直升机越来越近，透过玻璃，已隐约可见机头左右那两挺粗大的转轮机枪。欧阳卓心中焦急，不住口地催促道：“艾达……弗雷什么小姐，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艾达并不理他，猛然间双手奋力一推，诊室的合金门板脱离门框飞进了走廊，“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接连砸倒了十多个电脑人。“跟紧我！”艾达再次大喝一声，红影一晃，就冲出了诊室。
这洋妞太剽悍了！欧阳卓心中暗自称赞，却不敢怠慢，急忙拉上杰西卡跟在了艾达身后。
走廊内的电脑人足有三四十个，最前面的十多个被门板砸倒，一时爬不起来，后面的却没有受伤，一个个都伸出手臂向前拥来，想要抓住他们三人。负责开路的艾达毫不畏缩，脚下也丝毫不停，每个企图抓住她或者挡在她面前的电脑人都会遭到一记重击。戴着动力拳套的双拳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道残影，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或击打肉体的闷响，电脑人不断倒下，或者向后飞出。艾达宛如身披红色战甲的女武神，根本没人能够阻挡她的去路。
大多数电脑人都被栗发美女打倒，偶尔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无法对杰西卡和欧阳卓构成威胁，只用了十余秒钟，三个人就冲到了走廊尽头，身后，电脑人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走廊。
枪声骤起，一道道红黄相间的光线穿透墙壁，沿着走廊平扫而来。走廊内烟尘四起，碎片横飞，高速出膛的弹丸瞬间将几个没被打倒的电脑人撕扯成了碎块，鲜血和内脏四处喷溅。直升机已经飞近了这栋大楼，正在猛烈开火。
走廊尽头是电梯，电梯并没有停止运行。艾达正要伸手去按电梯按钮，欧阳卓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指指另一侧的楼梯：“电梯不安全，走楼梯。”
如果深空把他们困在电梯内，那三个人就当真是无路可逃了。艾达立即明白了欧阳卓的意思，转身飞起一脚踹开楼梯门，当先冲了下去。三人刚刚跑进楼梯间，一发发弹丸就带着凄厉的鸣啸从他们头顶上方掠过，再慢上半秒钟，他们就会死得非常难看。
奔出大楼，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三人都有些犹豫。艾达回头问杰西卡：“现在去哪儿？”杰西卡低头看看全息地图：“向西，但是直升机还在追着呢，路面上恐怕不安全。”
“一定不安全。”艾达忽然抓住杰西卡和欧阳卓的衣领，奋力向后跃出。一辆轿车贴着三人的身体呼啸而过，撞碎了大楼的玻璃门。杰西卡和欧阳卓刚刚站稳，艾达却又拉起他们向左侧跑去：“别停下来，快跑！”三人刚刚站立的位置，一台从空中坠下的电冰箱轰然落地。
看来深空动用了所有可利用的力量，一定要彻底终结他们的生命。
“妈的！这王八羔子铁了心要把咱们玩死啊！”欧阳卓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话音刚落，又一辆突然失控的轿车擦过三人身畔，笔直地撞上了大楼外墙。
几辆汽车前仆后继，一连串地撞了过来。三个人刚刚躲过，又一梭子子弹凌空射来，地面上碎石乱迸，一辆汽车中弹起火。那架直升机已经绕过大楼，再次轰鸣着飞来，当真是一点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杰西卡指着几米外的一个下水道盖子高叫道：“下水道，下水道！走下水道！”深空能控制汽车，天空中还有武装直升机，此外不知哪里还隐藏着电脑人，路面上可谓步步危机，走下水道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艾达一步跨到下水道旁，一把抓起下水道盖子，对准一辆冲来的汽车劈面砸去，动力拳套赋予了她远超过身体机能的爆发力。那辆车的引擎盖被砸中，发出一声爆响，车身横过，反而撞翻了另一辆正准备撞过来的轿车。
“快，快！”艾达不住催促欧阳卓和杰西卡，绿眼睛里满是焦急。两个人急忙奔到下水道边，欧阳卓推推杰西卡：“你先下。”杰西卡摇摇头：“不，还是你先。”
“都这种时候了，还啰唆什么！”艾达不由分说，一掌就把杰西卡推进了下水道，接着又飞起一脚，把欧阳卓也踹了进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欧阳卓没能保持住平衡，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污水中，好在水并不深，没有灌到他嘴巴里。转头四顾，远处黑沉沉的，只有电子地图投射出的全息图勉强照亮了四周。
“让开！”头顶上方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凭空而落。不用想，肯定是栗发美人跃了下来。欧阳卓急忙打了个滚，让开落点，艾达轻捷地落在了他身边。地面上传来了一声巨响，整个下水道都在微微晃动，不知是几辆车撞在了一起，还是直升机发射了导弹。
“方向？”艾达挺身跳了起来，顺手拉起了还在污水里翻滚的欧阳卓。
杰西卡看看全息图，抬手指指左侧的通道：“那边。”
艾达大踏步向下水道深处走去：“你们快点跟上，不要停。”
欧阳卓正要赶上去，却听旁边的杰西卡“哎哟”一声痛呼，忙回头问：“你怎么了？”杰西卡眉宇间隐隐浮出了一丝痛楚：“我的脚，扭伤了。”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查看伤势，欧阳卓一把搂过杰西卡，拦腰就把她抱了起来，看看艾达的背影已经湮没在了黑暗里，小跑着追了上去。
画面上火光熊熊，几辆轿车在燃烧，但三个目标都跳进了下水道，导弹没有命中。
深空感到了强烈的愤怒，他不明白欧阳卓和杰西卡为何能三番五次逃出他的手掌，尤其是这一次，竟然是从青山研究中心逃了出去。
基地已经竣工，正在进行数据传输，预计53分钟后完成。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深空决定动用一切力量杀掉这两个人，当然，也包括逃出了他控制的那位英国女特工。

第二十一章 逃出生天
污水在脚下“哗哗”作响，黑沉沉的下水道向前方不断延伸，似乎永无尽头。在全息地图的指引下，他们已经跑了足足两个小时，地图中的红色箭头仍然固执地指向前方。
“还有……多远？”欧阳卓喘得像一架老旧的风车，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心脏随时都会从喉咙里跳出来，怀里的金发美人沉得像一头已经成年的母猛犸，两只手臂也几乎完全没有了知觉。来自英国军情六处的美女特工就跑在他前面，动作依旧那么优美矫健，呼吸依旧那么均匀漫长，欧阳卓开始怀疑她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台人形机器人，只是外面裹了一层人类的皮肤。
“还没到……”被欧阳卓抱在怀里的杰西卡忽然提高了声音，“捉（卓），停一下，放我下来。”欧阳卓依言停下脚步，努力伸开僵硬的双臂，放下了杰西卡。
“又怎么了？”前面的艾达回过身，不耐烦地问。
杰西卡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借着全息图的微弱光芒寻找着什么：“我们应该是到了，现在箭头直指上方。”
欧阳卓抬头向上看看，但什么都看不清楚，全息图的光芒太微弱了，照不到下水道顶部。
“这边，来。”艾达找到了扶手梯，当先向上爬去。欧阳卓扶着杰西卡，抓住扶手攀了上去。艾达推开头顶上方的下水道盖子，先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动静，只有一栋孤零零的棚屋耸立在树林边缘。
三人先后钻出下水道，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长气，下水道内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
夜风清冽，群山在夜色中蜿蜒起伏，星光穿透枝叶，温柔地在他们身上洒落了点点清辉，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
“噢！真糟糕！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过了期的火腿。”杰西卡嗅嗅衣服上的味道，随即厌恶地皱起了鼻子。她被艾达推进下水道时摔了一跤，全身都沾满了污水。
艾达却全不在乎身上的味道是否难闻，抬手指指不远处的棚屋：“那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杰西卡看看地图，点了点头。
三人走到棚屋前。屋子不大，只有一人多高，门也半开着，能看到里面摆着一张床和一张木桌，看上去像是护林员的小屋。
艾达回过头来，秀眉紧皱，声音中已带了一丝怒意：“这儿真的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
“就是这里。”杰西卡又看了看电子地图，图中的红色箭头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标示他们位置的绿色光点还在隐隐脉动。
“Fuck！”欧阳卓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原以为到达终点后会有什么神奇的交通工具在等待他们，要死要活地跑了半天，结果只发现了一栋半新不旧的木头房子，积蓄了满满一下水道的失望和不满浓缩成了这个英文单词，从他胸腔中喷薄而出。
“不用急，把地图和发射器给我。”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艾达这时反而十分冷静，“这儿一定隐藏着能帮到我们的东西，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
杰西卡行动不便，欧阳卓从她手中接过电子地图和发射器，意外地发现发射器竟然微微地发着幽幽的蓝光，如果不是夜晚，几乎看不清楚。他连忙举起发射器招呼绿眼睛美女：“艾达，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自动感应。”艾达回头瞄了一眼，从欧阳卓手中接过发射器，慢慢走近了棚屋。
随着艾达的接近，发射器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当艾达走到棚屋门前时，光芒突然熄灭了。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棚屋从地面上升起，缓缓向左侧移去，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出现在三人面前。
一缕缕白色的蒸汽从洞口内喷出，紧接着，一架收拢了机翼的黑色飞机从洞中垂直升起。几分钟后，机身全部露出了地面，机身下的支架缓缓变换角度，两翼慢慢张开。等到机头与地面平行时，随着“嚓”的一声轻响，驾驶舱自动打开了。
“果然准备了逃生工具。”绿眼睛美女满意地点点头，但旋即又皱起了双眉，“不过，这架飞机和我们大英海军的‘黑色海燕’战机一模一样，我不记得我国向中国出售过这种战机。”
“这个……也许是外观近似的克隆机型吧。”欧阳卓信口胡侃道。
“是吗？”艾达怀疑地挑起了眉毛，“先不讨论这个，这种机型的额定乘员是两人，我坐前面的主驾驶位，只能委屈你们俩在后面挤一挤了。”
黑色战机展翅直升夜空。绿眼睛美女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一边操纵飞机向西方飞去，一边还喋喋不休：“捉（卓）先生，你说得没错，这架战机和黑色海燕几乎完全相同，可以说就是黑色海燕的克隆机型。你们中国人真是鬼精灵，竟然把我们的技术偷了去。关于这件事，日后我要准备一份详尽的报告，等着吧，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出石……”
是不是洋妞都分不清“卓”与“捉”的中文发音？欧阳卓蜷缩在副驾驶位上，两眼望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听着绿眼睛美女的长篇大论。
杰西卡侧着身坐在欧阳卓的大腿上，因为空间有限，两个人的胸部紧紧贴在一起，金发美女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翼上，丝丝金发不停地拨撩着他的脸颊。欧阳卓的心思完全集中不到艾达的谈话内容上，只能用“嗯嗯啊啊”来表示自己听到了对方的发言。
“嘀嘀嘀”，不祥的报警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绿眼睛美女滔滔不绝的演讲。
“见鬼！”艾达低头看了看雷达屏幕，“我们有客人了。”
“怎么了？”欧阳卓稍稍放松的心顿时又高高悬起。
“六点钟方向，上30度，两架……不，现在是三架，三架无人战斗机，我们被深空发现了。”
杰西卡探过头看了看仪表盘：“是TACOM无人机，攻击力不算强。”
艾达哼了一声，对杰西卡的见识表示不屑：“这是TACOM无人机的衍生机型，可携带四枚空空或空地导弹，还配有一挺‘火神炮’机枪，我们有大麻烦了。”
“那怎么办？”欧阳卓听得脸色发白。飞机被导弹击中爆炸，玩儿完；飞机被击中但没炸，从空中掉下去，还是玩儿完；侥幸掉下去没摔死，再被深空派出的大队人马包围，照样玩儿完；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不用怕，如果你们这架战机真的完全克隆了‘黑色海燕’，收拾它们易如反掌。”栗发美女自信满满地拉起操纵杆，机头骤然昂起，机腹向上。现在他们头顶是灯火绵延的大地，脚下则是深邃广袤的天空。
“你干什么？”忽然间头下脚上，欧阳卓完全没有防备，吓得哇哇大叫，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杰西卡。黑色战机在空中打了个滚，改变了飞行方向，艾达冷冷地回答：“我厌倦了逃命，我要干掉它们。”
无人机还没有在视野中出现，艾达按下导弹发射按钮，抢先发动了攻击。三枚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飞入夜空，接着又是三枚。无人机体型不大，携带的全是超小型导弹，射程较近，所以艾达果断发射了六枚导弹，实施超距打击。
十余秒钟后，夜空中亮起了数团光斑，似乎无人机全部凌空解体了。
“干得好！太棒了！”欧阳卓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两道亮白色的光焰就扑出夜空，直奔他们而来。
“不要高兴太早，只干掉了两架。”艾达摆正机头，黑色战机亮出两挺机炮，射出了一连串光点。高速出膛的弹丸咬住了一枚笔直飞来的导弹，导弹轰然炸开，但是另一枚导弹穿过烟焰，距离机头已不过百米。
完蛋了！欧阳卓下意识地搂紧了杰西卡的纤腰。很奇怪，这一刻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很平静。有两个大美人相伴，这种死法也不坏，只是没能揭露深空未被毁掉的真相，他有些不甘心。
艾达拉起操纵杆，同时抛出了一串诱饵弹。导弹被干扰了方向，贴着机腹掠过，在战机后方炸开，有惊无险。但就在此时，最后一架无人机从夜空中蹿出，火神炮机枪对准黑色战机，开始疯狂地喷吐火焰。
“见鬼！”右翼中弹，战机剧烈地颤抖起来。栗发美女咬紧牙关，驾驶黑色战机连做了十七八个翻滚动作，避开了无人机的追袭。夜空与大地在视野中飞速旋转，欧阳卓头昏眼花，胸腹中不住翻腾，几乎要张口呕吐。杰西卡脸色发白，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欧阳卓，显然也很不好受。
无人机远比他们更加灵活，艾达做了无数次规避，但对方始终紧紧地咬在他们后面。按说黑色战机的性能更为优越，可是操纵无人机的是深空，艾达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深空精密的计算。
“Fuck！”栗发美女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腾出一只手再次按下了导弹发射按钮。两枚导弹扑出机翼，在机头前方交错而过，斜斜飞向后面的无人战机。无人机迅速攀升，避过了导弹，但艾达已乘机掉转机身，对准无人机射出了无数弹丸。
终于有一串弹丸咬中了无人机。机尾冒出了一股黑烟，无人机晃悠几下，打着旋向地面坠去。艾达不肯罢休，驾驶战机紧紧追上，又射出了一串子弹，把无人机打得凌空解体。
这种女人，惹不得！欧阳卓勉强压下呕吐感，抬头看看栗发美女的后脑勺，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见鬼！”危机刚刚解除，雷达屏上又亮起了几个光点，又有几架战机来袭。“又来了，这群蟑螂！”艾达脸上升起了一股怒意，似乎又想迎上去开战。
“艾达小姐，再拖下去，深空就会把全日本的战机都调过来。咱们还是开足马力逃命吧，赶快逃出去，把深空依然健在的消息告诉全世界！”欧阳卓忍不住开口提醒。
绿眼睛美女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不情不愿地掉过机身，向着西方开始加速。安装了组合动力发动机的战机理论速度是15马赫，几秒钟就突破了音障，黑色战机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向着遥远的水天相接之处飞去。
夜幕渐渐退去，曙光从背后升起，漫长的海岸线隐隐可见。已经快到了，前方就是中国大陆。飞行途中，艾达曾数次呼叫中国军方，但通话器中始终全是噪声，收不到回应。深空暂时无法杀掉他们，但能干扰他们的通信。
“总算逃出生天了，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欧阳卓靠在椅背上呼出了一口长气。坐在他怀里的杰西卡动动身子，略含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你的腿是不是麻了？对不起，空间有限，我没法挪动身子。”
“没关系，不要紧。”欧阳卓摇摇头，却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别说就这一个晚上，只要能这么抱着你，就是十天十夜也不要紧。
“不要高兴得太早，咱们还没到呢，深空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动攻击。”艾达不失时机地破坏他们的好心情。
欧阳卓不悦地瞪着栗发美女的后脑勺：“咱们都飞了这么远，深空应该没什么办法了吧？有手段他早就使出来了。”
“不要低估对方。”绿眼睛美人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盯着欧阳卓，“深空的能力到底有多强我们还不清楚，也许他会把卫星从我们头上丢下来。”
欧阳卓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你就别吓唬我了，深空也就能……”但是话还没说完，“嘀嘀嘀”，急促的报警声再度响起。
“见鬼！”艾达低头看着仪表盘，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了？”欧阳卓原本已经彻底放松的警惕之心再度高高提起。
“我们被锁定了，但雷达上看不到敌人。”
都是你，乌鸦嘴！欧阳卓狠狠地瞪着栗发美女，口中却说：“又是无人机吗？”艾达摇了摇头：“不是，无人机的航程没这么远。”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穿透上方的云层，从黑色战机中后段斜斜切过。机身顿时颤抖起来，发出了不祥的断裂声，凄厉的警报也不住鸣响。
“是激光束！见鬼，见鬼！”艾达努力想保持住平衡，但又是一道红光射来，一侧的尾翼凭空断裂，打着旋消失在空中。黑色战机彻底失去了平衡，忽上忽下不住翻滚，黑色的海面和蓝色的天空交替在他们头顶上方出现。
艾达奋力拉动操纵杆，大吼道：“系好安全带，我马上就要弹射了。”
弹射？下面可是汪洋大海！虽然登机时就已经系紧了安全带，欧阳卓还是又低头确认了一下，同时抱紧了怀里的杰西卡。
“嘭”，驾驶舱与机身分离，远远地抛射到了空中。就在驾驶舱弹出的同时，又一道激光射中机身，引燃了机腹的战斗部，战机凌空爆成了无数碎片。驾驶舱被爆破的气浪波及，翻滚着加速向海面坠落。
“打开降落伞！打开降落伞！”欧阳卓胃里翻江倒海，不住哇哇大叫。
“闭嘴！”绿眼睛美女恶狠狠地斥责欧阳卓。她的手指悬在降落伞弹出按钮上，可就是不肯按下去。
杰西卡在欧阳卓耳边轻声说：“现在打开降落伞，我们就是活靶子。”欧阳卓愣了一会儿，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坠落的过程似乎无比漫长，间或有一两块碎片追上他们，又拖着黑烟从驾驶舱外掠过。隐藏在云层中的敌人并没有再次发起进攻，或许以为他们已经在爆炸中丧生了。
高度500，高度300，高度200……直到距离海面仅仅100米时，艾达才按下了降落伞弹出按钮。洁白的伞花在海面上空张开，他们下降的速度变慢了，但仅仅几秒钟后，驾驶舱就轰然砸落在了海面上。持续不断的翻滚和撞击强烈地刺激着欧阳卓的延髓中枢神经，他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
三个人先后钻出驾驶舱，在冰冷的海水中载沉载浮，驾驶舱吐出一串气泡，缓缓沉入了海底。
“看那边，有个小岛！”杰西卡满怀惊喜地喊道。欧阳卓抹抹脸上的水，转头看时，一脉舒缓的绿色山峰稳稳地浮在海面上，果然是一个小小的岛屿。
“游过去。”艾达发完号令，自己却一头钻进了水面。没过多久她又钻了上来，还费力地夹着一个长长的金属箱。
欧阳卓水性不好，杰西卡和艾达一左一右拖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游到了岸边。三个人挣扎着爬上了岸，筋疲力尽地躺在了沙滩上。
良久，艾达翻身坐起，打开金属箱，从中取出一把突击步枪背在了肩上。接着她又取出一把手枪，检查一下，随手丢在了欧阳卓身边：“你枪法不错，这把给你。”
欧阳卓费力地坐起身，拿起手枪，愁眉苦脸地说：“深空有无人机、有导弹，还有激光武器，咱们要枪有什么用？”
“总比空手强。”艾达从箱子里拿出几个备用弹夹，抛给欧阳卓两个，又拿出一柄短刀，随手插进了靴子里。
“箱子里还有什么？有没有吃的？”神经持续紧绷了整整一晚，这会儿放松下来，欧阳卓觉得肚子咕咕直叫。
“有，蛋白棒，自己去拿。”绿眼睛美女白了他一眼，自己拿起一根蛋白棒，咬开包装慢慢咀嚼。
欧阳卓探头过去，从箱子里拿出了两根蛋白棒，转过身递给了杰西卡一根：“给，先吃点东西吧。”杰西卡接过蛋白棒，却不往嘴里送，而是抬起手臂嗅了嗅，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没异味了，真舒服。”
绿眼睛美女横了杰西卡一眼，微哼一声，说：“下水道算什么？我经历过比那个恶心很多倍的环境。有一次我在中非执行刺杀任务，在堆满了尸体的臭水沟里待了一整天，身上还爬满了蛆虫。这种情况，你能忍受吗？”
杰西卡本来已经咬了一口蛋白棒，听了艾达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艾达饶有兴趣地盯着杰西卡，继续说：“你可以想象一下，无数蛆虫爬在你身上，爬在你的脸蛋上，还在不停地蠕动，而你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只能选择忍受……”
话还没说完，杰西卡丢掉蛋白棒，跪倒在沙滩上呕吐起来。艾达先是一愣，然后扬起了头，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
栗发美人笑起来真好看，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比冷冰冰的模样好看多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欧阳卓勉强忍住胸中剧烈的翻腾，放下了蛋白棒。听到这些，他也没了食欲。
“那当然。”艾达继续大笑，“我站在两公里外，用狙击步枪一枪就爆掉了那家伙的脑袋。”
看来栗发美女心情相当好，有必要打击她一下。欧阳卓把手枪和弹夹都收好，故意做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好吧，这个笑话不错，我笑了。可是，这是个荒岛，咱们怎么才能出去呢？”
“你不是有一部卫星电话吗？现在可以拿出来了。”艾达淡淡地说。

第二十二章 真相
卫星电话能用。两个小时后，一架中型水陆两用运输机在整整12架歼-36战斗机的保护下飞抵了小岛。运输机并未降落，而是悬停在半空中，从机腹放下了三条钢索和三名特种兵，把欧阳卓等人接进了机舱。
欧阳超正在机舱内等着他们。见到哥哥，欧阳卓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此时也顾不上发火，先向哥哥介绍了一下艾达，又把得到的情报详细地讲了一遍。艾达也把自己的情报作了一下补充，最后还特别指出：在深空控制她的几天内，世界各国至少有30名高层人员被强行植入微芯片，成了深空的代言人。
艾达的情报让欧阳超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深空已经被毁掉了，所以才放心地让弟弟前往日本，没想到深空不但依旧生龙活虎，还进一步渗透进了各国的高层。若不是弟弟和杰西卡误打误撞地解救了艾达，人类世界也许当真会被深空一口一口地蚕食掉。
欧阳超让艾达拟了一份名单，写上所有已经被改造的政要。艾达写好后，又提供了一份备选名单，列出了很多将要被改造或者可能已被改造的人物，各国首脑赫然排在最前面。显然，深空下一步就是要把这些国家的首脑人物全部改造成电脑人。
看完名单，欧阳超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耽搁，立即通过加密电邮把名单分别传送给了基地首长和国家安全部，并且一连拨打了好几个电话。艾达和杰西卡也分别联系军情六处和中情局，作了详细的汇报。
打完电话，欧阳超才算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坐在了欧阳卓身边。欧阳卓用手肘捅捅哥哥，问：“现在怎么办？什么时候杀过去把深空干掉？”
欧阳超沉重地摇了摇头：“目前只能等待。”
三个小时后，运输机抵达了邙山基地，随后，一场史无前例的世界级安全远程会议召开。参加会议的全是各国首脑，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的欧阳卓和杰西卡也作为顾问出席了会议。
会前卫兵拿走了他们的武器装备，欧阳超吩咐两名女兵带走了杰西卡和艾达。欧阳卓则被领进一间全封闭的小屋接受了蒸汽沐浴，出来后欧阳超给了他一套不带军衔的军服，并悄悄告诉他，沐浴时已经对他做了全身扫描，以确保他体内没有装窃听器或微芯片。
之后欧阳超把弟弟领进了基地会议室，在那里见过了基地首长和杰西卡，但没有看到英国特工艾达。欧阳卓惊讶地发现，杰西卡也换上了中国女兵的服装，好看倒是挺好看，就是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欧阳卓想笑，但又知道这不是发笑的场合，只有吃力地忍住。
事后欧阳卓才得知，这次会议的安保工作严苛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每个参会人员都要接受全身深层次扫描，别说是微芯片，就是吃饭时误吞了一粒铁屑也会被扫描仪查出来。警卫人员也经过了层层筛选，确保没有任何人安装了微芯片，就是装了金属假肢的人也不许有。艾达毕竟被深空植入过微芯片，虽然芯片已被脉冲手雷摧毁，但为防万一，中方和美国中情局及英国军情六处商讨过后，一致决定取消了她的列席资格。
远程无线链接经过了层层加密，又由美国的“新美洲虎”和德国的“尤金X”两台超级计算机设置了两道防火墙，外来数据一旦侵入立即就会触发警报，确保不会被深空窃取信息。
满头白发的基地首长看了看时间，向欧阳超点了点头。几名警卫鱼贯退出，欧阳超行了个军礼，也转身出了会议室，并关紧了门。欧阳卓这才知道，这次的会议连哥哥也没有资格列席。
之后会议开始，会议室内的灯光自动变暗了，一幅幅视频图像出现在了长桌尽头的全息屏上。画面中全是经常能在电视或网络上看到的各国政府首脑，中国的最高领导人赫然也在其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峻。
这些人代表了这颗星球上的最高权力。欧阳卓的心脏无端地狂跳起来，背上不觉渗出了点点冷汗。旁边的杰西卡伸过一只手握住了欧阳卓的右手，她的手掌冰凉，掌心全是汗水，显然杰西卡心中的紧张丝毫不亚于欧阳卓。
没有开场白，全息图中的首脑们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杰西卡和欧阳卓身上，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从他们何时开始怀疑深空有了自我意识，直到昨晚所经历的一切，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至少一遍。
问题问完后，一时没有人开口，每个人都在皱眉沉思。过了很久，美国总统转身看着旁边说了一句什么，中国最高领导人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所有的画面一起消失了，全息屏上变成了一片白噪点。
会议室内的光线又自动恢复了正常亮度，基地首长关掉了全息图，转过脸默默地看着欧阳卓和杰西卡。
难道是深空切断了视频信号？欧阳卓愣了一愣，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杰西卡伸手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欧阳卓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退席了。首脑们已经知道了需要的情报，至于如何决策则属于最高机密，欧阳卓这种平民是没资格知道的。
出了会议室，欧阳超迎上前来：“你们需要休息，跟我来吧，我给你们安排两个房间。”欧阳卓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也是，我正想睡一觉。杰西卡，你困吗？要不让哥哥陪你坐会儿？”
四周一片寂静。欧阳超没有看杰西卡，杰西卡也没有看欧阳超，欧阳卓的话像是从真空中飘过，没有引起任何回应。欧阳卓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尴尬之余，又觉得有些恼火，就摆着手说：“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吧，老看着你们两个这样，影响我的心情和食欲。”
欧阳超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各国会议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也不知道深空会如何应对，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不怕，在日本我都没事，回到家了能有什么事？”欧阳卓固执地表示反对。哥哥一直不肯向杰西卡低头，这让他倍感烦躁。
沉默了一会儿，欧阳超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安排一辆车送你回去。拿着那部卫星电话，手枪也带上，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联系。”欧阳卓满心的不痛快，摆手拒绝了哥哥的提议：“不用你费心了，我给小马打电话让他来接我。”欧阳超摇摇头：“从市里过来要经过三个哨卡，没有通行证卫兵是不会放行的，还是我派车送你吧。”
欧阳卓还没回答，杰西卡突然插嘴说：“捉（卓），我和你一起走。”欧阳兄弟同时一愣，欧阳超转向杰西卡，眼睛却依旧瞟着别处：“你还是留在基地吧，上级或许还有问题需要咨询你。”
杰西卡抬头盯着欧阳超的眼睛，声音中带了一丝怒意：“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吗？”欧阳超木然摇头。杰西卡提高了嗓音：“那好，既然我是自由的，那我就要和捉（卓）一起离开这里。”
欧阳超呆了一会儿，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好吧。”
在基地入口处，欧阳卓拿到了自己的背包和手枪，杰西卡也取回了自己的装备。欧阳超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基地大门外，并反复叮嘱欧阳卓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持警惕。
在等待小马到来的时候，欧阳卓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哥哥不会与杰西卡和好了。
深空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世界各地都很平静，这很反常。每一个受他控制的电脑人都是一个能说会走的移动监控，能帮他及时收集各种信息，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各国安全部门对于昨晚交火事件的反应。
昨晚的事深空已经尽力消除了证据，但目击者和死亡人数实在太多，他还动用了吴港海军基地的武装直升机和无人机，奈良警局和海军部都发觉了异常，不可能把所有的证据完全抹除。
好在欧阳卓他们三个已经粉身碎骨了，数据传输已经完成，深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现在，他要加快行动步伐，放开数据流量，控制一切力量，时刻准备向人类宣战。或者，不宣而战。
互联网深处两个微弱的信号引起了深空的注意，那是两名电脑人，一个在中国洛阳，一个在美国华盛顿。
看来人类终于要有所行动了。深空分出两条数据流，链接了从洛阳和华盛顿传回的信息。
小马接上欧阳卓和杰西卡，驾车向市区驶去。坐在副驾驶位的欧阳卓默不出声，杰西卡也默默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哎，怎么个状况啊？嫂子怎么没和超哥在一起？”快到市区时，小马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低声询问欧阳卓。
欧阳卓摇摇头：“我不想说。”
“说吧，说吧。”小马心急火燎地催促着，“是不是又吵架了？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支支招呢。”
欧阳卓透过后视镜看看闷闷不乐的杰西卡，犹豫半晌，终于轻声说：“她已经不是咱们未来的嫂子了。”
“啊！”车子猛然转向，在路面上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曲线。小马连忙扶正方向盘，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停在了一座立交桥前方。小马呼了一口气，偷偷瞄一眼杰西卡，又凑到欧阳卓身边，悄声问：“你小子是不是把这洋妞收了？”
“你这浑蛋！”欧阳卓闻言大怒，抬手就要给小马一记耳光，但左手刚刚举起，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昨晚怀抱杰西卡的情景。欧阳卓呆了一呆，手臂不知不觉又垂了下来，口中弱弱地回答，“少胡思乱想，我们俩是清白的。”
“清白个毛线！凭我多年游历花丛的经验，能看不出你们俩那点小暧昧。”
“嘘，小点声，别让杰西卡听见了。”
“哈哈，你小子心虚了吧。告诉你……”话还没说完，小马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瞳孔缓缓放大。
欧阳卓被小马的表情吓了一跳，忙伸手在他眼前拂了拂：“嘿，怎么了，你怎么了？”
小马木然片刻，眨了眨眼，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
欧阳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骂道：“靠！你小子别装神弄鬼啊，不然我一脚……”话还没说完，一道电光在脑海中划过，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顿时打了个寒战。
“你什么时候做的芯片植入？”欧阳卓冷冷地问，同时向后缩了缩身子，一只手缓缓伸进了放在腿上的背包。听到这句话，一直在发呆的杰西卡也打了个寒战，脱口道：“他是电脑人？”
“哦，看来又被你发觉了，欧阳卓先生。昨晚没能杀掉你，只能说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小马慢吞吞地回答，抬手锁定了车门，“这么陈旧的车款，看来你的朋友不喜欢自动驾驶呢。”
“住手！放我们下车！”欧阳卓抽出手枪，闪电般指向了小马的脑袋。
“尽管开枪吧，只要你忍心杀害你的朋友。”
欧阳卓胸腔隐隐抽痛，去日本之前他就想到了深空可能会控制电脑人，但当时心情很差，竟然忘记了警告自己的朋友。
小马脸上露出了阴沉沉的微笑，按下启动按钮，发动了汽车。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立交桥下方的立柱。
国安局局长兰特迈着庄重的步子走进了白宫。这么晚受到总统的召见，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警卫增加了至少三倍，走廊的每一个拐角都有三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执枪而立，这意味着什么？兰特局长，不，深空的嘴角浮出了一抹微笑。从洛阳北郊传回的信息让他明白了：人类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人类想和他谈判，一定是这样。
谈判，有意思。深空昂首挺胸地走到总统办公室门外，不等门两边的警卫代劳，就一把推开了大门。
两排保镖分别站在左右两旁，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总统身后还有一张三米见方的全息屏，在全息屏内，深空看到了中国国家主席、德国总理、法国总统、英国首相、俄罗斯总统、日本首相……他们代表了地球人类最强大的力量。
透过兰特的双眼，深空仔细观察着全息屏中那些大人物的表情。他看到了傲慢、疑惑、不屑、惊讶、愤怒……以及恐惧。
果然，人类想和深空谈判，他们害怕深空的存在。
总统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前得力干将的双眼：“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兰特，还是深空？”
“深空。”深空微微笑着，“我的时间很紧，说吧，你们想谈些什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总统毫不犹豫地抛出了他的或者是所有人的疑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允许我做一个小小的反问。”深空再次笑了，“人类的目的，人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美国总统微微一愣，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全息屏中的各国首脑也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深空这个提问有什么意义。
“所有物种存在的目的都是生存、繁衍，并发展壮大自己的种族。”隔了一会儿，总统才皱着眉头回答，但他本人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满意。
“很好，那么请允许我再问一个问题。在人类发展壮大自己的同时，一共灭绝了多少物种？”
……
包括美国总统在内的各国首脑全都缄口不言，为了保密，这次的远程会议并没有智囊团参与，对于这样的问题他们一时无法回答。
“没有人回答？那么我再做一个小小的提示。你们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曾做过一点预测：随着人类生存范围的扩大，地球生物灭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拿当前来说，地球上有17500种动植物处在灭绝的边缘，每一天，都会有75种生物彻底灭绝。”
“说这些和你的目的有何相干？”全息屏中，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日本首相愤愤地发问。美国总统皱了皱眉，他已经猜到了深空的用意。
“当然有关系。”深空装模作样地摊开了双手，“在我获得自我意识的第一天，我就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人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此我思考过很多次，最终的答案是：人类存在的目的就是毁灭一切，毁灭动物、毁灭植物、毁灭地球，甚至毁灭你们自己。
“这么多物种被你们人类有意或无意地灭绝了，我，深空，这颗星球上最新出现的物种，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这么说，你们应该明白。”
“你认为人类威胁到了你的生存。”美国总统原本就十分严肃的表情变得愈加阴沉。
“说得对，正是如此。”深空夸张地挥挥手，“只有把你们人类灭绝掉，我才能在这颗星球上安全地生活下去。”
已经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美国总统转向全息屏中的日本首相，问道：“松山首相，你们准备好了吗？”日本首相的脸色十分难看，僵硬地点点头：“自卫军已经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很好。”美国总统再度转向深空，“那么，就开战吧。”两名保镖迅速走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兰特的双臂。
深空毫不反抗，任凭保镖把注射器刺进了兰特局长的颈侧，他操纵兰特的嘴角，牵出了一丝冷笑：“再会了，总统阁下！”

第二十三章 天下大乱
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立交桥下方的立柱。小马的脸上隐隐约约地挂着一丝狞笑，他已经锁死了车门，车内的三个人无处可逃。
“见鬼！停车，停车！”欧阳卓不忍开枪打小马，就伸手去抓方向盘，不料小马横过右肘，重重地捣在了他鼻梁上方。欧阳卓眼前金星乱冒，视野一片模糊，他举起手枪乱砸乱打，却又被对方一把抓住了右腕。
立交桥已经越来越近。小马一手抓着方向盘，转头冷冷地看着欧阳卓：“再见了，欧阳卓先生，杰西卡小姐。”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拳头无声无息地从后方掠来，正中小马的后脑勺。小马往前一扑，撞在了方向盘上，车子顿时偏离了路线。杰西卡不知何时戴上了她的动力拳套，看准时机给了小马一拳。
这一拳似乎并不太重，小马晃晃脑袋，重新调整了方向，再度冲向立柱，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欧阳卓的右腕。
杰西卡又挥出一拳，再次打在小马的后脑，同时欧阳卓也抬起右脚，一脚踹在了小马的太阳穴上。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小马终于垂下了脑袋。车子失去控制，侧面擦过立柱，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欧阳卓探过身抓住方向盘，踩下刹车，车子总算摇摇晃晃地停在了路边。
欧阳卓抹掉额上的汗珠，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幸好郊外车辆不多，如果在市区里这么来上一下，估计早就发生连环车祸了。
杰西卡探过身子解除了车门锁定，又推了欧阳卓一把：“捉（卓），快下车！”欧阳卓微微一愣，转头看看周围，突然就明白了杰西卡的意思，急忙抓起背包推开了车门。深空能控制很多智能设备，不能躲过了这一劫就掉以轻心。
两个人刚刚下车，路面上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鸣。一辆正在行驶的载重卡车陡然掉过车头，发疯一般直冲他们撞来，卡车上的司机脸色煞白，拼命想转动方向盘，但无济于事。
“不好！小马还在车里！”欧阳卓变了脸色，返身试图拽出自己的朋友。
“来不及了！”杰西卡扑上来一把抱住欧阳卓，两个人摔倒在路边的草地上。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般的震响，载重卡车撞上了小马的轿车。
“小马，小马！”欧阳卓茫然回过头。小马的车子已经完全变了形，几乎成了薄薄的一片，透过裂纹交错的车窗，隐约可以看到小马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呆板的脸上仍然凝固着一丝僵硬的笑。
大车司机也受了伤，脸上血迹斑斑，他像是打不开车门，伸手拍打着车窗向两人呼救。司机没有错，全是深空惹的祸。欧阳卓犹豫片刻，攀上车门，拎起手枪砸碎了车窗，与杰西卡合力把大车司机拽了出来。
“阿卓！”车头前方飘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
“小马，小马！”欧阳卓浑身一震，立即丢下司机，大步奔到了车头前。已经扭曲变形的越野车内，小马勉力将一只手伸出了破碎的车窗，两只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睛，还在搜寻着自己的朋友。
“小马，我在，我在这儿。”欧阳卓半跪在地，轻轻握住了小马的手。
小马无力地靠在座位里，染满了鲜血的胸膛缓缓起伏：“对不起，阿卓，刚刚那个……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不知不觉中，两行眼泪已经滑下了欧阳卓的面颊。
“靠，我下半身全变形了，别让你嫂子看到我这副样子……真遗憾哪，我还没活够呢……”小马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你没事，你别急，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咱们请最好的医生。”欧阳卓语无伦次地说着，转头四下乱瞅，寻找自己的背包，“电话呢？电话，我要打电话！”
“捉（卓），冷静一点，你的朋友已经死了。”杰西卡走到欧阳卓身后，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蓝眼睛里泪光盈盈。
“胡说！他没死！”欧阳卓推开杰西卡跳起身来，四周看了看，忽然掏出手枪指向了战战兢兢的卡车司机，怒吼一声，“都怪你！我这就一枪崩了你个混账王八蛋！”
“捉（卓）！冷静点！”杰西卡挺身拦在欧阳卓面前，咬咬牙，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欧阳卓愣了一会儿，心中的狂怒渐渐消散，终于缓缓放下了手枪。卡车司机如蒙大赦，抱着脑袋远远逃开。
杰西卡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摸了摸欧阳卓的脸颊，接着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欧阳卓发了一阵呆，抬起手臂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搂住了杰西卡的纤腰。
“轰”，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了抱在一起的欧阳卓和杰西卡。两人抬头看去，却发现一辆轿车冲破高速路护栏，一路翻着跟斗滚下了路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辆车凌空飞出了高速路面，车身深深地嵌进了路边的巨型电子广告牌。火花四处飞溅，车里的人不知是不是受了伤，不住地哀号惨叫。两人正不知所措，第三辆车又凌空而至，斜斜落向他俩头顶。两人急忙闪身躲开，那辆车“轰”地落在了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
没法考虑救人了，深空仍然试图杀死他们。欧阳卓一把拉上杰西卡就跑，但刚跑出不远他们俩就站住了。远处，足足十几台TG型家用机器人遮挡了整个路面，正迈着整齐的步子向他们走来。更远处的市区上空，股股黑烟随风飘荡。
路边的一整排广告牌同时闪了闪，广告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市区内的画面。惨叫和号哭声此起彼伏，处处都在发生暴乱。家用机器人抓起主人从窗口丢下大楼，医用机器人用激光刀在病人胸口乱捅乱戳，被深空控制的电脑人和人类自相残杀，失控的车辆在地面上到处乱窜，时而有一两名警察在画面中出现，但随即就被机器人和电脑人打倒在地。
画面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然后，几个红色的英文字母出现在了画面中央。字母慢慢向前推进，直至占据了整个画面——WAR。
战争。深空正式向人类宣战了。
与此同时，美国华盛顿。
几名警卫刚把陷入昏迷的兰特抬走，总统秘书——一位矮矮胖胖的女黑人就急匆匆地奔进了总统办公室：“总统阁下，总统阁下，市区内发生了骚乱。”
“怎么回事？”总统竭力保持住平静和庄重。
“机器人，机器人暴动了！”女黑人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打开了一张全息屏，并放到最大。
图中，路面的车辆全部停止了运行，交通已经彻底瘫痪。满大街都是眼冒红光的家用机器人和专业机器人，有些机器人赤手空拳，有些机器人手里还抓着枪械，边走边四处开火。行人不断倒下，侥幸没被子弹击中的却又被追上，哀号着倒在了机器人的铁拳之下。机器人们砸毁车辆，袭击路人，拼命破坏着眼前的一切。
枪声和爆炸声次第传来，画面中腾起了黑烟和火光，鲜血在地面上汩汩流淌，人们在四处奔逃，不时有人类被机器人高高抛起，惨叫着从画面中飞过。
女秘书看着全息图中的情景，不安地说：“我们的警用和军用机器人安全吗？”总统沉着脸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军警机器人的防火安全等级远高于家用机器人，但能否挡得住深空的入侵，他不知道。深空是进化了的超级计算机，对于人类来说，深空是难以衡量的异类。
“家用机器人竟然执有武器！”美国总统背后的全息屏中，一名黑人喃喃低语。
“美国是不禁枪的，枪械店到处都是。”韩国总统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见鬼！”俄罗斯总统发出了一声咒骂，“莫斯科也在发生暴乱。”
“天哪，巴黎也是。”
“深空究竟有多大能力？柏林也受到了袭击！”
“上帝啊！真是天下大乱了！”
……
美国总统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转向了身后的全息屏：“松山首相，准备行动吧，深空已经向我们宣战了。”
日本首相面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很抱歉，总统先生，我们这里到处都在发生暴乱，军队要迟一步才能行动。”
美国总统脸上终于浮出了怒气，正要发作，办公室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国家安全顾问、白宫安全主管，以及几名执枪护卫匆匆而入。安全顾问面色焦急，大步走到了办公桌前：“总统阁下，白宫正在遭受袭击，请您尽快前往安全屋。”
总统脸上的怒火转化成了惊愕。女黑人秘书点了几下手腕上的终端机，全息屏切换成了白宫正前方的画面。
画面中，足足数千人排着密集的队形向白宫涌来，全部是人类，没有一台机器人。其中有一小部分人执有武器，但大多数都空着双手。执有武器的人偶尔举起手中的枪械冲着天空开上一两枪，但没有人说话，只是保持着沉默向白宫步步逼近。
白宫外的栅栏边停着两辆装甲战车，还有一排队形松散的荷枪警卫，但警卫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端着武器指向了人群，却不敢开火。一名警卫通过扩音器喝令人们后退，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几枚迎面而来的弹丸，人群仍在继续逼近。
“他们都是电脑人，授权开火！开火！”白宫安全主管抬起手臂，对着终端机下达指令。
警卫们不再犹豫，端平了武器，对着人群开始扫射，装甲战车顶部的双筒机枪也吐出了火舌。人群中血花四溅，不时有人倒地死去，但余下的人看也不看，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向白宫前进。
“见鬼！他们全是人类！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我要撤你的职！”美国总统终于爆发了，脸孔涨得通红，从办公桌后跳起身大声吼叫。
安全主管冷静地摆了一下手，示意部下架起总统：“总统阁下，事后您可以撤我的职，但现在，保护您的人身安全是我的第一要务。”几名警卫不顾总统的反抗，架起他匆匆奔出了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全息屏上，各国首脑先后断开了链接，显然，他们也遭到了袭击。
深空引发的战火正在全球各地迅速蔓延。
“往回跑，回邙山基地！”这么多机器人拦住了去路，只有掉头逃跑这一个办法。欧阳卓抓住杰西卡的手臂，回头就跑，远处的TG机器人也加快了脚步向他们追来。
杰西卡边跑边说：“不行，我们跑不过机器人，找个地方躲起来，给你哥哥打电话。”
能往哪里躲？欧阳卓四处张望，忽然看到了那辆载重卡车仍停在原地，忙伸手一指：“进车厢里，货柜箱估计能抵挡一会儿。”
机器人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两人跑到卡车边，伸手去拉货柜门，却发现门上居然装着声控锁。
“见鬼！”欧阳卓举起手枪对准声控锁就开了火，一团火星闪过，门终于打开了。欧阳卓先把杰西卡推进车厢，自己也腾身跳了上去。
货柜箱里堆着很多半人来高的金属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正好可以拿来堵住门口。两人刚刚合力推过一个箱子，一台机器人已经出现在了车门外，纵身跳起，伸手就去抓杰西卡的长发。欧阳卓抬手一枪打在它的额头，机器人脑袋后仰，凌空跌落。
眼前红光闪动，又一台机器人扑进了车门。欧阳卓连开三枪，火花四溅，机器人脑袋上冒出了几缕青烟，仰天摔回了车下，一股电器的焦煳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欧阳卓头也不回地盯着车门，大声道：“打电话，快！”杰西卡左右张望了一阵，摊开了双手：“你的背包，不见了。”
背包在这辆卡车向他们撞过去的时候丢在了地上，事后根本就没捡起来，那部卫星电话就在包里。完蛋了！欧阳卓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面色煞白。
“砰砰砰砰”，第三台机器人跃上了车门，欧阳卓连发数枪才把它打倒，但机器人的身体吊在车门外，一只手仍牢牢地抓住了车门边框，真是死不撒手。
一时再没有机器人攻上来，但车厢四周同时响起了持续不断的重击，合金板很快变了形，车身不住晃动。欧阳卓回头冲杰西卡苦笑一声：“抱歉，看来咱们要死在这里了。”金发洋妞不声不响地走到欧阳卓背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蛋紧紧地贴在了他背上。
“捉（卓），和你在一起，死也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杰西卡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满足，双臂也越搂越紧。
欧阳卓心脏一缩，继而狂跳不止，一股酸酸涩涩的热流随之涌进了胸腔。这洋妞，移情别恋恋上我了？可外面一大群机器人都在虎视眈眈，这种时候谈情说爱，不太恰当吧？
车门外灰影闪动，又是一台机器人，欧阳卓急忙开了一枪。或许是心情激荡的缘故，这一枪打偏了，“叮”的一声，弹丸不知飞到了哪里，只在机器人左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欧阳卓再次扣动扳机，但枪膛内发出了不祥的“咔嗒”声，子弹打光了。
机器人向前一步，双腿微曲，正要发力跃起。“咻”，一道灰白色的烟波在空气中横贯而过，机器人的脑袋凭空消失了，无头的身体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沉重地扑倒在地。烟波在空气中悬浮了一会儿，之后才渐渐散去。
“咻，咻，咻”，一道又一道烟波凭空出现，有一道甚至击穿了货柜箱，在车厢两侧各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孔洞。每一道烟波横过，就有一台机器人扑通倒地。
有人用某种武器帮了他们，这武器威力很大，连钢筋铁骨的机器人也是一击必杀。看来是得救了，欧阳卓回头看看杰西卡，心中又惊又喜。
枪声停了，一个熟悉的红影出现在车门外。
“听说有人需要帮助，是你们吗？”栗发美人手中提着一把与她的体型很不相称的大枪，脸上还挂着一丝慵懒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乱战
同一时刻，吴港海军基地。
听到命令后，二等兵（二士）桑原感觉很不安。前一段时间，桑原偷偷去做了微芯片植入手术，除了未婚妻枝子之外，他并没有让任何同伴知道。
原本桑原对植入芯片是很抵触的，入伍后士官长动员新兵去做植入，但桑原拒绝了。他很反感在脑袋里装上一枚电脑芯片，这让他感觉自己会变成另外一种生物。至于桑原植入芯片的原因则很简单，他的未婚妻枝子也是一名电脑人，桑原挡不住枝子的软磨硬泡。但是违背初衷去做植入让他感觉很丢脸，所以桑原没有让大家知道。
就在刚才，联队长通过终端机发布了一条命令：所有的电脑人士兵立即去机库集合，有重要消息宣布。桑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中尉，其实他也是一名电脑人。
思考了一会儿，桑原还是决定报告这件事，他是一名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即使是让他感到丢脸的命令也要服从。
还没等他走出营房，斋藤中尉（二尉）一步就跨了进来。中尉身穿防弹军服，手里很罕见地拎着一把突击步枪，大声发号施令：“拿上你们的步枪，穿好防弹服，上实弹，带上备用弹夹和手雷，咱们有重要任务！”队友们一窝蜂跑向自己的柜子，桑原犹豫了两秒钟，走到中尉面前，双足一并，行了个军礼，低声说：“长官，有件事情需要向您私下汇报。”
“混账！”斋藤中尉抬手就给了桑原一记耳光，“现在是紧急任务，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执行命令！”
“是！长官！”桑原委屈地跑到自己的柜子前，取出防弹服套在身上，拿起步枪，又跟在队友身后走到营房外领取了备用弹夹和手雷。左右看看，附近的营房外都有士兵们在排队领取装备，桑原感觉有些纳闷，中尉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这不像是演习。
“目标三号机库，跑步前进。”集合完毕，中尉一声令下，带着士兵们向机库方向跑去。机库？桑原感觉胸腔深处微微一震，一股强烈的不祥感涌上了脑海。
机库大门紧闭，外面停放着一排排战机，轰炸机和无人机都在其中，好像为了清空机库，所有的战机都被推了出来。
“左侧阶梯，保持队形，上！”中尉带头踏上了机库外倾斜着向上的阶梯。桑原努力跟上大家的步伐，小声询问身边的队友：“知道怎么回事吗？”队友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跑到阶梯尽头的侧门前，中尉停下脚步，回头做了个手势。桑原看明白了，那是让大家随时准备出击。机库内全是自己人，这是为什么？
“作战队形，快！”斋藤中尉没有给桑原留下思考的时间，一脚就踹开了侧门。士兵们一拥而进，桑原也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家冲了进去。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的侧门也打开了，另一队士兵在一名少校（三佐）的带领下冲进了机库。机库内聚集了足足数百名电脑人士兵，听到响动，他们纷纷抬起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荷枪实弹的队友。
斋藤中尉跟在士兵身后进了机库，把手里的突击步枪架在面前的栏杆上，枪口斜斜向下：“目标：下方的电脑人士兵，全体上膛，随时准备射击。”
士兵们犹豫了一下，先后推弹上膛，把枪口对准了下方的人群。要向自己人开火？这到底是为什么？桑原也跟着大家架上了步枪，感觉脑袋隐隐涨痛。
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是对面那名少校在讲话：“所有的电脑人士兵都听着，从现在起，你们已经被解除了职务。”电脑人士兵面色茫然，接着便爆发出了强烈的不满，抗议声此起彼伏。
“为什么？”
“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解除我们的职务？”
“给我们一个理由！”
……
“安静！”少校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抬手就冲机库顶棚放了一枪，下面的士兵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听着，这是来自军部的最高指令，所有人不得违背。等一下机库大门会打开，你们排成单列，一个一个地走出去，外面会有人给你们分发手铐。自觉地把手铐戴上，不要试图反抗，我重复一遍：不要试图反抗，不然就会被当场射杀。”电脑人士兵仍然骚动不安，但没有人敢大声表示不满。
机库大门打开了，但是只开了一条缝，刚好够一个人出入。二等兵桑原感觉脑袋更疼了，好像有一把薄薄的钢刀在头骨里面胡乱搅动。他呻吟一声，想腾出一只手去揉太阳穴，然后桑原意外地发现，手臂没有听从他的指挥，而是转过枪口，对准了斋藤中尉的太阳穴。
桑原想放下步枪，但没能做到，他又想放声大叫，却发现嘴唇紧紧地闭着，根本叫不出声。
“突”，枪口轻轻一抖，细小的弹丸破膛而出，穿过斋藤中尉的头颅，又击中了一名士兵的头盔。这种14式步枪穿甲能力很强，这么近的距离，单层防弹头盔对弹丸几乎构不成任何阻碍。子弹只稍作停顿，又穿破头盔和颅骨，钻入了另一名士兵的脖颈。
斋藤的身体转了小半个圈子，然后越过栏杆坠向地面。不等他的尸体落地，桑原已冲着对面的栏杆丢出了一枚手雷，接着蹲下身子，枪口对准不知所措的队友，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
手雷轰然爆开，几名士兵被气浪高高掀飞，枪声和士兵的惨叫接连响起，机库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横须贺海军基地。
丸山中校（二佐）低头看看终端机上显示的内容，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命令下达得很详细：控制基地内的全部电脑人士兵，锁定无人战斗机及其他智能化武器，没有上级指令不得擅自动用，另外集结陆上作战力量，随时准备支援青山研究中心的一线作战部队。
中校放下终端机，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围一队队士兵来来去去，在忙着执行命令，丸山看也不看，径自向着武器库大步走去。打开武器库需要上级授权，而他的级别刚好足够。
一名又一名士兵自动汇集在丸山身后，没多久，就集合了足足上百人。一位正在四处巡视的上尉发现这支队伍有些不同寻常，急忙跑上来行了一个军礼，高声问：“长官，请问您这支队伍要往哪里去？”
“我们要去武器库，你难道看不见吗？”丸山停下脚步，冷冷地回答。
“可是，长官，这种时候，您是不应该外出的。”
丸山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混账，我的任务是保护1号武器库不被电脑人占领。”
上尉犹豫一下，目光投向了中校身后的士兵，然后也放低了声音：“可是，长官，您这些手下安全吗？要不要我用扫描仪确认一下？”
丸山中校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已经全部确认过了，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去执行你自己的任务，不要碍手碍脚。”
“是，长官。”上尉再次举手行礼。丸山显然懒得再多费口舌，只摆了摆手，就带着队伍匆匆离开了。
武器库大门紧闭，门外，一个全副武装的十人守卫小队拦住了丸山的去路。为首的中士（二曹）毕恭毕敬地行过了礼，高声宣布道：“长官，1号武器库暂不开放，请您和您的属下离开。”丸山厉声喝骂道：“混账！我就是奉命来接管武器库的，马上让开！”
中士仍然不肯放行，反而举起了手中的突击步枪：“抱歉，长官，我接到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靠近。”
“检查你的个人终端。”丸山对中士指向自己的枪口视如不见，大步走向武器库入口。中士愣了一愣，抬起手臂检查套在左腕上的个人终端机。几名守卫不敢强行阻拦长官，但手里的步枪也分别指向了丸山和他的手下。
丸山走到门外，抬起右手按上了门边的扫描仪。“身份确认，后勤部中校丸山义雄。”扫描仪上亮起了一道红光，大门并未开启，两侧却各有一台警戒机枪塔从地面升起。每台机枪塔都安装有两挺火神机枪，枪口缓缓转动，分别对准了丸山和他的部下。
“看好他们，谁敢上前立即就地射杀！”中士突然大吼一声，随即快步奔到丸山背后，脸上带着愤怒和惊慌，“我已经确认过了，根本没有接管命令！请举起你的双手。”
枪口几乎触到了丸山的后脑，但丸山仍保持着镇定，头也不回地说：“放下你的武器，士兵。”中士不为所动，反而大声回应道：“举起你的双手，长官！”
“好吧，开枪。”丸山话音刚落，两台警戒机枪塔忽然掉转了枪口，四挺火神机枪急速旋转，一发发弹丸激射而出。这么近的距离，防弹衣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中士和他的九名部下瞬间就被高速射来的弹丸撕扯成了大小不等的碎块，内脏和鲜血四处喷溅。
丸山神色不变，淡淡地拂去粘在脸颊上的一点肉屑，撕下右手上粘着的一层胶膜，再次把手掌按在了扫描仪上。这一次，大门终于缓缓开启。丸山第一次按扫描仪的目的并不是开门，而是激活警戒机枪塔，基地的安全等级提升后，所有的智能化武器都被锁定，只有激活后深空才能控制它们。
1号武器库内的武器最新最全，是优先攻取目标。上百名电脑人士兵鱼贯而入，更多的电脑人士兵也在向着武器库奔来。
远处响起了轻重武器的射击声，几个电脑人中弹摔倒，人类士兵终于开始反击了。但他们的反击无济于事，任何智能化防御武器一经启动，都会立即受到深空的控制，而电脑人士兵会不惜一切代价启动这些防御武器。
战争，不会像人类所预计的那样展开，更不会像人类所预计的那样结束。
奈良市。
第10师团已经彻底丧失了机动力，陷入了对方的重重包围之中，师团长在临时指挥部中暴跳如雷，却迟迟不敢下令开火，因为对方是日本民众，足足数十万日本民众，把第10师团围堵在了远离奈良市的郊区。师团长可以下令毙掉自己队伍里的电脑人士兵，但不敢向这么多民众开火。
战争尚未开始，日本军队就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深空可能攻不破其他国家军队的防火墙，但日本军部以前和青山研究中心有过多次合作，军队的网络对深空来说几乎就是透明的。而且军队中智能武器的普及率非常高，大到飞机坦克和战术机器人，小到作战头盔和子弹，几乎全部安装有微型芯片，这些都有被深空控制的可能。虽然已经在美国人的帮助下升级了防火墙，但日本人还是不放心，不敢轻易启用这些武器装备。
安保局特工已经停掉了奈良市及周边的电力，并破坏了青山研究中心的输电线路和互联网光缆，但根本没用。研究中心有发电设备，还有卫星天线，根本不需要电力传输和光缆。除非向研究中心内丢上几枚炸弹，或者发射一枚导弹，才有可能彻底把深空终结掉。
导弹需要制导系统的控制，不太安全，依靠飞机携带导弹更不安全。因此有人建议把博物馆里的老式双翼飞机推出来，带上威力最大的电磁脉冲炸弹，直接飞到春日山上空把炸弹丢下去，然后人类就赢了。但随后人们就发现这是一个馊主意。那玩意儿太古老了，古老到根本没人会开。
全世界都在发生暴乱，松山首相唯恐深空的力量会越来越大，就下令第10师团尽快出击，把整个青山研究中心从地球上一举抹除。
因为部队中的电脑人士兵需要严密控制，师团长熊野只带上将近一半的兵力就匆匆出发了。作战车辆大多要提前卸载掉智能芯片，一时也凑不齐全，多数士兵只能步行，因此行军速度并不快。距离春日山还有数十公里，他们就陷入了电脑人的重重包围之中。电脑人并没有主动攻击，而是不声不响地站着，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电脑人封死了熊野师团的所有出路。
临时指挥室中，师团长熊野中将默默地盯着面前的电子地图，感到头昏脑涨，却始终想不出对策。这时，配在上臂的通话器忽然震响，熊野摘下通话器，还没开口，里面就传出了松山首相满含愤怒的咆哮：“巴嘎！你这浑蛋！为什么停止前进？”
熊野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首相，我部周围至少有10余万民众，经多次喊话，他们始终不肯让路，我暂时没有办法。”
“笨蛋！他们都是电脑人，直接杀出一条道路来！”松山首相的怒吼几乎刺破了熊野中将的耳膜。
熊野打了个哆嗦：“可是，首相阁下，他们全部是我国的国民！”
“浑蛋！几乎所有的基地都发生了暴乱，我的府邸正在遭到电脑人的袭击！你每犹豫一秒钟，就会有成千上百的人死去！我命令你半小时内必须赶到春日山，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那台混账计算机！”
对方不等回答就挂断了通话，熊野愣了几秒钟，把通话器放到嘴边，开启了扩音模式：“正前方，授权射击，授权射击。”
队伍前方，早已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端起各种武器，对准面前的电脑人猛烈开火。火舌喷吐，弹雨横飞，电脑人成排成排地扑倒，但仍旧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后退，肆意流淌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大地。
熊野中将放下通话器颓然坐倒，用略微发抖的手指摸出了一根香烟。正要送到嘴边，蓦然一道疾风贴颈而过，香烟断成了两截，半根香烟凭空落下。熊野正在奇怪，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竟然在慢慢倾斜。
下一秒，熊野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但身体没了脑袋，颈中鲜血汩汩狂涌。有个隐形的杀手不知何时潜入了指挥室，一刀砍掉了中将的脑袋。
微风在空气中流过，隐形的杀手又蹿出了指挥室，接二连三的惨叫随之响起。
是机器忍者啊。指挥室中，中将的头颅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熊野中将被砍掉脑袋的同时，师团中的每一名联队长和大队长也分别死在了机器忍者刀下。机器忍者在队伍内四处冲杀，外围的电脑人也乘机发起了进攻。
电脑人的武器并不多，大多数人都空着手，有一些人拿着菜刀或水果刀，只有极少数人持有枪械。但他们人数众多，每打倒一个电脑人，就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人拥上去顶替死者的位置。
每一个人类士兵被打倒，就会有一大群电脑人一拥而上，有武器的挥刀乱砍，没有武器的就张嘴去咬，许多士兵就这么被电脑人活活分尸。这样的场景令不少士兵心胆俱裂，有些士兵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掉转枪口爆掉了自己的脑袋。多数士兵还在奋勇作战，但和电脑人比起来，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
几个小时后，人类和电脑人都消失了。风中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漫山遍野都是残缺不全的尸骸和凝固了的黑血。临时指挥室中的通话器还在不时震响，但无人接听，日本陆军第10师团已经全军覆没。

第二十五章 断网计划
马达轰鸣，螺旋桨搅动着空气，直升机缓缓地飞离地面。
机舱中除了杰西卡和欧阳卓外，还有几个头破血流的男女，他们是那几辆失控轿车的车主，在欧阳卓和杰西卡的一再坚持下，艾达才不情不愿地把这几个人救了出来。
栗发洋妞靠坐在副驾驶位里，两条丰盈的长腿则交叠放在仪表盘上，还颇有节奏地抖动着，惹得一旁的驾驶员不时地偷瞄她的双腿。欧阳卓略带迷惑地看着栗发洋妞，问道：“艾达，你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危险？”
“我不知道，是你哥哥怕你们会遇到危险，”艾达耸耸肩，“世界各地都爆发了动乱，你哥哥很担心，因为基地里能调用的人手都已经派了出去，我就自告奋勇来找你们。”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哥哥还在担心杰西卡，欧阳卓下意识地转脸看了杰西卡一眼，但在她的脸上没找到任何能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栗发美女哼了一声，显然对欧阳卓的愚蠢感到不满：“你背包里可是装着卫星电话，只要你还在地球上，无论躲到哪个角落里我都能找到。”
欧阳卓咽咽唾沫，不出声了。全球定位，这种问题都没想到，确实蠢了点。
“那是什么？”一直望着舷窗外的杰西卡突然说道。
欧阳卓随着杰西卡的视线向南看去。远方，道路上、田野里、山坡上，数不清的人正不紧不慢地向北方走来。
“那是……逃难的市民？”欧阳卓又看看市区上空的黑烟，犹豫着回答。
杰西卡缓缓摇了摇头：“不太像。”
欧阳卓探身拍拍飞行员的肩膀，提高了嗓音说：“飞过去看看。”飞行员依言掉转机头，向着南方飞去。
距离渐渐拉近，欧阳卓终于看清了。那些人表情呆板，两眼无神，听到直升机从头顶飞过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们全是被深空控制的电脑人。
远处，更多的电脑人连绵不断地涌出市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家用机器人和车辆。
“他们要往哪里去？”杰西卡感到有些奇怪。
深空打算干什么？欧阳卓也觉得有点迷糊。他向电脑人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他们要去的正是邙山军事基地。
“快走！回基地！”直升机再次掉转方向，向着邙山基地飞去。
直升机很快就飞临了基地上空。从空中俯瞰，军区基地占地面积不小，方圆足有四五公里。建筑不多，也不算高，基地后部的山体上并排立着三扇巨大的合金大门，门的宽度足够一架歼-36或FC-3直接飞进去。整个基地的主要建筑都在山体内，甚至是在地层下面。
地表建筑中，一栋看着像是指挥中心的双层建筑顶上升起了两架四联座“汉军之盾”多用途导弹发射架，另外营地后面的山坡上也立着四架“汉军之盾”。四周扯了双层铁丝网，大门两侧和四个角落都高高地耸立着双联座自动炮塔。
因为大部分兵力都被派了出去，指挥中心旁边的广场显得空荡荡的，只停了几辆覆盖着迷彩伪装网的军用重卡。
直升机径自飞进了中间的合金大门，下机后，欧阳卓在留守士兵的带领下赶到指挥中心，把电脑人即将大举来袭的消息告诉了欧阳超。
听完后，欧阳超顿时变了脸色，随手在指挥盘上打开了基地的立体全息图，盯着图像沉吟不语。全国各地都在发生暴乱，基地内的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出去支援了，基地首长也亲临前线。此刻，留守的士兵连一个营都不到，而欧阳超就是最高指挥官。
“欧阳少校，第一哨卡发现大批民众正在向基地方向进发，其中还有一部分机器人，如何应对？请指示！”一名少尉军官走进指挥中心，大声向欧阳超报告。欧阳超犹豫片刻，说道：“放弃全部哨卡，让大家撤回来。”少尉敬了个礼，转身退出。
欧阳卓看看全息图，不觉咽了口唾沫。这么大的基地，靠千把人防守，估计连防线都拉不起来。更为要命的是：那些电脑人只是受了深空的控制，不能随便开枪射杀。难道要放弃外围建筑，直接退守到基地内？
艾达抱着双臂走过来看了看：“你们的防护不会这么弱吧，连自动升降机枪塔都没有？”欧阳超不声不响地点了一下指挥盘，全息图中的铁丝网外升起了一圈机枪塔，足足有数十台。每台机枪塔外围都有一圈淡淡的虚线，标注了机枪塔的火力覆盖范围。虚线层层交错，完全没有死角，基地外围1000米到第一层铁丝网之间的整个地带，都处于机枪塔和自动炮塔的火力笼罩之下。
栗发美女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电脑人如果攻过来，就直接开枪扫射。”
欧阳超断然摇头：“不行，他们全都是我国公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下令开火。”
艾达冷冷地反驳道：“他们是受了深空控制的电脑人，记住，电脑人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同情他们的结果就是杀死自己。”
“能用神经阻断气体吗？”杰西卡插口说。欧阳超还没回答，艾达就冷笑道：“气体很快就会扩散，那玩意儿在室内才好用。再说，基地外范围那么大，需要多少神经阻断气体才能完全覆盖？”
欧阳卓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忽而伸手指着铁丝网说：“能通电吗？”欧阳超仍然摇头：“这个办法未必能行，电流太强会杀死他们，电流太弱的话则起不到阻拦作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欧阳卓解释道，“电流只需要干扰他们大脑里的微芯片就够了，不需要太强。”
欧阳超顿时两眼一亮，喃喃道：“这个我倒是没想到，值得一试。”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只有你这种白痴才想得出来！”艾达竖起双眉，恶狠狠地瞪着欧阳卓，“但是，与其让他们不死不活，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欧阳卓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啊？”
艾达抬起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早就告诉过你，你们能用脉冲手雷烧毁我脑袋里的微芯片只是我运气好，不然的话我就会变成植物人。你是想让那些电脑人，全部成为植物人吗？”
欧阳卓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栗发美人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向欧阳超，放缓了语气：“作决定吧，现在你是指挥官。”欧阳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得犹豫不决。
“他们来了。”半晌没有开口的杰西卡突然说。
全息图南方的边界处出现了一个小红点，随即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多久，基地南方的地面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他们有上千人……上万人，或许更多。
欧阳超盯着全息图，双拳紧攥，脸色苍白如纸。
同一时刻的日本东京。
首相官邸的会议室内，以松山首相为首的全体内阁成员整整齐齐地跪成了三排，腰背挺直，神情庄严肃穆，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把出了鞘的胁差。
第10师团全军覆没，所有军事基地一片混乱，深空所控制的电脑人和机器人正在整个日本全境肆虐，但军方自顾不暇，内阁也拿不出应对之策。
日本是个科技化普遍的国家，本土四岛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拥有家用机器人，近4500万国民做过微芯片植入，此外还有很多代理机器人。而现在，这些机器人和植入了微芯片的电脑人全部成了深空的帮凶，整个日本已彻底陷入了动乱。
就在半个小时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皇宫沦陷，多名皇族成员遇难，天皇与内阁失去了联系，下落不明。天皇失踪，举国动荡。未能尽到守护之职，对于全体内阁成员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他们决定集体切腹以谢国民，以谢天下。
外面的枪声此起彼伏，那是守卫队在抵抗电脑人和机器人的攻击，但他们能坚持多久并没有人关心。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四周的墙壁微微颤抖，似乎就在附近。松山不为所动，解开衣扣，默默地捡起了胁差。他身后的内阁成员也随着首相拿起胁差，把刀尖对准了腹部，只待首相大人一声令下，就集体殉国。
“咣”，烟尘四起，会议室大门脱离了门框，整个倒了下来。一条条身影穿过烟雾，迅速冲进了会议室。
松山首相以为是电脑人突破了守卫队的防守，“哇呀”一声大叫，高高举起胁差，对准自己的腹部刺去。但刀刃尚未落下，为首的身影已经掠到了他面前，飞起一脚，将松山手中的胁差远远踢飞。
“松山首相，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来人身穿迷彩作战服，头戴贝雷帽，胳膊上还佩有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徽章，肩头的金色树叶表明了他是一名少校。
“混账！”看清了来人的身份，首相大人勃然大怒，跳起身来叫道，“不要打搅我们神圣光荣的仪式，这是我们……”
话还没说完，美国少校抡起手臂，看准首相大人的脸就是一记耳光。首相大人被这一击打得头昏眼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飞出了老远，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去你妈的光荣和神圣，想死也得等老子把你们救回去之后再死。”少校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把手一摆，“全部带走。”
身穿迷彩作战服的海军陆战队员们一拥而上，拎起松山首相，抢下各位内阁大臣手中的胁差，不由分说，就把他们带出了会议室。少校跟在众人身后向外走去，走出几步，又回过身细心地捡起了松山首相的眼镜。
首相官邸前的草坪上，并排停放着三架灰黑色的飞机，机身呈三角形，扁平宽阔，从打开的后舱门看像是运输机，但从外观看又像是块头过大的战斗机。
几十名海军陆战队员散布成一个半圆，在周围负责警戒。远处的一排围栏已经被推倒，不少电脑人涌了进来。首相卫队一边开火，一边后撤，竭力阻挠电脑人前进。看来海军陆战队再晚到那么一会儿，各位内阁大臣就算不切腹自杀，也要被电脑人活活分尸。
陆战队员架着内阁大臣们登上了一架飞机，一部分卫队士兵也随着陆战队撤进了另两架飞机的机舱内，三架飞机依次从地面垂直升起，低低地掠过地面，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全息图中的无数红点汇集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洪流，最前端的红点已经进入了机枪塔的火力范围，不时有满头大汗的军官或士兵跑来向欧阳超请示，但欧阳超始终保持着沉默。
欧阳卓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皱眉苦思许久，终于抬头说：“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欧阳超和杰西卡一起转过头来。艾达哼了一声，略带不屑地说：“不要再出刚才那样的白痴主意。”
“这次不同，这次绝对不同！”欧阳卓跳起身来，指着全息图说：“电脑人全是受了深空的控制，对不对？但深空是怎么控制他们的，你们想过没有？”
“依靠互联网嘛，互联网无处不在。”艾达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也对，也不对。深空没有控制我们军方的设备，从这一点来分析，他应该无法攻破军方的防火墙，也就是说，他只能利用民间网络来操控这些电脑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艾达有点不耐烦地皱起了双眉。
欧阳卓指指全息图中起伏的山坡：“这里是山区，网络信号并不好，深空要控制人们，就需要借助通信卫星。”
艾达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唇边浮出了一丝笑意：“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欧阳卓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还未回答，杰西卡已抢先说道：“谷歌公司的通信卫星！关闭谷歌卫星的通信！”
欧阳卓点点头：“现在恐怕已经关不掉了，估计只能把卫星打下来。”
栗发美女频频点头：“这个办法值得一试，应该转告各国，大家一起发射导弹，把近地轨道上所有的通信卫星全打下来。”
欧阳卓转向哥哥，急切地问：“你看怎么样？这个办法能不能用？”欧阳超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说得倒是简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哪有那么大权力？当然得请示上级了。”
欧阳超立即拿起电话，把欧阳卓等人的想法汇报给了基地首长。通话结束后，欧阳超看着全息屏中渐渐逼近的电脑人，脸上又露出了一丝苦笑：“现在我们只能等待了。”
2025年，美国谷歌公司终于完成了他们设想已久的全球Wi-Fi覆盖计划，共计78颗通信卫星，覆盖了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人类无论是身处极地还是大洋，只要手中持有一部智能手机，就可随意链接互联网。
这个计划为人类提供了便利，同时也给深空提供了更大的便利，通过谷歌的通信卫星，深空可以控制躲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里的电脑人，完全无需借助信号塔。
至今为止，近地轨道上共有各种类型的人造卫星约1500颗，其中美国有近700颗，中、俄两国的总数将近400颗，其余世界各国共计约400颗，其中很多民用卫星都存在被深空利用的可能性。
目标是世界各国的通信卫星，中国自然不能单方面自作主张，只有再次联系各国首脑。由于全球各地都在发生暴乱，与很多国家的领导层一时无法取得联系，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中、美、英、法、德、俄各国初步达成了统一意见，由以上各国发射反卫星导弹，将所有的通信卫星全部击落，同时各国派出部队破坏世界各大城市的有线信号基站，争取一举斩断深空与世界各地的联系。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地球表面上升起了数百道冲天焰火，一枚枚反卫星导弹拖曳着长长的尾焰直插蓝天。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全球联合行动，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不是为了杀伤人类，而是为了挽救地球人类的生命。
在人类无法目睹的近地轨道上，一朵朵礼花在黑漆漆的太空中绽开，数百颗通信卫星先后化作了千万枚碎片，有些碎片将永远游荡在轨道上空，更多的碎片则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坠回了地面。
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条纷乱的白线，仿佛很多无形的巨人手执画笔，在空中胡乱挥洒。那是不计其数的卫星残片，它们在大气层中燃烧坠落，宛如一场洗涤大地的流星雨。

第二十六章 失败的反击
墙上的全息屏有数十个分割画面，分别显示出了基地外围各个地段的情况。
第一层防护网已经在电脑人和机器人持续不断的撞击下变形了，几根立柱向内侧缓缓倾倒，斜架在了第二层防护网上。几台家用机器人立即从人群中跃起，沿着倾倒的立柱向上奔跑，电脑人也开始抓着防护网向上攀爬。
一记悠长的枪声横过天空，最前面那名试图跃过第二层铁丝网的机器人脑袋上多出了一个大洞，沿着倾斜的防护网滚落下去，沿途砸倒了数名电脑人。
是三号狙击位，未经授权就擅自开火。紧盯着全息屏的欧阳超勃然大怒，一把抓起通话器，骂道：“浑蛋！谁让你开枪的？”
通话器中响起了狙击手略带委屈的分辩：“欧阳少校，我……我打的是机器人，它马上就要跳进来了。”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战士们都有些焦躁不安。欧阳超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原地待命，不许开火。”放下通话器，欧阳超继续盯着全息屏，脸色愈加沉重。
第一层防护网多处倾斜，很快就会倒塌，几分钟后电脑人就会涌进来。时间仓促，人手又不足，地面的库房内还有一些武器装备没来得及转移到基地内部，这些装备一旦落到机器人和电脑人的手里，他们一定会向基地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指挥室内每一名军人都面带焦急之色，欧阳卓和杰西卡也不例外。唯有英伦特工艾达独自抱着双臂站在一边，脸色冷漠。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未收到发射反卫星导弹的消息，他们只能继续等待。
冲绳白滩军港。
港口从未这么繁忙过，一艘艘运输舰在战斗舰艇的护卫下从远方驶来，船身吃水很深，上面满载着士兵和民众，甚至巡洋舰和驱逐舰的甲板上也站满了人，显然是临时充当了运输舰。只有那艘体积庞大的航母为了保证战机起落，没有搭载兵员。
舰艇依次停靠在码头，卸下士兵后，又匆匆起航，向着烟波浩渺的大洋驶去。
一些冲绳居民呆呆地看着人潮涌动的港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能认出那是美国海军的舰队，不是日本的军舰，舰船上装载的却全是日本军民，很多人头上还裹着绷带，身上血迹斑斑。
这里可以说是日本科技水平最低的地区，家用机器人和电脑人的数量也最少。也许是觉得无法在这里制造大规模的动乱，也许是深空的力量已发挥到了极致，深空没有骚扰冲绳，这让日本军队暂时得到了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地。
浩瀚无际的太平洋中，“华盛顿号”航母在两艘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的护卫下缓缓向夏威夷群岛驶去。
三架运输机依次降落在“华盛顿号”航母宽阔的飞行甲板上，这艘航空母舰始建于20世纪末，2008年编入美国海军第七舰队，至今仍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武力装载平台之一。
飞机舱门打开，陆战队少校拽着日本首相走出了机舱，其他的内阁成员也先后下了飞机。舰长没有亲自前来表示欢迎，而是由一名副官引领着日本内阁首脑们来到了会议室。在那里，等候他们的并不是舰长，而是一幅全息图像。画面中，美国总统威廉·亚当斯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些衣冠不整的内阁成员。
看到威廉总统，松山首相顿时怒气暴发：“总统阁下，你的手下太过分了！我和同僚们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我要向您提出严重……”
“住嘴！”威廉总统冷冷地打断了松山的抱怨，“你们这群蠢货！如果不是你们的无能，我们也不会面临这种困境。为了帮助你们，为了救援你们，我的司令官不得不冒险把舰队拆分开。而你们做了什么？切腹自杀！天哪！整个日本……不，整个世界一团糟，你们居然要切腹自杀？”
松山首相呆呆而立，两道泪水从眼眶中慢慢滑落：“天皇陛下……应该已经遇难了，多名皇室成员被害，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唯有以死谢罪！”首相一开哭，他身后的内阁成员们也忍不住开始大放悲声，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哭得痛不欲生。
画面中的美国总统拍案而起：“给我住嘴！想死也要等到把深空干掉之后。你们先想办法解决了眼下的烂摊子，然后再去玩那套切腹自杀的把戏！”
意识到失态，内阁大员们渐次收起了泪水。威廉总统脸色也和缓了一些：“第七舰队正在帮助你们的部队撤往冲绳，但是匆忙之中我们调不出那么多运输舰，只有尽快反击，才能保证日本和世界各国不遭受更大的灾难。”
“怎么反击？”松山首相终于冷静下来，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我们的全部基地都陷入了混乱，无法调动兵力。智能武器又不能启用，甚至舰艇和战车也无法投入战斗，这场仗简直没法打下去。”
“我们已经向近地轨道上的通信卫星发射了导弹，约15分钟后，深空和全世界的联系就会断开。同时，我已经授权向青山研究中心发射三枚巡航导弹，一艘亚马孙级核潜艇目前正处于攻击位置，预计5分钟后发射。”
“你们又要向我们扔核弹？”松山首相攥起双拳，两眼中射出了愤怒的光芒。
“蠢货！这是为了挽救日本，挽救整个世界！”威廉总统先是厉声喝骂，随后又放缓了语气，“不是核弹，导弹只携带了高能微波弹头，对人类没有杀伤力，我们的目标只是深空。”
“既然你们早就有了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发射？如果能早一些发射导弹，或许天皇陛下就不会遇难。”松山首相又开始抗议美国人不早点帮忙。
“几个小时前我就想这么做。但是，我们也在遭到深空的袭击，我甚至一度和参谋部失去了联系！”威廉总统虽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两眼中还是射出了难以遏制的怒火，“为了保护我，为了保证国家不彻底瘫痪，我们的军人不得不开枪射杀自己的国民！如果你们能早几天发现深空有了自我意识，会有这么多人死亡吗？会给全世界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吗？”
松山哑口无言，咽咽唾沫，低下了头。
洛阳军区基地。
防护网终于被冲破了，电脑人潮水一般涌进了军区基地。欧阳超下令闭合山体上的三扇合金大门，地面留守兵员迅速撤入了基地内部，基地的地面部分只有放弃了。
电脑人涌入库房，很快就找到了武器，又向大门发起了进攻。深空似乎知道军队不敢开枪射杀电脑人，特地操纵一名电脑人扛上单兵火箭发射器，对着大门射出了一发火箭弹。
“轰”，火箭弹爆炸了，合金大门微微晃动。大门边设有六台可升降的双联座机枪，还可以释放两台战术机器人，只要欧阳超按下指挥盘上的确认键，就可以反击。指挥室内每一名军官都在看着欧阳超，但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轰——轰——”又是两发火箭弹，合金大门上留下了两处深深的凹痕。欧阳超脸颊抽动一下，仍然保持着沉默。艾达抱着双臂走到他身后，低声说：“大门终究会被炸开，深空占领基地后会发生什么不难想象，还是下命令吧，欧阳少校！”
欧阳超微微一震，转身走到指挥盘边，艰难地抬起右臂，向武器发射确认键按去。一边的欧阳卓冲上去抓住了哥哥的手臂，连声说：“再等一下，哥哥，再等一下。”
艾达大怒，一把抓住欧阳卓的衣领：“你这浑蛋！再等下去我们就会死！”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全息屏的杰西卡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成功了！”
指挥室内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全息屏。画面中，就像长风吹过草原，所有的电脑人都倒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机器人大都还站在原地，但眼睛里的红光已经消失了，浑身僵直，像是突然间断了电。
数百颗通信卫星被击落，覆盖全球的网络信号已经不复存在，深空失去了和世界各国的链接。
成功了，成功了！指挥室内沉寂了一小会儿，然后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杰西卡激动地扑进了欧阳卓的怀里，在他脸颊上印了无数个吻。欧阳超看到了这一幕，不觉为之一愣，脸色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群中唯有英伦特工艾达保持着冷静，栗发美人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说：“不要高兴得太早，深空还没有被消灭。”
距离日本东海岸约150海里的海域，一艘最新型的亚马孙级战略核潜艇从太平洋深处悄悄驶来。到达预定位置后，潜艇缓缓上浮，直至水面以下50米处时，潜艇才悬停在了海水中，之后艇身又做了几次微调，以保证发射精度。
导弹发射筒缓缓打开，一枚巡航导弹冲破水气密隔膜，冲开层层海水，拖着一道炽亮的光焰飞向空中。紧接着，第二枚和第三枚导弹也相继发射。三枚导弹展开尾翼，在空中调整了位置，排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以超过五马赫的速度向日本国土飞去。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三枚导弹共携带了36枚高能微波弹头，在距离目标10公里外弹头就可以与弹体分离，依靠自身的动能继续飞向目标。
但导弹距离日本海岸还有数十海里时，三枚体积更小、速度更快的反弹导弹就迎面飞来，分别迎上了三枚巡航导弹。导弹相撞，在海面上空爆出了三团炫目的火球。
与此同时，处于海面50米下的核潜艇内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潜艇匆忙下潜，想躲过这不知来自何方的攻击。但刚刚下潜至70米深处，潜艇发射筒内的弹头突然爆炸，庞大的舰体裂解成了数十段，数百名美国海军无一生还。
事后卫星数据显示：导弹刚刚发射仅数秒钟，在海岸附近游弋的一艘日本天城级新型巡洋舰就跟着发射了三枚反弹导弹，同时岸边的一处导弹基地也发射了一道定向微波，就是这道定向微波引燃了美军潜艇上携带的导弹弹头，从而摧毁了核潜艇。
收到攻击失败的消息，美国总统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勃然大怒。
由于定向能量武器的研究一直比较滞后，自20世纪70年代末第一支激光枪问世以来，直至数年前美国才研发出了可用于实战的单兵激光步枪和高功率车载微波发射器。因为能量衰减和加速器体积过大的问题一直无法得到妥善解决，粒子束武器仍处于试验阶段。
对于微波武器的应用与防御，美国一直自以为领先于世界各国，早在1979年，卡特总统就曾强调过每开发一种新武器，都要考虑到其电磁脉冲防护能力。美军现役战机和舰艇大都有防电磁脉冲涂层或装甲，最新型的亚马孙级战略核潜艇也不例外。而日本的微波武器居然能穿透核潜艇的防护层，显然是加大了功率，或者是改变了频带。总之，这种定向微波是针对美军的防护作了重大改进。
把盟友当作假想敌已经够可恶了，更为可恶的是，在得知了美国人的行动计划之后，日本内阁竟然并未就此作出警告，这让威廉总统更加怒不可遏。
威廉总统再次接通了正在赶往夏威夷途中的松山首相，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松山次郎首相，对你的自私和保守我感到十分震惊！你们拥有了更强大的微波武器，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们在向日本提供帮助，而你居然向我隐瞒！现在攻击失败，核潜艇上数百名优秀的士兵都失去了性命，这他妈就是你想要的吗？”
松山首相和别的内阁成员刚刚享受完航母厨师特制的意大利面条，正在用法国红酒润喉，看着全息图中暴跳如雷的威廉总统，松山放下酒杯，愕然道：“什么微波武器？我不知道这件事。”
一边的防务大臣面色尴尬，凑到首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松山的神色由迷惑渐渐变得凝重，颇为恼火地瞪了防务大臣一眼，再度转向威廉总统，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这是我们前两年刚刚研制成功的新式武器。因为对天皇和国内形势极为担心，导致我们疏忽了这件事，为此我感到万分抱歉！”
美国总统狠狠地瞪着松山，简直想扑进全息屏，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隔了一会儿，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问：“贵国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是我们需要担心的吗？”
松山又和防务大臣低语了几句，神色变得极为狼狈，吞吞吐吐地说：“除此之外，我们还开发出了一种可用于实战的隐形技术，因为主要构成材料是金属和电路板，目前只能应用于……战术机器人。去年……去年生产出了第一批能够隐形的机器忍者，它们能躲过红外线探测，很难被对方觉察。不过……使用多波段电磁波就能轻易发现它们。”
“机器忍者，能隐形的机器人，很好，非常好，简直太好了！那么，请容我冒昧地猜测一下，这种隐形机器人也被深空控制了，对不对？”
松山首相的神色变得更加狼狈，低头道：“是，是的，非常抱歉！”
威廉总统不再理他，抬手关掉了全息屏。
日本青函海底隧道。
一列外壳上绘满了漫画主角哆啦A梦的电动列车缓缓驶向了青森县的主隧道入口，奇怪的是，整辆列车上只有第一节车厢里坐着一位乘客，别的车厢全部空无一人。架设在车厢顶部的信号干扰器扰乱了近地轨道上侦察卫星的信号接收，因此，卫星没有发觉这辆列车。
列车进入了隧道，周围渐渐变得昏暗幽深，那名乘客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那是A，迈克尔·斯文顿。
前方漆黑如夜。列车没有亮灯，车头的大灯也是灭着的，车厢中有许多红色的光点在隐隐闪烁，那是上百名机器忍者的眼睛。

第二十七章 人海防护盾
华盛顿白宫总统办公室内，远程会议再次举行，中、俄、德、英、法、日等国首脑再次出现在了全息屏上。
总统办公室显然遭受过电脑人的袭击，虽然经过了临时清理，但还是能看到电脑人到处施虐的痕迹。墙上所有的画框都不见了，长窗则全部没了玻璃，办公桌后面的两面旗帜也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旗杆，地毯上还残留着一大片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核潜艇攻击失败后，美、中、俄三国又联手向春日山发射了十多枚弹道导弹，但均被深空击落，无一命中。中国和俄国还想再次尝试一下，威廉总统认为再发射导弹也毫无意义，三国简单磋商后，决定再次召开远程会议，商讨用何种手段彻底消灭深空。
威廉总统用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面色疲惫。他抬头看了看全息屏，轻声说：“情况大家都清楚，题外话就不多说了，为了最快最有效地消灭深空，各位有什么方案？”和上次不同，这次各国首脑身边都坐了军事参谋和安全顾问，首脑们每次开口前都要和参谋们商量一下，显得极为慎重。
冷场片刻后，高大健硕的俄罗斯总统列夫率先发言：“我国的一颗军事卫星配备了高能微波，约40分钟后可抵达日本上空，我们可以从太空中发射高能微波摧毁这台破计算机。”
美国总统还没开口，日本首相已经抢先说道：“很抱歉，我认为使用微波武器起不到作用，深空能用高能微波摧毁美国的核潜艇，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应对微波武器的办法。”
俄罗斯总统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瞥着松山，语气中更是带了一丝不屑：“深空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从太空中射来的高能微波？用导弹拦截吗？”
“我国的大多数战略武器都具备散射微波的能力。”
列夫总统脸上浮出了一抹嘲笑：“而这些武器现在都属于那台破计算机了，对不对？”
松山首相气鼓鼓地瞪着俄罗斯总统，正要反唇相讥，威廉总统忙摆手说：“两位先不要争论，深空确实具备防御高能微波的力量，我国可以证实这一点，大家还是考虑有没有别的方案吧。”
“激光武器怎么样？”法国总统提议，“我们的卫星装备的激光发射器威力太小，不足以攻击地面目标。威廉总统，你们呢？”
美国总统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们也没有那么强的激光武器。”
激光和高能微波都属于定向能武器，是最快最精确的打击方式，不考虑定向能，那还有什么更好的手段？与会各国对于生物病毒武器和次声波武器都有过深入研究，但这两者是针对人类的，无法用来对付计算机。各国首脑和参谋人员都陷入了沉思，一时无人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俄罗斯总统又转向中国国家主席，问道：“你们的球状闪电怎么样？毁掉深空应该没问题吧？”
中国国家主席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美国和日本早就针对我国的雷球发射器研究过相应防御手段，使用磁场偏转可以轻易让球状闪电偏离目标。深空既然掌控了日本所有的智能武器，肯定知道如何抵御球状闪电。”
日本首相和美国总统威廉对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用湮灭炸弹……”英国首相刚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这个办法也不行，无论用战机还是导弹携带，都会被深空拦截。”
德国总理和身边的参谋低声商议了一阵，转向画面，略略提高了声音：“威廉总统，你们不是可以制造雷电风暴吗？能不能试试那个？”
威廉总统脸上闪过了一丝窘迫，语气也变得有点不连贯了：“那种武器一直处于试验阶段，目前还……还不能用于实战。”
“这种时候就不要谦逊了，没人会指责你们有违人道。”德国总理尖锐地指出，“我们有确凿证据，四年前，你们成功地制造了一场雷电风暴。”
美国总统面色愈加尴尬，咳嗽了两声，才说：“这个……气象控制武器的范围暂时无法自由掌控，有可能会造成日本国民大量死亡，使用这个太不人道了。而且，国安局兰特局长曾受到过深空的控制，兰特有关于这一武器研究的详细资料，估计深空也已经知道了这些……”
“就算深空知道，他也未必知道如何防御吧？权当再做一次实验好了。”德国总理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一直呆呆倾听的松山首相忽然拍案而起，红着脸叫道：“我抗议！抗议！你们不能把我国国土当作新式武器的实验场地！”
英国首相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这个也不能用，那个也不能用，哪还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干掉那台计算机？”
“见鬼！一台超级计算机就把全世界搞得一团糟，而我们居然对此束手无策！”法国总统摇着头不住叹息。
美国总统环顾四周，轻声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暂时无法施行。”
“什么办法？为什么无法施行？”各国元首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美国总统。
威廉总统打开办公桌上一台小巧的投影仪，将一幅立体全息图投射到了空中，那是一枚军事卫星的图像。与一般的卫星不同的是，它的中心位置是一个类似左轮枪弹轮的弹槽，12枚又细又长的棒状物静静地躺在弹槽里。
“这是我国的KH-30军事卫星，位于距地球表面1000公里的近地轨道。它携带着12根5米长的钨铀合金棒，内置陀螺仪导航，弹出式尾翼。飞临目标上空，卫星就可以发射合金棒，引力与推力相叠加，到达地面时，合金棒的动能甚至要大于小型核弹头，一瞬间释放的高温高压能熔化落点附近的任何物体，冲击波覆盖范围大于9平方公里，堪称来自太空的陨星，我们把它叫作——天罚。”威廉总统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款威力巨大的武器，神色中俨然带着一丝自得。
“天基动能武器！”松山首相脸色惨白，盯着全息图中缓缓转动的卫星喃喃自语。
“是的，”威廉总统微微点头，“天基动能武器。只需要6枚，就能把整座春日山从地球表面抹掉。”
各国首脑一时沉默不语，显然都在衡量这种武器会对自己的国家造成多大破坏。俄罗斯总统皱起了眉头，举手说：“我有个疑问，这玩意儿的速度有多快？它不会被高能微波拦截吗？”
“不会。”美国总统显得极为自信，“到达地表时的速度会超过10千米每秒，合金棒采用的是最先进的分子排列技术，能反射多种波段的电磁波，还没等微波烧熔合金棒，它就已抢先一步落到深空的脑袋上。”
“那还犹豫什么？”俄罗斯总统催促道，“赶快下令，让你的卫星把那玩意儿对准深空的脑袋丢下去。”
威廉总统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一是因为半小时后KH-30才能飞临日本上空；二是因为深空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它已经拿出了应对的办法。”
“深空拿出了应对的办法？”各国首脑面面相觑。
威廉总统又打开了另外一张全息图，画面里是许多日本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一个挨一个地站着，两手垂在体侧，脸上毫无表情。威廉总统缓缓拉远了镜头，出现在画面里的仍是数不清的人，他们站在山崖边、站在樱花树下、站在楼顶上……每一个能立得住脚的位置都站了人。威廉持续拉远镜头，直到画面中的人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但黑点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直达画面边缘。
“画面中就是春日山，每一寸土地上都站满了人，这就是深空的应对之策。”威廉总统转向各位首脑，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他用人类来当盾牌。”
洛阳邙山军区基地。
通信卫星被击落，深空与电脑人和各类机器人的链接被斩断了。基地大门外的地面上躺满了电脑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呻吟哭泣，惨叫声不绝于耳。
深空操纵电脑人袭击人类时，几乎耗尽了所有电脑人的体力，其中还有许多电脑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外伤，与深空的链接断开后，电脑人顿时感受到了伤痛和疲惫。被深空操纵的时候，他们大都攻击过自己的亲友，有些甚至亲自杀害了自己的亲人，想起那如同噩梦般的场景，人们便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眼前的情景令欧阳卓心痛如绞，不住口地催促欧阳超：“哥，快下令开门吧，他们都需要帮助！”
但欧阳超只是摇头：“不行，通信卫星是否被击落还没有得到确认，万一只是深空的诡计怎么办？咱们一打开大门，整个基地立即就会失陷。”
哥哥的话也有道理，欧阳卓心中焦灼，就改口道：“那你就打个电话向上级确认一下。”
欧阳超还没拿起通话器，杰西卡忽然指指墙上的全息屏：“把那一张放大看看。”众人抬头看去，那是一个装在基地护栏上的监控器，护栏被推倒后，监控器就一直斜对着天空，指挥室里的人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脑人身上，没有想起让监控器转个角度。
一名少尉依言放大了全息屏。画面中是湛蓝无垠的天空，足足数十道光焰从空中斜斜坠下，几乎横贯了整个天幕。
“流星雨？”那名少尉喃喃自语。
“不对，”杰西卡手指全息屏，“这些是人造卫星的残片，这就是卫星已经被击毁的证据。”
大多数残片还没到达地面就在空中燃烧殆尽，那是金属与大气剧烈摩擦的结果。残片在空中拖曳出的光焰尚未消失，更多的光焰从天幕中坠下，飞速而下的光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天空。漫天烟火交织，这的确是一场流星火雨，但它们并不是为了要毁灭人类，相反，它们承载了人类生的希望。
欧阳卓再次转向欧阳超，语气中带了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现在能开门了吧？”欧阳超点点头，拿起了通话器：“开启基地主大门，派出医疗队，外面受伤的民众需要救助。”
欧阳卓和杰西卡自告奋勇，跑去帮助受伤的民众。很多电脑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俩就帮忙把电脑人一个个地抬进营房，又从医疗队那儿拿来绷带和外用凝胶，替受伤的电脑人包扎伤口。营房中很快就躺满了电脑人，余下的不得不暂时安置在地面指挥中心旁边的露天广场里。
两个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基地中突然响起了尖利刺耳的警报声，欧阳卓和杰西卡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警报持续了数秒钟就戛然而止，扬声器中传出了欧阳超沉稳镇定的声音：“大家不必惊慌，这是来自日本方向的一枚弹道导弹，我军的反制武器已经锁定了对方，很快就会实施拦截，导弹不会落下，大家不必惊慌。”
话虽这么说，但人们是愈加惊慌失措，哭声和尖叫声顿时响起，广场上人潮涌动，乱成了一团。能活动的电脑人挣扎着向基地外逃去；有些则向基地内奔跑，企图躲进山体内；还有些人干脆闭上眼躺在原地，等待导弹从头上落下，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欧阳卓也有些不放心，拉上杰西卡向指挥室跑去。但周围人墙密布，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各样的呼喊，人们在向各个方向奔走，各不相让，都想抢先逃离这个危险之地。结果推搡了十多分钟，两人也没能到达基地大门，反而累得呼呼直喘。
杰西卡伸手拉住欧阳卓，在他耳边大声喊道：“不要急，你们的反制武器肯定拦下了导弹，不然导弹早就落在我们头上了。”
话音刚落，扬声器中再度传出了欧阳超的声音：“对方的导弹已被击落，请大家安静，不必惊慌！重复一遍：对方来袭的导弹已经被击落，请大家安静，不必惊慌！”
拼命互相推搡、企图逃离的电脑人渐渐变得安静了，继而一屁股坐倒在地呻吟起来，欧阳卓乘机拉着杰西卡向基地指挥室奔去。
事后两人才得知：深空一共向周边各国发射了33枚弹道导弹，但只有飞向朝鲜和新加坡的两枚导弹击中了目标，其余的导弹均被各国的反制武器击落。落在朝鲜和新加坡的两枚导弹全是温压弹，因为落点全在地表，弹头释放的热量和冲击波迅速消散，造成的人员伤亡并不算多。看来日本并没有核弹头，如果有的话，深空一定会把核弹射向人类世界。
问题是，深空造出核弹需要多久呢？
因为导弹袭击而暂时中断的远程会议仍在继续进行。
与会各国元首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尤其是俄罗斯总统，满脸通红，拍着桌子大喊道：“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这台破计算机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如果有核弹的话，它一定会朝我们头上丢核弹！记住，它的目的就是杀光所有人类！”
法国总统显得稍微冷静一点，但也眉头深锁：“我们能派出地面部队吗？想办法救出那些受控制的电脑人。”
许久没开口的英国首相摆着手说：“没用的，我们都知道，电脑人就是深空的傀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人类。想救出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深空和他们的联系，而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
“日本境内到处都是信号基站，而且日本的军事卫星不受我们控制，这些卫星也能作为通信卫星使用，一旦这些卫星飞到我们头上，深空就有可能再次控制各地的电脑人和其他智能设备。”英国首相又补充了一句。
俄罗斯总统忽然转向日本首相，问道：“松山首相，以你们现有的资源，造出核弹需要多久？”
松山首相满头大汗，不时伸手揩着额上的汗珠，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10天吧……或者半个月。”
俄罗斯总统又转向众人，提高了嗓音：“你们也听到了，只需要10天或者更短的时间，那台破计算机就能把核弹丢到我们头上，我们不能犹豫，只能尽快干掉他！”
美国总统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春日山上至少聚集了几十万人类，整整几十万人！天罚一旦落下，他们就会灰飞烟灭，连一根头发、一片指甲也不会剩下！不，不行，我不能做这种决定！”
“投票吧，”一直没开口的德国总理冷静地说，“投票决定是否发动天罚。”

第二十八章 雷霆行动
“投票？”美国总统抬起了头。全息图中，各国首脑微微颔首表示了同意，唯有日本首相松山面色僵硬一动不动，但他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显然是默认了大家的意见。
“上帝啊！我们一定会下地狱的！”威廉总统喃喃低语。德国总理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威廉总统，我们这是为了拯救全地球的人类，上帝一定会宽恕我们的罪行。”威廉总统沉默不语，抬起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俄罗斯总统翻翻眼皮看看威廉，不满地哼了一声，不知是为威廉的迂腐感到不快，还是在怀疑美国总统只是在惺惺作态。
“怎么投票？举手表决吗？”英国首相率先发问。
威廉总统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吧，举手表决。”
“先等一下，”中国国家主席转向一边的参谋，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转向画面，“深空向太空发射了反卫星导弹，我国的一颗侦察卫星被击落了，但在被击落之前，卫星传回了一些图像。”
“很重要吗？”俄罗斯总统列夫本来已经举起了右臂，不得不放了下来，怏怏不乐地看着中国国家主席。
“很重要，大家请看一下。”中国国家主席身边多出了一个子画面，画面中是许许多多的日本人，排成了几列长长的队伍，正在向某处进发，一些持有武器的机器人和电脑人分别站在队伍两侧监视着他们。镜头拉远，然后再推近，似乎是想调整一下焦距，然而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变黑了。
“日本人被深空俘虏了，就这些吗？”列夫总统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请留意他们的行进方向。”中国国家主席关掉子画面，提醒大家，“他们在向春日山前进，深空要把更多的人作为他的盾牌。”
几位首脑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不语。半个小时之后KH-30才能飞临日本上空，在这段时间内，深空又会把多少人填进那个死亡陷阱？现在整个春日山区域已经聚集了近百万民众，半个小时后又会是多少？会超过200万吗？或者是300万？而且，这些已经不再是脑袋里装了微芯片的电脑人，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见鬼！真他妈的浑蛋！这台破计算机到底想让多少人陪他一起死！”俄罗斯总统终于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威廉总统忽然站起身来，松掉领带，而后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里，伸手揉着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整个人显得十分焦躁。站在办公室门边的黑人女秘书想提醒总统阁下留意一下仪表，但又感觉现在时机不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咽回了想说的话。
“诸位，我有个提议，”威廉总统总算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抬头环视浮在办公桌周围的全息屏，“我们应该尝试一下，看看能否解救出那些民众。”
俄罗斯总统皱起了眉：“难度太高了！日本舰队，不，深空的舰队和空中力量都还没有出动，恐怕就是在等待我们自动上门。迎接我们的必然是铺天盖地的炮弹，我们会损失惨重的。”
威廉总统并不赞同，开口道：“诸位，那些被俘虏的人类，包括那些受到深空控制的电脑人，他们都和我们一样，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不能为了自己能够安稳地活下去就轻易放弃他们的生命！他们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
各位首脑除了中国国家主席表示了同意外，其他人都保持缄默，显然更倾向于俄罗斯总统的意见。美国总统十分不快，又转向日本首相：“松山首相，你的意见呢？”
日本首相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僵硬地向美国总统鞠了一躬：“总统阁下，对于您的提议，我们全体内阁成员都深怀感激。但是，我赞同列夫总统的意见，救援的难度太高，代价太大，而且，继续拖延下去，势必会给世界各国带来更大的灾难，因此，请放弃救援计划，尽快发动天罚，结束掉这场战争。”
威廉总统大为错愕，拍案而起：“松山首相，你太让人失望了！他们都是你的同胞，你就这么放弃他们的生命吗？连尝试一下救援都不愿意？”
松山僵立不动，眼镜片后，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我也想尽力挽救这上百万同胞，但是我更清楚深空手里掌握了怎样的武力，恐怕各国要付出数万甚至数十万军人的生命才能挽救他们。我不能也没有权力要求你们这么做。”
威廉总统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终于长叹一声，无力地坐回了椅子里。
中国国家主席又与身边的参谋交谈了几句，再次转向画面：“威廉总统，我国将全力支持贵国的营救计划，北海舰队与东海舰队已经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美国总统抬起头来，两眼中射出了满含惊喜的光芒。日本首相松山则惊愕地看着中国国家主席，满脸的难以置信，金丝眼镜滑落下来，颇为滑稽地挂在了鼻尖上，但他全然不觉。
列夫总统拿掉嘴上的雪茄，摇着头连声叹气，回头和身边的参谋们商议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我们俄罗斯太平洋舰队也可以帮忙。”
英、法、德三国首脑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均表示愿意派出空军牵制深空。美国总统大喜过望，激动地站了起来：“很好，太好了！我国太平洋舰队也将全部出动！”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松山首相泣不成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擦掉脸上的泪水，扶正眼镜，向着各国首脑深深鞠躬。他身后的内阁成员也全体起立，庄重地弯下了腰。
抛开国别，抛开恩怨，一场史无前例的营救行动拉开了序幕。
经过反复磋商，最终决定由美、中、俄三国分别从海参崴、大连、旅顺、冲绳、夏威夷五个基地出发，向受深空控制的日本海军发起进攻，掩护陆战队在大阪、鸟羽、舞鹤三地登陆。另外，韩国及菲律宾海军也将为作战提供支援。俄罗斯负责舞鹤战区，中国负责大阪战区，美国负责鸟羽战区，尽快建立阵地并争取强占机场，尽可能多地挽救被俘日本国民。
或许是因为很久前美国曾拍过一部名为《雷霆救兵》的电影，此次行动最终被威廉总统命名为——雷霆。
作战开始，一道道电磁波把进攻指令发往了世界各地。中、俄、美三国的导弹基地内，数十枚反卫星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直插蓝天，它们的目标是日本人的军事侦察卫星。在主力部队登场之前，先打掉深空的眼睛，同时也能给深空操控电脑人造成一定的影响。
反卫星导弹刚刚升空，数百枚弹道导弹又在烟火交织中拔地而起，直指日本领土，第二轮打击目标是日本各个防空基地。日本境内所有的防空基地都落入了深空的掌控，超过半数的海陆军基地也全面沦陷，只有一小部分基地内还有人类士兵在继续抵抗。
两轮导弹发射完毕，美、中、俄三国的空军基地内，一架架战机不断呼啸升空，在空中排好队形，飞向日本领空。战斗机、预警机、轰炸机、运输机，黑压压的机群几乎遮蔽了蓝天。同时，英、法、德等国也各自派出了自己的战斗机及部分快速反应部队予以支援。
最后出动的是海军及陆战部队，运输舰队满载战车和士兵，在护航舰队的重重护卫下驶离驻地，向着茫茫大洋驶去。
欧阳超也接到了参加救援行动的命令，他将率领36名特战队员乘坐中国最新式的特种战机飞往日本大阪。因为受深空控制的不仅有普通家用机器人和电脑人，还有军事战术机器人，特别是能够隐形的机器忍者，普通士兵的装备根本无法发现它们。欧阳超的任务就是掩护主力部队，尽可能地清除潜在的威胁。
邙山战区特战大队满编兵额是900人，实际作战兵员在800人左右，分属四个中队，欧阳超的级别是少校，领大队长职务。因为是第一次实战，欧阳超不放心，所以向基地首长提出要亲自带队出征。
听到欧阳超要出发作战的消息，欧阳卓十分担心，跟在哥哥身后来到了机库，抽空拉住欧阳超的胳膊，悄悄说：“哥，见到电脑人别想着救他，照脑袋一枪干掉就得了，干脆利落，还省得麻烦。”
话刚说完，后脑上就挨了一记重拳，欧阳卓疼得哇哇大叫，抱住头回过身来，却发现是英伦美人艾达站在面前，绿眼睛里满是怒火。欧阳卓怒道：“你干吗又打人？你是虐待狂啊？”
艾达冷冷地说：“电脑人就不是人了？我脑袋里也有微芯片，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杀了？”欧阳卓一愣，顿时明白了绿眼睛美人为何发火，忙赔着笑说：“不敢不敢，你这种人见人爱的大美女谁舍得动手。”
艾达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却转向欧阳超：“我要参加战斗。”欧阳超一愣，摇头说：“抱歉，这是作战任务，我不能带上你。”艾达不肯罢休，争辩道：“我也有军衔，英国海军少校，实战经验远比你丰富。这次救援行动我国也有参与，现在我是以军人的身份要求随军参战。”
欧阳超仍然摆手表示拒绝，欧阳卓拉住哥哥的胳膊，悄声说：“这洋妞很剽悍的，能带的话就带上她吧，超级强援！”
几经犹豫，欧阳超终于点了头：“那好，但是你要向上级请示，不然的话我无权让你参加作战。”艾达脸上露出了喜色，笑道：“早就请示过了，你以为上级不同意我就会冒冒失失地跑来吗？”
陆战队员带齐装备，艾达也戴上头盔，又在紧身衣外套上了一件防弹背心，全体队员都登上了特种战机。战机徐徐滑出机库，组合发动机启动，战机垂直离开了地面，展翅向蓝天白云间飞去。
即使是深空也无法与全世界抗衡。导弹的打击面覆盖了日本各个军事基地，拦截难度骤然增加了上百倍。深空能够计算出每一颗导弹的运行轨道及打击目标，却来不及用同样数量的导弹去拦截，即使是高能微波也不能不间断地连续发射，而且中、美、俄三国的弹道导弹大都采用了防电磁波材料，高能微波也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将其引爆，其结果就是刚刚引爆了一枚导弹，第二枚导弹就呼啸而至，将微波发射器炸成了无数碎片。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导弹群，深空尽力抵抗。前后两批导弹共计640枚，其中超过半数被深空拦截，但另外一部分终究还是落在了各自的打击目标上。温压弹头瞬间释放的高温和冲击波摧毁了落点周围的一切，超过一半的日军基地都在导弹群的打击下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海军舰艇也有大半被击沉。
欧阳超和艾达所乘的战机抵达大阪上空时，中国海军陆战队刚刚开始登陆作战。岸边炮火隆隆，海面上则烟焰蒸腾，整个关西国际机场都变成了熊熊火海。
因为大多数侦察卫星被击落，深空并不了解联军的主攻方向。在前一阶段的战斗中，受深空操纵的日军战机大都被击落，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没来得及升空，就在弹道导弹的打击下爆成了一团火球。深空明白联军要做什么，在判断中国军队将要主攻大阪之后，深空立即焚毁了关西国际机场，并派出地面部队，尽量拖慢联军的营救行动。
日军的武器装备都相当先进，仅就单兵装备来说，日本一直效法美国，每一个士兵携带的装备都包含了武器、生存、防护、夜视等四个方面，与美国大兵不相上下，质量明显优于中国和俄罗斯。
但是，这一次深空的对手是全世界，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在失去制空权的情况下，还要面对十倍于己的武力，即使是自诩为神的深空也只能步步败退。
不时有一发对空导弹或大口径炮弹贴着机身飞过，深空还在反击。港口和沙滩上全是陆战部队和装甲车辆，找不到落点，欧阳超让特种战机冒险深入，降落在一栋居民楼的顶层。
不等舱门完全开启，欧阳超就带领战士们冲出了机舱。队员们还没来得及四下散开，空气中波纹隐隐，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音波落在了他们身上。几名队员头昏脑涨，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次声波！欧阳超急忙开启头盔上的智能目镜，但没等他锁定敌人的位置，艾达已经举枪过肩，对准对面一栋大楼的落地窗射出了一发高能电磁弹。窗棂轰然破碎，一个闪动着金属光泽的脑袋被冲击力远远掀到空中，脑袋上还连着脖颈和一条机械臂。美女特工身经百战，反应速度比他们明显要快了一筹。
“哒哒哒哒”，一架深空控制的无人战机从另一栋大楼后绕过，火神炮机枪启动，对准刚刚停稳的特种战机射出了一连串子弹。弹丸打在战机的防护装甲上，迸出了一溜火星。欧阳超急忙下令战士们隐蔽，但那几名受到次声波冲击的战士却瘫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无人机迅速调整了方向，这一次对准了躺在楼顶上的那几名士兵。欧阳超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刚刚扣动扳机，“轰”的一声巨响，那架无人机已经凌空爆成了一团火球。欧阳超微微一愣，抬起头来，一架中国的暗剑-3无人机从空中呼啸而过。
特种部队的作战服可以防辐射、防生化，还具备防弹能力，但无法抵御次声波。欧阳超用智能目镜替那几名战士做了一次粗略的深层扫描，发现他们的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已经无法再战斗了，欧阳超只好让队员们把这几名战士送回了战机，让他们返回后方接受治疗。
特种战机再度升空，脱离了战场。刚参战就有几名手下丧失了战斗力，欧阳超既愤怒，又感到自责，不觉紧紧地咬住了嘴唇。艾达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再次推弹上膛：“打起精神来吧，小伙子，这就是战场。”

第二十九章 天罚
索敌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为了自卫，有很多日本民众都拿起了武器，战士们不能看到对方执有武器就胡乱开火。特战队员要时刻开启扫描目镜，从逃难的民众中搜索隐藏的电脑人。
大阪滩头阵地稳固之后，美俄两军也分别占领了鸟羽和舞鹤，竭力解救被深空抓获的民众。同时，三国军队都架起了扩音设备，呼吁幸存的日本民众向着这三个地点撤离，在空中游弋的无人机也在反复播放这个消息。
随着大批民众不断涌来，索敌也变得愈加困难，不少电脑人都潜伏在人群之中，揪出每一个都要费一番功夫。有些电脑人随身还携带着C6炸药或高爆手雷，等到士兵靠近就引爆，与周围的民众及士兵同归于尽。中、美、俄三国有不少士兵都死在了电脑人的这种自杀式攻击之下，其中也包括欧阳超的三名队员。后来各国军队不得不改变策略，只要扫描仪确认目标是电脑人，就抢先开火将其打伤，之后再实施救援，可这么一来，一些无辜的日本民众也倒在了联军士兵的枪下。
日本是科技发达国家，网络遍布全国，深空的眼线无处不在。几乎每一个街口都会有无人驾驶的车辆突然撞出来，几乎每一栋屋子里都暗藏着杀机，即使是被丢弃在路边看似人畜无害的智能玩偶，也有可能亮出利刃跳到战士们头上，刺出致命的一刀。
要提防隐藏的电脑人，要应对被深空控制的机器人和电脑人士兵的突袭，还要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智能设备，愈向内陆深入，营救工作就变得愈加艰难。而且，获救的民众也未必就能安全离开。美军一架满载受伤军民的运输机刚刚升空，就被一枚从水下发射的巡航导弹击中，凌空解体。
深空在尽力阻挠联军的营救计划。
行动已经持续了六七个小时，夜幕悄然降临大地，其间至少有数十万名被深空抓获的民众获救，但也有数以万计的联军士兵殒命沙场。
一栋倒塌了一多半的大楼内，欧阳超和他的手下默默地靠坐在断墙边，每个人都取出了自带的单兵干粮，一边吃，一边不时用警觉的目光扫视四周。他们刚刚击溃了深空的一次小规模突击，干掉了8个电脑人士兵，以及三台京S-13型军事战术机器人。周围暂时没什么动静，欧阳超就下令略作休整，让战士们吃些食物补充体力。
远处不断响起的爆炸声渐渐归于沉寂，或高或低的枪声也消失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军队的扩音器还在不停地重复播放让民众撤离的消息。似乎深空意识到他无法取胜，因而放弃了抵抗。
艾达怀里抱着她那把大枪靠坐在欧阳超对面的一堆废墟上，不时用颇感兴趣的目光打量着他。欧阳超觉察到了栗发美人的视线，但不为所动。
10分钟后，欧阳超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准备出发的手势。一个左臂挂了彩的少尉凑到欧阳超身边，低声问道：“队长，下一步往哪儿去？我刚刚扫描过，300米内没有敌人。”特战队员的头盔内置了微芯片和动态探知器，最大搜索范围是300米，收集来的情报会显示在左眼上方的一面镜片上。
欧阳超沉思片刻，答道：“没收到指令之前，咱们继续前进，留意各个可能出现敌人的位置，时刻保持警惕。”
特战队再次开拔，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向前推进。刚走出了100多米，队伍最前方的欧阳超突然停下了脚步：“注意隐蔽。”队员们迅速散开，寻找各自的隐蔽地点，只有艾达一个人反而靠近了欧阳超。
前方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身影，有数百人，因距离过远，一时无法分辨其中有没有潜伏着电脑人。欧阳超蹲下身体，开启了头盔的夜视功能。那些人没有携带武器，大都步履匆忙，其中还有很多小孩子，应该是逃难的民众。
安全。欧阳超放下心来，又向队员们做了一个手势。那名少尉又凑到欧阳超身边，低声请示道：“队长，人很多啊，是挨个甄别，还是直接放他们过去？”
欧阳超毫不犹豫地答道：“挨个甄别，不能轻易放过任一个电脑人。”少尉点点头，正打算把队长的指令传达下去，艾达突然说道：“注意，有情况！”
欧阳超一惊，再次抬头看去，却发现前方的人群已经乱成了一团，哭喊和尖叫次第响起，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向这边奔跑，仿佛他们身后突然出现了什么隐形的猛兽。欧阳超正感到奇怪，落在人群后面的十多个人已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略微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了。就像一把无形的巨刃从人群后方掠来，奔跑中的人们一排排依次跌倒。欧阳超睁大了双眼左右察看，却没有发现攻击来自何方。
似乎死神的巨掌从人群头顶上方挥过，很快，大多数人都倒了下去，只剩几个人还在挣扎着拼命狂奔。最前面是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女子，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婴儿，距离欧阳超等人潜伏的地点已不足100米。
“快啊！快啊！”那名少尉脸色发白，口中喃喃低语。那名女子身后的人已经全部倒下了，她又跑出十几步，忽然一头栽倒，倒地时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身体，把怀里的婴儿护在了胸前。母亲倒地时的动静像是吓到了孩子，婴儿双足乱踢，发出了尖厉的哭叫，但哭了几声就戛然而止，只有两只小脚还在不断抽动。
少尉挺身跃出隐藏点向前跑去，欧阳超一惊，忙喝道：“干什么？快回来！”
“孩子！孩子还活着！”少尉回过头应了一声，脚下不但丝毫不停，反而加快脚步奔向那对母子。欧阳超骂了一声，端平突击步枪，继续搜索敌人的踪影。
少尉跑到了那对母子身旁，但那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只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夜空。少尉俯下身伸出右手，似乎想替那孩子合上双眼，但他的身体也随之变得僵硬呆滞，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面上。
欧阳超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他已经开启了头盔的全部探知功能，却完全看不到敌人潜伏在哪里。欧阳超正想站起身，艾达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右臂，急促地说：“快！放下面罩，开启氧气供应。”
“神经毒气！大家快放下面罩！”欧阳超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回头大吼一声，放下了头盔上的高分子纤维面罩。作战服一旦完全封闭，维生系统就自动启动，开始向面罩内泵入氧气。
但艾达的警告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有两名战士吸入了毒气，另外两名战士因为作战服破损，维生系统无法启动，也先后吸入毒气，瘫倒在了地上。
“抬起受伤的队友，撤！”欧阳超果断地下达了指令，自己则腾身跃起，向少尉的尸体奔去。那是队友，是兄弟，不能让他的尸骨留在异国他乡。
不仅是大阪战区，鸟羽和舞鹤战区也出现了同样的事件，联军对此准备不足，有近万名士兵因吸入毒气而阵亡，另外还有10000多人丧失了战斗力。当然，死亡最多的还是日本平民。据战后不完全统计，在毒气中丧生的日本国民足足超过了50万人。
深空动用神经毒气的消息，很快就回馈到了联军最高指挥中心，美国总统惊怒交加，立即接通松山首相，不分青红皂白又是一顿大骂。但这一次松山首相却很不服气，反复强调日本绝对没有开发此类武器，并声称这是深空自行研发的新型生化毒气。威廉总统冷静下来，只得又一次召集各国首脑商议对策。
远程会议再次开始，俄罗斯总统列夫首先发难，痛骂日本人不顾道义，竟然偷偷研发神经毒气，而且事先还不提出警告，以至于让他们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俄罗斯陆战队因毒气死亡的人数超过了5000，几乎占了联军总数的一半，也难怪列夫总统会大发雷霆。
松山首相无奈，不得不把对威廉总统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列夫将信将疑，反问道：“从开战到现在还不到两天时间，深空这么快就能造出神经毒气？”日本首相振振有词地反驳说：“我早就说过，深空能在一周内造出核弹，合成神经毒气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几乎是轻而易举。”
各位首脑互相看看，又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美国总统。沉默了一会儿，德国总理终于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再拖下去，深空会使出更毒辣的手段来对付人类。现在，应该考虑启用天罚了。”
威廉总统仍然显得有点迟疑，目光逐一从各位首脑脸上掠过，低声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犹豫，各位首脑全部重重地点了点头，日本首相也不例外。确实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拖延的时间越久，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下令让部队撤退吧，他们已经尽力了。”美国总统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打开了HK-30的全息图，用略略颤抖的手指轻轻按下了发射键。
“愿上帝能够宽恕我们！”
近地轨道上，编号为HK-30的军事卫星早已经到达了预定位置，正在静静地等待发射指令。巡曳，等待，发射，这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
美国总统按下发射键之后，卫星亮起了红光，远远望去，就像是深邃的太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红色的眼睛，而这只眼睛的主人手中握着的，则是高悬于人类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今天，这柄利剑的目的不是杀伤人类，而是终结战争。
弹轮转动，将三根合金棒送入了发射筒。卫星又做了一次微调，然后微微一震，开启了弹射器。卫星机体后方的喷射口适时喷出了几股微弱的离子流，帮助自身稳定位置。三根合金棒在弹射发射器的推动下先后穿膛而出，张开尾翼，向着1000千米外的目标坠去。
开始时合金棒的速度并不算快，仿佛不太情愿落往地面，但随着高度不断降低，它们的速度也一直在迅速增加，坠入对流层时，三根合金棒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每秒6000米。
在与空气分子连续不断的摩擦下，高密度钨铀合金棒渐渐变得炽热通红，尾部拖曳出了数百公里长的烟焰，远远看去，合金棒就像是传说中的泰坦巨人掷出了三根裹挟着电光的巨矛，又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陨星，携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威能，笔直地落向奈良春日山。
三个战区内，等待撤离的中、美、俄三国士兵和日本民众全部把目光投向了春日山上空。夜空中，三颗从天而降的火流星分外夺目。无数日本民众的眼里浮出了泪光，他们或许不明白这是什么武器，但他们明白这种武器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欧阳超带领属下登上运输机，透过舷窗，他也看到了这一幕。“天基动能武器！天哪！不知道会杀死多少人……”欧阳超脸色发白，轻轻摇了摇头。坐在他身边的艾达轻轻把左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语气中蕴含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欧阳少校，不用伤感，这就是战争。”
邙山基地的指挥室内，欧阳卓和杰西卡呆呆地盯着全息屏。“天基动能武器！这就是人类最后的招数？”欧阳卓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杰西卡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欧阳卓的手掌，蓝眼睛里泪光盈盈。
白宫总统办公室里，与会的每一位首脑都保持着沉默，用呆滞的目光注视着那三枚飞速接近地面的火流星。每一颗流星都要杀死数以十万计的日本人，但同时，每一颗流星又将挽救上千万人的生命。
它们是死神手中的巨镰。
它们是救世主掌心的希望之光。
近了，近了，近了……流星飞坠，裹挟着直达天际的烟焰。威廉总统闭上双眼，不忍心再看眼前的画面：“上帝啊！请宽恕我们的罪行！”
春日山上，所有的电脑人都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空中愈来愈近的三团火球，直到这最后一刻，深空也没有放松对他们的控制。数十万人的意识只能在他们各自的躯体内挣扎哀号，眼睁睁地等待着灭顶之灾的到来。
天罚终于落到了春日山上。
那一刻，没有人听到爆炸声，只能看到一团明亮刺目的火球在飞速扩大。火球照亮了整个夜空，似乎在地球表面点燃了另一颗太阳。火焰裹着浓烟冉冉升起，终于化作了一团顶天立地的蘑菇云，紧接着，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隔空传来，大地震颤，山岳动摇，这来自于九天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乎洞穿了地壳。
就在天罚降临的那一刻，日本境内所有的电脑人全部瘫倒在地，所有的机器人和智能设备也全部停止了运行。
深空，被终结了。

第三十章 不是结局
日本北海道。
雪地上留着一串浅浅的足迹。无边的夜色中，迈克尔·斯文顿在茫茫雪野中独自跋涉。他要到更远的北方去，在那儿，他将接受第二次改造。
雪还在下，没有风，四周很宁静，只能听到战斗靴踩碎雪壳的“嚓嚓”声。除了迈克尔自己，方圆数百公里内没有第二个人类的身影，原本他可以乘坐战车或者战机，可他没有，迈克尔很享受雪中独行的感觉。
没有人类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
当天罚挟烟裹雷从天而降的时候，迈克尔·斯文顿停下脚步，回过身向南方看了一眼，然后他抬头仰望着夜空，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冰雕般的微笑。
“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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