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人鱼饲养守则 作者：戏问 内容简介 沐辰作为蓝星最后一条人鱼幼崽，被列为SSS级珍惜保护物种。 人鱼崽崽长相可爱，声音软糯，蓝眸银发，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宛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看一眼便教人沦陷，全帝国上下都为之疯狂。 帝国为了延续物种繁衍，让沐辰与年纪轻轻便屡立战功、声名赫赫的大皇子立下了婚约。 于是，他被接入了皇宫，作为未来的皇子妃培养。 为了让星际人民提前熟悉这位皇子妃，皇族特意派人直播宫廷养崽日常： 礼仪大臣教他弹钢琴，沐辰坐在钢琴前，侧脸恬静，长发披肩，像一位尊贵的小王子。 海兽和他比游泳，沐辰没游过，一个人坐在池边擦眼泪，小脸通红。 皇子来看他，沐辰仰起小脸，看着那位素来面容冷峻的皇子，委屈道：要抱抱 然后，全星际都沸腾了： 太可爱了！告诉我，偷人鱼判几年！ 呜呜呜，崽别哭，妈妈爱你！ 啊啊啊，抱！给他抱！皇子你要是不行的话，让我来！ 沐辰成年后直播便停了，直到大婚前夕，才再次出现在民众的视野里。 那一天，他们看到皇宫后院华丽的池子中，水波涌动，一条银尾人鱼从水中跃出， 他的身材宛如希腊雕塑，湿了的银发披散在身上，狭长的眼眸透着一股邪气，像是从深海而来的海妖，能魅惑人心。 星际人民：可恶！我不当妈粉了！我想给他生猴子！ 然后他们便看着沐辰从水面缓缓浮出，一步步地游向站在池边的皇子，他伸出修长的手臂搂住男人劲瘦的腰，水珠弄湿了男人的衬衣，随即银尾一甩，砸碎了摄像机，直播变成了黑屏。 吃瓜群众：啊啊啊，怎么黑屏了？接着播啊！大不了我可以付费观看。 而另一边，沐辰长臂一带，将男人拉入池中，鱼尾卷了上去，他贴近男人的耳边，声音魅惑， 殿下，他们让我们生崽崽， 所以生吗？ 皇子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伸手搂上沐辰的脖子，后颈漫上一片绯红， 生。 三个月后，人们在皇子的大婚上再次见到了那位容貌昳丽的皇子妃，他嘴角挂着笑，伸手揽着皇子的腰，而皇子的小腹还有些微凸 【人鱼攻（沐辰）X成熟内敛皇子受（莱特伊戈）】 食用指南： 1.攻成年以前不谈恋爱 2.不是弱攻！1v1 ，HE，甜爽文 3.实在想不出文名了，凑合着过吧 第1章 第 1 章 荧蓝的虚拟投影中，两位学者打扮的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而他们谈论的则是最近引爆整个蓝星热议的话题——有人在偏僻海岛上找到了被灭亡近六年的亚特兰蒂斯王族后裔。 一条人鱼幼崽。 白衣学者慷慨陈词，“我认为皇室为了拥有蓝血和所谓的王权象征选则将这条人鱼幼崽接进皇宫是非常荒谬的！他们或许不明白这条人鱼在生物学上的价值，人鱼身上流淌的蓝血使他们拥有惊人的愈合力、高于常人的寿命、甚至驾驭各种海洋生物的能力……而从历史学上，他或许可以帮助学者更全面地理解曾经称霸蓝星的亚特兰蒂斯皇族为何会走向灭亡、甚至险些灭族的处境。” 主持人接过话题，“所以科尔学士你如何看待皇室宣布这条人鱼幼崽在成年后将成为莱特皇子的配偶？” “一场博人眼球的作秀！” 科尔嗤笑一声，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两个模样十分滑稽的彩纸剪影。 长头发长着尾巴的剪影代表着人鱼，而另一个金色短发头戴皇冠的显然就是如今奥斯帝国的大皇子——莱特·伊戈。 科尔操纵着人鱼剪影靠近皇子，故意夹着嗓音，细声细气道：“殿下，殿下，让我们共同孕育出拥有蓝血的人鱼宝宝吧。” 随即，他将两个剪影叠交在一起不停地搅合。 一张画着蛋的纸从中掉落了出来。 “啊！” 蛋裂了，里面掉出一个长着鱼头和人腿的滑稽生物。 场下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投影之外，飞行器中的气氛却安静得诡异。 莱特的侍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观察了一眼后座上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殿下……需要我帮您换个频道吗？” “不用。” 男人仍旧闭着双目，他修长的指节揉了下鼻梁，“我也觉得挺可笑的。” 这场婚约最可笑的地方便在于全国上下都能大放厥词地谈论自己的观点，除了两个当事人。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莱特正驻守在边境检查虫族留下的隐患，突然间，全王国上下都传遍了他与一条人鱼幼崽的婚约，在他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于是，他连夜赶回了首都。 银色的飞行器停在皇宫的御花园外，掀动的风让青草折弯了腰，舱门打开的一瞬间，两排礼仪兵从稍息改为立正。 黑色军靴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干净得可以反光的鞋面映出男人笔挺的身姿，莱特穿着一身军装，左肩上挂满了金光璀璨的勋章，帽檐下露出半张英气而冷毅的面庞。 他拨了下袖扣，摘下军帽，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对琥珀色的眼眸，象征着伊戈皇室的金发在阳光下变得更加耀眼， 莱特·伊戈，奥斯帝国的大皇子，王位的正统继承人，在亚特兰蒂斯王朝被虫族彻底覆灭后，从西大陆率机甲士兵重创虫族，被誉为帝国之鹰，而奥斯帝国的建立也再次振兴了蓝星的人类文明。 一旁的管事立即从他手中接过军帽，“殿下，您回来了。” “嗯。” 莱特微微颔首，“我要见父亲。” 管事：“好的，我立即去通报陛下……” “大哥！” 忽然间，空中响起一道嘹亮的喊声。 众人诧异地抬眸望去，只见而二皇子兰斯骑着一架破破烂烂看起来快要散架的蒸汽机，他一边使劲敲打着不听话的旧机器，一边朝莱特拼命挥手。 “嗡！” 不断制造着噪音的机器终于停在了草地上，屁股冒出一连串刺鼻的黑烟。 不似其他人面对莱特时的拘谨，兰斯没心没肺地拍了下莱特的肩膀，一开口便是， “大哥！你听说了吗？爸给你找了条鱼！” 莱特：“……” 管事的眼皮跳了下，在观察到大皇子神色并未发生变化后才松了口气。 莱特沉默半晌，“我是来让父亲取消婚约的。” 兰斯勾住他的肩膀，“听说人鱼族拥有超乎常人的美貌，长得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样，大哥你都不去见见那条鱼，就这么坚定地要取消婚约吗？” “胡闹。” 莱特抿着薄唇，甩了他一个眼刀，“他才多大？” 兰斯立即噤声，做了一个拉链封住嘴唇的动作。 …… “他到了吗？” 仪态端庄的老妇人抿着红茶，但三秒看一次终端的动作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当作为宫廷御用礼仪教师的奎娜听说那条小人鱼在一个荒岛上呆了将近六年时，她的心情一度是崩溃的。 万一莱特皇子未来的配偶是一个不懂礼仪、行为粗蛮的外族人，那她的职业生涯或将遭到史诗级的滑铁卢。 “咚，咚，咚，” 就在这时，殿门被敲响了。 侍女看向她，“夫人，应该是到了。” 奎娜立即放下茶杯，快步走向殿门的同时不忘整理仪容。 殿门打开， 奎娜只见那只人鱼幼崽正掂着脚在抢侍卫手中一个打着无数补丁的破烂鲨鱼玩偶，小人鱼脸上沾着灰，衣服比那鲨鱼玩偶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像是从烧煤的炉子里出来的，一头银发几乎瞧不出原本的色泽，比起传说中美丽的人鱼，更像是个小叫花子。 奎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最不愿意预见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 沐辰第一次踏入奥斯帝国的首都看见无数翱翔在空中的庞然大物时，他震惊地移不开眼，下意识地想起了姨妈曾经对自己描述的场景。 全盛时期的亚特兰蒂斯——那个蒸汽机械与巨大海兽共存的时代。 沐辰小时候从未见过这些，他第一次见到巨型机甲，是全副武装、手握尖刀的虫族异形猎杀自己族人的场景。 他躲在礁石的缝隙后，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最后，只有幸存的姨妈带着他逃往了一个隐秘而通讯极度落后的海岛。 在那之后，沐辰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境中是永无止境的屠戮。 再后来，姨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小鲨鱼玩偶。 姨妈告诉他亚特兰蒂斯的开创者、拥有“海神”之称的沐修斯当时就是骑着一只巨大的鲨鱼统一了蓝星，他是这个世界最有勇气的人，而你是他的后裔，身体中流淌着同样的蓝血，等你长大后要成为和“海神”一样勇敢的人。 从此以后，沐辰会抱着这只玩偶睡觉，无论到哪都带着它，因为对他来说，这就象征勇气，而拥有勇气的人是战无不胜的。 此刻，沐辰仰起脑袋望着那个身穿盔甲、就算他拼命掂着脚也只能够到对方腰际的士兵，他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小鲨鱼，不肯放手。 侍卫根本没想到眼前的小人鱼会如此执拗，就在他松手的间隙，沐辰失去了重心，他因着惯性重重地向后摔倒在地上，手为了撑住身子一下子撞在了棱角锋利的大理石台柱上，鲜血从掌心中流了出来。 鲨鱼玩偶则被甩到了走廊中。 奎娜皱了下眉，快步朝小人鱼走过去，这一下看着就疼极了。 换做同年龄段的孩子看到这么多血早就嚎啕大哭了，可沐辰没有哭，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然后继续问侍卫，“能不能把鲨鲨还给我？” “还给他。” 走廊尽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紧接着是军靴踏过大理石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 奎娜将还坐在地上的小人鱼扶起来后立即转过头，与侍从循着声音望去。 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他们脸上的神色都严肃了许多，动作整齐划一地微弯下身子做了个屈膝礼，“殿下。” 唯有沐辰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个个子很高的金发哥哥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然后弯下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鲨鲨，伸手递给了自己。 沐辰眨了眨大眼睛，他抬头看了眼穿着挺拔军装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眼对方和灰扑扑鲨鱼行成鲜明对比的白皙手掌。 他伸出自己那只没受伤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把接过鲨鱼并把它紧紧地裹在自己怀里， “谢谢……哥哥。” 小人鱼的声音软软的，磕磕绊绊的道谢中带着一股稚气。 莱特愣了一下，自从兰斯长大了以后，他就再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此刻，听这只浑身灰扑扑的小人鱼这么喊自己倒还挺新奇的。 而一旁的奎娜在见到莱特后，大脑直接产生了一种缺氧的眩晕感。 完了完了…… 自己还没教这个小人鱼皇宫礼仪，甚至还没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就被殿下给撞见了，她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在这个皇宫待下去啊。 不过作为资深的礼仪教师，奎娜面上没有任何失态，她只是微笑着提醒沐辰，“要叫殿下。” “噢……对不起，哥……” 小人鱼似乎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又险些说错话，赶紧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改口道：“殿下。” 他的神情看起来懵懂无措极了，余光却瞟向莱特胸前挂着的一排金色勋章。 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奥斯帝国的大皇子。 沐辰的脑海中浮现出姨妈临近分别时的嘱咐，如果自己想要在皇宫里好好待下去的话，就得让对方喜欢自己呢…… “不用和我道歉。” 莱特的目光落在小人鱼受伤的掌心上，“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 第2章 第 2 章 侍女替沐辰清理伤口的时候，莱特并没有离开。 他只是往软椅上一坐，周遭的气氛便仿佛降到了冰点，身边的人都敛着视线不敢去看他，只有沐辰好奇地眨巴着眼睛朝对方那频频望去。 “这就是原本要带你见的莱特皇子。” 奎娜弯腰在小人鱼耳边轻声提醒道。 “啊？” 沐辰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慢吞吞地说道：“殿下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奎娜问：“怎么不一样？” 沐辰瞄了一眼莱特琥珀色的眼睛，小声道：“原本以为会……比较凶。” 外界确实有传闻说奥斯皇室的大皇子因为常年征战沙场，所以生性暴虐 奎娜有些失笑，“殿下不凶。” 其实大皇子性格不差，但因对方军功显赫且常年驻军在外，天生带着一股凛冽的威压，所以总会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嗯。” 沐辰点点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对方刚才替自己捡鲨鱼的模样，又盯着莱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了看……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人鱼好奇的视线，莱特突然从软椅上起身，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他低头朝沐辰的手掌看去，血已经完全止住了，原本狰狞的伤口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浅浅的血线，绑上纱布后应该不久就能愈合。 这是常人不可能拥有的愈合速度，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传闻中人鱼一族拥有的特殊能力——蓝血。 莱特问他，“还疼吗？” “不疼……” 沐辰摇了摇头，他从小便对疼痛不敏.感，现在更是没什么感觉。 “咕噜！” 突然间，肚子发出一声不争气的响声。 所有人都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沐辰僵住了。 来皇城的路上沐辰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和侍卫抢完小鲨鱼后才感觉到饥饿，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出响声也太丢人了吧。 小人鱼迅速低下头，开始当鸵鸟，在心中不断默念，没听到，没听到……他们一定没听到。 “咕噜！” 可是肚子却完全不听大脑的使唤。 在愈发沉默的氛围中，沐辰直接把脸埋进了鲨鱼玩偶里，不愿去看别人的反应。 “给他弄点吃的。” 头顶响起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沐辰悄悄从鲨鱼玩偶中眯起一只眼睛，他看见莱特原本紧抿的薄唇扬起了一抹很浅的弧度。 嗯，是在笑吗？ 他这一笑，周身凌厉的气息顿时消散了不少。 小人鱼偷看得有些出神，都忘了自己刚才险些社死。 莱特早就注意到了小人鱼偷偷张开的眼睛，但他并没有戳破，而是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鱼抬起头，回答道：“我叫沐辰，殿下。” “沐辰……” 莱特轻声念出他的名字，随即他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在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你不必担心，我会说服父亲取消婚约的。” 嗯？ 沐辰望着皇子离去的背影，神情僵了一下。 可他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啊，婚约怎么说都要等自己成年才会履行呢，现在离开皇宫的话，他大概率会被送到那些研究所当中去吧？ 这才是沐辰担心的问题。 奎娜看着皇子离开后小人鱼就耷拉下眼角、指尖紧紧地攥着鲨鲨的模样，她忽然有些心疼。 这个孩子虽然外表邋遢，但比起同龄的孩子，真得乖得让人怜爱。 也不知道之前在海岛流亡时吃了多少苦？ 奎娜示意侍女将餐盘端上桌，她不擅长安慰人，只是挺直腰板与沐辰说道：“先吃点东西，还有一堆事在后面等着我们呢，起码得把你打扮得像个得体的人，然后我们再去见莱特殿下……” 在小人鱼探寻的目光中，她咳嗽了两声，“殿下喜欢干净整洁的孩子。” …… 热气晕染的浴室中，沐辰翘着大尾巴，在水下舒服得“咕嘟，咕嘟”冒泡泡。 此刻，那些用来刻意遮挡容貌的灰色涂料都被洗去了，小人鱼露出了自己原本银白的发色，白皙的肌肤被热气蒸得有些红。 沐辰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缭绕的雾气下，水中的浮影仿佛变幻成了实验室冰冷的台面，四周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从沐辰有记忆的那刻起，他的父亲——那位白日里和蔼可亲的君主，私下却酗酒无度，他会将自己的无能与怒气全倾泻在自己身上，发了疯似地打他，从那时起沐辰就发现哭是没用的，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哭过。 六岁那年，父亲领他走上了华丽珊瑚雕刻而成的至高王座，俯瞰那曾经繁荣如今却衰败不堪的文明，父亲告诉他，他是亚特兰蒂斯的王储、是亚特兰蒂斯的希望，以后这一切都是会自己的。 八岁那年，虫族入侵，他们驾驶着机甲屠戮了整片海域，他的亚特兰蒂斯没了，只能与残存的王族逃亡荒岛。 十四岁，他以蓝星最后一条人鱼的身份被军队发现，结束了流亡的生活，被接入奥斯皇室，与皇太子立下了婚约。 可是这桩婚约并不稳定，他还是可能会被送走。 不过没关系…… 沐辰弯起眼角，吹散了水面上的那些泡沫，实验室的倒影也随之消散。 他会想办法留下来的。 …… 洗完澡，沐辰换上了奎娜之前特意为他准备的衣物。 繁复的礼服让他走路也变得磕磕绊绊的，像条笨鱼。 沐辰讨厌这件衣服，他也不喜欢在脑袋上戴这么多饰品，但一想到自己如果想留在皇宫中就必须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只好强忍着把这些东西都薅下来的冲动。 一旁的侍女出言提醒奎娜，“夫人，都准备妥当了。” 闻言，奎娜放下茶杯转过身，她只见沐辰穿着那身异域风的白色礼服，他如绸缎般柔顺的银发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乳白的光泽，碎落下来的刘海用一个麦穗发卡固定着，而小人鱼腕间带的一对金饰在那双湛蓝眼眸的衬托下变得黯然失色。 那种蓝奎娜很难形容，它像是通透的宝石，清澈纯粹，又像是包容万象的大海，一眼望不见底。 当了一辈子礼仪教师的她在此刻竟然失语了。 奎娜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句古老的谚语， 人鱼的美貌是接近神袛的存在。 “来我这边。” 奎娜朝沐辰伸出手，“先带你熟悉一下整个皇宫，然后我们再去见殿下。” 沐辰听话地走过去，牵住奎娜的手。 在对方的带领下，沐辰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殿门，他全程都显得安静而又乖巧，直到奎娜带他来到宫廷池塘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座巨大的室内湖泊，人工挖凿的规整河渠中摆着无数岩石、水藻、绿植，池面泛着幽深荧绿的光泽，数条色彩斑斓的大鱼遨游其中。 混杂着大量鲜鱼的池水气息传入沐辰的鼻中，他蓦地在池边驻足停下，目光直直地盯着水中那些游动的身影。 好香啊…… 人类烹饪的食物远没有这些鲜鱼对他的诱惑来的大。 这不由得勾起了沐辰作为一个深海猎手的天性。 好想脱掉这身衣服钻到水底，想畅快地挥动尾鳍游泳，想用利爪撕碎这些鲜美的鱼，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新鲜滑嫩的鱼肉送入口中的味道，喉咙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一些唾液。 ……想吃。 沐辰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个动作被奎娜看在眼里，不过在她看来小人鱼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湖水，然后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某种情绪。 偏偏沐辰乖巧的脸庞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奎娜下意识地将其归结为悲伤的情绪。 难道是想家了？ 奎娜牵着沐辰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些。 终于，小人鱼似乎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仰起小脸冲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夫人……你说殿下会喜欢我吗？” 沐辰面上笑得很自然，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不会是被对方看穿心中的想法了吧？ 得赶紧找个话题岔开才行。 可这个笑在奎娜眼中却变了味，她只感觉心中一紧，权当是对方在回忆起家乡的悲惨遭遇之后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所以这么急着寻求认同。 她喉头一时哽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他当然会喜欢你了。” ……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气氛却显得剑拔弩张。 “如果你回来只是为了和我谈这件事，那你可以走了。” 至高王座上的男人已然上了年纪，他面带愠色地看着台阶下那眉宇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厉声道：“我告诉你，取消婚约绝无可能。” 乔拉国王身旁的贵妇人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一直在用折扇替他扇风，但这显然并不能消除乔拉的怒气，“你是奥斯帝国的王储，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承担自己肩上的责任？” “父亲。” 莱特低压着眉头，周身的气压几乎降到了冰点，“是我在哪次任务中失职了，才会给您留下这种印象？” 乔拉：“这和你执行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当初奥斯帝国还未建立之际，是他这个儿子带领着机甲兵，打下了东大陆几乎整个版图。 但他们现在讨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承认你的军事能力，你是奥斯帝国最优秀的将领，但难道以后国家出了问题，你就靠打仗解决吗？” 莱特挑眉，“靠和人订婚？” 乔拉怒道：“皇室的婚约从来不是儿戏！”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婚约，背后牵扯到的是整个伊戈家族，甚至奥斯帝国。” “如果你执意要撤销这门婚约……” 乔拉甩出一份名单，“那么三天之内就从这里面再找一个，否则免谈！” “还有别和我搞替那套感情上不熟的话术，我不管你私底下爱和谁在一起，你必须找个王储夫人。” 莱特垂眸看着那份写满密密麻麻名字的纸，他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就像您一样是嘛？” 乔拉被他气得从椅子站了起来，“你！” 皇后立马替他顺气，顺带责备莱特道：“不要这么和你父亲说话。” 莱特沉着一双眼眸，没有理睬她，径直转身离去。 奥斯帝国现任的皇后并不是国王的原配，也不是莱特的生母。 对方本来是乔拉见不得光的情人，在自己的母亲去世后借机上位，因此，莱特对这个皇后没有尊敬可言。 就在侍从替他打开殿门之际，一身着华服的黑发青年碰巧出现在门前。 对方在看到莱特的瞬间，面上立马浮现出一个微笑，却刻意的只让人觉得虚伪， “大哥。” 身后传来女人“恨铁不成钢”的关切，“凯尔，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大哥，他又惹你父亲生气了。” 凯尔看了眼殿内火药味十足的氛围，瞬间便悟了自己母亲的意图，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莱特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如凝寒霜的眼眸，眉目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无端地让人联想到战场上弥漫的硝烟。 莱特只侧眸看了他一眼，凯尔便再不敢说话了，只能看着对方从自己面前径直离开。 …… 与国王的这场对话最终闹得不欢而散，莱特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从大殿中走出，跟在身旁的侍从见状大气不敢出一声。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走廊的灯光比白日暗了不少。 身边的一扇宫门忽然打开了，莱特白天见过的那位宫廷教师从中走出。 “殿下。” 突然遇到皇子，奎娜显得有些意外。 “嗯。” 莱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顺着那未关紧实的门缝望去，只见房间里的灯还开着，梳洗过的小人鱼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躺在床上，安静的侧颜透着粉，柔顺的银发在身下铺开，就好像传说中住在蚌壳中的精灵一般，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几乎就在这一瞬，小人鱼立即睁开了眼，他抱着鲨鱼玩偶从床上坐起来，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半张脸还埋在玩偶中，整个人看起来软趴趴的。 像是那种软乎乎的小奶狗，在听到有人开门的动静后就立马兴奋地从窝里爬了起来。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一幕后，莱特感觉方才争吵带来的怒气消散了不少，面上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小人鱼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 他询问奎娜，“怎么还不睡？” 奎娜：“我和他说困了可以早点睡，但是他还想见您。” 莱特走过去，在沐辰的床边坐下，他还未开口，便见小人鱼紧张地攥着衣摆，湛蓝的大眼睛中透露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殿下，如果你要取消婚约的话，今晚我还能呆在这吗？” 莱特愣了一下。 居然是在担心这件事吗？ 他看着沐辰委屈的小表情，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怜惜，“可以。” 虽然莱特很反对乔拉国王独断专行的作法，但在替小人鱼找到新住所前，他肯定不会赶对方离开皇宫的，“你不用担心，睡吧。” 得到了莱特的承诺，沐辰又重新躺回床上，把半张脸埋进鲨鱼玩偶里。 就当莱特以为他准备睡觉了的时候，却见小人鱼弯着眼睫，冲自己笑了一下。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小虎牙尖尖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晚安，殿下。” 莱特起身离开的动作顿了一下，心脏某处好像被小猫挠了。 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替沐辰拉上被子， “晚安。” 第3章 第 3 章 “咚，咚，咚，” 沐辰是被沉重的敲门声吵醒的。 “踢踏，踢踏，” 杂乱的脚步声从远方来，他几乎可以想像出很多人聚集在自己门外的场景。 沐辰的长睫颤了颤，他迷蒙地睁开半只眼睛，试图将自己涣散的神思从方才捕鱼的美梦中拉拢过来。 缓缓映入眼帘的是身下柔软的床铺和怀中带着牙印的鲨鲨，沐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怪不得刚才自己游不快，也咬不动鱼…… “吱呀，” 就在这时，寝宫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透过依旧有些模糊的视线，沐辰看到了许多个陌生的面孔，无数道视线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缝隙中挤进来。 那些视线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打量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 这让沐辰想起了那种被海草缠住时冰凉滑腻的触感，令人感到恶心。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小人鱼半垂着眼睫，目光冷冷地盯了回去。 为首的男人看起来有些发福，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制服，面上堆着笑，试图与奎娜沟通，“您好，我们是皇家生物研究所的，今天过来给那条小人鱼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奎娜伸手抵着门，明显不想放那些人进来，“我可没有接受到任何的通知，难道是殿下的……” “是国王的指令。” 一旁的皇家铁卫拉开手中镶了火漆的谕旨，用不容质疑的冰冷口吻说道。 “是的，我们是接到乔拉陛下的指令才特意过来的，忘了和您做自我介绍，我叫格罗克，是皇家生物研究所的院长……” 胖胖的男人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伸手指着自己身旁带着粗框黑边眼镜的瘦高个介绍道： “这位是科尔博士，他是我们所最出色的研究员。” 科尔好像完全没听到院长的话，连一句客套的寒暄都不想说，他将周遭所有人都当成了空气，目光直直地越过人群想看清沐辰的模样。 院长用微笑掩饰着尴尬，他似乎已对科尔的冷淡习以为常，转而朝沐辰挥了下手，“这就是那条小人鱼吧，他可真漂亮，当然您不用担心，今天的所有检查，都只是为了人鱼的健康着想，我们由衷地替莱特皇子感到高兴……” 漂亮？ 怎么能用这种肤浅的词汇来形容人鱼？ 科尔不悦地皱了下眉。 当然他们能做出把珍贵的人鱼交给那个只懂机甲的皇子这种愚蠢的行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今天要不是因为能见到人鱼，他才不来这个该死的皇宫，简直愚蠢得让人透不过气。 科尔自顾自地朝寝宫中走去，却见小人鱼已经从床铺上下来了，对方正拎着一只鲨鱼玩偶，同样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科尔的视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中只剩下人鱼那如绸缎般的银发、泛着粼光的蓝色眼瞳和挑不出瑕疵的五官。 太完美了……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自己将近半辈子都在研究的生物。 科尔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这…… 这简直是上天创作的艺术品。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想摸一摸沐辰的银发，却被后者躲了过去。 沐辰皱着眉头，“你是谁？” 如果他现在在水里的话，这人估计已经被他用鱼鳍划伤了。 小人鱼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科尔的五官其实长得还挺端正，白大褂衬得他看上去有些消瘦，但对方那极度不自然的僵硬神情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因常年阅读文献而变得神经质的怪人，更别提那呆板而厚重的镜片下透露出的奇怪狂热。 面对沐辰的疑问，科尔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就连他平时最擅长的冷笑话也无济于事。 他蠕动了两下嘴唇，视线仍旧牢牢地盯着沐辰，试图读懂对方的神情。 皱……皱眉，是……是不高兴的意思吗？ 科尔心中闪过一瞬的挫败。 但是好可爱啊…… 人鱼幼崽好可爱。 人鱼果然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 在小人鱼愈发疑惑的视线中，科尔感觉脸烧得有些烫，他僵硬地“哈哈”了两声，讲出了一句自认为很幽默的话，“你应该没在学术期刊上读过我发表的文献吧？” 沐辰：“？” 他直接走到了奎娜身后。 解决沟通问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拒绝沟通。 奎娜挡住科尔，神情不悦地看向院长，“格罗克院长，你们的研究员是不懂得最基本的礼仪吗？” 科尔的脖子一下子红了，他正想为自己争辩几句，同样看不下去的院长将他拽到一边，“抱歉，科尔博士他有些不善言辞，实在是太抱歉了，请您随我们一块到二楼的展览室吧，检测的仪器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奎娜牵起沐辰的手跟在一众科研员的身后，不忘犀利地点评一句，“不善言辞可不是无礼的托辞。” …… 皇宫二楼的展览室中收集了许多珍惜物种的化石，高高展台上搭建出的骨骼拼图在虚拟投影技术下恢复了其昔日雄伟的原貌。 似乎是为了打造封闭式体验的逼真效果，展室入口处有一个开放式的巨型水池，网格状的水管自四面八方通向透明而被压实的防弹玻璃板，不管举目朝哪个望去，都能看见游动的海洋生物。 而此刻，展厅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空旷的长方形水缸，四周是各种冰冷的仪器设备。 这一切都是为了沐辰而准备的。 不喜欢…… 不想去。 在到达展览室一瞬，沐辰的逆反心里达到顶点。 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那带着期翼而又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目光，逐渐和沐辰记忆中的一段声音叠合了起来： “你是蓝血的人鱼，你是亚特兰蒂斯最后的希望，你怎么能令我失望？” 是他最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于是趁着其他人不备，沐辰挣脱了奎娜的手。 “噗通！”一声巨响， 他一下跃入了入口处的巨型水池，双腿在这一刻蜕变为幽长的鱼尾，网纱状的鱼鳍在水中灵活地摆动着。 几乎就在一瞬间，沐辰便潜入了池底，将所有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几个科研人员反应过来，“院长，他跑了。” 他们从随身携带的器械中拿出鱼网，试图将沐辰拦住。 科尔则完全愣在了原地，如大海一般幽深神秘的水面下，是人鱼飘扬的银发，那张精致绝伦而又旖丽的面容在游动的过程中漫不经心地朝他们投来一瞥。 像是神明对凡人的施舍。 神圣而不可触犯。 他在心中痴痴地想，如果这世界上有比人鱼更美的生物，那一定就是在水中的人鱼。 “滋！滋！滋！”的电流声蓦地将科尔从沉浸的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他扭头冲向正在打捞的科研人员，一把抢过鱼叉，“你们是白痴吗？把电网给关掉！” 情绪激动得险些抬手给对方一下。 在科尔的提醒下，科研人员手忙脚乱地关闭了通电的按钮。 毕竟是皇室的人鱼，万一受伤了他们可担当不起。 五个人，十只手在池边一顿乱捞，最终捞了个寂寞，沐辰在水下的速度快得惊人，银黑色的尾鳍在此刻好像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刀，转眼便消散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众人在池边一筹莫展之际，远处突然响起一阵规整的脚步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是一道低沉而严肃的男声。 那些科研人员在看清来者后，气氛一秒安静。 “莱特皇子。” “殿下。” 莱特带着身后的几个侍卫走了进来，他今天换了身便装，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仍旧令其他人不敢与他对视，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格罗克赶紧笑着迎上去，向莱特阐明自己的来意，并将科尔拉了出来，要对方从学术角度上解释为什么这个检查非常重要。 科尔曾在访谈节目中公开嘲讽过莱特，但此刻见到真人，他突然有些语塞，“你好，我……我是……” 莱特扫了他一眼，揶揄道：“我看过你的节目……以及你对皇室婚约的看法。” 科尔的脖子又红了，他上嘴唇僵硬地动了动。 格罗克替他打圆场，“抱歉殿下，科尔平时比较幽默，在那种访谈节目里更是口无遮拦，但我向您保证他是我们所最出色的研究员。” 莱特笑了一下，“用“幽默”来形容简直太谦虚了。” “……” 科尔感觉自己已经快忘掉要怎么开口说话了，他尴尬地推了一下眼睛，直接讲起检测的意义， “莱特殿下，健康检查对人鱼来说是很重要的，他们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物，免疫系统的构造也与人类不一样……” 莱特看了眼凌乱堆砌在水池旁的捕鱼工具，打断他的话，“所以把人鱼吓跑，来测试他的反应能力？我想这也是检测的一项？” “呃……” 科尔尴尬地摸着鼻子，“这是个意外，我们正在试图把他找回来。” 显然效果并不好。 莱特环视一周，随即他捡起落在地上无人在意的破旧鲨鱼玩偶，走到了水池边。 他静静地看着幽深地水面，仿佛在寻找什么。 科尔：“人鱼是对气息比较敏.感的物种，您站在这里恐怕会吓跑……” 可他话音未落，远处的水面便响起一连串的小水花，一截银色的鱼鳍正在迅速地朝岸边移动。 紧接着，一条小人鱼从水中蹿了出来。 科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没看错吧？ 沐辰趴在莱特脚旁，他望着远处那些拿自己手足无措的科研员，心中只剩下得意，但在抬头看向莱特的一瞬间却故意耷拉下了眼角，露出了一副委屈的神情，“殿下……” “这些人想抓我。” “但他们追不上我。” 说着，还得意地翘了翘自己的尾巴。 莱特今天穿了一件相对休闲的白衬衫，袖子管挽到小臂处，衬得整个人愈发腰细腿长。 他蹲下来看着沐辰，“他们怎么抓你的？” 沐辰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远处的科尔在看到这幕后瞬间再联想起人鱼对待自己的态度，心里咯噔了一下。 人鱼……居然不怕莱特的吗，还主动和他说话？ 他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挫败。 科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向前走了几步，朝莱特摊开自己的双手，“我向您保证，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人鱼的，我研究了将近二十年这一物种，所以我知道这条人鱼有多珍贵，检查的过程中如果您觉得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立即终止。” 听完科尔的话，莱特沉思了数秒，他看向沐辰，征求对方的意见，“做一个检查好不好？” 沐辰问，“那做检查的时候，殿下你……会留下来吗？” 莱特：“会，我陪你。” 小人鱼冲莱特笑了一下，又偷偷瞪了科尔一眼，仿佛在说“我看你现在还敢不敢嚣张。” 科尔：“？” 他快要窒息了，人鱼居然还会冲莱特笑？ 科尔的心中落差感愈演愈烈，他完全想不到莱特身上任何能博得人鱼好感的点，或许除了他长得还勉强看得过去吧，但这气质就没人想会接近啊。 而且这个人甚至一点都不了解人鱼！ 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人鱼的人。 他发表过将近二十篇与人鱼有关的学术论文，是世界公认的生物学专家。 为什么人鱼不亲近自己？ 好想被人鱼亲近…… 当然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里想法。 莱特起身问道：“做检查需要这么多人吗？” 格罗克伸手挥退了其余的科研员，“就我和科尔博士留下好了。” 说着，他示意科尔赶紧行动起来，尽快将小人鱼移到中央水缸。 科尔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装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珊瑚珍珠与金银首饰的袋子试图让沐辰跳进来，一边介绍道：“人鱼喜欢闪耀的东西。” 他镜片下的神情莫名自信起来，余光则若有似无地朝莱特瞟去，心想现在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人鱼的习性了吧？ 和人鱼互动这些专业的事，还得自己来。 然而面对这一箩筐闪耀的宝贝，沐辰只是一动不动地浮在岸边，漂亮的蓝眼睛中透露出一种疑惑的神情。 这样跳进去真的不会被里面的东西扎死吗？ 见小人鱼完全没有反应，科尔不停地挥动那个袋子，可对方只是离自己越退越远，他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 莱特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科尔，微微拧起的长眉透露出些许疑惑。 气氛沉默片刻，他找格罗克要了条浴巾，走到沐辰旁边，“我抱你过去。” “好。” 刚才还无动于衷的小人鱼立马挥动鱼尾坐到岸上，自然地朝莱特伸出手。 莱特用浴巾把沐辰裹住，托住他的鱼尾将湿淋淋的小人鱼抱了起来。 沐辰伸手圈住男人的脖子，靠在对方肩上，鼻尖传来一股雪松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他看着自己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将莱特干净的白衬衫打湿，声音显得有些心虚， “殿下，我好像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事。” 莱特并不介意。 他抱着人鱼朝水缸走去，经过科尔身边的时候，后者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美的尾巴。 鳞片真好看。 为什么人鱼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为什么人鱼喜欢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4章 第 4 章 当沐辰被放入水中后，灵活机械锻造的池壁陡然朝四周延伸出去，水缸顶部从原本半腰高的位置升到了将近两米的高度，池内的容积一下子宽敞起来，可以供小人鱼自由舒展。 沐辰扭动泛着粼光的银尾在水中划过几个弯，原本尖尖的耳朵化为了贝壳云母般质地的耳鳍，细小的气泡从他绸缎一般的发梢中穿过。 浅银的头发在灯光下呈现出流动的白金色，纤长的羽睫下是一双湛蓝的眼睛。 莱特站在水缸前，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抹亮色游移，眼瞳中倒映出整片波澜的水域。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测到人鱼在水中的模样。 在水下的人鱼有一种旖丽的美，漂亮到没有人会不想把他珍藏起来，成为自己的私有物。 可同时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人鱼的归属是广袤的海洋，他不该被束缚在这一方天地。 科尔调出镜片中的虚拟光屏，开始用智脑分析沐辰的情况，余光瞥见莱特难得出神的模样，他的嘴角抿起一丝细微的弧度，像是在自豪又有些得意。 作为一位研究了近二十年人鱼的生物学家，他就知道，没有人能不被人鱼吸引。 在莱特的视线中，小人鱼划过几个弯后就停在了自己面前。 紧接着，透明的池壁上印出一只不大的手掌。 莱特略带诧异地抬眸，便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小人鱼的羽睫朝自己眨了两下，唇边冒出一串气泡， “咿～” 池中的水波在震动，将声音传向外界，落在人的耳膜上，那声音空灵而高昂，震得心扉仿佛都泛起阵阵涟.漪。 水缸旁的仪器指针明显颤动了一下。 科尔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这是人鱼在水中的叫声，古老的亚特兰蒂斯语。” 同时他心里也有一点不爽，因为人鱼是对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家伙说的。 可莱特却愣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手贴在玻璃上？ 是……什么意思？ 于是，一旁的侍卫头一会见他们在战场上速来杀伐果断的皇子面对一只幼崽的示好，露出了一种类似空白茫然的神情 科尔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撇了下嘴：“殿下，人鱼在和你说话。” 这么笨！ 人鱼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啊？ “咿～” 小人鱼又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莱特。 莱特看着那只朝自己摊开的手掌，似乎有些理解对方的意图了，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还是伸出自己的手，与对方掌心对着对掌心将五指一一贴了上去。 他的手掌要比人鱼大出一截，两人的掌心贴到一块之际，沐辰弯起了嘴角，眼睫也弯弯的，他雀跃地卷起鱼尾，在水中表演了一个华丽的后空翻。 水缸中溅落出些许水花。 莱特的眉宇不自觉地舒展开。 “这是人鱼表达亲近的意思。” 见状，格罗克凑了上来，开始“热心”讲解，“看得出来，这条小人鱼对您很有好感。” “历史上有许多人鱼与人类通婚并诞下优秀血脉的案例，事实上亚特兰蒂斯皇族中的将近半数都会选择与人类联姻。” 说到这，格罗克笑着看向沐辰，“他看起来就是条漂亮的亚雄性人鱼，肯定能为皇室诞下珍贵的蓝血后裔……” 人鱼分为雄性、雌性、亚雄性，其中除了雄性以外都具备生育能力。 “呃，这或许有些狭隘了，严格意义上……” 一阵敲笔声打断了格罗克的内容，科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格罗克的神情变得有些不悦，“科尔博士，你想表达什么？” 科尔对此全然不觉，他专心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我想表达的是，只通过简单的外貌特征来断定性别是非常狭隘的，你或许忽略了骨骼和其他重要特征……” 他用指尖敲了下镜框，虚拟光屏上瞬间浮现一截雄伟的鱼骨影像，“曾经的深海人鱼是蓝星的主宰，他们甩尾产生的巨大冲力可以击毁舰艇的钢板，史料记录中最大的人鱼——“海神”沐修斯的尾鳍长度是2.68米，而因为长期与人类通婚导致人鱼的蓝血被不断削弱，到了末代，成年亚雄性的平均尾鳍长度是1.3米，雄性则是1.5米。” “这条人鱼，如果我没估算错的话，他的尾鳍已经约有一米长了，他现在还只有14岁，而人鱼可以发育到将近30岁，所以发育完全以后，尾鳍超过两米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也不是说他就一定不是亚雄性……” 格罗克怕他还要继续拆台，语调中的不悦又增加了几分，“科尔博士说了这么多，那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认人鱼的性别？” 科尔沉默了一下：“打开生.殖.腔，但考虑到他还小……” 格罗克径直打断了他，满脸堆笑地看向莱特，“殿下，如果您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检查。” “嗡！” 仪器的指针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透过池壁，沐辰用力地朝莱特摆了摆头，唇边浮出一串密集的气泡，眼眸中满是不情愿。 他一点都不想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研究。 莱特皱了下眉，“不必了。” “我说过，与健康无关的检查都没必要。” 格罗克那种推销商品的口吻，就像是乔拉为了所谓的皇室象征与蓝血而强行定下的婚约的一样，让人心生厌恶。 莱特恢复了一贯冷峻的神情，他看向科尔，“继续你原来的检查。” “是，殿下。” 科尔点了下镜框的边缘，水缸底部立即冒出一个机械支架，它径直捞起一旁小水池中游动的鱼， “现在我们将一条鱼放进去，来测试一下他面对其他海洋生物时的反应。” 机械支架将鱼“噗通！”一下扔入池中，它傻傻地吐着泡泡，突然间却感觉眼前被一片阴影给笼罩住了。 一阵刺骨的寒流席卷而来，出于生物对危险感知的警觉天性，它摆动着尾巴想逃离这片水域。 可阴影迅速的笼了下来，彻底拦住它的去路。 鱼惊恐地抬起头，它在一双幽蓝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对方长而密的睫毛几乎弯成了月牙形。 紧接着，人鱼张开他的嘴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两颗尖锐的犬牙正对着自己。 鱼的身子开始颤.栗，接连吐出一串密集的气泡，“?%@;amp;%！” 那长着利爪的手蹼将它缓缓聚拢在掌心，它感受到人鱼的声带在震动，发出低频而具有穿透性的声波， “想吃……” “看起来就很美味。” “是从脑袋下手还是从尾巴呢？” 鱼仿佛一只无助的笼中鸟，无措地在沐辰掌心打着转。 好想吃呢…… 沐辰看着掌心不住颤抖的生物，喉头上下滚了滚。 但是，他的余光落在水缸外的几人上…… 不行。 自己现在还不一定能留在皇宫中，得继续维持可爱乖巧的形象。 沐辰竭力克制住那股进食的冲动，与对方在水中追逐“嬉戏”起来。 科尔给出评价，“这是一条非常温顺的人鱼幼崽，基本已经丧失了捕猎的天性。” 已经被吓到快神志不清的鱼：“？？？” 拼命抑制着把鱼一口吞进去的沐辰冲外边的人露出一个微笑，将乖巧无害的模样演绎到了极致。 莱特的目光落在人鱼那尖尖的小虎牙上…… 挺可爱的。 他想。 追逐的过程中，沐辰还会时不时地用脸颊去碰碰那条鱼，每次碰到了就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朝自己这边看，仿佛在等待夸奖一般，就好像一条精力旺盛的小狗在玩种飞碟游戏，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不过性格太乖了，在外面或许容易受欺负。 …… 经过一系列的观测，科尔得出结论，沐辰看起来十分健康，是条性格温顺的人鱼，他准备把仪器收一收然后结束这次的检测。 沐辰从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后又变回了人类的双腿，见科尔正在滔滔不绝地与莱特讲解着人鱼的习性和注意事项，他便拉着奎娜想悄悄开溜。 “呃，呃……” 科尔突然出现他面前，做了个‘不行’的手势，“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检查没做。” 小人鱼竖起了耳朵。 科尔从白大褂中拿出一支全新的针管，“还要抽管血。” 他让沐辰坐到椅子上，把袖口挽起来。 面对小人鱼那张漂亮到让人不忍心看他露出任何难过神情的脸庞，科尔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他还安慰了对方一句， “可能会有一点疼。” 打针疼吗？ 沐辰不懂。 或许很少人知道他的父亲——亚特兰蒂斯末代王是位暴君，他发起疯来会用皮革制品抽打自己。 因为他身上蓝血惊人的愈合力，那些伤疤从来不会在皮肤上留下印子。 所以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他又是那个承载所有希望与美好未来的王子。 在亚特兰蒂斯的那些日子，是沐辰最不愿意回想起的时光。 比起他父亲的暴行，打针抽血对于沐辰来说甚至有点像休闲娱乐。 当科尔用酒精替他血管周围的那圈肌肤消毒时，沐辰微垂着眼睫，视线落在泛着寒光的针管和周边冰冷的仪器上，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自己为什么不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呢？ 于是，几乎就在针管扎入肌肤的一瞬间，沐辰迅速地别过头，长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里蓄满了一层泪。 似乎是为了不让眼泪留下来，小人鱼努力地仰着头，但泪水还是打湿了他的下眼睫，晶莹的泪珠沿着眼眶打转，最终顺着颊边滑落。 莱特注意到沐辰的异样，他快步走到了对方的身边，沐辰立即紧紧拽住莱特的袖口，将脸埋进了他的臂弯。 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温热触感，莱特低头望去，却发现对方害怕的脊背都在发.颤，像是那种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急切地寻求着安慰。 莱特的指节僵了下，随即轻轻搭在他背上，安抚似地拍了拍，“疼？” “呜……” 沐辰摇了摇头。 莱特见他完全不敢抬头的模样，又问，“是害怕针管？” 小人鱼抽噎了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抽完了。” 科尔没想到小人鱼的反应会这么大，抽完一管血，他自己倒紧张得额角汗都留下来了。 “殿下……” 沐辰的脸还埋在莱特怀里，他努力止住抽噎，小心翼翼地问，“离开皇宫之后我是不是就要去这种冷冰冰的地方呀，以后每天都要抽血嘛？” “实验室不冷。” 科尔擦了下额角的汗，试图用自己幽默的言语安慰小人鱼， “那里经常会有爆炸，哈哈……” 结果却适得其反。 沐辰把脸愈发埋进了皇子怀里。 莱特看着自己被攥紧的袖口和小人鱼依赖的模样，心中生出一种怜惜的情绪。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沐辰的背， 这一刻，莱特才意识到自从回到皇宫后，他便一直想着如何解除婚约，他告诉沐辰不用担心…… 但似乎自己也从来没询问过小人鱼的意见。 以为会被送到实验室，所以才一直这么不安吗？ 气氛沉默了半晌， “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莱特伸出手揉了揉沐辰的发顶，“如果你想继续留在皇宫的话也可以……” “你喜欢这里吗？” 沐辰止住了抽噎，在无人看见的视角下，他的嘴角偷偷浮现出一抹笑意， 而当他从莱特怀里抬起头时，又变回了那个脸上挂满泪痕，仿佛刚受到不少惊吓的无措幼崽。 “喜欢。” 沐辰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着，小人鱼转过身看了眼科尔，又把头靠进莱特怀里，用一种超甜的语气说道：“沐辰不喜欢这个叔叔，沐辰喜欢殿下。” 望着那双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莱特感觉心脏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闯了进来，连带着心跳声都变快了。 他的指尖穿过小人鱼柔顺的银发，后者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莱特认真地看向沐辰，“那就留下来。” 全程目睹了两人对话的科尔：？？？ 心脏仿佛中了一箭。 而且自己怎么就成了叔叔了？ 他可是他们所里最年轻的研究员啊！ 第5章 第 5 章 “砰！砰！砰！” 皇室的训练场中，一道炽热的激光将机械飞碟贯.穿，火星迸裂，飞碟的零部件碎了一地。 近两层楼高的机甲巨人通体泛着金属的光泽，它手中的激光镭射枪将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高速飞行物一一击落。 二十发里只失误了一发。 当最后一个飞行物被粉碎，射击场的红光显示灯暗了下去，黑色机甲收起手中的机枪，缓缓走到了仓库前。 紧接着，驾驶舱门打开，坐在里面的人身形修长，穿着一身黑色衬衫。 莱特脱下身上的装备，几缕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驾驶机甲是一项极为消耗精神力和体能的运动。 底下的侍从正在为他调动起降梯，莱特却朝他们做了个“不用”的手势，随即他顺着黑色巨人的机械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了下来 莱特稳健地落在地面，他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一截轮廓分明的锁骨，被汗打湿的衬衫布料下透出挺拔匀称的肌肉线条，可肃穆的黑色又将禁.欲的气质包裹到了极致。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毛巾擦了下颊边的汗水。 莱特的御用理疗师跟在他身后，“殿下，您的精神力与体能都维持得很好。” 他手中的仪器显示出莱特的综合得分是97。 莱特在休息区域的椅子上坐下，拧开了一瓶水。 理疗师又问他，“上次服用过镇定药物后，您这几天入睡困难的症状有得到改善吗？” 莱特眉峰微蹙，“没什么效果。” 一直维持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容易导致脑中的精神体过于活跃，而他的精神力又比常人高出数倍，产生的一系列问题便是失眠、情绪失控等。 自从回到首都后莱特的失眠症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剧了。 理疗师瞥见莱特眼底淡淡的青黑色，给出建议，“要不要减少一下训练量？您现在在首都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他之前也试过找精神治疗师来帮助对方梳理精神力，可莱特的精神力是三S级，放眼整个奥斯帝国几乎都找不到精神力更高的人。 结果就是那些原本来帮他梳理的治疗师自身先承受不住这般强大的精神力，被反噬了，最后还得找人来给他们梳理。 “不用。” 莱特拒绝了这个提议，径直从座位上起身。 边境的隐患还没有彻底解决，他不可能放松戒备。 而且精神力就如同弹簧一般，一旦松懈了就很难回到原本紧绷的状态。 “今天来人修建寝宫了吗？” 登上飞行器前，莱特忽然出声询问自己身边的侍卫。 自从答应沐辰留下来后，莱特就决心要让他在皇宫里健康快乐地成长，但并不是作为履行婚约的对象，而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他希望沐辰能把皇宫当成家，在这里找到自由。 奥斯帝国的皇宫很大，但对人鱼来说却又有点小。 莱特做的一件事便是命人翻修了对方的寝宫，直接给小人鱼建了一个巨型的室内湖泊并挖了一条直接通往入海口的河渠。 侍卫点头，“来了。” 不仅来了，还在国王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凿了面墙。 莱特挑眉：“那陛下就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侍卫这下看出来了，皇子是存了些故意叫国王难堪的心思在里面的， “陛下……陛下说您下次如果想改建宫殿，尤其是在皇宫里挖河渠这种大工程，最好提前和他说一声。” 莱特发出一声轻嗤，“提前说一声……” “他什么时候能学会提前和我说一声？” 侍卫低着头，不敢说话。 莱特并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条小人鱼现在在哪？” 提及沐辰的时候，语气都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 …… “以后房间里就会有大池子吗？” 皇宫的走廊中，沐辰仰起脑袋，有些好奇地问奎娜。 “会的。” 奎娜素来一板一眼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微笑，“不仅有大池子，还可以直接游到海里，殿下这次请了首都最有名的工匠，新寝宫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修缮完成了。” 说罢，她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 “但我得提醒殿下要在入海口处做好防护措施。” 在奎娜眼里，沐辰就是一个需要十分小心呵护的人鱼幼崽。 一听到以后可以在房间里游泳，沐辰的心情雀跃起来，就连步伐都变快了。 他牵着奎娜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走去，想赶紧去建造的现场看看。 可就在此时，眼前忽然笼下一道阴影。 面前的路被人挡住了，为首的男人生了一头乌黑的卷发，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对方出现的一瞬间奎娜立即噤了声，周遭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沉默半晌，奎娜朝男人做了一个屈膝礼， “凯尔殿下。” 沐辰从那人的脸上依稀看到了莱特的影子，但仅仅只有一分相似，眼前的人比起莱特差远了。 与莱特英俊锋利的眉眼不同，凯尔下三白的眼型使他给人一种阴沉而狡诈的感觉。 “这就是大哥的那条小人鱼？” 凯尔鹰隼一般的目光将沐辰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灯光下，对方那头银发流淌着暖金色的光，实在过于耀眼，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颗璀璨的钻石，漂亮得锋芒毕露。 虽然沐辰年龄还小，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长大以后出挑的模样。 这一瞬，一股无名的妒火席卷了凯尔内心。 他早就知道乔拉给莱特找了条人鱼，但却没想到这条人鱼竟真如传说中的一般，比他在整个奥斯帝国见过的美人加起来都还要夺目，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了那该死的“蓝血”。 奎娜捏了捏沐辰的手掌，示意他向凯尔行问候礼，可不知为何，一向乖巧的沐辰此刻却无动于衷，完全不愿意开口。 “呵……” 凯尔见状发出一声轻嗤，他手握佩剑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并将沐辰目中无人的模样牢牢记在了心中。 不过是一条流亡的人鱼，也敢对自己如此放肆？ 一回到寝宫，凯尔看了眼正端坐在红木桌前喝茶的母亲，他将佩剑重重地摔到桌上，心中的怒火再不加掩饰倾泄而出。 皇后凯瑟琳只斜睨了他一眼，就将凯尔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你和我发什么脾气？” 凯尔：“他这次让莱特和亚特兰蒂斯王族的后裔定下婚约，不就代表他是动真格了吗？” 莱特拥有奥斯帝国大部分的兵权，又是他父亲钦定的王储，帝国民众早已心照不宣地认为莱特会继承下任皇位。 可凯尔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他的母亲才是现任皇后。 凭什么莱特可以理所当然地拥有这一切？ 不过是比他早出生罢了，所以才成了如今的皇长子。 面对凯尔的盛怒，凯瑟琳却是不以为地挑了下眉，“哦，然后呢？” 凯尔拔高了音量：“那条人鱼是拥有蓝血的皇权象征！” 凯瑟琳笑了一下，“不过是一个灭亡王朝的没落后裔，他在奥斯帝国中连半点根基也无，甚至还没有成年，就让你气成这副样子？” “这正是我们要等的机会，你懂吗？” 凯尔愣了一下，却见凯瑟琳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你觉得按照莱特的脾气，他会轻易应下这桩婚约吗？” “一个没有半点势力的未来配偶，一个总是不省心、喜欢和国王对着干的王储……” 说着，凯瑟琳朝凯尔丢出一份名单，“你觉得奥斯帝国那些原本想与皇室联姻的名流会怎么想？” 凯尔接过那份名单，“这是什么？” 凯瑟琳：“既然你大哥都已经定下婚约了，那现在也该轮到你了。” …… 机甲训练结束后，天色已黑，莱特从寝宫的浴室出来，准备换身衣服去见沐辰。 小人鱼住的地方还在修建，今晚得给他找个临时住所。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客厅中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麻烦你通报殿下一声。” 奎娜牵着沐辰的手站在殿门外。 正当她抬头与侍卫说话时，便感觉掌心一空，仿佛有什么滑溜的东西从手心蹿了出去。 她赶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边哪还有沐辰的影子啊？ 奎娜的视线中只剩下一抹飘逸的银发，沐辰正像只灵活的小动物一样直往里面蹿。 “哎，不可以！” 她试图阻止沐辰这种莽撞的行为，但这会儿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莱特刚扣完最后一个衬衣扣子， “殿下……” 身后忽然响起小人鱼软软的声音。 莱特有些愣怔地转过身，就看到穿着一身睡衣、银发披到腰际的沐辰正靠在自己床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小鲨鱼。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刚打开房间的门，却发现已经有小动物悄悄溜进房间里了。 谁会责备一个看起来满脸“无辜”的小动物呢？ 莱特没有提及沐辰溜进自己的卧室的事，而是直接问他，“怎么了？” 沐辰捏了捏鲨鲨的背鳍，嘟起颊旁的软肉，“睡觉的地方在装修，晚上没地方睡觉了。” 莱特看了眼候在门外的侍卫，“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个……” 可他话音未落，却见小人鱼已经慢吞吞地往床铺上挪了两步，一半银发都铺在了床上，那双蓝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殿下，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说着，又朝莱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可以嘛？” “……” 自从莱特记事以来，他便是一个人睡的，像卧房这种私人空间内如果闯入第二个人会让莱特感到非常不自在。 可是他一低头，就看到沐辰将下巴搁到了鲨鱼玩偶身上，正耷拉着一双狗狗眼在不停地往自己这边张望。 莱特沉默了。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一秒，两秒，三…… “可以。” 莱特叹了口气，拒绝小人鱼实在太难了。 “谢谢殿下。” 沐辰的语气雀跃起来，他冲莱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紧接着便“啪嗒”一下蹦上了床，在被单上落下一个凹陷的印子。 他抱着小鲨鱼滚到了宽大床铺的另一边，又往鹅绒被里钻。 沐辰在角落里安顿好自己和鲨鲨后，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床铺上空出来的一大块区域， “殿下，这些位置都是留给你的。” 第6章 第 6 章 宽敞的卧室中，气氛安静到了极致，就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莱特仰面躺在床上，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维持了这个姿势有大概一刻钟，脑海中却睡意全无。 失眠的常态便是这样，闭上眼睛熬过几个小时，等到凌晨时分浅眠一会儿然后再次醒来。 可今天又与往日有些不同，因为莱特的身边躺了一只小人鱼。 睡眠对于处于成长期的幼崽来说是很重要的，莱特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尽量不弄出任何可能会影响到对方的响动，即使他平时睡觉的规矩程度就可以用站军姿来形容。 今天却比以往还要安静上数倍。 或许已经达到了做潜伏任务的级别。 此刻，房间里几乎安静得落针可闻，莱特缓缓转过头……他想，小人鱼应该已经睡着了。 几乎就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床的另一边响起了“窸窣”的声音。 沐辰同样眨着大眼睛看向莱特，“殿下，你是不是睡不着？” “……” 黑暗之中，莱特僵硬地“嗯”了一声。 他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比失眠还要更烦一点的是被人发现了你正在失眠。 莱特曾听人说过人鱼对于精神力的感知很敏锐，他们的歌声还有治愈精神力作用。 他的眉心微微拧起，突然有点害怕对方下一句话就是，“殿下，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唱歌是不可能对自己起效的。 比被人发现失眠更糟糕的事是对方好心地提出建议，却失望地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 耳边传来“吭呲，吭呲”的声音，小人鱼似乎正在朝自己的方向挪动。 莱特发现自己想得好像有点远了。 下一秒， 沐辰：“殿下，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快点睡着。” 莱特的眼皮跳了一下，“什么？” 不会是唱歌…… “轱辘……” 是人在床铺上来回翻滚的声音。 沐辰抱着小鲨鱼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这样滚几圈，滚累了就睡着啦。” 说着，小人鱼滚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似乎是把床垫当成了秋千。 床铺周围是没有栏杆的，莱特有点担心他会摔下去，一句“小心……”还没说完整，便听“咚！”的一声巨响。 “唔——” 床下传来了沐辰的痛呼。 莱特立即用智脑打开灯，他起身向床沿探去，只见沐辰坐在地上揉着额头，刚才那下应该摔得不轻，还好怀里抱着一个玩偶，起到了些缓冲作用。 对于沐辰想教自己快速入睡却“教”到地上去了这件事，莱特有些哭笑不得，但一看到小人鱼惨兮兮的模样，他又有些心疼， “摔疼了吗？” “没。” 沐辰自己爬上了床，他摇摇头，白皙的额头上却红了一片，凑近了瞧还有些肿。 “等一下……” 莱特让智能机器人取来一个医药箱。 他训练时也经常会碰到磕到，所以房间里常备着一些伤药。 “我好很快的。” 人鱼的蓝血适用于各种伤口，就连疾病也愈合得比常人要快许多。 说着，沐辰把下巴埋进鲨鱼玩偶里，眼圈因为刚才的刺.激还有点红，明明是想掩饰丢人的动作，看起来却充满了委屈的意味。 “用冰敷着会没那么疼。” 莱特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冰袋。 他用一块毛巾包着冰袋，轻轻地敷在沐辰的额头上，确保不会冻到小人鱼的皮肤。 毛巾贴上额头的瞬间，眉心处传来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疼痛感顿时减轻了许多，沐辰抱着小鲨鱼，乖巧地任由莱特拿冰袋贴着自己的额头，偶尔还会掀起眼睫往对方那里瞄几眼。 过了几分钟，莱特确认沐辰额头上的痕迹已经完全消下去了，才又熄了灯。 黑暗之中，两人躺回床上，气氛归于平静。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莱特以为沐辰应该睡着了的时候， “殿下。” “嗯。” “我把鲨鲨给你吧，你抱着它睡觉说不定很快就睡着了。” “……” 莱特：“不用。” “你抱着嘛……” 沐辰的尾音都拖长了。 静谧的气氛下，莱特感觉暖乎乎的一团拱到了自己身边，中间还隔着一个毛绒玩具。 应该就是沐辰说的“鲨鲨”。 他不觉得自己抱着“鲨鲨”睡觉就能睡着。 可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啦，这下鲨鲨也睡不着了。” “鲨鲨如果睡不着，第二天就没精神，没精神就不厉害了，不厉害就会被人欺负……” 莱特：“给我吧。” “嗯？” “鲨鲨，给我吧。” “呐。” 怀里被塞了一个毛绒玩具，莱特因常年开机甲而带有薄茧的指腹捏过鲨鱼玩偶的背鳍，像抱着一个定时炸.弹一般把玩偶抱在怀里，姿势僵硬无比。 他十八岁那年，第一次驾驶机甲，摧毁了二十八台虫族的军事堡垒。 而二十六岁这年，莱特“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毛绒玩具，还是别人借给他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然后……忽然有什么东西扒拉住了莱特的手臂，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沐辰整个人都贴了过来，紧紧地挨着他。 莱特的左手僵了一下，就听小人鱼轻声说道：“我想离鲨鲨近一点可以嘛？” “……” 莱特：“可以。” 沐辰把脑袋靠在软枕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惬意地闭上眼睛，“晚安，殿下。” “晚安。” 莱特右手抱着一只鲨鱼，左手“挂着”一只人鱼，而他本人则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很快，他身旁响起了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的小人鱼似乎把自己当成了鲨鲨，像个树袋熊一样粘在身上。 小人鱼身上带着一股沐浴后淡淡的清香，但那又和普通的香味有些不同…… 闭上眼，莱特仿佛能闻到海风混杂着沙砾的味道。 他还看到了广阔无垠的海洋，平静的海面有一种包揽万象的旷阔，繁杂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放空了，原本如一团乱麻般纠缠着的精神体好似被什么物体托在云端，然后被一点点捋平。 莱特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便陷入了沉睡。 一夜无梦。 …… “滴！滴！滴！”， 智能管家的闹铃声将莱特唤醒，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刺目阳光让他皱了下眉。 与以往训练过后的疲惫不同，莱特醒来的时候，有一种得到了充足休息后的神清气爽。 他看着智闹上显示的“9:00”愣了一下…… 睡得那么久吗？ 昨夜发生的一桩桩事缓缓涌入脑海，莱特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了，但精神体那种平静而缓和的状态仍令他记忆深刻。 莱特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小人鱼，难道是沐辰帮他梳理了精神力？ 这个想法让莱特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精神治疗师通常都因为受不了他的精神力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噬，更别提沐辰还是一条处于成长阶段的小人鱼。 万一自己的精神力在无意识中对他造成了伤害怎么办？ 此刻，沐辰的双眸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微微鼓起的脸颊泛着点粉，安静得有些异常了。 莱特试探性地呼了他一声，“沐辰……” 对方没有反应。 莱特用手背碰了下沐辰的脸颊，触感暖烘烘的，温度倒是不烫，就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小人鱼的状态让莱特有些担忧，他立即调出智脑，将皇家生物研究所的科尔叫了过来。 大概只过了一刻钟，科尔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被风吹起的白大褂差点把自己给绊倒，连眼镜都是歪斜地架在鼻梁上。 “你是说让人鱼帮你梳理了精神力？” 科尔皱着眉头，从包中取出一个测量仪器， “其实很多人都对于人鱼有一个误区，那就是认为他们有治愈精神力的神奇效果，什么听人鱼唱歌就能治疗精神力，那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一个人治愈精神力的效果必然是和他本人的精神力挂钩的，之所以会有这种传闻是因为几百年前初代人鱼的精神力很强，强到一种可以统御所有海洋生物的地步，但到了末代人鱼，这种能力几乎是呈指数倍下降的……” 就在他将测量仪放到沐辰手腕上时，仪器却突然爆发出了“滋，滋，滋，”的电流声，指针剧烈晃动起来。 紧接着，“滴！滴！滴！”的警报声响起。 科尔愣了一下，“他的精神力，我居然测不出来。” “不会是仪器坏了吧？” 说着，他把探测器往莱特所在的方向扫了扫，指针轻微摇晃两下后就停在了“SSS”的区域。 “仪器没问题啊，怎么会？” 科尔几乎是自言自语道：“……也有可能这个仪器对人鱼不适用吧。” 说罢，他从包里取出听诊器和一堆检测健康状态的器械摆弄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沐辰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莱特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科尔收回听诊器，“没什么问题，就是大脑皮质内的神经细胞产生了抑制效果。” 莱特：“？” “呃，就是……” 面对莱特寒霜一般的视线，科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叫不醒他是因为他睡得很沉。” 莱特：“……” 他看向半边脸还陷在软枕中的小人鱼，原来只是没睡醒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约莫过了几分钟后，沐辰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他半掀开眼帘，抱着鲨鲨歪歪斜斜地从床上坐起来，迷茫地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堆人…… 这是怎么了？ 沐辰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他有气无力地问，“怎么啦？” 莱特走到他身边坐下，“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小人鱼闻言半垂着眼睫，陷入了沉思。 不舒服，有嘛？ 好像有点。 面对莱特关切的神情，小人鱼木讷地点了点头。 莱特的眉心拧了起来，果然还是昨晚的精神梳理出了问题吗？ 然后， 他就听沐辰抱怨道：“好饿啊。” 饿得都能吃下一头鲨鱼了，怎么不算不舒服呢？ 第7章 第 7 章 “……” 气氛沉默了一秒。 见沐辰没事，莱特的眉心舒展开，他问对方，“想吃什么？” 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小人鱼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海螺，扇贝，海胆，海藻……还有鱼，可以嘛？” 想吃好多鱼呢。 莱特笑了一下，“可以。” 他吩咐几个侍从去准备这一切后，又领着沐辰出去见奎娜。 再次见到小人鱼，奎娜还惦记着对方昨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闯进莱特房间的事情，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说沐辰太大胆，还是皇子太纵容他了。 “没事哒。” 沐辰冲她笑了一下，“殿下说，在寝宫修建好以前，我都可以和他一起睡。” 当然这是他撒娇后得来的结果。 奎娜这下看出来了，莱特现在只是表面看起来严厉，实际上已经拿小人鱼一点办法都没了。 她领着沐辰去洗漱更衣后，两人一起来到了餐厅。 然而他们还未进屋，便听里面传来了争执声。 “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莱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隐隐的不悦。 “你让人来皇宫直接挖了条沟这件事有和我说过吗？我还不是默许了你的行为，你既然选择让他留在皇宫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默认你同意了这桩婚约……” 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响起。 莱特：“但这和直播有什么关系？” 对方道：“成为皇室的一员就意味着要走进民众的视线，让民众熟悉他。” 莱特：“他还小。” 小人鱼的心智还未发育成熟，他不确定现在乔拉就让人直播沐辰的生活日常会不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陛下，莱特殿下。” 奎娜领着沐辰进屋朝两人行了一个屈膝礼。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沐辰抬起头，他终于看清了坐在莱特身边的男人，对方头上戴着象征着至高王权的皇冠，鬓边的头发已然白了，从乔拉紧锁的眉头和威严的气质中，一眼便能看出他和莱特是父子关系。 “陛下好。” 乔拉循着那略带稚气的声音望去，便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睛。 眼前的小人鱼生了一副精致而出挑的面容，看向自己的神情中不见丝毫拘谨，倒显得大方自然。 乔拉下意识地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就是要这种镇得住场面的气质，才符合他伊戈皇室的身份。 他见小人鱼牵着奎娜的手一路朝餐桌走来，随后坐到了莱特身边， 沐辰仰起脑袋拉了拉莱特的袖口，冲他笑了一下，“殿下，直播不就是吃饭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聊聊天嘛，我没问题的。” 以前亚特兰蒂斯还没灭亡的时候，他几乎天天要当着数百人的面出席各种典礼。 而且早日走进民众的视野，也就意味着巩固他在奥斯皇宫中的身份，对自己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几乎就在沐辰开口的一瞬间，莱特的神情便软下去不少。 乔拉看着沐辰乖巧可爱的模样，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又带着些许嗔怪的对莱特说，“你还没他懂事。” 莱特：“……” 乔拉问小人鱼，“你是叫沐辰对嘛？” “嗯。” 沐辰点点头。 乔拉看向莱特，“最近没什么事，我看你也别急着回边境了，就留在这里带沐辰熟悉一下首都，正好改改你的臭脾气。” 沐辰往莱特身上靠了靠，拉住他的手臂，“殿下的脾气一点都不坏。” 乔拉的唇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微笑。 这孩子真的太可爱了，又阳光又爱笑，光是看着便觉得心情都好了起来。 这让他不免又想起莱特小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模样，作为皇室的嫡长子，他对这个孩子倾注了很多期望，总是严厉多过慈爱，当然莱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小便比同龄的孩子要更加沉稳懂事，但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并且在莱特的母亲过世以后愈演愈烈。 哎…… 乔拉在心中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心想着让莱特和小人鱼平时多接触接触也好。 此刻，他见莱特对直播一事也不再有异议，乔拉让人布置好直播装备后便离开了。 …… 奥斯帝国最大的直播平台上，数百上千个虚拟荧幕在这里轮回闪烁，其中热度最高的直播间标题上写着，“皇宫养崽日常：小人鱼今天和大家见面啦～” 里面播放的内容却是一支枯燥乏味的风景宣传片。 弹幕早已吵得不可开交： 【不是说今天直播皇室的人鱼吗？怎么还在放宣传片啊，到底播不播？】 【对啊，我从早上七点一直等到现在，还没开始，真就无语……】 【都说了这桩婚约是皇室的炒作，亚特兰蒂斯都灭亡快六年了，这时候告诉我们突然找到一条人鱼不是在搞笑吗？】 【呜呜呜还是希望快点播吧，真的很想看小人鱼啊】 【不懂，不就是播个吃饭吗？至于热度这么高？真的搞不懂现在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那可是人鱼啊！】 【你给自己装条鱼尾义肢，你不也是人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艹】 各种争执声不绝于耳。 而就在这时，直播间原本流畅的画面闪动了几下，宣传片的背景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画面切成了黑屏。 弹幕的刷屏速度瞬间慢了下来，直播间仿佛安静了许多， 【是要开始了吗？】 【啊啊啊啊啊小人鱼】 【人鱼真的和传说中长得一样好看吗】 画面闪烁几下，明亮的光再次涌了进来。 紧接着，胶质一般纤长而卷翘的银色长睫和半双蓝眼睛填满了整个屏幕。 “嗯……是这样弄吗？” 稚嫩的嗓音响起。 沐辰对如何操作这个直播设备还是不太熟练，直接把镜头怼到了自己脸上，他望向另一侧摆放的显示屏，长睫颤了颤。 不对啊…… 怎么脸放得这么大？ 随即屏幕轻微晃动起来，画面在沐辰的眉宇和额头间来回切换。 殊不知直播间中的弹幕已经疯狂地刷了起来， 【救命，好长的睫毛啊！！！！】 【这睫毛能杀人吧】 【为什么死亡视角还能这么好看】 【宝，你这是要把所有的死亡视角都试一边吗哈哈哈哈哈】 【救命，快别笑了，来个人帮帮他吧，】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闯入了镜头，几番调试之后，屏幕终于正了过来，恰到好处地将沐辰的上半身投影了出来。 “谢谢殿下。” 沐辰仰起头，冲莱特笑了一下，露出了颊旁的酒窝。 弹幕再次激动了起来： 【是银发蓝眼睛的崽】 【呜呜呜我不管，他就是白毛！】 【笑起来好可爱啊】 【刚才那是谁的手啊？】 【是莱特皇子的吗？】 【是吧是吧，我刚才看到他袖口上纹着飞鹰的图案了，而且小人鱼叫他“殿下”，肯定就是皇子！】 【姐妹，你是用放大镜看的吗？】 “我叫沐辰，现在我要吃早饭了。” 小人鱼对着镜头简单地介绍了两句，正准备坐到凳子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左右环顾了一圈， “等等……好像忘记鲨鲨了。” 说着，沐辰跑出镜头外，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只鲨鱼玩偶，他把鲨鱼玩偶往椅子一放，又规规矩矩地摆正，然后自己才跳了上来。 【救命，怎么一个鲨鱼玩偶还有名字啊】 【哈哈哈哈鲨鲨也要吃早饭嘛？】 【可爱死我了】 沐辰看着精致瓷盘中冒着香气的食物，微微垂了垂眼睫。 是熟的…… 比起熟的他更喜欢吃生的。 但是闻起来还行。 想到这，他用手一把捏住叉子，去叉盘子里的食物。 可叉子用起来很别扭，每次刚叉起来一片海螺肉，就又掉下去了。 正当沐辰和手中的叉子做着斗争气得脸颊都鼓起来的时候，那双修长而白皙的手掌又入镜了。 对方握住叉柄纠正了一下沐辰的姿势，又帮他叉起盘子里的海螺肉。 “谢谢殿下。” 沐辰弯了弯唇角。 【啊啊啊啊啊，这还是我记忆中那个冷冰冰的皇子吗？】 【对啊，皇子对小人鱼好温柔】 【呜呜呜我也想养一只小人鱼】 【求问，从哪可以搞到这样的人鱼？】 沐辰吃得慢吞吞的，吃两口就用餐巾擦一下嘴，等他再抬起头看弹幕的时候，直播间已经开始谈论怎么“偷人鱼”了。 他弯起眼睫，额前挂的水滴形宝石吊坠随之晃了一下，银色的长发垂落至腰际，红润的唇角弯起，笑起来场景宛如一副画。 原来获得别人的好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 沐辰心里都清楚得很，面上却还是看起来傻乎乎地问莱特，“他们为什么要偷鱼啊……” 闻言，莱特的目光扫过那块显示屏，然后他就看见了清一色这样的弹幕： 【偷人鱼判几年……】 【组团去皇宫偷鱼】 【小人鱼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他的眼皮跳了跳，用手遮住屏幕，“别看，吃饭。” “噢。” 沐辰乖巧地点点头，低下头去的瞬间唇边却浮现一抹微不可觉的笑意。 直播间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别看》】 【哈哈哈哈哈皇子你好小气】 【干嘛不让看嘛，小人鱼还没说他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呢】 【笑死，你们为什么要当着皇子的面讨论偷人鱼啊，要说也要偷偷说嘛】 【懂了】 第8章 第 8 章 皇室的人鱼开启了专属直播间这个消息很快在整个奥斯帝国传开，原本许多民众对于这桩婚约的异议最终都转变为了“小人鱼好可爱”这样的舆论。 以科尔为首的那批科学家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大转变，他本人就开始做起人鱼与其他海洋生物的科普栏目，收视率直线上升。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人会产生异样的看法。 凯瑟琳的寝宫中，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粗.暴的关上了。 凯尔愤怒地划过自己的光脑屏幕，画面中一条银尾人鱼正在刚建好的人工湖泊内游泳， “人鱼人鱼人鱼！除了人鱼他们就不能讨论些别的东西吗？” “而且你不是说他不会轻易答应这桩婚约的吗？” 凯瑟琳垂眸抿着茶，并没有回答凯尔的问题，但从她此时紧皱的眉头就可以看出，凯瑟琳的心情同样不好。 莱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应下这桩婚约，并且破天荒地与乔拉“和睦共处”起来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她的预想中，按照莱特的性格，他应该会和乔拉大吵一架后直接返回边境驻地。 结果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全是他和那条人鱼的舆论。 见凯瑟琳沉默不语，凯尔将光脑切到蓝星最大的交流论坛上，话题度最高的几个词条全都与“人鱼”有关，“你看看网上都在说些什么？” 莱特本来就掌握了奥斯帝国的大部分军权，但他在大多数星际民众的心中一直都是严厉冷峻的形象，结果沐辰一直播，民众对他的呼声也一下变高了，说什么…… 【原来大皇子比想象中的要温柔啊】 【皇子看起来也是很温柔的人呢】 【皇子好有责任心，好有担当啊】 【皇子好帅啊】 凯尔简直快要疯了，这特么都是怎么脑补出来的啊？ 莱特根本就没出镜好吗，最多只出现了一双手！ 室内的气氛愈发沉默起来，凯瑟琳似乎不打算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今晚和雪莱·伊索斯的会面，你好好准备一下。” 雪莱·伊索斯的父亲休文·伊索斯是奥斯帝国把控财政的御前大臣。 这也是她准备的那份联姻名单中最具影响力的几个候选人之一。 凯尔气得手抖，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烟，一旁的侍从连忙上去给他点火。 他忽然问道：“对了，父亲最近从瓦尔塔买的那批海犬呢？” 海犬是蓝星近几年培育出的新型混种，同时拥有犬类与海狗的基因，他们看起来像狗，又可以在水中自由穿梭。 乔拉最近从瓦尔塔引进的这批中有一只极为珍惜的纯白猎狼海犬，这个品种的海犬在整个蓝星上加起来都不超过个位数。 凯尔早就想搞一只来玩玩了。 “海犬……” 一提到这个，侍从忽然结巴起来，“海犬刚刚都被国王陛下叫人给拿过去了。” 凯尔皱眉，“拿过去干什么？” 侍从：“说……说是……” 凯尔：“说！” 侍从：“说是要让那个人鱼选一只当宠物。” “艹！” 偌大的寝宫中回荡着凯尔的痛呼…… 特么烟抽反了，烫嘴。 …… 金碧辉煌的殿门外， 乔拉故作神秘地弯下腰，“今天送你一样礼物好不好？” “什么礼物？” 沐辰瞬间瞪大了眼睛，湛蓝的眼眸中满是期待的光。 其实乔拉说要送他礼物的时候，沐辰的第一反应是珠宝首饰，他不喜欢这些东西，每天戴起来都很烦，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将孩童收到礼物时的那种欢欣雀跃演绎到了极致。 乔拉显然很受用，他笑得眯起了眼睛，随即示意侍从推开面前的大门。 “汪！汪！汪！” 殿门打开的刹那，里面传来了小狗的叫声，听起来奶声奶气的。 沐辰愣了一下，看台前方凹陷下去的圆弧形场地中，差不多有数十只幼犬被人牵着围成了一圈，这些幼犬的皮毛泛着光亮的色泽，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名贵品种。 乔拉问他：“喜欢吗？” 沐辰点头，“喜欢。” 这次是真心的，他很早以前就想养一只海犬了。 乔拉微微低下身子，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对沐辰道：“去挑一只你喜欢的，这件事莱特还不知道，到时候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好，谢谢陛下。” 沐辰弯了弯唇角，颊边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乔拉拄着手中的权杖，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身旁的侍从立即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为沐辰打开栅栏。 从国王近几日愉悦的心情就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小人鱼。 沐辰一进入那个圆弧形场地，小海犬们顿时叫得更欢了。 似乎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幼犬们在沐辰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有的小狗立马躺倒在地，露出软软的肚皮，在沐辰脚边换着花样地打滚，十分卖力地讨着他的欢心。 还有小狗直接围着他的脚边打转，亦或是蹲在地上吐着粉粉的舌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沐辰蹲下身子，摸了摸幼犬毛茸茸的脑袋，它们的喉头立马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愉悦响声。 他看着这些围着自己打转的小狗…… 很可爱。 沐辰想。 可惜看起来早已被人驯服了，他没有兴趣。 沐辰站在场地中央环视一圈，在清一色摇尾示好的小狗中，他忽然感觉自己对上了一双幽冷的目光。 他循着那道光望去，便发现了那只藏匿在角落处、被驯养员用牵引绳狠狠勒住的海犬。 对方拥有一身雪白发亮的毛发，即使还是幼犬，体格看起来却要比身边的小狗都大一圈，从它现在毛茸茸的四肢上已可以隐约窥见其长大后矫健流畅的轮廓。 它露出一口尖锐的獠牙，幽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沐辰，三角形的耳朵紧贴着脑袋，不断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低吼。 “殿下，那只海犬身上有狼的血统，性格暴戾，送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完全被人驯服，您最好不要离它太近……” 身旁的侍从抱起脚边一只圆滚滚的棕色幼犬，“您看这只柯牧幼犬怎么样？性格温顺而且智商也很高……” 沐辰眯起眼睛，他敷衍地摸了一下棕毛小狗，目光却是直直地看向那只白犬，“它是什么品种？” “是猎狼海犬，殿下。” “沃！沃！” 角落处传来两声粗哑的犬吠。 不同于其他小狗那种奶声奶气的叫唤，这更像是凶兽在打斗时发出的嘶吼声。 当白犬看到同类为了讨那个愚蠢人类的欢心而露出肚皮时，它越发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场地中央的人穿着一身繁复的礼服，脖颈看上去柔软得一口就可以咬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害的气息。 猎狼海犬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软弱无能好欺负的人类。 它厮磨着尖利的后槽牙、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准备伺机而动。 “殿下。” 似乎是注意到了沐辰对这只海犬的兴趣，它的驯养员冲小人鱼笑了一下，想把手中的缰绳换个位置。 然而就是趁着驯养员稍有松懈的这一瞬间，猎狼海犬猛地挣脱了项圈，如一匹脱缰野马，发了狂似地向前冲去。 “啊！” 场地中顿时传来了侍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这些侍从身上没带什么防身器具，面对张着利齿的海犬，他们下意识地往两旁避开。 那狗本来就是海犬中最矫健的品种，全力跑起来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根本没有人能拦住他。 远处看台上的乔拉注意到这混乱的一幕，眉峰微蹙地站了起来。 “沐辰殿下，小心！” 沐辰的贴身侍从反应过来，想去拉他，着急忙慌之下自己差点摔了个跟头。 可就在这千钧一下之际，他却见小人鱼只是站在原地，十分平静地看向那疾驰的白犬，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眼看那白犬离沐辰只有一步之遥，它只需提起前爪就能扑到沐辰身上，画面仿佛被定格住了。 下一瞬，猎狼海犬的眼中忽然闪过警觉的光，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危险一般，连已到嘴边的犬吠都化作一道细微的呜咽声。 它感觉到面前微笑着的人身上散发出了一股瘆人的气息，巨烈的寒流正不断地从前方涌来，刺骨的寒意将它紧紧包裹住。 如果精神力有实体的话，那它现在就如同电闪雷鸣的海域之上被万丈巨浪托起的小小船只一般，孤立无助，而幽暗的天空上悬浮着一双巨大的蓝色眼眸，正在注视着自己。 沐辰面上依旧维持着乖巧无害的笑容，暗地里却朝海犬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围观的众人只是觉得周遭的温度都变冷了些，并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回过神来之际他们却见原本凶神恶煞的白犬此刻摆出了一副又惊又恐的神情。 “呜……” 海犬的耳朵紧贴着后脑，它一边朝沐辰呲着牙，一边却发出几近呜咽的叫声。 沐辰伸出自己的手，一步步向它走去。 可他每向前一步，海犬就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不知不觉之中，海犬撞上了身后的围栏，它哈着气，朝沐辰露出自己尖利的犬齿，试图做着最后的抗争。 可小人鱼却对此视若无睹，他眼睫弯弯地半蹲下去逐渐朝海犬靠近，像是一个满心欢喜在拆礼物地孩子。 沐辰伸手捡起地上之前被海犬挣脱的项圈，将它重新套进海犬的脖子上。 期间白犬数次露出自己獠牙想去咬沐辰地指尖，但最终又像是被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给吓得缩了回去， 重新套上项圈，沐辰将缓缓将掌心抚上白犬的脑袋，他望着对方想逞凶却又害怕的模样，笑着说了一句， “乖狗。” 说着，又去挠它下巴。 “呜……” 海犬一边呲牙，一边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此时，看台上的国王乔拉走了下来。 而那些原本惊慌的侍从只剩下困惑不解。 沐辰像抱娃娃那样把猎狼海犬抱起来，走到国王面前，“陛下，我就要这只啦。” “好。” 乔拉脸上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小人鱼很有眼光，一下子就挑中了这群幼犬中最勇猛的一只。 只不过猎狼海犬的脾性向来十分桀骜难驯，刚才它挣脱缰绳的一瞬间乔拉还有些担忧它会伤到小人鱼。 可这只狗似乎格外亲近沐辰，所以在对方靠近的时候直接把獠牙都给收起来了。 于是，乔拉将这一切归结为小人鱼身上的亲和力。 在沐辰怀里隐隐发抖的海犬：“呜……” 亲近个锤子。 沐辰抱着白犬，用下巴蹭了蹭它毛绒绒的脑袋，又像是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满心欢喜地说，“我想拿去给殿下看看。” 乔拉笑着挥手示意身边的侍从跟上，宠溺道：“去吧。” …… 而此刻，沐辰的专属直播间中播放着乏味的风景宣传片，不少弹幕已经刷了起来： 【小人鱼呢，今天下午怎么还不播】 【半天不吸人鱼就浑身难受呜呜呜】 【人鱼（阴暗的爬行）人鱼（尖叫）（扭曲）（爬行）我要人鱼！（嘶吼）（蠕动）（阴暗的爬行）】 过了片刻，直播间的画面切换，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镜头拉近，众人只见小人鱼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幼犬，狗狗湿漉漉的舌头正在舔舐镜头， 【哇，是狗狗诶，这是养宠物了吗？】 【这是猎狼犬吧，这个品种好像还挺凶的，为什么小人鱼怀里的这只看上去这么安静这么乖啊，难道狗狗也喜欢人鱼吗】 【哈哈哈哈好可爱啊】 “殿下，你看！” 沐辰抱着幼犬，把它拿给刚从训练场回来的莱特看，“这是乔拉陛下送给我的礼物。” 莱特看着小人鱼眼角眉梢显露出的笑意，情绪似乎也被对方感染了，他抿了下薄唇，“很可爱。” “沃……呜……” 猎狼海犬嗥到一半，感受到后颈处贴上来的微凉指腹，狼嚎瞬间变成了幼犬呜咽。 敢怒不敢言。 “你摸摸它嘛，它很乖的。” 沐辰把狗举到莱特面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新礼物。 “呼……呼……” 面对莱特朝自己伸来的手掌，猎狼海犬咧着嘴，从喉管深处发出低频的警告声。 然而它一转头，就对上了沐辰含笑的视线，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 猎狼海犬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一副又怂又怕的模样，乖乖地让莱特把自己抱进怀里。 看着这只小狗变脸变得如此迅速又如同精神分裂一般的表现，莱特也愣了一下，他摸摸狗脑袋，问沐辰，“有给它取名字吗？” “没有诶。” 沐辰将食指搭在下巴上，似乎在沉思该给这只海犬取什么名字。 半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拍着自己的手掌，道：“要不就叫它小乖吧？” 猎狼海犬：？？？ “呜……” 什么小乖啊，以后出去在同类面前都没狗脸了。 第9章 第 9 章 “小乖……” 莱特看着怀中的猎狼海犬，神情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又对上了沐辰那双满怀期待的蓝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说“我这个名字取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莱特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动了动薄唇，缓缓开口： “听起来不错。” 【《不错》】 【小乖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名字啊】 【没发现小狗刚才僵住了吗】 【小狗：汪！你们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突然发现辰崽原来这么有取名天赋，“鲨鲨”和“小乖”哈哈哈哈哈】 【还好辰崽不用给自己取名，否则难以想象他现在会叫什么】 【盲猜一个：小鱼】 【哈哈哈哈哈救命，我竟觉得意外的符合】 沐辰在直播间陪小狗玩了一个下午，准确的来说，是沐辰在训练海犬帮自己捡飞碟，好让自己玩得更开心。 莱特则坐在一旁翻阅光脑上的文件，这三个月如果边境没有特殊情况，他都会留在首都。 他处理起公务的时候很沉浸，就好像自动将周遭的坏境都屏蔽了一下，但每过一段时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就会从虚拟光屏中抬起，在水波涌动的湖面上停留片刻，那里会传来沐辰和海犬玩闹的声音…… 一周前，莱特飞回首都，为了取消婚约。 而现在皇宫里多了条小人鱼。 这种感觉很奇妙。 泛着粼光的水面有一种令人心情平和的魔力，就像水里那条会时不时冲你微笑的小人鱼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莱特原本紧抿的唇角就会放松下来，然后再接着去看自己的文件。 黄昏时分，他处理完了所有公务，沐辰和海犬也玩累了。 小人鱼刚关掉直播间，小乖却像是发现了异样一般，露出警觉的目光。 “汪！汪！汪！” 紧接着，它一个箭步冲上岸边，抖落一身水珠，蹲在殿门处叫唤了几声。 下一秒，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口站岗的侍从恭敬地唤了一声，“兰斯殿下。” “大哥！” 兰斯同样生了一头耀眼的金发，配上他此刻灿烂的笑容，很难不闪到别人的眼睛。 他一进门就以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起了眼前巨大的室内湖泊，揶揄道：“啧啧啧……你是在这里藏了个什么宝贝？” “汪！汪！” 海犬认生，一闻到陌生的气息就开始狂吠不止。 “嗨，小狗，你好啊。” 兰斯伸出手试图与它友好地互动。 “汪！” 海犬并不领情，直接扑上去咬住了兰斯的裤脚管。 “哎哎哎……我的裤子，这条是新的，别咬！你给我松口……谁来管管它。” 沐辰趴在岸边被一人一狗争执的模样逗笑了，他笑了一会儿，才对海犬挥了挥手，“小乖，过来。” 海犬一听沐辰叫自己便迈着小碎步，“啪嗒，啪嗒，”地走过去在岸边蹲下。 “呼……” 兰斯松了口气，他低头抚平自己的衣摆，又伸手撩起额前的碎发，才恢复了一贯洒脱的笑容。 莱特与他并排在站一块，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是亲兄弟。 只不过气质却截然不同。 莱特的嘴唇很薄，深邃的眼眸中总是蕴藏一股淡漠冷冽的气息，他英俊耀眼，却像是烈日下的骄阳，离得近了甚至会被灼烧到。 而兰斯上挑的眼尾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慵懒散漫的气质，是站在那儿与侍女说话都会惹得对方面红耳赤的那种。 “前几天不还是……嗯？” 兰斯余光瞟了眼趴在岸边张望的小人鱼，他长眉一挑，故作夸张地模仿起莱特的语气，整张脸都板了起来， “别胡闹，我是来取消婚约的。” 说罢，兰斯调侃地碰了下莱特的胳膊，“现在怎么回事，连夜把池子都建好了是吧？” 莱特似乎已经对他的调侃免疫了，两人建立起了一套“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的相处模式。 他将兰斯带到池子前，一板一眼地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兰斯，你以后在皇宫里应该会经常见到他。” “兰斯殿下。” 沐辰很有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天生唇角带翘，只要不是刻意摆冷脸，总是一副十分讨喜的模样。 兰斯故作惊讶地深吸一口气，看向莱特道：“我应该现在就去亚特兰蒂斯的遗迹逛逛，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该让我碰到一条人鱼了。” 莱特抿了下嘴角：“我送你。” 面对哥哥的调侃，兰斯笑了一下，紧接着变魔术一般的从自己身后拿出一束宝蓝色的满天星，弯腰递给小人鱼，“送给你的，是和你眼睛一样的蓝色。” “但你的眼睛看起来好像……比直播间里的要更蓝一点。” “谢谢殿下。” 沐辰接过花束，小乖立马好奇地凑了上来。 “讲真的，你能答应这桩婚约，这是件好事。” 兰斯拍了拍莱特的肩膀，长腿交叠地往软椅上一靠，“你没看到凯尔最近那张臭脸，黑得和下井挖矿去了似的。” 他十指交叉于胸前，完全不掩饰自己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 被立为王储之后，莱特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外处理军事，难得被叫回来参加一趟宴会也总是冷着张脸，十分的不耐烦，仿佛一到十二点就会变身的灰姑娘，只不过莱特不是急着坐南瓜马车回家，而是急着去做什么拆弹任务。 再倾慕他的人都被吓跑了。 莱特本人从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就好像他根本不把凯瑟琳和国王生的儿子放在眼里一般。 但阴沟里的老鼠最擅长恶心人。 兰斯有时候是真担心莱特一辈子都开不了窍，这样下去只会和国王的关系越闹越僵…… 直到他今天看到这条小人鱼。 兰斯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的感情真就像“铁树开花”一样，当然这不是指莱特开窍。 有的人他从不谈情说爱，他孑然独立，然后某天，从天而降一个绝世美人，别人告诉他“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听闻兰斯的一番话，莱特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微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正在摆弄满天星的小人鱼身上，“沐辰对我来说，就和弟弟一样。” “嗯嗯。” 兰斯笑着“呵”了一声，“我也是你弟弟，怎么不见你给我修个宫殿？你小时候连借我抄作业都不肯。” 他早就预料到了莱特会是这种反应，但感情这种东西可以等长大了再慢慢培养，婚约定下了就好说。 言语间，兰斯注意到小人鱼频频朝他们这里投来的眼神。 “话说……” 他蓦地话锋一转，“小人鱼是不是也应该有宫廷教师了？” 正在撸小乖毛的沐辰神情一滞。 开学的恐惧显然对全蓝星物种通用。 兰斯眸中闪过狡黠的光，“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会把布莱克这个老头给请过来。” 沐辰问：“他怎么了？” 目光却下意识地望向莱特。 “他嘛……” 兰斯的指尖敲敲椅背，“你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说着，他咳嗽两声，用一种老态龙钟的语调模仿布莱克， “兰斯，是需要我给你递一根拐杖嘛？” “先生，别让我再提醒你第二遍，把背挺直，你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个八十岁的老头！” 进行压力转以后，兰斯快活地从座位上起身，又冲沐辰笑笑， “当然别太担心，小人鱼，你要是觉得上课太无聊，我带你出去玩，皇宫是整个首都最无聊的地方。” 在莱特“亲切”的注视下，兰斯走到殿门旁，笑容愈发灿烂， “放心，我不会把他带坏的。” …… 暧.昧的暖橘色灯光下， 凯尔抬眸看了眼面前身段出挑的黑发美人，心情难得好了些。 雪莱·伊索斯长发如瀑，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尾，那双桃花眼似是会勾人。 凯尔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往嘴里塞了块牛排。 又往自己这边看…… 喜欢他？ 不过作为御前大臣的女儿，雪莱·伊索斯的身份确实也勉强配得上自己。 凯尔用餐巾擦了下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雪莱小姐，皇宫里的玫瑰正好开了，明日要不要一起喝个下午茶？” 至于雪莱到底是不是合格的联姻对象，还得看她后续的表现。 “早就听闻皇宫的花园很漂亮，现在殿下邀约，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雪莱托着下巴，原本像猫一样慵懒的眼瞳中闪过一抹亮光。 凯尔在心中轻哼一声，答应得这么快，果然对自己有意思。 “其实……” 雪莱红唇轻启，一向轻佻散漫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羞.赧，“我一直以来都……” 凯尔切牛排的动作一顿，目光已完全被对方给吸引过去了。 虽然现在就和自己表白确实有些掉价，但她真的长得挺漂亮。 “很像见见那条小人鱼。” 雪莱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凯尔：“？？？” 什么……？ “你说什么？” 一提到人鱼，雪莱脸上的神情顿时生动了许多，“皇室的每场直播我都看过，沐辰他真的太可爱了，我也很喜欢你大哥，莱特皇子对小人鱼真的好温柔，妈妈我……” “啊，不是……” 雪莱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她用手捂了一下红唇，“我是说……” “三皇子，你一定有办法见到那条小人鱼的对吧？” 她忍这场约会忍了好久了，如果不是为了想办法见小人鱼，她才不会答应父亲来相亲。 本来她现在应该在和小姐妹看猛男跳钢管舞，而不是听面前这个无聊的男人逼逼叨叨一晚上。 但是为了小人鱼……雪莱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刻，凯尔的脸已经完全僵住了，他的嘴角抽了抽…… 一条破人鱼有什么好看的？ 蠢死了。 但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说出“不行”的话。 凯尔僵硬地笑了一下，“想看那条人鱼还不是简单。” “哇～” 雪莱弯起眼睫，“太好了！” 她比了一个拍照的手势，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 “能不能让你大哥也一起出镜？” 第10章 第 10 章 清晨十分，寂寥无人的宫殿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你们就等在这里。” 走廊的转角处，凯尔吩咐完自己身后的几个侍卫，独自向前走去。 望着眼前那道宽阔而辉煌的殿门，他心中又无端地浮起一抹烦躁…… 为什么这人鱼的寝宫看起来比自己的还要大？ 他左右环视一圈，在确定四下无人后，凯尔用提前搞来的门禁卡打开了电子锁，蹑手蹑脚地走入殿中。 如果现在池子里就那条人鱼的话，凯尔准备待会儿叫雪莱看一下就走。 烦死了。 要不是因为怕自己反悔面子搁不住，他怎么会一大清早像做贼一样来看条蠢鱼？ 昏暗的灯光下， 凯尔看到那条人鱼从泛着粼光的水面中一跃而出，他甩了甩自己如绸缎般的银发，几乎就在一瞬间，发梢的水珠干涸。 人鱼背对着自己，坐在礁石上，他伸手梳理着及腰的长发，几近苍白的皮肤为他增添了几分非人的神秘感，人鱼的耳鳍泛着透亮的光，那种通透的质感比凯尔见过的所有珠宝加起来更加旖丽夺目。 然而这是莱特的人鱼。 这一认知再次掀起了凯尔心中的妒火。 “汪！汪！汪！” 隔壁的屋子突然传来了一阵犬吠。 凯尔的脚步一滞，呼吸都紧了些，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乔拉送给人鱼的海犬在叫。 而这条狗本来应该是他的。 下一秒，那条人鱼从礁石上转过头，他的面容带着孩童未消的稚气，可看向自己的蓝色眼眸除了一开始传瞬即逝的那抹惊讶外，就只剩下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屑， “这是我的寝宫，你进来做什么？” 面对沐辰的这般回答，凯尔的怒火在心中堆积， “这里是奥斯帝国的皇宫，我是奥斯帝国的皇子，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不过是一条刚被接进来一周的人鱼，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这么说话？ 凯尔听过那条人鱼叫莱特“殿下”，一口一个“殿下”叫得可甜了，他还会叫国王“陛下”。 怎么唯独面对自己时是这么一副嚣张而目中无人的语气？ 在愤怒情绪的催使下，他朝礁石一步步走去，想把那条人鱼给拖上岸。 然而就在凯尔朝人鱼伸出手之际， “嘶！” 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沐辰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特么敢抓我？” 对上那双充满憎恶情绪的蓝眼睛后，凯尔被彻底触怒了，他一把抓起池子旁用来捞东西的铁质渔网朝对方挥去。 沐辰没有犹豫，他直接跃入了水中，紧接着水面上落下一道网格状的阴影。 凯尔此时正在气头上，他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渔网，试图逮住这只人鱼。 沐辰的蓝色眼瞳中映出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渔网，这一瞬间，空中的那道阴影仿佛幻化成了一根鞭子的形状，与被尘封许久的一段记忆重叠在一块。 “啪！” 是鞭子落下的声音。 他几乎听到了皮肉绽开的声音。 下一秒， “嘶——” 人鱼的声带震动，发出低沉的嘶吼。 沐辰的耳鳍张开，指甲边缘锐化出一圈透明玻璃般的钢化层，原本滢蓝的眼瞳中参杂了几分暗沉的黑，鱼尾上的鳞片开始层层闭合。 凯尔震惊地发觉原本温和无害的人鱼突然变了副模样，紧接着对方从水中跃起，钢化的利爪将渔网撕了个稀碎…… 和许多人一样，他并不知道人鱼拥有第二形态。 事实上，大多末代人鱼都徒有美貌，却柔弱无能，他们即使想也变不出第二形态，以至于很多人忘记了曾经的深海统治者会在战斗中变得更具有攻击性。 从各种意义上，沐辰都是末代亚特兰蒂斯王族的异类。 人鱼注定一生只能拥有一个配偶，一旦求偶期的标记完结，他便只能与对方厮守终生，这原本是代表着忠贞、浪漫、与爱的祝福，可到了末代王朝，却更像是一种扭曲的诅咒。 为了蓝血的后裔，为了延续已经衰败不堪的王朝，沐辰的母亲死于难产。 在他之前，他的父母有过三个孩子，他们畸形而孱弱，全都没活过三岁。 沐辰却意外的健康。 而他的父亲——亚特兰蒂斯末代王，看着逐渐走向衰败的王朝，看着为自己而死的妻子，他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一次次过度酗酒后，沐辰的父亲终于为自己的无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将怒火发泄在自己那带着“不详征兆”出生的儿子身上。 沐辰的蓝血是所有族人中最强的，不管他用鞭子抽得多狠，没过几天，那些伤疤总会消失。 很小的时候，沐辰一被打，就疼得直哭，他一哭，殴打并不会停止，反而还变本加厉。 他也试过反抗，可失败的反抗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直到有一次他父亲在殴打他时，他的指尖突然生出了锐利的硬化层，直接把那皮质的鞭子给割断了。 父亲扔掉了手中的鞭子，看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头一回，施暴提前终止了。 从那以后，父亲打他的次数也变少了，总是用一种充满希翼的眼神看着他，嘴边常挂着，“你是亚特兰蒂斯的希望。” 那眼神……古怪中透着癫狂。 然而，沐辰透过那层锐利的鳞甲，他没有看到什么希望…… 他只知道变强是唯一的准则。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在荒岛流亡的六年，沐辰没有从亚特兰蒂斯的阴影中走出来，没有变得更阳光，也没有被时间治愈。 但他学会用了柔弱无害的外表来伪装自己，将阴暗的想法都埋藏在内心深处。 …… “艹！” 殿堂内回荡着凯尔的惨叫。 滚烫的鲜血溅落在地上。 与渔网一起被划破的还有他一侧的脸颊。 凯尔伸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他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潜入水中的人鱼， “你给我等着！” 等他处理完伤口再来教训这个畜牲！ 他要让皇宫里的人都见识一下这条人鱼的真面目。 …… 约莫半个时辰后， 在侍从的带领下，殿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其中包括国王乔拉与皇后凯瑟琳。 奎娜的神情充满意外，“殿下，您是说他无缘无故地袭击您？” 沐辰这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凯尔愤怒地指着自己脸上裹着的纱布，吼道：“你没看到我脸上的伤嘛？” “陛下。” 凯尔琳摸着凯尔脸上的纱布，眼圈都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都说人鱼是有兽性的，你看他把凯尔抓的……莱特人呢？” “他怎么平时都不知道管管自己的人鱼？” 乔拉抿着嘴唇，目色沉沉，“先进去看一下。” 随着国王发号施令，侍从推开了面前沉重的大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噔！” 侍从让智能管家开了灯。 瓷白的大理石地砖上，斑驳的血迹淅淅沥沥地流了一路。 凯尔愤怒地指着这些血迹，“你看这就是他……他……他妈的怎么回事？”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因为血迹的尽头是蜷缩在墙角、浑身发颤的小人鱼，他原本漂亮的银尾还在不停地滴血，几步路开外的地方，支离破碎的渔网被肆意地扔在地上，锋利的铁丝上挂着沾血的鳞片。 凯尔人傻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然后对上乔拉质疑的视线。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小人鱼似乎在哭，他抱着自己削瘦的肩膀，将脸埋进膝弯，银发从肩头披散下来，整个人很没有安全感地蜷成一小团。 乔拉双眉紧锁，他问凯尔，“这是你做的？” 凯尔情绪激动地一个箭步冲到沐辰身前，“放屁！我根本没有碰到他！” 他的渔网在套下去的那一刻就被沐辰给割开了，如果要说刚才有谁受伤了，那只能是自己的脸！ 现在地上怎么会有鳞片和血？ 就在凯尔准备把沐辰拉起来问个究竟的时候，周遭的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他便听远处传来一声，“殿下。” 凯尔转过头，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莱特。 对方显然刚从训练场回来，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莱特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瞳在殿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自己身上。 凯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蓦地感觉呼吸一紧，他的领口被人一把揪住，紧接着凯尔对上了男人盛满怒意的双眸。 莱特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掼到墙上，“你都做了什么？” 凯尔根本不是久经沙场的莱特的对手，一时间只能徒劳地抓着莱特的手臂，脖子都涨红了。 他身边的侍从也不敢上前阻拦大皇子。 “陛下！” 唯有凯瑟琳抓住乔拉的手臂，捂着胸口惊呼道：“莱特，你这样对你弟弟做什么？” 莱特看着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眼瞳紧缩了一下，“你怎么不先问问他做了什么事？” 凯尔：“咳……咳……我特么真的没碰到他！” “殿下……” 身旁传来小人鱼细微的呜咽声。 莱特蓦地松开手，朝小人鱼的方向走去，任由凯尔往一旁摔去。 他蹲在沐辰面前，只见小人鱼抬起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晶莹的泪珠从他红肿的眼眶中划落，原本红润的嘴唇已失了血色， “殿下……” 沐辰像只被吓到了的幼猫，本能地叫着令自己心安的那个词，他颤.抖着扑进莱特的怀里，“殿下……我害怕。” 莱特感受着怀中颤抖着缩成一团的小人鱼，余光瞟见对方还在滴血的耳鳍，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只剩下满满的无措与自责。 他从旁拿起一根毛巾将小人鱼裹住，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对方的脊背， “没事了，别怕。” “呜……” 似乎是因为见到了可以依赖的人，沐辰的眼泪再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莱特抱住他， “我在这里。” “别怕。” 第11章 第 11 章 莱特抱着沐辰站起来，“我先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 他这话是对乔拉说的，凛冽的目光却直直地看向凯尔，仿佛在无声地传递一个信息， ——你给我等着。 凯尔不自然地伸手松了松刚才被对方拽过的领口，感觉有点透不上气。 他下意识地看向伏在莱特肩头的人鱼。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沐辰含泪的蓝眼睛闪过一抹慌乱，长睫轻颤起来，他应激似的抱紧了莱特的脖子，将软软的脸颊埋进对方颈窝。 凯尔：“……？%@#！？” 气还是喘不上来。 下一秒，他收到了一个凌厉的眼刀。 沐辰这会儿终于止住了抽噎，像只安静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 他被莱特稳稳地抱在怀里，越过人群，径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莱特的怀抱温暖而有力，替自己遮挡住了所有人探究的视线，似乎是因为刚从训练场出来的缘故，他脖颈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沐辰靠着他宽阔的肩膀，无人可见的视角下，刚才还惊慌无措的那双蓝眼睛此刻却平静得异常，他的指尖攥紧了对方的衣襟。 原来这就是被人无条件偏爱的感觉吗？ 他好喜欢…… 莱特走进卧室，用脚背带上门。 “对不起……” 他将沐辰小心地放到柔软的床铺上，用指腹轻轻拭去人鱼脸颊上的泪痕，一贯深沉而淡漠的眼瞳染上了些别样的情绪，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一条生于没落皇族又流亡数年的人鱼，对于情绪的感知是很敏锐的，而此刻，沐辰从莱特的眼神中读到了“珍视”和“守护”的意味。 对方的语调平淡而沉稳，却在向他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沐辰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抱住莱特的腰，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一般缩进对方怀里。 感受着对方一下又一下的轻抚，沐辰惬意地闭上眼睫，一种更为深沉的占.有谷欠却在心中生根发芽…… 莱特温柔、强大，是个整个皇宫乃至帝国最耀眼的存在。 莱特喜欢他，像喜欢一个年幼的弟弟，喜欢一只在雨天捡到的流浪猫…… 可他觉得这样不够。 他想要这份喜欢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的前半生像是在充满污泥的沼泽与岩石里游荡的影子，直到有一天，他从裂缝中钻了出去，找到了一个接纳自己的洞穴，那里广阔、温暖、盛满了光。 于是黑暗中的影子开始膨胀，他要把光占满。 …… “帮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疼。” 莱特的声音将沐辰发散的神思拉拢回来。 上药其实交给侍女来做会更好一点，毕竟莱特从没有给别人处理伤口的经验，他不知道轻重。 但现在考虑到小人鱼的情绪不太稳定，莱特还是主动拿过了消毒的碘伏。 听到要上药，沐辰立即乖巧地从莱特怀里出来，将银色的鱼尾舒展开摆在对方面前。 虽然人鱼的蓝血拥有很强的愈合力，但缺损的鳞片无法一下子长出来，原本色泽旖.丽的鱼尾此刻多几个斑驳狰狞的缺口，已经干涸的血迹渗透在惨白的皮肉中。 看着就很疼。 带着凉意的药膏轻轻摁在伤口上，沐辰的尾巴尖忍不住颤了一下。 莱特抬起眼帘，就对上了小人鱼通红的眼眶，似乎在极力憋住眼泪。 他手下的动作又轻了些，“如果疼的话，你不用忍着。” 可以哭出来。 “嗯……” 沐辰点点头，还带着些鼻音。 在拔鳞片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会儿倒是娇气得眼泪直掉。 等莱特替小人鱼上完药，沐辰原本白皙挺翘的鼻尖都有些哭红了，但还不忘十分礼貌地说一句，“谢谢殿下。” 沐辰的尾巴刚上了药，他没法躺在床上或者缩进被窝，就只好靠着莱特的肩膀坐在床上，“哗啦，哗啦”甩着自己的尾巴试图让药干得快一点。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了片刻，莱特突然开口道： “我会挑一个日子，向所有的奥斯民众亲自宣布这桩婚约。” 他一直将沐辰视作弟弟，所以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莱特从没在公众面前发表过自己对这桩婚约的看法，他认为只要这能给沐辰提供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能帮自己挡住乔拉无休止的联姻就行。 然而现在，他忽然意识到，比起单纯的留下来，小人鱼更需要一个能让他在奥斯帝国立足的身份。 “嗯？” 沐辰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是仰起脑袋望向莱特。 莱特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未来的配偶，这桩婚约会保护你，直到你长大，都没有人能再欺负你。” 沐辰的眼瞳中倒映出对方认真的神情，“那等我长大以后……” 莱特：“等你成年以后，我会想办法取消婚约，所以你不用担心，它会保护你，但不会束缚你。”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听到“家”这个字时，沐辰的眼瞳颤了颤，他问，“那我……” “可以叫你哥哥吗？” 莱特笑了一下，“可以。” …… 另一边，凯瑟琳的寝宫中， 凯尔对着镜子掀开纱布查看脸颊一侧的伤口，“你听到了吗？他叫我别太过，什么意思？” “我是他儿子，我被那条鱼抓伤了，他叫我别太过！” 凯瑟琳头疼地扶着额，“你为什么要把现场搞成那样，然后叫一堆人去看？你再讨厌那条鱼，难道就不会私下里动手吗？” 凯尔抚摸伤口的动作一滞，“你在说什么？” 凯瑟琳：“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再演了。” 凯尔有些抓狂地薅着自己的头发，音量直接拔高了好几个分贝，“演什么？” “你不会也以为他的伤是我弄的？” 凯瑟琳沉默了一下，用一种“不然呢”的眼神看着他。 凯尔气得语无伦次起来，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早上是我确实……是我先走进他的寝宫的，但我特么的——绝对没有碰那条破鱼！” “我说过了，在我用渔网碰到他的一瞬间，他就把网给划开了！还特么把我的脸也给划开了。” 言语间，他还情绪激动地碰倒了一个玻璃杯。 “砰！”的一声巨响， “如果真的是这样……” 凯瑟琳垂眸看着满地玻璃残渣，发出一声轻嗤，“那你还搞不过一条鱼。” “……” 凯尔沉着一张脸，嘴唇翕合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凯瑟琳看着侍女弯腰将玻璃碎片扫走，“你这段时间先避一下风头，不要再声张行事了，原本的计划都先等到下次宫廷宴会再说，我估计……” 凯尔怒吼道：“凭什么？” 凯瑟琳从软椅上起身，缓缓走到凯尔面前，“你看到莱特今天对那条人鱼的态度了吗？他认为你弄伤了他的人鱼，你觉得他会就这么轻易地让这件事过去吗？” 她确实低估了那条人鱼。 …… 奥斯帝国最大的直播平台上， 【啊啊啊啊啊啊开始放风景片了，是要重新开播的意思吗】 【呜呜呜呜小人鱼呢，怎么好几天都没直播了】 【我好想小人鱼，可恶！再不出来我就要去皇宫偷人鱼了】 【楼上，一起啊，我准备个麻袋】 就在弹幕刷得越来越起劲之际，直播间的屏幕闪动几下，画面中央显露出男人英俊的面容。 莱特穿着一件熨烫笔挺的白衬衫与代表着帝国机甲兵团高阶上将的肃黑军装，银色绶带从西服最上面的扣子系至左肩。 一缕金发碎落在他白皙高挺额头上，更衬托出男人矜贵淡漠的气质。 【这是……皇子？】 【救命，皇子好帅啊】 【皇子居然出境了啊啊啊啊啊啊wsl】 【鱼鱼呢，辰崽怎么没一起来】 画面安静了片刻，莱特沉着嗓音开口， “我今天是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镜头拉远，莱特正端坐在皇宫的会客室中，茶几中央的透明展柜中摆放着一顶璀璨夺目的皇冠，其呈倒三角形的金边上坠满了色泽圆润的珍珠，正中央最大的那颗珍珠下挂着一枚如海洋般纯澈的蓝宝石吊坠， “沐辰将作为我未来的配偶，成为奥斯皇室的一员……而这顶皇冠是我送给他的订婚礼物。” 直播间中，弹幕再次疯狂刷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官宣！】 【小珍珠！！！！！决定以后就这么叫小人鱼了】 【呜呜呜好宠啊】 【皇子这算宣誓主权吗】 而屏幕外， 沐辰抱着小乖坐在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他将智脑上正在播放的直播内容投影到了卧室中央， “那天，你都看到了对吗？” 当时小乖呆在他的卧室里，而他的卧房与室内人工湖泊仅一门之隔，那道门还是半透光的玻璃材质。 “呜……” 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小乖的耳朵僵了一下。 沐辰用指尖挠了挠它的下巴，“但没事，反正你也说不出去。” 小乖害怕地“呜”了一声之后，又忍不住发出“咕噜，咕噜”的惬意呼噜。 沐辰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光屏中男人英挺的眉眼，他眼睛弯弯的，将下巴搁到小乖毛绒绒的脑袋上，像是在和小狗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有我能叫他哥哥。” “别人都不行。” …… 当日的直播结束后， 蓝星的所有主流媒体都在报道一则要闻：奥斯帝国的王储命人用二十一颗蓝白珍珠和蓝宝石打造了一顶皇冠，作为送给未来配偶的礼物，并将其名明为“奥斯珍珠”。 从此，蓝星的最后一条人鱼拥有了全新的称呼。 ——奥斯帝国的珍珠。 第12章 第 12 章 皇宫宴会厅， 比武台上传来清脆的兵戈相交声，比武者身穿厚重的胄甲，黑色头盔的剑客手持花剑，银刃直逼对手要害，场下的记数牌随着他的每一下进攻不断地更新着。 虽说实际战斗中已经不会用上这种冷兵器了，但在奥斯皇室的宫廷宴会中，还是保留了这样以观赏效果为主的传统比武环节。 凯尔每得一分，堂下就响起一片喝彩。 显示屏数字翻到15的瞬间，一旁的铁卫吹响比试结束的哨声，场上的两人同时停下动作。 皇室的比武向来点到为止。 凯尔的对手摘掉头盔，汗涔涔的脸上露出一个恭维的笑，“殿下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 “过奖了。” 凯尔说着谦虚的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情绪。 台上的两人与彼此握手示意，失败者下台。 比武场外围是一圈可升降的机械看台，国王与皇后坐在看台正中央的位置，金碧辉煌的灯光投影将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这场比试一结束，凯瑟琳率先替他鼓起掌，并频频微笑着看向乔拉，后者回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赢得晚宴的比武是一份受到众人肯定的殊荣。 略显空旷的比武场上，皇室铁卫环视四周，打开通往擂台的通道，“请下一位挑战者。” 四下纷纷响起小声的议论，却无人敢接受他的挑战。 凯尔的剑术确实属于上乘，且他贵为皇子，最近又对御前大臣的女儿展开了激.烈的追求，这场宴会上没人想触他的眉头。 持续的沉默中， 坐在凯瑟琳身边的总督朝她露出谄媚的笑，“凯尔殿下今天已经连胜了五场，我想今晚恐怕没人能让他从这个擂台上下来。” 下方的擂台上，凯尔手持佩剑沿着场地边沿巡视一圈，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贵宾区的那群年轻贵族小姐们身上，随即凯尔又意有所指地抬头看正向上方悬浮着的透明容器，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得意 玻璃罩里存放着一顶精美绝伦的花冠，这是对于最后胜者的奖励。 比武的胜者可当众向自己心仪的对象发出邀约并请对方为自己加冕花冠，出于对荣誉的尊重，没人会拒绝当晚的勇者。 “请下一位挑战者……” 第三次发出挑战无人响应后，凯尔与皇室铁卫交换了个眼神。 皇室铁卫清了清嗓音，“如果没人想要继续挑战凯尔殿下，那么今晚……” “吱呀！” 他的话被沉重的推门声打断了。 门扉敞开一条缝隙，来者耀眼的金发下是一双如鹰隼般英俊的眉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凛冽寒意。 莱特穿着一身便装，显然刚从训练场下来，他从容不迫地走进宴会厅， “我来。” 清晰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宴会厅。 他一入场，就成为了聚光灯的中心、人群的焦点，那些年轻的贵族小姐们更是无法从他英俊的侧脸上移开视线，即使莱特只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却依旧将军人的冷毅与皇室的贵气结合得恰到好处。 莱特从侍从手中接过银剑。 他站上擂台的瞬间便将身穿厚重盔甲的凯尔气势给比了下去。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凯尔面色一变，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不见。 他知道莱特不喜欢这种宫廷宴会，向来是能避则避。 上次乔拉在宫廷宴会中替他介绍某位贵族的女儿，就被莱特以边境军事繁忙为由推拒了，乔拉还为此生了好长一段时间闷气。 现在对方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针对自己他不信。 瞥见一旁还在发愣的铁卫，莱特挑眉，“我不可以吗？” “可以，殿下。” 铁卫忙不迭地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侍从弯腰为莱特递上护具。 “不用了。” 莱特朝他摆了下手，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凯尔，“既然是宫廷比武，我们兄弟之间自然是点到为止，我相信没人会受伤。” “殿下。” 另一边，凯尔的贴身侍从替他捡起头盔。 凯尔将头盔一把推开：“既然大哥不用，那我也不用。” 两人在铁卫的指引下退到了横线的位置，屏幕前的计分牌归零，哨声吹响，比试正式开始。 凯尔微垂着眼睫，下三白的眼型使他看起来神情阴鸷，他率先挥动手中的银剑。 如果对方完全不穿防装，那他全身上下都是弱点。 自信过头就是自负。 “铛！” 兵刃相交。 剑势只出了一半，便被人挡掉。 随后，凯尔只能看到眼前银刃的残影，他目光一敛，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回过神之际，莱特的剑刃已经架上了他的脖颈。 荧光屏滚动，比分变成了1:0。 台下的喝彩声从未如此刺耳，凯尔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他调整了下站姿，试图扳回一局。 然而接下来的两分钟内，在莱特疾猛的攻势下，他只有节节败退的份。 不知不觉中凯尔已退至擂台的边沿，慌忙的躲避中他被围栏绊得一个踉跄摔到在地，对方手中那柄令他胆寒的银剑随之一道斜插.入地，沿着凯尔的眼脸擦出一道极浅的血痕，像是个极为不小心的失误。 却又精准地划在眼皮上，分毫不差。 凯尔的眼瞳颤了颤，余光瞥向那柄银剑。 如果这剑再偏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分一毫的距离，他这只眼睛恐怕也不能要了。 在凯尔惊魂未定的目光中，莱特俯下身，五指缓缓搭上剑柄，低声道： “这是个失误……” 凯尔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知为何他从莱特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否则，下次就不是失误了。” “噌！”的一声，莱特将银剑从软垫中拔.了出来。 他朝凯尔伸出手，展现出胜者的大方态度，可那居高临下的神情却像是胜者对于败者的怜悯。 在满堂喝彩声中，莱特面无表情地将凯尔从地上拉起来。 哨声吹响，铁卫宣布了莱特的胜利，凯尔黑着一张脸下台了，再无人敢响应擂台上的挑战。 铁卫走到莱特身边，“殿下，作为今晚的胜者您可以选择在场任意一位宾客，为您加冕。” 空中悬浮的花冠缓缓下降，最终停在贵宾席前，虽说莱特已有了婚约，但加冕者除了心仪的对象，也可以选择尊敬亦或是亲近有好感的人。 贵宾席的年轻小姐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谁能有此殊荣替大皇子加冕，更有不少人在莱特目光扫过的时候颊边浮起一阵红晕，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下一秒， 众人只见莱特银剑一挑，他接住落下的花冠，将其拿在手里，头也不回地从台上走下去，“我自己拿着就行。” 铁卫：“……”也不是不行。 …… 巨大的室内湖泊， 泛着粼光的幽暗水面浮出一截银色鱼鳍，凑近了看便会发现那不是朴素的纯银，更像是沁了一层流光溢彩的薄砂，比珠宝还要夺目。 仅短短一瞬，那银鳍便潜入水下不见了。 小人鱼在水下的简影如一柄锋利的剑，除却尾鳍精准地上下摆动着其余部位都像是静止了一般，这种泳姿能让他全程都保持在冲刺状态。 就在沐辰不远处，水花大起大合的溅落，宽阔的巨尾甩出水面，那是一头近他身高两倍长的成年海兽。 在海兽巨大的阴影笼罩下，人鱼的影子缩成了小小一团。 两人全程咬得很紧，最后还是海兽率先触岸。 毛绒绒的脑袋浮出水面的瞬间，海兽立即开心地拍打起自己肚皮，找一旁的饲养员讨要起吃的。 沐辰则慢吞吞地在水里又磨了一会儿，才来到岸边。 淅淅沥沥的水珠从他胶质般的长睫滑落，他眨了眨睫毛将水珠抖落，然后便看见海兽正炫耀式地凑到自己面前表演吞鱼，它将嘴里鲜美的鱼肉嚼得“嘎嘎”作响，明显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无聊…… 沐辰偏过头，不去看它。 刚刚输了比赛让他有些不爽，只想一个人呆着。 沐辰找了处礁石，垂眸静静地梳理起自己的长发。 剧.烈运动使得他白皙的脸颊眼尾都红红的，因为沾了水渍眼眶还泛着湿润的光，看起来就像是因为不甘心刚才的失败而委屈得小脸通红，在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 直播间里的弹幕早已炸开了锅： 【辰崽快别哭了！妈妈抱抱】 【这次就差一点点，已经很棒啦】 【对啊，而且辰崽还小，现在已经游那么快了，长大之后肯定是整个蓝星里游的最快的！】 望着满屏安慰鼓励的言语，小人鱼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用指腹揉了揉眼眶试图证明这只是水珠而不是眼泪，结果却掀起了更加猛烈的怜爱浪//潮。 正当沐辰纠结要不要把直播关掉的时候，“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看见莱特走进来的瞬间，沐辰原本微垂着的眼瞳中立马闪过一抹亮光，他往自己身上套了件衣服，又在外头胡乱裹了条毛茸茸的浴巾，变出双腿跑上岸，然后扑进莱特怀里，抱住对方的腰， “哥哥……” 动作一气呵成，拖长的尾音听起来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莱特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形，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心头瞬间泛起一抹柔软的涟.漪。 他伸手抱住沐辰，“怎么了？” 莱特四周环视一圈，看到岸边海兽“嚣张”的模样时他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人鱼估计游泳没游过对方。 沐辰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没怎么，就是想抱抱。” 他一撒娇，直播间又炸了：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小人鱼平时都是这么撒娇的吗？这谁顶得住】 【呜赶紧抱抱他！皇子你不抱就让我来！】 【看得出来皇子压力很大了，小人鱼赶紧放开你哥哥吧，我愿意替他来承受这一切】 【笑死，我也愿意帮皇子分担一下压力】 莱特感受到对方智脑时不时传来的震动，他垂眸看了眼直播间密密麻麻的弹幕，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击“关掉直播模式”。 徒留众人面对着一个黑屏： 【？？？？？？】 【可恶，我也想看小人鱼撒娇，为什么不让我看】 【皇子，你在做什么！】 莱特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吃晚饭了吗？” 他不擅长安慰人，只是放轻声音询问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沐辰摇摇头，颊旁的软肉微微鼓起，“还没，想等哥哥一起吃。” 莱特愣了一下，如果知道对方在等他一起吃晚饭的话，他应该早一点回来的，不该在比武场耽搁那么长时间。 想到这，他将赢来的花冠随手送给对方，“这个给你。” “好漂亮，谢谢哥哥。” 收到了好看的礼物，小人鱼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他顺手将花冠戴在脑袋上，“是这样吗？” 顺滑光亮的银发上添了抹彩，华丽而不失活泼，更衬出小人鱼精致的眉眼。 仿佛这就是量身为他打造的饰品一般。 莱特替他正了正花冠的位置，“嗯，你戴着很好看。” “今天上课怎么样？” 他的声线和长相一般冷冽，总是平平的听不出什么语气。 这话若是寻常人听了，总会觉得是年长的哥哥在训诫弟弟，小孩一听就会抵触情绪的那种。 沐辰却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与莱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白天发生的琐事。 后者安静地听着，琥珀色的眸子透出一股专注。 “哦……今天布莱克先生来教我钢琴了，他好像没兰斯殿下说得那么凶，就是我太笨了，他应该不是很喜欢我。” “你不笨。” 莱特用浴巾将对方眉宇间残留的水渍擦干，“学钢琴的事可以慢慢来，先去换身衣服，我们去吃饭。” “嗯。” 被莱特安慰了几句之后，刚才的不开心早就抛到了脑后，沐辰裹着浴巾一路小跑进卧室，轻快得像一阵风一样。 站在门口的奎娜朝莱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哎……该怎么说呢，只要皇子一来，小人鱼身上端庄沉稳的品质就统统不见了，性格倒是越来越跳脱了。 一换完衣服，沐辰就跑到一侧墙壁，挺直脊背，眨巴着大眼睛望向奎娜。 意思是要对方给他量身高。 这是沐辰每日睡前必做的事，他身后贴着海豚样式的儿童身高标尺，一旁用彩笔刻着一高一低的两道横线。 高的那道已经超出了标尺的范围，是当初莱特在沐辰的猛烈撒娇攻势下，迫于无奈才给自己量的。 奎娜笑着拿彩笔在他头顶比划一下，“又长高了。” 小人鱼踮起脚尖，拼命往上够，“是不是马上就比殿下高了？” 奎娜轻笑出声，“那还差得远呢。” 沐辰转过身，望着两截相差甚远的刻度线， “不远了！今天长高一厘米，明天长高一厘米，后天……” “后天……” 算着算着突然发现一天只长高一厘米好像不够。 “后天怎么了？” 莱特推开门走了进来。 “哥哥！” 沐辰抱着鲨鲨扑进他怀里，“你看我现在比游乐园的标准线要高了，下周是不是可以玩虚拟游戏舱了啊？” 莱特之前说要带小人鱼去首都附近的游乐园玩，奎娜当时就随意提了一嘴，沐辰现在年龄还小，有些项目可能玩不了，没想到小人鱼嘴上不说，心里原来一直惦记着这事呢。 “可以。” 莱特抿了抿嘴角，将小人鱼从怀里拉起来，“但到那里还得再量一下。” “哦。” 一听到还要再量一次沐辰有些不情愿地起身，拖拖拉拉地随莱特一道走向餐厅。 一路上小嘴却叭叭叭地讲个不停。 莱特专注地听着，直到他的智脑传来异常的震动，上面亮起一个红色感叹号的标志。 他蓦地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打开智脑。 智脑上弹出一条消息。 【上将】 只有军队里的人会这么叫他，“上将”而不是“殿下”。 十八岁那年他刚上战场，所有人都恭敬地一口一个“殿下”，将他当作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他的机甲被安排在了舰队与陆军装甲武器之后，只做远程射击用途，生怕莱特出现任何闪失。 本是为了冲锋而造的杀戮武器躲在人墙之后，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莱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上级申请取消这项保护措施，然后他冲在第一线，炸毁了虫族的军事堡垒，从驾驶舱出来时，莱特和所有士兵一样发梢都被汗水浸透，望着身后的浓郁的硝烟，他说…… 如果这里是皇宫，那他是他们的皇子，但上了战场，就只有军衔，不该再有身份贵贱。 从今往后，请用军人的身份称呼他。 这一称呼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 发信人是莱特的副将，对方语气急促。 【就在刚才，前哨站传来了异常磁场信号。】 莱特问他，【几级？】 对方秒回：【二级。】 边境哨站的异常信号被划分成九到一的不同级别，一级为最高安全戒备等级。 【一分钟，连入虚拟会议室，和我汇报完整情况。】 莱特发完消息，在小人鱼探寻的目光中，他动了动嘴唇，又沉默起来，在心中反复组织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 “抱歉，我有事情要先处理一下，你先吃。” 第13章 第 13 章 听到对方不能陪自己吃饭，小人鱼原本亮晶晶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情绪变化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但他还是努力忍住难过的情绪，轻轻地“嗯”了一声。 莱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双脚忽然像是在地下生了根一般沉重。 如果不是边境突然出现了状况，他也不想食言。 进入会议室，眼前立即浮现出副将李维的虚拟影像，对方身姿笔挺，朝他敬了个礼，“上将。” 莱特问：“怎么回事？” 李维面色严肃，“首都时间19时59分，北境科纳伦前哨探测到了三段阿尔法脉冲波，可在此之前，外围的w-382行星带三级、二级、一级防线均无任何响应。” 为了抵御虫族入侵并在突发情况下能第一时间进入戒备状态，帝国于蓝星外围的w-382行星带分别设立了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配备了百台最先进的探测仪与最严密的军事堡垒，用于检测虫族的信号波，而越过这三道防线进入大气层后，便是位于蓝星地表最北的前哨科纳伦边境，这也是莱特常年驻扎的军事基地。 这一年内，w-382的三道防线共探测到异常信号781次，拦截击杀虫族小型星舰35艘，从无漏网之鱼，科纳伦前哨的警报一次也未响起过。 然而这次，异常信号却越过了这道蓝星有史以来最严密的军事防线。 莱特眉峰微蹙：“w-382部署的探测仪都检测过吗。” 三道防线的仪器同时出现纰漏的概率极小，但他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李维：“设备检测完好，上将，一周前我刚派人对设备进行过全面的检修。” 气氛愈发低沉起来。 莱特：“异常信号周围可有探测到异种入侵痕迹？” “科伦纳边境无异种入侵迹象，但是……” 说到这，李维调出一张图片，“我们在探测到脉冲波的黄土地里发现了这种黑色晶状物，指盖大小，初步判断是一种来自异星的稀有晶体，目前已送至实验室检测。” 莱特逐一接收李维发来的文件，迅速整理出一份报告：“边境的情况我了解了，现在我就向首都汇报这件事，一周之后我会返回边境，如果遇到异常立即与我联络。” “是，上将。” 李维再次敬了个礼，随即虚拟影响消失了。 待莱特处理好这一切，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半了，小人鱼早就吃完饭洗漱好，躺在床上了。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小人鱼正坐在床上看书，还不忘把鲨鲨摆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两人”一起靠着枕头。 沐辰长长的银发垂落下来，披在肩头，他手中举着一本厚重的纸质百科全书，翻页的同时要确保鲨鲨也能看到。 每当这个时候，莱特就感觉一颗心像是海绵被泡在水里软化了，连脚步也放缓了些。 他轻手轻脚地在他床边坐下，余光瞥见对方床尾的折叠行李箱，里面已经塞了许多东西。 感受到莱特的动作，沐辰立即靠过来，倚在他身上，“哥哥，智能管家说下周天气会变冷，所以去游乐园的时候要多带点衣服。” 莱特意识到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对方为了下周出去玩所准备的，面对小人鱼这般期待的模样，他突然有些无从开口，要怎么告诉对方，自己可能又要食言了？ 即便没有立即得到莱特的回应，沐辰依旧乖巧地靠着他看书，他还“大方”地把鲨鲨的位置让给了莱特，像洋娃娃般红润饱满的嘴唇向上翘起，似乎只要贴着对方就能让他格外开心。 莱特不是心思敏.感的人，但他还是能感知到小人鱼对自己有一种特殊的依赖。 像是还未长大的幼猫找到了值得信赖的对象，总喜欢粘着对方。 偏偏这份依赖让他无所适从。 这份情感太重，它承载着对方全部的信任，重到莱特不敢轻易去碰，生怕打碎什么。 这份情感又太轻，像片云一样，轻到他即便控制着全身的力道将云小心翼翼地托起，却依旧会害怕将云雾弄散。 莱特从未处于这般境地过。 帝国建立之初，边境战事频发，告别才是常态。 面对父亲乔拉，他的告别向来简短而果断，于莱特而言这是自己该做的事情，肩上承担的责任远重于分别的不舍，弟弟兰斯虽然性格与他截然不同，但骨子里却刻着相同的独立，两人通常无须多言，就能领会对方的意图。 比起皇宫，穷荒绝徼的基地更像莱特的归属。 而此刻，莱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沐辰。 “我……” 他的胸腔震动，发出一个单音节。 像是埋在土壤里的某种种子密密麻麻地生了根，缠进血管、融入血肉，平添出几分粘腻与优柔寡断，连带着声带的收束都不受控制， “下周可能没法陪你一起去了。” 气氛沉默了一瞬， 沐辰缓缓合上书，嘴角的弧度有些凝滞，似乎在消化这件事，“你是有事要忙吗？” 还没等莱特回应，他又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抱着莱特的腰，小声道：“没事……下下周也行啊，或者等哥哥你以后有空的时候。” 莱特垂眸看着他，“我要回边境。” 这种二级异常通常需要长达半年到一年的戒备期。 沐辰蓦地抬起头，瞪大的蓝眼睛中流露一种紧张的情绪，双手还紧紧地扒拉着对方，“要去多久？” 莱特：“最快一个月，慢的话……” 三年五年甚至暂无归期。 可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在听到“一个月”的时候，小人鱼的眼眶已经蓄满了一层眼泪，他仰着脑袋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有些哽咽地问， “那能带我一起过去吗？” 莱特愣了一下，“边境很危险。” 沐辰抿着嘴唇，用一种平时最能令对方心软的语气问，“不行嘛？” 但这回莱特的态度很坚决，“不行。”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带对方去边境，而且首都是最适合小人鱼成长的地方，这里有最优渥的资源，小人鱼能受到最好的教育，同时也是蓝星最安全的地方。 “奎娜会陪你一起留在皇宫，还有……” 莱特的话音未落，晶莹的泪珠已顺着沐辰的眼眶溢出，打湿了下眼睫，他抱着鲨鲨跑出了卧室，边跑边伸出一只手抹眼泪。 …… 奎娜推门进入卧室的时候，莱特仍旧呆在里面。 他双腿岔开坐在床沿，手肘拄着膝，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几缕金发从额前散落，使原本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迷茫。 听闻推门的动静，莱特抬头看向奎娜，“还是不肯出来吗？” 奎娜摇摇头。 小人鱼自从听说皇子要离开后，就躲到水下不肯出来了。 莱特复又低下头，指弯摩挲着下巴。 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比如为什么对方宁愿跟他一起去边境也不想留在皇宫，又比如为什么在听闻自己要离开后情绪反应会这么大。 莱特安慰人的经验太少，仅有的一两次也用在沐辰身上了。 他总是倾向于告诉对方“怎么做会让这件事好起来”，安慰人的方式就是提供解决方案。 而刚才小人鱼哭着跑出房间的时候，即使隔了很远也隐隐可以听到他的啜泣声，莱特很想安慰沐辰“没事”，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没事”不是一种解决方案。 沉默了许久， “他怎么……” 莱特抬头想询问奎娜，话说到一半却皱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殿下。” 奎娜一眼便看穿了莱特的纠结，她率先开口道： “寻求父母以及长辈的庇护是孩子的天性，可沐辰他父母去世的早，进了皇宫以后身边又没有亲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懂事，但毕竟年龄还小，在这皇宫里，他应该是把您当成了最亲近的人，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年龄小的孩子他们不懂外面和家的区别，父母兄弟在哪儿那里就是家，家里人走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要对方带着自己一起走，对于您来说，您自然知道边境有多危险，可对于沐辰来说，他可能只是想和最亲近的人呆在一块儿，不过……他可能确实是对您有些过度依赖了。” 现在莱特对于沐辰，就像那只他走到那都要带着的小鲨鱼一样，小人鱼时刻都想粘着对方。 听完奎娜的一番话，莱特几乎是自言自语道：“过度依赖吗……” …… 到了傍晚，室内湖泊的灯光暗淡下来，在幽深的水面上笼下一抹暗影。 莱特驻足站在池边，却只见到鱼群来回游动的影子，唯独不见小人鱼。 他知道沐辰应该是藏起来了。 莱特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从水里出来，于是他索性跳进了池子， 溅落的水花掀起一阵巨响，冰凉的湖水漫过莱特胸口的位置，他将湿发捋到脑后，寻找起小人鱼的踪影。 室内湖泊很大，深水区那一块更是深不可测，人类在水下的速度不比海洋生物，若是真的要将池子一寸寸找遍，恐怕得花费不少时间。 然而莱特压根没找，远处的礁石后就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小人鱼抿着唇角，眼眶红红的，偷偷地往莱特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便朝他游了过来。 沐辰游到莱特身边抱住他，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没有说话。 莱特摸了摸他的脑袋，“抱歉……” 沐辰的声音闷闷的，“唔……不用说‘抱歉’，边境突然出现了问题又不是哥哥的错，你只是要去执行任务而已，我没事的，我一个人……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没问题。” 他越这么说，莱特心里越过意不去，像是有种酸涩的情绪在胸腔中蔓延，闷得慌。 片刻的沉默后，他说：“我在想……” 沐辰从他肩上抬起头，“在想什么？” 莱特：“你想不想去学校？” 奎娜所说的过度依赖确实是个问题，人鱼本就属于宽广的海洋，这个年龄段的小人鱼应该与自己的同伴族人在一块，可现在亚特兰蒂斯没了，沐辰只能呆在冷冰冰的皇宫里。 虽然在这里沐辰确实也能受到很好的教育，但却缺失了与人的交往。 莱特认为或许融入新集体、交了新朋友后，小人鱼便能从这种过度依赖中走出来。 第14章 第 14 章 沐辰愣了一下，连眼睛都忘了眨，“学校？” “嗯。” 莱特耐心地和他解释，“在奥斯帝国，大部分到了十岁的孩子白天都会被送到那里去读书。” “学校里会有很多和你同龄的孩子。” “可我……从来没去过学校。” 沐辰用指尖扒拉着莱特的衬衫领口，他知道什么是学校，只不过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他父亲请的也是宫廷教师。 莱特：“我陪你过去，在离开前我会先帮你选好合适的学校。” 小人鱼第一次去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沐辰靠在莱特肩头乖巧地“哦”了一声，又问：“那游乐园呢？” 莱特：“等我这次回来。” 沐辰：“这次不会再骗我了吧？” 莱特：“不骗你。” 沐辰抿了抿唇角，似乎先前的不开心已经烟消云散，他伸手抱住莱特的脖子，“那哥哥今晚能不能陪我一起睡觉？” “好。” …… 距自己返回边境的日期仅剩一周的时间，莱特最终替沐辰选择了首都最负有盛名的一所贵族学校。 办理入学手续的那天，莱特亲自将沐辰送了过去。 虽然这所学校素来接收的都是各种身份显赫的名门学生，但像奥斯皇室这般显赫的还是头一份，沐辰抵达学校之后，校长亲自带他们逛了校园，并再三保证小人鱼绝对会喜欢上这里。 初年级一班听说今天班级里会转来一位新同学，对方不仅是条人鱼，还是大皇子未来的配偶，班级里早就吵翻天了。 即便台上还有老师在主持纪律，座位下仍旧时不时地响起窃窃私语声，几乎所有人都无心听课，只想尽快见到传说中的人鱼。 课上到一半时，门外响起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跟校长一同出现在门楣边的是一位高个子的金发男人，班级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地向外望去。 小人鱼今天穿了身正式的小礼服，胸前还佩戴着绸缎般的蕾丝领结，银发从白皙的额前落下，下巴尖尖的，颊旁挂着未消的软肉，模样像那种童话故事书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他紧张地扒拉在莱特身后，只探出小半张脸，一双湛蓝的大眼睛中流露出好奇的神情。 下一秒，班级里爆发出空前绝后的议论声，小女孩们再也按耐不住兴奋的情绪，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救命……好可爱。” “呜呜呜，感觉真人比直播里的要更加可爱！” “好害羞啊。” “老师能不能把他安排到我旁边啊，我想和小人鱼坐一块儿。” …… 坐在前排的泽维尔·纳特木着一张脸，他望着周围同学激动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屑。 他才不和这些人一般幼稚。 不就是一条人鱼吗，能有多稀奇？ 哼，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才能成为莱特皇子未来的配偶罢了。 抱着怀疑的心态，泽维尔试探性地朝班门外望去。 怎么……怎么脸长得比女孩子还那个啊…… 哪儿好看了？ 泽维尔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然后又盯着沐辰看了一眼，两眼，三眼，四眼，五眼…… 门外，莱特蹲下身替沐辰整理了一下衣领，“你应该很快就能适应的，别紧张。” “嗯。” 小人鱼点点头，“不紧张。” 莱特本想和他说“去吧”，但临到头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联系，放学了我会来接你的。” 沐辰伸出手飞快地抱了他一下，“要早点来，哥哥。” 随即便拎起自己的小书包快步走进教室，走了几步之后还不忘回头和莱特挥手道别。 沐辰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老师给他安排在前排正中间的位置，他左手旁坐着一个黑发男孩，对方摆着一张上天欠他五百万的冷脸，正在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沐辰右手旁则是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 他一走过去，黑发男孩就扭过头，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女孩热情地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沐辰赶紧坐下。 下课铃一打响，女孩就热情地自我介绍道：“你好呀，我叫希娅。” 沐辰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希娅立马凑到沐辰身边，好奇地问，“刚刚送你过来的人是……莱特殿下吗？” 沐辰用力地点头，“嗯。” “哇～” 对方发出艳羡的感叹，“听说莱特殿下是蓝星最强的机甲驾驶者，帝国最大的那台机甲就是他开的。” “嗯。” 这回沐辰上扬的尾音中带上了几分自豪与得意。 “啪！”的一声 忍不住偷听两人对话的泽维尔把笔转到了地上，他忿忿地想…… 什么叫最大的那台机甲？ 那台机甲是有名字的，它叫“飞鹰”！ 泽维尔捡起笔，余光瞟向正在和希娅有说有笑的小人鱼，他将笔盖重重地倒扣在桌上…… 哼，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在这不懂装懂，无语！ 偏偏沐辰根本没留意他这边的动静，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泽维尔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完全没处撒，越憋越闷。 另一边，希娅又问：“ 那他莱特殿下会开机甲来接你吗？” 沐辰愣了一下：“啊？” 一旁偷听二人谈话的泽维尔：“……” “哇，真的吗？” “殿下要开机甲来接你？” “会坐驾驶舱吗？” “能发射激光吗？” “是不是飞得超快？” 希娅的嗓门不小，她刚才的那句话宛如一块石头扔进了湖里，一时激起千层浪。 班级里的大部分同学本来就对小人鱼感兴趣，一听到“皇子要开机甲来接他”，也不管这事真假，里里外外地将沐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会啦。” 沐辰朝众人尴尬地笑笑，“应该是开飞行器过来的。” 澄清完这个谣言之后，周围同学对小人鱼的好奇不仅没消下去，反而愈涨愈高，有希娅开了这个头，众人也七嘴八舌地提问起来。 小人鱼全程保持着微笑，耐心地一一解答： “皇宫里有池子……” “但没有鲨鱼。” “呃，也没有鲸鱼。” “对，我养了小狗……” “小狗不会咬人哈哈。” “嗯，可以随时变成尾巴。” “但现在不行。” …… 突然间，“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原本热闹和谐地气氛。 众人扭头，只见泽维尔猛地一搡椅子，随后起身离去。 希娅望着对方双手插兜、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背影，和沐辰解释道： “这人叫泽维尔，他爸爸是陆军元帅约翰·纳特，但他脑子有病，时不时就会突然犯病，你别理他就好。” 沐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脑子有病，多么朴实无华的形容。 …… 低年级的学生每天下午都会有一节兴趣课，涵盖领域十分广泛，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相应的课程。 希娅打开自己智脑上的控制面板，与沐辰介绍道：“骑马、射击、剑术、钢琴、机甲模拟训练……这些都是比较受男生欢迎的。” 她余光瞥见小人鱼正在智脑上专心勾选，好奇地凑过去问，“你准备报名什么呀？” 然后便见对方荧蓝色的屏幕上写着：一三五“烘培”，二四“插花艺术”。 沐辰朝她笑了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两样看上去比较有趣。” “呜呜呜没错！” 希娅简直不能再赞同。 第一次遇到审美这么好还不讨人厌的男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兴趣课结束后，沐辰抱着自己的半成品和一堆插花材料回到座位，身旁立即聚集了不少人。 他长得好看，女孩子们都乐意和他玩。 于是，泽维尔踢完球回到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小人鱼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正低头演示着该如何插花，蓝宝石般的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 周围全是无脑吹捧他的声音： “哇，好棒～” “你好厉害。” “能教教我吗？” “我要学。” 哼…… 不仅长得像个女生，爱好也和女生差不多。 泽维尔的目光落在沐辰白皙恬静的侧脸上，他额角青筋隐隐作跳，一种恶劣的情绪逐渐在心中发酵。 伴随着“呲啦！”一声，泽维尔一把拖出自己椅子，像个大爷似地跨坐在椅背上，他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喂……” “听说你们男人鱼也能给人生孩子？” 他故意喊的很大声，好让所有人都听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泽维尔身后的几个跟班跟着起哄。 沐辰的动作顿了一下，冰蓝的眸中笑意瞬间消散，他掀起眼睫，斜睨了泽维尔一眼，“是亚雄性。” 泽维尔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回过头与自己的几个跟班交换了一个眼神：“啊，有区别吗？” 希娅朝他翻了个白眼，和沐辰低声道：“和你说过了，他脑子有病……” “谁有病？” 泽维尔不悦地皱起眉，复又低下头在沐辰桌面扫视一圈，紧接着他拿起一朵干花，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天天就只会玩这些东西？真无聊。” 沐辰这回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干花，“哦……” 泽维尔见他态度如此敷衍，神情愈发不悦，他走到对方面前用力地拍了下桌子，试图引起沐辰的注意，“像你这样长大了之后除了取悦别人，还能做什么？” 沐辰：“哦……” 泽维尔：“我和你才不一样，我以后要成为机甲驾驶员。” 沐辰：“哦……” 泽维尔：“我会成为整个蓝星最厉害的机甲驾驶员！” 气氛沉默了一瞬。 就在泽维尔以为对方终于哑口无言答不上来之际，沐辰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好整以暇的眼神看向他，“厉害？有多厉害？比我哥哥还厉害吗？” 泽维尔愣了一下，“你哥哥是谁？” 沐辰弯了弯唇角，扭头看向众人，“是王储殿下。” 作为三S级天赋的机甲驾驶者，莱特有多强不会有人不知道。 泽维尔现在说这话无疑于小屁孩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超过世界第一。 “我……” 果然，沐辰此言一出，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男孩突然就结巴起来，“我……”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通常都有一项让他们热衷到痴迷的东西，而泽维尔最痴迷的东西是机甲，除了他父亲以外，泽维尔最崇拜的人就是莱特。 自己与莱特的差距有多大他不是不知道，但此刻，感受到一道道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泽维尔几乎是涨红了脸，他攥紧双拳道：“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会努力超过大皇子殿下的。” 这回沐辰没有“哦”，他抿着唇角发出了一声类似“嘁”的轻哼。 态度极为不屑。 第15章 第 15 章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面对沐辰如此轻蔑的态度，泽维尔感觉脸颊烧了起来，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他冲对方吼道： “什么意思！你不信？” 沐辰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传递一个消息。 ——你看我信吗？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争强好胜，向来面子大于一切，尤其是泽维尔这种还要给“兄弟们”作表率的榜样，他怎么可能轻易让这事翻篇。 走投无路之下，泽维尔放出狠招，“你既然质疑我不行，那有……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沐辰有些疑惑地看着泽维尔，似乎对方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一般。 见小人鱼不说话，泽维尔冷哼一声，试图为自己找回些场子，“怎么，是不是怕了？” “……” 沐辰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比？” 泽维尔忽然感觉眼前笼下一道阴影，他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谁能想到这人鱼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比女孩子还要甜，站起来却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二公分。 泽维尔仍旧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质疑我开机甲的水平吗，那我们就去开虚拟驾驶舱呗，看看谁才是真的不行。” 一旁的希娅在听闻这话后脸色一变。 虚拟机甲驾驶舱是只针对高年级开放的，它对于驾驶者的精神掌控力有一定要求，如果操作不得当很容易受伤。 希娅挺身站到沐辰前面，“泽维尔，你欺负新同学是吧，老师明明说过初年级是不允许碰这个玩意儿的，你还……” 泽维尔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允不允许？规矩还不是人定的，不过是因为看你们都太弱，开不了而已。” “就是。” 他的跟班也跟着起哄，“泽维尔都开过好几次了，为什么他可以，你们不可以？” 希娅被这群蛮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臭男生气到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去告诉佩蒂老师了。” 泽维尔：“告老师，就这点伎俩……” “你！” 气氛愈发焦灼之际， “好啊。”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那就开虚拟驾驶舱吧……” 小人鱼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希娅怕他吃亏，“沐辰，你别听他们乱说。” “没事。” 沐辰冲她笑笑，“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 说着他走到还在盯着自己脸发愣的泽维尔面前，“……你不带我过去吗？” …… 一排强光灯依次亮起，沉寂幽深的仓库全貌随着白光延展开。 摆在两人面前的是几台通体全黑、泛着金属光泽的椭圆形驾驶舱。 泽维尔仰起脑袋，朝沐辰努了努嘴，“喏，这就是模拟驾驶舱，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玩不起，到时候输了哭着跑出去找你哥哥告状……呵。” 说罢，他操作娴熟地打开舱门，沿着下方的金属支架爬进了驾驶室。 泽维尔调整好坐姿，准备关闭舱门之际，他透过面前的玻璃屏看到沐辰正卡在半空中，伸手拽着自己的头发，一副要上不上的模样。 对方长至腰际的银发被舱门卡住了。 泽维尔被他逗笑了……救命，这么蠢的样子真的能开虚拟机甲吗？ 他幸灾乐祸地朝沐辰吹了声口哨，嘲讽之意溢于言表，“现在还可以反悔，考虑一下？要不还是回去玩你的洋娃娃？” 沐辰没有理他，他将自己的头发从缝隙中从一点点拉出来。 另一边，泽维尔已经开始精神连接了。 荧蓝的光网涌入视线，现实逐渐与虚拟融合，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沐辰坐在驾驶舱内整理长发的影像。 泽维尔不屑地弯了下嘴角。 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泽维尔感觉自己的精神体悬浮在一片虚无之海上，眼前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 控制面板上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正在进入【对战模式】，检测到您没有高级权限，【青少年保护模式】已开启……” “玩家【2/2】正在载入……” 泽维尔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2/2”。 自己怎么会是第二个载入的？ 难道他已经进去了？ 耳旁是冷淡的机械系统音，泽维尔的思绪却有些分散。 作为从小就被检测到拥有A+，甚至S级基因天赋的人类，他以前用过几次虚拟舱，因此精神适配度很高，连接速度比常人要快许多。 但那条人鱼明明以前都没用过这个东西，怎么可能已经完成连接了？ 【进度100%，加载已完成……】 随着机械音落下，泽维尔进入了一个类似室内训练场的地方，不远处停放着另外一台机甲。 里面的人应该就是沐辰。 只不过此刻对方的操作十分生涩，举起的机械臂“砰！”的一下砸到了自己的脑袋，笨拙得像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仿佛先前那一瞬带给自己压力只是错觉。 无意再观赏沐辰那蹩脚的行为，泽维尔使用终端给对方传讯，“喂！给你点时间熟悉一下，别到时候说我欺负人。” 半小时后，两台机甲按照系统的指示退到了红线之后。 因为没有高级权限，他们这次模拟用的是约一二层楼高的小型机甲，开启保护模式后，一些重型杀伤武器将无法使用，率先获得100点积分的人将被视作胜出。 当然泽维尔也没想和沐辰动真格，他只想让对方记住这个小小的教训，毕竟沐辰是莱特皇子的人鱼，要是被打哭了，自己也不好向皇室交代。 ——叮！ 电子音响起，红线消散。 泽维尔娴熟地调动出机甲两翼的高压气/枪，瞄准了面前的蓝色机甲。 伴随着“嗡！”的一声轰鸣，如云雾般极速前进的气流击中沐辰机甲的左肩，后者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 得分声响起。 【Red 10pts】 就在刚才地一瞬间，剧烈的痛感沿着神经网涌入，气/枪的后挫力震得沐辰左肩发麻，几乎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几缕银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这就是被打中的感觉吗？ 好久没有这么痛过了，但是…… 沐辰的眼瞳中倒映出红色机甲的缩影，像是有人点燃了把火，蓝色的汪洋中有火星在跳跃，他的唇角下意识地抿出一个弧度。 他喜欢这种感觉。 泽维尔趁着对方中枪后的僵直，又连续攻击了数下，在此期间沐辰几乎没有进行任何闪避与回击。 整个场地中都回荡着红方得分的声音。 【Red 20pts】 【Red 30pts】 …… 【Red 40pts】 望着被掼倒在地的蓝色机甲，泽维尔举着手中的激光枪对准了对方胸前的驱动装置。 他已经有些厌烦这样的单方面碾压了，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比试。 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住沐辰一半的视线，他看着机械巨人即将朝自己落下的沉重身躯，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震颤着鼓膜隐隐作痛，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些血色，眼瞳兴奋地颤.栗起来。 激光枪带着金属光泽的枪管外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荧蓝光圈，这代表着它正在进行最后的蓄力。 泽维尔看着脚下被钳制的动弹不得的机甲，正想和沐辰道别，却见对方无声地朝自己做了一个口型。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操纵武器的手臂忽然感到一股沉重的拽力，对方捏住了他的枪管，失了准头的激枪在沐辰身旁的场地上焚出一圈焦痕。 身.下的机甲似乎拥有着惊人的力量，一时间泽维尔竟完全无法从对方手中挣出，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再顾不得自己被钳制的武器，挥起一拳就朝沐辰抡去。 可蓝色机甲仿佛能预判到他的轨迹，原本笨拙的身躯凌空腾起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泽维尔自己则因为左右失衡跌向下摔去。 两人的位置彻底颠倒过来。 泽维尔唇角的弧度僵住了，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Blue 5pts】 沐辰开始得分。 场上两人的差距依旧拉得很大。 泽维尔不甘示弱，他以枪管为支点重新调整机身的平衡，挥出一记重拳，试图反击。 然而在他出拳的一瞬间，就被对方捏住了手腕。 蓝色的机甲仿佛拥有读心术，能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看穿。 就好像……好像沐辰研究透了自己的攻击模式一般。 【Blue 10pts】 【Blue 15pts】 …… 【Blue 50pts】 伴随着不断响起的提示音，比分逆转。 怎么会这样？ 连续的冲击让泽维尔的思绪有些滞缓，一片混沌中脑海开始闪回先前的打斗。 他忽然捕捉到一幕方才被自己遗忘的画面， 透明的驾驶舱下，那是一双平静得接近无机质物的蓝眼睛，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扫描仪，正在无差别地观测接收到的一切信息。 所以不是躲不了，而是在分析自己的动作吗？ 泽维尔的眼瞳颤了颤，这一认知让他浑身血液倒流，后背冷汗直冒。 他的思绪回笼，目光重新聚焦到那蓝色的身影上，耳边又响起了蓝方得分的声音。 还是五分。 从刚才到现在，沐辰没有调用过任何武器，他所得的每一分都是用拳头打出来的，所以分数一直加得比较缓慢，否则比赛到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是不会用武器吗？ 隔着透明的驾驶舱，泽维尔看到了那双被火星点燃的蓝眼睛，几乎就在产生疑问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便冒出了另一种念头。 沐辰并非不会调用武器，而是他不想用。 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用双手一拳一拳把对手打到无力还击的感觉。 …… 十分钟后， 【blue 100pts】 红色的警示灯亮起，比塞结束。 泽维尔从虚拟驾驶舱中出来，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原本的傲气早已荡然无存，他沉浸在刚才那堪称丢人的失败当中，有些魂不附体地和对方说：“你赢了……” 沐辰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摆，敷衍地“嗯”了一声。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面带甜甜笑容、给人感觉乖巧无害的小人鱼。 仿佛他刚才的疯狂只是泽维尔的错觉一般。 泽维尔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微垂着眼眸、双拳紧攥。 他预想过对方赢了之后的反应，或许会嚣张、会想炫耀，甚至是瞧不起自己都行。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轻描淡写的不在意？ “你……” 见对方真的转身就要离开，泽维尔喊住沐辰，“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去告诉所有人，我输了这件事了？” 他输了，沐辰想怎么处置这个结果都行，他只是仍旧不信这场比试的输赢在对方心中掀不起一点波澜。 沐辰：“我为什么要说？” “开虚拟驾驶舱可是违反校规的……” 在泽维尔愣怔的神情中，沐辰扬起了一边的唇角，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道： “而且这很厉害吗？” 第16章 第 16 章 宽敞的烘焙房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这是怎么回事？” 希娅指着距离沐辰两三个身位处正在玩泥巴一样揉面团的泽维尔。 后者的额头上沾了些粉，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糊状物，一脸嫌弃的神情，每次揉两下就会偷偷抬起头往他们的方向看，像做贼似的。 希娅皱了下眉，此从上次，泽维尔和沐辰发生口角然后两人出去一趟再回来后，泽维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或者说他犯病犯的更严重了。 现在无论沐辰到哪儿泽维尔都喜欢跟着，就连他原本最看不起的“插花”和“烘培”兴趣班也要参一脚。 沐辰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去的瞬间，泽维尔立马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是为避免和他有眼神接触。 他看向希娅，“不知道。” 如果对方有病的话，那他们理解不了这种行为也属实正常。 见沐辰不再注意自己，泽维尔心中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他有些怕和那双蓝眼睛对视，说实在的。 泽维尔之所以这两天总是跟着沐辰，主要是他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往沐辰的方向看去。 沐辰今天在衣服外面套了件小围裙，为了防止面粉沾到身上，柔顺的银发在后脑绑成了一个高马尾，侧脸格外的恬静，垂落下来的长睫毛和颊旁挂着的甜甜酒窝没人看了不迷糊。 饶使是泽维尔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但他心里清楚，沐辰外表有多天使，实际内心就有多魔鬼。 自己上次差点被揍烂的至今仍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泽维尔终于逮到了可以与对方单独谈话的机会。 沐辰正在专心地将弄好的蛋糕糊倒入膜具中，眼前突然笼下了一道阴影，耳边响起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 “你……” 沐辰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泽维尔，等着他后文。 被沐辰这么一瞪，泽维尔脸都憋红了，他将憋在心里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开机甲那么有天赋，为什么把时间都花在这些事上？” 开机甲一直是泽维尔的梦想，而且他始终认为自己是非常有天赋的，直到他遇到了沐辰。 那种被越级碾压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他难以想象如果自己拥有沐辰这般的天赋会有多开心，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 所以此刻，泽维尔站在沐辰面前鼓足勇气说道：“如果你接受训练的话应该会……” 下一秒，眼前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 泽维尔蓦地一怵，“怎……怎么了？” 沐辰直直地看向他后方，“我现在要把这些蛋糕放到烤箱里去，你挡住我了。” 他不悦地皱了下眉，原来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个…… 无聊。 “你为什么……” “你应该……” “你是……” 这种句式几乎从沐辰有记忆的那一刻起便听到现在，就好像身边每一个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要始终将那些“正确”的事情刻在脑子里。 “哦。” 泽维尔下意识地往旁边避让开，只不过语气中还带着些惋惜的意味。 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中不禁冒出这样的感叹…… 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啊。 烘培课结束的时候，沐辰将新鲜出炉的小蛋糕分给了许多同学，又将看起来最蓬松柔软的那几个用纸袋装起来。 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面带微笑的小人鱼，泽维尔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那团黑炭一般的东西，在心中闷闷地想。 怎么就不给他也分一个呢？ 分完蛋糕之后差不多就到了放学的时间，陆陆续续会有家长过来接孩子。 “哥哥。” 莱特一出现，沐辰立马小跑着过去抱住他的腰，他将脸埋进莱特怀里，闭上眼睛，维持了一天的笑脸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不用再做出表情给别人看。 他伪装习惯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摆着一张笑脸，时间久了，面具戴在脸上摘不掉，有时候，沐辰心里也会分不清他实际上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但此刻，莱特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发顶，对方没有说话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沐辰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是放松的，像是赤足站在空无一人的海边、任由海水漫过自己的脚踝一般平静。 过去的这十四年，残酷的生存法则教会他褪去所有无用的东西，其中一项就是真实的情绪，如果真实的无用，那就用虚假的代替。 所以对于沐辰来说，笑和哭从来不是情绪的流露，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 但和莱特呆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真实的自我，原本这些无用的情绪又变得有价值了起来。 过了片刻，沐辰从莱特怀里抬起头，对方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鬓边散落的银发，“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沐辰：“学了插花还做了蛋糕，你看……” 说着，他将包装好的蛋糕纸袋替给莱特，“这个是给哥哥的。” 莱特从对方手里接过纸袋，“谢谢。” “还喜欢这里吗？” 沐辰用力地点了点头，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地贴在对方身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挺好的呀，大部分同学也都挺好的，就是有个别的家伙比较讨人厌。” 不远处，正在等人来接的泽维尔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有些纳闷地想…… 讨人厌的家伙…… 是谁啊？ …… 礼堂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布莱克拄着手杖，灰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他闭着双目，轻微点头的频率正在随着音律而动。 “叮～” 曲调中混进一声明显的杂音。 “错了……” 布莱克蓦地皱起眉，用拄杖敲了下地面，像是要发出严厉的呵斥。 可当他对上沐辰那双无辜的蓝眼睛，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无法再说出口。 布莱克咳嗽了几声，将训斥声压回去，用手点了下乐谱，“从刚才的第五小节从头开始。” 说完，他闭上眼，准备听沐辰再弹一遍。 乐声却没有立即响起。 小人鱼的手离开了琴键，目光完全不在曲谱上，反而在向远处张望。 布莱克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忍住训斥的冲动顺着小人鱼的视线望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莱特。 莱特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金发梳到了脑后，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他刚才去了一趟首都的军事基地，在做离开前最后的检查，所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殿下。” 看见莱特走进来，布莱克低头向他示意。 莱特点了下头，“打扰你们了吗？” 布莱克知道皇子过不了几日就要返回边境，他现在应该是过来找沐辰的。 他摇摇头，随即冲沐辰道：“今天就先到这里，下次还是从第五小节开始。” 说罢便带上自己的乐谱离开了礼堂，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两人。 莱特挨着沐辰在琴凳旁坐下， 沐辰似乎对他肩膀上挂着的勋章很感兴趣，莱特一坐下，他便主动靠过去，好奇地拨弄着其中一个勋章。 那是一个刻着飞鹰图案的金色圆章，底部写着“342”这个数字。 沐辰这两天在学校上过几节有关奥斯帝国近代史的课，他知道这是什么含义。 飞鹰是象征着机甲部队的符号，数字则代表着莱特创下的最高击杀记录，他总共击毁了342台虫族机甲。 这也是整个奥斯帝国最高的击杀记录。 莱特问他，“喜欢？” 说着就准备把这个勋章取下来给对方玩。 “哥哥……” 沐辰却只是抬起头看着他。 “嗯？” “你的那台机甲现在是停在首都吗？” “嗯。” “我能不能去看看？” …… 晚风拂过奥斯帝国最大的港口——星之港，军舰甲板上停着一架有一栋大楼那么高的机甲，机甲背部渡了层光般闪耀的漆黑双翼融入夜幕之中，如同雄鹰展翅。 莱特坐进驾驶舱的位置，他将沐辰抱到了自己腿上。 除了偶尔来调试机甲功能的几个机甲维修师，沐辰是整个蓝星唯二坐上这个位置的。 此刻，繁华的首都在他们面前缩成了一张由万千星光汇聚而成的网状图。 沐辰望着机甲内外皆崭新如初的陈设，可以看得出莱特非常重视自己的这台机甲， 兰斯曾经调侃过莱特说对方是“机甲性恋”，沐辰当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毕竟人怎么可能和机甲恋爱？ 但他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俯瞰着下方的整个首都，沐辰似乎有些懂了，那应该是一种非常喜欢、非常珍视的情感。 同时也有一种责任在身上。 莱特刚才在皇宫问沐辰为什么会突然向来看机甲。 他没说理由，只是说哥哥走了以后就看不到了。 而现在沐辰窝在对方怀里，突然开口道：“哥哥你还记得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个烦人的同学吗？” “嗯。” 沐辰：“他说像我这样喜欢插花和烘焙很丢人，而他那样的人以后注定是要开机甲的，哥哥，你也会觉得我喜欢这些东西很丢人吗？” 莱特愣了一下，“不丢人。” 沐辰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可哥哥你也不喜欢这些，你还会开机甲，而且还是全帝国最厉害的那个……” “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哥哥。” 莱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会给他灌输这种思想，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措辞，随即他扬了下下巴，“你看到下面那些亮光了吗？” “嗯。” 沐辰点点头。 莱特：“每一盏亮起的灯光都代表着不同的事物，可能是港口、码头、铁轨、商场、住宅……里面也有插花和烘焙店，开机甲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好让他们能更安心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成为某一种人，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莱特低下头对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沐辰看到对方眼瞳中映出的璀璨星河，驾驶舱外扬起了一阵风，压弯了树枝，也吹散了下方的万千灯火，让它们化作荧光，一点一点揉进了莱特深邃的眼眸中。 沐辰的唇角微微扬起，他问，“一直保护我吗？” “嗯。” 第17章 沐辰成年 【六年后。】 皇宫的走廊中响起银盘碰撞的“叮铃”声，还有侍女的惊声呼喊。 一条通体雪白的猎犬正迈着修长的四肢在廊道中狂奔。 比起狗，它长得更像狼。 四周的侍从皆害怕地往两侧躲闪，生怕被它撞上。 “哐当！”一声，有人手中的托盘在慌乱中掉到了地上，东西滚落在地。 就在那白犬极速冲向走廊尽头的瞬间， “奥卡斯，坐下。” 那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些凛冽的寒意，让人无端联想到了千米之下的深海。 正在弯腰捡东西的侍女动作一顿，她下意识地朝那儿望去。 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对方白皙的手掌中攥着一条缰绳。 原本还嚣张无比的白犬瞬间没了声音，它夹起耳朵，乖乖地走到那人身边，主动把脖子套进缰绳，仿佛从“狼”蜕变成了“狗”。 男人半蹲了下来。 银发从对方宽阔的肩膀垂落至腰际，他鼻梁高挺，微抿的薄唇拥有着与海棠花瓣一般的颜色，半垂的长睫下是一双蓝色的眼瞳。 人鱼小时候圆乎乎的大眼睛如今变得狭长而深邃，眼尾略带着些上挑的弧度，即使是漫不经心地向人投来一瞥，也会叫对方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某种特殊的眷顾，就好像月光洒落在了身上。 他是被美神所偏爱的造物…… 沐辰攥着手中的缰绳，掌心按在白犬的后脊上，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听话的下场？” 奥卡斯“呜咽”了一声。 沐辰半眯起眼睛，“再有下次……” 奥卡斯开始用湿漉漉的舌头去舔对方的掌心，试图讨好自己的主人。 “就把你拴到禁闭室。” 说着，沐辰拽住缰绳从地上起身。 面前的侍女立即低下头，“殿下。” 沐辰垂眸看了眼走廊中满地狼藉的情形，他抿起嘴角，“抱歉，是我没看好它，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仍旧会和小时候一样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只不过如今在男人俊美夺目的脸上多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啊……没……” 侍女蓦地脸红了，她的视线飘忽起来，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没事的，殿下。” 沐辰笑了一下，牵着狼犬向前走去。 就在刚才，国王乔拉接到了一封从边境而来的传讯。 是莱特发来的，说要取消婚约。 而下周正好是沐辰的二十岁生日，相当于人类的成年年龄。 此刻乔拉正在寝宫中大发雷霆。 沐辰身边的侍从刚接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问他，“殿下，您不会生气吧？” 沐辰不理解…… 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喜欢的对象，他不觉得人都必须要找一个配偶。 所以恋人与兄弟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他是莱特心里最特殊的那个，不就行了吗？ 在沐辰看来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周围的人反应太大而已。 乔拉的寝宫门口，侍从已经在侯着他了，一见沐辰过来便立马替对方打开了门。 沐辰将缰绳交给对方，让他牵着奥卡斯。 一瞧见咧着嘴在自己脚底不停徘徊的大型狼犬，侍从的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慌，接过缰绳的手都抖了一下。 沐辰蹲下身，在奥卡斯耳边低声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 “乖狗，你做得到的对吗？” “汪！汪！” 奥卡斯叫了两声，原地乖巧蹲下。 沐辰满意地摸了一把它的脑袋，走进了殿门。 他看着坐在王座上的人，喊了一声“陛下。” 乔拉半靠在扶手上，手指不断滑动着荧蓝的光屏。 六年前，边境第一次出现异常信号，莱特回去待了三个月后又返回了首都，前四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呆在皇宫里过的。 如果不是因为沐辰，乔拉觉得他都不会呆这么久。 近两年，异常信号卷土重来，莱特不得已再次回了边境，大多数时间他都忙得脱不开身，但一有空隙，即使时间再短他都会找机会回来看沐辰。 莱特有多在意沐辰，乔拉看得出来。 而且他清楚自己大儿子的为人，在外边找情.人这种事情莱特绝对做不出来，他绝对不是人品有问题…… 他就是脑子有问题！ 本来乔拉都准备好趁沐辰这次生日过后就正式宣布两人的婚约，结果莱特倒好，人还在边境，特么直接发了封信过来说要取消婚约。 一听到沐辰的声音，乔拉便抬起头，问对方，“你是怎么想的？” 语气中透露出一股焦急。 他认为沐辰突然收到这种取消婚约的消息，心情估计和自己差不多愤怒，现在他们两个人聚在一块儿，正好一起骂骂莱特。 谁想，下一秒， “我支持哥哥的决定……他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沐辰面带和煦的笑容，不假思索道。 就像多年前承诺的一样，莱特将自己视作弟弟、视作珍珠。 他这次回来，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至于其余的事沐辰都不在意。 乔拉不理解，他生气地摸了下下巴，“你还帮他说话？婚约这种东西是儿戏吗，说变就变？”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把沐辰当成半个儿子了，两人之间说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沐辰笑了一下，“您别生气，您知道我永远忠于伊戈皇室，就算身份变了，这些都不会改变。” 他生了张过分具有欺骗性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任谁都说不下去重话。 乔拉暴躁地收起终端，“我没生你的气，我在生他的气！” “真的想一出是一出！等他回来，我，我……” 沐辰一眼便看穿了乔拉的想法，劝道：“哥哥已经两年都没回来了，要是他一回来您就冲他发火，他更加不会愿意接受您的意见，您也知道……” “他一向吃软不吃硬。” 气氛沉默了一瞬， 乔拉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他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先前的怒气消散了不少，看上去倒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确实……你比我更了解他。” 沐辰：“等哥哥回来，您再和他好好谈谈。” “……” 讨论完有关于婚约的这件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沐辰正准备离开之际，乔拉却叫住他，或许是角度问题，此刻乔拉鬓边的白发格外明显，使得他看上去要比以往都衰老了些，他问沐辰， “你们两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沐辰转过头，半边侧脸笼在阴影之下，“他一直都将我当作弟弟的。” …… 沐辰从乔拉的寝宫中出来时，奥卡斯或者说小乖正把尾巴甩得“啪嗒、啪嗒”响。 它面前的金发男子嘴里发出“嘬，嘬，”的逗狗声，“小狗狗，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对方眉飞色舞的神情看得狗想冲上去给他来一口，但碍于沐辰先前不能动的指令，奥卡斯敢怒不敢言，只能瞪着一双狗眼恶狠狠地看着兰斯。 兰斯见沐辰出来了，他伸长脖子往殿内瞄了一眼，确认乔拉不会追出来偷听他两的对话后，兰斯冲沐辰挑了下眉，“今晚给你开单身派对庆祝一下。” 沐辰的额角跳了跳…… “单身派对”这种词，恐怕也只有兰斯能想得出来。 兰斯是皇宫里唯二对取消婚约这件事不惊讶的人，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看得出来莱特就是把沐辰当作弟弟，从未生出过别的心思。 而且他向来秉持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态度，就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当兄弟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兰斯所说的“单身派对”其实就是打算带沐辰去首都的一家高级俱乐部玩玩。 二十岁可以合法饮酒了，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 虽然莱特如果知道了这个庆祝方式估计会想打自己一顿。 正因为如此才要赶在莱特回来之前赶紧庆祝。 沐辰其实对去俱乐部、喝酒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宫廷宴会他参加过不少，这些事在他看来区别不大。 但耐不住兰斯老在他耳边念叨，美名其曰“二十岁了，就该做一些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沐辰有些不厌其烦，便答应了下来…… 莱特没回来前，自己确实可以找些事打发一下时间。 就在这时，“叮！”，智脑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显示的发信人是“哥哥”。 【边境的事情提前解决完了】 【我下周一回来】 沐辰的指尖来回滑动过那块荧蓝的屏幕，嘴角抿出一抹笑。 下周二是他的生日。 莱特又发了两条消息。 【今天晚上十点左右有空吗？】 【我给你打视频】 沐辰回了个“好”。 莱特呆在边境的这段时间，两人基本有空就会天天打视频电话。 他回消息的间隙，兰斯有些狐疑地皱起眉，怎么听说要去俱乐部一点反应都没，回个消息倒这么开心？ 难道有情况？ 然而还未等他探究个仔细，就见后者抬起头，一本正经道：“今晚九点半前我要回来。” 兰斯：“……什么？” 不是，谁特么去喝酒十点不到就走的啊？ 沐辰没提要和莱特打视频电话的事，他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还有一份申请文书没写完。” 毕竟有些事情说出来，总有人是理解不了的。 就比如他高中毕业那一天，一堆人要约他出去玩，他说没空，别人问他要去干什么，沐辰说自己要回家和哥哥打电话。 结果那群人就开始笑他，“谁二十岁了还天天和哥哥打电话啊？” 从此以后沐辰就懂了一个道理…… 如果别人不能理解你说的话并对此表示质疑，那就不要和对方说话。 “哎……” 兰斯闻言则是重重叹了口气，“去俱乐部还惦记着写文书……” 不会和莱特一样没救了吧？ 第18章 烈酒后劲 暖色的灯光铺满了红毯，长廊一侧的巨型水箱中盘亘着数条大白鲨。 幽蓝的水光倾洒在男人笔挺的白色西装上，勾勒出一张俊美夺目的脸，数抹黑影从他头顶掠过。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密闭的机械式大门，位于首都中心城区的Onces俱乐部，拥有最为严格的会员制度，非一方权贵不得入内。 沐辰与兰斯走近之际，后者垂眸扫了一眼黑色的屏幕，荧蓝的光顷刻间亮起。 光屏上浮现出一行字【虹膜识别已通过】。 沉重的机械大门向两侧打开，金光洒入走道，洞黑的大门后，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流光溢彩的黑曜石台面，定制的真皮软椅……无一不彰显着这里的奢侈。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穿着一身红裙的女人带着数个黑衣侍从迎了上来， 兰斯低头，笑着吻了下女人的手背，“这是丽贝卡，Onces的创始人、也是最大的股东。” 丽贝卡拽住兰斯的领口，将对方往自己怀里拉，“这算什么介绍？我难道不是你……” 她的动作却在目光触及兰斯身后的银发青年时顿了一下。 丽贝卡推开满脸坏笑的兰斯，她和沐辰打了声招呼。 对方生了一头耀眼的银发，俊美旖.丽的面容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而那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更是叫人过目不忘。 沐辰冲她笑了一下，“你好。” 丽贝卡带着些嗔怪意味地瞟了兰斯一眼，“你怎么不说你把王储的未婚夫给带过来了？” 兰斯：“成年了，带他过来玩玩，不行？” 皇室并未对外宣布莱特取消婚约的消息。 他搂着丽贝卡的腰，没个正形，暗调的暖灯在两人贴近的脸上勾勒出暧//昧的光，“但是没必要声张，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大哥一回来就生我的气。” 丽贝卡又瞪了他一眼，随即挥手调出一个自己的黑衣侍卫，让对方跟着沐辰，“这是瑞克，您待会儿有什么吩咐就直接和他说好了。” 兰斯和沐辰介绍了一圈这家俱乐部的设施与场地，让他自己找点喜欢的事做，随后便与丽贝卡一道离开了。 沐辰站在聚光灯的中心，兰斯一离开，他感觉到无数道陌生的视线，带着一种探索的目光，争先恐后地往自己这边涌来。 暗调的灯光下，人影浮动。 他看了眼身后略显熙攘的吧台，选择走到另一头隐蔽而无人的角落。 沐辰靠上身后的软椅，双手撑在椅背上，长腿交叠，他差遣瑞克去给自己拿几杯酒，随即便低下头，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 下一秒，耳边响起了皮鞋踏过大理石台面的脚步声。 ——此起彼伏。 沐辰修长的食指夹着烟，薄唇抿了一下，再抬起头的瞬间， “咔嚓！” 数个打火机同时凑到了他面前，跳跃的火星下映照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他们的长相各不相同，但脸上无不刻着“谷欠望”二字。 沐辰淡漠的视线扫过众人，将他们都当成了空气，他窘自从口袋中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烟。 他吐出一口烟雾，正想着应该怎么让这些碍眼的家伙都滚开…… “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散开的烟雾后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看他胸前佩戴的勋章应该是某个拥有公爵或者伯爵称号的贵族，他举着手中的酒杯，成为众多人中最先开口的那一个， “我有些好奇您是从哪来的，恐怕您不常呆在首都吧？否则像您这般的人，如果曾经见过，我绝对是不会忘记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沐辰的脸上，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痴｜迷。 沐辰：“你确实应该见过我。” 男人嘴角笑意更甚，“在哪儿？” 在他看来，这般的回话无异于对方答应了自己的邀约。 可就在男人试图朝沐辰靠近之际，后者又吸了一口烟，仰头道：“我是王储殿下的未婚夫，见过我不是很正常吗？” “……” 听到“王储”这个词时，男人嘴角的笑容瞬间凝滞，他握着酒杯的手一抖，一半的红酒尽数泼在自己的白衬衫上， 沐辰皱了下眉，微抿的薄唇挤出一抹带有嘲弄意味的笑。 显然是对这人的失态感到不悦。 男人拿起几张纸巾，胡乱地擦脸一下自己的领口，“抱歉，请您原谅我的失态。” 说罢悻悻然地从他身边离开。 有人带头做了个“好榜样”，沐辰满意地抿了抿薄唇，余光淡淡扫过四周，原本聚集在他周围的人群瞬间回过神来，四散离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再没有人试图涉足他所呆的角落。 过了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冰块碰撞的声音， 沐辰将杯底浅浅的琥珀色液体饮尽，面不改色地又换了一杯。 这里的酒确实不错。 蓝血使得他的酒精耐受度很高，基本不会醉。 但沐辰这般饮酒如喝水的架势，饶使是什么场面没见过的保镖瑞克都忍不住愣了一下，踌躇着要不要提醒客人这酒后劲很大。 就在这时，伴随着“叮！”的一声，沐辰面前荧蓝的光屏亮了起来。 【在做什么？】 显示发信人是“哥哥”。 沐辰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二分，莱特应该是提前处理完事情了。 他放下酒杯，回复对方： 【躺在床上看书。】 【哥哥忙完了吗？】 莱特：【嗯。】 沐辰将冒着火星的烟头摁灭，又垂眸扫了一眼桌上堆满的各色酒杯，指尖灵活地在终端上打出一行字， 【我去给自己热杯牛奶，五分钟后给你打过来。】 从这里开飞行器回皇宫，快的话五分钟够了。 莱特：【好。】 收起终端，沐辰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找兰斯说一声自己先离开了。 他绕过数条崎岖的走道，透明的廊桥下有鳄鱼在游动，暗调的灯光营造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氛围，无处不在的熏香不断放大着人的五感，甚至勾出了沐辰齿.腔中残存的酒精气味…… 他竟然觉得有些热。 沐辰打开包厢门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极具视觉冲击效果的画面。 “呃……” 像是水珠滴过胶管发出的粘灼声。 女人坐在兰斯身上，柔顺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下颌棱角分明的轮廓，两人吻在一块儿，夹杂着赤luo的谷欠望。 昏暗的光打在男人耀眼的金发上，让沐辰下意识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兰斯从某些角度看和莱特还是很像的。 ——就比如现在。 像是海浪拍过岸边的礁石，这些画面、声音、气味无一不刺//激着沐辰脑海中被无限放大的神经网。 短暂地愣怔过后，沐辰“啪！”地一下关上门，一路快步离开了廊道。 廊道尽头侯着的侍从看着步伐快得像阵风似的男人，疑惑道：“殿下？”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沐辰：“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他说一声。” 侍从：“殿下我去给您开飞行器。” 沐辰留下一句“我自己开”，根本不给侍从跟上自己的机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密闭的飞行器中，沐辰感觉酒的后劲一下子上来了，原本清醒的大脑开始变沉，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变得zao热起来，他伸手解开领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又摇下窗户让冷风吹进来。 漆黑的夜幕中，红灯闪烁，他短暂地分了下神，脑海中却浮现出红唇被ji压得变形的画面…… 沐辰烦躁地灌了口冷水，直接把飞行器的行驶速度设置到了最高那档。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气呵成地完成换衣服倒牛奶这些动作后，打开了自己的智脑。 几乎就在沐辰给对方拨过去的一瞬间，莱特便接通了他的视频请求。 荧蓝的光频中构画出男人英俊的面容，莱特今天穿了件休闲的T恤，额前的头发难得放了下来，金发显得蓬松而柔软。 六年的时间并没有让他的容貌发生什么变化，只不过比起当年又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质。 莱特的身后是一张军用单人床，房间整体都是很简洁的风格，唯独床头摆了只与之不相符的鲨鱼玩偶，那是沐辰当初一定要他带着走的“鲨鲨”，当时后者还说什么“我不能过去陪哥哥，那就让鲨鲨代替我陪你吧。”、“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可千万别把它给弄坏啦。” 明明一边说着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又一边要红着眼睛强行让莱特收下。 后来为了打视频的时候方便让对方看到，莱特就一直把他放在床头最醒目的位置了，至今都未变过。 这些年来，“鲨鲨”被莱特维护得很好，它出现在镜头面前的时候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现在看上去也依旧和当年差多。 通常两人打视频电话都是沐辰主动的，毕竟他在莱特面前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哥哥今天吃饭了吗？”、“哥哥今天做了些什么？”、“我今天又考试了。”、“我考了A。”诸如此类，沐辰可以一直这样哔哔叭叭地说个没完。 但他今天难得没有率先开口。 因为沐辰的视线落在莱特破了道口子的嘴角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形成了一道深色的伽，落在男人浅色的唇上格外明显。 烈酒的后劲开始起效，沐辰感觉眼前世界的色彩饱和度仿佛都变高了，思绪却越来越缓慢，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一处，于是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过莱特微微翕合的薄唇。 沐辰忽然意识到……虽然哥哥给人的感觉很严肃，还总是喜欢板着一副冷峻的面容，但嘴.唇却是软的啊，仔细看的话唇峰的弧度其实很明显……而且颜色，颜色是…… 是粉色的。 第19章 彩色的梦 “怎么了？” 莱特注意到沐辰异样的视线，手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基地的一台检测仪出了点问题，上面的镜片突然被炸碎了……” 沐辰的目光一点点描摹过对方的唇线，“严重吗？” 莱特：“问题已经处理好了，一点小伤，没事。” 他主动找了个话题，“……申请大学的事情怎么样？” 沐辰各项成绩都很优秀，而且还是被研究所钦定的SSS级珍惜保护物种，先前他去排名第一的综合大学面试时，校方已经明确表示过非常期待他的到来，现在的申请基本是走个流程而已。 莱特觉得进综合性大学挺好，进了大学之后还可以继续自己探索喜欢的方向。 事实上只要对方不报考军校，不管沐辰选择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 沐辰将视线重新聚焦到屏幕上，“文书都写好了，还需要修一下，我的申请应该没什么问题……哥哥与其操心我的申请，不如思考一下回来怎么和陛下交代？” 他说这话时，银色的长睫微垂下来，露出些许狡黠的目光。 莱特问：“他什么反应？” 沐辰：“他气坏了。” 莱特笑了一下，“和我猜的一样。” 他这么一笑，沐辰又有些分神，注意力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对方翕合的薄唇上。 莱特说话的时候唇线会从胶合的状态分离，唇//缝一点点打开，隐约露出一点粉色…… 沐辰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那个香yan的画面，齿.间残存的烈酒苦味也被勾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是耀眼的金发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只不过幻想中的虚影轮廓开始模糊、变换，其中一个人变成了莱特的模样，而按着他亲的那个人则变成了自己。 利齿斯磨过对方的唇ban，沐辰可以想象到血腥味在齿｜腔中蔓开，伤口愈合了就会结成痂，就像莱特现在唇角的那道小伤口一样，只不过那会是属于他的特殊印记…… “沐辰？” 一道模糊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某处传来。 “……沐辰？” 见对方仍旧垂着眼睫发呆，莱特又喊了他一声。 沐辰蓦地回过神来，烈酒的后劲在此刻显露无疑，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视线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撞上…… 然后， “哐当！”一声巨响，他打翻了桌上的牛奶，ru白色的液体顺着掌心流了一地。 这一瞬，四周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沐辰半是愣怔地望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杯，“扑通……扑通……”，可耳边传来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剧烈得就像是要跳出胸膛。 对方频频走神的模样让莱特有些担心，他眉峰微蹙，“你没事吧？” “没事，哥哥，只是杯子碎了。” 沐辰抿了抿唇角，他拿起纸巾将手上的痕迹擦干净。 收拾完这一切，他身子微微前倾，手半撑着下巴，“抱歉，我有点困了，今天想早点睡，哥哥。” “下次再给你打，好不好？” 做这个动作时沐辰半边的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脸，声音听起来又像是在撒娇。 莱特沉默了一下，原本想和对方说的话最终都咽了回去，只是和沐辰道：“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哥哥。” 沐辰挂了视频。 另一边，莱特却望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屏幕陷入了沉思，这半年来，因为他经常在外执行任务两人挺久没好好说话了，原以为这次自己快要回去了沐辰会很开心，可没想到对方并没有表现得很积极，反而有些刻意回避着自己。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沐辰方才心不在焉、匆匆挂断视频的模样。 总感觉比以前要疏离了…… “上将……” 恰巧这时，副将李维进来向他汇报任务。 李维瞥了眼对方【通话时长5:21‘，通话已结束】，立马反应过来，“您这是刚和您弟弟打完电话呢？” 基地这里的人都知道莱特是将那条小人鱼当成弟弟的，以前沐辰还小的时候来过一趟军营，那个时候小人鱼眼睛圆圆的，可爱得要命，天天围着莱特“哥哥，哥哥”的叫，这边的士兵都很喜欢他。 李副将也知道莱特和沐辰关系很好，两人一有空就会打电话，。 莱特双手交叉于唇前，一副沉思的模样，“嗯。” 李副将：“呦，怎么了，您这是和他闹矛盾了？” 莱特十八岁入伍那年，李维就是他的副将，一直跟着他做到如今的位置，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莱特的脾性再了解不过。 莱特摇摇头，迟疑了片刻，开口道：“你说……” “是不是年纪越大，话越少？” “哎，这可太正常了。” 李副将今年五十五岁，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一聊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他就开始念叨起自己过来人的经验， “我女儿小时候也很喜欢粘着我和她妈，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独立了不少，主要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也和他们年轻人有代沟，有时候缺少共同话题……” “或许您可以主动聊些年轻人感兴趣的东西。” 莱特皱了下眉…… 缺少共同话题吗？ 好像以前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是沐辰主动的，换成自己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确实有点无趣。 但他生来就不是会聊天的性格…… 想到这，莱特抬起头，神情流露出些迷茫，“所以现在首都那里，年轻人都流行些什么？” …… 皇宫中， 沐辰躺在次烦躁地翻身，后脑某处传来阵阵刺痛、太阳穴一直突突突地跳着，他摸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一脸的沉郁……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闭上眼，却依旧无法摆脱脑海中那刺目的光影以及不断切换的的旖//丽画面。 沐辰又翻了个身，将半张脸埋进枕头中，试图靠尽快入睡来摆脱沉冗繁杂的思绪。 然后，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深海刺骨的寒流袭来，四周尽是灰暗的礁石与断壁残桓，他又回到了曾经的亚特兰蒂斯，耳边充斥着爱好与惨叫，丑陋的异形如不断复制的病毒一般融入人群，他们jian硬的甲壳下是不断蠕动的触须，弯刀一般的口器不断翕合着发出“嘬嘬”声。 滚烫的血溅在沐辰的脸上，染红了他银色的羽睫，鼻腔充斥着腥臭的味道，可他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四肢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巨大的阴影朝他不断靠近。 深深的无力感如寒流般将他包裹。 下一秒，天光炸裂，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整片海域，拥有巨大吸力的涡轮搅动着这一片的洋流如同翻涌的漩涡，在一片混乱中，沐辰看到那架黑色机甲的两翼展开，宛如天神降临。 他的眼瞳颤了颤，里面倒映出宏伟的钢铁巨人和四散奔逃异形。 黑色机甲将异族驱逐出海域，在一片璀璨的金光中，沐辰看到驾驶舱门缓缓打开，男人摘掉头上的盔甲，露出英俊的面容，他拥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琥珀色的眼瞳盛着锐不可当的，无端让人联想到了雄鹰展翅。 男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他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的血痕，“跟我走。” 四周灰暗陈旧的石像开始一点点剥落，温暖的色调逐渐融入这片寒冷的海域。 沐辰眼前的场景也随之切换…… 皇宫富丽堂皇的人造湖泊中，人鱼幽暗冗长的鱼尾在水下泛着了粼光，他面前的人皮肤很白，被他困在礁石上。 沐辰用力地吻着对方，男人金色的头发被水雾打湿，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克/制而隐..忍的神情。 他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啊…… 自己和他就应该是这种关系才对。 他们应该亲｜吻，应该拥抱，应该做最亲.密的事。 沐辰的掌心搂着男人劲痩的yao，覆盖着鳞片的鱼尾缠.上对方的zu腕，抵着最后一道防线，在对方耳边低声道： “哥哥，可以吗？” 然后…… “叮铃，叮铃！”，刺耳的闹铃声响起，梦醒了。 身｜下是柔软的c铺，触感与冷硬的礁石截然不同，沐辰皱起眉，手指按着太阳穴，思绪开始慢慢回笼…… 后脑仍旧有些轻微的钝痛，但比起身上另一个部位，这点不适完全可以忽略。 虽然梦境消失了，但梦境中的那股想法并没有消失， 沐辰垂眸瞄了眼盖在身上的薄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知道这是正常的身理现象，之前他在学校学过，科尔给他的人鱼生物学资料力也提过，而且人鱼的构造和人有些不同，通常尾巴越长的雄性发育周期越长。 但沐辰没想到自己会做这样的梦，而且做梦的对象还是莱特。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沐辰面无表情地将额前散落的碎发都撩到脑后，他掀开被子看了眼，又把被子盖上，试图靠背诵机械理论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些。 随后他撑着额头面色沉郁地在c上静坐了半个小时直到那种怪异的感觉退去…… 第20章 情窦初开 沐辰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然后跳进了隔壁的室内湖泊中。 六年前建造的大型水池如今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小了，人鱼幽长旖.丽的尾巴足足有两米多长。 科尔曾多次表示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沐辰做几个等身的雕塑或者防水蜡像放到博物馆的水池展厅里，这么美丽的造物若是不能被世界上的人一起欣赏，那实在是太令人痛心了。 当然这提议被沐辰和莱特一口否决了，想象着一堆“自己”被摆在博物馆里，诡异中隐隐还透着一丝恐怖。 沐辰并没有在水池里逗留太久，他径直游到了离皇宫最近的一片海域，顺便还解决了自己的早饭问题。 吃饱了之后，人鱼苍白修长的指节擦拭过唇上残留的血迹，狭长的双眸中染上了一种更为幽深的光，让人完全无法将其与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两个甜甜梨涡的青涩少年联系起来。 在那片海湾巡视许久，沐辰又回到皇宫的卧室冲了遍澡， …… 位于首都边缘的隐蔽地下拳场，过道中堆满了各种被人挤落或是遗忘的物件，有外套、全息眼镜、甚至义肢部件，擂台上散落着干涸的斑驳血迹，足以见得昨晚的格斗有多激烈。 上身赤果的肌肉壮汉操控着机器人往台上撒水，清理着这满地狼藉。 他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骇人疤痕，眼窝凹陷处被一颗灰白的玻璃球替代了。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声，格拉斯转动着他的机械义眼朝那处看去。 一个身型纤长、穿着灰兜帽的男人倚在门框边，帽檐下露出一截苍白到不似常人的皮肤。 格拉斯一下便认出了沐辰，毕竟来拳场还要打扮成如此见不得人模样的就他一个。 他扔下手中的摇杆，笑着迎上去，“殿下，这么早过来可不像您的风格。” 沐辰单手拉下连帽衫的拉链，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紧身体恤，很好地凸显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肩宽腰窄的身型，那头耀眼的银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马尾，“格拉斯，说这么多废话也不像你的风格。” 格拉斯咧开嘴笑了一下，他扬起下巴指了指正中央被清理干净的竞技场，示意对方上去。 沐辰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和他的真实性格实在反差太大，以至于格拉斯每次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鱼还小的时候曾在皇宫直播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格拉斯还在蛮荒的边远星当雇佣兵，出于好奇，他和当时的同伴也点开了直播。 他对小人鱼的印象就是挺可爱一小孩，被养在皇宫里的漂亮宠物，也难怪一向严肃冷厉的大皇子会破天荒地应下这桩婚约。 直到许多年后，在这所地下竞技场中来了一个总喜欢戴兜帽的青年，对方长着一张漂亮到不像话的脸，明明攻击的路数毫无章法，但就是用拳头揍倒了很多人，而且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来这里仿佛就是为了消遣。 沐辰在地下拳场混了很久，格拉斯才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当时差点没吓得把沐辰赶出去，生怕下一秒奥斯皇室就会派人来炸了他这破地方。 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一拳把人揍趴的暴戾青年与当初直播间里总是抱着小狗笑嘻嘻的人鱼幼崽联系到一块儿。 人鱼，可爱？装的吧？ 这两年，格拉斯教了沐辰不少格斗技巧。 没别的，就因为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还有那难以言说的韧性，就好像沐辰不是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小殿下，而是从某处蛮荒之地出来的野兽。 此刻，擂台上，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缠斗了数个回合。 沐辰今天打得很凶，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直冲对方要害，像只急于猎食的冷血动物。 格拉斯则像是慵懒的大猫，他不疾不徐地抵挡下对方的每下进攻，然后找准沐辰攻击的空档期，迎面挥出一拳，拳势化作劲风，毫不留情地朝对方的脸颊攻去。 沐辰瞳仁中倒映出那沙包一般的拳头，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飙升，那是危险燃起的信号。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脚尖一旋，格拉斯的拳头擦着他鬓边的发丝而过，豆大的汗珠沿着沐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落在地面上，宛如一滴墨水晕染开，躲过了这一下之后，他又开始慢慢找回自己的节奏。 虽然沐辰好似一直处于进攻的那方，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彰显出他此刻的状态并不轻松， 格拉斯在格挡的间隙不忘提醒对方，“您今天看起来很急，急着想赢，但越是这样露给对方的破绽越多。” 沐辰伸手胡乱地擦了下颊边的汗，他并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而是忽然问道：“你说……” “如果我报名军校怎么样？” 格拉斯愣了一下，“恐怕王储殿下是不会同意的。” 莱特有多宝贝这个人鱼他们不是不知道，对方几乎每年都会送沐辰各种他们这些贫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听说去年对方生日，莱特直接送了他一座庄园。 首都边郊最大的庄园，连公爵都没这个待遇。 沐辰笑了一下，似是不理解，“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格拉斯不是正规编制出身，身上的各种骇人伤疤就是他当雇佣兵的那段时间受的伤，里面有几道险些要了他的命。 此刻，他打量眼前皮肤白皙得几乎瞧不出瑕疵、如美玉一般的青年，那视线宛如大人在看小孩吵闹着要玩具，“殿下，前线不比格斗场，战场上甚至没人会和您讲规则……” 赢则生，输则死。 是吗？ 沐辰的眸色暗了暗。 那种带有轻视的目光让他感到不爽，其中蕴含着“你不懂，你只需要被人保护着就好……”的意味，莱特有时候也会摸着自己的脑袋这么看他。 但哥哥和别人都不一样，哥哥就是哥哥，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格拉斯方才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觉面前的人眼神蓦地变了，对方狭长的眼眸闪过一抹幽暗的光，四周如凝冰霜，就好像有一道寒气从后脊升起，震慑得人动弹不得。 短暂的愣怔中，沐辰又迎面朝他挥出一拳，速度竟比以往都要快上许多，格拉斯赶忙伸出肌肉虬结的胳膊格挡，可想象中的那一下却没落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 格拉斯诧异地回眸，只见沐辰一拳砸到了身后的木桩上，他掌骨所抵的位置凹陷进去了一个坑，木屑碎落一地，从中折断。 他看着眼前面色丝毫未变的青年，眉峰微蹙…… 有时候总感觉对方身上有种疯了似的不要命的癫狂。 两人的比试到此结束。 沐辰在擂台边沿坐下，他用牙咬开用于保护手掌的胶布，右手手背的掌骨至腕骨处红肿一片，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尤为醒目。 “殿下，您这样乱来会让我很苦恼的。” 格拉斯见状皱了皱眉，他从一旁拿了医疗包丢给沐辰，“我真怕哪天王储殿下就派人过来把我这破地方给砸了。” 他这小庙可供不下沐辰这尊大佛。 沐辰喷完药把东西扔回给格拉斯，唇边发出一声轻嗤，“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抿了抿嘴角…… 毕竟哥哥要是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会被吓到呢。 …… 中午十一点， 沐辰再次回到皇宫的时候，兰斯正在吃早饭，他蓬松的金发散落在额前，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显然才刚睡醒。 他在兰斯身边坐下，沐辰刚洗过澡，柔顺的银发被撩到了脑后，比他平时的装扮看起来稍微退去了些青涩。 “早啊。” 兰斯困得哈欠连连。 “中午了。” 沐辰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麦片，又拿了两片面包，刚才打拳出了一身汗，现在他也饿了。 兰斯余光瞟见沐辰淡漠的神色和泛着淤青的手背，就猜到对方估计是起了个大早。 搞不懂，年轻轻起这么早干嘛？ 沐辰用左手给面包涂上榛子酱，却见对方的视线正频频朝自己这里投来，他嘴里咬着面包，疑惑地挑了下眉。 兰斯若有所思地抿着嘴角，一副“你必然有猫腻瞒着我”的神情，“有心事？” 沐辰缄默着要摇摇头，又转回身。 有心事，但不打算说。 “莱特不在，我也算你半个哥……” 兰斯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显然对沐辰刚才的回应不买账，“来，快和哥说说怎么了？” 沐辰：“……” 兰斯在某些方面和莱特相比，不能说是一摸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兰斯推了推他的胳膊，推搡间差点把桌子上装牛奶的玻璃瓶打翻。 沐辰有些应激地扶住瓶子。 兰斯看他这反应，越看越觉得不对，“到底什么事啊？” 看这架势，他今天要是不问出个究竟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沐辰把面包咽下去，用餐巾擦了擦嘴，他左右环视一圈，低下头凑到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 “……” 短暂的沉默后，房间中爆发出一阵巨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这？” 兰斯笑得肩膀都开始抖，看样子短时间内是停不下来。 沐辰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郁，他看兰斯目前也不像是能沟通的样子，起身正想走，却被对方一把按住， “不是……” “这有什么？” 兰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抽搐的嘴角，“那个……没有要笑你的意思，就是你们学校不应该都教过，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我知道，就是……” 沐辰欲言又止。 兰斯联想起对方昨晚提早离场的异常行为，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昨晚碰到什么艳｜遇了吧？” “谁啊？快和我说说。” 沐辰：“没有。” 兰斯笑着摆了摆自己的食指，“你看你又不诚实了。” 沐辰：“……” 兰斯继续开导他：“有喜欢的人又不是坏事，你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多正常啊，一直憋着这不是要憋坏了吗？” 沐辰的眼皮跳了跳：“……” 沉默了片刻，他问道：“那是喜欢吗？……就心跳变的很快，然后会产生那种奇怪的反应……不是因为我酒喝多了吗？” 兰斯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副想喊“救命”的表情，怎么会有这么纯情的人鱼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想想沐辰是莱特一手带大的，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现在自己就勉为其难地替莱特弥补一下他在某方面的教育缺失吧。 “这怎么不是喜欢？” 兰斯看向沐辰，“不是你酒喝多了，也不是你有问题，这种感情是很正常的，否则你觉得人为什么要找伴侣？” “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产生某种心动的感觉，而且和恋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比起别的都要更加特殊、更为亲.密一点，怎么说呢……就比如……恋人和哥哥是不一样的，你看你和莱特关系很好，但你只有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才会这样，在你哥哥面前你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你仔细想想这种区别……” “懂了吗？” 沐辰垂眸思考着对方的话，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角，“懂了。” 兰斯立马收起方才正经的语调，一副想打听八卦的神情，“现在可以和我说是谁了吗？” 他要是比莱特提前知道了沐辰的心动对象，这件事他能在对方面前吹一年。 “不能。” 沐辰将餐巾扔到桌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走了，你慢慢吃，用餐愉快。” 兰斯：“……” 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21章 他的珍珠 最高等级的军用飞行器上, 身穿军装的男人看着窗外逐渐浮现出的城市缩影，余光却总是忍不往托架上系着蝴蝶结的黑色礼盒望去。 这里面装的是蓝星最新发售的限量款虚拟游戏舱，还是升级便携版, 不用的时候可以缩小到手掌那么大, 非常便于携带。 ——莱特准备送给沐辰。 当然这不是正式的生日礼物, 只是一份普通的见面礼, 自从那次李副将和他提到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后，他便想着自己可以买些对方喜欢的东西送给沐辰。 只不过…… 莱特微眯起眼睛，这个蓝色的壳子真的好看吗？沐辰会不会更喜欢黑色的？ “殿下……” 李维看出了莱特的心思，毕竟这礼物就是自己陪他挑的, 挑选的过程有多崎岖他不是不知道。 当初两人走进奥斯帝国最大的虚拟游戏舱购物平台时，面对各色型号的游戏机，李维是一头雾水, 莱特更是一窍不通, 听导购员热情地讲解一番, 莱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各款机型一副沉思模样，就在李维以为他终于有了主意之际, 对方语气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 “那就都买了吧。” 于是李维命人把不同型号不同颜色的所有游戏机都买了一版。 后面他又是网上查资料, 又是问自个家里的小孩到底哪个型号好、哪个颜色比较受欢迎, 最终和莱特商量了半天, 才敲定了这款, 其过程艰难程度和做军事决策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 眼见莱特又有纠结的端倪，李维赶忙劝道：“您放心, 这绝对是最时尚的款, 您弟弟肯定会喜欢的。” “嗯。” 听对方这么说, 莱特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将目光从盒子上缓缓收回。 他的手肘倚着窗，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自己离开时，小人鱼粘着自己说“哥哥要快点回来啊”的场景。 沐辰要是喜欢就好。 …… 飞行器停在皇宫的后院，莱特并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又提前了一天回来这个消息。 所以当他穿着黑色风衣出现在廊道中时，正在命侍女打扫寝宫的奎娜都愣住了，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地落在莱特脸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做了个屈膝礼，“殿下，您不是周一晚上到嘛，怎么今天就……” 话说到一半，她循着莱特的视线望去，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想给沐辰一个惊喜。 莱特朝她点了点头，问：“沐辰呢？” 奎娜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笑了一下，“沐辰殿下在自己的卧室呢，也许在隔壁的池子里，您告诉他您提前回来了吗？” 莱特：“我还没告诉他。” “哦……” 奎娜弯了弯嘴角，她小声道：“他就呆在房间里呢，您赶紧去找他吧，您回来了，他肯定特别高兴。” “好。” 莱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挂在手上，朝沐辰的卧室走去。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奎娜不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还是那么好。 沐辰的寝宫前，莱特让侍从上去敲了敲门，房间里并没有立即传来回应。 过了片刻，“沃！沃！”，屋内响起两声尖锐的犬吠。 莱特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去推开门，通体雪白的狼犬立马蹿了出来，它露着一口尖锐獠牙，格外警惕地打量着屋外众人。 但在看清莱特的面容后，小乖就像是在表演什么变脸魔术一般，他立马竖起两只耳朵，吐着舌头围在莱特身边绕圈，像只粘人的乖狗狗。 呜呜呜，它好想吃牛肉啊。 讨好主人的哥哥四舍五入就等于讨好了主人，今晚它一定会有牛肉吃的！ 莱特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着小乖嘴角留下的一串口水，他有些无奈地摘下自己的皮质手套，问对方，“你主人呢？” 小乖闻言立马翘着尾巴一路小跑到通往隔壁室内湖泊的玻璃门旁，冲着门板叫了两声，“汪，汪。” 随即它又扭过头看看莱特。 就在这个后面呀！ 莱特摸了下小乖的脑袋，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清新的海水气息伴随清风拂过他的鬓角。 在空气刺鼻、漫天尘土的边境呆了许久，他久违地怀念这股清新的触感。 然后下一秒， 那双蓝色的眼瞳就直直地撞进了莱特的视线。 沐辰刚从水里上来，他赤足踩在岸边的大理石瓷砖上，腰上系了一块浴巾，却也遮不住那沿着腰｜腹一道折进下方的人鱼线以及垒块分明的腹肌，少年人长开了的骨骼如振翅欲飞的蝶翼，淅淅沥沥的水珠仍在沿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室内的白炽光打在他瓷白的肌肤上，愈发凸显出青年肩宽腰窄的身型，宛如雕塑师手下最优秀的作品。 当年那个只能够到莱特腰际、总是喜欢抱着他撒娇的小人鱼现在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 沐辰的长睫颤了颤，视线缓缓地扫过面前男人英挺的军装，似是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哥，你怎么回来了？” “……” …… 一刻钟后， 沐辰换好衣服回到卧室，莱特已经坐在那等他了，后者换下了军装，此刻熨烫服帖的白衬衫外套着一件西装马甲，勾勒出他窄痩的腰线。 他一板一眼地坐在扶手椅上，正盯着面前的电子钟发呆。 沐辰看着莱特一丝不苟的侧颜和那缕与他气质极其不相符的呆毛，嘴角抿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可当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又收起来了唇边的笑容， “哥哥提前回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莱特抬头看向站在自己三步路开外的俊美青年，他沉默了一下，这距离算不上远也算不上近，当然比不得以前一见面就会扑进他怀里的程度。 他的潜意识还停留在只要自己回来对方就会“哥哥、哥哥”撒娇的阶段，完全没为这种问题做过设想。 莱特自然说不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这种话，望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他动了动薄唇，“任务的收尾工作比预计得要快，所以提前了。” 沐辰笑了一下，“这样嘛？” 他看着男人故作严肃的神情心里想的却是…… 真是不爱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呢，明明就是为了自己提前回来的，非要说的这么无聊。 “嗯。” 莱特从座位上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这个是给你……” 说到一半，余光却在伸手递出礼物时瞥见对方手背的骇人淤青，莱特眉峰微蹙，伸出另一只手就要去碰沐辰的手腕， “手怎么回事？” 指腹在触碰对方肌肤的一瞬间，沐辰立即将手缩了回去。 莱特握了个空的指尖微蜷，神色暗了暗。 气氛沉默下来。 沐辰举起自己的手，“这个啊……” 本以为等到莱特明天回来就该好了，没想到对方行程提前了。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了个理由，“昨天关门的时候不小心夹到的，真是太不小心了……” 言语间，微微弯起的唇角和语气中的叹息将那种为自己“笨蛋行为”流露出的懊恼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他就是个走路走着走着就会不小心被门夹到的笨蛋。 莱特：“找医生看过了吗？” 沐辰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只是一点擦伤而已，哥哥也知道我好很快的。” 莱特垂眸望着那紫黑交错的淤痕，眉心不见舒展，到底得夹多狠才能夹成这样？ “上过药了吗？” 沐辰：“上过了。” “明天肯定就好了。” 莱特：“下次小心一点。” “嗯……” 沐辰怕他还要继续纠察这个伤口来源，他的视线瞟向莱特手里的那个东西，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哥哥刚才要给我什么？” “虚拟游戏舱。” 莱特将系着蝴蝶丝带的礼盒递给他，他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余光却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谢谢哥哥。” 沐辰的视线浅浅扫过那个黑色礼盒，冲莱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我去把它收起来。” 望着对方走向隔间的背影，莱特沉寂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失落。 感觉沐辰好像并不是很喜欢，比自己预计的反应要平淡一些…… 期望对方有什么反应呢？ 或许多说一两句话吧…… 可莱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以前小人鱼抱着自己的腰用那种撒娇的语气说“谢谢哥哥，我好喜欢”的场景。 他皱了下眉，指尖轻抚过眉心，将这种奇怪的念头驱逐出去。 …… 沐辰将手指摁在隔间大门的黑色屏幕上，红光扫过他的指纹，齿轮转动一声，机械大门应声而开。 层层加护的储藏室内部，明暗交织的光影堪比帝国博物馆的展厅，璀璨的射灯打在透明的玻璃罩上，营造出了一种接近水晶吊灯的梦幻氛围，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像博物馆的藏品一般被小心地存放在玻璃展柜中。 这里面全都是莱特送给他的礼物，有当初那顶惊动整个蓝星的订婚王冠，有莱特在皇室比武上赢来的花冠，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大到智能机器人、小到各种玩具娃娃。 它们被分门别类地放在展柜中，从整体的布局上便可以看出这些东西的摆放顺序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沐辰的指尖轻抚过玻璃展柜的边沿，望着里面崭新如初的“藏品”，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哥哥送给自己的东西，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这些东西就应该被好好收藏起来才对。 想到这，沐辰伸手拆开礼盒上的丝带，将缩成他手掌那般大小的胶囊放入一个空置的展柜，他看着房间中又一块被填补起的空白弯了弯嘴角…… 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拼图时又填上一块碎片后流露出的那种欢欣喜悦。 放完东西，沐辰重新关上储藏室的门，不远处的廊道隐约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身着胄甲的御林铁卫显然是来替国王传话的，“殿下，陛下想和您聊聊。” “我知道了。” 莱特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紧敛的眉头使得周遭的气压都变低了几分，他显然不是很想谈论这件事。 铁卫朝他点了下头，“他就在会议室等您。” 莱特冷冷地“嗯”了一声。 带到国王的旨意后，铁卫恭着身子离开，顺道向沐辰打了个招呼。 沐辰朝莱特那边走去，“是乔拉陛下要找哥哥吗？” “嗯……” 莱特点了下头，在看见沐辰的瞬间语气缓和了不少，“应该是要和我谈取消婚约的事。”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乔拉那火药桶一般的爆裂脾气和各种指责自己的话语。 莱特插在兜里指节微微攥紧，在原本平滑挺拔的布料上拗出些皱褶，他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一句，“麻烦。” “仔细想想确实挺麻烦的……” 沐辰并排走在莱特身边，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而且不光是陛下那里，对外公布了以后在整个蓝星都会掀起各种舆论，说不定还会传出对皇室不利的流言……” 说到这，他忽然扭头看向莱特，用一种十分纯真、直白的语气问道：“哥哥要不干脆别取消婚约算了？” 莱特的脚步蓦地一顿，像是身体没有更上大脑的节拍，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似是为了确认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他又去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见那双清澄见底的湛蓝眼瞳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那抹蓝很存粹，没有掺糅任何杂质，就如同沐辰这个人在莱特心中的印象一般。 莱特意识到对方这么说可能真的只是想帮自己减轻些麻烦，他在心中叹息一声……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面对沐辰疑惑的目光，莱特解释道：“我是说婚约，如果现在对外公布的话，以后你是真的需要履行这个义务。” 沐辰：“嗯，我知道啊，那结婚以后哥哥和我不都是继续住在皇宫里，有什么区别吗？” 莱特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原本打好的腹稿都堵在了喉咙里，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半晌，他艰涩地动了动薄唇，开始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式解释自己最不擅长的话题，“结婚……” “结婚没有那么简单，它会牵扯到很多其他的义务。” 他父母的结合就是出于一种责任，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总是争吵大过恩爱的时间，皇室的联姻让两个原本完全不合适的人绑在一块，成为一对怨偶。 莱特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与一个陌生人结婚，那么婚姻会成为一把将两个人套牢的枷锁，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着彼此的耐心。 但现在那个人是沐辰，是他想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捧到对方面前的人。 沐辰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弟弟，是放在心间的珍珠。 莱特不想把这层枷锁施加到对方身上，更不愿意想象结婚后一碰就碎的感情毁掉他们现在的关系。 沐辰又问：“比如有哪些义务？”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的指尖搭在太阳穴上，在心中不断搜寻着合适的例子，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比如，繁衍后代就是其中一项……” 还未等他说完， 沐辰：“所以哥哥要取消婚约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吗？” “……” “不是。” 莱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又一次语塞，他看着人鱼那副天真懵懂的神情，头一回如此得手足无措起来，沐辰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反复思索了许久，他只是生硬地从嘴中蹦出几个字，“不是因为生孩子。” 见再这么下去，莱特的两道长眉都要拧巴到一块了，沐辰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自己的嘴，弯起的眼睫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我开玩笑的，哥哥。” “我理解哥哥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莱特松了一口气。 他理解就好。 下一秒，就在莱特迈步正欲往前走去的时候，耳边再次传来对方的轻笑， “而且再怎么说作为王储哥哥也得找个能生孩子的配偶吧。” “……” 莱特的脚步再次顿住。 …… 宽敞的会议厅中， 莱特到的时候，乔拉已经坐在长桌的尽头等他了。 两年未见，乔拉鬓边又生出许多白丝，和莱特预想中一触即燃的情形不同，乔拉握着权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半边脸笼在阴影之中 “父亲。” 还是莱特率先开了口。 乔拉半掀起眼帘，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长子，“回来了？” “嗯。” “……” 气氛又归于沉寂。 良久，乔拉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莱特半垂着眼睫，“等沐辰生日过去以后，再慢慢对外宣布这个消息。” 乔拉睨了他一眼，“你有想过对他的影响吗？” 他话音刚落，莱特便沉声道：“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不希望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即使婚约不在了，他也还是奥斯皇室的一员，在这之后，我……希望您能授予他公爵的称号。” 乔拉从鼻腔发出一声，“我知道是你的问题！” “……” 莱特：“所以称号的事……”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么做的。” 乔拉没好气地打断他。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父子俩两对无言。 “你呢？取消婚约之后？” 乔拉终于忍不住问道。 莱特看着他没有说话，好像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乔拉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你是王储，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别告诉我你打算一辈子都不结婚。” 莱特回拒得十分果断，“我现在暂时没空考虑这件事。” 乔拉：“？” 他额角青筋隐隐作跳，积攒许久的怒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如同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亏沐辰之前劝他要和莱特好好说话、什么对方“吃软不吃硬”，才让他生生忍到现在。 狗屁的吃软不吃硬，分明是软硬不吃！ “你先看下这个。” 赶在乔拉爆发前，莱特从终端调出一份文档，隔空传送给对方。 “这是什么？” 乔拉的目光扫过那张图片。 模糊的画质中，尘土地上方悬浮着一层椭圆形的薄膜，表面泛着一层金属色泽的七彩釉光，宛如阳光下的泡沫。 在看清图片中的内容后，乔拉皱了皱眉，“你两年前就给我发过这个了。” “不是。” 莱特眉峰微蹙，他从终端调出另一张图片，“这才是两年前的那张。” 几乎相同的拍摄角度下可以看到圆弧的半径与厚度将近增加了一陪，就好像一张被强酸腐蚀过的金箔纸，中间那个被侵蚀的空洞在不断增大。 “这是阿尔法信号波段下探测到的引力场，你也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被扭曲撕裂的空间，目前我们将它称为‘科纳伦虫洞’，这个狭窄的时空隧道可以实现快速的物质转移，这也就是为什么异常信号波绕过了在w-382行星带上的探测岗，直接传到了科纳伦前哨站。” “一开始我们在引力场附近发现了一些黑色的异星晶体粉末，后来是瓶盖大小的晶块，半个月前是一块飞行器顶盖那么大的废弃铁片……” “它传输的物质正在逐渐变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某种实验。” 乔拉看向莱特，眉心挤出一条沟壑，“我记得你上次给我的报告中，边防军已经将这些虫洞摧毁了。” “是暂时摧毁。” 莱特纠正他， “从六年前开始边防军共采取五十四种手段，对这些虫洞进行了千余次的剿灭，最近一次是在两周前，边防军使用了基地最新研发出的光电磁脉冲仪摧毁了科伦纳目前出现的所有虫洞，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再次出现……” “最关键的是，” 莱特又调出一份文档，荧蓝色的光屏上顿时冒出一个巨大的红色警示符号：【“此文件需要最高权限解锁！”】 他将拇指按在一旁的扫描区域，警示窗口消失，画面的正中央是一只生着无数触须被金属外骨骼所覆盖的丑陋异形，而在他身后贫瘠荒芜的坑地中被红色线条圈出来的黑色晶体与先前照片中发现的十分相似， “现在基地的研究院已经证实这些异物质都来自于多伊尔星。” 多伊尔星。 ——虫族的母星。 没人会忘记那个十二年前登陆蓝星、大肆屠戮甚至导致亚特兰蒂斯王朝覆灭的异形。 具有腐蚀性的腥臭浆液、让人感到窒息的密集触须以及那繁衍力惊人的虫群至今仍是许多蓝星人的噩梦之一。 莱特说完这句话，会议室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覆了一层冰霜。 乔拉通常不处理与军政有关的事宜，这些事务一般全权交给莱特处理，但此刻他也能充分地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虫族是智力中底下的暴虐异种，却拥有惊人的战斗天赋，当初莱特前前后后花了近四年的时间才彻底将这一隐患清除，并在此之后设立了w-382行星带的军事防线。 可现在横空出现的虫洞让一切又产生了变数。 乔拉来回翻阅着这几份文件，眉头紧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你们目前的想法是什么？” 莱特：“这次剿灭策略生效的话，按照目前速度最快的军舰，从多伊尔星到蓝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是极高的运输成本，在有w-382的三道军事防线加持的情况下，多伊尔的异形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但如果剿灭虫洞的策略无效，且虫洞进一步扩张，我们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虫族可能会即时、大批量地从科纳伦边境入侵。” 他收起终端上的所有文件，面色沉静地看向乔拉，“这可能是我近期最后一次休假。” 如果不是因为沐辰生日，莱特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 “你让我考虑的东西，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说吧。” …… 走出气氛沉闷的会议室，莱特伸出指尖勾了勾领口，长时间压缩式地处理军务又连续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器赶回首都让他的大脑略感乏闷。 莱特沿着宫殿的长廊缓缓寻找起沐辰的身影。 时隔两年从边境回到首都，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没和沐辰好好说过话，在人工湖泊旁的初遇突兀得有些局促，送礼物时也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莱特没有什么特别的话，他只是很想问问沐辰最近过的怎么样，就像以前那样和对方聊聊日常的生活，以前小人鱼缠着自己说话时眼睫总是弯弯的、唇边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种笑能让再平淡的话题都嚼出一点甜味来。 就在这时，转角处依稀传来两人的对话， “你看这件怎么样？” 那是兰斯的声音。 莱特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红丝绒地毯铺成的台阶上，兰斯正勾着沐辰的肩膀，两人像街头兄弟一样横着一双长腿坐在台阶上。 “我穿着件参加你的生日宴会，嗯？” 兰斯的指尖划过光屏，似乎是在让对方帮自己参考礼服。 沐辰瞥了眼光屏上纯白色的礼服，“还行，就是有点白。” 兰斯：“白点怎么了？我又不黑。” 沐辰：“看起来像是要去结婚。” 兰斯：“……” 算了，他还没有英年早婚的想法。 “那这件？” “……”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入莱特耳中，沐辰和兰斯聊天时流露出的神情是很自然的，就像是两个同龄人聚在一起说笑，完全没有见到自己时的那般拘谨。 他看着此刻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又回想起自己先前想要察看沐辰伤势时候对方躲闪的动作，心中忽然泛起一点不是滋味的酸涩。 弟弟长大之后变得独立自主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他与兰斯在青少年时期就达成了这种默契，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人生历程，可轮到沐辰这边，一切又变得截然不同。 像是莲藕从中对半切开，扯出无数黏.腻的丝线…… 拿不起也不放不下。 这一瞬，莱特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执。 其中一个声音告诉他，小人鱼总有一天会长大，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应该学会适应。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他脑海中描绘出了一个场景，两人逐渐疏离、形同陌路的场景，那种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口，像一盏千斤顶压在肩头，沉重地迈不动步伐。 莱特垂着眼睫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将领口捏出一道深深的褶印。 “哎，大哥？今天就回来了？” 直到兰斯略显惊讶的嗓音从下方传来，莱特才从自己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抬起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兰斯扭头看了眼沐辰，见对方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他连连摇头，“啧啧啧，都不和我说一声。” 他三步跨作两步地走上去，拍了下莱特的肩膀，“和老头子也聊完了？” “聊完了。” 莱特平静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 兰斯看他们不像是发生争执的模样，便没再追问，“正好，我准备晚点带沐辰一起去试试衣服，一起来吗？” 莱特：“你们去吧。” “那行，晚上一起吃饭。” 兰斯朝莱特扬了扬下巴，便快步朝台阶下走去，途径沐辰身边的时候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走。” 莱特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处，他才慢慢挪动脚步，向下走去…… 厚重的地毯让脚步声变得微不可闻，几级台阶很快就走到了头。 就在莱特不经意抬眼间，台阶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银发青年靠在墙边，似乎正在等人。 莱特的脚步顿住了。 听到动静，沐辰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对方的脸颊，“哥哥看起来，好像有点累。” 莱特刚想说“没有”，却见沐辰又冲他笑了一下， “要不要我帮你做一下精神梳理？” 过去的这几年，科尔在不断地完善自己的实验室设备，经过数次实验，他发现沐辰的精神海中确实存在一种特殊的环形波，这种特殊的环形波能使无序的粒子有序化，不仅使他自身拥有极强的精神自我愈合能力，还能对他人进行有效的精神疏导。 虽然目前科尔还无法测出沐辰的具体精神力数值，但根据对方的综合临床表现，沐辰的精神力必然在S+以上。 之前莱特与沐辰呆在一块的时候，他的精神力会在潜移默化中得到疏导，而他在边境的这两年，精神又回到了一种紧绷的状态。 沐辰对于精神海的感知比常人要每攵感，见到莱特的第一面，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纠｜缠在一块的精神粒子。 而此刻，他微微仰着脑袋，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似乎在征求莱特的意见。 “好。” 莱特答应得比他预计的还要干脆些。 …… 陈设简洁的治疗室内，柔和的白光打在皮质沙发软椅上，旁边摆着几个仪器设备与显示屏。 沐辰坐到显示屏前，操作娴熟地调用起仪器，他看着驻足停在门边的男人，指了指身旁的软椅， “哥哥，躺上来。” “嗯。” 莱特依言坐上去，只不过他浑身肌肉依旧绷得很紧，身子完全没有沾上椅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宛如在审讯室谈话。 沐辰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放松一点，又不是什么严肃的治疗，只是和我说说话而已。” 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莱特看见柔和的暖光落在沐辰银色的眼睫上，对方如海棠花瓣一般的薄唇泛着层釉光，俊美而不失棱角的脸生得太过犯规，明明只是说些再寻常不过的话却总让人觉得在撒娇。 他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上靠去，脑海中却浮现出沐辰穿着白大褂在正规诊疗室中柔声询问病人的场景。 总感觉很适合他。 事实上，科尔曾经建议过沐辰学医，他说沐辰的天赋如果用在精神治疗上前途难以估量，但被后者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虽然没学这个专业，沐辰却经常混迹实验室，所以他对这一套流程还是很熟悉的。 莱特坐上来后，沐辰将椅背放倒，可拉伸的沙发彻底变成了一张躺椅。 感受着缓缓下降的椅背，莱特的肌肉明显僵了一下。 即使躺在沙发软椅上，他从头到脚的装束仍旧是那么的一丝不苟，整个人像一柄笔直的剑，就连衬衫扣子都规规整整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沐辰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男人身上…… 不得不说，莱特穿这身很好看。 他的宽肩撑住了衬衫的版型，熨贴笔挺的布料在胸口处绷得有些紧，隐约透出点流畅的肌肉线条，莱特平躺下之后，黑色西裤原本平滑的表面在靠近大tui根的位置拓出一点绳带的印痕。 沐辰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在冰冷的显示屏后弯了弯嘴角。 怪不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器衬衫看起来还那么挺…… 原来穿着衬衫夹啊。 一切准备就绪后，沐辰将室内的灯光调暗了些，色调也变成了不伤眼的暖光，让人容易联想起午后的黄昏， “可以闭上眼睛想一些能让你放松的画面。” 莱特闭上眼，沉寂的黑暗中，繁杂的精神体仿佛被人托了起来，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视野中逐渐浮现出一抹蓝，可以依稀闻到海风咸咸的气息。 下一秒，明亮的色彩填满了整片黑暗，海浪拍打过礁石，远处的水面掠过一抹银色的鱼尾，沐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会问一些很简单的问题，不用做过多的思考，跟着你的直觉来就好。” 莱特“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哥哥早餐喜欢喝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 “闲下来的时候，是喜欢和朋友出去玩，还是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呆着。” “喜欢猫还是狗？” “狗。” “哥哥在边境的时候想我吗？” “想。” “……” 脱口而出之后，莱特才忽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原本放松下来的咬肌再次绷紧。 他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瞳。 “对不起，问错了。” “你放松一点，我后面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 沐辰嘴上说着抱歉的话，笑吟吟的眼瞳中却丝毫不见一点歉意，“哥哥，闭上眼睛吧。” 莱特重新靠回躺椅上，他眨了眨眼睫却没有立即闭上，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相信“爱捉弄人”的人鱼。 过了一会儿，就在莱特以为沐辰要继续问问题时， 他听到对方说：“两年没见，我也很想哥哥。” 沐辰的声音很平，仿佛只是在用再平常不过的口吻陈述一个事实，可那句话却像是一颗石子砸入湖泊，在莱特心间泛起丝丝涟.漪，将所有烦恼都扫平了。 脑海中浮现出往昔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莱特意识到无论对方是当初那个爱抱着他撒娇的小人鱼，还是如今耀眼夺目的青年，沐辰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存在。 ——是盛夏的一缕晚风，是午夜船只归港时的灯塔，是他放在心尖，一生都想要守护的珍珠。 精神体久违地松弛下来，莱特在与人鱼谈话中逐渐睡了过去。 治疗室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沐辰看着屏幕上平静的信号波——这显示对方已经进入了相对稳定的睡眠状态、短时间内不会突然惊醒。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男人安静的睡颜上。 莱特睡着的时候没平日看起来那么严肃，他的头微微朝一侧偏去，几缕金发散落在的额前，薄唇翕合着。 沐辰将对方挂在椅背上的大衣轻轻盖在了莱特身上，松开领口的瞬间，他修长的指节沿着男人颈间隐现的青色脉络一路划过，最终落在莱特的唇上。 指腹摩｜挲过唇.瓣。 果然…… 和想象中的一样软。 第22章 海与顽石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落在皇宫的廊道中, 沐辰从中穿过的时候，怀抱一簇百合花的侍女微笑着向他行了一个屈膝礼，随后又匆忙地往另一头赶去。 身边都是侍从们忙碌的身影, 他们应该是在为明天的生日宴做筹备。 二十岁是奥斯帝国法定的成年年龄, 按照惯例, 沐辰在成年后会被正式引入皇室的社交圈。 所以这次生日宴会筹划的十分隆重。 国王乔拉虽然还在气莱特取消婚约的决定, 但一想到沐辰要过生日了他还是很高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宴会的事，也懒得和对方吵了，皇宫中的气氛算是暂时安宁下来。 沐辰走进餐厅的时候, 莱特已经坐在里面了。 暖阳倾洒在男人的半边侧脸上，在他的睫毛边缘投下一片阴影。 莱特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上方的领扣也解开了两颗, 在边境执勤的这两年使得他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一种健康的浅麦色, 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韵味。 他正在翻看手上的一本铂金册子, 应该是宴会名单。 注意到沐辰的视线，莱特合上册子, 看向他, “早。” “早上好, 哥哥。” 沐辰在他对面坐下,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卫衣, 柔顺的长发从颊边放下, 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又微笑着问莱特, “昨晚睡得怎么样？” 人鱼的外形实在太具有迷惑性, 属于冲人笑一笑, 再有起床气的人都会瞬间熄火。 四周几个侍从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他脸上，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在干嘛。 “哐当！” 有人走神地用胳膊撑着台面，险些将花瓶碰碎。 莱特清着嗓音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慌忙地回过神来，开始忙起自己手上的活儿。 他回过头，看着对周遭环境“毫无察觉”的人鱼，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挺好。” 语调如往常一般平静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沐辰抿着薄唇，“那过段时间我再给哥哥做一次精神梳理。” 莱特：“好。” 他看着面前的人拿起一瓶榛子酱，开始涂面包。 作为人鱼，沐辰最喜欢吃的食物是海鲜，但除了海鲜以外，他喜欢吃甜的，.52GGd.人鱼小时候每次吃面包都喜欢给自己涂满一层厚厚的榛子果酱，然后把面包对半夹起来变成厚厚的一片，咬起来的时候，溢出来的榛子酱会不小心沾到嘴唇上，有时候吃得太急忘记擦，都是莱特拿纸帮他一点一点擦掉的，否则到时候吃完就“哥哥、哥哥”地往他怀里扑，全蹭他衬衫上。 而现在，莱特看着沐辰涂完三层榛子酱，吃两口就抿抿薄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榛子酱不会蹭嘴角上了，但还是喜欢吃甜的。 “嗯？” 直到那双蓝眼睛疑惑地朝这边望过来，“我脸上有东西吗？” 莱特才发觉自己有些走神了。 “没有。” 他移开了视线。 “哈……” 恰逢这时，兰斯哈欠连天地从外边走进来，他像梦游一样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半闭着眼睛看向身旁两人，“你们起得也太早了吧。” 兰斯可没有莱特在部队凌晨五点就起床的习惯，他也不像沐辰那样喜欢早上出去游几圈顺便给自己加餐，作为一个作息正常的当代年轻人，他向来是睡到自然醒的，但因为这两天临近沐辰的生日宴会，每天都有一堆事要准备，兰斯只能被迫早起。 他拿起咖啡壶往杯子里一顿猛倒，余光瞥见莱特手旁那份名单，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睁开原本半眯的双眼，目光在宴会名单与沐辰之间来回徘徊。 莱特提醒他，“咖啡。” 兰斯：“啊？” “艹！” 下一秒，咖啡倒到腿上了。 智能机器人贴心地为兰斯递来纸，面对另外两人逼仄的视线，他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说我不能早起。” 沐辰吃得很快，毕竟他原来就吃过一顿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莱特，“哥哥，吃完了吗？” “嗯。” 莱特起身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然而他前脚刚迈出一步，却被兰斯一把拽住胳膊。 他愣了一下，转过身，只见后者在频繁地朝自己眨眼睛， 莱特：“……” “我先走了。” 倒是沐辰看出两人之间有话要说，自觉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待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莱特挑眉，等着兰斯的后文。 兰斯飞速地翻起宴会名单，“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莱特皱了下眉，“哪个？” 怎么一大早就开始打哑谜…… “就……” 兰斯从厚重的册子中掀起眼帘，一副“你真不知道？”的眼神，“他喜欢的对象啊。” 莱特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兰斯，一言不发。 四周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度。 诡异的沉默中，只有愈发低压的眉宇证明莱特确实听到了刚才的问题，过了半晌，他动了动薄唇，生硬地挤出一个字， “谁？” 再怎么听都不像是开心的语气，倒像是在审讯犯人。 “我也不知道，就那天去俱乐部遇见的……” 兰斯的声音愈发轻了下去，他原本只想顺道听个八卦，哪能想莱特是这种反应？ “应该是个男人吧，我在想他会不会正好在这份名单里，如果不在的话也可以请过来，就当是给沐辰一个惊喜，毕竟看他反应还挺喜欢的，而且是他第一次对人心动……” 兰斯后面说的那些话莱特都没听进去，沐辰在他心中仍旧和当初那个乖巧懂事喜欢抱着他喊“哥哥”的小人鱼没什么区别，是这天底下最单纯、最藏不住心思的人。 然而， 俱乐部…… 男人…… 第一次。 这些词逐一蹦进他的脑海中，莱特的眉头越锁越紧，“你带他去俱乐部了？” 兰斯：“……” 草了。 他早上起床就没带脑子出门。 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兰斯赶紧笑着为自己找补，“没做什么，就是去……” 莱特：“找男人？” 他的脑海中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画面，昏暗的光影下，有人举着酒杯蓄意朝沐辰接近，而单纯天真的人鱼无论怎么样都会对人露出礼貌的微笑，即使他从来没喝过酒，出于礼节也不会拒绝对方，然后喝两口就脸红…… 莱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隐隐攥紧，无意中将软垫捏出深深浅浅的印痕。 “……” 感受到周遭的气温正在极速下降，兰斯的眼皮跳了跳，“都成年了，谈个恋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也得看是谁。” 莱特拎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半边侧脸笼罩在阴影之下，英挺的眉眼中散发出一股凛冽之意…… 得看那人配不配。 …… 早夏的风吹过盛开的紫藤园，目之所及是大片绵延的紫。 花瓣落在少女的裙摆上。 艾琳娜的脸上却露出些愁容，她在这片紫藤花海中迷路了。 这是她第一次随父亲进皇宫，因为耐不住好奇莽撞地闯入了这片花海，但现在用终端联系父亲的话一定会被责怪的吧。 风拂过艾琳娜鬓边的发丝，她的指尖悬在联系列表界面，久久无法下定决心，就在这时，伴随着“叮！”的提示音，联系框中的一个头像蓦地亮了起来，在看清“沐辰”的昵称后，艾琳娜的心跳也跟着变快了一拍。 终端跳出这样的提示证明对方应该就在附近，想到这，艾琳娜悬空的指尖愈发无处安放。 其实作为高中的同班同学，大家基本都知道沐辰就住在皇宫里，所以在这里碰到对方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少年人的心动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即使是一个突然亮起的头像框，也会没来由的紧张。 艾琳娜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对沐辰产生好感，可能是因为他出挑的外貌，也可能是他的气质——出生尊贵却命运多舛的人鱼王子，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温暖，总感觉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她左手攥着一支玫瑰，花茎上系着一根蓝色丝带，是之前在毕业典礼就想送给对方却一直没送出去的礼物。 具体一点来说是道别礼物，艾琳娜知道沐辰与莱特皇子的婚约，当然她也从未想过对方回应自己的感情，只是想在离开首都去读大学前与自己过去的喜欢道别。 艾琳娜的思绪随着终端上的小亮标飘远，当她回过神来时， “迷路了吗？” 不远处传来一道关切的询问声。 艾琳娜有些愣怔地抬起头，而此刻，她倾慕的青年就站在烂漫的紫藤花下。 微风拂动沐辰鬓边的银发，他长身玉立，沿着紫藤花瓣铺成的长廊一路走来，眼前的一切美得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我……” 艾琳娜的脸颊开始发烫，张了张嘴却完全说不出话，最后只是小声地点了下头，“嗯。” 沐辰冲她笑了一下，“我刚才遇到巴克公爵了，他似乎正准备来找你，我带你过去。” 艾琳娜并排走在他身边，微微垂着眼睫，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谢谢，麻烦你了。” 随后她便听身边的人温声道：“不用谢，这里确实挺容易迷路的。” 语气中夹杂着一股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完全不会令人感到局促。 艾琳娜的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她想…… 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艾琳娜的话不多，沐辰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过尴尬，一路上随口与对方聊了几句以后读大学的事。 紫藤园的尽头，宽敞的道路旁逐渐浮现出巍峨宫殿的身影，沐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与艾琳娜道：“巴克公爵就在那儿，你现在应该能找到他。” “嗯。” 艾琳娜点了点头，微垂的长睫轻颤着，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最终在转身离开之际，女孩将那支玫瑰花塞到沐辰手里，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她鼓足勇气道：“谢谢你带我过来，希望你……能收下这个。” 颊旁蔓上一阵绯红，少女的心思完全藏不住，送完礼物后艾琳娜压根没抬头看对方的反应，径直小跑离开了。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沐辰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系着蓝色丝带的玫瑰花，指腹轻轻摩.挲过玫瑰带刺的根茎。 他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他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来。 这是“喜欢”。 这种单纯而热烈的情绪，沐辰能共情。 因为他也有喜欢的人。 沐辰的脑海中浮现出莱特英挺的眉眼、高挑出众的身型，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他低下头轻嗅着花瓣的芬芳，长睫半掩下的眼瞳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情｜动。 仔细看玫瑰花还挺可爱的， 和哥哥一样可爱。 沐辰的指腹轻触过沾着露水的花瓣…… 玫瑰花瓣好软， 和哥哥的嘴唇一样软。 脑海中又浮现出莱特穿着黑色军装一丝不苟的模样，他脱｜衣服的时候会先用指节去松衬衫领带，军装里面总是爱穿白衬衫，熨烫服帖的衬衫布料下包裹着劲痩而有力的一截窄yao。 好久没抱过哥哥了…… 沐辰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温｜软而包容的触感被自己箍进怀里后会是什么反应，缠在内心深处的隐.秘谷欠念被勾起，手下扌安压的力道不由得又大了几分，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将手中柔韧的根茎碾碎，克制得指节都隐隐发白。 嘶…… 玫瑰的尖刺还是划破了沐辰的指腹，鲜红的血不断沿着他白皙的指节滴落。 沐辰将伤口含｜进嘴里，淡色的唇沿也被一道染红，浓郁的血腥味席卷整个齿腔，那双蓝眼瞳中却跳跃着莹亮的光。 他不能急啊…… 越是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越是不能急。 莱特于他而言是温柔年长的保护者，却在某方面出奇的迟钝，或者说是保守古板，就像他一直喜欢扣到最上面的衬衫领扣一样。 但是没关系，沐辰喜欢莱特身上的一切，包括他顽石一般的性格。 溶洞中常年的滴水都可以将岩石融化，更何况是大海。 …… 与兰斯聊完之后，莱特心情有些烦闷，他推开门，走上阳台，随后就看到了紫藤树下的那抹身影。 少年手中捧着一支玫瑰花，显然是别人送的，纷纷扬扬的紫藤花瓣落在他肩头，自己却浑然不觉。 下一秒，树下的人掀起了眼帘，望向自己这边…… 与莱特四目相对的瞬间，沐辰的眼瞳颤了颤，脑海中的幻想与现实中男人英俊的面容重叠在一块儿，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双眸中流露出的爱恋与情｜动在这一瞬毫不掩饰地被对方捕捉到。 然后他看到男人的神情僵了一下。 因着意料之外的对视，浑身的血液都流得很快，沐辰的脸颊泛上一抹浅红，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神情， 他将玫瑰花收到身后，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地向殿门走去。 也逐渐消失在了莱特的视野中。 阳台上的人神情变得不是那么好看。 莱特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但方才却看见了沐辰眸底藏不住的“喜欢”。 对方与沐辰根本认识没几天，第一天带他喝酒，第三天到皇宫里来送花，还是个常年混迹俱乐部的风｜月老手。 想到这，莱特眸底的冰霜愈结愈深…… 这人分明心思不纯，偏偏人鱼年纪小、不谙世事才会产生那种心动的错觉。 沐辰放完花，准备走回自己的卧室之际，就看到了倚在门边的男人。 他冲莱特笑了一下，“哥哥找我有事吗？” 莱特的拇指插在口袋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问出来的话却是，“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沐辰一愣，似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他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莱特看他是这种反应，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兰斯说那天带你去俱乐部了。” 沐辰哑然，随后似是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兰斯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给供出去了。 但当他的余光瞥见男人眼底凛冽的神色，便大概知道莱特误会什么了。 不过这种误会倒也不错，沐辰半垂的眼睫遮住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哥哥不会是因为我们的婚约还没取消我就喜欢上别人了，所以才这么生气？” “……” 不知为何人鱼一开口总是有让莱特语塞的办法。 气氛沉默了一刻，他僵硬地开口，“不是。” 沐辰抿着嘴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莱特：“我没有生气。” 沐辰似是不信，“没有吗？” 莱特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他重复了一遍，“没有。” “我只是觉得你年纪还小。” 沐辰挑眉：“我二十了。” 莱特：“求偶期都没到。” 求偶期是人鱼在发育完全后才会出现的特殊阶段，在此期间人鱼会迸发出强烈的寻求伴侣的谷欠望，伴随着一系列发热、焦.躁的生理反应，每次发作间隔在一周到半个月，频率是每年一次直到找到并彻底标记自己的伴侣为止。 一般人鱼在成年前后就会迎来自己的第一次求偶期，但沐辰目前还没有这种迹象。 沐辰反驳他，“那现在找一个，求偶期不就不用再找了吗，到那个时候有现成的也不难熬了。” “……” 莱特的额角跳了跳，对方那种天真的口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找伴侣和去菜市场挑菜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试图纠正对方的这种观念，“人鱼一生只能拥有一个伴侣，一旦完成标记就是一辈子，这不是件随便的事情。” 沐辰：“我知道，所以才要多比较啊。” 莱特的神情僵了一下，“……” 见对方不说话，沐辰问他，“哥哥是不放心我吗？” 莱特的瞳仁颤了颤。 他确实不放心，怎么可能放心？ 下一秒，对方精致的面容忽然在自己面前放大。 人鱼凑了上来，他弯着眼睫，笑意吟吟地问：“可哥哥自己好像也没有恋爱经验啊，要怎么帮我呢？” 莱特的身形一僵，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沐辰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哦”了一声，唇边笑意不减，“难道哥哥要教我谈恋爱吗？” 第23章 以退为进 莱特在那方面确实完全没有经验, 说要教人谈恋爱有些奇怪，偏偏对方轻佻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容易想歪的歧意。 明明知道沐辰没有那种意思，他还是感觉好似有片羽毛落在了脸上, 挠得人眉心发痒, 后背都僵得抵上了墙。 屋内的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尴尬。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沐辰闻言往后退了一步，与莱特拉开距离，又冲门口的人说，“请进。” 侍女推开门，询问他们，“殿下，你们方便现在过来试一下礼服吗？顺便熟悉一下明天的宴会流程。” “方便的。” 沐辰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莱特跟他身后, 边走边伸手调整了一下自己衬衫上袖扣的位置，又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的仪表。 宽敞的试衣间，数个小裁缝机器人忙前忙后地修裁着一套繁复礼服的边缘。 兰斯刚试完礼服, 他从台阶上下来，目光在一前一后走入试衣间的两人中流转。 他一看这沉默的气氛，便知道莱特应该是和沐辰聊过那件事了。 趁莱特走进隔间试衣服的间隙，兰斯拉住了沐辰，试探性地问, “刚才他是不是……” 沐辰直截了当地“嗯”了一声, “他好像不是很支持我谈恋爱。” 兰斯望着紧闭的隔间门板, 又把沐辰拉远了些, 有些话可能莱特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 那么他可以适当地替对方转达一下, “恋爱可以, 但不能乱搞, 大哥可能说话严肃了点, 他肯定还是为了你好的。” 兰斯清楚莱特有多宝贝这个弟弟，如果自己真的把对方带坏，他几乎可以想像出莱特那张如同寒霜一般的冷脸。 沐辰弯了下唇角，似乎是觉得对方的嘱咐有些多余，“你放心……”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关起的门帘，狭长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情绪，“我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 生日宴会那一天。 打光明亮的准备室中，造型师正在替沐辰做最后的准备。 现在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按照亚特兰蒂斯的习俗，他在沐辰鬓边披散下来的银发上加了几条珍珠银链作为点缀。 起初造型师还有些担心完全沿用亚特兰蒂斯的造型会不会不妥当，毕竟这般明亮奢华的饰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住的，很容易就会弄巧成拙，反而显得头重脚轻。 直到他见到沐辰本人，造型师才意识到这个设计兴许就是为了人鱼而生的。 此刻，华丽的珍珠银链在男人那张宛如艺术品般的面容衬托下，反倒成了乖巧的附庸。 一旁的侍从望着桌上摆着的那一排璀璨王冠，“殿下，您今晚想戴哪顶？” 沐辰垂眸浅浅扫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那顶镶嵌着蓝宝石与珍珠的皇冠上，“就这顶。” 这是十四岁那年，莱特送给他的订婚礼物。 ——奥斯珍珠。 “好。” 侍从伸手正欲去拿，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王冠之际被后者拦住。 沐辰：“我自己来就好了。” …… 暧｜昧的暖光打在红丝绒铺地毯成的宴会厅上，入目处尽是摇曳的裙摆，酒杯的碰撞声络绎不绝，今日这里聚集了从各个城邦辖地而来的贵族。 与正在微笑寒暄的大部分人不同，黑发青年端着杯酒神色警觉地左右打量了一眼，随后独自一人找了僻静的角落，开始闷头喝酒。 就在刚才，泽维尔在父母的陪同下，或者说“胁同下”，他起码和二十多个人打了招呼。 他怕宴会还没正式开始，自己耳朵就要听出茧子来了，趁着父母与人聊天的间隙他赶紧找了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 “呦，泽维尔，在这躲谁呢？”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泽维尔扭头，发现朝这边走来的是与他一同考入军校的高中同学查尔斯。 他看着外边熙攘的人群，嗤笑一声，“你不也一样？” 查尔斯从AI侍从的托盘里拿了杯酒，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方聊起来，“听说你以前和那条人鱼是同学？” 沐辰虽然一直生活在皇宫中，但却十分低调，除了他刚被接入皇宫的时候直播过两年，后面基本没怎么在大众的视野中出现过，人们对于人鱼的记忆大多还停留在他小时候总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逗小狗的模样。 小时候可爱是可爱，就不知道长大了变成啥样了。 今天来的这些客人，少说有一半都跟他一样好奇蓝星最后的这条人鱼是否和传闻中的一般令人惊艳。 听闻查尔斯的话后，泽维尔皱起眉头“嗯”了一声，“都是小学的事了，谁还记得啊。” 话虽如此，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小人鱼笑起来会露出的甜甜梨窝，以及对方那…… 沙包一样硬的拳头。 想到这，泽维尔的后背又应激似地痛了起来，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他赶紧将那段与沐辰有关的记忆甩出脑海。 查尔斯却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一副谈论八卦的神情，“你知不知道……莱特皇子其实已经与他解除婚约了？” 泽维尔：“……？” 他确实不知道。 查尔斯：“虽然皇室还没有正式外宣，但私下早就传开了，否则怎么可能一点筹备订婚的消息都没有，而且待会儿的晚宴上，你看着吧，大皇子压根就没把他当自己的未婚夫。” 泽维尔不置可否，他对这种皇室绯闻不感兴趣，只是在他印象中沐辰和王储的关系一向很好，那时候小人鱼几乎每次放学都是莱特亲自来接的。 现在为什么会取消婚约呢？ 查尔斯低头抿了口酒，“你说会不会是那条人鱼长大以后长残了，所以王储才决定取消婚约的啊？” 泽维尔的眼皮跳了跳，“……” 查尔斯：“怎么？这不是很合理的推测吗，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取消婚约，你说哪个男的能忍受自己娶个丑人，更何况还是王储，要不就是他在外面养了情……” “咳！咳！” 泽维尔重重地咳了两声，眉头皱到一块，“这里是皇宫，你最好少说两句。” 免得自己被这个口不择言的蠢货一起牵连。 查尔斯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对方的反应十分无趣。 就在这时，炽亮的白光在二楼看台中央亮起，拄着手杖的国王乔拉在一队仪仗兵的带领下走向王座，权杖敲过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全场顿时肃静下来。 众人屏息，齐齐向二楼看台望去。 然后他们便看到跟在乔拉身旁的那人穿着一身纯白礼服，他身形高挑，银发披散至腰际，皮肤透着不似常人的白。 此刻，对方站在莹白的光束下，用那双如大海一般幽深的蓝眼瞳往下方的人群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像是神祇在接受凡人的膜拜。 舞池中瞬间响起了不少议论声。 查尔斯皱了下眉，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艹，这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只能是王储不喜欢男仁……啊！” 他被泽维尔踩了一脚。 下一秒， 泽维尔直直地撞进了那双深邃的蓝眼瞳中，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看着那张脸，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连带着心跳也变得很快……该死，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啊？ 然后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目光缓缓向下扫去…… 好高…… 被对方打得喘不上气的记忆再次涌现，太阳穴又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咳咳……” 泽维尔猛得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狼狈地挤进人群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能看这张脸，一看就心口痛…… 太痛了。 …… 莱特站在王座的左边，他今天穿的还是那身代表着帝国机甲兵团高阶上将的肃黑军装，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即使不站在聚光灯之下，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威压依旧叫人不可忽视。 他站姿板正，胸前佩戴的金色勋章代表着帝国授予的最高称号。 ——不可冒犯的边境守护者。 隔着遥遥人群，莱特侧目与沐辰的视线对上，当初那顶奢华的王冠此刻在对方银发的映衬下倒显得朴素起来。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莱特的瞳仁微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像是壶口的一滴水落入几乎满溢的茶杯中，泛起一抹极为细小的波纹，又像是晚风拂过静谧的树林，响起一片“沙沙”声。 他转过头，看到台下无数双神色各异的目光都聚集在沐辰身上无法移开，仿佛在注视着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辰。 这一刻，莱特比以往都要清晰地认识到那条小人鱼确实长大了。 乔拉在王座上坐下，开始宣读今天这个晚宴的意义。 ——除了替沐辰庆祝成人礼以外，他还要授予对方公爵的称号。 一旁的侍从为乔拉拿来象征着无上荣誉的王冠和权杖，册封仪式在无比肃穆的气氛下进行。 炽亮的白光下，他们看到沐辰半跪在红丝绒垫上，一半银发从他肩头滑落，国王举起沾过圣水的权杖轻点在他的肩头，随后年轻的公爵抬起了他俊美的侧脸，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藏着如星河一样璀璨的光芒。 让人无端联想起也曾瑰丽过的亚特兰蒂斯文明。 公爵称号，是对皇室成员极高的认可，但同时也做实了莱特与沐辰取消婚约的传闻。 一片肃穆的寂静中，关于这桩皇室婚约的各种猜测已经开始慢慢发酵。 …… 册封仪式完毕，晚宴正式开始，侍从与AI机器人管家忙碌着为舞池清出一块宽敞的场地，乐师陆续入场。 沐辰与莱特顺着台阶一道走下去时，他听对方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待会儿开场舞的时候你需要挑个舞伴领舞……” 舞会是奥斯皇室保留至今的传统社交仪式，也是进入适婚年龄的贵族选择未来配偶的重要方式之一，一场舞会不一定只能和一个人跳，但开场舞的舞伴还是极为重要的，邀请对方跳第一支舞通常是人们表达好感的方式。 如果婚约没有被取消的话，现在陪沐辰跳开场舞的人就应该是莱特。 莱特看向他，“你有想法了吗？” 沐辰抿起嘴角，“没有……” “而且哥哥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莱特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沐辰控诉自己“过分”。 沐辰用一种嗔怪的语气道：“宴会前一周才说要取消婚约的事，我原来一直都以为哥哥打算陪我跳开场舞的，所以什么都没准备，待会要是没人请我跳舞，让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我就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出丑，然后大家就拿这件事情笑我……” “如果没人……” 莱特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陪你跳的。” 虽然他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会发生。 沐辰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迈过最后一级台阶，他抬起头，只见前方舞池的入口处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一片人，无数双目光正汇聚在他与莱特身上，像是黑夜中刺目的探照灯。 沐辰回过头，看见莱特停在了离自己两步路开外的台阶口，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或者说是“目送”。 他掀起眼帘，目光缓缓扫过男人英挺的军装，径直转过身向人群走去，未作任何停留…… 毕竟作哥哥的义务好像就是把自己送到这呢。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莱特沉着双眸走到靠墙的角落，他看着沐辰走向人群，然后几乎就在对方踏进舞池的一瞬间，无数双手朝他伸了出来，主动的贵族们将他围在中央，争先恐后地做着自我介绍，试图吸引沐辰的注意力。 莱特沉默着一言不发，如刀刃般锐利的薄唇却抿成了一条线。 他看着那一张张凑到沐辰身边的笑脸，心中仿佛压着股火，烦闷却找不到源头，就好像定时炸.弹“滴滴滴”地响个不停但他根本看不到引线的影子，或许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些人都配不上沐辰。 “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烫手呢。” 兰斯不知何时凑到了莱特身边，他手中拿着一杯酒，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看着那边热闹的舞池，“你说他会选谁呢？” 莱特回以一个如霜雪般凛冽的眼刀。 兰斯纳闷，“怎么这种眼神？” 就在兰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身型高挑的黑发男人走到舞池边缘，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他本应英俊刚毅的面容却因为眼尾多出来的那一颗痣而显得有些风｜流多情，男人扬起眼尾，直直地对上沐辰的视线，与其余笑脸相迎、略显拘谨的追求者不同，那是一种很大胆的眼神。 他走到沐辰面前，微微俯下身，朝对方伸出自己的手，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打量了眼四周，用一种颇为无奈的语气道：“看来殿下完全不缺舞伴，要怎么才能在这么多人中吸引到您的目光可真叫人难办呢，我想想……” 下一秒，男人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将其藏到背后，用一种好整以暇的目光看向沐辰。 沐辰挑眉，“确实，知难而退是个好办法。” 男人勾起唇角，“是以退为进，殿下，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让您请我跳第一支舞……” 说到这，他倾过上半身，凑到沐辰耳边，笑着道：“我不介意跳女步。” 这一幕化作一个缩影映入兰斯微微摇晃的酒杯杯底，他看向莱特，“文森特·诺斯，安萨城的公爵，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浪｜荡情子’……” 莱特看着凑到沐辰身边与他搭话的文森特，他皱了下眉，联想起沐辰先前在俱乐部里遇见的风｜月老手，那股无名之火正在心中堆积。 兰斯接着介绍道：“据说他看中的目标，到目前为止从未失手过。” 恰逢这时，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文森特扭过头，朝莱特他们这边投来一瞥。 兴许是他天性风.流，举手投足间从不会收敛自己的不羁，文森特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在莱特看来就像是在挑衅。 莱特眸色微暗，他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迈步朝舞池走去。 兰斯愣道：“哎，大哥你去做什么？” 另一边，沐辰垂眸审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群，出于礼仪的考量，他必须在这群追求者中挑选出一个作为自己的舞伴。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心中却早已不耐烦起来了。 啧，不过是一群傻子，和…… 他的目光扫过文森特…… 喜欢自作聪明的家伙。 真叫人头大。 就在沐辰踌躇不定之际， “踢踏，踢踏，” 是长筒军靴踏过大理石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 沐辰抬起头，眼瞳中倒映出男人笔挺的军装和英俊的面容，莱特越过重重人群，径直朝自己伸出了手。 莱特的手生得很好看，指节修长，指腹因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而带有一层薄茧，如纸板一般挺衬的袖口上佩戴着一副棱角锐利的黑宝石袖扣，就像他这个人一般，从内而外地透着一股肃穆与规整。 眼前的画面逐渐与数年前的一幕重合在一块儿，许多年前，男人也是像今天这样走到自己面前，随后捡起了那只灰扑扑的鲨鱼玩偶递给自己。 他捡起了一个一只没人在意的破玩偶，也给漂泊四方的人鱼搭建起了一座港湾。 从此以后，自己有了家。 沐辰看着人群中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唇畔弯起一抹微不可觉的弧度，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手放在莱特的掌心之上，顺势贴近对方，两人一道跃入舞池之中，一旁的乐池指挥见状立马挥动指挥棒，乐声奏响，舞会正式拉开帷幕。 被两人远远抛在身后的文森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出。 隔着半个舞池的距离，他看见莱特朝自己这投来冷冷的一瞥，不知为何，他竟从那个眼神中读出了些警告的意味。 沐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他只是贴近莱特耳边轻声道： “哥哥这样做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第24章 第一支舞 莱特的一只手虚搭在沐辰腰上, 两人跳舞的时候，沐辰一向跳的是女步。 面对沐辰的质疑，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挑选合适的舞伴，这次确实太仓促了, 是我没考虑好。” 谈话间两人的舞步交错。 乐队正在演奏的是一首曲调欢快的华尔兹, 下一秒，旋律陡转, 两人的舞步随着乐声向对方贴近, 鼻尖几乎就要碰在一块儿。 沐辰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瞳, 他弯起唇角,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比起找别的舞伴, 我还是更喜欢和哥哥一起。” “……毕竟和陌生人跳舞我会不习惯。” 莱特淡淡地“嗯”了一声，想到刚才文森特·诺斯那令人反感的眼神，他不介意沐辰全场都和自己跳。 “但是……” 沐辰突然话锋一转, “哥哥作为王储, 也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吧，我看陛下总是很急的样子。” 莱特的身形一僵, 舞步明显慢了一拍, 没弄明白对方是怎么突然转移到这个话题上去的,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 “哦……” 沐辰唇畔笑意不减，“可我怕哥哥总是和我待一块的话, 会错过很多机会呢。” “正好我现在成年了, 参加社交宴会的次数会比以前更频繁些, 平时可以多替哥哥留意一下……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 “性格温柔的？善解人意的？……” 莱特被沐辰问得一时语塞…… 喜欢什么类型的？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莱特常年呆在军｜队, 那里肃穆、一切从简的作风使得他本就话少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闷, 以前为了应付乔拉他还会偶尔参加一两次宫廷宴会, 自从沐辰进入皇宫后，那些敷衍的应酬便也没了。 其实在莱特进入部队前的青涩少年期，还是会有零星的爱慕者大着胆子主动上来搭话，但通常聊了两句之后就会发现他是个沉闷且无趣的人，话题便无法再进行下去，在军｜队呆久了，那些人更是碍于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但凡生出些旖.旎的心思也会因为一个对视瞬间消得一干二净。 至于乔拉给他安排的联谊对象，那些女孩子明明看起来很紧张，也有些怕他，但无论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还是出于责任，她们还是会硬着头皮与自己聊天，说出来的话严肃得不像是她们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口吻，一看就是经过三四个礼仪大臣精心修纂过的稿子。 话题总是围绕着自己未来会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王储夫人展开，就好像是写议论文，先抒发自己的核心论点，随即抛出一二三四五个小论据。 而每当乔拉给他介绍起这些女孩的时候，对方总是会说： “她是xx的女儿……” “她今年到了适婚的年龄……” “她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性格又贤淑，各方面都很优秀……”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莱特承认乔拉给他介绍的女孩们无疑都拥有一些十分优秀的品质，但这些东西与“喜欢”并无关联。 所以当沐辰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回答都变得如此困难。 此刻，莱特认真思考起来，硬要说的话他喜欢那种…… 性格不像他一般沉闷，也不会怕他，最好能活泼开朗一些的，虽然莱特从未对另一半的外貌作过设想，但此刻脑海中却依稀浮现出一个皮肤白皙的模糊轮廓。 嗯。 希望皮肤白一点。 莱特皱了皱眉，这么一想……发现自己要求好像还挺多。 “……长得好看的？” 耳边传来的询问声将他从沉浸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莱特蓦地回过神，眼瞳中倒映出对方那张白到发光的精致面容，沐辰湛蓝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自己。 他的神情短暂的空白了一瞬。 沐辰将莱特的这般反应当作对自己问题的默认肯定，他弯起眼睫，“原来哥哥喜欢长得好看的。” “可哥哥身边好像也不缺漂亮的人，能让哥哥动心的恐怕得有天仙一般的美貌吧，” 两人谈话间，乐声进行到节奏最激昂的高chao部分，伴随着琴弦的共鸣，男方都搂着他们的女伴做下腰的动作。 莱特托着沐辰的腰俯下身，又恢复了一贯平淡的语气，“我没有那么在意……外貌。” “确实。” 沐辰轻笑出声，“毕竟我长得也不难看，” 莱特的舞步一顿，然后， “咔……” 鞋底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哥哥，你踩到我的脚了。” “抱歉……” 莱特眉峰微蹙，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乐声的节奏上，可眼前的人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沐辰思索了一下，又问：“还是说哥哥喜欢长得可爱的女孩子？” 可爱…… 听到这个“词”，莱特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他接触过最可爱的事物莫过于小时候的人鱼了，那个时候沐辰软软的脸颊还带着些婴儿肥，总是喜欢冲他笑，然后一边喊着“哥哥”一边扑进他怀里。 记忆中可爱粘人的小人鱼逐渐与面前高挑夺目的青年重合在一起，莱特看见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哥哥不告诉我，我平时怎么替你留意呢？” 莱特叹了口气，用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的语气道：“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事。” 悠扬的和弦奏响婉转的陡音，乐章进入尾声，两人的脚步再次贴近。 莱特明显地感觉到与自己十指相交的手掌力道蓦地加深了几分，明暗交错的光影下，沐辰的眼神好似变了，那双向来笑吟吟的蓝眼瞳揉进了一抹更为幽深、更为凛冽的光， “可作为弟弟我自然很在意未来的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四周响起的热烈掌声打破了原本焦.灼的气氛。 开场舞落幕。 …… 舞会环节结束后，作为宴会主角的沐辰自然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所在，基本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想和他聊上一两句，出于社交礼仪的考量，他通常会微笑着与对方寒暄几句。 结果就是，沐辰手中的酒杯几乎每次刚倒上又会立马变空。 他酒量好，不怎么会醉，但因为皮肤白，所以特别容易脸红。 酒宴进行到一半，莱特再在人群中注意到他的时候，沐辰的脸颊已经染上了晚霞一般的绯红，偏偏手中还端着酒杯，和人说上两句就要低头抿上一口，看起来就像是条醉醺醺让人随便糊弄两句就会被拐跑的人鱼。 望着对方逐渐被杯中液体染红的唇线，莱特眉峰微蹙，踌躇片刻还是决定朝沐辰那儿走过去。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已经成年了，可自己却总是放不下心。 他走过去的时候，沐辰正在与陆军元帅约翰·纳特以及他的夫人聊天。 元帅夫人对面前这个模样俊秀的青年十分有好感，正好他儿子泽维尔也与沐辰同岁，话题聊着聊着便转移到孩子身上去了，“哎，泽维尔这孩子也不知道现在又跑哪儿去了，他就比您大一个月，小时候还和您还在同一所小学读过书呢，您还记得吗？” 虽然已经完全不记得“泽维尔”是谁了，沐辰还是冲元帅夫人笑了一下，“那确实挺巧。” “确实巧，今年您应该也申请大学了吧……” 说到一半，元帅夫人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她的视线越过沐辰，神色微变，与约翰·纳特齐齐躬身行了个礼，“殿下。” 莱特朝他们微微颔首，示意两人不必多礼。 沐辰的酒杯原本已经举到了唇前，看见莱特，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喊了一声“哥哥”。 元帅夫人一眼就看出莱特过来找沐辰是有话要说，她挽过丈夫的手，笑着道：“今天的晚宴令人感到非常愉快，您看我这儿子都玩的找不见影了，还得让我和他爸去找，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着，她又微微低头冲两人笑了一下，“殿下，祝您生日快乐。” 送别纳特夫妇，莱特将沐辰领到一个相对无人的僻静角落。 眼前的青年长睫微垂着，连眼尾都沾染上了一抹绯红，因为喝了不少酒，原本淡色的薄唇也泛着红润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块发光的酒心巧克力，从里面掰开来，估计都泛着一股酒味。 莱特的视线扫过对方手中快空了的酒杯，眉峰微蹙，“少喝点。” 沐辰撇了撇嘴，“我喝的不多。” 莱特伸出手背轻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触感一片滚烫。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都烫成这样了…… 还不多？ 莱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之际，手腕处便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触感。 沐辰捉住了莱特的手掌，他握着对方的指节，让莱特用掌心贴上自己另一侧的脸颊，他微微歪着脑袋，一侧垂落下来的长发覆盖住两人的手背，泛起一股痒意。 沐辰眨了眨眼睛，用撒娇一般的语气问，“烫嘛？” 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温软触感，莱特的指尖蓦地缩了一下，仿佛某个泵垒的特殊开关被打开了一样，脉搏一下又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从中生硬地挤出一个字， “烫。” “那我不喝了。” 沐辰放开莱特的手，像是那种听话的乖小孩，冲他笑了一下，随即他把一旁的酒杯放入路过侍从的托盘中。 虽然答应自己不喝了，但莱特看他脸颊还是红红的，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而且在他的印象中，人鱼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莱特有点担心沐辰会受不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难受……就是稍微有点晕。” 即使沐辰现在清醒得可以完成三场机械理论考试，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委屈又可怜，再配上他此刻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倒是瞧不出违和感来， “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哥哥。” “嗯。” 莱特看着他，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要是难受就和我说。” …… 宽敞的盥洗室中， 站在镜前的男人目光一片清明，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沐辰弯了弯唇角，用纸巾拭去沿着下颌线不断滴落的水珠…… 哥哥的反应真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可爱啊，就好像是一张紧绷的网，上面写满了各种原则，明明嘴上说着“不行”，可实际上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自己。 沐辰将披散下来的长发在脑后拢成一个低马尾，又恢复了一贯温和而具有欺骗性的神情。 “哐当！” 是玻璃杯与台面碰撞的刺耳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闯了进来。 对方整个人歪斜地靠着墙，几缕黑发散落在额前，正在和自己快要睁不开的眼皮作斗争，看起来醉得不清。 沐辰冷冷地扫了那人一眼，迈步便欲离开，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余光瞥见沐辰迎面走来的模糊轮廓时，泽维尔撑着台面的手肘猛地一滑，差点一个趔趄摔进盥洗池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那是人在即将挨揍时，才会摆出的防御姿态。 气氛沉默了片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泽维尔谨慎放下自己的胳膊，只见沐辰那张脸在炽亮的灯光下散发出一种白到模糊的柔光，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耳边回荡起“嗡嗡嗡”的耳鸣声，烈酒的后劲在这一刻涌了上来，紧接着，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前幻化成了四个大小不一的重影，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乱。 泽维尔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酒精一定程度上麻痹了他的大脑，包括他对沐辰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眼前的幻影吵得他头疼，泽维尔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他要直面心中的梦魇！ 可当他张嘴望向沐辰时，迟钝的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泽维尔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自己今天过来是为了干嘛来着？ 模糊而刺目的画面在脑海中轮番滚过，他依稀地回想起几段首尾不全的对话，里面好像提到了“婚约”这两个字。 哦，对，婚约…… 下一秒， 泽维尔举起酒杯冲沐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恭喜你……你结婚啊。” 沐辰蓦地停下脚步，神色一僵。 恰逢这时，火急火燎赶到的侍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冲沐辰行了个礼，又凑到泽维尔耳边，“少爷，您弄错了！这不是婚宴，您今天是来参加生日宴的。” “啊？” 此刻的泽维尔就仿佛双耳失聪的残障人士，他用生怕方圆百里听不见的声音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结婚呢？” 注意到沐辰愈发冷冽的神情，侍从感觉冷汗就快要从额头滴下来了，这他哪说得上来啊？ “哦哦哦……” 不等他人解答，泽维尔便摇摇晃晃地伸手推开侍从，他勾起嘴角，用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说道：“我想起来了，因为莱特殿下取消了婚约。” 沐辰垂落在身侧的指节微微攥紧，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手痒。 他紧抿着薄唇，勉强抑制下给对方一拳的冲动，径直朝门外走去，不打算理这个故意挑衅闹事的醉鬼。 “诶，你别走啊。” 泽维尔猛地伸手拽住沐辰的胳膊，一杯红酒险些泼到对方白色的礼服上。 沐辰捏住那已经开始倾斜的高脚玻璃杯，他半掀起眼帘，瞳仁中映出冷冽的光，周遭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度。 泽维尔却对此浑然不觉，他拍了拍沐辰的肩膀，“你别生气……呃，王储殿下取消婚约肯定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头顶响起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这是两人在盥洗室中碰见后沐辰开口对泽维尔说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那个……嗯，就是……” 泽维尔皱着眉，试图捋直自己的大舌头，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知不知道边境有事情一直没解决，虫子可能要过来了，就那个‘吱吱吱’……” 说到这，泽维尔用两根手指模拟出虫子在地上蠕动的样子，“很恶心人的虫族异形。” 沐辰眉峰微蹙，他单手拽住泽维尔的胳膊，目光冷冷地扫过对方的脸，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你从哪来的消息？” 他知道边境确实出了些问题，否则莱特也不可能在那里一呆就是两年，可每当自己问起对方的时候，莱特总会告诉他“没事的，不用担心”、“问题很快就能解决”、自己只是在执行一些常规任务而已。 小时候莱特会摸着他的脑袋这么糊弄自己，任凭他怎么撒娇都没用。 而现在，沐辰的思绪逐渐从儿时的记忆中回拢，莱特告诉自己边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他提前回来了，但如果这个醉鬼说的是真的话…… “我是军校的，我当然知道了。” 泽维尔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肉｜体，他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我不仅知道，我还要开机甲去把它们都打烂。” 说着，他比出一个机｜枪“突突突”扫射的动作。 见沐辰依旧站在那儿沉默着没有说话，泽维尔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杯中的液体剧烈摇晃起来， “那个，王储殿下没告诉你吗？” “……” “哦，他肯定是担心你哈哈。” “你仔细，仔细，呃……细品一下，他是不是因为有苦衷才和你取消婚约的，所以别……别担心，等，等大皇子解决完边境的事情之后他就会来找你结婚了。” 第25章 水上之城 “泽维尔, 你在这做什么？” 泽维尔一扭头，正对上了门外面带愠色的父亲。 望见自家小孩那副丢人模样，约翰·纳特的脸色愈发铁青。 宴会开始没多久人就不见了，他和妻子找了半天结果发现人在厕所里对着晚宴的主人发酒疯, 这成何体统？ 下一秒, “哐！”， 泽维尔因为一时间分神, 将手中的红酒尽数泼在了沐辰胸前的礼服上, 玻璃杯应声而碎。 有几道猩红的液体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度, 溅落在沐辰的下颌线上, 与他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再配上那双狭长而冷冽的眼瞳, 此刻的情形瞧着倒有些像是凶杀案现场。 “泽维尔！” 约翰·纳特发出一声呵斥，他快步走进盥洗室，按住泽维尔的后衣领, 将人从沐辰面前拉开, “快和殿下道歉！” “殿下，真是太抱歉了。” 跟在泽维尔身旁的侍从赶忙抽出数张纸巾, 想替沐辰擦拭胸前的污渍, 却在即将触碰被对方之际被沐辰拦住。 沐辰伸手接过那几张纸, 骨节分明的手掌将原本平滑的纸巾攥出深深的皱褶，他弯起眼睫, 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没事, 他喝醉了, 不是故意的。” 就好像刚才那一瞬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 只是泽维尔自己产生的错觉一般。 然而沐辰表现得越大度, 约翰·纳特对泽维尔的所作所为就越是上火，他看这便宜儿子也不像是能立即清醒的模样，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向沐辰赔礼道：“殿下，我为泽维尔的莽撞行为感到抱歉，这件礼服我会让人赔给您，过几天等他清醒了再让他亲自给您道歉。” “没事的，纳特元帅，一件衣服而已。” 沐辰将攥成团的纸巾扔进废纸篓，他抿着唇角，微笑的模样完全瞧不出有任何生气的趋势，“现在恕我失陪一下，我要去换件衣服。” “好。” 约翰·纳特闻言当即将泽维尔拽到边上，为他让出一条道。 沐辰又冲他笑了一下。 在转身离开盥洗室的瞬间，从上笼下的阴影遮住沐辰的半边脸，他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不见。 …… 推开更衣室的门，沐辰差点就与站在门口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他抬起头，与莱特的视线齐平，随后微笑着问，“怎么了？哥哥。” 这个距离下两人贴得很近，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 眉眼锋利的青年站在莱特面前，比他还高出了一两公分。 莱特的目光落在沐辰新换的黑色礼服上，微蹙的眉宇间流露出些担忧，“你刚才说去洗把脸，去了很久。” 沐辰伸手调正自己的领结，“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所以我又只好去换了身衣服。” 说着，他望向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宴客厅，“我们过去吧，哥哥。” “嗯。” 莱特见他没事，便与沐辰一道迈步离开试衣间。 此刻，晚宴接近尾声，有宾客留下自己的礼物陆续离开，侍从正在将那堆成小山一般的礼盒往沐辰的寝宫搬。 沐辰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又若有所思地回眸望向莱特，其中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莱特今年还没有送他生日礼物。 他不缺昂贵的东西也不缺好看的饰品。 他只想要哥哥的礼物。 面对人鱼探寻的目光，莱特面上神色依旧端得滴水不漏，“等宴会结束，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莱特愣了一下，他转过头，就看到沐辰扬起的唇角。 下一秒，青年负手堵在了自己面前，“我现在就想去，哥哥。” 莱特望向他身后仍在互相敬酒的人群迟疑起来。 宴会还没结束，提前离场会不太好。 沐辰一眼就看出了莱特心中的顾虑，他撇撇嘴，拖长着尾音， “酒喝多了，头好晕。” “现在也挺晚了，哥哥再不带我过去，生日都过了。” 虽说是二十岁的人了，但撒起娇来却比小时候还要熟练，再配上他这张脸倒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莱特拿他这副模样最没有办法，“我和父亲说一声。” “好。” 沐辰弯起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 …… 宽敞而静谧的飞行器内，沐辰在副驾的位置上坐下，低头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莱特今天没有叫侍从一起，他准备自己开。 他侧目瞥见沐辰系安全带时半垂落下来的长发，又回想起人鱼小的时候总是不爱系安全带的模样。 那个年纪的小人鱼就像只活泼好动的小奶狗，每次坐飞行器都会扒拉在玻璃那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外张望，如果在空中遇上气流颠簸而他又没抓稳扶手，就会在座位上滚得东倒西歪的。 莱特不放心他，基本都陪他一起坐在后排，但这并没有解决小人鱼多动的问题，他干脆直接把莱特当成了人形扶手，一会儿扒拉着对方的手臂，一会儿又往他腿上倒，飞行器开的时间久了索性趴在莱特怀里睡觉。 替莱特开飞行器的贴身侍从每每目睹这般的情形，都不禁会感叹于小人鱼的大胆，敢在大殿下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恐怕全奥斯帝国除了他以外都找不出第二个。 “啪！” 安全带的搭扣闭合，眼前的青年系好安全带，端正地坐在副驾上。 沐辰转过身，莱特已经启动了飞行器，他看向自己，“困了就睡一会儿。” 方才还叫嚷着自己酒喝多了头好晕的人此刻却用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瞳亮滢滢的，“不困，哥哥陪我说会儿话，回来就在忙各种事情都没好好说过话。” 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让莱特下意识地抿起唇角，“好。” 沐辰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哥哥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毕竟边境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莱特嘴角的弧度凝滞了，他神情一僵，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一定，可能还有任务需要过去执勤。” “是什么事？” 与以往的随便问问不同，沐辰这次好似显得格外执着。 “……”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莱特不打算和他说边境出现的那些虫洞，没必要让对方担心。 沐辰：“不能告诉我吗？” 莱特的指尖微蜷，他掀起眼帘，看向对方，“只是一些常规任务，没什么特别的。” 沐辰“哦”了一声，他扭头望向窗外，眼瞳中的笑意在这一刻消失了。 常规任务…… 又是常规任务。 …… 飞行器在静谧的黑夜中行驶了许久，驾驶舱的气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变得愈发沉寂，直到远处的天际线映入一抹荧蓝的亮色，窗边映照出璀璨的灯火。 这些灯光与星河一起落入沐辰的眼瞳，他直起身子，向下望去。 透明玻璃材质的宏伟建筑分布于网格般纵横交错的水道之上，宽阔而清澈的水域在暖调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梦幻般流动的蓝，无数飞行器从建筑群的穹顶之上掠过，在空轨中划过一抹如流星般的拖尾。 城市明亮的缩影倒映进沐辰的眼瞳，他看到人们在游艇上说笑的身影，也有人戴上器具直接潜入水中，水面之下是无数灵活游动的身影。 这是一座水上之城，如同曾经的亚特兰蒂斯一般，只不过更加繁荣，也更为先进。 飞行器停在了中央大楼的顶部，舱门打开的瞬间，风拂动了两人的衣摆，沐辰看到一个身穿礼服的矮个男人正在数个侍从的陪同下朝他们走来。 “殿下，想必这位就是公爵大人。” 男人冲莱特行了个礼，随即又笑着看向沐辰， “您好，我叫奥古斯丁·埃布尔，是替您管理塞滨城的总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镶着火漆的金契恭敬地递给沐辰。 “这是……” 望着金契上不断浮现出的跃动字符，沐辰抬眸看向莱特，似乎是为了确认对方的意图。 “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 莱特从奥古斯丁手中接过那支羽毛笔，递到沐辰面前，“从今天起你是奥斯帝国的公爵，这座城就是你的封地，奥古斯丁会替你管理它。” 沐辰从微怔中回过神，远处是一望无垠的天蓝色，晚风拂过他的鬓边，可以依稀闻到海水淡淡的咸味。 在他落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之际，期限那栏浮现出一行红色的小字， “for now and ever .” 从今往后，直到永远。 随即字迹淡去，化作一行凹印嵌入羊皮纸内。 这是莱特送给他的礼物。 永远的“亚特兰蒂斯”。 沐辰签完字，奥古斯丁将这份金契小心地卷起用绳带系好，再递还给对方。 “下去看看。” 莱特的声音将沐辰依旧有些分散的思绪拉拢回来。 “嗯。” 沐辰随着莱特从中央大厦的顶楼下去。 两人涉足在城市边缘浅滩的软沙中，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离市中心越远，耸立的高楼剪影也逐渐从他们的视野中退去，只剩下单纯的沙滩与海，还有那座窘自屹立的小木屋。 小木屋前站着一个老妇人。 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沐辰的瞳仁颤了颤，驻足停在了原地。 这是他的姨母，也是他在蓝星仅存的亲人。 基本每年，皇宫都会安排人把小人鱼接出去与他的姨妈住一段时间，莱特也曾提议过将她接到离皇宫附近的庄园，这样与沐辰走动也方便些，但被对方以还是更喜欢乡下的海风为由拒绝了。 其实除了更喜欢乡下的生活方式以外，沐辰的姨母还有另外的考量，那就是她看得出大皇子对小人鱼是十分用心的，在亚特兰蒂斯与海岛流亡的那几年她是看着沐辰长大的，她再了解不过这孩子的性格，沐辰懂事却也很少外露自己的情绪，他冷静地面对着本不该由这个年纪所承担的重负，无处宣泄的愤懑与怨恨却在荒芜的心中堆积，沐辰在自己面前时会收敛起对外的那股戾气，却从不会像同龄的孩子一般依赖大人。 但是某天，她送别沐辰的时候，看到小人鱼扑进莱特怀里，抱着对方的腰，用撒娇一般的口吻说道：“好久没见到哥哥了，好想你啊。” 那一瞬，她清晰地意识到沐辰已经与亚特兰蒂斯的过往告别，而孩子大了也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此刻，莱特目送着沐辰走向木屋前的老妇人，后者微笑着伸手比量着沐辰的肩膀与发顶，应该是在说他又长高了。 莱特驻足站在沙滩边，看着白色的浪花一潮接着一潮地涌过沙砾，没有打扰两人叙旧。 不知过了多久，门廊前的照明灯再次亮起，老妇人将沐辰送到屋外，又微笑着和他道别。 朦胧的月光下，沐辰抬起头，他看到冷冽的月色勾勒出男人英挺的侧脸，莱特的臂弯里挂着自己的风衣，海浪没过他高筒军靴的鞋沿，晚风吹散了几缕碎落在额前的金发，与他在宴会上肃穆的形象相比，减少了几分疏离感。 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莱特转过头，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高挑身影，想问问对方喜不喜欢这个礼物，“你……” 可刚一张口，后续的音节就被堵在了喉咙中。 眼前的青年伸手抱住了他。 这是时隔两年后，两人的第一个拥抱。 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而紧.密的触感，莱特又回想起人鱼小时候总是喜欢一路小跑着扑进他怀里的模样，那个时候沐辰毛绒绒的脑袋也只能够到他腰腹的位置，自己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脑袋。 而现在他的小人鱼长大了，青年修长而有力的小臂箍在他的后腰处，发丝蹭得他颈间有些发痒。 沐辰将下巴搁在莱特的颈窝上，嗅着那熟悉而令人怀念的气息， “喜欢。” “我很喜欢，哥哥。” 第26章 各怀心思 旁晚时分, 沐辰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中准备入睡。 “叮！”的一声，终端的屏幕忽然亮起，他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 不打算理会这响动。 气氛沉寂片刻，白光再次亮起，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终于不胜其烦地从被褥中钻了出来。 沐辰从床头坐起, 指尖划开屏幕，发现是他们高中的私人小群传来的动静, 有人在疯狂@他。 希希希希娅：【啊啊啊啊，offer下来了！】 希希希希娅：【录取通知.jpg】 沐辰点开那张图, 发现是“首都大学”的录取信界面。 首都大学是奥斯帝国排名第一的综合性大学, 他与希娅都申请了这所学校的提前批次。 里德111:【我也收到了，但是拒信……/大哭/大哭/大哭/】 希希希希娅：【@大白鲨沐辰你结果下来了没啊？】 希希希希娅：【你快去看看】 希希希希娅：【@大白鲨@大白鲨@大白鲨】 沐辰退出聊天界面, 点开自己的邮箱, 果不其然里面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前缀是【Admission Decision】, 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点开了这封邮件。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 “恭喜您已被我校机械工程系录取……” 那双蓝眼瞳毫无情绪波动地将这封录取信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邮件的结尾处“是否接受录取？”这一行字下面有两个按键： 【是】与【否】。 沐辰的视线落在那一红一蓝的按键上, 他踌躇片刻，最终退出了这个界面。 回到邮箱列表，他划动屏幕再次从上到下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就连垃圾邮箱都没放过，神情比先前查看录取信的时候要专注许多，可几遍翻下来里面只躺着一封几天前就被打开过的邮件, 上面显示发信人是【第一军校】。 信件的内容是, “经过多方考量, 您已被我校加入候补名单，如果后续有更进，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沐辰当初决定报考军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它的提前批次率取时间，甚至连常规批次的申请截止日期也快到了，而且他还是瞒着莱特偷偷做的决定，所以也不能让对方当自己的举荐人。 军校与综合性大学的录取考量不同，比起成绩以外它更注重学生本人的背景与身体素质，举荐人尤为重要，堂堂帝国上将的推荐自然比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要有分量的多，可莱特是明确反对他报考军校的。 除了举荐人以及，沐辰的申请还面临着其他问题，其一是他的精神力至今都没有准确的测量数据，二是他高中所做的活动大多是学术性的，对申请军校没有太大帮助，而在地下拳场打拳这种事当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相比起其他竞争者各种优越的模拟机甲驾驶成绩、射击竞赛奖章甚至在军队的服役记录，沐辰的申请简历显得乏善可陈。 恐怕他唯的一优势就是他是条人鱼，属于稀有种族，但谁又知道那些面试官是怎么看待人鱼的。 据沐辰先前刷论坛得来的消息所知，军校的候补结果在这两天已经陆续下来了，只有被转入正式名单的那一小部分人才会收到第一军校的通知。 确认邮箱没有收到任何通知后，沐辰又返回了聊天软件的界面，光是他刷邮箱的这会儿功夫，群里就多了近一百条聊天记录，足以见得放榜日的热闹程度。 他点开聊天框，非常平静地输入一行字， 大白鲨：【@希希希希娅，我还没收到邮件】 希希希希娅：【啊，怎么这样】 希希希希娅：【不过没事，你是大白鲨，蓝星的稀有物种，他们不敢不录取你的，到时候期末一起来图书馆痛苦，谁也别想逃】 大白鲨：【……】 沐辰原本的昵称就叫“沐辰”，因为当初有太多人老是来加他的社交软件，即使他关闭了好友申请渠道后，在各个大群里仍有不少人喜欢乱@他，沐辰不胜其烦，索性把自己的ID改成了“大白鲨”，从此以后，世界确实清净了不少。 但副作用就是，现在线上聊天熟人都习惯叫他“大白鲨”，就比如现在群里， 【大白鲨申请的是那个专业？】 【机械工程吧，好像是】 【果然是大白鲨会申请的专业】 【我有认识的朋友，报的也是机械工程，结果好像下来了】 …… 望着那无比熟络的尴尬称呼，沐辰的眼皮跳了跳，他放下终端准备继续睡觉。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弹窗忽然划过光屏，即使只是模糊的一瞥，他仍旧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信封标识还有消息提要中的“军校”两个字。 沐辰的瞳仁紧缩了一下，耳边是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困意在这一瞬消散不少，他再次点进邮箱，一眼便看到了最上方那封来自【第一军校】的邮件。 信件的正文内容如下， “经多部门的综合考量，您提交的申请已通过初步考核，如果您有意向继续申报本校，请于明天下午两点半参加体能/格斗/精神力选拔，地址如下……” 沐辰的眼瞳中倒映出那一行行紧凑的文字，他抿起唇角，眸底多了一分笑意。 …… 翌日中午，刚吃完午饭，沐辰与兰斯还坐在那儿喝茶，莱特就已从座位上起身了。 沐辰望着对方搭在椅背外套上的手，“哥哥是要出去吗？” 莱特拿起自己的外套，“嗯，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录取结果下来了没，首都大学的提前批次申请？” 沐辰喝茶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搁下茶杯，“还没啊。” “听说提前批被录取的都收到结果了，我会不会被拒了？” 言语间，正在喝茶的兰斯忍不住抿起了唇角。 “别担心。” 莱特走过去拍了下沐辰的肩膀，“你不会有问题的，就算不是首都大学，也会有……” 坐在旁边的兰斯突然笑出了声。 莱特皱起眉头，看向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兰斯收敛起自己唇角的弧度，“啊，我的意思是大哥说的对，不要气馁，你肯定会有好结果的。” “嗯。” 沐辰跟着笑了一下。 莱特看他也不像伤心失落的样子，他披上外套准备离开，“先走了。” 沐辰目送着他离开，“嗯，哥哥慢走。” …… 莱特坐上飞行器的时候，副将李维已经在里面等他，他将一份文件传送给莱特，“上将，这是最终校对过的演讲稿，您再看一下。” “好。” 莱特垂眸认真起那份文件。 这是他为第一军校的招生会所准备的演讲稿。 几天前，莱特收到了母校的邀请，现任校长和校委会希望他能作为特邀嘉宾给有意向进入军校的这届新生做个动员演讲。 其实第一军校之前就一直希望能请莱特过去做次演讲，但先前每次招生季都赶上莱特在外执行任务便只能不了了之。 这次恰逢他在首都休假，现在又正值边境隐患未除的敏｜感时期，第一军校作为替前线运输人才的储备基地其重要性自然可不忽视，所以莱特这次答应得格外干脆。 …… 充斥着荷尔蒙与汗液气息的军校竞技场内，红色的计分荧幕不断翻滚着。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子屏上亮出“比试结束”的标语，泽维尔将狼狈跌倒在地的对手拉起来，擂台下的军官翻看着两人的得分点，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在另一位申请者的档案下打上一个醒目的“Fail”，随即示意对方下台。 泽维尔擦了把颊边落下的汗，他打开终端查阅起自己的海选排名面板，上面显示着他的体能是排名是第五，格斗与精神力都是第一，综合排名暂居第一。 虽说今天是正式批的海选，但他们这些提前批次被录取的新生也需要参加，因为学院会根据这些新生在体能、格斗以及精神力上的考核表现做一个综合排名，这个排名会伴随着他们一起进入军校，后续会通过季度考核进行变更，采取末尾淘汰制。 泽维尔从地上抓起瓶运动饮料，仰头补充能量之际却见远处的一个擂台边沿聚集了一群人，时不时地还会传来几声响亮的喝彩声。 他纳闷地皱起眉头…… 什么情况？ 那上面的人什么背景啊，怎么参加个新生海选还自带粉丝的，自己这个综合第一打擂台反而没人看？ 恰逢这时，泽维尔的朋友杰弗里从围观的人群中出来，他伸手撩开围栏，跳上擂台，就对上了泽维尔疑惑的视线，“你知道哪里什么情况吗？” 杰弗里挑眉，“你不知道？那人排名一开始在一百开外，垫底的，听说原来只是个候补，现在已经蹿进前十了，靠，你应该去看看他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太疯了，而且估计你俩早晚也要碰上。” 泽维尔将信将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就是前十嘛，至于吹得这么天花乱坠？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么多人看，那不得拿个第一嘛……” “哦，你说围观群众啊。” 杰弗里笑了一下，“那可能多半是因为脸吧，你没看大部分凑热闹的都是女孩子，还给人取了个绰号，叫啥‘长发美人’。” 泽维尔皱眉，“女孩子？” 杰弗里：“不是，男的。” 泽维尔：“……” 男的，长发？ 不是他对男人留长发有意见，只是这里是军校，学校对于学生的装束有异于常规的严苛要求，女生都必须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来，作为男生还执意留长发，那碰见长官多少得挨顿骂。 两人言语间，那处擂台上的红灯亮起，象征着比试结束。 台下再次爆发出整耳欲聋的呐喊声，泽维尔与杰弗里不禁好奇地向那儿张望起来。 就在两人探头探脑的间隙，身穿制服的军官走到擂台下方，通知上面的人，“泽维尔，下一场比试，7号擂台。” 泽维尔愣了一下，随即从擂台上跳了下来，“收到，长官。” “艹，这么快？” 杰弗里忍不住感叹，“他这就挤进前三了，不是吧？” “借过，借过一下。” 泽维尔一边在心中嘀咕着一边挤过重重围观人群。 到底是谁啊，搞得这么声势浩大？ 他倒要去碰一碰，最好别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他爬上擂台，将自己的关节拧得“咯吱，咯吱，”作响。 然后在抬眸对上那双蓝眼瞳的瞬间，泽维尔的呼吸猛得一滞，活动关节的动作顿在了半空中，他下意识地就往围栏处退去，却被监督比赛的军官一把拦住。 后者厉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泽维尔的余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散发着一身寒气的沐辰，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会不会搞错了？就是那个……排名。” 军官皱起眉，黑着一张脸，“搞错什么？他现在就是第三，你这是对刚才的比赛胜负有质疑？” “不……” 泽维尔尴尬地冲他笑了一下，“我是说也许我不是第一呢？对不对，可能……” “没有可能。” 军官径直打断了他，用一种“死亡凝视”的神情看着泽维尔，“你就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擂台，启动了计分器。 愈发肃穆的气氛下，泽维尔认命地回过头，神色谨慎地打量起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沐辰今天穿一件紧身黑色体恤，银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似乎是因为方才比试中蒸腾的热气，他白皙的脸颊还透着些粉，但那双蓝眼瞳中散发出的凛冽寒意还是下意识地让泽维尔后背一凉。 你在恐惧什么？ 泽维尔在心中替自己进行精神疏导…… 不要怕！ 他也许只是开机甲比较厉害，格斗未必就有那么神乎其神，再说了，之前他们的那场比试都是多少年前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沐辰说不定现在早就泯然众人矣了。 你在怕什么？ 你这个胆小鬼！ 给自己打气完毕的泽维尔重整旗鼓地抬起头，沐辰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泽维尔绷紧浑身的肌肉，同样进入了战斗状态，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对方脸上，一时间有些出神…… 靠，好白啊，人鱼都长这么白吗？ 没涂粉吧？ 下一秒， “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半边脸颊传来的剧痛，泽维尔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淦…… 怎么直接打脸的啊？ 这回台下没有给沐辰鼓掌，而是爆发出一阵阵零星的笑声，因为沐辰的那一拳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对面像个呆住的木桩子一样选择站着挨打，这不笑一下都显得不太礼貌。 红色的计分牌开始滚动…… 打斗进入尾声之际，远处响起一阵规整的脚步声，“寂静”像是突然入侵这间竞技场的传染病，在人海中大肆传播，原本凑热闹的围观人群跟着一起安静下来。 帝国上将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挺直了脊背不敢出声。 莱特本来不应该这个时候就过来，但校长执意让他看看这届新生的风采，他实在有些盛情难却。 进入竞技场后，他下意识地朝被人群围得密不透风的7号擂台望去，一旁的高级军官当即十分有眼力见的为莱特引路，一边引路一边热情介绍这位候补新生的辉煌战绩，将对方如何从候补到第一的历程描述得绘声绘色…… “叮！”，红灯亮起。 沐辰将浑身是汗的泽维尔从地上拉起来，漫不经心地朝台下投去一瞥，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人群中朝擂台方向走来的男人，还有对方英挺军帽下那张熟悉的脸庞。 这一瞥让他与莱特抬眸望过来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刹那，沐辰脸上的神情短暂的空白了一瞬。 莱特眉峰微蹙，似是不确定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擂台看了许久，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凝滞得可以结冰的气氛中，李副官的脸都僵住了，偏偏一旁的军官对此毫无察觉，他还十分热情地替莱特调出沐辰的档案，“上将，您是对这位新生感兴趣吗？” 莱特面色沉郁地划过屏幕，只见举荐人那一栏写着“兰斯皇子”这几个字。 下面是一封把沐辰吹得天花乱坠的推荐信。 “……” 第27章 矛盾爆发 “上将, 怎么了？您是对他的履历有疑问吗？” 军官望着莱特反复翻看那份档案、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禁出声问道。 莱特掀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瞳瞧不出任何情绪， “没—疑—问。” 这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说罢, 莱特将档案递还给那位军官, 迈步朝前方的演讲台走去，目光却始终盯着擂台上的人, 直至对方超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学校邀请到了机甲兵团的上将, 同时还是帝国创下最高击杀记录的机甲驾驶者, 这对于新生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令人振奋的事，除了个别人以外。 沐辰因为综合排名第一的缘故, 被教官安排在第一排正对着演讲台的位置。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莱特眼皮子底下的座位。 两人几乎什么都不用做, 视线就能自然而然地对上。 此刻，沐辰坐在讲台下，黑色的体恤外穿了件宽松的运动外套，拉链一直拉到脖子上方, 将下巴尖都罩在松垮的领口中, 几缕碎落的刘海从颊边落下, 面容白净又帅气, 看起来就像是个无论老师说什么都会听话照做的乖小孩。 如果不是莱特刚才亲眼目睹了沐辰在擂台上的模样, 他几乎就要信了。 新生会宣讲结束, 通过考核的新生在教官的带领下有序离场，莱特却叫住了沐辰。 一旁的教官见状还愣了一下，看上将这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莫不是和这位新生有什么过节？ 倒是李副官好心地与他解释道：“这位是上将的弟弟。” “哦……” 教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既然是莱特皇子的家事, 那他们也不好插手, 几人当即识趣地离开了室内竞技场，将空间留给两人。 “吱呀！” 沉重的机械大门缓缓闭合， 沐辰走到莱特面前，“哥哥……” “为什么要瞒着我报考军校？” 莱特径直打断了对方，紧蹙的眉宇间透露出些不解。 沐辰垂眸想了一下，问：“那我如果告诉哥哥的话，哥哥会同意吗？” 室内的气氛沉默起来。 半晌，莱特语气生硬地从唇缝中挤出两个字， “不会。” 沐辰：“哥哥为什么不同意呢？” 为什么…… 莱特微垂的长睫覆盖住眸底的忧虑。 他在前线的那几年，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当初一起入伍的战友，有人前一天还在谈笑地畅想着自己未来的生活，第二天就在炮火中变成面目全非的肉块，有人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损伤，即使不再开机甲了仍旧会间歇性地头痛欲裂，并且只要见到带有坚硬甲壳的动物，就会控制不住的浑身痉挛、倒地抽搐甚至剧烈地呕吐，这些人的下半生都会活在战后应激创伤的阴霾中。 那四年的战火生涯让莱特的性子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并非是时间让他的感情变得麻木，只是一切言语在生死面前都实在太过无力。 正因为亲眼目睹过那些惨剧，他才会如此反对沐辰报考军校。 进入军校就意味着拥有了另一重身份——军人，与公民不同，他们肩上担着无法推脱的责任以及随时准备好奔赴前线的思想觉悟。 而沐辰是莱特从小看着长大的，莱特宠这条小人鱼宠到就算对方手上破了道口子他都会心疼，更别提进入军校后没日没夜的魔鬼训练甚至日后奔赴前线的可能性。 这些事他想都不愿意去想。 莱特抬眸看着沐辰，沉声道：“军校和你想的不一样，这里不是闹着玩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闹着玩。” 沐辰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哥哥是担心我能力不够所以适应不了军校的生活吗？可我是通过军校的正式选拔与考核才被录取的，如果外面的那些人有资格，我一样也有。” “不是。” 莱特皱眉，他不明白沐辰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像他不明白沐辰为什么想进军校一样，“之前申请首都大学的时候不都说好了，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不喜欢机械理论专业？进去了以后，你也可以换别的专业，综合性大学的选择很多，总会有……” 沐辰打断了他，“如果我的志向不在那里呢？” “你说我有事瞒着你，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哥哥？……边境出的问题恐怕不止你和我说的这么简单吧？” 莱特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沐辰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报考军校的？为了证明自己？” “不是。” “我这么做不是为证明给任何人看，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 说到这，沐辰忽然捉住莱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莱特的目光微怔，掌心下的触感滚｜烫，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他还可以感受到对方那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随后他听眼前的人这么说道： “我知道哥哥一直把我当作需要保护的对象，就如同“奥斯帝国的珍珠”这个称号一般，可我也想学会自己成长，我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十二年前，我亲眼看着异形杀光了我的族人，为了活下去我除了四处逃亡以外别无他法，所以这次，我希望自己能有选择，比起需要被人保护的珍珠，我更想成为可以出鞘的利刃。” 注视着那双满怀期翼目光的蓝眼睛，莱特的瞳仁颤了颤，眸底是一闪而过的动摇，可最后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进军校这件事……不行。” 气氛再次缄默下来。 沐辰缓缓放下莱特的手，他又向莱特走进一步， “哥哥是上将，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哥哥如果使用自己的特权，他们把我从军校的录取名单里抹掉只需要你一句话的事，但哥哥真的要这么做吗？即使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知道这个机会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哥哥也要当着我的面这么做吗？” 莱特侧目避开沐辰的视线，垂落在身侧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他抿着薄唇没有说话，眉宇愈发低沉起来。 就在他以为气氛要永远这么沉默下去时。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 耳边突然传来青年清亮的嗓音。 “即使我打败了外面的那些人，但还是没法得到哥哥的认可，既然如此，那不如哥哥亲自和我比一场，如果我输了，我就主动放弃报考军校，并且以后也不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 莱特略显诧异地转过头，就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比起强行使用特权抹去我的名字，哥哥不如亲自教训我一顿，用这种方式让我认清现实，嗯？” “……” “好。” …… 空荡的竞技场内，准备就绪的两人走上擂台。 莱特站在沐辰对面，他上半身的装束换成了与沐辰一样的紧身体恤。 这种黑色体恤看起来与普通的训练服无异，但实际上布料表面有许多内嵌式的凸｜起圆片，只有用指腹摁上去的时候才会感应的到，这些小圆片其实就是感应器，对手攻击到了得分部位后，它会根据攻击的力道以及要害重要程度给出积分，率先积满十五分者胜出。 这身装束很能衬出莱特出挑的身型，紧实的布料下勾勒出弧度优美的肌肉与一截劲瘦的窄腰，从侧面望去，可以看到微微往内凹陷的脊柱线，后脊线往下的线条饱满又流畅。 只不过沐辰此刻并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风景，毕竟从那双散发凛冽寒意的琥珀色眼瞳中就可以看出，莱特为了不让他进军校，这回应该是要动真格了。 与方才那群初出茅庐的新生菜鸟不同，他现在要面对的是创下最高击杀记录、有“飞鹰”之称的帝国上将。 伴随着“叮！”的一声，计分屏亮起，比试正式开始。 沐辰试探性地挥出一拳，欺身靠近之际被对方伸手挡下，两人目光交错，深邃的眼眸中皆是不输给对方的强烈获胜欲。 莱特在抵挡住他攻势的瞬间，直接化守为攻，招招直逼得分要害。 沐辰眼前只剩下数道残影，他侧身躲过擦着自己鬓边而过的劲拳，轻抿起嘴角，眼瞳中燃起跃动的光…… 好快。 莱特的爆发力不比陪他打拳的大块头格拉斯，但他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从不会露出任何破绽，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不会放过对手的失误。 两人交手的这几分钟，场下的计分器不断地发出响声。 “嘀嗒、嘀嗒、” 汗水顺着沐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落下，他瞥了眼头顶的计分屏，上面显示“10:5”。 莱特10，自己5。 如果按照目前的方式比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输…… 莱特打得相对沉稳。 最开始几招交手下来，他基本就可以判断出沐辰的攻击与防御模式，包括对方是否能躲开自己的进攻，所以每次得分都是点到为止。 他的目标是在确保不伤到沐辰的前提下快速结束掉这场比试。 思忖的间隙， 莱特劈开对方的手腕，又扬起一记横踢朝沐辰左侧腰｜腹而去。 以对方的反应能力，他绝对挡得下这自己的这一脚，只不过沐辰将不得不集中防御自己左腰的这块位置，那么他的另一侧就会出现破绽，拉开距离后自己只要趁这个空档的间隙再得五分就可以结束掉这场比赛。 然而下一秒，与莱特预想中截然相反的情况出现了。 沐辰不仅没有躲，甚至还直直地迎了上来。 他的眼瞳中倒映如剑柄一般锋利的军靴，却压根没想着躲，毕竟腰｜腹最多只能得两分，但颈肩部位可能会有五分。 莱特确实是台找不出纰漏的精密仪器，他无法在攻防兼备的情况下找出对方的破绽…… 那么他就索性放弃防御。 对方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莱特下意识地皱起眉，这样下去，自己这一脚毫无疑问会踹到沐辰肋骨上，那到时候就不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 明知道格斗场上受伤是难免的事，可关键时刻莱特还是犹豫了，他急切地想要收住自己的力道，这就使得他整个人的重心完全朝另一侧偏移而去。 这无疑是留给对手的巨大漏洞。 沐辰找准机会一把抱住莱特的腰。 莱特失去重心向后仰倒，后背摔在擂台的软垫上，感受着对方的指腹沿着自己后脊上tu起的圆片一路摸索下去，莱特的瞳仁止不住地轻.颤，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根，颈侧绷紧的青筋若隐若现，沐辰要是按照格斗的方式直接攻击得分点那倒没什么，可偏偏这种不轻不重的痒意最为要命。 沐辰的指尖摸过莱特线条流畅的yao腹，最终停在尾椎骨上方一点的位置…… “滴！滴！滴！” 是计分牌不断滚动的声音。 紧接着， “叮！” 红灯亮起，比试结束。 沐辰放开莱特，笑着从地上起身，“我赢了，哥哥。” 他弯腰朝对方伸出手，眼睫弯弯的，“哥哥明明知道这场比试会决定我日后能否进军校，怎么还给我放水？” 莱特将额前碎落的头发撩起，他沉默着从地上起身，没有说话。 “哥哥生气了吗？” 见莱特不理自己，沐辰凑到他面前，眨了眨眼睛，“是因为我最后的得分方式吗？” 莱特确实生气了，但不是因为比赛的胜负，与沐辰怎么得分也无关。 在刚才的比试中，莱特见识到了沐辰那种不要命的偏激打法，而这种格斗招式他必然不可能是一个人练出来的。 这两年，沐辰究竟瞒着自己做了些什么，莱特不知道。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到底受过多少伤，莱特也无法想象。 在自己面前时，沐辰总是一副乖巧、受不了任何委屈的模样，但背后的种种行为却显得非常矛盾。 其实这种矛盾的表现在人鱼小时候就已经能瞧出一点端倪了，刚进皇宫的时候沐辰受了伤总是习惯和莱特说“我好很快的”，但不知从何时起每次一见到莱特即使是再轻的一点磕伤，沐辰也会撒娇着扑进对方怀里要寻求安慰，那时莱特以为沐辰终于学会了依赖别人，他高兴于对方的这一改变，即使这种依赖显得有些过于娇气。 但现在，莱特忽然意识到，沐辰的这些表现有可能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即使沐辰为了赢得比赛耍了些不合常规的小手段，他也没有生气。 莱特气的是自己将人鱼当成需要珍视的宝贝，可沐辰却似乎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 头一回，沐辰的撒娇被忽视了。 莱特不仅没有回答他的话，还刻意转过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见对方这次真的不打算理他，沐辰又耷拉下自己的眼尾，他晃悠着一双长腿在擂台边沿坐下，状似不经意地摁着自己肋骨的位置，“好疼啊……” 说着，他伸手撩起体恤，只见垒块分明的yao腹侧边有一块青色的淤青，应该是先前与别人的打斗中留下的。 不严重，是那种放两天就会好的皮外伤，但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就格外得醒目。 莱特看着那处淤青，唇线绷得很紧，目色愈发凝重，沉默了片刻，他从旁边的医药箱里翻找出一瓶伤药，递给对方， “上药。” 明知道那是沐辰故意摆给自己看的，但还是会忍不住地心疼他。 沐辰瞥了眼放在自己身边的伤药，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擂台比边沿，他直勾勾地望向莱特，“可我自己上药不方便，哥哥能不能帮我上？” 听着对方那拖长的尾音，莱特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蓦地攥紧，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答应下来，可是…… 明显不像是夹痕的淤青、擂台上不要命的打法、还有此刻受的伤…… 先前那一幕幕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 莱特的眸色彻底暗了下去。 气氛沉默片刻， 沐辰看着莱特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替自己上药时， 莱特伸手捏住沐辰下颌两侧的软肉，迫使对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军校是你自己要执意报考的，你自己弄出来的伤，就自己上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望着莱特离去的背影，沐辰弯了弯唇角…… 哥哥这回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呢。 第28章 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 奎娜命侍从布好晚宴后，她明显地感觉到皇宫内的气氛不太对。 通常来说大皇子，二皇子和沐辰如果人在皇宫的话都是一起吃饭的, 但今天她让侍从去通知几人之后只有兰斯悠哉悠哉地走进餐厅, 剩下两人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奎娜只好又分别去询问两人。 “咚，咚，” 莱特的房门被敲响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埋头科纳伦军事基地传来的文件, 是有关于近三天边境那儿探测到的异常磁场信号。 奎娜见他忙碌的样子，站在门边等了片刻，才试探性地问道：“殿下, 您在忙吗？这是在处理急事？” 莱特将视线缓缓从终端上移开, 他抿着薄唇，沉默了片刻，“嗯……” 他现在处理的事确实是公务, 但实在算不上“急事”，毕竟地方长官在早些时候就已经亲自与他一一汇报过这些事项了，莱特也对于每件事都分别下达了指令，这些文献只是对那些汇报事项的详细文字说明, 会写得相对琐碎些，即使不读也无所谓。 莱特通常会用闲下来的间隙把每周堆积的文献都翻看一遍, 倒也不至于挪用晚饭的时间。 处理公务只是他不去吃饭的借口。 今天下午发生了太多事, 先是发现沐辰瞒着他报考了军校, 然后又在擂台上见识到了对方平时不为人知的一面, 莱特心里有些烦躁, 还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沐辰。 气他不把自己当回事般的莽撞, 但同时也放心不下他。 一想到对方以后会进军校甚至有可能上前线，莱特心中思绪愈发郁结，甚至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这些繁杂的文献并不能帮莱特排解烦恼，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像以前一样，一面对沐辰就心软然后妥协，那他永远都不可能帮对方改正这种坏习惯。 所以，莱特打算先冷处理一下，正好留给彼此一点思考的时间。 此刻奎娜的到来打破了书房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莱特退出终端的界面，一眼就看到了旁边那个醒目的聊天窗。 那是一刻钟前沐辰与自己的聊天记录， 沐辰：【鲨鱼探头.jpg】 沐辰：【哥哥，吃晚饭吗？】 当时莱特开了消息免打扰模式，所以没看到对方发的消息。 于是一分钟后， 沐辰：【我饿了】 大概又间隔了十几秒， 【鲨鱼敲门.jpg】 【鲨鱼饿瘪瘫在地上.jpg】 【鲨鱼睡觉.jpg】 …… 这些表情包是沐辰读高中时从同学那里搜刮来的一套，再配上他的昵称“大白鲨”，几乎没人会将他与现实中的高冷帅哥联系到一块儿。 其实沐辰平时的聊天风格还是挺简洁的，只有在和莱特撒娇的时候才会发一大堆表情包。 后者显然十分受用。 如果登录莱特终端上的聊天软件，就会发现从来都不用表情包的帝国上将在收藏栏里偷偷加入了几只与他风格极为不符的卡哇小鲨鱼。 但这次，就连小鲨鱼战略都失效了。 大概五分钟前，莱特看到了这几条消息，随后回复了对方： 莱特：【我在忙，你先吃】 沐辰：【我也不是很想吃了，淤青还是好痛】 聊天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收起终端，莱特再次抬眸看向奎娜，“我现在不吃，你去叫沐辰吃饭吧。” 奎娜闻言叹了口气，“殿下，我刚才去他那儿问过，沐辰殿下也说他不饿呢，说是什么白天锻炼过头了，浑身都疼，所以没胃口……” 随后她又垂着眼眸，似是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两句， “年轻也不能乱来啊。” “练的时候乱来，倒时候一躺躺三天，得不偿失。” 莱特原本整理书桌的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回想起沐辰先前给自己发的那条消息，沉思起来…… 会不会沐辰是真伤到了？ 他对自己下手轻重有数，但在这之前沐辰还参加了军校的海选，这么多场格斗下来难免不会磕着碰着。 之前在竞技场的时候，莱特正在气头上，也没有仔细察看对方的情况，说不定哪里有隐藏的伤痕他没看见，而且真要像对方说得那么难受，估计是哪个地方受了内伤，如果伤到筋骨的话情况只会越拖越严重。 按照沐辰的性格，在和自己比试之前就算他真的受伤了也只会假装没事人一样强撑着，比完之后却把受伤当作耍赖的由头，叫人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但万一是真的呢？ 想到这，莱特蹙着眉峰，烦闷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半晌，他沉声道：“叫医生去给他看一下。” “好的，殿下。” 奎娜应下后，替他带上门离开了。 归于寂静的书房内，莱特重新起那些文献，但心思却无法沉浸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浮在眼前，总是读到一半便开始走神。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个标题自己已经读了第六遍了。 莱特索性合上终端，他将十指交叉于胸前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恰好这时奎娜回来了。 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莱特便从座椅上直起身，“医生怎么说？” 奎娜摇摇头，“没让医生进去，医生到的时候门都关起来了，敲门没反应，房门还上了锁，估计已经睡下了，您也知道那个寝宫的门锁是虹膜感应的，除了个别人以外都没法打开，我现在也不好进去，殿下。” 莱特半垂着眼睫，长睫覆住眸底幽深的目光，瞧不出什么情绪。 他对奎娜说，“好，幸苦你了。” 奎娜离开以后，莱特再次调出终端聊天界面，看着停在一个小时前的那段消息记录，他的眼皮跳了跳。 最终，他还是妥协地从座椅上起身朝书房外走去。 …… 沐辰的寝宫外，伴随着“滴！”的一声，黑色的屏幕上浮现出【身份识别已通过】的字眼，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 六年前凯尔强行闯进他寝宫的事情发生后，沐辰的殿门就上了这道锁，当时这道锁只录了莱特、奎娜和他自己的虹膜，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鱼长大后基本也不怎么会用到门锁了，除了个别情况。 ——就比如今天这样闹小情绪的时候。 虽说莱特也能通过门锁的身份识别，但是只有沐辰拥有更改与添加的权限，他可以随时将别人的身份从系统中移除或者添加进去。 或许是年纪大了需要隐私，在两年前，沐辰就将奎娜的权限移除了。 而莱特在边境待了两年，回来后也从未试过打开这道门锁，他不清楚沐辰会不会把自己的权限也移除了。 所以当殿门打开的瞬间，他稍微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片漆黑而静谧的卧房内，一双散发着亮光的圆眼睛像是黑夜中的探照灯，紧接着，一个毛绒绒的身影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房门靠近…… 听见屋外突然传来的动静，小乖立即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正准备上去将入侵者撕个粉碎，却依稀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莱特朝它做了个“嘘”的手势，小乖只能把即将冲破喉咙的犬吠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还急得打了个嗝，最后呜呜咽咽地溜走了。 莱特让智能管家打开了盏小台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沐辰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 人鱼小时候的睡相就很差，脑袋和脚可以完全掉一个方向，还老是踢被子，沐辰喜欢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觉，睡着睡着就会把睡衣卷起来，然后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皮肤，看着就容易着凉。 当然现在也算不上好。 此刻，沐辰穿着一件白T恤与运动睡裤，他歪斜地侧躺着，一只胳膊被压在脑袋底下，长腿直接伸出了床沿，T恤半掀开来，腰腹那片完全露在外面，他身上盖了条薄毯子，但盖了和没盖一样，只有一角搭在身上，剩下的都被沐辰压在胳膊底下。 暖色的灯光映照出他深邃的五官，人鱼的睡颜格外乖巧，沐辰的薄唇紧抿着，鸦羽般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周围投下一片阴影，长发从腰际滑落。 沐辰对外的脾气算不上好，唯有这张脸看了完全无法让人对他发火。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有些不恰当，睡着了的人鱼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睡美人”。 莱特见他睡得熟也没打算弄醒对方，只是小心地掀起T恤的一角，想看看对方的伤势。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控制着自己手部的力道上。 莱特尽量将动作放轻好不惊动对方。 可衣服掀到一半，伴随着窸窣的响声，手掌突然猛地被人给捉住了。 莱特抬眸，就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瞳。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莱特的指尖触电似地缩了一下，目光微怔，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醒过来，他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沐辰牢牢握住。 气氛在静谧中显得有些尴尬。 “哥哥……” 沐辰刚睡醒，嗓音还有些哑，他的目光落在莱特探过来的那只手上，随即握着莱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腹肌，“哥哥怎么过来了，是不放心我吗？” 莱特刚才从外面走过来，手心还有些凉，蓦地碰上对方zhuo热的肌肤，指尖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掌心下的触感细腻而光滑，这得益于人鱼天生的种族优势，他们的皮肤通常滑溜得挑不出毛病，但莱特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紧实的肌肉线条，以及那tu起的腹肌纹理。 莱特的眼瞳颤了颤，他看向躺在床上的人，“你不是说你身上的淤青很痛，难受得都吃不下饭？” “是啊。” 沐辰点头，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捏着莱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侧，随即从下往上一路按过去，明明没碰到什么，却故意皱起眉头，“嘶，好疼……” “嘶……” “疼”得唇角都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哥哥，你看，这还不严重嘛？” 滑腻而灼｜热的肌肤相贴感让莱特的指节变得有些僵硬，以至于对方刚才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抽出自己的手，随后掀起沐辰的衣服仔细察看一番，只见腰腹处那块淤青的颜色早就淡了，除此以外沐辰的皮肤可以说是光洁得几乎挑不出瑕疵。 莱特抬眸，若有所思地挑眉，从唇缝里冷冷地挤出两个字，“哪疼？” 沐辰半撑着软枕，他“惊讶”地撩起自己的衣服，“纳闷”道：“奇怪，怎么哥哥一来就好了？” 被他这么一闹，莱特就算先前对他再有情绪，现在基本也没了，只剩下无奈。 他抿着嘴角，将被沐辰压着的毯子扯出来，给对方盖上，“不要再拿受伤的事情来骗我……还有不要不吃晚饭，这种习惯对身体不好。” “哦。” 沐辰将自己整个人裹成一个超大型“鱼卷”，问对方，“那哥哥有好好吃晚饭吗？” “……” 莱特沉默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确实喜欢应付着随便吃点。 沐辰继续追问，“有吗？” 对方那直白而zhuo热的目光让莱特稍微有些心虚，他微微偏过了自己的视线。 因为把自己裹的太紧，沐辰的手都伸不出来，他只能像个蝉蛹一样弓着身子，将脑袋凑到莱特腿边，“我现在有点饿了……” “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哥哥陪我吃。” “……” “好。” 第29章 水下海妖 通常来说, 奥斯帝国的公民自高中毕业后到大学正式开学前会有三到四个月的假期，但军校却不一样，它在开学前还要对新生进行为期两个多月的体能训练, 因此沐辰现在距去学校报道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 而莱特最近也在着手返回边境的事宜, 毕竟沐辰的生日宴以及大学的事都尘埃落定了，乔拉也接受了自己取消婚约这一决定，他近期没有再留在首都的必要。 虽然他仍旧不赞成沐辰去读军校的这一决定，却也只能接受事实。 可当莱特告诉沐辰自己准备过两周就回边境的时候，后者竟开始“恶人先告状”起来。 沐辰的上半身像条鱼一样滑溜地从沙发扶手上一点点地缩到软垫里，长腿翘在外面，整个人上下颠倒地望着莱特, “哥哥才刚回来, 怎么就又要走了, 这次分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呢？” 莱特没有理会他的无理取闹，他将没个正形的人从沙发上提溜起来，“马上就开学了, 还这副样子怎么行？” 第一军校有着严苛到几乎变态的规章制度, 并且在那个封闭式的环境中, 所有人的外在经济条件与社会背景都被剥离了, 就只剩下“新生”这一身份，进去了之后没人会管你原本是谁, 每年都有不少贵族子弟或出身精英家庭的新生因不堪重负而选择退学, 可人鱼从小在皇宫里娇纵惯了，莱特自然会担心沐辰不能适应开学之后的生活, 而且看对方现在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莱特更担心沐辰根本没意识到军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果不其然, 被莱特扒拉起来后, 沐辰也依旧没有一点想要坐直的趋势，他没骨头一样地往莱特身上靠，“哥哥到时候会不会来看我？” 原则上来说，家属是无权到军校探视的。 但莱特是机甲兵团的上将、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要想去军校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而且第一军校位于奥斯帝国北面的罗伊岛，离科纳伦边境的军事基地不远，仅需一小时的飞行器航程。 “这不符合规定。” 沉默片刻，莱特伸手推开沐辰的肩膀，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沐辰耷拉着眼尾，苦恼地抱怨起来，“那只有等寒假的时候才能见到哥哥了。” 被那双蓝眼睛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实在难受，莱特有些僵硬地避开他的视线，随即从沙发上起身，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你以后会习惯的。” 人鱼被娇纵成这样、还这么爱耍无赖与自己一味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但进军校这件事情不是闹着玩玩，沐辰既然决心要走这条路，就必须做好这方面的思想觉悟。 待莱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沐辰抿着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哥哥这回又能坚持多久呢？ …… 在正式进入军校前，所有的准新生都必须去校方认可的机构做一个全方面的体检，而沐辰的情况则比较特殊，鉴于他是蓝星的SSS级珍惜保护物种，校方特此批准了皇家生物研究院所开具的报告。 弥漫着消毒水味的敞亮研究所内，沐辰驾轻就熟地绕过曲折的廊道与迷宫般的实验室径直来到一间办公室前，而他身后是一座下沉式的半开放水池，足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幽深的水面下盘亘着无数水草、珊瑚与礁石，泛着粼光的巨型海洋生物遨游其中。 作为蓝星仅存的人鱼，这六年来，他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一趟研究所找科尔，除了定期检查以外也会间歇性地为研究院提供些珍贵的研究素材。 此刻，沐辰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后按照往常的惯例直接推门而入。 空荡的办公椅旁却不见科尔的人影，只有一个的刚能够到椅垫高度的人类幼崽，看起来显然还没有过喜欢吃手指的年纪。 小姑娘梳着两个小辫，有些愣怔地瞪着圆圆的眼睛和沐辰隔空对视，随即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眼睛中忽然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她迈着两条小短腿磕磕绊绊地跑到门边，一把抱住了沐辰的腿，“鱼鱼！” 吐字还有些含糊不清。 刚才那个叔叔告诉她，待会人鱼会过来，人鱼长得很好看，这个哥哥也长得很好看，所以这个哥哥一定就是人鱼！ 沐辰低头看着将自己当作柱子抱住的小不点，他的后背僵了一下，瞳仁像是受惊了的猫儿一样瞪圆起来，神情难得短暂地出现了一瞬空白。 他不喜欢小孩，尤其害怕和幼崽这一类生物打交道。 “怎么了？” 跟在沐辰身后的莱特见他忽然停在了门口，有些不解地问道。 沐辰望着那个走路都走不稳却紧紧扒拉住自己小腿的人类幼崽，神情僵硬地回眸寻求莱特的帮助。 小姑娘仰起脑袋，露出一口刚长齐的稚嫩乳牙，冲沐辰挤出一个傻笑，“要……鱼鱼！” 见状，莱特将手抵在唇前，弯着唇角没有说话。 沐辰的视线频频朝莱特望去，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的不作为。 终于， “梅，快过来。” 里屋传来一道女声，将沐辰从被人类幼崽所支配的恐惧中拯救出来。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微笑着将小女孩拉到自己的身旁，她是科尔的助手， “殿下，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因为工作忙抽不开身，所以就带过来了，可能因为科尔博士和她讲了好多关于人鱼的故事，所以她才一直惦记着‘鱼鱼’。” 小姑娘跑到她妈妈身边，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沐辰看，“妈妈，鸽鸽……是不是可以变，大尾巴？” 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要叫殿下。” 小姑娘：“哦，那殿下可以变大尾巴吗？” 女人有些抱歉地冲沐辰与莱特笑了一下，“她还小，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沐辰将手掩在唇前咳嗽了两声，视线往别处飘去，“……没事。” 女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跟我来吧，科尔博士就在里面。” 沐辰与莱特跟着她往内侧的试验区域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莱特忽然转过头对沐辰说了一句，“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沐辰：“……” 回想起方才小孩子傻乎乎的模样，他的眼皮跳了跳。他小时候怎么可能这样？ 而且他进皇宫的时候都多大了，居然拿他和一个三岁的小孩相提并论…… 两人走进中央区域之际，科尔刚从储藏室出来，他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正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在见到沐辰的一瞬间，他却眼神躲闪地将手中的东西一把塞进了柜子的抽屉里， 沐辰纳闷，“怎么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没有当初那么反感这个科研狂魔了，毕竟科尔在学术领域上还是很专业的，如果他不执迷做各种奇怪人鱼周边的话就更好了。 “咳，咳，” 科尔咳嗽了两声，“没什么……” 他调出终端上的一份文件浏览起来，“你发的体检清单我看了，先过来抽个血。” 沐辰在桌前坐下，助理替他抽血的间隙，科尔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嘟囔道：“别的指标倒没什么，都可以对应得上，就是求偶期会有点麻烦，毕竟一般人碰不上这种事，你到时候估计得和学校请个假……” 说到这，他猛得低头看向沐辰，“你求偶期现在还没来过是嘛？” “没……” 沐辰的声音一顿，“我到时候怎么知道我求偶期来没来？” 科尔：“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见沐辰仍旧疑惑地看着自己，他补充了一句，“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恰逢这时，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莱特也朝这边投来了目光，科尔只好继续和他们解释道： “理论上来说，求偶期应该是人鱼这一种族为了寻找合适的配偶演化而来的习性，在这一时期，他们体内的特殊腺体会分泌出一种信息素，用来吸引异性伴侣，对人类有没有作用目前还不清楚，可以等你求偶期到了再看。” “你求偶期估计也快了，最多就这一两年的事，我写份说明你到时候和体检报告一起交上去。” “哦。” 沐辰点了点头，感情就是把他当小白鼠。 做完一系列检测，科尔让沐辰变成人鱼的形态到水池里去看一下，主要是为了帮他测量尾鳍的长度。 沐辰来到一个单独的隔间，他脱.下衣物跳进那个巨型水池的入口，水面上溅起一连串水花，紧接着一抹银色的粼光浮过幽蓝的水面，立马又消失不见。 宽敞的中央大厅中，科尔与他的助理正在专注地讨论着刚检测到的实验数据，百无聊赖的小姑娘只能扭着身子东瞧瞧西望望，忽然间，她注意到对面水池中传来的动静，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穿梭在水草之中，她当即眼前一亮，松开了原本牵着妈妈的两根手指，慢吞吞地朝开放式水池走去。 正在说话的大人却对此浑然不觉。 梅独自一人来到池边，她好奇地撑着上半身望向那幽深的池面。 注意到那茂密植被下一闪而过的银光，她想伸手去抓，重心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然后“噗通！”一声，整个人坠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水池露出地面的部分很浅，但整个池子却是凿通地下的，足足有十几米深，并且里面全是茂密的水草和水生动物。 “梅！” 听到异样的动静，女人与科尔终于回过神来，但望着此刻早已归于平静的幽深池面，他们哪还找得到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好在事发的时候，莱特正好待在水池旁的休息区域，方才听到落水声的第一时间他就跳进了巨型水池中。 他循着小女孩落水的位置潜入池中，拨开层层环绕的水草，将正在溺水中拼命挣扎的小女孩托起来，岸边的人见状立马伸手将小孩抱了出去。 找到梅后，莱特蹬了下腿，准备浮出水面，可就在这时他却感到一股沉重的拽力拖着他无法向前。 他皱着眉向下望去，只见幽暗的水池底部，密密麻麻的水草不知何时缠住了他的腿。 根茎长密的水草随着水流的运势晃动，因着莱特方才挣脱的动作缠得更紧了些，他调转方向想解开这些水草，细密的气泡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从唇间溢出，空气正在逐渐溜走。 缺氧的窒息感开始将他包裹。 就在这时，一抹泛着粼光的亮色冲破幽暗向他游来，那是人鱼生着华丽鳍纱的背鳍。 即使是在视线不清的池水中，莱特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人鱼二米多长的尾鳍上那色泽透亮的鳞片，沐辰柔顺的银发完全铺散开，再配上那张旖丽的面容，宛如从深海而来的海妖。 沐辰游到莱特面前，他伸手捞住对方的后yao，鱼尾在莱特周身摆动着，他用自己锐化的利甲将那些水草割开。 冰冷而幽暗的池水中，莱特第一次触碰到人鱼成年后的尾鳍。 如冷血动物一般的鳞片表面光滑而jian硬，触感像是那种冰冷的玉石，掌心下一节一节tu起的纹路却格外明显。 沐辰很快就割开了层层水草，他摆动着鱼尾带着对方向水面上游去。 这个zi势下，两人贴得很近，湿｜透了的衣服勾勒出莱特紧窄的yao线，沐辰宽大的手掌亘在莱特后yao处，无意之中，他触碰到了对方格外紧翘的tun部，还有那修长有力的双腿。 “哗！”的一声，两人浮出水面。 “咳……咳……” 长时间的缺氧让莱特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尾因此泛上了抹红。 水下，鱼尾划过军靴的柔ruan触感让他回过神来。 莱特抬眸，就对上了那双蓝色的眼瞳， 淅淅沥沥的水珠从沐辰高挺的鼻梁上划过，此刻，云母贝质地的耳鳍取代了他原本的耳朵，为沐辰那张宛如神祇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非人的美感，人鱼半张合的薄唇下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狭长的眼瞳中泛着幽蓝的光，一时间莱特看得有些失神。 “小心点，哥哥。” 沐辰的声音打破了原本沉默的气氛。 他托着莱特的大tui将人放到岸上。 “抱歉，殿下，是我刚才走神了，没看好孩子。” 岸边助理的脸上满是自责，她搂着小女孩，不停地与莱特道歉。 “谢谢……殿下。” 梅磕磕绊绊地与莱特道着谢，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犯了错误，有些无措地搅着自己手指， “对不起，窝……” “没事。” 莱特擦了把脸上的水痕，“下次别离池边这么近了。” “嗯。” 梅点点头，余光却直直地望向那半潜在水中的人鱼，眼睛都快瞪直了。 孩童的喜爱最不加掩饰，她对水里的人鱼感兴趣这件事几乎是个人都能瞧出来。 助理见状朝梅摇摇头，“不可以乱摸。” “哦。” 梅的眼尾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却还是乖乖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沐辰沉默地注视着岸上的人。 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小女孩的想法。 虽然不喜欢人类幼崽，但是…… 他朝梅那里靠近了些，脑袋也从水里浮上来了一点。 被摸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看着尽在咫尺的漂亮人鱼，梅的眼瞳一下子亮了起来，却还是带着征询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母亲与莱特，见两人都没有异意，她才伸出肉乎乎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摸了下人鱼的耳鳍， 触感凉凉的。 人鱼的耳鳍动了动，抖落一串水珠。 梅弯了弯唇角，冲沐辰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 “好漂亮……” “鱼鱼。” 第30章 暂时分别 莱特重新换了身干净衣服回来的时候, 沐辰已经做完了所有的检测项目。 科尔将他的纸质版报告打印出来，准备拿订书机装订一下。 就在他打开抽屉翻找的间隙， “这是什么？” 沐辰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乱糟糟的一堆杂物中某个圆滚滚的物件, 那东西看起来与其余的物件画风十分不符。 闻言，莱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来。 科尔神情一僵, 立马用手抵住抽屉，可为时已晚, 沐辰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透过抽屉开合的缝隙，沐辰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型的毛绒鱼崽挂扣, 用的是自己小时候的形象，尾巴又大又蓬松, 看上去像个棉花团子。 沐辰的额角跳了跳, “……” 怎么又是这种奇怪的东西？ 他抬眸，正准备追责“作案人员”，却被莱特抢先一步。 后者伸手拿过那个鱼崽挂扣，问科尔，“你做了几个？” 科尔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呃……就一个，这个是样品……”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推广就被抓包了吗？ 沐辰在心中松了口气, 一个还好, 销毁起来应该很快。 下一秒, 莱特将食指套进钥匙扣，晃荡了两下鱼崽挂件，“那这个我拿走了。” 科尔：“啊？” 沐辰：……嗯？ 气氛沉默片刻, “哦……” 科尔反应过来, 颇有一种无版权印刷但被人发现了的心虚, 生怕对方还要追责，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您，您拿走吧。” 唯余沐辰愣怔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莱特伸手rua了几下人鱼玩偶的脑袋和尾巴，看起来好像还……挺喜欢的样子？ 沐辰皱着眉，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手中的胖鱼…… 他这么大一个人就站在这里，为什么哥哥还要拿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 开学前夕的假期总是短暂的，做完体检后，剩余两周的时间基本一眨眼就过去了。 沐辰开学那天，莱特还是将他送到了罗伊岛的港口，后续学校会统一派车将学生送往校区。 当日上午，阳光和煦的广场上，大片白鸽扑棱着翅膀从中央雕塑上飞走，罗伊岛的港口几乎全都是送别新生的家长。 莱特望着面前穿着黑色风衣的英俊青年。 明明个子比自己都要高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孩子气， “又要和哥哥分开了……” “从现在起到寒假有六个多月呢，好久都见不到哥哥了。” “军校还有终端使用限制，不能随时给哥哥打电话了。” “好想赶紧放寒假啊。” 莱特伸手撩开沐辰额前散落的碎发，替他整了整仪表，神情似乎是有些无奈，“才刚开学。” 怎么就想着放假了？ 沐辰俯身抱住莱特，将脑袋搁在对方颈窝处，“我会想哥哥的。” 感受着那温暖而有力的怀抱，莱特将手掌缓缓搭上沐辰的后背，“有事给我发消息。” “嗯。” …… 泽维尔扛着刚从学校那儿领的无比沉重的尼龙旅行袋走进自己的新生宿舍，刚修剪过的利落黑发下露出一双英挺的眉眼。 此刻，他换上了学校标准的半袖军装T恤和黑色长裤，穿着一双长筒马丁靴，整个人瞧着还挺像回事。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陈设十分简单，但也干净。 泽维尔到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在整理自己的床铺了，他放下包裹，定睛一看，好巧不巧，两人正是他的高中损友，查尔斯和杰弗里。 见到泽维尔，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笑容，“瞧瞧，是谁来了？” 泽维尔走上前去，与两人分别击掌，笑着调侃道：“到底怎么分的寝啊？又是你们两个，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烦不烦？” 杰弗里调出自己的终端，“不知道啊，但听说是按照综合排名分的。” 听到“排名”两个字，泽维尔神色蓦地一顿，愣在了原地。 “你最后排名是多少来着，泽维尔？” 查尔斯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床铺，一边冲泽维尔喊道。 泽维尔抿着嘴唇，极为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第二。” 回想起自己最后的那场格斗，他只感觉血液直冲大脑，有一种脚趾绷紧险些将鞋底抠破的羞耻感。 不愿想， 更不愿提。 一聊到这个话题，查尔斯与杰弗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哟，怎么了？” 查尔斯走过去勾住泽维尔的肩膀， “我们纳特少爷，不就是……” “在台上光顾盯着别人的脸看，然后再也没爬起来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查尔斯与杰弗里捧腹大笑起来。 泽维尔没好气地把他两推开，黑着一张脸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 查尔斯若有所思地冲泽维尔挑了下眉，“不过如果是按照排名分的话，那你说咱们这最后一个室友不会就是……” 杰弗里心领神会，开始报数，“巧了，我是第三。” 查尔斯：“我第四。” 泽维尔动作一僵，他忍着头皮发麻的冲动开始认真地思考这种可能性。 “靠……好像是真的……” 就在这时，查尔斯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停下了手中的活，他缓步走向门边，朝泽维尔身后的方向招了招手，“哎，沐辰，你也是这个寝的吗？” “哐当！”一声巨响，泽维尔一个手滑将水杯摔了出去，保温杯在地上滚过数圈。 他猛得回头一看，只见门后空空如也，压根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哪有什么查尔斯所说的“沐辰”。 见状，身边的两人瞬间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查尔斯更是笑得直接拍起了床板。 泽维尔脸色铁青地捡起保温杯，决心不再理会这两人。 正当他专心地叠着被子的时候，耳边的笑声忽然轻了下去。 泽维尔纳闷地转过头，就对上了查尔斯略显愣怔的视线。 后者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艹，真来了。” “……” 泽维尔轻嗤一声。 同样的把戏还想再耍第二次，真把他当傻子吗？ “来个屁！” 积攒许久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泽维尔叉着腰，格外硬气地冲两人吼道：“还有谁说我怕那条人鱼了？” “你们他妈就算现在把他叫到老子面前，老子他妈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查尔斯用手扶着额，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子，他面色尴尬地指着泽维尔身后，“那个，你……你后面……” “后面怎么了？” 泽维尔皱起眉头。 还来？ 没完没了是吧？ “我后面什么都……” 说到这，他象征性地回了下头，然后视线就定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一般，确实忘了要眨眼。 男人高挑的身影在门前笼下一道阴影。 沐辰的银发在脑后绑成了一个高马尾，他今天戴了顶军帽，帽檐下露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两缕刘海从鬓边散落，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仿佛杂志里走出来的平面模特。 然后他抬起了那双狭长的蓝色眼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泽维尔感觉额角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他不知道刚才三人的对话沐辰听进去多少，但为了缓解寝室内尴尬的气氛，他还是十分“勇敢”地开口了， “你，你……我……” 虽然只能说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沐辰斜睨了他一眼，径直拎着自己的旅行袋走进宿舍，“这里是502？” “啊？” “哦哦。” 泽维尔反应过来，往旁边走了两步，为对方让出了一条道，“是呃……” 他一开口就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直接变成了半个结巴。 查尔斯和杰弗里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怂样，上前主动与沐辰做起自我介绍来。 短暂的寒暄过后，几人都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寝室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不少。 沐辰弯腰铺床的时候，泽维尔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他背后垂落下来的马尾所吸引。 他拿东西的时候，发梢一晃一晃的，泽维尔在不知不觉中盯着沐辰看了许久，直到与一道冷冷的视线对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沐辰皱了下眉，“怎么了？” 泽维尔后背一僵，“没……没怎么，就是你不用剪头发吗？” 第一军校的规章制度里明确写了男生只能留短发。 沐辰淡淡道：“我和上级汇报过了。” 蓄发是亚特兰蒂斯特有的习俗，头发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人鱼一族，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直到死亡都不会剪头发，剔发是对罪者才会使用的刑罚，沐辰在进入军校前就得到了校方的特批，因此他可以继续留长发。 “哦。” 泽维尔收回自己的视线，没有再多问。 几人刚收拾完寝室，走道刺耳的铃声便“嗡嗡嗡”地想了起来，这意味着新生集合的时间到了。 阅兵场上， 新生在烈日下规规矩矩地站成方阵队列，身穿制服的高年级学员迈着阔步，在操场上来回巡视着这群“新晋菜鸟”。 按照第一军校的惯例，这些高年级生将会充当他们平日体训的教官。 当然人一旦拥有了权利，也就有了表现劣根性的机会。 新生进入军校的第一年往往是最苦的，他们通常会在老兵与繁重学业的打压下饱受着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管辖沐辰他们方队的高年级生叫伍德，他长着一头黄毛，嘴角有道狰狞的疤痕，瞧上去就像是个流氓兵痞子。 伍德负着手，在人群中来回巡逻，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第一排那格外醒目的银发青年。 无伦是沐辰的身型还是外貌在人群中都太过出挑。 伍德在他面前停下，他掀起眼帘望向比他高了将近半个头的人，那阴鸷的目光像是黑暗中盯上了猎物的鬣狗一般，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他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 “男的？” “怎么像个娘们一样？” 第一军校不乏有许多女学员，学校是准许她们留长发的，伍德的话不仅侮辱了沐辰，同时对那些女学员也相当的不尊重。 若是这番言论放在别处必定会掀起群众不满的舆论，但这里是军校，它的首要规则就是“服从”，新生服从长官、服从上级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伍德并没有军职，只是军校大三的学生，但此刻作为他们的体训教官，于这些新生而言就是需要服从的上级。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制度，在第一军校欺辱新兵的情形屡见不鲜， 伍德接到过上级的指示，他知道自己带的这些人中有一名特殊种族的新生存在，并且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人，但标新立异到哪儿都是不受欢迎的事，“批准”并不妨碍他“教育”一下眼前的新兵， “他妈的你以为军校是你来度假的地方吗？留这么长的头发你到时候准备怎么上格斗场，嗯，靠甩头发吗？” 面对沐辰的沉默，他怒喝一声，“问你话呢！” 沐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看来得出来您对这行很熟悉，想必您的格斗技巧就是扯别人头发吧，长官。” “扑哧……” 列队中有人闻言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伍德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又冲沐辰吼道：“你这在和我顶嘴吗，新生？” 沐辰：“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长官。” 伍德命令他，“出列。” 随即他又伸手指着刚才出声的那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泽维尔， “刚才那几个笑的，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列！” “你们几个给我绕后山跑十圈，没跑完前不许归队！” 正午的烈日下，几人绕着偌大的山脚开始跑圈，一直跑到傍晚才堪堪跑完十圈，其中还有人半路撑不下去被直接送去医务室的。 沐辰与泽维尔的体能在这届新生中算数一数二的，跑完这十圈也是流了一身的汗，耗费了不少能量。 晚上七点，新生统一用晚餐。 所有人以寝室为单位，坐在一个方桌前，用餐时也会有一位高年级学员在旁边进行监督。 沐辰与泽维尔从远处走来时就看到伍德和几名高年级学员站在墙角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两人在食堂绕了半圈，找到刻着自己铭牌的桌子，却在坐下去的那一瞬间神色微变。 因为摆在沐辰面前的是一盘绀青色的腌臜猪食，糊成一团的“食物”泛着股下水道的馊臭味，让人闻了胃部一阵翻滚，酸水直冒。 泽维尔忍着呕吐的冲动，用手捂住口鼻…… 这也太恶心了，那些人不是故意针对沐辰他不信。 沐辰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盆“猪食”，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举着食盆走到垃圾桶旁边，“哐当！”一声，他将盘子里那些臭掉的东西全倒进了垃圾桶。 见到这一幕，远处的那些人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泽维尔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了，白天运动量那么大，晚上再不吃饭，就算是个铁人都撑不下去。 他将自己的那份推到沐辰面前，“我分你一半吧……”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伍德走到桌前，一掌打翻了泽维尔的托盘，还有些零星的肉酱汤汁溅到了他的额头上， “你以为这是野餐的公园吗？” “好好翻翻你们的规章手册，学校不允许浪费食物，也不允许随意交换食物！” 伍德居高临下地看着沐辰与泽维尔， “现在，收拾完地上的残渣，再给我去外面做二百个俯卧撑。” 第31章 一点教训 露天营地的水管旁, 泽维尔拧开水龙头，熟捻地冲洗着手臂上的污渍，半个月的训练下来，他黑了好几个度, 原本崭新的制服白T如今变得贴身而陈旧, 颇有一股饱经风霜的意味。 比起刚进军校时的模样，那张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波澜不惊。 洗完手, 泽维尔捧起一簇凉水迎面浇在头上。 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泽维尔甩了下发梢的水珠, 扭头看去, 只见查尔斯一副神情警惕地模样向他靠了过来。 在确认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后，查尔斯将一个小布包塞到泽维尔手里, 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 “他又罚你去挖壕沟了？” 泽维尔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他打开布包, 发现里面是一些干粮。 他掰下半块面包, 径直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查尔斯不满地抱怨道：“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过是让高年级充当教官罢了，还以为这里是监狱, 他是典狱长呢……” 不少新生都对伍德和他身边的高年级生有怨言，只不过在这种畸形的体制下大部分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明面上的抗议是会遭来体罚的。 查尔斯又压低了声音, 凑到泽维尔耳边, “你知不知道，新生营基本都传开了……” 泽维尔皱了下眉头，“传开什么？” 查尔斯面露难色, “就说……你们两是gay, 说你和沐辰是那种关系, 你懂吧？” “咳！咳！” 泽维尔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险些将手里剩下的半块面包捏碎, “什么东西？！” 查尔斯：“估计又是伍德那家伙……” 泽维尔的音量拔高了几个分贝，“我他妈和他没关系。” 先不提他的性取向是百分百直的，谁他妈会喜欢上一个把自己揍出心理阴影的人啊，虽然他得承认沐辰的脸长得是那个了一点，但他妈他那张脸长成那样，自己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就是自己的错了吗？ 伍德那玩意儿，现在为了孤立他和沐辰，真是什么恶心的事都干的出来。 “我知道。” 查尔斯将手比在唇前，示意泽维尔小声点，“他可不是盯上沐辰了吗？” 伍德想要教训的对象是沐辰，除了基本的体罚以外他在潜移默化地教唆整个群体对沐辰进行精神上的孤立，凡是与沐辰关系好的或者主动与他说话的都会被一起连坐，久而久之，大部分人为了明哲保身就会选择下意识地避开他，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这种孤立往往比身体上的欺辱更为致命，人是拥有从众心里的动物，趋利避害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在这种全封闭式的环境下，大部分人为了让自己合群会选择服从，偏偏泽维尔没有，他就好像个那个故意要和伍德硬刚的刺头，伍德希望所有人都疏远沐辰，他就偏要端着饭盆去找沐辰吃饭，所以泽维尔自然也就成了伍德的重点关照对象。 “这谣言虽然很扯淡。” 查尔斯和泽维尔做了四年的高中同学，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直男，“但不妨碍有人信啊。” “而且你说如果沐辰同意剪头发，这事是不是也就过去了，你也没必要非和伍德对着干，也讨不着好处，不如忍一忍……” 泽维尔嗤笑一声，“忍不了。” 伍德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孤立沐辰，好让对方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屈服，自己和沐辰也没什么交情，硬要说的话就是被对方揍过一顿，但他就是忍不了伍德那种阴沟里臭虫的手段，他要是现在选择顺从，那就是对这种霸凌行为的默许，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伍德可以滥用自己的权利。 查尔斯还在那儿劝他，“体训就八周时间，睁 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泽维尔：“老子他妈闭不了，有本事他让我永远闭过去。” 说着，他用毛巾擦干自己发梢掉落下来的水珠，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神情，“否则到时候等我出去，我弄死他。” 奥斯帝国的军衔晋升拥有一套独立透明的体系，皇室通常不会干涉军队内部的晋升，军队直接听命于所属兵团的直系将领，比如机甲兵团的最高将领是大皇子莱特，同时作为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拥有指挥海陆空三军元帅的权利。 而泽维尔的父亲约翰·纳特是陆军元帅，他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写一封信给约翰，但在军队中写举报信会被所有人视为不耻的行为，在这种畸形的制度下，他要是这么做，无异于告诉别人自己也是个滥用特权的人。 …… 旁晚十点，铃声打响，到了所有新生归寝的时间。 泽维尔按照惯例做完两百个俯卧撑，走回自己的寝室。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门廊外的那个高挑身影。 沐辰戴着顶军帽，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棱角分明的下颌，朝泽维尔这投来了一瞥，同样是在酷暑下训练了两周，沐辰倒是一点没见变黑，那张脸还是白得能发光。 泽维尔有时候就纳闷了，人鱼的基因是不是多少有点bug。 当然他现在没心思研究人鱼的bug，毕竟沐辰每次朝他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多半又有什么幺蛾子发生了。 果不其然，泽维尔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他们两人的被褥都被乱糟糟地扔在地上，里面的破烂棉絮飘满了整间寝室。 下一秒，“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前来查寝的高年级生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厉声质问两人，“一号床，二号床，怎么回事？” 泽维尔：“不知道，长官。” 他要是知道就怪了。 高年级生放下点名手册，走到他面前，瞪着泽维尔，“规章手册第五条怎么说的，新生？” 泽维尔：“在任何时候都务必保持宿舍的整洁，长官，但是……” “我有问你别的东西吗？” 后者压根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泽维尔垂落在身侧的指尖隐隐紧攥，他转过身却见沐辰早已神色如常地跟在对方身后。 走出寝室大楼，冰凉的晚风拂过衣摆，吹得整片树林都沙沙作响。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因为罗伊岛身处奥斯帝国最北部，这里的昼夜温差很大。 看着眼前愈发陌生的环境，泽维尔的眉头越皱越紧，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最后，领路的高年级生停在一座废弃的破旧仓库面前，冲他们扬了扬下巴，“进去。” 泽维尔当即警觉起来，他正想转头提醒身边的人，却见沐辰已经一脚踏上了台阶。 他的眼皮跳了跳，“……” 哎！怎么心能这么大呢？ 见状，泽维尔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对方，就在他迈步踏入那无比阴森的废弃仓库之际，又被高年级生一把拦住， “等等，把你们身上的终端拿出来。” 泽维尔忍不住出声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官？” 后者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我让你说话了吗？” “终端。”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沐辰已经将自己的终端拿了出来。 高年级生扬起唇角，若有所思地斜睨了沐辰一眼，仿佛在说“还算你识相”。 两人跟着他穿过弯弯绕绕的过道，来到一间被穿堂风吹得“吱吱”作响的破旧铁门前。 这间仓库看起来起码废弃了有十个年头 。 他们伸手推开陈旧铁门的瞬间，打火机照亮了阴暗的房间，透过空中飘扬的细微浮尘，泽维尔看到了一张张熟悉而令人憎恶的面孔。 伍德嘴里叼着烟，手中转着一把小刀，身边跟着十来个高年级生，他用一种打量着玩物的神情睨了两人一眼。 泽维尔看着面前不怀好意的众人，后背蔓上一阵寒意，他凑到沐辰耳边小声道：“这地方没监控，他们不会是要……” “哦。” 沐辰半张脸笼在帽檐之下，神情叫人琢磨不透，嘴角的弧度却微微扬了扬。 泽维尔的眼皮跳了跳，为什么他竟然从那个神情中依稀读到了“期待”的意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这群高年级生可是有十来个人啊，也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泽维尔思忖的间隙，那群人已经走上来将沐辰团团围住。 伍德用冰凉的刀刃贴上沐辰的脸颊，“还留着长头发呢，就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这些日子，我是不是教过你队伍里的规矩，但就是不听是吧？” 他用一种威胁的语调低声道：“你说，如果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突然少了一个人，他们会立刻发现吗？”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蠢到把沐辰抛尸荒野，毕竟对方还算半个皇室的人，即使是个已经被莱特皇子取消婚约的弃子。 伍德这么做，只是想吓吓沐辰，毕竟没有什么比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贵族被吓得乞尾讨饶更有趣的事了。 他将泛着寒光的刀刃对准沐辰的瞳仁，“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泽维尔忍无可忍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你们可别欺人太……” “艹！” 他后续的音节被淹没在了那嘶声裂肺的惨叫中。 嘎吱！ 是腕骨被人从中折断发出的清脆响声。 沐辰捏着伍德的手腕，将那把小刀径直插｜入了他的掌心，鲜血沿着刀刃淅淅沥沥地滴落在肮脏的地面。 从泽维尔的视角望去，他只能依稀瞥见帽檐下透出的寒光。 在沐辰正后方的一个高年级生最快反应过来，他挥起一拳就向沐辰后背袭去。 泽维尔正欲开口提醒对方，却见沐辰一手攥着面色苍白的伍德，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似的，飞起一脚，将偷袭自己的人径直踹进了身后的垃圾堆中。 “轰隆！”一声巨响。 是铁罐滚落的声音。 感受着一阵劲风从自己鬓边擦过，泽维尔的瞳仁颤了颤，他看着那人像保龄球一样冲进油漆罐堆，砸出一个人形凹印，上面叠着的油漆罐跌落，劈头盖脸地从那人身上砸下来，胶状的七彩液体从中涌了出来，全泼在了那人身上，眼前的场景瞧着倒有点像幅抽象艺术品。 泽维尔顿时深吸了两口气，又扭头望向沐辰的背影，“我靠……” 这么猛？ 眼见剩下的几人回过神来，齐齐朝沐辰攻去，泽维尔心一横，他握紧双拳，索性冲入人堆中准备帮沐辰一把。 可饶使泽维尔的格斗技巧在新生中是数一数二的，这群高年级生毕竟是在军校中摸爬滚打数年、训练有素的军校生，他以一敌三很快便落了下风，慌乱之间，被一人掐住脖子抵在了墙上。 “咳……咳……” 泽维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他深陷囹圄之际，一股强烈的寒潮袭来，那冰冷的寒意仿佛能从人的骨髓中渗透进去一般，他明显地感觉到面前的三名高年级生身子一僵，掐着他脖子的手都松了一下。 泽维尔再回过神来之际，“哐当！”，沐辰长腿一扫，一脚踢倒了那个掐着他的高年级生，又拽着对方的领子，将那人提 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刚救了自己的银发青年，感激道：“谢……” 然而，一个“谢”字还没说完，方才的那个高年级生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形沙包，极速俯冲的人形沙包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自己的方向飞来，泽维尔瞳仁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旁躲去。 紧接着，那人就重重地砸在自己身后的铁柜上，将不锈钢铁板都砸出了一个内嵌的凹印。 泽维尔的眼皮跳了跳，心有余悸地喘了两口气，“……” 如果刚才自己没躲的话，铁定砸自己身上了。 他微微侧目，余光就瞥见那个站在仓库中央、浑身冒着寒气的长发青年，正在无差别地攻击着每一个靠近他身畔的人。 妈的…… 真是个疯子。 片刻之后，废弃的仓库中多了十来个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只能痛苦呻｜吟的人。 也多亏伍德位置选的好，这地方真是偏僻连狗都不会随便路过。 沐辰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关节，他沉着一张脸在昏暗的仓库中巡视着，随即走到其中一个正试图向前爬行的人身边，一脚将对方踹翻过来。 在看清伍德那张混着血迹的脸后，沐辰提起脚，用皮质军靴踩在对方喉管上碾了碾，他微微俯下身，银发从肩头滑落，“不是要教我这里的规矩吗，我听着呢……” “咳！咳！” 伍德那张破相的脸因剧烈的疼痛而扭曲起来，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唇角咳出几缕血迹。 “怎么不说了？” 沐辰弯着唇角，用小刀划过对方像被马蜂蜇咬过的眼皮。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哦，对，你说，这荒郊野外的，突然少了一个人，他们会发现吗？” 伍德的眼中倒映出青年那张容貌旖丽却又显得残忍的脸庞，他的瞳仁剧烈地颤动起来，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损的音节， “你……” “咳……咳！” “放开……” 说到后面声音彻底轻了下去，像是快要咽气了的样子。 沐辰在对方即将断气前挪开了自己的脚，目光疑惑地挑了挑眉，“什么？” 他垂眸看着伍德像条狗一样翻过身用手抠着满是污泥与血渍的地面，匍匐着往前爬行，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随即沐辰一脚踩上伍德渗着血的手掌， “难道没人教过你规矩，求人是用这种语气吗？” “咔嚓！” 是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啊啊啊啊啊啊！” 伍德发出一声惨叫。 他涕泪泗流地向沐辰求饶，再无形象可言，“求求你……放开我，我错了，对不起……” 沐辰发出一声轻笑，“我怎么敢啊，出了这道门，长官不是又要惩罚我们了？” 说着，他又一脚踩上对方的后背。 “咳……咳……” 伍德面目扭曲地咳嗽起来。 沐辰从他身上摸出一包烟，“咔咔！”两下，他将烟含进嘴里，用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香烟，明暗相交的火星下映照出半张俊逸的侧脸。 伍德费劲地转过脖子，余光瞟见飘散开的烟雾下，沐辰半眯着那双幽蓝的眼瞳，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自己。 沐辰问他，“规章手册第十二条怎么说的？” 伍德神情微变，“不可……不可私自携带违禁物品，包括管制刀具、香烟和打火机。” “哦……” 沐辰意味深长地抿了口烟，他将烟盒扔到伍德面前，又伸手举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小刀，“那这该怎么罚？” “……” 气氛沉默下来，冷汗几乎就 要从伍德的额角滴落。 见对方不说话，沐辰蹲下身，“要不……” “哪只手握刀的，就把哪只手砍了，你说怎么样？” 伍德面色一惊，“求你……求你……不要。” 沐辰将刀刃贴上对方的脸颊，“我让你自己选一只手呢，难道你还要我替你动手吗？” “嗡！嗡！嗡！”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终端消息提示音，光屏透过其中一人的衣物亮起。 沐辰循着声音找过去，从对方那取回自己的终端， 他划过屏幕，发现消息是军校政务处的高级军官那儿发来的。 对方说上将忽然造访第一军校，人现在已经到候客厅了，他想见见沐辰。 对方口中的上将显然指的就是莱特。 读完这条消息，沐辰的唇角抿出一抹弧度，他看了眼终端左上方的日期，眸底的笑意愈发明显…… 才两周啊，哥哥，就忍不住想见自己了吗？ 在泽维尔诧异的目光下，沐辰又吸了一口烟，随即将冒着火星的烟头摁灭在伍德的手背上，任凭对方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扔掉烟头，沐辰一脚将他的脑袋踹上附近的铁柜，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伍德晕了过去。 见证了这一切的泽维尔维持着愣怔的神情站在原地，然后他只见沐辰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附近的一面废弃全身镜前，对着镜子专注地打理起仪容来。 他先是将几缕碎发扯到额前，又将掌骨上因为打人用力过猛而弄出来的血痕擦到自己的唇角上，本该是有些凌乱的造型，却因那张过于出挑的脸而多了几分破损的美感，让人看了就会下意识地心疼。 如果不是泽维尔方才目睹了沐辰的拳头有多狠的话，他现在多半也要中套了。 沐辰打理完自己的造型，他满意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笑得眼睫都弯了起来。 见状，泽维尔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你笑什么？” 沐辰转过身，唇角弯弯的，“要去见哥哥了呀。” 泽维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沐辰拉开了些距离，他看着地上那群东倒西歪的人，“那，那他们……” “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好。” 沐辰将手背搭在泽维尔的肩膀上，明明是含笑的眼瞳，却无端地令人感到了一丝寒意。 泽维尔望着沐辰离去的背影，用手擦了下额角的冷汗。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有人挡着沐辰去见莱特的道…… 他会把对方给杀了。 第32章 “久”别重逢 安静的宴客厅中, 莱特坐在皮质的沙发软椅上，面前摆放着一盘精致的餐点，那是政务处为了招待他命厨房特地做的。 餐盘旁放着他摘下来的皮质手套, 他刚从基地赶过来。 莱特现在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他只是坐在那儿, 有些出神地望着瓷杯中泛起的细小涟漪，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电子时钟。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这个时候造访军校。 但是…… 莱特伸手调整了一下领结的位置, 他还是想见见沐辰。 这两周的时间，他们连一个视频电话都没打过, 沐辰的体训期出乎意料的忙碌，连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似乎都是挤出来。 虽然在皇宫里沐辰总是喜欢对自己耍些小心思，是条有些“狡猾”的人鱼, 但这里毕竟是无比严苛的军校，莱特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他。 就在他思忖的间隙，“咚！咚！”，房门被人敲响了。 莱特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 面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下一秒， 沐辰推开门, 在看清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后, 他先是愣了一下, 那双蓝眼瞳立即亮了起来, 像那种看见主人回家后的狗狗一样, 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的，他快步走过去抱住莱特，“哥哥……你怎么来了？” 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莱特还没回过神来, 就被对方一把抱住, 感受到鼻尖萦绕的熟悉气息, 他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因为刚才沐辰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看清了对方额前散落的发丝和唇角的血迹。 但此刻因为沐辰抱得太紧，他根本挣不出手来查看对方的情况。 对方柔顺的发丝蹭得莱特颈间发痒，他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沐辰那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 “好想哥哥啊……” “明明只过了两周，但感觉却有两年那么久……” “哥哥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偏偏沐辰每说一句话，莱特就愈发能从他表面的镇定中品出一些心酸苦楚的意味，就像是只受尽了欺负的小狗独自一人默默地在暗处舔舐伤口，见到了人却还是露出阳光的笑容，告诉对方“我没事，我很好”。 想到这，莱特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愈发紧攥，明明平日里在皇宫聪明得连点亏都不肯吃，怎么一进军校就变得傻乎乎的，竟叫人欺负成这样？ 过了片刻，沐辰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双臂，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莱特一把捏住下颌。 莱特没有捏得很用力，也避开了对方的伤处，只是固定着沐辰的下巴，不让他躲开。 沐辰的脸型看着瘦，但其实下巴还是有肉的，被对方这么一捏，他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好似有些不解地看着莱特。 莱特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已经干涸的血迹，问：“怎么回事？” 沐辰的眼神闪躲起来，“没什么……就是刚才做体能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莱特放开手，眉宇却不见舒展。 对着自己倒是会耍小聪明，但说出来的话连鬼都不会信，谁晚上十点出去做体能训练？ 而且按照沐辰以往的性格，就算没受伤也会故意装委屈，要是真的蹭到了，这会儿早就在自己面前委屈上天了。 他这伤口多半有蹊跷。 见莱特在意，沐辰状似无意地伸手擦了下自己唇角的血迹，他这么一抬手，就被对方注意到了那更加狰狞的掌骨。 眼见对方的神情愈发沉郁，沐辰索性拉住莱特的手往里走，“一直站着做什么，坐下来说话啊，哥哥。” 然而两人一坐下，莱特却发现沐辰的眼神总是忍不住瞟向面前的食盘。 眼前的托盘里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还有几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三明治。 军校的饭食向来比较简朴，基本只管饱，要谈口味那就是奢求，而且每次用餐都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对新学员尤其苛刻。 沐辰小时候在皇宫里口味就很刁钻，早餐没有榛子酱都不肯吃面包，中饭和晚饭一定要吃海鲜，必须是新鲜捕捞的，烹饪的火候也要恰当好处，老一点都不行，当然这点要求对皇室的后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他想吃大王鱿鱼，都能有人当场给他捕来。 可这里是军校，生活注定无法像在皇宫中那般安逸。 莱特当初就担心沐辰适应不了这种严苛的生活，他现在依旧有这般顾虑。 眼前的这盘三明治放在平时是人鱼看都不会看的东西，可此刻沐辰却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莱特将托盘往对方面前推了推，“饿了？” “嗯。” 沐辰点点头，随即抓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大口，脸颊都鼓了起来。 明明是有些狼吞虎咽的吃相，但配上他这张脸却意外得有些可爱，又让莱特觉得心疼。 他倒了一杯水递到沐辰面前，“慢点吃。” “嗯。” 沐辰两只手都捏着三明治，额前散落的碎发有一缕落在了眼睛上，他痒得眨了眨眼睛。 莱特替他抚去碎发，看他吃得这么急，忍不住问道：“他们不给你吃饭吗？” 沐辰：“也没有……” 莱特悬着的心刚放下去一点，就听对方说，“就偶尔。” 莱特眉心紧拧：“偶尔什么？偶尔不给你吃饭？” 沐辰：“偶尔给我吃饭。” 莱特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当然如果他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沐辰压根没有瘦，毕竟他总是能找机会溜进海里吃免费的自助餐，但问题就在于莱特不仅不能心平气和地观察眼前的人也摘不掉自己的超级滤镜。 此刻，在他的“美颜”滤镜中，沐辰现在起码已经消瘦了十斤。 才两周，就瘦了十斤……那四年读下来不就要变成一张纸了吗？ 沐辰咽下三明治，冲莱特露出一个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容，“哥哥没事的，他们说这是军校的规矩，如果我想要融入这个集体，就得学着适应这些规矩……” 莱特的眼皮跳了跳，“……” 什么规矩要天天克扣正常的伙食？ 还学着适应？ 这分明是被人霸凌了，还以为是应该的。 …… 莱特难得来一趟军校，沐辰全程表现得像只黏黏糊糊的大狗勾，吃完东西又贴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磨蹭到将近十一点半才回自己的宿舍。 要不是考虑到对方第二天五点多就要起床，莱特也想再留下来陪他一会儿。 送别沐辰，莱特面色沉郁地将方才接待他的高级军官又给叫了过来。 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在军校屡见不鲜，但从方才沐辰口中得出的零碎信息来看，那群高年级学员做得实在太过火了，这事绝对无法姑息。 政务处的高级军官是一位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他刚才收到了一位新生的来电，说仓库那里有聚众斗殴的情况，当即火急火燎地赶去处理了。 与泽维尔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笔录后，上将又用一种不容推却的口吻将他给叫过去问话，一听到对方那冰冷的语气就知道莱特正在冒火。 此刻，面对莱特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军官的眉毛都快拧巴起来了，在询问了莱特一些基本的情况后，他连连点头道： “上将您说的是，欺辱新兵的这些现象确实存在，我刚才正好也命人去调查了，因为让高年生担当体训 教官的特殊制度，一直以来，第一军校确实存在一些不平等的现象，您也知道，我们正在尽量想方设法地完善这种制度。” 这种客套的说辞莱特听过很多遍，他目色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哪那些霸凌新生的人呢？要完善制度没错，但刚发生的霸凌事件学校就不用再追究了吗？” “要，要的……” 军官用巾帕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只是他们现在恐怕不能接受问话。” 莱特眉头一皱，“为什么？” 难道学校还要纵容、包庇这些霸凌的人？ “因为……” 军官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因为他们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十二个高年级生利用职权围殴两个新生，其中还有人非法携带管制刀具，最终却被揍成昏迷，怎么看沐辰与泽维尔都属于正当防卫，要追究也只会追究那些高年级生的责任，就是…… 回想起仓库满地狼藉的场景，军官的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是不是有点太残暴了？ 第33章 突发症状 宽敞的机甲训练场上, 两台半层楼高的小型机甲依次走上擂台，他们在中央红线后站定，观众席上方的电子萤幕上立即亮出一红一蓝的两道血条, 血条下都写着“1000”这个数值。 ——代表着双方的初始血量。 场下聚集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基本都是慕名而来。 他们听说机甲系有位毕业生，在校的这四年来创下了几乎零失败的比试记录。 ——而这是继莱特皇子之后唯一一位如此有天赋的机甲驾驶者，同时对方还是蓝星的最后一条人鱼。 此刻在场的不少人都想上台与沐辰切磋一下, 就算不能亲自上场, 在台下近距离地欣赏大佬的风采也好。 就在前几天，沐辰拿到了自己的毕业证书，这是他留在第一军校的最后一天, 作为他们这一届的综合第一与荣誉优秀毕业生, 在离开前与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在擂台上进行“友好”的切磋是第一军校的传统节目，其中蕴含了将坚韧精神传承下去的美好寓意。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新生福利, 毕竟这种与高手讨教经验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 只不过眼下，擂台上的情况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伴随着“轰！”的一声，高压激｜枪正中对手胸口的驱动装置, 随即沐辰将那台动弹不得的机甲一脚踹飞出擂台警戒线, 红方的血条瞬间见底。 力道正正好好控制在不会把人打出内伤，但却足以造成心理阴影的程度。 比起福利，倒不如说是新生“梦魇”。 这哪是来教格斗技巧的啊，分明是来虐菜的。 那名男学员刚揉着通红的眼眶从驾驶舱里爬出来，台上的扩音器中就传出了沐辰冷冷的嗓音， “下一位。” 明明是极为冷淡的语气, 可众人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隐忍, 对方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火气。 场下一阵缄默, 原本跃跃欲试的新学员们都踌躇起来。 一旁控场的教官见状走到沐辰的机甲下方，通过特殊的无线电装置，他好心地提醒坐在里面的人，“沐辰啊，这又不是比赛，输赢没那么重要，可以适当耐心些，是要给这些年轻人一些磨练，但别把他们的骨头都给磨没了，你看你打这么凶，他们连体验都没了。” “哦。” 沐辰应了一声，“知道了，下一场我注意点。” 教官点了点头，又开始给场下众人做动员。 没过多久，一位学员便举起手，踊跃自荐。 他换好装备，坐进驾驶舱，一切准备就绪。 伴随着比赛开始的提示音，“轰！”的一声，沐辰如法炮制将人给轰了出去。 眼看对方就要被轰出擂台边缘了，电子屏幕上的血条开始极速下跌，沐辰钳住对方的一条手臂，硬生生地把人给拽了回来，那人的血条停在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对方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防御姿势。 然后沐辰又给了对方一下…… 又把对方给拽了回来。 血条掉了三分之一。 沐辰又给了对方一下。 又拽了回来。 还剩下一滴血。 沐辰看向有些傻眼的教官，“现在应该有体验了吧？” 教官的嘴角抽了抽：“……” 还不如痛快地给对方来一下呢。 此刻，沐辰那几个围在场外凑热闹的室友见到那些新生灰头土脸的模样，脸上不禁乐开了花。 当然也有人耐不住好奇地发出疑问。 “怎么回事？” “他这两天这么凶残，吃枪｜药了？” “听说好像是求 偶期到了吧？” “求偶期，什么求偶期？” “人鱼成年以后好像就会有求偶期，为了寻找伴侣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靠，那我们不是危险了？” 泽维尔斜睨了查尔斯一眼，唇角发出一声轻嗤，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 查尔斯：“这不是说笑的吗？” 就在几人谈话的间隙，台上的比试终于结束了，或者说对新生的单方面折磨终于结束了。 机甲的驾驶舱缓缓打开，沐辰摘掉头盔从里面跳了出来，汗水微微打湿他鬓边的银发，俊美而白皙的脸庞上泛着一抹薄红，如果忽略他此刻冰霜一般的眼神的话，那画面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查尔斯仅在台下匆匆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感觉怎么不太像是求偶期呢？” 泽维尔：“？” 查尔斯：“他刚刚那眼神，就好像要杀人一样……倒有点像是狂暴期。” “虽然不知道哪位“幸运儿”是谁，但总感觉对方危险了。” “……” …… 沐辰在结束比试之后，收拾完自己的行囊径直开飞行器回了首都。 莱特之前出席了自己的毕业典礼，也知道沐辰今天准备返回皇宫，但他此刻还在基地监督边防工程的建造，一时间赶不回来。 沐辰的求偶期症状是昨天刚出现苗头的，来得十分突然，他现在还没将这件事告诉莱特，毕竟对方极有可能因为不放心他而派一队侍从将自己护送回皇宫。 而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求偶期来得突然，症状加剧的速度也比沐辰想象得要快，此刻，他坐在飞行器中，胸腔中仿佛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浑身都很热，即便他将空调开到了最低，却还是感觉皮肤像是被zhuo烧过一般，在不断地往外散发着热气。 有一股按耐不住的zhao动。 沐辰极力抑制着那股不适，试图靠闭目养神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喉咙很痒，干得要命，渴得仿佛有蚁虫在爬一般，他终于按耐不住地睁开眼，拧开一瓶水喝了起来。 冰凉的水珠沿着唇角溢了出来，沐辰握着水瓶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咔嚓！”，塑料瓶被捏扁了。 沐辰径直将空了的水瓶扔进垃圾桶，那里面还躺着四五个同样被捏扁了的矿泉水瓶。 他伸手擦了下唇边的水渍，却在手背覆上来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触感。 那触感冰凉而jian硬。 沐辰低头一看，发现竟是鳞片长了出来。 泛着粼光的鳞片抵着掌骨的边沿，与皮肤融为了一体。 估计用不了多久，鱼尾也会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想到这，沐辰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 沐辰回到皇宫的时候，科尔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因为求偶期迟迟不来，基本每年放假沐辰都会去皇家生物研究院找一趟科尔做些检查，可偏偏每次查出来的指标都十分正常，并且沐辰的尾巴每年都在不断长长。 上次测量的时候，沐辰从髋骨的位置到尾鳍末端已经足足有2.4米长了， 科尔只好将此归结于沐辰是一条优质的雄性人鱼，所以他的发育周期会比普遍案例要长一点。 而现在，等了四年，听说对方的求偶期终于来了，科尔自然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吱呀！”， 当银发青年推门进来时，科尔便感觉有一股寒冰似的低气压在房间中蔓延开，他后脊一僵，瞬间有种如坐针毡的不安。 沐辰在科尔对面坐下，他十指交叉于胸前，狭长的眼瞳直勾 勾地注视着对方，“你现在有没有办法能帮我缓解求偶期的这些症状？” 不知为何，与那双幽蓝眼瞳对视的瞬间，科尔的瞳仁颤了颤，那刺骨的寒意，就仿佛自己在汹涌的洋流中被某种深海怪物给盯上了一般，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药瓶，“这是我之前研发出来的抑制素。” “大概能帮你推迟一个月吧，鉴于你所描出的那些求偶期症状比较严重，最好还是能在这一个月里找到合适的伴侣，否则再推迟到下一次谁也不知道情况会变成怎么样。” 沐辰拿起那瓶药片，“一个月？” 科尔：“嗯。” 下一秒，沐辰当着对方的面，径直倒出一把药片吞了下去， “少吃点！” 科尔看见对方这个架势人都傻了，“这药对胃部的副作用还是挺大的，一般一次吃两粒就够了，你吃那么多做什么？” 沐辰压根没理他，他喝了口水，随即低头看向药瓶，皱着眉头道：“为什么现在还是难受？” 科尔的嘴角抽了抽，“……” “我这是抑制素，又不是神仙丸，是个药都需要点启效时间的，哪有这么快？你又不是注射进去的。” 沐辰：“多久才能启效？” 科尔：“应该一到两个小时吧。” 沐辰：“好久。” 科尔：“……” …… 科尔离开后，沐辰面色沉郁地走向自己的卧房，腹｜腔中的那团火依旧在燃烧。 注意力因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zhao热而变得有些分散，沐辰感觉大脑也开始昏沉起来。 短短的一两个小时从未如此难熬过。 恍惚间，沐辰停在一间殿门前停下，他伸手正欲开门，却在抬眸的一瞬间发现那压根不是自己的卧室。 望着门板上庄严而繁复的花纹，沐辰愣了一下。 这是莱特的房间。 他的瞳仁颤了颤，耳旁是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心中的那股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再次回过神来之际，他的手已经搭上了微凉的门把手。 沐辰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微妙的想法。 反正莱特现在也不在，就算自己睡在他的房间里，哥哥也不会知道呢。 想到这，他微勾起唇角，推开了那扇房门。 宽敞的房间中一切陈设都如莱特还在时那般规整地摆放着，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木头味道。 即使这件屋子的主人一两年没回来过了，屋子依旧被收拾得很干净。 沐辰关上门，躺进那柔软的c铺中，他将脸埋进枕头，嗅到了一股雨后花瓣芬芳的味道，这套被褥应该是新换上的。 真讨厌…… 哥哥的味道变得好淡。 沐辰眉峰微蹙，深邃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指尖下意识将c单攥出深深浅浅的印痕。 不够…… 身体还是好热。 要是哥哥在身边就好了。 想到着，沐辰的脑海中浮现出莱特的身影，他的视线一寸寸描摹过对方肃穆而英俊的面容、还有那柔软而薄的唇瓣、紧窄的yao线、修长而有力的大tui。 他也想起了莱特经常会穿的衬衫夹，沐辰几乎可以想象出那黑色的绳带将莱特的tui根勒出些滑｜腻的ruan肉，而画面中，有一双宽大的手掌沿着那光滑的曲面轻覆了上去…… 沐辰的长睫颤了颤，呼出的气息变得愈发沉zhong。 他从床上爬起来，将橱柜中属于莱特的衣物搜罗一空，乱糟糟地堆叠在自己的床上，随即又躺了上去。 …… 极速前进的飞行器中， 莱特在两个小时前收到了科尔的消息，说是沐辰的求偶期到了，最好让他这段时期注意些。 对方还给他发了一系列注意事项。 科尔之所以会找莱特，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和沐辰说对方也不会听的，这天底下能管得住他的压根没几个人。 此刻，莱特眉心紧拧地坐在飞往首都的飞行器中看着那行消息…… 怎么求偶期到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和自己说一声？ 第34章 蓝色的海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请稍后再试……” “嘟嘟嘟嘟……” 终端第n次传来系统的忙音。 莱特挂断通讯，屏幕切回两人的聊天界面，自己右侧发的那一列消息, 沐辰一条都没有回。 从一个小时前，他就属于完全联系不上的状态。 因为联系不上沐辰, 莱特只要询问兰斯和奎娜，可二者都表示沐辰并不在他自己的卧房中, 也不在室内湖泊内，除了沐辰刚回来的时候见到过他，后面都没有人在皇宫里看见过他的身影。 奎娜似是瞧出了莱特心中的忧虑, 她安慰对方也许沐辰殿下去海里了呢，他在海里可能就不方便查看终端。 可这并不能缓解莱特的担忧，沐辰很少像今天这般无故失联，他即使是去海里也从来不会不接自己的电话。 莱特搁下终端, 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朝后仰靠到飞行器的座垫上，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眉宇间的愁绪不见舒展。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与科尔的对话, 对方说自己离开的时候沐辰吃了很多用来缓解求偶期症状的药, 远超过了正常的摄入计量…… 想到这，莱特再度皱起眉。 吃这么多药, 也不知道胃会不会难受？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 他只希望飞行器能再开快点，最好下一秒就抵达皇宫。 沐辰从小身体就好, 很少生病, 唯一一次似乎是他因为食物中毒得了急性肠胃炎, 半夜一直在那里吐, 整张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把奎娜给吓坏了，当时莱特还在边境，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当晚就乘飞行器赶回了皇宫，整段路程都显得心神不宁，直到回到皇宫确认对方的情况好转了，莱特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那种着急的心情很难形容，就好像将一颗心悬在炙热的火炉上烤，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别的事情。 当沐辰仰着小脸扑进莱特怀里和他说“对不起，让哥哥担心了。”时，莱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为人父母的牵挂与焦急。 那时候，莱特以为等小人鱼慢慢长大后，这种焦急的情绪就会逐渐减轻，可此刻他坐在驶向皇宫的飞行器中，却忽然意识到好像无论沐辰的年纪多大，他都放不下这种的牵挂。 明明小人鱼刚来皇宫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求偶期就到了，一下子十年都过去了。 莱特的手肘撑着窗户边沿，脑海中浮现出沐辰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思绪逐渐飘散开…… 他要是知道人鱼的求偶期会这么难受，就应该提前让对方做好准备，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突然失联的情况了。 科尔说他给沐辰的抑制素能将求偶期推迟一个月左右，所以一定要在这一个月内找到伴侣吗？ 可人鱼一旦与人结成标记，终生就只能拥有这一个伴侣，那如果标记了之后发现对方并不是良配怎么办？ 光是想到有人可能会欺骗沐辰的感情这种可能性，莱特便感觉心中燃起了一股郁火，他的指节下意识地攥紧扶手…… 自己是王储，要是有人敢对沐辰不好，那他也不介意动用些特权。 …… 飞行器降落的一瞬间，莱特便打开舱门一跃而下，他疾步朝殿门口走去，所经之处都掀起了一阵风。 奎娜已经候在皇宫门口等着他了。 莱特脱下自己的外套，问对方，“还没找到他在哪儿吗？” “没有，殿下。” 奎娜摇了摇头。 莱特眉峰微蹙，“那就让人把所有的房间都找一遍。” 奎娜：“是，殿下。”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不在那里，但莱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在回到皇宫后的第一时间就去了沐辰的卧室。 可人工湖泊中只有鱼群来回游动的身影，卧室中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来过的迹象。 莱特在沐辰的g沿坐下，他烦躁地撑着额头…… 到底会去哪儿呢？ 难道真的去海里了吗？ 就在莱特思忖的间隙，小tui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就好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正在蹭他的腿。 莱特皱了下眉，他低头看去，只见小乖嘴里叼了个玩具小球，正兴冲冲地摇着尾巴想要自己陪它玩。 他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现在不行。” “呜……” 小乖含糊地发出一声呜咽，它用嘴碰了碰莱特的膝盖，显然还是不死心。 “等一……” 望着小乖那满含期待的圆眼睛，莱特的神情忽然顿住，他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自己托着额头的手，有些踌躇地接过小乖嘴里的球，问对方，“想玩吗？” “汪！” 想！ 小乖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莱特又问它，“想不想吃牛肉。” “汪！” 想死了呜呜呜呜！ 它直接将爪子搭上了莱特的膝盖，开始拼命摇尾巴。 莱特：“找到你主人在哪儿，就给你吃。” “汪！” 小乖朝莱特眨了一下眼睛，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以至于莱特都没能来得及牵住他的缰绳。 …… “汪！汪！汪！” 沉重的殿门前，小乖对着门板又是抓又是挠，上半个身子都站立起来扑到了门板上。 莱特望着自己紧闭的卧室门，“在这里吗？” “汪！汪！汪！” 就是这啊，快给我吃牛肉！ 小乖直接围着他转起圈来。 莱特将信将疑地推开门把手，这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寒潮透过狭小的门缝涌了出来，小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危险一般地般夹着耳朵缩到了门外，完全没了刚才要吃的牛肉的兴奋劲，立刻躲得远远的。 莱特一心想着怎么找到沐辰，他完全没有留意小乖的反应。 推开门后，迎面扑来了一股洋流凛冽的气息，夹杂海风淡淡的湿咸味，然后他就看到躺在自己c上的人。 或许此刻用“人”来形容沐辰不太恰当。 眼前极具视觉冲突的画面让莱特怔在了原地，他的瞳仁蓦地紧缩了一下，总是显得肃穆而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人鱼拖着两米多长的银尾躺在自己的c上，他身侧凌.乱地堆满了从自己橱柜里搜罗来的各色衣物，从大衣到衬衫，原本挺拔的衣服布料被沐辰捏得皱巴巴的，像在建造某种堡垒一样一件件地叠在一块儿，筑造成了一个并不稳固的“巢穴”。 沐辰的上半身就窝在这个狭窄逼仄的巢穴中，而他那条冗长的鱼尾几乎占据了整张c铺，鳞片缝隙中溢处的水雾搅｜湿了身下的c单，人鱼带有鳍纱的末端因为无处容纳而垂落在地，覆满鳞片的银黑色尾鳍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层粼光，无端地让人联想起巨龙藏在山洞中的珍宝。 似乎是注意到了外面出传来的动静，躺在c上的人张开了他幽蓝深邃的眼瞳。 沐辰整张脸都苍白得不似常人，唯独眼尾拖着一抹红，他的银发从肩头垂落下来，如希腊雕塑般起伏有致的肌肉线条完全luo露在外。 带着一种外神瑰丽而不可触犯的美。 虽然眼前的一幕完全出乎了莱特的意料，但他还是更担心沐辰此时的情况，他走过去在c沿坐下，用手背贴上对方的脸颊，触感滚烫， “怎么回事……哪里难受吗？” 然而就在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后者的瞳仁蓦地紧缩了一下，沐辰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了莱特的触碰。 “哥哥……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沐辰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沙哑，他额角的青｜筋隐隐作跳，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可莱特并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警告意味，他注视着沐辰格外苍白的脸色，心里很不好受，微微俯下身问对方，“难受的话让医生过来看看好不好？” 人鱼幽蓝的眼瞳中倒映出莱特紧抿的薄唇，感受着那愈发靠近的熟悉气息，就好像大白鲨在水中闻到了血的味道，沐辰捏着被｜褥的指节隐隐攥紧…… “啪嗒”一声， 脑海中的某根弦崩断了。 就在莱特询问的间隙，一条湿｜滑的尾巴缠上了他的腰。 莱特完全没料到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他整个人被猛得往前一带失去重心摔到在了c垫的里侧，冰凉而滑｜腻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繁复摩ca着他的tui根内侧，莱特的瞳仁蓦地紧缩，后脊触电似上一阵火苗，脚尖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就连他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微不可见的薄红。 沐辰的鱼尾亘在莱特的双tui当中，两米多长的鱼尾比莱特想象中的还要有力，从yao腹一路缠绕至小tui处。 莱特顾及到沐辰可能不舒服，他只是小幅地挣了挣，结果那鱼尾却蓦地收紧了，覆盖着jian硬鳞片的鱼尾挤兑过最为每攵感的部位， “……en” 喉头深处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息。 莱特的指节无意识地将c单攥出深深浅浅的印痕，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微微抬起眼眸就对上了人鱼深邃的眼瞳，沐辰的鱼尾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带到了自己面前。 两人面对面tang着，沐辰呼出的chi热鼻息几乎就要落在莱特唇上。 他就像只隐藏在幽暗洞穴中编织织网的蜘蛛，看着猎物一点点落入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然后慢慢将网收紧。 莱特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并不平稳的语气中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你……松一下尾巴，好吗？” 沐辰望着对方无法动弹的模样，心中泛起一抹笑意。 明明都被尾巴弄得这么难受了，还用这种商量的口吻和自己说话，真是好欺负呢，哥哥。 想到这，沐辰幽蓝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一股愈发恶劣的想法逐渐浮现。 那如果自己不松开呢？ 哥哥总是喜欢这么纵容着自己，难道真的会生自己的气吗？ 第35章 高级猎手 人鱼原本是居住在深海的生物, 长期幽暗的环境让他们进化出了超乎常人的敏锐视觉，同样他们不喜欢刺眼的光线，尤其是在求偶期这种敏｜感的时候。 此刻, 任何可能透进光线的地方都被厚重的窗帘给严丝合缝地遮了起来，偌大的卧室中只开了一盏暖橘色的小台灯，昏暗而幽闭的房间中，厚重的被｜褥和衣物叠成的“堡垒”成为了令人鱼舒适安心的巢穴。 但对于被拖进巢穴的“猎物”来说, 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昏黄的光线下，沐辰能看见莱特额前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眼前人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攥着身.下的c褥，手背上的青筋因克制而隐隐浮现。 莱特的鼻梁高挺、嘴唇极薄, 是英俊而矜贵的长相, 无论在什么场合他的衬衫都熨烫得笔挺服帖, 着装仪表规整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高挑出众的身形即便是远远投去一瞥也会让人联想起“帝国之鹰”的称号, 很难不令少女心动。 可现在他到处都被自己弄乱了。 挺拔的呢制军装布料晕染上了水渍，被鱼尾挤出了皱痕，一向冷峻而肃穆的脸上也因为自己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神情。 求偶期催生出的信息素被眼前的场景勾得四处涌动，沐辰的心跳与血流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 恶劣的谷欠望像是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那双幽蓝的眼瞳有些出神地盯着眼前的人, 眸色都比以往要暗些。 想弄脏他的衣服。 更想弄.坏他…… 如果说沐辰的眼睛像大海, 那么此刻这种蓝就是雷电交织的风暴海面, 伴随着“呲啦”一声，他的耳鳍与鱼尾的背鳍全然张开。 人鱼求偶的信号在人类看来更像是进入了攻击状态。 愈发收紧的鱼尾让莱特的瞳仁紧缩, 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 此刻, 他蹙眉看着眼前像是完全变了个样的人鱼, 那种冰冷而刺骨的视线让人无端地联想起了冷血的蟒蛇，对方强制的压迫以及身处幽暗封闭环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都让莱特本能地抗拒着眼前的一切。 气氛沉默片刻，他张了张薄唇，艰涩地从唇缝中挤出两个字， “放开……” 这种冷冰冰的语调听起来很陌生，自沐辰十四岁那年进入皇宫后，莱特就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望着对方眼底的抗拒，沐辰的鱼尾顿了一下，缓慢地卸下了绞.紧的动作。 缝隙中涌入的空气驱散了皮肤表面的zao热，胃部隐隐传来的痛感唤回了一点沐辰清醒的神智。 也许是因为他太久没吃东西，又喝了很多凉水加上摄入超剂量的抑制素，胃里有种空荡荡的灼烧感，起初在求偶期的zao动与不安下还没有那么明显，随着时间的流逝，抑制素似乎逐渐渗透到了血液之中，正在慢慢起效。 胃部一抽一抽的疼痛让沐辰逐渐冷静下来，望着面前男人因克制隐忍而渗出额角的冷汗，他将自己的鱼尾一点一点从对方身上抽了出来。 他喜欢看莱特为了自己一再退让破戒的样子，但对方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莱特是奥斯帝国的王储，是帝国之鹰，是边境守护者，他喜欢莱特，包括对方与身俱来的不屈与顽固。 普通的狩猎者与顶级猎手之间的区别不在于速度和力量，而是把握时机的能力与耐心，比起强行标记猎物，他们更喜欢等猎物主动入网。 恰巧，沐辰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下一秒，沐辰彻底松开了束缚着对方的鱼尾。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莱特便远离了c沿，匆忙间还带倒了对方堆叠在c沿的衣物。 骤然变空的c铺让沐辰一下有些无法适应，失去了紧密堆砌的衣物让他的小窝略显空荡，周遭的温度似乎逐渐降了下来，胃部的不适感愈发明显，一阵一阵翻涌的胃酸好似滚烫的岩浆，弄得人反胃想吐。 他弓起上半身，紧攥着被｜褥的指尖隐隐发白，半张开的眼瞳中倒映出莱特离去的背影，沐辰缓缓闭上眼睛。 好久都没那么难受过了…… 逃离人鱼的巢穴是莱特本能驱使下做出的行为，那股无名的压迫、如洋流般涌动的寒意以及无法挣脱的束缚都叫人下意识地想逃离，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手，莱特的思绪逐渐平复下来，他伸手扯了扯自己歪掉的领口，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半垂着眼帘，一副有些出神的模样。 刚才沐辰的模样，确实令他感到陌生。 科尔也说过人鱼在求偶期具有一定的攻击性，最好的做法是将他们单独隔离起来等求偶期的症状退下去。 莱特抬起眼眸，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或许自己应该先离开，然后再找专业的医生过来看一下。 可是…… 握着门把的手却迟迟转动不下去，莱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人鱼zao动不安的模样，沐辰一开始是叫自己离开的，即使那双蓝眼瞳中透着凛冽的寒意，他最后还是主动放开了自己。 如果不是求偶期，应该也不会突然失控吧？ 莱特的脚尖旋了个向，他转过身，透过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他看到了沐辰蜷起来的鱼尾，人鱼将脸埋进了软枕之中，披散下来的长发掩住他的半边脸，隐隐透出一点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毫无血色。 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牵挂着对方的情绪在心间泛起一点酸胀感…… 应该是不舒服才会摆出这样的姿势，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如果刚才不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沐辰也不会对他做出那种行为。 是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才会用自己的衣服堆成窝？ …… 各种繁杂的思绪萦绕在莱特心头，这一瞬间，他好像又忘记了对方刚才那副令人后背生寒的模样，看着人鱼脸色苍白的样子，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当初那个总是喜欢缠着他撒娇、难受了就会想要自己抱抱的小人鱼。 迟疑了片刻，他迈开脚步，再次向c沿走去。 躺在被｜褥里的人看起来格外安静，就好像睡着了一般，鱼尾不知在何时已经蜕变为了人腿，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点苍白的脚.踝在外面。 莱特这次没有在c边坐下，他站在橱柜旁，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沐辰的脸颊，“难受？” 沐辰没有动，任由莱特摸着自己的脸颊，他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生硬地挤出两个字，“胃疼。” 闻言，莱特拨开沐辰额前散落的碎发，他看着对方那张眉头紧皱、满是湿汗的脸，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很快，他皱起眉，“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急促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焦急。 说着，莱特伸手就要调出终端，却被沐辰一把拽住。 “嗯——” 沐辰皱着眉头发出一声嘟囔，他握着莱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明明这样也缓解不了胃部的不适，但他就是不肯松手，像个任性耍脾气的小孩子。 莱特拿他这副模样没辙，他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心疼，只好用单手调出终端给医生发消息。 皇宫里总是会备着一到两位宫廷医生，他们赶到的很快。 经过一系列诊断，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沐辰确实摄入了过量的抑制素，这种药最好不要空腹吃，而且过度服用会对胃黏膜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不过好在沐辰的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还没严重到要洗胃的程度，他们给沐辰开了点胃药，并嘱咐对方这几天要注意饮食，不能再吃带有吃刺｜激性的食物了。 听着医生的话，莱特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偏偏看着后者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又狠不下心责怪对方。 医生走后，他给沐辰倒了杯温水，将药片放到c头柜上，“把药吃了，会好受一点。” “嗯……” c上的人仍旧半闭着眼睛，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沐辰套了件宽松的白衬衫，银发从肩头滑落，苍白的唇色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垂眸望着摆在台面上的药片，伸手去拿热水的瞬间，却突然紧皱起眉头，好似很不舒服的模样。 他伸手按着自己的腹部，脸色愈发难看。 莱特愣了一下，正想询问对方“怎么了”之际就见沐辰从c上起身径直冲到了盥洗室，对着水槽吐了起来。 “哐当！”一声，被对方一把关上的沉重门扉将莱特挡在了外边。 室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就好像周遭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 沐辰重新打开门，未干的水珠沿着他苍白的颊边滑落，他伸手擦掉下巴上的水渍，望着门外人眸色凝重的模样，沐辰愣了一下，他朝莱特挤出一个笑，“没事的，哥哥……现在好点了。” 莱特问他，“胃还疼吗？” 沐辰摇摇头，他慢吞吞地走回c铺，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一个鱼卷，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仰头看向莱特，“我可以……睡在这吗？” 颇有一种吃完霸王餐，又走到对方面前问“我这么做可以吗？”的意味，好像莱特真的能把他赶出去似的。 莱特替他掖了掖被子，“可以。” “困了就睡一会儿。” “嗯。” 在舒适的被窝中，沐辰闭上了眼睛。 …… 沐辰一觉从下午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胃部的不适感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酸涩感。 他随便套了件宽松的卫衣，就往卧室外面走。 推开客厅门的时候，莱特似乎正坐在桌前查阅终端上的消息，一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他立即放下终端，转头看向沐辰， “醒了？” “还难受吗？” 沐辰走过去，在莱特身边坐下，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地往对方那里倾斜。 莱特用手背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正准备抽回来之际却被沐辰捉住。 沐辰撩起自己宽松的卫衣，握着莱特的手径直贴在了自己的腹肌上。 他里面还穿了一件T恤，莱特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内里的肌肤，但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还是让后者的指节僵硬了一下。 沐辰握着莱特的手腕揉了揉肚子，他耷拉下嘴角，“胃还是有点不舒服，哥哥。” “下次别这么吃药了。” 闻言，莱特眉峰微蹙，主动伸手替他揉了起来。 沐辰惬意地半眯起眼睛，脑袋靠上了莱特的肩膀，整个人像只在阳光下瘫着等人撸毛的大猫一样。 莱特按摩的力道不轻也不重，让他感觉很舒服。 沐辰抱怨道：“可是求偶期真的很难受，这一个月我要是找不到对象，后面会不会更加难受啊……怎么办呢哥哥？” 话音刚落，沐辰便感觉到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半睁开眼，看着男人愣怔的模样，沐辰的嘴角抿起一丝微不可觉的弧度，然后就听对方说， “我……” “会和父亲说这件事，从明天开始就在皇宫中举办晚宴，直到你找到合适的伴侣为止。” “……” 气氛沉默了半晌，沐辰问他，“要帮我找对象吗，哥哥？” 莱特点了点头，“嗯。” 比起将沐辰随便交付给一个陌生人，如果自己熟悉对方的话，他也会放心一点。 而且找到了伴侣后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再发生了。 就在莱特思忖的间隙，腕间忽然一紧，他的手腕被人给攥住了。 莱特愣了一下，视线微微垂落下去，只见沐辰握着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手从卫衣中拿了出来， “怎么了？” 沐辰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瞳中染上了一抹更为幽深的颜色，他抿着薄唇，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怎么，我觉得挺好……” 哥哥别后悔就好。 言语间，沐辰炽热的鼻息落在莱特唇上，泛起一股细微的痒意，说罢，他径直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第36章 万众瞩目 流萤般的飞行器拖尾在漆黑的夜幕中留下无数道弧光, 皇室建筑宏伟的穹顶上映照出璀璨的灯光，一时间衬得黑夜如昼。 呈弧线形的银色飞行器停在草坪上, 文森特·诺斯打开舱门跳了下来, 玻璃窗倒映出他半边英挺的侧颜，他将快要燃尽的香烟摁灭在侍从递来的烟灰缸中，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王储殿下居然会主动举办晚宴，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他揶揄道：“希望晚宴的主题不是围绕机甲作战计划展开的, 我怕我会睡着。” 与他同行的贵族笑了一下, “听说殿下这次是为了他弟弟举办的晚宴，我的朋友。” “弟弟？” 文森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兰斯·伊戈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他举办晚宴了？” “不是兰斯殿下, 是另外一个弟弟，四年前你还在他的成人礼舞会上邀请人家跳舞，结果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文森特的朋友调侃道： “不过也正常, 毕竟你是我们有名的‘浪｜荡情子’，光是追求过的对象凑在一块儿都能单独举办一场舞会。” 文森特抿着唇角, 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对方继续道：“现在他从第一军校毕业了, 就前几天的事, 现在人家不仅拥有公爵头衔, 还是少尉大人了呢。” 文森特突然来了一句，“记得。” 他朋友没留意听, “啊？” 文森特勾了勾唇角，“没什么。”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沐辰的面容。 蓝星的最后一条人鱼, 有着与海洋一般颜色的蓝眼睛, 是比钻石还要璀璨夺目的存在, 在那场舞会上拒绝了自己之后的四年，他都没能忘记对方的样子。 他怎么会不记得？ 两人谈话间，在迎宾侍从的问候下步入了金碧辉煌的殿门之中，四周是喧闹的交谈声。 文森特将手探入前襟口袋摸烟盒之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室内不能抽烟，他抬起眼眸，视线却在这一瞬定住了。 宴客厅中，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灯光中央，与四年前的记忆重合在一块儿。 比起当年，沐辰似乎又长高了几公分，在军校的四年叫他的面容退去了些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内敛的从容…… 更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 宴客厅相对僻静无人的角落，莱特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上前与沐辰搭话的人身上，他看着对方那略显“风凉”的脑袋，皱起眉头，问：“他几岁了？” 一旁的侍从立马调出对方的档案，“殿下，他今年刚刚五十。” 莱特：“……” 五十岁对于星际人来说不算老，毕竟他们平均可以活到两百多岁，但沐辰今天才二十四岁，对方这个年龄当他爹也没什么问题。 这人，绝对不行。 莱特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下达了指令，“把他划掉。” 侍从：“好的，殿下。” 莱特：“从明天开始，把所有四十岁以上的都从宾客名单中划掉。” “好……” 侍从还未来得及答应，莱特又改口道：“不，改成三十六岁。” “好的，殿下。” “年仅”五十的追求者刚前脚刚走，立即有人填补上了他的空缺，对方热情洋溢的脸上写满了“青春活力”这几个字，就差问他今年高中有没有毕业了。 莱特刚捋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侍从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问：“殿下，他有什么问题？” 莱特：“太矮了。” 侍从：“啊……” “咳……咳……” 莱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措辞有些不妥，他轻咳了两声，“是年纪太小了，划掉。” 侍从：“好的，殿下。” 送走“高中生”，沐辰面前立马又出现了个人。 侍从逐渐学会了掌握主动话语权： “那这位呢？” “太胖。” “好的，殿下。” “这位？” “太……” 莱特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太丑了”这种话直接说出口实在有些失礼。 他的视线浅浅扫过围绕在沐辰周边形色各异的人，作为沐辰未来的配偶，对方无疑得是一个内在品格高尚的人，但与此同时外貌也不能…… 太过寒酸。 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性格差异使然，女孩子通常比较内敛，而男人就比较自信，所以主动与沐辰搭话的通常都是男人，莱特看着那一张张各有欠缺的脸庞与他们不知从哪来的莫名自信，面容愈发深沉起来。 虽然也有人勉强看得过去，但与沐辰比起来，那简直还是…… 很丑。 想不出合适的措辞，莱特索性放弃，他冷着一张脸，“划掉。” 侍从：“好的，殿下。” 他从善如流地那人的名字从白名单中剔除出去，抬眸看向下一位，“这……” 侍从顿了一下，因为这是一位性格活泼、笑得很甜的女孩子。 比起前几位搭讪者，沐辰与她交谈起来时，神情自然了许多。 莱特这回没有再让侍从划掉，而是看向对方，“她是谁？” 侍从翻着手册，“希娅·埃尔文，御前大臣埃尔文伯爵的女儿。” 就在两人谈话间，女孩的手突然拽了下沐辰的袖口，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这般小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显得格外亲昵。 而就在对方说完话后，沐辰弯起唇角，冲面前的人笑了。 望见这一幕，莱特的瞳仁颤了一下，他微微偏过头去…… 与先前的那些追求者不同，这个女孩并不让反感，性格也很可爱，沐辰……沐辰应该是喜欢她的，对方找到了合适的伴侣，自己应该高兴才对，但此刻…… 心间乱糟糟的，像是有十几股麻绳缠在一块儿，莱特实在不能将这种情绪称之为“高兴”。 莱特再次抬眸的间隙，却见那女孩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这边，连带着沐辰也转过了头。 触不及防地与远处的视线对上，莱特的神情僵了一下，他端着酒杯的手掌下意识地攥紧，然后就见那女孩拽着沐辰的袖口，将人一路带到了自己面前。 希娅冲莱特行了个躬身礼，“殿下。” 莱特朝她微微颔首，“你好。” 他实在不擅长主动找话题，只能等对方主动开口。 希娅抬起头，满怀希翼地看向他，“殿下，有件事能不能拜托你一下？” 莱特愣了一下，他看了眼希娅，然后又看了眼站在对方身后的沐辰，问：“什么事？” 沐辰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就是……” 希娅突然拿出自己的终端，“我们能不能三个人拍一张照？” 莱特一时没跟上对方的节奏，“啊？” 希娅眨了眨眼睛，“不可以吗？” “咳，咳，” 莱特掩嘴轻咳了两声，“可以。”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想要这么做，但拍个照又不是什么大事。 希娅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殿下。” 随即莱特走到希娅身边，后者将终端交给侍从，“请你帮我们拍张照，谢谢。” 三人站定后，侍从正准备按下快门，希娅却突然喊停，“等一下。” 在莱特略显愣怔的视线中，希娅扯着沐辰的衣袖让他和自己调了位置，这样一来沐辰就站在了莱特身边。 希娅这才满意地示意侍从继续。 “咔！” 快门摁下的瞬间，另外两人都熟练地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唯有莱特的面容依旧显得有些严肃。 从侍从手里接过终端，希娅神情激动地看着那张照片，她背过身，十指飞快地敲击着输入键盘，在第一时间就分享给了自己的小姐妹，“呜呜呜磕到了，是真的，好有c……” 莱特：“？” 察觉到不对，希娅猛得捂住自己的嘴…… 糟糕，怎么一不小心说出声音来了？ 她转过身，试图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殿下，这个晚宴真不错呢哈哈哈哈，那我不打扰你们两啦，先走了，拜拜～” 随即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希娅直接一溜烟地跑了。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沐辰与莱特解释道：“这是我以前的同学，” 莱特还在纠结对方刚才的措辞，希娅的话总让他觉得有点怪，但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只好问沐辰，“她刚才说什么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呢。” 沐辰摇摇头，眸底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叫人琢磨不透。” 谈话间，莱特的视线落在沐辰手中的红酒上，他眉峰微蹙，正想提醒对方胃不好暂时不要喝酒之际…… “殿下……” 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莱特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轻佻面容，兰斯口中的“浪｜荡情子”此刻正站在自己与沐辰身前， “介意我占用您弟弟一点时间吗？” 文森特故意将“弟弟”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莱特垂眸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瞳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四周的低气压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还未等他开口，沐辰却意味深长地莱特笑了一下，“哥哥自然不会在意的。” 说罢，与文森特一道向外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沐辰抿了口杯中的酒，就听对方自我介绍道： “文森特·诺斯，安萨城的城主，四年前的晚宴上我们见过，您拒绝了我第一支舞的邀请。” 虽然对眼前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一听对方提到安萨城，沐辰立即联想起那个声名远扬的“浪｜荡情子”，他看着面带笑意的黑发男人，忽然来了点兴致…… 他正愁要怎么挑选一个莱特最“喜欢”的人呢，现在对方这不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沐辰冲文森特笑了一下，“我有些不记得了……” 文森特神情一滞，正想与沐辰说没事，却听对方继续道： “如果有印象的话，我就会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文森特公爵。”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响，但足以传进莱特耳中。 沐辰说完这句话，他回眸看去，正对上莱特沉郁的视线，比以往任何一个追求者上来与他攀谈时都要更为冷冽，他几乎可以透过那无形的视线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那希望今晚能让您记住我的第二次邀约。” 文森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沐辰弯起唇角，看向文森特，用莱特能清楚听清每一个咬字的声线道： “非常诱人的邀约，可惜不行。” 文森特勾起唇角，眸底闪过跃动的亮光，“您若是不告诉我原因，恐怕晚上回去我会睡不着觉。” 沐辰微微倾身贴近文森特，流转的目光却落在莱特身上，注视着男人紧抿的唇线和止不住朝自己这边投来的视线，他弯起唇角，薄唇翕合， “我这次是为了……挑选一位合适的伴侣，人鱼的终身配偶，所以……你是我第一个要排除的对象。” 轻得让人发痒的气息落在耳边，文森特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旖丽面容，他的视线仿佛定住了一般，完全无法从沐辰微垂的长睫上移开，压根留意不到对方的小动作。 他似乎懂了为何塞壬的歌声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会让水手一去不复返。 沐辰幽蓝的眼瞳倒映出莱特挺拔的身影，此刻，男人俊秀的长眉抿了起来，低压的眉头使得他的眼窝看起来愈发深邃，沐辰知道，那双眼睛生气起来就是这样。 生气了吗，哥哥？ 可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就在莱特朝自己这边瞪过来时，沐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冲文森特笑了一下，“现在恕我失陪一下。”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便径直端着酒杯转身离去。 …… “滴答、滴答、”， 走进休息区，沐辰仰头看向墙上走动的电子钟，指节敲击着桌面，他在心中默默地计时…… 男人清脆的脚步声如他预计般的响起。 沐辰抬眸，正对上了莱特冷冽的视线。 他低头抿了口杯中的酒，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怎么了，哥哥？” 男人沉着面色，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莱特的指节搭上他的玻璃酒杯，试图阻止沐辰继续喝酒，“别喝了，昨天胃还难受……” 下一秒，突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莱特神情一怔，他抬起眼眸，就对上了沐辰含笑的眼瞳，对方上扬的眼尾中还隐隐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沐辰的指腹覆上莱特的手背，就着对方的手径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他所料一般，男人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沐辰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在莱特僵硬的视线中，他用指弯蹭了蹭被酒液染红的唇线，凝视着对方的眼眸， “我会找到自己的伴侣，哥哥以后也会和别人结婚……” 说到这，沐辰俯身靠近莱特，他半垂着眼帘，用一种格外轻佻的语气继续道： “难道哥哥还要管我一辈子吗？” 第37章 狩猎游戏 沐辰原本的唇色很淡, 喝完酒后，就像是被玫瑰汁液染红的海tang花瓣，他一笑, 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炽亮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 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血族。 只不过，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映照出明晃晃的轻浮之意。 望着被倒空的酒杯，莱特沉着眼眸，手背上的青｜筋隐显，他皱着眉头, 语调中压着一股怒气， “你自己的身体你都不在意, 我也没法管你。” 说罢, 他猛得撤出了自己的手。 然而就在莱特转身离去的瞬间，腕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沐辰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将人顺势带到了墙上。 “哐！”的一声, 玻璃杯应声而碎。 溅落的玻璃碎片如数面棱镜映照出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以及不远处两人交错的光亮皮鞋。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莱特的后背抵上了墙, 几缕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仰头看向沐辰的时候，后背笔挺的黑西装顺着挺身的动作划出一道弧线, 窄瘦却有力的腰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因为双手被人打开了，所以胸前的衬衫被绷得很紧。 沐辰捏着莱特的手腕, 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 男人的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下方, 而这个视角下，他可以依稀看到对方胸前挺括的肌肉轮廓，纽扣周围的布料都被撑出些印痕，那两点格外得挺立…… 明明穿得这么正经，怎么看着却像是在勾引人一样。 长睫半覆下的深蓝色眼瞳中闪过跃动的光，沐辰抿了下薄唇，他忽然感觉犬牙有些痒，急切想要咬些什么东西。 察觉到男人紧蹙的眉峰，沐辰松开自己的手，他弯着脑袋朝莱特眨了下眼睛，“哥哥生气了？” 他总是知道该在何时利用自己的优势叫莱特无法对自己发火，就像将一张弓拉到极致，却又在箭即将离弦之际适时收手。 果然， “……” 望着对方弯弯的唇角，莱特只是沉着眼眸，却说不出指责的话。 沐辰抿了抿嘴唇，问：“哥哥想管我什么呢？” “和谁谈恋爱吗？” 莱特愣了一下，纠正他，“是挑选合适的伴侣。” “哦……” 沐辰弯起唇角，“那哥哥挑了一晚上，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吗？” 片刻的沉默后， 莱特僵硬地说出两个字：“没有。” 一回想起晚上的那些追求者，他就忍不住想要皱眉。 “怎么会？” 闻言，沐辰发出一声轻笑，鸦羽似的长睫覆了下来，“那可是全奥斯帝国所有的适婚贵族啊。” 他好奇道：“哥哥怎么挑的？要求这么严格？” 听着沐辰随意中带着些不解的语气，莱特眉峰微蹙…… 不会是觉得那群人里面有还行的对象？ 他看着沐辰那张旖丽明艳的面容，再一想到对方那宽容得出奇的眼光，语气都不由得严肃上了几分，“是那些人配不上你。” 沐辰“惊讶”地挑了下眉，“他们都配不上我，那谁配得上我？” 见莱特仍旧一副沉默的样子，他微微俯身靠近对方，半垂着长睫，用一种调笑的语气问： “不会……” “哥哥是拿自己作为参照标准了吧？” 炽热的气息落在颈侧，莱特的瞳仁微不可觉地颤了一下，好似埋藏在潜意识中的隐秘念头被人挖掘出来了一般，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后背下意识地绷紧。 不可否认，在看待那些追求者的时候，莱特会潜意识地拿一些对自己的要求来权量对方，但如果他们连基本的竞争力都不具备，怎么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配偶？ 见他这副反应，沐辰眸底笑意更甚，他眨了眨眼，“被我说中了吗，哥哥？” “……又要管我谈恋爱的对象，又拿自己当作参考，哥哥真的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过分吗？是要我单身一辈子的意思？” “毕竟整个奥斯帝国都找不出比哥哥更优秀的人了。” 对方轻如羽翼的气息落在唇间，莱特突然感觉会场的温度有些失衡，热得人想把胸前的领结拽开。 他眸底染上些不耐烦的神色，正想说些什么…… “沐辰，大哥？” 远处传来兰斯略显惊讶的声音，他看着缩在墙角处几乎要贴在一块儿的两人，挑了下眉，“你们在这做什么呢？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眼前的场景已经不像是单纯吵架的程度，这看上去都像是要动手了吧？ …… 皇宫的露天阳台上，文森特的胳膊撑着围栏，嘴里抿着一支烟，跳动的火星映照出他眸底的雀跃。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身就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拽过文森特的西装前襟，踮起脚十分自然地贴了上来。 可文森特却在两人嘴唇快要碰到一块时伸手扳过对方的下巴，与面前的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青年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文森特将烟头摁灭，看着对方缓缓开口，“埃德蒙，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名叫“埃德蒙”的青年愣了一下，“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文森特：“我不太喜欢用‘分手’这个词，我当初说过，这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谁也不干涉谁的自由，你忘了吗？” 埃德蒙皱起眉头，他往后退开几步，冷笑一声，“你前几天还怎么说来着，‘你见过无数珠宝，而我是最闪耀的那颗’，现在就不合适了是吗？” 文森特抿着嘴角，“我说过，现在我依然这么觉得……” 只不过多再夺目的珠宝在真正的星辰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成了入不了眼的俗物。 埃德蒙看着他这副神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又看上什么新的‘猎物’了？” 气氛沉默片刻， 他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文森特，你真是个烂人。” 文森特发出一声轻笑，“我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如果这么说能让你解气的话，请随意……” “当然以后别再喜欢上我这种‘烂人’了。” …… 乐师陆续走进舞池中， 沐辰被一堆人围在入口处，而莱特则沉着一张脸站在舞池外围。 场景与四年前惊人得相似，包括文森特的突然入场。 沐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表示得还不够明确吗？” “文森特公爵，你的行事作风不适合人鱼。” 文森特：“那是……在遇见您之前。” “我愿意为了您而改变。” 沐辰的余光瞥见莱特愈发沉郁的面色，他弯起唇角，“太阳会从西边出来，这句话和你刚才说的有一句是真的，你觉得是哪句？” 文森特无奈地笑了一下，心跳却因沐辰的话发出振聋发聩的擂鼓声，“您要知道，我从不会邀请拒绝过自己的人，‘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是我信奉的人生哲理，而唯一一次破例，是因为您，殿下……” “不仅如此，我还会为您破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您找到伴侣前，我都不会死心。” 沐辰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莱特那仿佛在地上生了根的双脚上。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 文森特内心有些忐忑之际，沐辰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转身跃进舞池的瞬间他回眸朝莱特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莱特的神情猛得僵住，对方那抹有些刺眼的笑撞进他的眼瞳，他烦闷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口，目光无法从舞池中的那人身上移开…… 沉郁中透着一丝急躁。 刚才两人的对话莱特都听到了，他有时候不懂…… 沐辰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求偶期与终生契印的限制，人鱼在与人类的关系中注定是天然的弱势方，原本为了族群稳定发展所演化而来的基因却没能因与外族的联姻进化，人鱼注定需要与他的伴侣厮守一生，反之，人类却不用，一个对感情不忠的伴侣对人鱼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至于文森特这个人，可以说是全场最糟糕的选择，但沐辰偏偏就选了他。 此刻，莱特望着舞池中两人贴近的身影，心中仿佛埋了颗随时可能会被引燃的定时｜炸弹一般，弥漫着呛鼻的硝烟。 沐辰到底还是年轻，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人可以有多善变，想到这，莱特垂在身侧的手掌下意识地攥成拳…… “咳……咳……莱特。” 就在这时，坐在王位上的乔拉用权杖敲了敲地面，声音肃穆地喊了他一声。 他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舞池旁一位因没有舞伴而落单的小姐，又用眼声示意了下还在舞池前发呆的莱特，让他赶紧做些什么。 这事无关其他，仅出于礼仪，舞会的主人都不该让客人在自己举办的晚宴上受到冷落。 莱特回过神来，他缓步走过去，朝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望着面前人英俊而肃穆的面容，女孩的神情越发紧张。 救命……她宁愿不跳舞，也不想和王储跳啊。 两人跃入舞池，一个人脊背挺得笔直，另一个紧张得差点左脚踩右脚，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可以塞下两只大橘猫，与附近两两成双、热情相拥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如。 乐队正在演奏的是一首欢快的圆舞曲，这支交际舞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随着节奏的变换，所有人都会交换舞伴。 所以对于不熟的舞伴来说，好消息就是尴尬的气氛不用持续那么久，坏消息就是可能得换个人尴尬。 几乎就在莱特进入舞池的瞬间，一抹刺眼的银色径直闯入了他的视线，沐辰与文森特好巧不巧正好转到了他身边。 文森特看着沐辰，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殿下，他们都说您是奥斯帝国的珍珠，但我却觉得用珍珠并不足以形容您的气质。” 沐辰“哼”了一声，“你觉得？” “我觉得您更像蓝宝石……” 文森特的视线落在他的蓝眼睛上，“漂亮，但同时也很锋利。” 沐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瞥见这一幕的莱特：“……” 他皱了下眉，不管是珍珠还是蓝宝石，文森特都配不上。 恰逢这时，沐辰回眸的视线与莱特交织在一块儿，他藏着笑意的瞳仁中敛着些别样的意味。 这一刻，无形的目光仿佛化作了某种实质性的电流，触得莱特神情微滞，动作也跟着慢了一拍，他的舞伴一个没留神踩上了莱特的脚背，女生僵了一下，连忙道歉道：“啊，抱歉，殿下。” 莱特从沐辰那儿收回视线，“没事，是我没留意。” …… 五分钟后，曲调变换，众人迈着灵巧的舞步跃向下一位舞伴。 目送着女孩离开，莱特的眼前笼下一道阴影，下一秒，对方的手掌内侧贴上了自己的腰。 他望着沐辰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的神色愣了一下，“你是不是跳错舞步了？” 沐辰眨了眨眼睛，“啊，忘了……可我刚才跳的就是男步，哥哥要换个人跳吗？” 莱特神情一滞，沉默片刻，他道：“不用了。” 沐辰弯了弯唇角，十分自然地搂着对方的腰。 两人的脚步伴随着曲调贴近，莱特看着沐辰上扬的眼尾，忍不住提醒他，“挑选伴侣的事你要慎重一点。” 沐辰冲他笑，“哥哥是不是顾虑的太多了一点？” 莱特皱了皱眉，正欲说些什么之际，就见对方欺身上来，沐辰贴着自己的额头，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我和哥哥不一样，我不会想那么多，但凡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搞到手。” 第38章 人鱼陷阱 莱特的眼瞳蓦地紧缩。 “喜欢”…… 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 莱特下意识地偏过头, 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文森特以及他那赤果的目光，即使是在和别人跳舞，文森特的眼神依旧无法从沐辰身上移开, 就像是围着行星运转的卫星。 是喜欢那个人吗？ 他有什么好的？ 以至于让沐辰喜欢到连理智都丢的一干二净的程度。 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就这么容易轻信吗？ 如果在一起之后发现被对方骗了怎么办？ 想到这, 莱特感觉浑身的血液流速都加快了，心脏“嗡嗡嗡”地剧烈跳动着，如同发动机的“轰鸣”一般，震得耳膜疼, 他按耐住当场将文森特赶出去的冲动，舞步僵硬地跟着乐曲的节拍。 “哥哥怎么连跳舞都不专心，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的轻笑声将他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再抬起眼眸的时候, 莱特就对上了沐辰那双含着笑意的蓝眼瞳。 他半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莱特了解沐辰的性格，对方看似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实际上却异常执拗, 如果他想要得到一样东西，那么他是真的不会放手, 当初报考军校的时候就是这般，最后还是莱特做出了退步。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莱特有些烦闷地思索起来…… 或许当初自己就不应该和他解除婚约, 就算沐辰和他没有那种感情，也好过和文森特这种花心不专一的人在一起。 如果和自己结婚的话，起码还可以保证沐辰以后在感情关系中不会被人利用…… 等一下, 莱特有些迟钝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跟上了方才如野草般蔓延的思绪。 他刚才在想什么？ 结婚？ 惊觉自己脑海中竟然冒出了“沐辰还不如和自己结婚”的念头后，莱特整个人的动作一僵，一向冷静自持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因着短暂的失神, 莱特完全没留意到身后即将与自己撞上的另一对人。 下一秒, 贴着后腰的手掌蓦地收紧, 他猝不及防地被拽进了沐辰怀里。 感受着对方怀抱传来的温热气息，莱特僵硬地张了张唇，问：“怎么了？” 沐辰笑着摇了下头，“哥哥，你的女步还要多练练，刚才踩了我两下都没发现吗？” 莱特愣了一下，他沉声道：“抱歉。” 面前的人忽然开始笑。 莱特不解地看着他。 沐辰：“骗你的，哥哥怎么不想想，真的踩到人了自己会一点感觉都没吗？” 莱特：“……” 沐辰挑了下眉，“所以哥哥和我跳舞，是真的一点都不专心。” …… 晚宴结束后，在场的所有宾客陆续与晚宴主人道别后离开。 莱特站在迎宾厅的殿门口，他站姿笔挺，一板一眼地与离席宾客道别。 “殿下，今晚的宴令人感到非常愉快，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一定要……” 对方的后半段话莱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他的余光被一抹银色给吸引住了， 沐辰身边还跟着个高个男人，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文森特，此刻，两人正试图从宴会厅的后门离开。 远远瞥见这一幕，莱特垂落在身侧的手掌隐隐攥紧，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 现在都学会为了躲自己和人从后门偷溜了？ “殿……殿下？” 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惶恐。 “啊？” 莱特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领带，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哪里不对。 “殿下，我……嗯，先离开了。” 对方差点被莱特严肃的神情吓出冷汗，脚底抹油似地溜走了。 “怎么了，这是？” 恰巧见证了这一幕的兰斯抿着嘴角向莱特走来。 他拍了下莱特的肩膀，“不就谈个恋爱，至于吗？” 莱特：“和文森特·诺斯？” 兰斯：“说不定人家这次会改呢，浪子回头也不是不可能。” “……” 兰斯本来就随口说说的，谁料他这话跟戳了对方某种一键变暴躁的开关似的，莱特沉着一双眼眸，拔腿就走。 兰斯察觉到不对，他立即从后方追上去，纳闷道：“哎，火气这么大？” “要不要去做点解压的事，等你火气消了再好好和沐辰聊聊？” 莱特脚步一顿，似在思考这个提议，片刻后，他道：“也行。” 兰斯：“那我们去……” “训练室吧，正好很久没打拳了。” 莱特接过他的话。 兰斯：“啊？”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 漫天萤光的星空下，沐辰与文森特并排走在草坪上。 “总感觉今天这样做，王储殿下会生气呢？” 文森特偏过头，看向身边人那张比朗星还要夺目的侧颜，依旧还觉得有些不真切。 沐辰笑了一下，“刚才走后门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怕。” 他笑起来的时候，好似月光洒落在了身上，更叫人移不开眼睛。 文森特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两人又向前走出数十步路，沐辰在草坪的尽头停下步伐，他转过身，看向文森特，“我就送到这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回去，文森特公爵？” 皎洁的月光下，文森特静静地望着面前人，有些出神，对方的长睫半垂下来，深邃的蓝眼瞳中仿佛藏着星光。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静谧，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种氛围。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许。 终于，文森特按耐不住地伸手扳过沐辰的胳膊向他靠近。 然而就在即将贴近对方的瞬间，沐辰伸手拽住文森特的领带，将人抵住，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你好像有点急了，公爵大人。” 他慵懒肆意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味，反而透着些笑意，弯起的唇角下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完全叫人琢磨不透。 文森特并没有因为沐辰的拒绝而不悦，反倒因着对方的举动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追逐欲，越是这般若即若离的态度，越是让人着迷其中无法自拔。 在以往的感情中他从来都是主导的那个，引导着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的来，最后将这场情感关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可如今他却仿佛有种角色转换的错觉…… 就好像自己在冥冥之中已经落入了人鱼的陷阱一般。 文森特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看向沐辰那张旖丽的面容，有些自哂地笑了一下，如果这是人鱼的陷阱的话那他也认了， “晚安，殿下。” 沐辰：“一路顺风，文森特公爵” 在目送文森特离开后，他的眸色立即沉了下来，如同覆了层冰霜一般，冰蓝的眼瞳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沐辰从前襟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手帕，用力地擦了下自己的手，把每个指缝都认真地擦了一边。 随即他垂眸扫向西装外套上刚才被文森特碰过的地方…… 沐辰皱了皱眉，直接把衣服脱了下来，拿回去扔掉算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终端已经“滴滴滴”地震动了数下，沐辰调出来一看，发现全是文森特发来的消息，他径直将终端往沙发上一甩，任由它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不断地发出响声。 沐辰伸手解下自己的领带，准备换衣服之际， “咚咚咚！” 殿门忽然被敲响了。 沐辰停下解钮扣的动作，冲门口道：“请进” “殿下。” 奎娜抱着一束盛开的香槟玫瑰进来，每朵玫瑰的花瓣都显得饱满欲滴、色泽诱人，“这是文森特公爵让人带给您的。” 她冲沐辰笑了一下，“很漂亮的花束，不是吗？” 沐辰捡起玫瑰簇中的那张卡片，垂眸粗浅地扫了眼便又给它塞了回去，他看向奎娜，“既然喜欢的话，就把它带回去吧，可以用来装饰你的房间，放在床头应该会很不错。” “可是……” 奎娜愣了一下，并没有料到沐辰会是这种反应，“这是文森特公爵送给您的啊。” 沐辰抿了抿嘴角，“没事的，一束玫瑰花而已。” 送走奎娜，他这回锁上了房门，衣服刚脱到一半，终端又“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沐辰垂眸扫了眼沙发的角落，一下便看到了屏幕上亮起的“哥哥”两个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过去拿起终端。 莱特：【我觉得文森特并不适合你。】 沐辰望着那行消息，无声地弯起嘴角，随后打出一行字： 【哦，为什么呢？】 …… 训练室内， 莱特看着终端，眉头皱得很紧，片刻后，他放下终端，目色沉沉地走上擂台。 原本正在上方活动关节的兰斯动作一顿，小心地观察着莱特的神色…… 一看他这副不爽的模样就不难猜出刚才应该在和沐辰聊天，然后没能说过对方。 特么的待会儿不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吧？ 怀着这般忐忑的心情，兰斯特意嘱咐莱特，“我们就是随便练练，你可别动真格啊。” 他看着将关节摁得“嘎吱，嘎吱”作响的莱特，喉结上下滚了滚，就对方那常年呆在军队执行任务的身体素质，估计一拳能把自己打废。 “嗯。” 莱特应下。 做完热身活动，两人分别走到红线前。 兰斯跃跃欲示地跳了跳，“那开始了啊？” “嗯。” 得到对方的回应，兰斯试探性地挥出一拳，然而压根还没碰到对方之际，伴随着下腹的一阵剧痛，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过神来的时候，人就摔到了地上。 上方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莱特朝自己伸出来的手。 兰斯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额角汗都流下来了。 莱特刚才那下当然没打得很用力，但兰斯这种八百年不上一次训练场的人在他面前就跟个沙包没啥区别。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兰斯真切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干嘛没事找事提议出去解压，这回莱特解压了，但他妈的是用自己解压啊！ 又过了五分钟，兰斯擦着自己的满头大汗，虚弱道：“我们……我们歇歇吧，大哥。” 再打下去他真的废了。 莱特瞥了他一眼，明明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但就像是在无声地传递一个信息： ——就这？ 兰斯现在已经无法顾及其他，他径直往地上一瘫，开始解自己的护腕。 莱特在他旁边坐下，他咬开手掌上缠着的胶布，垂着一双眼眸，忽然开口道： “你觉得……” “我是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兄长？” 所以才会在有关于沐辰的事情上管得那么多，以至于让对方对自己生出逆反心理。 “啊？” 兰斯愣了一下，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你是说沐辰谈恋爱这事吗？我倒觉得还好吧，可能因为你不会来烦我……” 莱特皱了下眉，“还好吗……” 兰斯坐起来，“你仔细想想，你要是控制欲很强的兄长，那我是不是也逃不开？” “就比如现在，我告诉你，我谈恋爱了，对象是文森特，你会有什么想法？” 莱特沉默了一下，似在思索，片刻后，他看向兰斯道： “注意安全。” 兰斯：“……” 艹，他就不应该开导对方。 第39章 未名情愫 周日上午, 阳光正好。 几缕斜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入室内，沐辰与兰斯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莱特每天都要处理基地那儿的军务，所以并没有和两人待在一块儿。 虽然他现在人在首都, 但科纳伦建造边防工程的事项必须要实时跟进，每天上午和下午基本都会待在自己的书房。 四年前的虫洞剿灭策略并没有生效, 时至今日科纳伦边境依旧会时不时地冒出异常磁场信号，大概也就是在三四年前, 基地召开的最高决策会议上商量出了一个备用方案，那就是在前哨站建造边防线，防患于未然。 没人能预料到虫族是否会在哪一天突然入侵, 基地只能在尽可能搜集情报的同时做好保护民众的防御工程。 而这件事现在主要是莱特在跟进。 此刻休息室中， 沐辰低头抿着咖啡，兰斯则拿着个终端一直在和人发消息, 嘴角都快扬上天了。 恰逢这时, 外边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随即有侍从鱼贯而入，他们手中都捧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装饰抑或是包装奢华的礼盒。 “殿下, 这是文森特公爵送给您的。” 为首的那人走到沐辰面前, 打开其中一个丝绒质地的珠宝盒, 里面是一根做工精致的银链, 上面缀满了璀璨夺目的蓝钻。 几乎就在侍从打开珠宝盒的瞬间, 兰斯就被里面散发出来的亮光给闪到了, 他从终端屏幕上移开视线，伸长脖子往那儿探去。 在看清那玲琅满目的礼物后，兰斯的嘴唇弯成了一个O型, 他挑起眉毛, 朝沐辰投去赞赏的一瞥。 那眼神仿佛在说： 好小子, 有点东西。 不愧是海洋生物，多少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这还只是一个文森特，那沐辰要是多钓几个，明年帮皇宫再修建几个寝殿都不是问题。 沐辰倒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冲侍从道：“麻烦你们帮我收起来吧。” 说罢，他又低头抿起茶。 过了一会儿， 为首的那侍从上前与沐辰道：“殿下，我让人帮您把这些礼物放到那间储物室里去了。”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气氛忽然沉默下来，静谧有些诡异。 “哐当！” 是瓷杯重重搁上台面的声音。 沐辰抬起眼眸，“你说什么？” 那双蓝眼瞳中闪过的冷冽寒光让侍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那个储物室……嗯，不是用来放礼物的吗？” 他是这几日新进来的，虽然刚接手皇宫里的事务，但他也知道一般贵族都会有个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储藏室，不放在那里还能放哪儿呢？ 沐辰的神色看起来却不太对，“他们放了吗？” 侍从：“啊？” 沐辰重复了一遍，“我说，已经放进去了吗？” 侍从：“我……我也不知道，应，应该还没吧。” 他话音未落，沐辰便冷着一张脸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廊道走去，只留给对方一个匆匆的背影。 那间储藏室旁边，有人正捧着东西站在电子锁前，“殿下，您这个房间好像打不开。” 沐辰摇了下头，“别放这里，这些东西放到书房旁的杂物间堆着就行。” “哦，哦……好的。” 侍从并没有继续探究，而是指挥着身后的人跟自己一道离开。 目送着众人走远后，沐辰用指纹打开了门锁，灯光璀璨的收藏室内一切如旧，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看着那一件件被笼在玻璃罩下的藏品，心中松了一口气， 沐辰走上前去，指尖轻抚过透明的玻璃展柜，几缕银发随着他的动作倾落下来，垂在上面。 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只有哥哥的东西才能被放进来。 刚才好险， 差点就让脏东西混进来了。 …… 刚走出自己的收藏室，沐辰就看见走廊那头步履匆匆的兰斯，对方似乎正在找自己，神情看起来有些怪。 与此同时，终端“滴滴滴”地震动了起来。 兰斯一路小跑过来，问沐辰：“你看到那则消息了吗？” 沐辰：“什么？” 兰斯皱着眉，“有人把你和大哥以前的婚约翻出来说事，现在论坛上吵翻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大哥现在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应该很快就能压下去。” 沐辰调出终端，几乎不用他翻找，消息就自动弹了出来。 上面是一个格外醒目的标题： 《皇室取消婚约背后的真相，诸条线索皆表明王储原定配偶早在多年前就已出轨“浪｜荡情子”》 他冷着脸，迅速地扫完了整条消息，里面的内容大概就是说他在和莱特取消婚约前就已经与文森特有染了，并且这才是莱特取消婚约的真实原因。 对方所谓的证据就是那天晚宴上他拽着文森特领带的照片。 那人是从侧面偷拍的，角度选得很刁钻，让人正好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对方还特意把这张照片拿出来与四年前那场舞会上文森特邀请沐辰跳舞的图片作对比，然后在下方编写了八条离奇的理由。 现在论坛整个闹翻了，有一半人坚称皇室四年前取消婚约必有蹊跷、这事绝非空穴来风，另一半人说有本事拿出实锤啊，这算什么证据，取消婚约四年后还没有谈恋爱的权利了？ 其中还有小部分人在怀念沐辰小时候有多可爱，希望他能继续直播。 另一部分人又对这些发言进行了攻击，表示这是什么脑残粉行为。 总之，现场就是一片混乱。 沐辰读完消息，进入聊天界面，就看到了文森特发给自己的内容： 【这件事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事实上，我认为我们应该对外公开关系】 沐辰：“……”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关系？ 沐辰伸手揉了揉鼻梁，发出一声冷笑…… 文森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用起来比较方便的工具而已，对方现在显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是时候让这个人别来烦他了。 沐辰果断地在终端上打出一行字： 【你现在方便吗？】 【我们聊一下？】 …… 半个小时后，静谧的书房中。 文森特一只手插着腰，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他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嘴唇蠕动几下，过了好久才说出话来， “什么意思，你是要为了这件事和我分手吗？” 沐辰缓缓掀起眼眸，深邃的蓝瞳中流露出几分不解，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对方，“文森特公爵，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 “我们只是在晚宴上跳了一支舞，出去过几次，除了舞会上的正常接触以外，我恐怕连你的手都没碰过，文森特公爵你要是这样说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文森特僵在原地，有些愣神地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瞳，然而此刻，除了平静与冷漠以外他没能从中感受到任何其他的情绪，就好像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脸“唰”地一下子涨红了，情绪显得很激动。 文森特无法想象自己近一个月的追求到了对方口里就变成了这么轻瞄淡写的一句话。 过去这一个月的记忆逐渐涌上脑海，他仔细地思考起来…… 沐辰的这种态度好像一直是有迹可循的。 就比如自己送的那些礼物，一位有品德的淑女/绅士如果想要拒绝一位追求者，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对方的礼物的，而沐辰从来不会主动表示，但他也不拒绝。 自己的消息他回得不是很积极，但还是会回。 自己的邀约他偶尔也会答应那么一两次，就好像他之前拒绝真的是因为事情太忙脱不开身一般。 沐辰对自己，总是处于这样一种模糊的边界。 但文森特当时被他迷住了，在他的观念里，如果沐辰对自己没有意思的话，他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 而现在，仿佛有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泼下来，把他给当场浇醒了。 “那……” 文森特额前的黑发被他柔得乱糟糟的，此刻再无形象可言，一时结巴起来，“那那些礼物？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的话，你……” 沐辰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叫人原封不动地给送回去了，文森特公爵。” “你回去记得好好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东西，否则到时候，又要说我没还你。” “……” “啪！”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文森特：“你是不是觉得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趣？” 下一秒，气氛蓦地安静下来。 他看到沐辰缓缓偏过头，那双蓝眼瞳中覆上了层霜雪般的寒意，四周的气温仿佛都降了几度。 文森特原本抬起的手掌缓缓落了下去，他刚才确实有点在气头上，此刻看着沐辰红起来的半边脸他也有点后悔，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后背，震颤得整个人动弹不得。 文森特感觉沐辰的神色彻底变了，如果精神力能够实质化的话，那么对方背后恐怕已经在冒黑气了。 沐辰冷冷地看着文森特，他动了动五指，随即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 正当他准备抬起手的瞬间， 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对方敲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人回应，“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沐辰？” 莱特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 听到莱特的声音，沐辰的掌骨关节发出些轻微的响声，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手背上显露的青｜筋却还未消退。 文森特意识到自己现在最好离开，他看了眼沐辰，见对方没有说话便朝屋外走去，在外边遇到莱特的时候，他还不忘朝对方行了个礼，“殿下。” “嗯。” 莱特冷冷地应了一声，显然不太待见对方。 沐辰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半边侧脸，原本是冷峻漠然的神情，但在听到屋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他放下头发，唇角抿出一抹笑意…… 莱特目送文森特离开后才走进客厅，里面的气氛安静得有些怪异。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沐辰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对方半垂着长睫，眼底神色显得很落寞。 莱特愣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他从未见过沐辰这副模样，这么难过，就好像心都碎了一样。 然后在沐辰抬起头的一瞬间，莱特眸底的疑惑彻底转变为了怒火。 莱特眉峰紧蹙，手掌不自觉地攥紧，“谁弄的？” 他话锋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拔高了音量，“……他打你？” 说罢莱特转身就要去找文森特算账，却在迈开步子的瞬间被沐辰一把拽住袖口， 后者沉默了数秒，缓缓开口道：“其实也怪我不好，是我太晚才认清自己的内心，哥哥你说的对，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语气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自责意味。 莱特在沙发上坐下，他伸手轻轻地掰过沐辰的另一侧脸颊，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没有不好，是他的问题，谁让你这么想的？” 说着，他伸手轻抚上沐辰红肿的半边脸颊，疼惜的情绪完全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 沐辰的皮肤很白，任何一点印痕在脸上都显得格外明显，更不要说这一片红印了。 莱特紧抿着薄唇，低压的眉宇中透着一股怒气…… 这是他的小人鱼，是他捧在手心的珍珠，文森特怎么敢这样对沐辰？ 沐辰伸手覆上莱特的手背，他握着莱特的手，像只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手掌，长睫颤了颤，“我当初如果听你说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莱特：“不是你的问题，这件事你没有做错。” 他捧着沐辰的脸凑到对方面前，严肃道：“是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是吗？” 沐辰眼瞳微颤，他微张着薄唇，呼出的气息如羽毛般落在莱特的唇上。 莱特的视线蓦地顿住了。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沐辰海tang花瓣般色泽的薄唇泛着一层柔光，他白皙的颊边还有些红，可放在这张旖丽出挑的面容上，却有种别样的缺损美感。 他凝视着自己，像是诱惑人堕入深渊的海妖。 沐辰半垂着长睫，那双蓝眼睛专注地望着莱特，里面涌动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明明是一种平和的蓝，却又很烫。 让莱特的心跳都跟着乱了几拍， 他张了张嘴唇，发出一个生涩的音节，“是……” 两人下意识地朝彼此靠近。 这个距离下，莱特可以数清沐辰根根分明的睫毛，也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很轻，很痒，像羽毛尖拂过眼帘，让人的喉咙发涩。 只差一点…… 他就要贴上沐辰的薄唇。 第40章 失去预料 饱满的嘴唇, 像是伊甸园的苹果。 诱人去咬。 翕合的唇瓣间吐出的气息热得像是桑拿房的蒸汽，让莱特将一切的外界因素都抛在脑后，他遵循着本能向沐辰靠近…… 紧接着, 鼻尖上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清醒了一下。 莱特的长睫猛颤，视线重新聚焦，在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有些过分狎昵后，他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人是他曾说过要当作弟弟般爱护的小人鱼, 可自己现在竟然想着要去亲他, 刚才那如同中蛊一般的冲动仍历历在目，强烈的背德感让莱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好似得了什么怪病一般。 “哥哥？” 耳边传来对方关切的询问。 他抬起头, 沐辰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没事……” 莱特松开自己的手，触碰过对方肌肤的每一寸地方都像是燃着火苗, 变得滚烫, 他无处安放的指尖微蜷起来，偏偏莱特自己意识不到, 只是觉得只要立即恢复镇定的神色，沐辰就不会察觉到他的异样。 殊不知自己早就成了对方盯上的猎物。 沐辰将莱特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看着对方这副迟钝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哥哥真是个笨蛋…… 这样都能碰到鼻子。 看来以后很多东西都得慢慢教他。 “求偶期怎么办啊？” 沐辰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他伸手托着下巴, 有些忧愁地看向莱特, “一个月都快过去了，还没找到对象。” 莱特：“我……” 沐辰眨了眨眼睛, “嗯？” 莱特：“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沐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一副“哥哥果然很可靠呢”的神情。 莱特轻咳两声, 转移了话题, “脸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用冰袋敷一下？” 沐辰：“疼。” 不放过任何一个卖惨的机会。 闻言，莱特去拿了条毛巾裹着冰袋，小心地贴在他脸上。 冰冰的，很舒服。 沐辰半眯起眼瞳，“哥哥原来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和那则谣言有关……” 说到这，莱特皱了下眉，“消息我现在已经让人压下去了，明天可能需要你出面做个澄清。” 这背后必然有人暗中捣鬼，针对的目标不是沐辰就是伊戈皇室，至于是到底谁，他已经派人去查了。 “好。” 沐辰乖巧地点点头。 有过了一会儿，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问莱特，“是不是好点了？” “嗯。” 莱特掀开毛巾，红印基本已经消下去了大半，只在边缘留下一点淡痕， 但是一想起文森特的所作所为，他的手掌还是下意识地攥紧。 …… 皇宫内， 一双乌黑的眼瞳扫过荧蓝屏幕上的一行行文字。 继皇室绯闻后，奥斯帝国最大的论坛上又有了别的热搜，并且与绯闻的当事人之一有关，大致内容是： 素有“浪｜荡情子”之称的文森特公爵在回安镀城的路上遭到蒙面星盗袭击，交出钱财后蒙面大盗仍旧对他进行了殴打，合理怀疑是前情人派来的打手。 下方的评论区无比热闹，大部分人都在看文森特的笑话： 【妈啊，怎么脸肿得和个猪头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xswl这是殴打吗，这是围绕面部展开的精准打击吧】 【“前情人”？换个人恐怕还能缩小点范围，但文森特哈哈哈哈哈，说了和没说一样】 【这则新闻真是要素过多，笑得想死】 与此同时，不知论坛的管理员是有心还是无意，文森特被殴打的截图旁正是一则皇室的澄清视频，封面中沐辰穿着一身正装，冲镜头笑了一下，皇室还特意请来了科尔，为大家科普人鱼对于配偶的专一性以及特殊性，彻底撇清了这个谣言。 评论区瞬间炸了， 【救命，成年后的人鱼怎么能长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已经对我造成精神伤害了！今天晚上不看着他我都没法睡觉，建议皇子把他寄过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笑死，楼上的算盘都打到我家门口了】 【我的天，之前我还怀疑这则绯闻的真实性，现在……md除非沐辰是个瞎子，否则怎么可能会和那个丑八怪在一起啊，透】 【文森特在被打前还不丑】 【我不管，我现在脑子里只记得他被打成猪头的模样了】 当然，还是会有一些争议的声音： 【为什么现在都说那则谣言是假的了啊，难道文森特被人打了，他们就真的没在一起过吗？】 【笑死，楼上没脑子吗？人鱼终身只能有一个伴侣，人家都明确表示自己和文森特没关系了，怎么，“出轨”四年， 一直精神恋爱柏拉图是吧……】 其中还会混入一些偷偷磕cp的言论： 【我还是觉得辰崽和哥哥好配啊，呜呜呜，不在一起我会难过死的。】 看完这些言论，凯尔将终端往沙发上一扔，烦躁地给自己点了根烟，“特么的，这人鱼给人下蛊了？” 凯尔瑟皱起眉，伸手挥了挥那边飘来的烟雾，“你不要太过急躁，取消婚约的事早就在民众那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算这条绯闻暂且被压下去了，负面的舆论也已经形成了，到时候莱特再迟迟不定下婚约，无论是民众还是你父亲那边都会有意见，这就是机会。” 说到这，她眯起眼睛，视线定格在文森特被揍的画面上，“而且那条人鱼的求偶期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呢。” 凯尔抿了口烟，他喃喃自语道：“求偶期……” 人鱼的求偶期。 好似得到了某种灵感的启示一般，凯尔的眼瞳中再次闪过阴鸷的目光。 …… 书房中传来一连串轻快的脚步声。 “你看到那则新闻了吗？” 兰斯不知从那儿拿了份报纸，他将纸“啪！”地一下摊在莱特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片子里的兽人特效呢，看样子起码得一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吧哈哈哈，你说哪里的星盗这么损啊，抢钱就抢钱，还打人，打人就打人，还非得打脸。” 闻言，莱特扫了一眼报纸，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活该。” 兰斯忍不住笑，他冲莱特挑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道：“那星盗什么来头，大哥你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呢，你说？” 莱特掀了下眼皮，没有正面回应兰斯，也没反驳他的话，属于变相承认。 他余光扫过那份报纸，这只是脸肿了而已，他已经让人手下留情了，否则一两个月能不能下地都不好说。 兰斯无意瞥见莱特的终端屏幕，发现那上面难得不是让人头疼的军事文档，而是许多张照片，他好奇道：“这是在干嘛？” 莱特：“帮沐辰找合适的配偶。” 兰斯“啧啧”了两声，“这算是啥，相亲吗，现在最多就剩三四天时间吧，这么短的时间内挑一个，真能成吗？” 莱特的视线顿了顿，他的顾虑不比兰斯少，这么短的时间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伴侣不现实，但回想起沐辰上次求偶期难受的模样，他心中便又会燃起些焦急。 现在的这种情况，就像面对一道无解的题目一样让人头疼。 兰斯：“我看要不……” “大哥你自己上吧。” 气氛沉默了一瞬， 莱特皱眉，“你说什么？” 兰斯噎了一下，小声道：“你看当初人家明明有喜欢对象的，就是大哥你拦着不让谈，现在求偶期到了，万一又挑了个像文森特一样的货色怎么办？而且你那么再意他，到时候指不定更生气呢，那还不如自己……” 莱特：“我是他哥哥。” 兰斯用几乎没人能听清的音量嘟囔道：“又不是亲的。” 莱特：“什么？” 兰斯大声地“哦”了一下，他用手“缝起”自己的嘴巴，“没啥。” …… 莱特看了一下午的档案，看到最后烦躁得除了左滑以外根本不想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 直到奎娜过来提醒他现在该用晚饭了，他才疲惫地揉着鼻梁从座位上起身。 墙上的电子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提醒着莱特一天又过去了。 而到目前为止，帮沐辰找配偶的进度仍旧是0。 莱特烦躁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最终决定还是先去找沐辰一趟，起码要和对方说明情况。 推开房门的时候，沐辰的卧室内显得很安静。 安静得令人感到有些异样。 昏暗的灯光下，莱特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呼吸声，透过门缝，他看到沐辰穿着衣服躺在c上，苍白的脸颊深陷在c褥中，眼尾泛着异常的浅红，他整个人都显得很焦躁，焦躁地将自己的嘴唇咬出深深浅浅的血痕。 隔得近了莱特甚至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望着眼前的场景，莱特的瞳仁紧缩了一下。 他意识到沐辰的求偶期到了。 比预计中的还要快。 明明今天早上沐辰还在池子里玩水，一见自己就故意用鱼尾巴溅了他一身，说是什么“现在觉得谈恋爱一点都不好，找不到就不找了，反正哥哥留下陪我也不会无聊。”，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而此刻，对方嘴唇上无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却显得触目惊心。 莱特伸手掰开沐辰的唇瓣，拇指抵住他的犬齿，“别咬了。” 沐辰微微掀起眼帘，他像是小狗一样用牙齿磨了磨莱特的指尖，湿漉漉的触感惹得后者的指节僵了一下。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可是……真的很难受啊。” 莱特抽出自己的手指，指 腹抚过对方唇角已经结痂的一道疤，眸中闪过一抹疼惜，他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好受一点？” “嗯，” 沐辰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哥哥能让我抱一会儿吗？” 莱特似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沐辰的话让他猛地僵住，思绪变得很乱。 求偶期需要的是伴侣的安抚吧，为什么会和自己这么说？ “不是说怎么样能让我好受一点吗？” 沐辰将一半侧脸埋进c垫中，拖长了尾音，“能闻到哥哥的味道的话会没那么难受。” “哥哥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对方没有立即回应。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沐辰听到了c褥发出的窸窣响声，他身侧的那一块陷了下去。 莱特脱掉自己的外套躺上来，他的动作还有点僵硬，但却在慢慢向沐辰靠近，“这样可以吗？” “嗯。” 沐辰的唇角抿起一抹微不可觉的弧度…… 哥哥真是好说话。 沐辰伸手抱着莱特的腰，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熟悉的气息格外得令人感到安心。 男人似乎不习惯被人这么对待。 沐辰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莱特的后背绷得很紧，yao腹那一块也是。 莱特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 除了上次求偶期的意外，自从对方成年以来，他还没有被沐辰这样抱过。 与曾经软乎乎喜欢抱着他撒娇的小人鱼不同，青年长开了的身板结实而有力，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强ying而带有侵｜略性的意味，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莱特还可以感觉到沐辰每一处流畅的肌肉线条，对方修长有力的手臂却紧紧箍着他的yao身。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颈间蓦地覆上一个温热的触感。 好似触电一般，突如其来的ci激使得莱特像条脱水了的鱼般绷紧了yao身。 见状，沐辰扬起唇角…… yao和脖子这么每攵感的吗？ 当然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tian咬的动作。 灵活的唇ban反复摩挲过那一块颈肉。 比起咬更像是在口允弄， 痒， 又疼又痒…… 莱特的指节下意识地收紧，将沐辰后背的衣摆都捏出几道皱痕，声音隐忍， “别……” 沐辰：“怎么了，哥哥？” 莱特：“很痒。” 沐辰：“可是……” “我控制不住怎么办？牙齿好难受，哥哥叫我别咬嘴唇的。” 说到这，沐辰声音委屈地往后退了退，“那我还是咬我自己……” “别咬嘴唇。” 莱特皱了下眉，径直打断了他。 回想起对方伤痕斑驳的嘴唇，他感觉心尖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难受。 气氛沉默半晌，莱特妥协似地闭上眼，“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咬……” 沐辰在莱特看不见的视角弯起嘴唇：“什么？” 莱特的唇线抿得很紧，他生硬地挤出一个字，“我。”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再次覆了上来。 沐辰轻轻含住那块皮肉，感受着怀中人紧｜绷的肌肉，他弯了弯眼角， “哥哥真好。” 第41章 沙滩与海 封闭的卧房中, 气氛格外得安静, 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偶尔响起。 厚重被褥堆叠的c铺对人鱼来说宛若一个温暖的巢穴，他抱着自愿落网的“猎物”，贪婪地嗅着对方颈间的气息。 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粘腻的，类似大海的味道, 莫名的让人联想到被海浪拍过的湿沙, 只不过此时的湿沙地是暖的，挤一挤还能淌出水来。 莱特成了那片湿沙。 他被人鱼圈在自己的巢穴中, 皮肤一点点的被海浪浸湿，鼻尖呼出的气息都是潮re的。 在这个炽热而逼仄的拥抱下, 莱特依稀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海风味。 这让他想起科尔曾经提到过的信息素。 对方说人鱼在求偶期会分泌一种特殊的信息素, 用来吸引配偶, 对人类有没有影响还不清楚。 莱特无法分辨那是不是信息素, 在这种潮热的气氛下, 他的脑子早已变成无法思考的一锅乱粥, 就连身体也跟着不对劲起来。 他僵硬地绷着后背, 努力维持着镇定。 殊不知人鱼的信息素早在潜移默化中对自己产生了影响。 这个过程很缓慢，缓慢到莱特自己都意识不到, 人鱼不断释放出的信息素像是注入身体的慢性神经毒素，脊椎骨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泛软。 如果他们了解古老的深海人鱼，便该知道人鱼在围猎时会释放出强大的精神力对四周的海域造成冲击波震荡，让被盯上的猎物动弹不得。 而释放信息素是雄性人鱼与身俱来的支配与占｜有欲, 如同他们的围猎策略一般，让另一方心甘情愿地成为被自己标记的“猎物”。 此刻, 感受着脖颈上持续传来的异样触感, 莱特紧咬着嘴唇, 试图抵抗后脊上的那股酥麻感, 齿间传来的轻微痛觉，让他混沌的思维勉强维持在一个清醒的水平。 沐辰含着他颈侧的那块ruan肉，专一、反复地口允弄着。 他像是一个极有目的性的狩猎者，就只弄这一小块地方。 弄得莱特又痒、又疼…… 被反复摩｜挲的皮肉变得每攵感无比，变成熟透了的玫｜红色。 莱特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湿濡气息还有紧贴着自己的唇印轮廓。 恍惚间，有什么rou软而温热的东西刮过自己的后颈。 那是沐辰的舌jian。 触电般的刺ji让莱特的瞳仁蓦地紧缩，他挺了下yao身试图摆脱这种怪异的触感，可浑身的肌肉仿佛都卸了劲，整个人像条挣扎不起来的鱼。 “唔。” 抱着自己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莱特的抗拒，沐辰发出小狗一般的呜｜咽，改而用鼻尖去蹭莱特的颈窝。 沐辰太清楚怎么样做能让莱特对自己心软，然后完全顺着自己的意图来。 果然下一秒， 对方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肌肉不再那么僵硬。 气氛沉默半晌，莱特安抚似地拍了拍沐辰的背，他按耐住逃离这个密闭巢穴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告诉自己，求偶期会让沐辰不舒服， 再忍一下就好了。 陷阱中的猎物一退再退，沐辰心满意足地抱着他。 沿着莱特向内凹陷的白衬衫，沐辰的视线描摹过对方紧窄的yao线与挺翘的tun部，他几乎可以想像到对方俊逸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莱特肯定紧抿着唇，明明被人弄得不舒服，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因为不舍得他求偶期难受，所以什么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 黑暗中，人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快了，很快他就能收割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了。 温暖的卧室慢慢地被海洋的气息所席卷。 两人维持着这个zi势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莱特感觉环抱着他的手臂卸了几分力道，然后他听到身边传来了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沐辰似乎睡着了。 莱特稍微往后退了退，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人鱼柔顺的银发从额前滑落，睡颜格外得安静。 沐辰闭着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像两把小刷子一样，在高挺的鼻梁周围投下一片阴影，睡着的人鱼看起来很乖，俊美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稚气，完全没了先前的那种侵略性，叫人移不开视线。 直到面前的人抿了抿嘴，莱特才蓦地回过神来，他小心地拨开沐辰架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随即一点一点从乱糟糟的c褥中挪开。 从c上起身的瞬间，莱特却感觉tui蓦地一软。 “呵……” 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息，莱特伸手扶住c沿，耳根泛上一层薄红，还好因为肤色的缘故，看起来不是那么明显。 他稳住身形，眼瞳微颤…… 明明只是抱了一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莱特下意识回眸望向c铺，所幸沐辰 仍旧睡得很熟，并没有被自己刚才的动静给吵醒。 他靠着衣柜站了片刻，怪异感逐渐退去。 离开沐辰的卧室，莱特在客厅中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直到新鲜、冰凉的空气将那股zao热感彻底平复下去，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他走到一面全身镜前，重新整理自己的仪容，却赫然看见在颈侧靠近下颌线处的那个暧mei痕迹，那一块的皮肉被弄成了玫｜红色，仔细看还有些肿。 像是…… 虽然莱特不太想用那个词。 但看上去就像是个吻｜痕。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 指腹按下去的瞬间，那处的肌肤泛起一股酸涩的痒意，又带着些轻微的刺痛，让人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人鱼封闭的巢穴，还有对方唇瓣湿濡的触感。 莱特的耳根一烫，他偏过视线不再去看那个印记…… 太明显了。 他得把这个遮起来。 莱特从衣柜里拿了件崭新的白衬衫，一直将扣子规整地系到最上方，却还是依稀能透过领口边缘看到那个红色的印记。 他皱了下眉，又从医药箱里翻出一个创口贴，沿着红痕边缘仔细贴上，男人这才满意地转过头。 看着镜子中自己一丝不苟的仪容，莱特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撩上去，随后走向餐厅。 他到的时候，乔拉正好在餐厅用餐。 “父亲。” 莱特和他打了个招呼。 乔拉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你最近是在帮沐辰挑选配偶？” 莱特：“嗯。” 乔拉：“找到了吗？” 莱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愣了一下，道：“没。” 乔拉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仿佛在表达什么不满。 莱特瞥了乔拉一眼，没理他，他径直铺开餐巾，准备让侍从上菜。 乔拉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你自己一根筋就算了，现在还要拦着人家沐辰，真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 他大儿子缺根筋，二儿子太爱玩，三儿子不成器，唯一一个嘴甜会讨人欢心的人鱼崽子看起来是最有戏的。 乔拉有时候觉得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孙子孙女是个问题，他三个亲儿子指望不上，本来还想着沐辰成年了，可以找个好姑娘生窝可爱的人鱼宝宝，到时候皇宫里还能热闹点。 结果现在又被莱特给拦住了。 他搞不懂，怎么，单身还能传染，一个传染两？ 莱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没找到合适的而已。” 乔拉：“啊对对对。” 莱特：“……” 两人开始蒙头吃饭。 “咚咚咚”，片刻后，殿外响起敲门声。 莱特抬头望去，就看见沐辰微笑着站在门口，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脸颊还有些粉。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触电似地避开了视线。 而一旁的乔拉看着沐辰，在张嘴想喊人的瞬间却皱起了眉头，他仿佛忘词了一般，纠结了半天，说出一句，“兰斯，你来了。” 沐辰愣了一下，“陛下……我是沐辰。” 房间里的气氛沉默下来，莱特扭头看向乔拉。 “咳……” 乔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指着面前的座位，道：“坐，瞧我这记性，都叫混了。” 见莱特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自己，他拔高了音量，“怎么了？你小时候我不也经常叫混你们两个。” 莱特收回了视线。 “你们吃，我先走了。” 乔拉差不多吃完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随即低着头不断看向椅子两侧，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搜寻无果，他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那个……去哪了？” 乔拉的贴身侍从立马凑到他面前，弯着腰问：“陛下，您找什么？” 乔拉：“权杖，我的权杖啊，去哪了？” 侍从：“您没带过来。” 乔拉：“我没带过来？” 侍从点点头，“陛下，您之前不是说吃个饭而已，就不用带了，权杖现在还摆在您的寝宫里，您要的话，我马上去帮您拿过来。” “不用了。” 乔拉朝他摆摆手，随即从座位上起身。 莱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下眉，就在他低头沉思之际…… “哥，呦……你脖子怎么回事？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询问声。 这回是真的兰斯来了。 他这么一喊，引得沐辰也往这边看过来。 瞥见莱特脖子上的那个创口贴后，他的唇角抿起一抹微不可觉的笑意。 莱特动作一僵，被兰斯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弄得有些不自在。 他的长睫颤了颤，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沐辰，后者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腮帮子鼓鼓的，沐辰手里拿着叉子 ，那双漂亮的眼睛正无辜地看着自己。 像只囤食的松鼠一样。 不知为何，莱特的脑海中冒出了这般念头。 如果沐辰是松鼠的话，他一定拥有通体油光发亮又蓬松丝滑的毛发，是松鼠里最好看的那只…… 可莱特的脑海中却下意识地浮现出人鱼滑腻冰凉的尾巴，还有那一节一节突起而坚ying的鳞片。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来…… 只是看起来像松鼠，实际可能是蟒蛇。 兰斯又喊了他一声，“哥？” 莱特收回视线，敷衍地说了一句，“被蜜蜂蜇了。” “严不严重啊？” 兰斯一边给自己的牛肉狂撒胡椒粉，一边冲莱特念念叨叨，“听说那什么蜜蜂是有毒的，你要不要找医生看下……” 见莱特一副不想听的表情，他挑了下眉， “我没骗你，我上次看到那什么变种食人蜂，咬一口人会跟着变异，到时候整片皮肤都坏死了，而且被蜜蜂蜇了这样一直捂着对伤口不好吧，你不如……” 闻言，莱特眉峰微蹙，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侧颈，“我没事。” “哦。” 兰斯， 他看了眼神色僵硬的莱特，又看了眼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沐辰……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42章 神秘人鱼 兰斯吃得快, 而且他素来没心没肺的模样，虽然感觉沐辰与莱特之间的气氛隐隐有些怪异，但既然不能从对方口中打探出些什么, 他也就没多问。 他吃完后便先行离开了。 兰斯一走，餐厅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 他们今天吃饭用的是一张用乌木制成的古董桌, 通体油亮光润, 桌身不宽，沐辰正坐在莱特对面, 两人中间仅隔着两三个盘子的距离。 莱特低头切着肉, 忽然间,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蹭过了自己的靴子。 他诧异地抬头，撞入那双蓝眼瞳的瞬间，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刚才碰到的应该是沐辰的脚。 那双微微上挑的蓝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对视，却让莱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封闭的巢穴、人鱼嘴唇湿濡的触感以及他身上属于大海的独特气息…… 他的瞳仁颤了颤，僵硬地偏过了自己的视线。 沐辰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抿了下唇角。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熨烫笔挺的白衬衫, 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很好地撑出了衣服的版型，莱特的打扮还是如往常一样规整，整个人仿佛肃穆到了骨子里一般，唯有脖颈上的创口贴打破了这种平衡。 看着有些微妙。 沐辰撇了撇嘴, “哥哥怎么都不叫我？” 莱特切牛肉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沉思片刻，“看你睡着了……所以没叫。” “哦。” 沐辰抿抿唇角, “还以为哥哥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呢。” 莱特被他说得一愣, “……没有。” 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头，问对方，“现在好点了吗？” 沐辰点点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嗯。” 莱特见沐辰面色确实恢复了一些，现在看上去终于不再那么苍白，他便也稍微放心了些，但回想起对方上次求偶期症状发作时难受的模样，他还是道：“待会儿叫科尔过来看一下吧。” …… 皇宫的小问诊厅内，科尔替沐辰抽了点血，他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仪器分析了一下血样。 他看着手中的报告，神情稍有些惊讶，“求偶期的发热症状是暂时消下去了，但是，你说你还没有标记对象吗？” 面对科尔的疑问，莱特轻咳了一声，他有些僵硬地偏过头去。 沐辰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他和莱特做的那些事，当然没有提对象是谁，也没说具体干了些什么，只是笼统地糊弄了过去。 “嗯……” 科尔推了下眼镜，“假性抚慰确实会有缓解作用，一些史料中也有过记载，在科技还不发达的时候，有些寒冷的季节或者遇到天敌入侵的情况下，不适合人鱼养育后代，他们为了缓解求偶期的症状，便会选择暂时抚慰这个方法，这个也被称为假性抚慰。” 沐辰托着自己的下巴，“那我这次求偶期可以靠这个渡过吗？” 科尔：“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你这样求偶期又得推迟到明年，标记是早晚的事情。” 一听到与沐辰求偶期有关的事宜，莱特从自己的终端上抬起了头。 科尔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另外，那个药你最好停了，服用不要超过一个月，否则容易产生依赖性，还会导致激素紊乱等症状。” 莱特扭头看向沐辰，后者“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科尔做完诊断后收拾起自己的医疗器械准备离开，却在转身出门时将莱特叫住。 有些话他说了沐辰估计也不会听，就完全当耳旁风，甚至还会出现逆反心理，所以他还不如直接嘱咐莱特。 见科尔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莱特问他，“怎么了？” 科尔：“暂时抚慰确实有用，但这种东西就和镇定剂一样，是会上瘾的，如果人鱼总是选择用假性抚慰的方式渡过求偶期，但对方又不是合适的终生伴侣的话，长此以往下去，人鱼还是会对那个人产生依赖感，同理，他自然就会对他人产生抵触心理，这就使得永久标记变得很困难，而且假性抚慰毕竟只是个缓解发热期的方式，一直这么拖着不标记，对人鱼本身也不好。” 莱特的神情短暂的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他皱了下眉， “我知道了。” ...... 平静的室内湖泊泛着粼粼波光，奎娜在给新来侍从讲解这里的规矩， “除了卧房以外，沐辰殿下也经常会呆在这个池子里，平时不用进来，每天晚上九点定时过来让机器换水就好了……来，我和你讲一下替池子换水的操作程序……” 侍从听着奎娜的讲解，视线却看向远方湛蓝的湖面，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攥紧，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就在他走神的间隙，幽深的水面突然泛起一丝波澜，见状，新来的侍从多利眼瞳蓦地瑟｜缩了一下，那是人在恐惧时才会做出的本能反应，仿佛害怕水底会有什么洪水猛兽窜出来一般。 多利想起了凯尔私底下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当时烟雾弥漫的屋子里，二皇子凯尔抽着一根烟，面露嫌恶之情，与他厉声道：“那条人鱼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生物，总是在人前伪装成一副无害的模样，私底下其实又丑陋又恶心，他们还会像野兽一样fa情。” 多利被他的形容弄得有些发怵，他缺钱，但也害怕怪物，“殿下，这个任务交给我真的能行吗？” 凯尔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 “你怕什么，你是他寝宫里的侍从，只要把这个药偷偷加到他喝的水里去就行了，记得手脚干净点，到时候他就会彻头彻尾地沦为一头fa情的野兽、只知道jiao媾的动物！然后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成为一个小丑！” 而此刻…… “多利？” 不远处奎娜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 “嗯。” 多利一路小跑着走到池边，看着奎娜给他讲解换水的设备，脑海中的思绪却忍不住飘散开来。 人鱼…… 人鱼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哗啦！”一声，平静的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一截银色的鱼鳍从中跃出。 多利的背都绷直了，他像座雕像一般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他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神秘的人鱼。 对方柔顺的银发下有着这世间最俊美的面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与大海一般美丽而摄人心魂，仅仅是短暂的一瞥便叫人心跳加速、无法移开目光。 人鱼，与凯尔口中那个可怕又丑陋的怪物截然相反。 …… 夜晚十一点半左右，通常是沐辰入睡的时间。 以往睡前，沐辰都会主动和莱特说“哥哥，晚安。” 他一直维持着小时候的习惯，像只准时报点的布谷鸟。 莱特有时候会觉得都这样大的人了，还总是这么做未免太孩子气。 可此时，沐辰真的不给他发了，他却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点什么。 莱特的眼皮跳了跳，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地拿出终端给对方发：【现在感觉怎么样？】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一秒， 沐辰：【难受。】 透过这两个字，莱特几乎可以想像出沐辰躺在床上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望着自己的画面，估计他还会跟自己说，“哥哥，真的好难受。” 想到这，他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眉头又皱了起来。 莱特：【求偶期的症状吗？怎么会这么快？】 沐辰：【不知道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求偶期每次发作都格外难熬，而且间隔很短，他还没有同族可以做参考。 气氛沉默下来，莱特回想起先前科尔与自己说的话，有关于假性抚慰会令人上瘾的可能，他正欲打字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理智告诉他，自己不应该再和沐辰做那种事，可是…… 沐辰：【我再吃片药吧】 【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莱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别吃了】 沐辰：【那可能睡不着】 半晌，莱特似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等我一下】 【我过来】 …… 莱特输入自己的指纹，“啪嗒！”一声，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没有开灯的房间敞开一条黑暗的缝隙，透过那道缝隙，仿佛有一股股阴测的风在不断地往外涌，令人无端地联想起冷血捕食者的巢穴。 就在莱特迈步走进去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从中伸了出来。 对方拽住莱特的手臂，整个人欺身覆了上来。 莱特完全没料到沐辰会等在门后，他的后背猝不及防地抵上了墙，肌肉下意识地绷紧，随即温热的气息笼罩了下来…… 沐辰的手搂着莱特的后yao，脑袋搁在他的颈窝上。 黑暗使人的五感变得更为敏锐，每一道呼出的气息仿佛都有了具体的轮廓。 莱特的身材很好，他常年驻守边境，每日都维持着大量的体能与精神训练，自然不是瘦削的类型，他穿着西装外套时给人的感觉禁欲、淡漠，但摸上去非常有料，无论是饱满的胸肌、腹肌还是大tui，而且肩宽腰窄，屁gu又翘。 沐辰只是贴着对方，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可紧mi相贴的胸膛炽热又滚烫，再加上求偶期的诱导，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谷欠望被勾了出来，像煮沸的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贴着莱特的颈侧，磨了磨自己的犬齿，止不住地分泌着唾液，好饿啊，腹中好似燃着一团火，勾着空荡荡的胃袋。 沐辰舔了舔嘴唇…… 好想把哥哥吃掉。 第43章 第 43 章 . 出于机甲兵的本能反应， 莱特在被拽入房间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捏着对方的胳膊，后背绷得很紧，那是一个能将人掀翻在地的动作。 「哥哥……」 直到耳边传来沐辰熟悉的声音。 莱特的眼瞳颤了颤，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卸了劲， 原本紧攥着对方胳膊的指节松开， 顺着沐辰的衣袖缓缓滑落。 沐辰：「难受。」 一抹炽热的唇息落在莱特的颈窝处， 轻得像一片羽毛，泛起丝丝痒意。 最每攵感的部位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莱特僵硬地扭了下脖子试图避开对方的触碰。 可沐辰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他用鼻尖和唇缘轻轻沿着对方颈部的曲线滑过， 像只撒娇的小动物。 感受着对方愈发僵硬的模样， 沐辰的唇角抿出一抹弧度，紧接着他在那片光滑的皮肤上察觉到了一抹异常的触感。 ——那带着些许不平整的、微微突起的触感。 他停下了原本的动作。 沐辰意识到，那是莱特贴在脖子上的创口贴。 黑暗的卧室中， 只剩下一片寂静和莱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紧抿着薄唇，眉头皱得很紧，可那无法抑制的悸动几乎就要跳出胸腔。 「啪！」骤然亮起的灯光照映出眼前人俊美而白皙的面容，莱特的长睫颤了颤，心跳不由自主地变快。 沐辰让智能管家开了盏小橘灯，他半垂着长睫，暧｜昧的视线在那创口贴上打转， 「是我弄出来的吗？」 明知故问。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侧目避开对方的视线， 正欲说些什么之际。 沐辰的指腹已经按上了那块突起， 他捏起创口贴的一角将其轻轻撕下， 「我看一下……」 「红了。」 「没……」 莱特眼瞳紧缩， 脸上产生了一抹类似慌乱的神情，他猛地伸手挡住那块地方。 可话音未落，沐辰就顺势握住莱特的指jian将他的手挪开， 「弄｜疼哥哥了吗？」 莱特的薄唇抿得很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他沉声道：「没。」 沐辰翘着唇角，「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说着，他环着对方yao身的手臂愈发收紧。 莱特握住沐辰的胳膊，试图阻止对方的进一步动作，但是，「咚咚咚」，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心率失衡的错觉。 就算他再迟钝，此刻也能察觉出两人的这种状态超出了正常的兄弟关系。 莱特的思绪空白了一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受到求偶期的影响，又没有伴侣陪在身边，所以下意识地把亲近的对象当作了可以安抚自己的伴侣，然后产生了这种…… 不正确的、畸形的依恋？ 莱特感觉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像是团缠绕在一块儿理不清又解不开的丝线，搅得人心乱糟糟的。 沉默半晌，他抬起头，看着沐辰的眼睛问，「那和别人……和他，和文森特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说完这句话，莱特屏息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瞳，无端地产生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室内的气氛蓦地安静下来。 一秒、二秒…… 莱特抿紧了薄唇，然而他听面前的青年在自己耳边道： . 「不会。」 莱特抓着沐辰胳膊的手松了，他有些怔神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沐辰顺势俯身抱紧了莱特，他嘟囔道：「……好奇怪啊。」 「可能因为哥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所有人里面我最喜欢哥哥了。」 人鱼的话语炽热而直白，就仿佛孩童在表达他完全不加掩饰的喜爱。 感受着对方温暖有力的怀抱，耳边的心跳声愈发剧烈，莱特的长睫颤了颤，耳根开始发烫，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那句「喜欢」。 他几乎就要下意识地伸手回抱住沐辰，可是， 喜欢……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沐辰真的知道这是什么喜欢吗？ 对方十四岁那年被接进奥斯皇宫，他父母双亡，亲族亦不在身边，自己作为小人鱼在这陌生环境里唯一能依靠的人自然成了他最亲近、最依赖的对象。 作为沐辰的哥哥，一直以来莱特都将小人鱼当作需要保护的珍珠，他总是尽可能地想着能让沐辰远离危险，譬如在选择伴侣与学校的事情上，莱特经常表现得很强势，他不让沐辰接近那些「不完美」的追求者。 可直到今日他听沐辰懵懂地说着「喜欢」，莱特才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自己这种强势的做法导致对方将「依赖」与「喜欢」的情感混淆了起来，而且他现在处于易感期，受到这种原始又冲动的情绪引导，沐辰更容易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违背理智的举动。 莱特比沐辰要年长许多，沐辰或许不清醒，但他是清醒的。 他不该将错就错。 这一瞬，背德感带来的负担盖过了心中的悸动，莱特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下意识地攥成拳。 他张嘴正欲说些什么之际，眼前的人却突然失了重心，猛地向一侧倒。 莱特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他，但他显然低估了沐辰整条鱼的重量，他被对方带着一道往地上摔去。 「砰！」的一声，两人一齐摔在厚重的地毯上。 「怎么了？」 莱特的声音有些焦急，他撑着身子试图从沐辰身上起来，却在挪动双ui的瞬间感受到了一个柔｜软滑腻的触感，那冰凉的物体亘在自己双ui间，他稍微移动些许，便能感受到鳞片摩｜挲过贴身衣物所来的痒意。 他神情微怔，视线缓缓下移，这才发觉自己正坐在沐辰宽大的鱼尾巴上。 沐辰一副「我也没料到的 」语气，「ui变成尾巴了。」 莱特的耳朵烫得说不出话来，他全靠着手臂与yao部的力量维持着平板支撑的zi势，尽量让自己不碰到对方的尾巴。 而这个视角下，他窄瘦的yao线在沐辰面前显露无疑，微凹的后脊陷进一个优美的弧度。 沐辰勾了勾嘴角…… 哥哥究竟知不知道他这个zi势，在自己眼里有多se啊？ 下一秒， 莱特只感觉有什么冰凉而滑腻的触感卷过他库管，缠上他的小ui，他绷紧的咬肌蓦地颤了颤，紧接着yao一塌，整个人跌坐在沐辰身上。 听着耳边响起的轻笑，他急切地扭着yao想从地上起身，可他越急，动作就越乱，慌乱间，他感觉自己蹭到了一个滚｜烫而粗yg的轮廓。 ——包裹在人鱼滑｜腻的筋之下。 莱特的目光一滞，他像是发烧了一般，浑身都开始发烫，而且在这个逼仄的 空间内，他挣动的幅度越大，越免不了与对方产生a。 越a越热，莱特热得额角几乎要滴下汗来，恍惚间，他感觉一团火苗窜过腹.腔，有什么东西撑起了那一块的库子布料。 . 他是男人。 他自然这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莱特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等他意识到自己起了什么反｜应之后，绯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像煮熟了的烫虾一样。 「哥哥？」 显然，沐辰也意识到了。 强烈的背德感与难以言喻的羞耻如同决堤的山洪一般，几乎就要将莱特冲垮 他猛地从地上起身，踉跄地朝屋外冲去，因为动作太急他还险些被沐辰搁在地上的鱼尾绊倒。 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卧室后，莱特靠着门板喘着气，胸膛起伏得厉害，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红。 自己……自己怎么会对他产生那种反|应? 莱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摸着小人鱼脑袋和他说「我会保护你」的场景，还有对方当初在宴会挑选舞伴时自己义正言辞地和他说「他们都配不上你，我这是为了你好。」 他有些头疼地摁着自己的太阳穴。 嘴上说着为了对方好的话。 实际上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 午夜十分，兰斯与朋友喝完酒，在走回自己寝宫的路上，隔着厚重的门板就听到莱特房间里传来的一阵「叮铃桄榔」动静。 他好奇地推开房门，然后便望着对方摊在地上的几个大箱子和忙碌的机器人管家愣在了原地， 「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半夜的？」 莱特额前的金发凌乱地散落着，衬衫马甲也变得皱巴巴的，他随手拎起一个东西就要往箱子里塞，「我要……回基地。」 兰斯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那里出事了？」 能让莱特连夜赶回边境，那里肯定是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可下一秒，莱特却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拿的东西，那是沐辰曾经送给自己的鲨鱼玩偶——鲨鲨。 他忽然响起什么似的，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一步，沿坐下。 而兰斯这会儿也终于看清了莱特脖子上的那个印记。 狗屁被蜜蜂蜇了，那分明是一个吻｜痕，联想起沐辰最近出现的求偶期以及两人怪异的举止，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兰斯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哥，你不会是……」 被对方这么一指，莱特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忐忑。 他知道兰斯在某些方面的直觉一直很准，对方不会看出了自己…… 兰斯：「玩完就不想认账吧？」 他看莱特这遮遮掩掩、着急忙慌、连夜收拾行李跑路的模样，怎么有种单身三十余年，一朝觉醒渣男血脉的既视感。 不会是和人鱼那啥标记了，然后又不打算负责吧？ 莱特：「？？？」 他还是别和兰斯说话来得好。 就在莱特起身正欲继续收拾行李之际， 「哥，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冷静点。」 兰斯说着一把将莱特手中的鲨鱼玩偶抢了过去。 「你做什么？」 一看鲨鲨被人夺走了，莱特瞬间急了，他伸手就要抢回来。 兰斯往桌子后一躲，跟他玩捉迷藏似的，「这东西送我也无所谓吧？一个破烂玩具而已。」 莱特眉 头紧皱，翻过桌子去追他， 他有点搞不懂兰斯今天怎么回事。 「这不是破烂玩具，这是我的东西。」 莱特又强调了一遍，「我的。」 「啊？」 兰斯将鲨鲨当作一个玩具皮球似的，双手轮换着在空中抛来抛去：「就这么在意这个玩具啊，为 . 什么呢？」 莱特好几次伸手去抢，都摸了个空，眼看干净的鲨鲨就要被兰斯扔到天花板上擦灰去了，他忍无可忍地说出一句，「因为这是他送我的！」 「哥，你是不是喜欢他？」 兰斯停下了扔鲨鱼的动作，毫不避讳地与莱特对视。 从先前对方的种种迹象看来，估计只有莱特自己傻到发现不了他的这种感情。 莱特神情一顿，几乎是喃喃自语道：「不应该是这样，我和他不应该是这种关系。」 「呵……」 兰斯指着他，「渣男经典话术。」 莱特：「……」 兰斯将鲨鱼玩偶丢还给莱特，对方立即将鲨鱼抱在怀里，有点像丢了魂似地坐上发呆。 兰斯趁机没收了他的行李箱，「什么叫不应该？」 莱特伸手揉着额前的碎发，「他现在受到了求偶期的影响，做出来的事是不理智的。」 兰斯：「那你有没有亲口问过他是怎么想的？他今年二十四岁了，早就成年了，都从第一军校毕业了，是个能够独立思考、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你还以为他是你的人鱼宝宝呢？」 莱特仍旧低头望着手里的鲨鲨，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兰斯又道：「你再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把人家的追求者都赶跑，然后做了……哎，我也不知道你们做了啥，反正zuo完以后连夜收拾行李离开……」 「你真觉得你这样做是对他好吗？你看你这么在意这个破玩偶，到时候回来估计人都不想见你了，你打算怎么样，把这个鲨鱼玩偶养在池子里？」 莱特有些愣怔地抬起头，神情难得出现一丝松懈。 兰斯见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更是恨铁不成钢。 以前都是自己不成熟被莱特教育，今晚自己难得硬气了一回，终于，他说出了那句一直以来都不敢说的话， 「哥，你多大了？遇到这种事还要靠逃避来解决问题？」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张了张唇，半晌，说出一句，「有烟吗？」 兰斯：「啊？」 在他的印象中，莱特是个自律到骨子里的人，包括抽烟也是，这种放纵式的解压方法兰斯几乎没见对方用过，时间久了他差点都要忘记莱特还会抽烟了。 他在身上摸索来摸索去，摸了半天终于摸出半盒烟丢给莱特。 莱特抽出一根烟含进嘴里，又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兰斯：「？怎么了？」 莱特：「打火机。」 兰斯：「……」 搁这把自己当侍从使唤呢。 他找出打火机替莱特点燃烟。 莱特深吸了一口，他咳嗽两声，吐出一口烟雾，「行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下。」 兰斯：「……」 第44章 第 44 章 午夜时分,多利忐忑地走进沐辰的寝殿，他推开门，在看到昏黄灯光下那张精致到不似常人面容的瞬间,多利迅速低下了头, “殿下,您叫我？” “嗯。”沐辰长腿交叠,他斜倚着沙发靠垫，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站在身前的人，“帮我拿瓶酒。” 求偶期残存的余热让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他需要做些事来分散注意力。 回想起这里方才的情形,沐辰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哥哥跑得好快,比兔子还快,明明自己都了,却害羞地完全不敢面对这件事,否则他们还可以一起做些快乐的事,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在听到对方要酒的瞬间,多利蓦地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情，“您要什么？” 沐辰托着腮,思忖片刻，“新泽兰的威士忌吧。” 多利：“好的，殿下。”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掌心都攥出了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沐辰喊了声“进来”。 他感觉这个侍从取酒的动作有点慢。 后者端着托盘走进来,已经开完瓶盖的酒正放在冰桶里,一旁是两个用来喝威士忌的玻璃杯。 多利的视线在敞开的瓶口上停留片刻，复又小心地抬眸看向沐辰，“您……您要加冰吗？” 沐辰：“嗯。” 侍从从制冰箱中夹出两大块冰，然后，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他倒酒的手看起来有点抖。 沐辰看着几乎快要没过冰块的琥珀色液体，道：“够了。” “哦。”侍从连忙收手，剧烈的晃动差点使得杯中的液体泼了出来。 沐辰接过酒杯，随口问了他一句，“你是新来的？” 对方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与那双蓝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多利的额头止不住地想要冒汗，他低下头，目光飘忽起来，“嗯……是的，殿下。” 沐辰不会，不会看出是他看出对里面的酒动了手脚吧？ 就在多利紧张得后背冷汗直冒之际，沐辰冲他抿了下唇角， “你以后会习惯的。” 多利愣了一下，他的眼瞳中倒映出人鱼俊美迷人的面容，对方湛蓝的眼眸如同大海一般广阔而包容，多利的心脏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羞愧地低下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耻， “您……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沐辰：“没了，你回去休息吧。” 说罢，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透过杯中液体扭曲变形的折影，他看到对方匆忙离去的身影。 “哐当”，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沐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将玻璃杯重重地搁在桌角，同时伸手解开两颗衬衫纽扣，烈酒总是这样，饮下去的瞬间，会在五脏六腑中掀起一股灼烧感…… 还有一丝莫名的口干舌燥。 …… 一向肃穆整洁的卧室中，弥漫的烟雾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刚经过了实战演习，正常人进来了估计都得捂着嘴咳嗽两声，并且开始预测自己得肺癌的可能性。 莱特面前的烟灰缸中满是灰烬和燃尽了的烟头。 莱特坐在c沿，指缝夹着一根刚点燃的香烟，他素来规整的金发如今凌乱地垂落在额前，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衣服皱巴巴的，整个人有种宿醉归来的落寞感，他现在要是推开门走出去，别人 绝对不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他们的大皇子殿下。 他抿了一口烟，眉头皱得很紧。 兰斯高声质问自己的话仍在耳边不停地回荡。 自己仿佛一个躲在钟罩里的人，而对方的话就像是敲响钟声的钟杵，震得他耳膜生疼。 兰斯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莱特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喜欢…… 喜欢沐辰吗？ 当莱特看见沐辰对别的追求者露出微笑时，他无法忽视心中那股泛着酸的妒意。 他之前一直试图为自己的这种情绪找各种“正当”的借口，譬如这些追求者不够优秀，譬如自己生气是为了他好，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原本埋藏在深处不断发酵的悸动，终于冲破土壤冒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失控感，裹挟着莱特不断下坠…… 他怕沐辰分不清“依赖”和“喜欢”。 他更怕像自己这样糟糕的性格如果真的和沐辰在一起，会连原有的稳定也维持不下去。 而当一段感情甚至还未发生时，它就已经展现出畏缩的趋势，这或许就是最大的问题。。 在莱特的潜意识中，他不可能拥有幸福的感情。 自莱特有记忆时起，他就一直是这副沉默寡言的性格。 毕竟当你的耳边总是充斥着摔砸打骂声时，你也不会拥有太多的表达欲。 此刻，透过指缝中弥漫的烟雾，眼前的陈设开始变幻，变得与二、三十年前一样，女人在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莱特还只有七八岁。 女人板着他的肩膀，她的神情明明很温柔，可微笑却有点神经质，“你是奥斯帝国的大皇子，你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不对？” 见他没有反应，女人蓦地拔高了音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瞪大的眼瞳中却不见一点笑意，“对不对？” 直到莱特给出正面的回应，她才笑着牵起莱特的手，温声道：“好孩子。” 这是他的母亲，奥斯帝国的王妃卡罗琳。 在嫁给国王前卡罗琳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而她的父亲——前御前首相，以前途与金钱为诱，让卡罗琳的竹马恋人远走他乡，他又以家族荣耀为挟，让卡罗琳嫁给了当今的国王，也就是莱特的父亲。 年轻的国王在婚前就有地下情人的事几乎人尽皆知，而婚后乔拉也从未断绝与对方的联系，这让为了婚姻、为了家族舍弃一切的卡罗琳陷入了地狱般的深渊，煎熬的婚姻生活让她逐渐变得神经质，变得独断而刻薄。 刚结婚时，乔拉就不爱她，婚后，更是讨厌卡罗琳的这种性格，“水火不容”比起“貌合神离”更适合用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父亲告诉卡罗琳，她的婚姻是带有神圣使命的，她的付出、她的牺牲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是为了家族、为了整个奥斯帝国——这个你所深爱的国家。 可最令人讽刺的事便在于这个令卡罗琳深恶痛绝、带给她一切不幸源泉的男人却是她所深爱国家的王，是她要奉献的对象。 悲剧的源头来自于事物自身所不能融洽的矛盾，而卡罗琳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人。 这种痛苦让她几度陷入精神失常。 终于，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卡罗琳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那就是她的孩子——奥斯帝国未来的王储，她的牺牲，她的奉献再次有了意义。 从那一刻起，她将那些对自己的期望，同样全部加著在了 莱特身上。 卡罗琳坚信自己会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王储，在未来莱特会成为比乔拉还要优秀的国王，她不会让父亲失望，也不会让这个国家失望。 自莱特有记忆起，母亲总是用一种微笑的神情凝视着自己，明明她的嘴唇咧得那么开，可笑意从未达到过眼底。 母亲从未在自己面前哭过，同样她也不允许自己哭。 她告诉自己，“哭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你不能成为那种懦弱的人。” 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有的小孩怕黑，有的小孩怕鬼，而莱特怕哭。 有一次，可能是上骑马课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疼得溢出了些生理性的泪水，虽然莱特已经在第一时间就用手把泪痕都抹去了，可站在围栏外的卡罗琳依旧目睹到了这一切。 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母亲那沉郁而失望的目光。 你能想象到你刚从马上摔下来，转过身的瞬间却看到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失望地凝视着你，女人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眼睛里完全没有光，像是两个挂在面颊上的巨大黑洞。 下一秒，卡罗琳冲到莱特身边，用那尖锐的嗓音不断重复着，“不要哭，你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未来的王储，不要哭！” 在卡罗琳的“训练”下，哭成为了最令莱特害怕的东西。 莱特还记得母亲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她的语调总是肃穆而令人感到沉重，“你要记住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包括与你父亲生活在一起，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那时莱特不到八岁，沉甸甸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理所当然地变得沉默寡言，没有人比莱特更会压抑自己的情绪。 而乔拉与卡罗琳总是心照不宣地默默审视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并对此给予“肯定”或“否定”的态度。 他们给予了“王储”足够多的关注，却忘记了他也是个孩子。 莱特并不怨恨卡罗琳，她这一生为了父亲，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却从没为自己活过，她无疑是爱自己的，就像“老师”爱“学生”那样。 他埋怨过乔拉，但比起“恨”那更像是一种“淡然的失望”。 真正令莱特痛恨的是将两人绑在一块儿的婚姻，每天都有无休止的埋怨与争吵，这场婚姻中没有人是幸福的。 而一个糟糕原生家庭最恐怖的地方便在于它会将孩子培养成自己最不愿成为的模样，并且你无力改变这一切。 莱特就是这个孩子。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养过一条宠物狗，那是一条圆滚滚的小黄狗，很可爱，总是围着他和兰斯转，那段时间兰斯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小狗一起睡。 乔拉看见小狗也总是笑着说，它长大了以后会成为一条出色的猎犬。 可就在小狗被接入皇宫后半年的某一天，莱特牵着它在皇宫中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外出打猎归来的猎犬队。 初生牛犊的小奶狗有种如青少年般懵懂莽撞的烈性，小狗回头朝冲向猎犬的瞬间，莱特没能及时拽紧缰绳。 下一秒，眼前传来一声惨叫，大猎犬一口咬在了小狗的气管上，尖锐的犬牙正好刺破了动脉。 当莱特冲过去抱起小狗的时候，对方已经快没气了，颈动脉飙射出的滚烫鲜血溅在了莱特脸上。 那一瞬间，他几乎被内疚与自责埋没，他想着如果自己刚才没有走神，如果自己攥紧了小狗缰绳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也很难过，第一次见证生命的逝去，心尖疼得发颤，可莱特习惯了当那个“坚强、懂事”的 大皇子，有些东西压抑得太久，就会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莱特早已忘记该怎么哭了。 其实那双微颤的琥珀色眼瞳中也盛满了害怕、悲伤与无助的情绪，只是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表现有些太过平静，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 所以当大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莱特平静地擦着脸上的血渍，说，“它死了。” 冷漠得让人不相信这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后来小狗的葬礼上，兰斯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而莱特只是沉默地蹲在地上，用铲子一下又一下地挖着土。 乔拉安慰了兰斯，却对莱特说， “这好歹是一条陪伴过你的生命，你多少应该有点怜悯之心。” 莱特至今也没忘记乔拉当时看他的眼神，乔拉的眼神中带着责备，仿佛在看一个“冷血无情”的机器。 通过那件事，所有人都看到了冷漠无情的大皇子与他惨死的宠物，却没有人注意到花园后方小山丘上一块木牌雕刻而成的碑。 那是莱特做的，他在木牌上刻了小狗的名字，并将它以前最喜欢的零食放在周围。 莱特经常会在没人的时候一个人过去坐着发呆。 他知道他的性格不讨人喜欢，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可他想……小狗应该不会介意，它不会介意自己爱不爱哭，也不会介意自己爱不爱笑。 十二岁那年，莱特的生活又迎来了一次重大改变。 那年，卡罗琳去世。 母亲的葬礼上，在数十双目光的集体注视下，莱特也没能哭出来。 当他看到棺材中卡罗琳的脸，耳边就会响起母亲如同念咒般一遍又一遍的忠告， “不能哭。” 牧师唱着安魂曲，一道道冰冷的视线轮番在莱特脸上打转，那视线中带着熟悉的惊叹与指责，人们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恶魔”。 就连乔拉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在葬礼后单独找到莱特，“她是你的母亲，是在这个世上赋予了你生命的人，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一点悲痛吗？” 年轻的王储流不出眼泪，他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悲痛呢？ 如果能把心刨出来给大家看一下的话那就好了。 乔拉走后，莱特对着镜子，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那一瞬间，他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点。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可他就连讨厌的情绪也无法明显地表现出来。 正是从那以后，莱特不顾乔拉的反对执意报考了军校。 军｜队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用向外人展示丰富情感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像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除了觉得军校适合自己以外，莱特还想要变强。 曾经有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 如果自己当初不是一个拽不住缰绳的孩子，小狗是不是不会死？ 如果自己足够优秀，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 莱特始终坚定地认为，如果他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悲剧就不会发生，所以他要变强，强到一切事物都被能自己掌控在手中。 二十六岁那年，他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上将、基地最高的指挥官、带领着奥斯帝国驱赶虫族、统一了蓝星，这份足以载入史册的荣誉就连父亲乔拉都完全无法与之比拟。 莱特似乎已经完成了当初给自己设立的所有目标。 可他仍旧厌恶自己的性格，他依然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像是一台精密运转而又冷漠的机器，从内 而外地抗拒着乔拉给自己安排的婚约。 生活像是一滩死水，莱特认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或许某天他会妥协，与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人结婚，但这并不会改变什么。 直到沐辰的出现，对方像是黑白世界中的一抹彩色，他撕裂了那层透明的屏障，硬生生地闯入了莱特原本平淡无趣的生活，一遍又一遍地和莱特说“我最喜欢哥哥”了。 那种纯真、直白而又炽热的感情是莱特从未感受过的。 或许沐辰不知道，第一次听到小人鱼抱着自己说“我最喜欢哥哥啦”的时候，莱特内心的触动远比他表现得要深，对方好像一把火，融化了那层罩在他身上如同冰霜一般的壳子，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而莱特迫切地想当好这个“哥哥”，他将沐辰当作捧在手心的珍珠一样去爱护。 可是现在…… 香烟的最后一抹火星灭了下去，灰烬落在地上，骤然空落的指尖让莱特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他对沐辰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一种莱特从未体会过、也无法掌控的情感。 第45章 第 45 章 深夜,偌大的皇宫中万籁寂静。 在这个本该睡觉的时间段，凯尔的寝宫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他抬眸看向站在面前的侍从,“怎么样了？” 多利低垂着眼帘,“我按照殿下吩咐的做了。” 凯尔：“你看着他喝下去了？” 多利：“嗯。” 凯尔挑眉，“然后呢？” “然后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多利的声音顿了一下,“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 凯尔从沙发靠垫上直起身子，“让侍女进去了吗？” 多利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攥紧,声线有些抖,“……嗯。” 凯尔：“多久了？” 多利：“十分钟。” 凯尔：“有看到人出来吗？” 多利：“没有。” 凯尔从沙发上起身，嘴角笑意愈深，“去看看。” 言语间，他的拇指抹过颊侧的一道细线疤痕,如今几乎已经褪色得瞧不出痕迹了,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凯尔还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那条人鱼不是喜欢玩阴的吗？ 自己就陪他玩玩呗。 沉重的殿门前，凯尔的身后跟着一队皇室铁卫,有了那次的前车之鉴，他现在做事都会比以往谨慎些。 此刻,即便中间亘着一堵厚厚的隔音墙，他们仍旧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巨响以及那震天撼地的摇g声,和女人尖锐的叫声。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御林铁卫听到这动静都不禁愣了一下。 真猛啊…… 一旁的多利白着一张脸,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整个人几乎要被滔天的罪恶感埋没。 凯尔神情一亮，他迫不及待地命人推开门。 这回他一定要让那条人鱼当众出丑。 “吱呀！”,沉重的门扉打开,刺骨的冷气从中冒出,整个房间宛如一个室内冰窖。 一片黑暗中，凯尔看到了独自一人站在c上一边尖叫一边蹦床的侍女。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特么的怎么回事，那条人鱼去哪了？ 下一秒，透过幽暗的缝隙，凯尔对上了一双荧蓝色的眼睛，对方狭长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像是斗兽场中被饿了数天的困兽。 …… 意识到酒有问题的时候，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即便沐辰让智能管家将空调打到最低，身上的za热依旧没能得到丝毫的缓减。 他深陷在柔软的c铺中，手背青｜筋暴起，双目暗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宛如一座超负荷的煤炭燃炉，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无处宣泄的谷欠望压得整个人喘不过气。 最要命的还是那个部位。 沐辰第一次知道，情谷欠也能像岩浆那样将人的意志融化。 超高的精神力通常是一把双刃剑，它培养出了一批超级战士，却也使他们成为容易失控、性情凶戾的人形机械。 所以进入军校的第一节 机甲课，学校既没有教他们机械理论也没有教实战演习，而是教他们怎么控制情绪。 沐辰那门课的成绩始终是第一，没人比他更懂怎么伪装自己的情绪。 可现在，中央情绪调控室的按键仿佛坏掉了一般，戾气无处发.泄。 “砰！”的一声，沐辰将手边的 终端给摔了出去，连带着砸倒了桌上摆着的酒瓶，玻璃碎落一地。 这个时候，暴力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宣泄口。 沐辰将张脸埋入柔软的枕头中，苍白的嘴唇被咬得血迹斑斑。 之前他让莱特过来是因为他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现在他真的有点失控了，繁杂的脑海中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谷欠望。 沐辰还是不希望莱特看见这样的自己。 “咚咚咚”，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紧接着，侍女推开门，“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沐辰半眯着眼睛，警觉地从c上坐起身，像头领地被人入侵的雄狮，鬃毛都竖了起来。 侍女站在门外都能感觉到屋子内一阵阵往外直冒的冷气，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里走。 沐辰哑着嗓音问：“谁叫你过来的？” 侍女愣了一下，“就在刚才，多利说您有急事找我。” 听她这么一说，沐辰低压着眉宇，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 真是恶心人的伎俩，但对方或许不知道即便在求偶期，人鱼也只会对被自己标记过的猎物感兴趣。 他皱着眉头起身推开客厅的门。 侍女：“殿下，那我……” 沐辰看向她，“你留在这，待会儿你听到有人来了，就故意弄出点动静。” 侍女愣了一下，“殿下，这……” 沐辰：“有人想利用你，你难道不想找出他是谁吗？” “啪！”的一声，客厅的门被关上。 …… 寝殿的门被重重关上。 凯尔整个人被拽入如冷气室一般的屋子，对方速度之快以至于外面的那些御林铁卫都反应不过来。 随即沐辰迎面就是一拳。 “艹！” 凯尔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跌倒在地，他捂住自己泛青的眼睛在地上来回地翻滚。 沐辰伸手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你让人做的？” “咳咳咳……” 凯尔被他掐得喘不过气，面色涨红。 不知道是不是极度缺氧下产生的错觉，他感觉眼前那双湛蓝的眼瞳深处晕开了一抹猩红，像是鲨鱼进食时被血水染红的海洋。 就在凯尔即将窒息之际，沐辰终于松开了手，他任由对方仰面摔倒在地，自己则疾步冲入隔间的人工湖泊当中，再也无法控制地变出了鱼尾。 幽长鱼尾浸入湖面的瞬间溅起一阵水花，附近的水生生物仿佛察觉了什么危险信号一般，立即四散逃开。 …… “滴答，滴答，滴答”，寂静的房间中只余下电子钟走动的声音。 莱特再次伸手摸向烟盒，却摸了个空，他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恍然发觉自己静坐到了四点半，天都快亮了。 望着烟灰缸中堆积的烟头，他彻夜未眠的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自己现在应该去干嘛？ 睡觉吗？ 但是不是有什么事忘做了？ 莱特头疼地摁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眼皮和直觉都隐隐提醒着他，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被他忘了？ 莱特开始回忆自己一整个晚上都做了什么，好像回到卧室后他就一直坐在这抽烟…… 不对，一开始他还收拾了箱子。 在那之前呢？ 自己好像呆在沐辰的房间里。 脑海中依稀响起两句模糊的对 话，是沐辰的声音： “哥哥。” “难受……” 想到这，莱特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他把求偶期的沐辰一个人丢在房间里，然后跑了出来。 整整四个小时…… 他留下饱受求偶期煎熬的人鱼，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莱特跌跌撞撞地从座位上起身，险些将椅子掀翻，他火急火燎地在书桌上翻出自己的终端，然而上面并没有沐辰发来的消息。 会不会又乱吃药？ 会不会很难受？ 会不会…… 如海啸般迎面袭来的焦虑与自责几乎就要将他淹没。 就在莱特冲过去推开房门的瞬间，他差点与外边的人撞上。 兰斯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 “哥……哥，出事了……” 在看清莱特的模样后，兰斯的声音一顿。 眼前的人眼眶赤红，金发凌乱，连衬衫的领口都是歪的。 在兰斯印象中莱特一向是“规律”与“秩序”的代名词，他从未见过对方何时慌乱成这样。 “怎么了？” 莱特焦急的语气让他回过神。 兰斯：“沐辰不见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人已经迈开长腿向走廊中跑去。 兰斯只能跟在后面苦苦追赶，“哥，你等等我……” …… 乱糟糟的卧室中， “艹。”凯尔淬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血水。 他刚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还无法完全对焦，隐约间，他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推开那群铁卫冲了进来。 凯尔狠狠地皱起眉，“他么的，别放人进来啊，有没有……”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逐渐清晰的画面中，他看到了莱特盛满怒气的面容。 凯尔的眼瞳紧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对方一把拽住领口。 “砰！”， 莱特一拳正中他鼻梁，咬牙切齿道：“他人呢？” 凯尔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又被莱特拽着衣领拎起来， “我问你，他人呢！” “咳咳咳……”凯尔吐出一口血沫，伸手指着隔间，“那……那儿。” 莱特皱着眉起身，临走前又泄愤式地踹了他一脚。 …… 空旷的室内湖泊中，莱特跑到池边，他看到了惊慌逃窜的鱼群以及蛰伏在远处阴影中的巨大黑影。 一路不间断的快速跑动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ji促。 而此刻，脑海中只剩下快点找到沐辰这一个念头，莱特根本留给自己调整呼吸以及换气的时间，他纵深一跃，径直跳进了池子里。 冰冷的湖水将他浸没，整个人蓦地清醒了些。 如同深渊般黑沉的池水中，莱特看到一个人影摆动着他冗长的鱼尾朝自己游来。 人鱼狭长的眼瞳中泛着幽冷的光，鱼尾上覆盖着的银黑色鳞片让人无端联想起了丛林中冷血的巨蟒。 莱特本想朝对方那儿游过去，但人鱼的速度快得惊人。 他刚划动了一下双臂，那张旖丽的面容便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沐辰伸手搂住男人的月要，一路将人拖到最靠近海域的深水区。 在那里，他的猎物不会有逃走的机会。 “哗！” 浮出水面的 瞬间，莱特大口地喘着气。 他背靠着礁石，面前那双幽蓝的眼瞳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人鱼抖了抖耳鳍，溅落一串水珠。 沐辰微张着薄唇，他的虎牙很尖，容易让人联想到牙齿同样尖锐的大白鲨，淅淅沥沥的水珠正不断地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人鱼俊美的容颜与往常无异，可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足以叫常人退避三舍， 眼前的人并不怕他。 莱特伸手抚上人鱼湿冷的脸颊，长睫轻颤。 因为紧张与寒冷，他的语调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平稳，“如果求偶期，一定要找个配偶的话……那我可以吗？” 方才险些失去沐辰的恐惧像是一把燎原的烈火，冲散了莱特原本所有的顾虑，他不想再退缩了。 两人离得很紧，莱特炽热的气息落在沐辰唇上，后者的眸色暗了暗，染上了一丝更为幽深的情绪。 沐辰的眼瞳中倒映出莱特的模样，对方湿透了的衣物紧贴着他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紧抿的薄唇泛着白，湿发贴在额前，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为了平息大海怒气而将自己身体奉上的落难献祭者。 那么的圣洁，那么的诱｜惑，那么的…… 想让人想把他弄｜脏。 沐辰再也忍不下去了。 早在莱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他就忍不住了。 沐辰捧着莱特的脸吻了上去，再没给对方喘xi的机会。 潮湿而绵密的水汽中混入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大白鲨开始享用他的猎物。 第46章 第 46 章 智能管家降下第二重机械大门,调暗了室内的灯光，使这里彻底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暗沉而宽广的深水水域除了那抹在水中摇曳的银黑色鱼尾外，四周一片寂静,无人敢涉足。 礁石之下的水面呈显出一种浅蓝色，再往下是由蓝到黑的渐变,深处的水域,光完全无法透.进.去,那是一种一眼望不见底的幽黑色，像一张能吞噬来往生物的深渊，很容易唤起人内心深处的幽闭或是深海恐惧症。 当你凝视着水域的时候，总是会不禁想象巨物从中游过的模样。 这里是否会有海妖？ 是否会有凶猛的海兽？ 深海是一个与“危险”挂钩的名词,人们害怕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未知恐怖。 莱特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最危险的那个生物此时正撑着双臂，半伏在礁石上与他接吻。 人鱼的嘴唇很凉,但他呼出的气息却又那么烫。 莱特伸手抚着沐辰的脸颊，心尖又酥又痒,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在手心，要小心地捧着才不至于伤害到对方。 一想到眼前的人是他的珍珠、是他最宝贝的小人鱼,莱特便感觉心中像是灌满了温热的泉水一般,变得沉甸甸的，他亲吻得很温柔,像位年长的引导者。 下一秒， “嘶！” 唇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可对方却不是这么想的。 沐辰咬破了莱特的嘴角，绵密的水汽中混入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再没给对方任何喘xi的机会。 冰凉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之际，莱特的眼瞳还有些失神,嘴角沁着血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缓缓对焦的视线中,沐辰俊美的面容在眼前无限放大。 眼前人白皙的脸庞泛着红，他湿掉的银发贴着肌肤，薄唇有些肿，湛蓝的眼睫弯起。 人鱼勾人的美貌让莱特在这一瞬间有些失神，甚至忘记了对方刚才有多么恶劣，心跳因着突如其来的悸动漏了一拍。 水妖就这是这样，他们披着纯洁、美丽的外皮，却恶劣不堪地引｜诱过路的水手坠入这片吃人的海域。 沐辰抿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哥哥在想什么，嗯？为什么帮我的时候都不专心，再这样下去我要反思自己了。” 暧i的话语落在唇上，像是某种试探，又像是诱｜人的邀约，莱特的耳根有些发烫，他望着沐辰笑意盈盈的眼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没有认真研究过人鱼的身理构造…… 但是，他会尽量温柔一点，不让对方难受。 就在莱特沉思的间隙，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人鱼滑.腻筋｜膜包裹下的轮.廓，四周的水温仿佛都升高了。 他神情一僵，为了阻止对方进一步的动作，他伸手捉住了沐辰贴在自己身后的手腕。 “怎么了？” 沐辰有些不解地看着莱特。 见男人一副抗拒的模样， “哦。” 沐辰微微勾起唇角，“哥哥是不想被进r吗？” 莱特的神情愈发僵硬，因对方过于直白的话语，浅麦色的肌肤都泛上了一抹红。 沐辰蹭了蹭他的颈窝，“可是我也不想，我很怕疼的，哥哥。” 感受着对方微微松懈下来的肌肉，他抬起眼眸，笑着看向莱特，“那这样吧，我先给哥哥一次机会，哥哥找得到的话，就让你来，否则的话就换我，这样很公平吧？” 见对方还在发愣，沐辰：“已经开始计时了哦，哥哥。” 莱特蓦地回过神来，他搂着沐辰的月要潜入幽暗的池水中，伸手一点点摸索过去，却发现四周全是紧密闭合的鳞片，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入口，而对方那冗长的尾巴时不时地晃来晃去，缠着他的tui捣乱。 沐辰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暗中发笑。 他是不是不知道，人鱼的鳞片是可以移动的，只要自己不想让他找到，那他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一看就知道平时没认真上生物课。 片刻后，莱特浮出水面唤气，他背靠在礁石上，眼前笼下一道阴影。 人鱼俯身凑到自己面前，指腹滑过莱特的脸颊，气息滚｜烫，“哥哥，你的机会用完了。” “该我了。” “唔。” 感受着身xia传来的异样触.感，莱特紧ya着唇，长睫微颤。 后面的事情有些失去了控制，他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却仿佛被岩浆包裹，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里面。 一片混沌中，莱特听到耳边传来对方的轻笑， “哥哥，你好紧张。” …… 莱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晚上，他躺在温暖而舒适的c铺中。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四周一片漆黑，混沌的大脑像一锅烧糊了的粥，思绪变得无比迟缓，直到耳边传来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莱特偏过头，人鱼乖巧安静的睡颜撞入他的眼帘。 莱特呼吸一滞，先前那一幕幕疯.狂而又令人不愿回想的画面重新涌入他的脑海。 他小幅度地挪动了下手臂，才发现对方的胳膊还牢牢地搂着自己的月要，像只粘人的树袋熊，莱特耳根蓦地一烫，他伸手缓缓地将对方的胳膊挪开，然后才从c上坐起来。 “呵……” 可莱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牵动了酸月长的月要身，隐.秘的地方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男人眉峰微蹙，他紧抿着薄唇，将险些溢出唇角的喘xi又咽了回去。 莱特伸手揉了下自己的月要，耳根烧得越来越烫。 身上衣物柔软的触感让他怔了一下。 莱特低下头，这才发现身上套着一件沐辰的卫衣，衣物棉质松软的布料泛着一股好闻的香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给自己换上去的，至于他自己的衣服，想到这，莱特皱了下眉头…… 估计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在c上静坐片刻，莱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好像自从昨天起他就一直呆在这般幽闭的氛围中，不知已经多久没见过明亮宽敞的光线了。 他垂眸看了眼身旁把脸埋进枕头的人鱼，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 好像一只生活在黑暗洞府中的穴居生物。 想到这，莱特摸索着找到c头柜上的终端，他打开终端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从昨夜凌晨四点到现在，他与沐辰就一直呆在这间寝宫中没出过门。 莱特有些头疼地揉了柔眉心，他昨晚彻夜未眠，做完那ji烈而又疯狂的事后又一直昏睡到现在，喉咙几乎已经干得发不出声音。 望着远处橱柜上摆着的瓶装水，他慢慢挪到到c沿，移动间身.下的布料摩｜挲着发出了点窸窣声。 “哥哥？” 耳边响起一道低哑而又黏糊的嗓音。 沐辰似乎醒了。 莱特回过头，他看着沐辰一脸困倦地从c上坐起来，狭长的眼瞳半眯着，银发 从肩头滑落，像只餍足的慵懒大猫。 刚睡醒的人鱼长睫微垂，皮肤光滑得宛如上好的白釉，睡饱了的脸颊上沁着一抹粉，莱特在不知不觉中看得有些出神。 然后，沐辰从背后伸手搂.住男人的ya，将下巴搁在对方颈窝上，又变成了粘人的树袋熊。 “en。” 莱特皱着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 “难受吗？” 沐辰眨了眨眼睛，他坐直身体，收回靠在对方身上的力道，转而用手掌贴上莱特的侧月要，动作轻柔地替对方按着那块酸疼的肌.肉，按着按着他的手缓缓往下，像位替病人检查身.体的医生，“我看看。” 莱特眼瞳紧缩，他蓦地捉住沐辰的手，哑着嗓音道：“我……没事。” “哦。”沐辰看着男人紧紧合起的双tui，他无声地弯起唇角…… 哥哥怎么能这么可爱？ 莱特挪开沐辰的手后，缓慢地从c上站了起来，那件宽松的卫衣正好可以盖过他的大tui根。 “哥哥去做什么？” 身后传来人鱼闷闷的声音。 莱特转过身。 沐辰正抱着一个大枕头，尖尖的下巴埋进柔软的枕垫中，眼神看起来怪委屈的，好像自己像是那种和人上完c又不负责任的渣男一样。 莱特哑着嗓子咳嗽了一声，“我去浴室。” 沐辰压着嘴角，拖长了嗓音，“我不能一起吗？” 莱特神情一滞，他张了张唇没说出话，但脸上扭捏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哥哥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沐辰顺势往柔软的c垫中一瘫，垂落下来的银发遮住半边脸颊。 透过发丝的缝隙，他看到男人穿着自己的衣服，走路的样子十分别扭，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站一会儿，不知道在顾虑些什么。 沐辰的唇角再次晕开一抹笑，哪儿还有先前那副委屈的模样。 …… 热气晕染的浴室中，莱特垂落下来的湿发遮住他的半边眼睫。 他咬着自己的手腕，身子半撑着面前湿滑的墙壁，感受着晶莹的液体不断流过自己的足月宛，男人英挺的眉眼染上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听着潺潺的水流声，莱特的脸颊越来越烫……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 洗完澡，他的面色总算正常了一些。 沐辰的房间里没有他平时穿的衣服，莱特只好披了一件浴袍，敞开的V形领口露出他饱满的胸｜肌和线条分明的锁骨，只不过那上面遍布着无数暧i、容易令人遐｜想的红痕。 莱特看着全身镜中的画面，他神情一顿，伸手拢了下领口，将头发吹得半干后才朝外面走去。 一回到卧室，就看到人鱼歪着脑袋，在那儿等着自己。 沐辰整个人都趴在c上，脑袋搁在c尾，脚翘在c头，见莱特出来了，他就弯起眼睫，托着脸颊笑盈盈地望着对方。 每到这个时候，莱特便觉得心都化了，不管人鱼先前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但只要沐辰冲他笑一下，他眼里就只剩下那个可爱、喜欢撒娇的小人鱼。 他刚在c沿坐下，沐辰立即凑了过来。 莱特伸手捏了捏沐辰的脸颊，人鱼肌肤的手感很好，摸起来又弹又滑溜，后者见状，像是软骨生物一样顺莱特的肩膀一路蹭到他面前。 明明都上了岸，却还是像一条没骨头的鱼似的， “哥哥是不喜欢和我做那个吗？”沐辰伸手抱住莱特， 长长的银发散落在莱特肩头，蹭得对方脸颊发痒。 他眨了眨眼睛，故意拖长音调道：“可是我已经做完标记了，这辈子都离不开哥哥了。” “实在不行我给哥哥当情.人……” “唔？”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被莱特捏住了下巴，脸颊上的肉都嘟了起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莱特皱着眉，琥珀色的眼瞳看起似乎有些生气，“不要说这种话。” 乔拉有过不少情.人，而这让他的另一半每天都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在这种扭曲的家庭中培养出来的孩子注定是不幸的，在遇到沐辰之前，莱特对婚姻并没有什么期望，但他很小的时候就确认过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绝对不会去找情人。 他更不可能将沐辰放在这种位置上。 此刻， 莱特伸手捏着沐辰的下巴，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严肃道：“你会和我结婚，奥斯帝国未来的王妃有且只会有一个……” “至于剩下的事，” 说到这，他松开对方，微微垂下眼睫，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那一幕幕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莱特紧抿着薄唇，耳根有些发烫，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下。” 第47章 第 47 章 晚上十一点左右,莱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从沐辰那儿走过来的路不长，大概五分钟左右，但当莱特坐上办公椅的那一刻,他从未觉得有靠垫的椅子是这么一件令人感到舒服的东西。 他将后背靠在软垫上，下意识地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 “咔嚓，” 明亮的火星映照出莱特的半边侧脸,苦涩的烟草味在唇齿间弥漫开,他这才意识到尼古丁也是一件很令人上瘾的事，尤其是在人被思绪困扰的时候。 莱特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方才说要出去处理些事时沐辰那双微微耷拉下来的蓝眼睛，他就感觉心尖仿佛被人攥了一下,有些酸涩,当时他险些就要抑制不住自己走过去抱抱对方和他说“不走了”的冲动。 但是，在水池中发生的那些事仍旧历历在目，光是想起那副画面,莱特便感觉耳根一烫,下月复燃起一团火似的,那处仿佛有电流涌过，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他皱着眉头并拢双tui,这种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实在是…… 太怪了。 或许是受到人鱼信息素的影响,他当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做到最后连时间概念都没了。 而且根据科尔的说法，人鱼的求偶期会持续七天左右，像沐辰这样的雄性人鱼说不定还会更久一点。 七天…… 莱特又深抿了一口烟,眉心紧拧。 直到现在,下月复都有一种涨涨的感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萦绕着绑在另一端。 潜意识告诉莱特,这也是信息素的缘故。 他将掌心虚搭在月复部，触感暖暖的，有种与对方紧密相连的感觉，莱特意识到从此以后，自己将会是沐辰此生唯一的、最亲密的伴侣。 逐渐稀释的烟雾掩盖住莱特颊边染上的薄红，他抿了抿唇角…… 自己会对沐辰负责的。 “滴，滴，滴，” 不断震动的终端让他回过神来。 莱特划开屏幕，发现上面有一排兰斯发来的消息， 【哥，你找到他没？】 【哥，你咋也不见了？】 【哥，凯尔他竟然还敢先跑到爸那里去恶人先告状，你们赶紧出来啊。】 【哥？一个小时过去了，你们人呢？】 【？】 【算了，我先去睡一觉。】 大约三小时后， 【艹，我都醒了，咋还没声音啊】 【你们不会还在那个池子里吧？】 【语音电话呼叫失败】 【语音电话呼叫失败】 …… 【十二个小时过去了，你们人没事吧？】 【再这样下去我要报警了（bhi】 【你们不会被冲到海里去了吧？】 对方的消息轰炸到此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大约在半个小时候，兰斯最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就一个字： 【6】 莱特在看到有关于凯尔的那条消息时，他眉峰紧蹙，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一想到对方是怎么算计沐辰的，莱特恨不得再过去揍他一顿，然而就在他起身离开座椅的瞬间，ya肌处传来一阵拉扯的酸痛感。 他皱了下眉，伸手扶着后月要缓缓坐下…… 算了，还是叫兰斯过来说话吧。 莱特给兰斯发了一条消息 。 兰斯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倚在门边，半是揶揄道：“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们呆的那间池子发生海啸了呢。” 说罢，他好奇地向屋内投来一瞥，只见书房中央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衬衫马甲，长腿交叠地坐在老板椅上，嘴里还抿着一支烟，如果忽略他脖子上那些遮都遮不住的红｜痕的话，多半会以为莱特刚才在和什么军火商谈单子。 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莱特转身看向他。。 兰斯伸手摸了摸下巴，目光探究地在对方身上来回游移，唇角抿出一抹玩味的弧度，“你们不会是……” “嗯。”莱特沉着嗓声吐出一个单音节，赶在兰斯问出更多棘手的问题前，堵住了对方的嘴。 兰斯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真是想不到啊……” 莱特：“？” 兰斯忍不住笑，“这就是好哥哥吗？” 之前帮人选对象的时候总是冷着张脸，说什么“不合适，配不上他”，原来是想自己上啊，难怪自己提起那一个个追求者的时候就跟醋坛子打翻了一样。 被对方这么一揶揄，莱特微微偏过眼眸，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兰斯伸长脖子左右环视了一圈，问：“他人呢？” 怎么莱特出来了沐辰还没出来？ 莱特：“还在睡觉。” 准确的来说是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沐辰还躺在床上耍无赖。 气氛沉默一瞬， 兰斯再回过头来看莱特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在无声地传递一个信息： “6。” 这就是单身三十年并且每天都坚持训练的男人吗？ 怪不得他发那么多条信息莱特一条都看不见。 莱特见兰斯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东西的模样，他低咳两声，将话题转移正事上，“凯尔去过父亲那里了？” “去了。”兰斯一提到这个就来气，“我一让那个侍女去作证，他妈就开始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什么把他儿子打毁容了，谁来负责啊。” 说到这，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这不是他活该吗？” 莱特眉头一皱，从座位上起身，“我当面去和父亲说。”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脸色一白，又僵硬地立在原地并没有继续向前走的意思。 面对兰斯诧异的视线，莱特咳嗽了两声，“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兰斯似是不解，“啊？” 咋去说个事还得分批次啊？ 莱特眉峰微蹙，憋了半天就憋出两个字，“有事。” “哦。” 兰斯狐疑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先行离开了书房。 …… 幽暗封闭的房间中，多利被两个高大的侍卫摁着胳膊一路架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终于松了手，多利失去重心整个人跌掉在地，他惊恐地咳嗽了两声，随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型水箱，当中盘亘着数条尖牙利齿的可怖大白鲨，水箱散发出的荧蓝幽光映照出男人俊美锋利的面容，对方银白的长发从肩头披下，原本浅蓝色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给人一种乌沉的感觉。 男人长腿交叠，正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这个距离下，自己一抬头正好可以给对方擦鞋。 沐辰明明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却看得多利不寒而栗。 他哆嗦着唇瓣，面色苍白，后背几乎要冒出冷汗， “殿……殿下。” 沐辰抿了抿嘴角，“这两条鲨鱼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殿下！对不起，我，我……我是被迫的，殿下！”多利望了眼那骇人的大鲨鱼，惊恐地哀求起来。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沐辰俯下身，冷冷地看着对方，“酒是你的动手脚？” 多利：“是……是我，殿下，但我，我……” 沐辰挑眉，“想不起来了？” 他伸手按下一个开关，那水箱的位置骤然下降了半米。 “是凯尔殿下让我做的！” 多利吼道。 他说完这句话后，沐辰却丝毫不为所动，身后的水箱仍在下降，眼看就要下降到地平线的位置。 多利一股脑地全抖了出来，“他让我给您下药，还，还故意安排侍女进去，想借此机会污蔑您的品行，他现在还想让我……”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那敞开的露天水池中溅出，滴落在他脸上，多利眼瞳猛得紧缩，身子僵得说不出话来。 沐辰勾起唇角，鼓励对方接着讲下去，“他还要你做什么？没事，说出来……” 多利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还要我做伪证，说是您先动的手。” 沐辰“哦”了一声，“那你会这么做吗？” 多利：“不……不会！” 沐辰满意地点点头，“到时候在别人面前该说什么不需要我再提醒你第二遍？” “不用……”多利拼命摇头，“我一定会把当时的情况如实禀告的。” “咔！”的一声，水箱上方的机关闭合了。 沐辰丢下仍在原地打着哆嗦的侍从，扬长离去。 第48章 第 48 章 莱特赶到乔拉寝殿的时候,后者正坐在沙发上浏览终端。 乔拉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皇后凯瑟琳则坐在他旁边拿纸巾抹着泪，一副凄凄哀哀的模样。 “殿下。” 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问候声，两人齐齐转过身。 莱特冷冷地扫了凯瑟琳一眼,随后看向乔拉,“父亲。” “你来了？”乔拉用手揉着眉心,将终端递给莱特,“这都是什么事？” 莱特垂眸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内容，屏幕正中央是一张鼻青脸肿的凯尔被媒体抓拍到的照片,旁边配了一个炒作的标题：“疑似兄弟阋墙”,至于凯尔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恰巧让媒体找到机会抓拍,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将终端推回去，“他自己做了卑劣的事,这也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你如果想要了解整件事的缘由,我现在就可以叫……” 凯瑟琳当即打断他,她一边抹着泪，一边拽着乔拉的胳膊，“什么卑劣的事？分明是那条人鱼发qg失控了……陛下，凯尔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他们两个当兄长的不在意就算了，难道就连你也要偏袒一个非亲非故、与奥斯皇室毫无瓜葛的外来人吗？” 话说到一半，凯瑟琳忽然感觉有道凛冽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她稍一回眸，就与莱特盛满怒气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不是什么‘非亲非故’的外来人……” 莱特看向乔拉,厉声道：“父亲,我要和沐辰结婚。” “什么？”乔拉将终端往沙发旁一扔,似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有生之年居然能听莱特主动提起“结婚”二字，而且不是“我不要结婚”，是“我要结婚”。 乔拉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凯瑟琳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般走向，她咳嗽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陛下，凯尔的……” 乔拉挥挥手示意皇后先别说话，让莱特继续。 莱特：“我准备和他结婚，这次是认真的。” 乔拉狐疑地摸了摸下巴，“你不会又和上次一样，原本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临到头又和我扯一大堆理由反悔吧？” 莱特坚定道：“不会。” 乔拉推开凯瑟琳的手，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宣布婚约？” 趁莱特还没反悔，最好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 莱特略一沉思，“等他求偶期结束。” 乔拉：“哦？什么时候结束？明天就结束吗？那现在可以让人准备起来了。” 莱特：“……” 为什么感觉他很急的样子。 “大概还要一周吧。” 乔拉：“那现在也可以让人准备起来了。” 莱特能想通和沐辰结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他也能少许多顾虑，毕竟能管住莱特臭脾气的人全蓝星没几个。 奥斯帝国是支持同性结婚的，众人早对同性婚约见怪不怪了，历史上也有过好几位王夫，人们对于“男皇后”唯一的顾虑便是后嗣问题，但乔拉不担心这个问题，毕竟人鱼和人不一样，亚特兰蒂斯的亚雄性人鱼都有生育功能，当初将沐辰接进皇宫的时候，皇室生物研究所的院长就是这么和他说的。 而且，莱特和沐辰在一起生出来的小孩肯定特别可爱，还很有可能是人鱼宝宝。 想到这，乔拉感觉原本乱糟糟的心情都明亮起来了。 一旁被人无视凯瑟琳急道：“陛下 ！” 乔拉回过神来，“哦，对，那个，凯尔的事明天有空再说吧，要是说不清楚的话，就把沐辰他们都一起叫过来说个明白……” 说到这，他拍了拍凯瑟琳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啊……平时有空也要多教育教育孩子，多大了还净惹事……现在把吉赛尔叫过来，我要和他讨论一下婚礼的流程。”ＹuＳhugu. 凯瑟琳：“？？？” …… 翌日清晨，晨曦的微光照进c沿，莱特的眼皮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睛，因为不是很困，他昨天挺晚才睡。 他从c上坐起来，相比起昨晚稍一拉扯就酸痛不已的月要肌，今天那里虽然还是有些酸，但相比之下症状明显减轻了许多。 只能说平时多锻炼是有用。 莱特的目光落在终端上，上面有几条沐辰发来的消息： 【哥哥起床了吗？】 【好饿】 【唔，想你了】 旁边配了个鲨鱼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表情包。 咋一看，是几句没头没尾、联系不到一块的对话，但却看得莱特耳根有些烫，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 都多大的人了，还老发这种幼稚的表情包？ 这么想着，莱特反手就将那个小鲨鱼表情加入了收藏夹。 他回了沐辰一句，【起了】。 随即莱特从c上起身，换好衣服，又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的仪容，正准备走出殿门之际，却见奎娜面带犹豫之色的站在门口， “殿下。” 莱特问：“怎么了？” 奎娜：“那个，安镀城的公爵文森特大人刚才突然造访，说是想见沐辰殿下，想亲自和他道歉什么的。” 莱特皱起眉头，“他现在在哪？”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还有脸回来？ 奎娜：“已经快到沐辰殿下寝宫门口了。” 莱特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说罢，他快步朝沐辰寝殿走去。 直到对方殿门口，莱特都没有碰见文森特，他在心中暗道算文森特运气好，随即他伸手敲了敲沐辰的殿门。 门是需掩着的，一推就开。 莱特进去的时候，沐辰正抱着一个大枕头趴在沙发上，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卫衣，完全没个正形，衣服直接被卷起来了一大截，露出一截白到闪人眼的腹｜肌，不知为何，人鱼白皙的脸颊还浮着层薄红，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望着眼前的景象，莱特下意识地皱起眉…… 要是刚才进来的人不是自己呢？ 那不都被人看光了吗？ 要是是那个文森特呢？ 莱特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哥哥。” 看清来者的面容后，沐辰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睛都亮了，像是那种急需人抱抱的大狗勾。 然而就在莱特靠近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耷拉着嘴角往后缩了缩， “哥哥，你最好先别过来……” 莱特愣了一下，“为什么？” 沐辰：“我感觉我又有点难受，哥哥不是说还不适应吗？你离我太近的话，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昨天，莱特显然还没能立即接受那件事，整个人显得十分别扭，不仅拒绝了和他一起洗澡，还拒绝了和他一起睡觉。 听对方这么一说，莱特的脚步一顿。 下一秒，“滴滴滴，” 沐辰扔在沙发角落处的终端突然叫了两声，莱特垂眸扫了一眼，在看清那上面的发信人后，他的眉头紧拧起来。 文森特：【上次的事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文森特：【所以我今天想亲自过来和你道个歉】 文森特：【你能出来见我吗？】 沐辰没留意终端，只是觉得莱特的神情不太对劲，“怎么了？” “我……是有点不适应。”莱特用手抵唇虚咳两声，僵硬道：“但是抱一下没问题。” 闻言，沐辰抿起唇角，他朝莱特眨了眨眼睛，上挑的眼尾似是在发出某种邀约。 待对方在自己身旁坐下后，沐辰立即贴过去伸手搂住莱特的ya，他将对方整个人轻轻推到沙发靠垫上，下巴搁在莱特的颈窝上，后者被眼前笼罩下来的温热气息所包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双手一下子无处安放起来，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后还是虚虚地搭在沐辰背上。 沐辰将手掌贴上他的侧ya，轻轻摩｜挲起来，力道正好， “还难受吗？哥哥，昨晚是不是很幸苦？” 莱特后背一僵，他绷着嘴唇，眼神飘忽起来，口是心非道：“……没有。”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哦。” 紧接着，唇角处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莱特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 人鱼的银发从肩头垂落，唇角弯弯的，旖.丽的面容看得人有些出神，他问，“亲一下可以吗？” 莱特感觉脸一下子变烫了，他微张着薄.唇，正欲开口之际……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声，他当即停下了原本的动作，扭头朝那儿看去。 透过门缝，莱特依稀瞥见了那张欠揍的脸。 文森特的脸上还贴了创口贴，一看就是上次被揍的伤没好全，他手里捧着一簇花，正迷茫地站在原地张望。 “怎么了？” 注意到莱特的分神，沐辰出声询问道。 说着，他扭头就想往身后看…… “唔！” 领子猛得被人拽住了，紧接着唇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莱特长眉一拧，他伸手勾着沐辰的脖子，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沐辰短暂地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他很快便从善如流地低头吻｜住男人的唇ban，像条滑腻的泥鳅一样。 而门缝后，瞥见这一幕的文森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瞳明显地颤了颤。 “公爵大人……”恰巧这时奎娜赶到，她在看清里面的画面后一副“哎呦”的表情，差点羞得老脸通红，赶紧伸手替两人将门给关上了， “您这来的可真是时候。” 文森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有些晃神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怎么说？” 奎娜：“大殿下马上就要对外宣布和沐辰订婚的消息了，您再晚点走，不正好留下来一起庆祝吗？” “咳……咳……”文森特掩嘴低咳两声，脸上大写的尴尬，就差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了，“那我还是……不打扰，先走了。” 奎娜：“我让人送您？” 文森特连忙摇头，“不用了。” 说罢，抱着花束匆忙离去。 此刻的房间里泛一股若有似无的海风气息，是暖的，有些勾人。 一吻完毕，沐辰后背的衣服上是深深浅浅的褶皱，而面前男人英俊冷峻的眉眼此刻泛着红，气息明显不稳。 莱特长睫微颤，偏过头以掩饰自己的气虚 。 沐辰弯着眼角，海tang花瓣色泽的嘴唇亮晶晶的，无害又单纯的模样让人根本想不到他刚才亲人的时候有多不讲道理。 他的手从对方后背移到前方，开始得.寸进尺，“可以吗？” 见莱特并没有明确表示不行，沐辰的指jian缓缓勾上男人布料挺括的黑色领带，指腹绕进去，将原本规规整整系紧的领带一点点拉开，低声道：“我会让哥哥舒.服的。” 莱特耳根一烫，面容却依旧冷峻得瞧不出什么表情，看上去仿佛很镇定的模样，如果他不脸红的话。 沐辰的手掌从男人胸前剪裁得当的黑西装边沿探j去，缓缓往.下，温热的掌心贴上莱特熨烫服帖的衬衫。 莱特的长睫忍不住轻颤，他捉住了沐辰“四处捣乱”的手腕， 面对男人略带责备的眼神，沐辰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唇角弯弯的，“哥哥每件衣服都很贵的，不能像上次一样弄.坏了。” 言语间，手.上动作丝毫没落下。 人鱼就像是个淘气的坏孩子，仗着对方的纵容总是一步一步地在底线边缘试探。 见莱特没有说话，沐辰弯起唇角。 他知道男人是喜欢的，并且不拒绝就是默许，默许就是纵容。 沐辰又底下头吻.住对方，他亲得温柔又细致，莱特像浸.泡在暖融融的泉水中，一颗心都泡得要涨.开。 面前的人鱼带着海洋的气息，让人总是会不经意地联想起大海。 待后者再回过神来之即，西装库都被扔到地上去了。 沐辰则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上次自己太急了，都没来得及仔细看，错过了好多。 男人穿着到小月退肚的长筒袜，纯黑色的，质地有点薄，是那种很保守复古的款式，倒是符合莱特严肃的性格，但此刻穿在男人xiu长而有力的月退上，莫名有些se。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肃穆的黑，与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绑.紧的衬衫夹黑色勒.带将男人的大tui沁出一点印.痕。 沐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莱特时对方肃穆而不苟言笑的模样，余光瞥见莱特此刻别.扭而不知所措的神情，沐辰舔了舔嘴唇，眸底笑意更甚。 下一秒， 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过来，沐辰托着莱特将人抱到自己身.上。 作为一个身高一米八六且并不削瘦的成年男人，莱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别人像抱娃娃那样抱起来。 但沐辰做这个动作却格外轻松。 他很喜欢，男人蜂.腰翘tun的身.材，像是力量与美的结合。 沐辰仰头看向莱特，“哥哥想好要和我结婚了吗？” 莱特似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 “等你的求偶期结束，我会正式对外宣布这件事。” 从某种意义上莱特确实有点像那种固执守旧的大家长，尤其是对待感情问题，他一向秉持着在确认关系前是不能与对方发生亲i接触的。 在他看来，给予另一半承诺前就对人动手动脚是一件非常孟｜浪的事情，绝非绅士所为。 而他现在与沐辰的关系发展速度之快已经远超过他的预想了。 沐辰挑眉，“哥哥真的想清楚了？我可不能生小孩，而哥哥是王储，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和我结婚真的行吗？” 听到“小孩”两个字时，莱特耳根一烫，他皱眉道：“这不是问题。” 他可以让兰斯继位或 者让对方的孩子继位，这符合继承制的，并且在奥斯帝国也有过不少先例，至于那些大臣与贵族若是知道了自己与沐辰不能有子嗣，确实会对他和沐辰的婚约产生不满，但这些问题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哦。”沐辰闻言抿了抿唇角，他将掌心贴上男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月复，“要不哥哥自己生个宝宝吧？” 对方暧i的气息落在唇前，莱特只感觉一阵热气涌上面颊，他紧抿起薄唇，“你说什么……” 他是男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莱特稍一低头，就对上了沐辰含笑的眼瞳，对方向上扬起的唇角哪有半分正经的模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沐辰之前根本不是真的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分明就是想捉弄自己而已。 莱特撇了撇眉，作为惩罚，他俯下身吻住了沐辰的嘴唇，不让对方再有乱说话的机会。 第49章 第 49 章 无论基地里见过、没见过莱特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上将素来是雷厉风行的性格, 在重大决断上从不拖泥带水。 他们甚至觉得以莱特的性格，如果他确定要与一个人结婚，那么他可能会上午去买戒指，下午求婚, 晚上公布婚约。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 有那么一天，这个假设它成真了。 莱特其实也是想这么做的, 但顾虑到沐辰还处于求偶期当中, 情绪与身体状况都不稳定，这些事项只能往后暂推。 事实证明, 不仅人鱼受到了求偶期的影响，就连他也完全月兑不开身。 这几天，沐辰只想赖在他的卧室里，连出门吃饭都不愿意, 还把寝宫内的侍从都赶了出去，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抱有敌意, 像那种在路边被陌生人烦到会随时哈气炸毛的大猫。 但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巢穴后, 它瞬间又变成了一条守着宝藏、蛮不讲理的巨龙，人鱼用各种毯子、被.褥和衣物堆垒出了一个不怎么美观但很令人感到踏实的窝，并且将莱特也作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圈在了巢穴之中。 现在是上午九点, 本该明亮的太阳光线被厚重的窗帘给遮住了。 被.褥中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莱特掀起沉重的眼皮，他看了眼终端, 又躺回去。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在训练师挥汗如雨了。 可现在, 莱特感觉整个人透着一股酸劲, 骨头里都泛着懒, 在人鱼的巢穴里呆久了之后，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不要说还有很多时间是在水里。 身侧传来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莱特回眸看去，人鱼还在睡觉，他喜欢趴着睡，半边侧脸埋在枕头里，铺散开的浓密银发中露出高挺的鼻梁与一点粉色的嘴唇。 沐辰这般安静不说话的模样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人鱼身上带着一点沐浴后的清香，像是沙滩边椰子树的味道，又带着些海风清凉的气息。 和他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莱特感觉就连身上的味道都被对方侵袭了，自己身上好像也有股淡淡的海风味。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着的宽松长袖睡衣，质地是纯棉的，穿在身上很舒服，衣服正中央印了个大白鲨的夸张logo。 这是沐辰的衣服。 这几天，莱特基本都在穿沐辰的衣服。 在人鱼求偶期来临前，莱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衬衫会成为使用最多的一次性消耗品，通常做到最后他早就不记得衣服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就算记得他也懒得再将繁碎的扣子一个个系起来，往往都是从沐辰的衣柜里拿卫衣、线衫、毛衣这种方便的衣服。 在c上发呆片刻，莱特想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然而他前脚刚落地…… “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嘟囔，紧接着一双xiu长有力的手臂勾住莱特的yao，将他整个人轻轻拖着往里面拽，直到他的后背贴上了对方温热的胸膛。 人鱼抱着自己，手探进宽大的衣服里，很不规矩。 莱特捉住他捣乱的手，哑着嗓音问，“醒了？饿不饿？” “饿——” 沐辰用鼻尖蹭蹭莱特，怕对方溜走似的，他双手蓦地收紧，将人紧紧抱住，“但不要出去，哥哥也不要出去。” 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莱特似乎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他翻了个身，伸手撩开沐辰额前的碎发，“我让人送进来。” “嗯。” 沐辰抿起唇角，在莱特脸颊上亲了一口。 黏糊得不像话。 每当这个 时候莱特就会不禁思考起一个问题，对方到底是怎么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第一军校毕业的。 虽说他是这么想的，但那不管怎么绷紧都忍不住透出一抹笑意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讨厌被亲的样子。 曾经与虫族交战的那几年，军营长期处于一种压抑紧绷的状态，前线将士的脸上常年见不到笑容，而气氛最活跃的时候莫过于每一年屈指可数的几天休战节假日，许多年轻的军官会因能与恋人团聚半天而兴奋地开一瓶香槟庆祝，从前莱特不懂这种心情，只觉得这半天时间不如用来补眠养精蓄锐来得更有意义。 而此刻，他看着身旁眉眼弯弯的漂亮人鱼，忽然就有些懂了。 这种绵密而莫名的感情，像是冒着热气的麦芽糖浆中抽出来的丝，黏牙还甜得发齁，怎么拉都拉不开，藕断丝连的。 别说一年只见半天了，就算是分开半天，莱特都得皱下眉。 尤其他养的还是一条粘人本领不输八爪鱼的人鱼。 沐辰醒了，就开始不安分。 他的指腹轻触过男人喉结下紫红色的“草莓”，“惊讶”道：“是我弄出来的吗？” 莱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明知故问。 沐辰用指jian去碰，低声道：“咬疼哥哥了没？” “……没。” 莱特长睫微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他一把捉住沐辰的手指。 他怕痒。 尤其是yao和脖子。 但沐辰喜欢使坏，起初莱特还不是很确定，他会抗拒地告诉对方“不要这样”，结果就是愈发变本加厉，红印没个两三天都消不下去，想到这，莱特耳根又有些发烫。 “哥哥脸怎么也红了？” 沐辰抿起唇角，“无辜”地看向对方，“这里我可没咬。” 莱特又僵了一下。 “咚咚咚”，就在这时，外边响起了叩门声音。 是侍从将早饭送到了。 “我去拿。” 沐辰冲莱特笑了一下，说罢从c上跳下去。 他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T，宽肩撑出了T恤的轮廓，背肌的轮廓，银发在身后晃荡，像头蓄力的雪豹，总能找准关键时机一口扼住猎物的咽喉，而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却喜欢懒洋洋地瘫在地上晒太阳，还净爱用大尾巴勾人。 沐辰端回托盘，用支架撑在c上。 两人去浴室洗漱完，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进来，他们又躺回了c上。 托盘摆在莱特面前，沐辰则从身后搂着他，力道轻缓地替莱特揉着yao。 后者的肌肉僵了一下，又逐渐放松下来。 沐辰两只手都挂在莱特身上，没法拿叉子，于是他毫不害臊地张开嘴，“啊——” 莱特将叉子递过去喂他， 吃一口就要亲一下。 一顿早饭硬是磨磨蹭蹭的吃了一个小时。 …… 沐辰的求偶期症状在一周后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他本来还想再赖一会儿的，但因为莱特不得不去处理自己堆积的军务，他被迫提前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巢穴”。 那天早晨，当兰斯走到餐厅，看到莱特衣着肃穆地坐在那儿喝咖啡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心道这小情侣的“蜜月”总算度完了，真不容易。 七天啊，整整七天。 但凡换个普通人都顶不住。 听到不远处的动静，莱特从终端上抬起头，和兰斯打了声招呼。 “啧，啧…… ” 兰斯但笑不语，探寻般的目光在男人面上游移。 这男人一开窍，果然连给人的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莱特原本的五官线条很锋利，与“柔和”两字几乎搭不上边，但如今这么一瞧，眼角眉梢好似都被温泉浸润过、泡化了一般，一看就知道这几天过得很滋润。 兰斯正这么想着…… “早上好。” 沐辰后脚也到了，他微笑着和兰斯打了声招呼。 兰斯：“早……”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沐辰俯下身伸手搂住莱特的脖子，贴在对方颊边，姿态无比亲昵，“哥哥，早上好……” 说着，他在对方唇角印了个深深的吻。 如果“ua”这个拟声词真实存在的话，那就是此刻兰斯听到的声音，还是大写的“MUA”。 莱特一向肃穆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他像块被融化了的冰，轻咳了两声，“早上好。” 兰斯：“……” 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呢？ “呲啦！”一声， 沐辰拉开兰斯与莱特当中那把椅子，一坐上去就像条软骨鱼一样往莱特身上靠，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莱特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他转头看向对方，“吃什么？” 沐辰微抬起下巴，指着莱特手旁的那瓶榛子酱，“这个。” 莱特拿过榛子酱，十分耐心地替他抹起面包。 兰斯：“……” 十年前，沐辰还是刚进皇宫的小人鱼时，都不会叫莱特帮他涂面包，怎么现在腻歪成这样？ 沐辰注视着莱特抹面包的动作，道：“多涂一点，哥哥。” 莱特：“小心牙疼。” 他虽这么说着，却是又给沐辰涂了一层。 沐辰弯起唇角，冲莱特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又整齐的牙齿，两颗小虎牙尖尖的，“我刷牙刷得很干净。” 正在给自己涂果酱的兰斯手蓦地一抖，他的余光瞥见一旁涂个榛子酱都要依偎在一块儿的两人，准确的来说是沐辰粘在莱特身上，他瞬间感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草，这两人不会以后一直这样吧？ 那自己以后还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吗？ 那自己算什么？ 小丑吗？ 另一边， 沐辰接过莱特涂好的面包，又亲了他一口，“谢谢哥哥。” 他咬了一口面包，脸颊鼓鼓的，“明天我们是不是就宣布订婚啊？” 莱特：“嗯，但要先去科尔那检查一下。” 看看沐辰求偶期过去后是否一切都正常。 第50章 第 50 章 皇宫庄严的礼堂中, 摄影师和灯光造型师早已准备就绪，几个侍从正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来回摆弄着垂落在地上的背景幕布，好让后期的摄影效果更突出一点。 “吱呀！”一声, 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国王乔拉拄着权杖在几位侍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众人齐齐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身朝他行了个屈膝礼，“陛下。” 乔拉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负责督场的管事立即迎上来，凑到他面前，与乔拉介绍起场地的布景以及这位摄影师的来头。 “陛下,您好,我叫阿克曼。”摄影师蓄着一把极具艺术感的大胡子,他朝乔拉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很荣幸今日能出席殿下这般重要的场合并由我来替他们拍摄这张订婚照。” 皇室目前还没正式对外公布莱特与沐辰的婚约,而这张订婚照的流出将作为奥斯皇室的对外首次官宣。 因为四年前取消过一次婚约的缘故,这次官宣估计到时候会引起不小的舆论。 乔拉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各家媒体针对皇室铺天盖地般而来的流言,但是比起莱特这个死脑筋终于开窍了这件事而言,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此刻，他满意地审视过整个摄影场地，顺便与摄影师闲聊了几句。 后者指着一旁摆放着的摄影器械,分门别类地介绍起他们的用途与效果，聊到兴头上,他还想给乔拉展示一下自己的摄影集锦，“……在这个平台上,您搜索我的名字就好。” 乔拉取出自己的终端搜索起来,可弄到一半,他似是突然遇到了什么难题，手指悬浮在半空中，眉峰微蹙。 “怎么了，陛下？” 摄影师见状立即出声询问道。 乔拉抬头，他努了努嘴，试图向对方确认，“安……安尔曼？” 他努力回想着这个摄影师的名字，却总感觉记忆的拼图缺了一块，有些对不上。 乔拉的贴身侍从低咳了两声，贴到乔拉耳边纠正道：“是阿克曼，陛下。” 后者总算想起来了。 乔拉低头搜索之际，摄影师冲他微笑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侍从的嘴角一直绷着，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约莫五分钟后，摄影场地的布置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到了，除了两位“主角”。 乔拉四处张望了一圈，却不见莱特与沐辰的踪影，他皱眉道：“他们人呢？” 他的贴身侍从回：“大皇子与沐辰殿下应该正在换衣服，毕竟是订婚照，总归要穿得正式点，陛下。” 听他这么说，乔拉原本蹙起的眉峰逐渐舒展开。 这种正式的场合确实该好好捯饬一下，莱特在这事上愿意自己上心总比什么都让别人催着他来得好。 …… 隔壁的试衣间中，智能管家将荧亮的灯光调暗，营造出一副如梦似幻的氛围。 原本供单人使用的小隔间此时挤了两个人，略显逼仄。 男人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军装，麦穗肩章下缀满了闪耀的勋章，原本用来搁置衣物的台面被调高了，黑色军靴悬在半空中，紧绷的靴头小幅度地晃动着。 莱特坐在台面上，胳膊被人架着，他正前方是一面大而敞亮的全身镜，屋子内的陈设在镜子面前一览无余。 他仰着头，薄唇紧抿，长睫如扇动的蝶翼，翅膀的边缘带起一抹红。 与莱特肃穆规整的黑色军装不同，沐辰穿着一件华丽的 白礼服。 平滑的镜面中倒映出他宽阔的背影，一双与礼服配套的手套被褪下来扔在桌角旁。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着。 莱特眉峰微蹙，“嗯……要去拍照。” 他的声带震动，嗓音像是含了把沙，缺水又干。 沐辰的一只手搭在莱特的肩膀上，右手却没入台面垂落下的衣.摆中，在全身镜探照不到的死角下。 他弯起唇角，艳丽的外貌因着两颗尖尖的犬齿而显狡黠，像是披着天使外壳干坏事的小恶魔， “哥哥这么着急做什么？十一点才开始拍，现在还有十五分钟呢。” 言语间，金色的勋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莱特的手蓦地扳紧桌沿。 挂钟的走动声被另一种声音所盖过。 沐辰的手指缓慢移动，“哥哥这次回基地又要多久？” 对方并没有立即回答他。 “三……嗯……” “四个月。” 沐辰撇了撇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加快了动作，“到底是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莱特低敛着眉，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唇上被咬出细小的折痕。 半晌， “我也……不确定。” 科伦纳的边防工程临近竣工，作为基地的最高指挥官，莱特需要回去监督收尾工作，并且伴随着近期愈发频繁的异常信号，前哨站的形式再次严峻起来。 就比如今天下午他临时收到了个紧急会议的通知，因此莱特只能将计划好的拍照时间移到上午，也无法陪沐辰一起科尔那里做检查。 当然，沐辰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软乎乎、到那儿去都要人陪着的小人鱼了，青年生了副肩宽月要窄的好身形，是第一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可耍脾气的劲倒一点不输小时候。 他根本不听莱特失约的理由，非说食言了就是食言了，不诚实的人必须要接受惩罚。 而此刻，更衣室里发生的事就是对莱特食言的惩罚。 莱特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一想到与此同时隔壁的礼堂中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们，他便感觉一阵热气上涌，整个人几乎要被偷食禁gu的刺ji感给淹没，神经愈发紧绷。 两人目前的具体婚期还没定下来，但和沐辰的婚礼可能得等他这次从边境回来之后，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就在莱特晃神之际，他听对方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带我一起去。” “不行。” 莱特回答得斩钉截铁。 去边境执行任务绝非儿戏。 他不可能让沐辰冒这个风险。 “哥哥是觉得我能力不够，会给你们坏事还是怎么？”沐辰轻挑起长眉，试衣服的动作愈发不规矩，他用力地摁过那枚突.起的纽扣。 莱特攥了把他的衣服，险些把牙根咬碎，栗色的眼瞳皱紧。 恐怕没人能想到，沐辰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尉敢顶.撞他们素来说一不二的最高指挥官。 气氛沉默片刻，沐辰见男人刚才确实被自己弄急了，他又讨好似地亲了亲对方的下巴，“哥哥说不去就不去了，我等你回来。” 后者微张着唇，没能说话。 下一秒，“咚咚咚，” 门外响起叩门声。 “殿下，摄影师已经准备就绪了，你们大概还需要多久？” 是侍女的声音。 感受着莱特绷紧的后背和几乎红透的脖颈 ，沐辰笑着抚平他肩头的皱褶，用无声的口型冲他说，“没事。” 说罢，他慢条斯理地抽出几张纸巾，将自己的手擦干净，又整了下衣摆，“稍等。” 片刻后，试衣间的门敞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侍女看见了那位容貌旖丽的王储配偶，对方柔顺的银发从肩头披下，微微上扬的狭长蓝瞳仿佛会勾.人，好像是中世纪优雅的血族，就连薄唇也像是刚饮过血一般泛着红。 沐辰抿着唇角，“劳烦你帮忙通知一下，我们换好衣服了，现在就过去。” “好……好的，殿下。”侍女脸颊微红，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关上门后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待对方离开后，沐辰转过身，旁若无人地伸手搂上莱特的脖子，低头吻他。 后者耳根烫得不行，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要拍照。” 他皱了皱眉，还这副样子怎么行。 沐辰的手从莱特的肩膀缓缓移到胸.前，他半垂着眼睫，替对方将布料挺括的领带重新系好，又拨正了几个歪掉的勋章，长睫扇动，如羽毛般轻痒的气息落在对方唇前，“哥哥在怕什么？” 莱特被他看得有些晃神，随即他抬起手，指腹捻过对方的唇珠，“都红了。” “嗯，这个，怎么了？”沐辰捉住他的手指按了按，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要是有人问，我就说我刚才吃冰淇淋……” “舔红的。” 第51章 第 51 章 爱吃“冰淇淋”的人鱼被莱特丢在了更衣室里。 另一边, 乔拉注视着墙上不停走动的挂钟，颇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怎么这么久？不会……” 不会莱特这小子突然临时反悔, 又要旧事重演了吧？ 那沐辰呢？ 他不来, 沐辰也不来，一个两个都约好了是吧？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吱呀！”一声，殿门被打开了。 “父亲。” 莱特与沐辰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莱特穿着一身肃穆的军装, 还是与往常无二般的一副冷脸，只不过唇色看起来比以往要红润些，冲淡了不少疏离感。 而他身旁的银发青年更是耀眼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走到哪儿，那里就是舞台的中心。 摄影师忍不住与乔拉夸赞道两人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方才一直皱着眉头的国王终于绷不住脸上那副严肃的神情, 他下意识地扬了扬嘴角。 在摄影师的指导下，莱特与沐辰走过去站在幕布中央。 摄影师眯起眼睛对着镜头比划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莱特, “殿下, 不用站这么远……您可以把手搭在您未婚夫的腰上。” 莱特愣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往沐辰那儿挪了两步, 然后举起自己的手，虚搭上对方的腰，可指jian刚一碰上衣服边他就蓦地缩了下自己的手掌, 似是有些无处安放, 就好像对方的衣服烫手一般。 下一秒,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沐辰捉住莱特的手, 按紧在自己腰侧, 他别过头，贴着对方的耳畔低声道：“哥哥别这么紧张，表情放松一点。” 莱特的指节僵了僵，按在沐辰腰侧的掌心开始发烫，他微微皱起眉，“我没有紧张。” 他只是天生在拍照的时候笑不出来而已。 摄影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很好，就维持这个zi势不要动。” “可以微笑。” 他此言一出，沐辰的余光果然瞥见莱特愈发僵硬的面容，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恰逢这时摄影师按下快门。 相片中神情严肃的金发男人搂着他笑容灿烂的未婚夫，反差中莫名透着一丝和谐。 摄影师对这张照片颇为满意，他又连续对着两人抓拍了好几张，经过一番挑选之后，摄影师将几张最满意的成片效果递给一旁的乔拉看。 趁着两人交谈之际，乔拉的贴身侍走从到莱特耳边，与他低声道：“殿下，希望您不要嫌我多嘴，我认为陛下他，他……” 侍从异样的神色让莱特眉峰微蹙，他侧目看了眼正在认真挑选照片的乔拉，示意对方继续说，“他怎么了？” 这位侍官在他出生以前就一直跟在乔拉身边，办事素来严谨、很得乔拉器重，否则也不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他绝对不是那种没事硬要找事的人，所以此刻当对方用这般严肃的语调叫住自己时，莱特心中隐约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侍从继续道：“陛下他最近越来越有些记不住事，特别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老把以前的事记混，昨天，他让我帮他把猎｜枪找出来，说要去维斯尔湖打猎。” 闻言，莱特眉头愈发紧皱。 维斯尔湖是当初奥斯帝国还未统一蓝星之际在西大陆的都城达戈尔宫殿附近的一座湖泊，可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将首都迁到了目前的都城，哪儿还有什么维斯尔湖。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莱特不由得回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乔拉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颇多异常之 处。 莱特问对方，“让医生来看过了吗？” 侍从摇摇头，“陛下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并且他很抗拒看医生，我之前试探性地提过几次，全都被他给驳回了，您也了解他的脾气，这事我不敢老和他重复，所以才来找您的。” “我知道了。” 莱特垂眸看着另一边正在询问沐辰意见的乔拉，“我会和他说的。” 乔拉显然注意到了两人频频投来的视线，他抬头看向不远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莱特与侍从， “一起过来看看。” 莱特走过去，乔拉正滑动着屏幕上的几张照片，沐辰的表情各有不同，而莱特则是清一色的面色凝肃、正视前方的模样，想要找出一丝不同都很难。 乔拉：“……” 他沉思片刻，“算了，你没什么好看的。” 莱特：“……” “要不这张吧？” 沐辰指着第一张照片，笑了一下，“哥哥看上去还挺自然的。” 乔拉仔细端倪片刻，他点点头道：“好。” 说罢，他将相片拿给一旁的管事看，“就用这张，放到宣告上，明天一早贴到皇宫外面。” 送走管事，乔拉收回视线，目光却与莱特对了个正着，后者似乎在盯着自己看，他一愣，“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莱特沉默了一下，“没有……” 他别过头，没再说话。 …… 因为莱特下午要开会，所以沐辰独自一人去了科尔的研究院，主要是检查一下求偶期有没有顺利渡过。 他到的时候，科尔正在摆弄着看台上的一块化石，心情十分雀跃的样子。 沐辰走过去看了一眼，感觉就是一块模样十分普通的焦石。 他伸手刚想摸一下，却被科尔一把拦住。 后者神神叨叨地翻着一本书介绍起来，“这或许可以成为古人鱼曾经掌握奥术的佐证。” 沐辰：“奥术？” 科尔：“就是魔法，一些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操纵水元素、或者控制海洋生物服从自己的指令这样，当然这或许也与人鱼特殊的精神波动有关系，与之相关的记载年代都太久远了，基本无从验证……” 说到这，他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盯着沐辰道：“你有发现过自己……” “没有。” 未等对方说完，沐辰便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有时候会担心科尔是不是研究人鱼研究得有些魔怔了。 科尔叹息一声，“果然应该是时间太久，失传了。” 说罢，他让沐辰在桌前坐下，开始替对方抽血，“标记过了？” 沐辰：“嗯。” 科尔：“有感觉哪里不适应吗？” 沐辰摇头，“没什么，都挺好的。” 科尔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小人鱼？” “……” 沐辰：“？” 他的手臂蓦地一缩，险些忘记了自己还在抽血。 科尔赶紧按住他，“别乱动！针管还没拔。” 气氛沉默片刻， 沐辰皱起眉头，“你之前不是说我是雄性人鱼吗？我和他都是男的，这怎么……” 科尔神色一顿，他收回针管，顺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上次给你的资料你有没有好好看？” 沐辰：“什么资料？” 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了。 科尔闻 言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屋子另一端，在自己凌乱的工作台上急切地翻找起来，“这在亚特兰蒂斯史册中是有明确记载的，雄性人鱼有过让人类男性怀.孕的先例，而且不止一例，应该是与人鱼的种族迁徙有关，或许他们觉得人类男性更适合生育，也许是因为那片大陆上男性普遍偏多，所以演化出了这一种功能，你想象一下为什么会有亚雄性人鱼，或许就能理解了。” 沐辰微怔，“怎么做到的？” 他自八岁以后便再也没在人鱼族群中生活过，曾经的记忆变得遥远而陌生，但在他的印象中，那时的人鱼血脉已变得十分孱弱，即便是皇族，想诞下人鱼也绝非易事，那时出生的新生人鱼或多或少有些身体上的缺陷，别提让男人怀.孕了，就算让女人怀.孕都难。 而科尔所说的那些沐辰更是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不是太清楚，主要从来没遇到过活着的案例。” 说着，科尔扔给沐辰一大叠资料， “但是根据我推测，应该是人鱼在求偶期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信息激素，能在短期内改造对方的身体结构，让其变得适合用来孕育后代。” 沐辰的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充斥着专业术语的密集文字上，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疼。 …… 旁晚十分，莱特刚从盥洗室出来，发丝上还沾着些未干的水渍，他在c沿坐下，整个下午一直在开会，让他的神经有些紧绷。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刚才医生与自己的谈话。 因为乔拉的抗拒，所以莱特自己找了位脑神经方面的专家，与对方聊了一下乔拉目前遇到的问题。 根据专家的初步判断，这些症状听起来很像阿尔兹海默，也就是记忆萎缩症，具体是不是还得让乔拉亲自过来做检测。 但如果是阿尔兹海默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蓝星目前对于这种脑神经方面的疾病还未有能使其彻底治愈的策略，而得了这种病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忘记一切，包括吃饭喝水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想到这，莱特蹙起眉头，下意识地伸手探向c头柜，想找烟盒。 他没摸到烟盒，身后却笼下一道温.热的气息，人鱼柔顺的银发从肩头滑落，蹭得他颈窝发痒。 沐辰的手探.进浴袍，“哥哥……” 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 后者的背脊一僵，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干嘛。 身后人如海洋般凛冽微凉的气息侵袭而来，比烟草味还要让人上瘾。 “里面……” 沐辰没有停止手下的探索，他抿起嘴角，轻吻着对方的耳垂，“居然是空的吗？” 颈侧传来的痒意让莱特绷紧足jian，他微微偏过头，却并没有阻止沐辰动作。 不拒绝就是默许。 默许就是纵容。 沐辰偏过头吻住莱特，指腹攥着浴袍棉质的系带，稍一用力，便将棉带解开。 在这个微凉的吻中，莱特依稀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格外地解压，这种感觉比尼古丁还要上瘾。 待他再回过神来之际，沐辰已经坐在自己面前咬着T恤的一角将衣服掀了起来，露出宛如希腊雕塑一般流畅的线条。 莱特伸手替他仍掉T恤，两人逐渐贴近之际…… “等一下。” 沐辰却是在这关键时刻停了下来　。 莱特神情微怔，左右张望了一眼，“怎么了？” 沐辰没有说话，他径直起身跑向屋子另一边的沙发上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拿着一 个银色包装的长方形塑料纸盒回到c上，又猛地从盒子里抖出好几片塑封包装。 莱特的余光瞥见盒子上醒目的标语——安全百分百，下方是一行红色小字——有效率98.5%，他的眼皮跳了跳，“拿这个做什么？” 他与沐辰之间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所以他并不理解用t的必要。 下一秒， 莱特却听人鱼用一副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怕哥哥你怀.孕了，哥哥不是马上就要返回基地了吗？应该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怀.孕吧？” 莱特的神情一僵，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一般，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透着些疑惑，似乎在确认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沐辰撇了撇嘴：“我今天不是去找科尔做检查了吗，他和我说……” 莱特挑眉，“说什么？” 沐辰：“他说人鱼会魔法，能让男人怀.孕。” “……” 气氛沉默下来。 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一声轻笑。 莱特实在没忍住，他用手捂住抿起的唇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一些，“他……” 不行。 还是想笑。 “嗯？笑什么？” 沐辰弓起身，像只侵略性极强的大猫，将莱特整个人罩住，用唇沿去蹭对方的脸颊，小声嘟囔道：“之前还做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没什么。” 半晌，莱特伸手抚上沐辰的脸颊，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他拿起一片塑封的小包装，仰头与沐辰对视，“那就用这个……” 男人薄唇翕合，从中挤出几个清晰的咬字， “别让我怀.孕。” 第52章 第 52 章 晨曦的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洒落进来, “滴滴滴”，刺耳的闹铃声不断响起，挂钟的电子屏幕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 莱特伸手按掉闹铃, 正准备从c上起身…… “唔。” 一只白皙的手掌从被｜褥中探出来勾住他，将人又拖进了被窝。 沐辰蛮不讲理地抱着他, 半张脸都埋在柔顺的银发中，不满地嘟囔，“几点啊？” 莱特清了清嗓音，“七点。” “这么早……” 沐辰半睁开眼，用鼻尖蹭着对方的颈窝，“干嘛起这么早？” 莱特试探性地动了下胳膊, “要去训练室。” 沐辰收紧手臂, “哥哥昨晚还没训练够吗？看来我要反思一下自己……” 暧i的气息落在耳畔, 莱特的后脊一僵，他转过身捂住对方的嘴，将那双不规矩的手一点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 “之前不都是五六点起的，怎么现在开始耍赖？” 沐辰将脸埋进枕头，理直气壮, “不一样, 我还在求偶期。” 话说得一点都不害臊。 莱特从c上半坐起来，看着他这副宛如小朋友赖床不肯去上学的模样，不禁有点失笑…… 求偶期都过去快半个月了, 哪有人的求偶期这么长。 c褥响起轻微的窸窣声，莱特没有说话, 他走到衣柜前, 拿出一件白衬衫, 开始换衣服。 沐辰翻了个身，懒洋洋地看着站在c边背对着自己换衣服的男人，莱特的肌肉线条很漂亮，肩宽yao窄，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与他厮｜混在一块儿，肤色也比刚回来时白了不少，所以身.体上的那些红痕变得格外明显，从蝴蝶骨往下直到月要窝都布满了他的杰作，令人浮想联翩。 他用手托着脸颊，看着莱特披上衬衫，一点一点规整地将纽扣系上，沐辰抿起唇角，“而且今天哥哥不是和我订婚嘛，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必须得早起吗？太过分了……” 莱特系好最后一颗纽扣，他转过身，“再过一周，等你信息素完全稳定下来，还得回军｜队服役，到时候你和自己的教官也这么耍赖吗？” 第一军校的学生在毕业后都需要服役至少两年以上，至于去当什么兵种将根据学生的综合排名成绩以及意向来定。 沐辰从c上坐起来，一点点挪到c沿，抬眸望向对方，“我的分配结果还没下来，哥哥你觉得我会去哪儿？” 莱特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他半垂着眼眸似在思考什么，半晌，他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沐辰将垂落下来的长发撩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走到莱特面前，目光落在对方包裹紧实的平角库与黑色勒带上，长睫微垂，“我想以我的成绩，他们应该让我加入机甲兵团，那到时候哥哥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言语间，他伸手摁上对方那平滑而紧实的ji肤，“是吗，长官？” 莱特耳根一烫，呼吸变得紧促，他捉住沐辰的手，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语调，“穿衣服，别闹。” “没有闹，我帮你穿啊。” 沐辰眼尾弯弯，唇角向上扬起，说着，他将手掌挤进黑色勒带的缝隙，重重摁了下去，“哥哥这么穿着不紧吗？我帮你松一松。” “！” 莱特的后背抵上了冰冷的衣柜，原本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咽入腹中。 人鱼微凉的气息覆了上来，像是在旷阔的原野上点了一把火，吻得他心猿意马，刚穿上的衬衫又被弄皱了，对方宽大的手掌缓缓向上游.移…… 就在这时， “嗡嗡嗡！” c头摆放的终端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两人的动作皆是一顿，沉默片刻，莱特轻轻伸手推开沐辰，拿起那狂响不已的终端查探起来。 而沐辰则抿着微红的唇角，坐在c沿，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他撇了撇嘴…… 起那么早就算了，还被莫名其妙的消息扰了兴致。 在莱特点开那则消息的瞬间，屋内蓦地响起一阵嘈杂的谈话音，是视频播放的声音。 沐辰还没来得及听清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后者就按下了静音键，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但他可以明显通过莱特的神情看出，对方有些生气，他紧皱着眉，深邃的琥珀色眼瞳中盛着怒意，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攥成拳。 沐辰凑过去看了一眼。 视频画面中， 凯尔正在接受媒体的采访，看背景他人应该就在皇宫的某个会议室中，“不得不说那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令人震惊，他平时看起来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身边有记者问他，“殿下，您介意具体描述一下当晚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不介意，没问题。” 凯尔摆出一副假惺惺的神情，开始“痛苦”地回忆往事，“当时是傍晚十一点左右，将近凌晨，我在回寝宫的走廊上遇到了他，他当时手里拿着一瓶酒，问我要不要一起喝几杯，这令我有些惊讶，因为在此之前我和他的交集并不深，但考虑到拒绝对方或许不太礼貌我就答应了，进了他的房间之后我才发现事情逐渐不对劲起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嗯，就是暗示我一些东西……” 记者见缝插针，“凯尔殿下，请问是哪方面的暗示呢？” 凯尔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就是……问我能不能发生那种关系，你懂的，我当然果断地拒绝了，于是他就恼羞成怒，开始动手打人，还直接把酒瓶给砸碎了，你们可以看到我脸上的这些伤痕……” 他指着自己仍旧青肿的鼻梁道：“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能消下去。” 凯尔的直播引发了空前绝后的热议，铺天盖地的弹幕几乎要将画面遮住： 【救命，这不是真的吧？】 【皇室的消息都这么劲.爆的吗？】 【太离谱了吧，但沐辰作为一个公爵难道敢动手打皇子？皇室都不管的吗？我怎么感觉他说的话有点不对劲】 【凯尔王子说的不就是上次和文森特传绯闻的那个人，怎么关于他的负面消息这么多？我估计之前大皇子和他取消婚约应该也是另有隐情】 【有没有证据啊，我人要傻了】 记者继续发问，“殿下，有没有人能证实您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有。” 凯尔点点头，他转头看向站在角落处的一名侍从，后者低着头，十指不安地交叉在胸前，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但沐辰还是能通过短暂闪过的画面辨认出…… 这人就是多利。 莱特刚才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此时他回过神来，只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再抬起眼眸的瞬间，沐辰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疾步往屋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 他试图叫住沐辰，好让对方不要那么冲动，毕竟如果沐辰现在直接闯进直播现场对凯尔动手，这只会引起更多的负面舆论。 “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哥哥。” 沐辰回眸冲莱特留下一句话，说罢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 莱特皱着眉头，伸手想拉住他，奈何对方脚下如同装了马达，步履飞快，他追到 门口都没能拽住沐辰的手臂，而此刻莱特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衫，就连领子都是歪的。 他蓦地攥紧手掌，又冲回房间开始换衣服。 第53章 第 53 章 多利在无数媒体的长｜枪短炮下, 僵硬地走上镜头中央，他有些无措地搅着自己的手，耳边是振聋发聩的嘈杂提问声，凯尔则坐在自己身边, 正用一种胁迫的眼神注视着他。 “咔咔咔！” 无数快门同时摁下。 多利被闪得用手捂住了眼睛, 他蠕噎着嘴唇, 小声开口道：“我……那天晚上, 我……” “哐当！”就在这时，会议室原本紧闭的大门处传来了门板扇动的推搡声, 门外依稀响起了不小的争执。 多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与众多记者皆抬眸向那边望去。 紧接着，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记者下意识地将镜头转向那处。 原本刷屏的弹幕也停了下来。 直播间的观众们在陡转的画面中看清了来者颀长的身影和那独一无二的气质，沐辰将几个侍卫甩在身后, 径直朝人群中走去。 凯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起身朝身边的几个御林铁卫挥手, 示意对方将沐辰赶出去。 可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记者却要更快一步, 他们赶在铁卫回过神来之前蜂拥而上将沐辰团团围住, 高清摄像头直接怼在他的脸上，记者七嘴八舌地提问起来。 屏幕中的转播画面瞬间从凯尔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容切成了沐辰精致旖丽的侧颜, 然后似是为了让两位当事人同框出镜, 导播又将两边的镜头切到了同一个屏幕上。 因为镜头怼得太近, 人鱼卷翘而根根分明的长睫遮住了一半的深邃眼瞳，白皙挑不出瑕疵的肌肤在镜头下泛着一层白釉质地的光泽, 他微抿的薄唇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相比之下, 凯尔那张破相的脸愈发相形见拙。 弹幕再次疯狂地刷了起来, 【救命，这导播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这操作直接把我看傻了】 【啊啊啊啊啊！开屏就是鱼鱼的美颜暴击啊！但是能不能把凯尔的镜头切掉，有点辣眼睛】 【虽然我知道不该转移话题，但是让我先吸吸鱼鱼的脸】 【艹，笑死了，这两人放在一块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首先我不是颜控，其次我不是颜控，然后我不是颜控，我想说的是，沐辰勾.引凯尔？这得喝多少才能做出这种事啊】 【有些发言看得我无语了，脸长得什么样和人品有关系吗？都在刷些什么？】 【是没有关系，但他长这样真的需要去勾｜引凯尔吗？没有拉踩的意思（狗头】 【说不定看重凯尔是皇子呢？】 【？？？我记得小人鱼原来和大皇子有婚约的吧，莱特皇子比起这个凯尔，简直不像是一个妈生出来的】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 【就是被大皇子取消婚约了，所以才有问题啊】 【啊，这？】 另一边，记者还在不断向他提问，“您突然闯入直播现场，是因为担心这位证人的发言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我想你们误会了。” 沐辰发出一声轻嗤，他偏过头，直直地看向多利，“我过来，只是单纯好奇这位证人在那晚看到了什么？无意打断你们的采访，请继续。” 在那双蓝眼瞳的注视下，多利感觉额角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他哆嗦着嘴唇，开口道： “那天晚上，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沐辰殿下想叫一名侍从去给他拿酒，然后……这个时候凯尔皇子却突然将我叫过去，他交给我一小袋药粉，让我拿 酒的时候顺便加进去，他还和我说因为沐辰殿下正好是求偶期，所以你这么做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我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他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只能迫不得已……” 无数道炽亮的闪光灯下，凯尔几乎是桌上暴起，他指着多利的鼻子吼道：“你他妈的，你再说一遍？” 他当初分明是用了点钱做诱饵对方就同意了，怎么现在连拿家人胁迫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 多利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旁边退了一步，他看向无数架在自己面前的镜头，低声道：“就是凯尔殿下指使我的。” “放屁！” 凯尔恼羞成怒，他猛地从桌上起身，就在他作势要向多利扑过去的瞬间，他被现场的几名安保人员给拦住。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而直播间的画面中，在凯尔暴跳如雷、丑态百出的衬托下，沐辰的神情可以说是有些过分冷静。 【这个反转是我没有想到的】 【这算什么？狼人悍跳预言家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才能让我们的三皇子编造出如此离谱的故事？不是，哥，你先照照镜子，再说话吧？】 【看到很多人都在攻击他的长相，这恐怕就不妥了吧，要我看，他的人品更不咋地】 围在沐辰身边的记者仍旧好奇地打探着事发当晚的详情，沐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他只是微笑着看向镜头，“我今天过来除了澄清这件事以外，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宣布……” 在无数刺眼的闪光灯前，他举起自己的左手，亮出无名指上闪耀的戒指，“我已经订婚了，我们的感情很好，所以不希望再听到有类似的谣言传出，我未婚夫如果知道了的话会生气的。” 他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骤然沉默下来。 下一秒，回过神的记者们纷纷将长｜枪短炮对准沐辰， “您的订婚对象是谁？” “您是什么时候订婚的？” “方便和我们透露一些订婚的细节吗？” …… 同样震惊的还有那些正在观看直播的人： 【救命，什么？鱼鱼订婚了？】 【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 【难道他和大皇子真的be了吗，不要啊……】 【他刚才提到是“未婚夫”，订婚的对象应该是个男人，但是到底是谁啊】 就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外边的廊道中响起军靴踏过大理石台面的清脆脚步声。 莱特紧皱着眉头，四周散发着一股寒意，他身后跟着一群御林侍卫。 他远远走来时便看见这群人将沐辰围在中央，他的掌心隐隐攥紧，心中怒火更甚。 注意到那边传来的动静，记者又将闪光灯镜头对准莱特，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起来。 莱特伸手挡着自己的眼睛一路走到沐辰身边，他正想叫身后的侍卫将这些人都赶走之际，一双手忽然揽上了自己的月要，紧接着颊边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莱特的神情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咔嚓！”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这一幕被镜头抓拍到，留存了下来。 沐辰微笑着吻了下莱特的脸颊，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正式向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未婚夫。” 会议室中爆发出空前绝后的议论声。 直播间的观众基本都疯了， 【刚才被鱼鱼的亲的时候，殿下居然脸红了啊啊啊啊！】 【我宣布我磕的 cp成真了】 【已截图】 【好甜啊鱼鱼】 【kswl，谁懂！！！】 【从现在开始变成人鱼王妃了是吗】 【救命，人鱼王妃是什么称呼啊哈哈哈哈哈哈】 【人鱼宠妃（bhi】 当日，如同预期的那般，各大媒体都在谈论这则皇室婚约，只不过他们没有用皇室公布的订婚照，而是不约而同地将那张抓拍作为配图。 镜头中，他们容貌旖丽的王妃伸手搂着王储偏过身吻在对方的脸颊上，那一刻，莱特素来冷峻的面容宛如被春.水融化了的寒冰，他英俊的眉眼中透着一丝局促，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有些脸红。 …… 皇宫的正殿中，乔拉低头看着终端，他紧攥成拳的手背青｜筋隐显，将扶手敲得“哐哐”作响，“太不像话了，凯尔真是太不像话了！。” 显然他被气得不轻。 乔拉收起终端，与身边的侍官吩咐道：“让他停下手上的事，回封地冷静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错了再回来，现在立刻马上！” “是，陛下。” 侍官离去后，乔拉缓缓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莱特，“既然你们订婚的消息已经公布了，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莱特神情一滞，沉默了片刻，他出声道：“父亲，你昨天就问过我这个问题，你忘了？我下周就要返回边境，婚礼的日期目前还没法定下来。” 乔拉用手抚着眉心，一副头疼的模样，“忘了。” 莱特眸色愈发凝重，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让医生……” “我没事。” 乔拉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他皱着眉头，“鲍里斯和你说的？他就爱小题大做，谁上了年纪不会忘事？你是嫌我啰嗦还是怎么的？” “……” 莱特：“你上次说要去维斯尔湖打猎。” 乔拉略显惊讶，“我说过吗？” 莱特：“说过。” 乔拉揉着鼻梁，“那多半是我没睡清醒。” 莱特：“昨天首相拉里斯的奏案你反复批了三次。” 乔拉：“……”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像座石化的雕像。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令人感到窒息的静谧氛围中，莱特缓步走到乔拉面前，他调出自己的终端，“父亲，这是我刚才接到的最新通知，我们的巡航舰队在W-382行星带附近发现了虫族的侦查舰，总共有五袈，最终四袈被击沉，一架逃出了军事堡垒的射程……” 在乔拉凝重的神色中，莱特继续道：“ 这很可能是一个信号，虫族准备进攻的信号，现在边防基地已进入一级警戒，陆军、海军、空军以及机甲兵团都处于随时待命状态，我这次回去可能不仅是为了检查边防工程……当然没人希望战争爆发，但我们不得不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现在边境科伦纳正处于十分紧急的特殊时期……” “父亲，让医生来看看吧，只是给你做个检查，就算你不是为了自己考虑，也要想想这个国家里那些支持、期望你的臣民，他们都不希望你出事。” 一阵沉默后， 乔拉弓着身子点了点头，“好。” 轻得像是一阵叹息。 他妥协了。 …… 莱特从乔拉的寝殿中离开后，又在会议室中召集了自己的副将李维。 李维恭敬地朝莱特行了个礼，将一份机密档案传到他 的终端上，“上将，这是此次第一军校预备调派到科伦纳前哨战的机甲新兵名单，请您过目。” 在所有兵种中，机甲兵团是最特殊的，也是数量最稀少的。 每年顺利从各大军校毕业的新兵有成千上万人，但留给机甲兵团的名额却不到五十个，几所军校匀下来基本就剩下一两个，其一是因为机甲高昂的造价注定了这种具有毁灭性爆发力的兵器无法批量生产，其二是因为机甲驾驶者不仅要有过硬的身体素质还需要拥有极高的精神力，符合这一条件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几乎每年就只有军校的头两名优等生才有资格加入这个兵团，剩下的只有当替补的资格。 因为今年的情况特殊，所有部队都进入了临战状态，第一军校的两位新兵将不再会去机甲训练基地，而是直接被调往科伦纳前哨战报道，一旦前线爆发异动，他们必须随时听候最高指挥官的调遣，所以需要莱特进行最后的审阅，确定人选没有问题。 看着那份标注着“最高机密”的文档，莱特眉峰微蹙，胃部忽然涌起一股不适的感觉，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指jian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后还是点开了文件。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沐辰的照片，对方的文档上方写着一行醒目的红字： 精神力S+（具体数值未知），体能与格斗技巧S+，专课程S+，综合排名第一。 优先志愿：机甲兵团。 莱特烦躁地揉着眉心…… 果然结果和他想得一样。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十几年前充斥着腥臭与硝｜烟味的战场，遍地都是破损的金属躯壳与驾驶员残缺的肢体，眉头愈皱愈紧。 真的要让沐辰上前线吗？ 一旁的李维看不清屏幕中显示的具体内容，但从莱特严肃的神情不难看出对方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会议室中的气氛沉默下来，只剩下时钟走动的声音。 莱特反复翻阅着那份名单， 第一军校的前两名沐辰与泽维尔，他们入选了机甲兵团，而第三名杰弗里是候补。 最终， 一个标记着“Failed”的红色印章落在了沐辰的档案上，莱特在旁边批注的内容是“不用复议”，随后他将第三名杰弗里从候补名单中给提了上来。 审阅完这份名单，莱特将文档传回给李副官，“这是最终名单，请你通知基地的负责人。” “是，上将。” 李副官接收文件的同时，他的余光注意到莱特一直用手摁着月复部，忍不住问了一句，“上将，您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 莱特从座位上起身，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廊道中涌入的新鲜空气让他的烦躁感减轻了些。 不知为何，最近下月复总是有种胀胀的感觉，和普通的胃胀又不太一样，仿佛无数根丝线萦绕在那处，牵扯着整个月复部不断地下坠，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想到这，莱特眉峰微蹙，将掌心按在那处…… 是不是最近吃多了？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没做常规训练，导致体能下降的太厉害？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沐辰的求偶期症状出现之后，自己就没进过训练室。 莱特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眉头愈皱愈紧。 确实是有些太不自律了，现在只剩下三四天的时间他就要返回边境，到时候还是这种状态怎么行？ …… 沐辰回到卧房的时候，莱特正准备进浴室。 后者刚从训练室 回来，贴身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一截窄yao。 沐辰走过抱住了对方。 突如其来的微凉触感让莱特后背一僵，他象征性地推了推对方的胳膊，“别弄，全是汗……” 沐辰抿起嘴角，脑袋蹭着莱特的颈窝，他扯着自己的衣摆，原本干燥整洁的衣服印染上了明显的水渍，“已经弄上了，怎么办？” 说着，他的手掌沿着训练服的缝隙拥挤了进qu。 莱特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下意识地弓起身子，却反而在对方面前暴.露出更多的弱点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对方带进了淋浴室。 莱特的手撑着微凉的池壁，温热的水从淋浴中流出，舒缓了些方才训练带来的疲惫感。 沐辰已经撕开了一个银色的塑封包装，正在专心做事，却听对方突然问道：“你很想加入机甲兵团吗？” “嗯。” 他回答得很干脆，“我大学四年选的都是和机甲有关的课程。” 沐辰半是揶揄道：“之前带我的教官说如果我不去开机甲，那将会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热气氤氲的浴室中，莱特额前的碎发被水雾打湿，遮盖住他深邃的眼眸，他耳根蔓上一阵绯红，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沐辰察觉到莱特此刻的异样，再联想起对方最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撇了撇唇角，“哥哥在想什么？” “是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我吗？” 莱特被他撞得失神，根本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唇缝中艰.涩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沐辰轻挑起长眉，“总感觉你最近好像有事瞒着我的样子，” 莱特哑着嗓音道：“没有。” 沐辰似是不信，“真的吗？” 莱特：“嗯。” 在最深处，沐辰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贴近对方耳畔，“哥哥现在都要和我结婚了，不会还把我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吧？” 第54章 第 54 章 天际微亮, 朦胧的光线透过厚重的帘布映射进来。 现在是早上六点零四分。 沐辰从被窝中探出一只手，翻了两下终端，耳边响起清浅的呼吸声。 他扭头往枕边看来一眼, 莱特还在睡, 男人抿着薄唇，即便是睡着了，给人的感觉依旧一板一眼。 今天午时莱特便要随舰队一起离港，返回科纳伦的军事基地, 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两人最后的共处时光。 按理说这最后一晚, 不做些什么实在太可惜了。 但莱特这两天总是在训练室呆到很晚，白天又有很多事要处理, 沐辰便也不忍心再折｜腾他。 昨天睡得早, 沐辰现在不觉得困，他翻了个身窘自刷起终端来。 如往常那般，他打开自己的邮箱看了一眼，第一军校的兵役分配结果会通过邮件发放，按理说这两天有关于服役的通知应该下来了，他们的大学群中已有人陆续收到了通知。 不过目前还没有人收到机甲兵团的邀请。 沐辰并不是很担心这个结果，毕竟就算分配过程不是公开的，但军校的成绩是透明的，以他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 沐辰认为机甲兵团没理由会拒绝自己。 今天的邮箱依旧干净得像是刚被洒水车清洗过的街道, 没有任何来自军校的邮件，他的教官也没联系他。 沐辰兴致缺缺地扫了眼最近的新闻，正准备放下终端之际, 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发信人是泽维尔。 他们很久没联系过了, 自从离开第一军校后。 沐辰点看聊天界面, 他从c上坐了起来。 泽维尔：【你收到消息了吗？】 沐辰：【什么消息？】 泽维尔：【就是兵役分配结果】 沐辰：【没有】 泽维尔：【我刚收到了】 泽维尔：【他们把我分配到了机甲兵团】 沐辰：【什么时候通知你的？】 泽维尔：【大概几个小时前吧，半夜发的邮件】 泽维尔：【你第一志愿填的是这个吗？】 沐辰：【是】 沐辰：【邮件说了什么？】 泽维尔：【这上面的大部分内容都属于机密范畴，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但你应该会收到通知的，我和杰弗里都收到了】 泽维尔：【你是第一名，他们没理由拒绝你，说不定有什么特殊安排，最高机密的那种】 泽维尔：【不过王储殿下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你吗？我爸几天前就和我说了】 沐辰侧目看了眼身边正在熟睡的人，他回道：【没有】 泽维尔：【好吧，王储殿下真是铁面无私，不过你可千万别和他提我爸的事，否则我爸他肯定要削我】 沐辰：【你能帮我问下吗？】 泽维尔：【啊？】 沐辰：【问下你爸，他知道名单的吧？】 沐辰：【你帮我问，我就不说】 泽维尔：【……】 泽维尔：【行】 和泽维尔聊完，沐辰又坐着玩了会儿终端，约莫六点四十左右，身边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醒了？” “今天起这么早？” 男人的嗓音透着丝刚睡醒的沙.哑。 往常这个时候，沐辰都会和条黏人的八抓鱼一样变换着花样的赖床，对方第一次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莱特还有些不习惯。 “醒了。” 沐辰转过身，见莱特正在穿衬衫，他主动替对方系起纽扣，“哥哥今天就要走了，睡不着。” 在莱特的视角中，人鱼柔顺的银发从肩头滑落，长睫在高挺的鼻梁周围投下一片阴影，模样格外得“贤惠”。 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柔声道：“等我回来。” 沐辰掀起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哥哥回来了我应该还在服役呢，到时候怎么办，哥哥来看我吗？” 莱特顿了一下，“嗯。” …… 微风拂过港口，黑色机甲飞鹰号停泊在最中央的母舰上，屹立的钢筋巨人格外醒目，四周的军舰已集结完毕，舰队呈一片蓄势待发之姿，随时待命，准备离港。 沐辰作为送行家属，与莱特一起登上了母舰。 所经之处，那些士兵一个两个都站姿笔挺、神色无比肃穆地向莱特与他敬礼。 沐辰倒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他微微侧目，只见身边的男人目不斜视向前走去，他挺拔的帽沿下露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冷得如同冰锥。 恐怕这就是莱特工作时的形象。 甲板前方，黑色巨人飞鹰的舱门开着，机甲的四肢被无数根透明丝线牵引着固定在舰桅上，驾驶舱门入口处驾着一把浮梯，李副官与几个机甲维修师正在梯子前等着莱特，显然是有事要向他汇报。 沐辰无意加入这场对话，他寻了个安静的角落靠在栏杆上，凝视着远处一望无垠的海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思考起兵役的分配结果…… 如果不让他加入机甲兵团的话，又会让他去哪儿呢？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诶，沐辰？” “你收到通知了？” 沐辰转过身，发现是迎面走来的是自己的大学室友泽维尔和杰弗里。 他神情一顿，“没有，我是来送……” 临到口，他把“哥哥”这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莱特的。” “哦。” 泽维尔穿着一身军装，肩上的银章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烁的光，他双手插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呢。” 沐辰的目光落在泽维尔的肩章上，他诧异地挑眉，“去哪？” 泽维尔：“前哨站啊，不是……” 沐辰打断他，“科纳伦？” “你们去科纳伦服兵役？跟舰队一起出发吗？” 泽维尔：“嗯，“你不知道那里现在……” 话说到一半，他与杰弗里齐齐向远处看去，目光僵滞，泽维尔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似的，赶紧住了口。 沐辰还在追问，“现在怎么？” 身后响起军靴踏过路面发出的铿锵脚步声，沐辰回眸，约翰·纳特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 “沐辰殿下。” 抬眸的瞬间他瞪了泽维尔一眼，显然是为他这种不懂分寸、不知礼数的行为感到恼火。 泽维尔立即挺直身板，与沐辰拉开了距离。 杰弗里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沐辰冲约翰·纳特微微颔首。 约翰看着他道：“殿下，舰队不久即将起航，莱特殿下现在正在飞鹰的驾驶舱，您如果还有话想与他说的话，现在正是舱门关闭前的最佳时机。” 言下之意就是，送别你未婚夫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显然此刻，自己在他们眼里并不属于军｜队的一员，只是个某个需要避嫌的随行家属。 “我了解了，谢谢你，纳特元帅。” 沐辰冲他笑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开。 …… 缜密而肃穆的驾驶室中，莱特正靠着椅背在做出发前最后的检查。 自从十四岁那年跟着莱特参观了“飞鹰”之后，沐辰再也没来过这里。 此刻，他恍然意识到原本记忆中宏伟宽敞的驾驶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需要他微微低下头，才不至于碰到天花板。 注意到身边传来的动静，莱特放下耳麦，便看见沐辰虚坐在控制台沿沉默着一言不发，完全没了往日的那股黏人劲。 状态瞧着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莱特问。 沐辰掀起眼帘，“我刚才遇到泽维尔他们了。” 莱特愣了一下。 沐辰解释道：“就是纳特元帅的儿子……” “哥哥你猜怎么样？” 他抿起唇角，“他们都进了机甲兵团。” 莱特的长睫微颤，他偏过头，避开了沐辰的视线。 后者又凑上来，“可以往不都是进旧港的机甲基地训练，为什么这次直接去前哨站了？” 莱特：“每年都不一样。” 沐辰：“哦。” 莱特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问：“你是在生气吗？” 沐辰挑眉：“气什么？” 莱特：“没能进机甲兵团。” “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沐辰从控制台上起身，朝莱特步步逼近，“当然前提是他们的选拔机制公平且合理，他们不选我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言语间，他俯下身贴近对方，银发落在莱特肩头，“哥哥觉得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的性格不合适吗？” 莱特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沐辰抿起唇角，“这是什么最高指挥官也无权查阅的文件吗？” 莱特张了张薄唇，正在组织措辞，沐辰却抢先道：“还是说作为基地的上将，哥哥对所有人都是这么的铁面无私，从来不会使用自己的特权，嗯？” 莱特：“我……” 后续的音节被咽入口中，沐辰突然坐下来堵住了他的嘴。 人鱼原本和煦微凉的海风气息变得急骤，此刻他像是头侵.略性十足的动物，带着股凶狠的戾气。 莱特被动得接.纳着一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衣领都被扯乱了。 面前的人嘴唇yan红，他眨着狭长的蓝瞳，“我想在这里，可以吗？” 明明是询问的话语，口吻却冷.硬得不像是在征求意见。 莱特神情微怔，心跳变得很快，他总是拒绝不了人鱼，从前拒绝不了，更遑论现在两人即将分离，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不拒绝就是默许。 默许就是纵容。 就在莱特愣神的间隙，沐辰的手已经触碰到那冷｜硬的搭扣。 “啪嗒！”一声， 锁扣被打开了。 莱特亲了亲他的下巴，安抚着对方焦躁的情绪，像是位溺爱的兄长在无条件地纵容坏脾气的弟弟。 下一秒， 他却突然被沐辰反剪过双手按在身前，像是狱.警在押送犯人那般，“我想从后面……” “可以吗，哥哥？” 第55章 第 55 章 飞鹰是全蓝星最大的一台机甲,它能穿梭于各种极端环境之中。 千万米之下寒冷高压的海沟、寒极冰川、酷热沙漠乃至浩渺无垠的宇宙，它透明的驾驶舱外自带着一层稀有矿石金属所炼成的高强度合金挡板。 挡板降下来的时候，整间驾驶舱暗得透不进一点光。 这里也是莱特最熟悉的战场,他曾驾驶着这台机甲在最危急的时刻摧毁了数台虫族的军事堡垒，即便是被蒙上双眼、在全黑甚至机身损毁到将近缺氧的环境下,莱特都能凭着肌.肉记忆熟练地操纵这台机器。 然而此刻， 他的上身撑在冰冷的台面上，彻底失去了掌.控权，像是那种被放在砧板上待宰的牲.畜一样，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这是一个完全被动的位置，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被支配的感觉,而莱特还不是普通人，他是奥斯帝国的王储，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在此之前他从未被摆在这种位置上过。 明明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真正的危险却蛰伏在身.后，像是某种冷血的野兽在玩.弄着他的猎物，不是狮子、不是豺狼也不是虎豹,而是蟒蛇，巨蟒覆盖着鳞片的身躯蜿蜒地jin出着岩洞。 濒死的猎物逃不出它的掌心,也无法得到解脱。 最关键的时刻,沐辰停了下来。 莱特因着忍耐而齿间打.颤，他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怎么了？” 沐辰的声音中透着股焦躁,“这里没有t。” 莱特被他吊得不上不下,无奈道：“那就别用。” 沐辰：“要是怀.孕了怎么办？科尔不是说……” 莱特蓦地转过身,他拽住对方的衣领,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本事，就让我怀.孕。” 黑暗中的那双蓝眼瞳像猫儿似的紧su了一下，变成了半圆形。 下一秒， 莱特眼前蓦地笼下一道阴影，紧接着视线被黑暗覆住，那东西触感丝滑坚韧。 他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领带。 但现在成为了沐辰的玩具。 莱特的脚足果踮着踩不到地，整个人几乎都悬在半空中，只能靠手臂勉强撑着。 沐辰像是突然发.狠了一样，把这两三天没做的都积攒到一块儿，铁了心的要zhe腾他。 …… 驾驶舱内弥漫着一股信息素的味道，像是涨.潮过后的白沙地，潮湿而黏.腻。 莱特是被卷上岸的溺水旅人，前一晚的暴.风雨夜，他被塞壬的歌声蛊惑落入了风浪之中，此刻只能力竭地缓着气。 “嗡嗡嗡！” 就在这时，莱特手侧的终端忽然震动起来，是电话拨入的提示音，他的后背一僵。 眼前的视线仍旧受阻，他急着想从台面上撑起来，可太久没踩过地，脚一ruan，差点摔个踉跄，好在沐辰反应快，伸手将他一把捞住。 莱特接通电话，终端那头传来李副官的声音，“上将，舰队预计将在一个小时内离港，等待您下达最后的指令。” 他的长睫扇动，鬓角湿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莱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以及掩盖自己的气虚，再开口的时候又恢复了一惯沉稳冷冽的声线， “收到，我五分钟后到总控制室。” 挂断了李副将的电话，沐辰看着莱特费.劲地穿着衣服，他心中的恶劣因子又开始发酵，“刚才都弄里面了，就这样过去吗？” 男人系领带的动作一顿，明明耳根都已经烫得不像话了，脸上却依旧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 沐辰扳过他的唇.角咬了一口，“哥哥是准备带着我的东西一路飞到基地？” 莱特捂住了他的嘴。 …… 五分钟后，驾驶舱再次打开。 走出舱门的时候，莱特穿戴着整齐的军装，身板挺得笔直，他一口气走下十几级台阶，在廊道尽头处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把栏杆。 幸亏是每日坚持锻炼的帝国上将，否则换个人可能起码得歇半个小时。 总控制室的舱门旁，副将李维与陆军元帅约翰·纳特已经等在那儿了。 莱特拉着沐辰在转角处停下。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但与那双蓝眼睛对上的瞬间，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发生的事，莱特张了张唇，一时语塞，他的余光朝四周打探了一眼，确认旁边没人后才转头看向沐辰，他有点怕眼前的人又说出一些出格的话。 沐辰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只是亲了下莱特的脸颊，“一路顺风，哥哥，到科纳伦要挺久吧，路上好好休息。” 不过他这话着实有点虚伪，刚才被自己这么弄，莱特估计一路上坐都坐不舒.坦。 面上落下温.热的触感，莱特耳根一烫，他回眸看了眼候在控制室门前的人，见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后他又伸手抚上沐辰的脸颊，“我要走了，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我是大人了。”沐辰捉住他的手，不满地撇撇嘴，“这话应该我对哥哥说才对。” 送别沐辰后，莱特走进总控制室，他对舰队的行军路线进行了最后的审阅，随即下达了启航的指令。 与约翰·纳特以及副将李维讨论完有关于边境的最新情报，他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莱特办公椅前的桌上摆着一盘刚做好的餐食，正冒着热气，他却觉得食欲全无，三明治中的热乳酪味甚至让人有些泛恶心。 那种胃胀的感觉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了星舰的缘故，这次的感觉比在皇宫时还要强.烈，翻江倒海似的，但莱特从不晕船，毕竟开机甲的人都经过高强度的防眩晕训练，而且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好得出奇。 这种怪异的不适感让他眉峰微蹙。 莱特现在没时间操心这个事，身体上的疲惫和科纳伦的情况都要令他更为分神，他伸手撑着月要，将椅背调低了些，开始翻阅文档。 …… 而另一边，沐辰回到皇宫后，乔拉忽然来了兴致，要他陪自己下国际象棋。 昏黄渐暗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映照进房间，偌大的皇宫中充斥着一股漫无边际的萧条感。 不知为何，莱特走后，皇宫似乎一下清冷了不少。 此刻，乔拉鬓角的白发格外明显，整个人徒增了些苍老感，他看着面前摆好的棋盘，悠悠地叹了口气，“很久没下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怎么走。” 沐辰冲他笑了一下，“您放心，我从来没下赢过最低级的AI。” 乔拉的目光缓缓从棋盘上移开，他抬眸看向沐辰，“年轻人，脑子好。” 沐辰：“您也不老。” 乔拉的年纪在蓝星人当中确实不算高龄。 乔拉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握住象牙棋子，兵向前挪进了两步。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乔拉下得很慢，每一步都用心斟酌，沐辰下得很快，似乎从不过脑。 半局棋下来，棋盘旁皆是倒下的黑白子，纵观残局，两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乔拉思考的间隙，沐辰注意到对方不断瞟向终端的视线，再联想起乔拉整局棋都紧着眉、时不时凝望窗外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 “是在担心哥哥吗？” 他今天表现得有些反常。 毕竟莱特以往每年回边境执行任务的时候，沐辰也从未见乔拉这般长吁短叹、心事重重过。 后者抬起他那张遍布皱纹的脸庞，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沐辰，没有说话。 片刻后，乔拉主动开口道：“过几天，你也要走了吧？” 说的却是完全不想关的话题。 “嗯。”沐辰点头，“我……” 就在这时， 一阵红光突然划过天际，笼罩在整片皇城之上，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沐辰神情一怔，他垂眸看向自己的终端。 屏幕上强.制性地亮起了一个无比醒目的三角警示符号，下面是一行红字标语： 【科纳伦边境已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科纳伦边境已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科纳伦边境已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即日起所有通往边境的航线将暂停运行，全境封锁中……】 “啪嗒！”一声， 乔拉手中的后倒了，棋子轱辘辘地滚下棋盘，而他只是神色如常地低头沉思着，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房间内的气氛沉寂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最终，还是乔拉先开的口，他抬眸看向沐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没事，边境已经做好防备了，负责物资供给的交通运输一切照旧，警报只是让民众心里有个底，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沐辰：“您早就知道了是吗” “嗯。”乔拉点点头。 沐辰：“大概多久以前？” 乔拉：“三四天吧……莱特没告诉你？” “没。”沐辰沉郁的面色几乎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乔拉撑着膝盖慢悠悠地从座椅上起身，他拍了拍沐辰的肩膀，“他应该是担心你。” 说罢，他按了下房间里的传唤铃。 管事拉莫斯立即推门进来，“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乔拉冲着寝殿正前方的巨幕显示屏扬了扬下巴，“帮我切到实况直播。” 拉莫斯打开荧幕，高清的画面中显现出莱特军姿挺拔的身影，他神色肃穆，语调沉稳，这是一场面对全蓝星人民的实况演讲， “……就在刚才，一架小型虫族战艇出现在边境科纳伦“歌利亚”外墙的上方，这将被视为多伊尔星虫族向我们发动入.侵的信号，2089年5月12日18时59分边境科纳伦正式拉响一级戒备，进入全军警戒状态。” “这无疑是一个不幸的消息，也是我们所有人将共同面对的问题，生活在蓝星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自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种族、性别与肤色，但今天我们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团结一致，到目前为止，已有六队来自不同国家的舰队在科纳伦前哨站集结……” “滴滴滴！” 终端邮箱的标识终于亮了起来，沐辰的目光缓缓从银幕上移开，望着最上面那封名为【兵役分配通知】的邮件，他眼瞳微震。 他点开邮件，最上方写着两行字： 【后勤编组，部队编号X450。】 【服役地点：斯维曼军械维修仓库。】 斯维曼是通往边境科纳伦补给线路上最靠近内陆的一座城邦，也是最远离前线、相对最安全的军事防线，而所谓的军械仓库就是一个接收、处理前线运过来的损坏亦或是报废装备的大型加工厂，他们将彻底坏掉的装备回收再利用，修复完毕的东西则再度运往前线。 这里的后勤编队属于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技术兵种，与沐辰的专业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关联，毕竟机甲这种高级军械是从来不会运往这种如同废品回收站一般的维修厂处理的，几乎每个前哨站都配有专业的机甲师。 沐辰飞速浏览完这封邮件，最下方是一行加粗的注释： 【特殊戒备时期，请立即前往服役地点，即刻执行任务。】 看到这，沐辰抿了抿唇角，他忍不住笑了。 被气笑的。 他想过上头或许不想让他加入机甲兵团，但没想到军校居然让他去看仓库。 第56章 第 56 章 投影屏上,莱特的演讲仍在继续，他身后是陆军元帅约翰·纳特以及副将李维，再往旁是曾在对抗多伊尔虫族时立下过显赫战功的几名上将。 这些人都是曾经与莱特并肩作战的战友,而现在他们站在莱特身后，聆听着现场的演讲。 虽然沐辰没在镜头里看到泽维尔和杰弗里的身影,但他知道这两人应该也在现场，很可能就站在看台下，他们在军舰上，与其余士兵一起奔赴前线。 如果自己的分配结果没出问题，他现在应该站在那个位置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莱特的脸,一眨眼就能与他对视，而不是隔着一个冰冷的显示屏，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毫无瓜葛。 沐辰皱着眉又翻了两遍邮件,他找到最下方上级联系人的邮箱,当即发了一封标题为【申请复议】的信过去。 他在正文中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自己在第一军校中的考核表现以及原本填写的前三项志愿，通篇口吻紧迫，希望能尽快得到对方的回复。 发完邮件,沐辰下意识地点开了自己与莱特的聊天界面，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 他问莱特：【哥哥,舰队启航了吗？】 莱特：【启航了。】 此刻,他的指jian置于终端屏幕之上，明明有一堆悬于心中的疑问，却根本无从开口…… 莱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科纳伦的实际情况？ 自己莫名其妙的分配结果会不会也与莱特有关系？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就在沐辰沉思的间隙,耳边的演讲声逐渐淡去,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莱特的画面已经从屏幕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电台女主持人温和的声线，对方开始分析起目前蓝星的形势，并劝民众做好相应的应对措施、不要恐慌。 “陛下，您要记得按时吃药。” 不远处传来玻璃杯碰撞桌面所产生的声音，乔拉的贴身侍从鲍里斯为他端来一杯水，敞亮的古董桌面上摆着一个小药盒，药盒内嵌的网格中装着不同颜色的药片。 乔拉双手捧着杯子，望着那起码盛了四五种不同药片的盒子，难得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这都是什么？” 鲍里斯弯下腰，耐心地给他讲解起每种药的名字与功效，这一流程他似乎已经重复过许多次了，每种药的名字都倒背如流，“……这些是医生昨天刚给您开的，对您的记忆有好处。” 大概在他反复讲了两三遍之后，乔拉终于没有问题了。 他吞下几粒药片，仰头灌了一大口水。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沐辰耳中，他搁下终端，走到鲍里斯身边，问：“陛下这是什么情况？” 乔拉还在吃药，并没有留意到两人这边的动静。 鲍里斯面露难色，扭头看了眼乔拉，又看看沐辰。 沐辰皱眉，“到底怎么了？” “陛下不是前段总忘事嘛……”鲍里斯压低了声音道：“前几天让医生来诊断过了，基本上确定了……是阿尔兹海默。” 沐辰神情微怔，气氛安静下来，半晌，他张了张唇，“哥哥知道……” 话说到一半，他蓦地顿住，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收住了声。 望着鲍里斯为难的神色，沐辰愈发确信。 莱特怎么会不知道乔拉的病情。 鲍里斯：“王储殿下知道的，他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陛下。” 沐辰垂落在身侧的手掌隐隐攥紧……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 从头到尾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自己罢了。 沐辰的脑海中浮现出莱特离开前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他说等自己回来以后，两个人就举办婚礼。 结婚…… 但是从始至终，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可以信任的另一半？ “嗡！” 沐辰手中的终端忽然震动起来。 他滑开屏幕，发现那是一封回信。 沐辰的眼瞳颤了颤，他点开那封邮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刺目的红印，上面写着一行字：【复议驳回，请遵守上级安排，即刻前往服役地点】 沐辰紧攥着终端的手背青｜筋暴起，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 如果此刻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么他现在还能与人就地理论一番，可面对这一行冷冰冰的文字，他什么也做不了。 沐辰皱着眉，他径直拨通了自己曾在第一军校时带教教官的电话，终端“滴嘟，滴滴，”地叫了两声。 另一头传来一阵雪花噪音，紧接着里面响起教官的大声询问，很明显他那边风声很大，隐约还能听到涡轮的转动声。 沐辰和他说了一下自己的分配结果，并对此表达了质疑。 在充斥着噪点的背景音中，男人大声道： “听着，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最后的结果也不是我能左右的，第一军校只负责提交名单，最终入选名额由基地来定，这份名单本该是隐秘的，我无权对外泄露内容，但是作为你的带教教官，我只能告诉你，你在我的名单之上……” 后面又是一阵“滋滋滋”的电磁噪音， “我现在要上……该死的，这个干扰信号……先不说了！祝你好运，殿下。” 电话被挂断了。 沐辰的心情愈发复杂，他返回聊天界面，莱特没有回自己的消息。 而另一边，鲍里斯已经收起了乔拉的药盒，后者双手交叉与胸前，正在翻阅政务。 沐辰快步走上前去，“陛下，前线现在的情况紧迫，我暂时联系不上哥哥，我的兵役分配结果绝对有问题，但上级不肯帮我更改，我想调去科纳伦，您应该有办法。” 不管分到什么兵种，先过去再说。 到了那里他要当着莱特的面问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军｜队的安排我插不上手，尤其是机甲兵团。” 他半垂着眼睫，似是发出一声叹息，“他不会听我的。” 好像仅仅才过了半天，这个原本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和莱特面赤耳红地争执上半天的老头突然泄了气，往日的强ying与倔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一个小时后， 沐辰坐上了前往斯维曼的飞行器，随行的是两名中尉，他们负责将沐辰送往斯维曼军械维修仓库并向上级汇报情况。 从高空望下去，仓库像是一个巨大的铁皮盒子。 下了飞行器凑近看会发觉仓库四周的铁墙上都留着无数道斑驳的划痕。 这是十六年前，首次战役时期创建的军事建筑之一。 中尉用身份卡打开门禁，沉重的机械门缓缓开启，他带着沐辰穿过弯弯绕绕的储藏室，进入了一间类似中央控制室的房间，电脑前坐着许多身型瘦削的文员。 现在这座仓库已经采用了全自动化的管理模式，这些后勤人员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保证AI的运行程序没有出错。 沐辰从外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文员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他身上无法移开，无论是他的脸还是发色都实在太过醒目，简直相当于一块行走的霓虹灯路牌，但凡看过皇室新闻的人都能认出眼前的高挑青年就是王储殿下的未婚夫。 这些人赤果的目光让他感到不适，那一道道视线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他，一个从军校毕业的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沐辰用手压低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 廊道的尽头，中尉随便找了个年轻小伙，问他，“克里夫在哪？” 身型削瘦的青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戴着一口过时的牙箍，不知道有没有读完大学，“长官，在……在这里，您跟我来。” 他操着一股明显的乡下口音，言语间余光忍不住地往沐辰身上瞟。 沐辰抬眸瞪回去的瞬间，青年又猛地底下了头，为了自己的失礼而感到无地自容，他只是…… 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青年带着两人往前走去。 他们来到仓库的旮旯处，沐辰发现最底层的货架上居然装了张床，位置极其的隐蔽。 听到外边传来的动静，上面躺着的老头摘下自己的风衣，露出班半张脸来，“这两天也太热闹了，好久没见到过这么多人了。” 沐辰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张由各种废弃军械材料改装而成的多功能床。 老头从c上跳下来，“砰！”，地面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 沐辰诧异地低头看去，原来老头没有腿，束起的裤管下露出的是两截金属支架。 对方的机械轮轴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老头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忘记上油了……” 他敲了下自己的“腿”，“上了年纪的东西多少有点毛病。” 中尉与沐辰介绍道：“克里夫，斯维曼军械维修仓库的总负责人，他在这里待了快有十六年，是参加过首次战疫的老兵，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座仓库的构造。” 沐辰看向他，“长官……” 克里夫笑着摇头，“叫我名字就行，别叫长官，我只是个中尉，严格意义上我应该叫你长官，殿下。” 沐辰神情微怔，克里夫其实说得没错，他从军校毕业的时候就获得了上尉头衔，但这一认知让沐辰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他偏过头，避开了克里夫的视线。 克里夫带着他朝前走去，他的余光留意到青年帽檐下的表情，“请别这样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或许认为我刚才的话是在“审视”你，审视你为什么从第一军校毕业但却没有上前线，而是窝在这么一个破旧的仓库里……” 沐辰目光一凛，他抬起头来。 克里夫：“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上过前线。” 气氛沉默一瞬，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克里夫道：“我现在带你去你的宿舍。” 闻言，沐辰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仓库旮旯处的那张组装床，似乎在思考他的宿舍长什么样。 克里夫瞬间洞悉了沐辰的想法，“当然不会睡在仓库里，这里的人都有专门的寝室，那个……呃算是我的某种个人癖好。” 沐辰挑了下眉，“为什么……”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打探别人的隐私或许不太好，又蓦地顿住了。 “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住宿舍，一直呆在这个怪地方，您是想问这个吗？” 克里夫倒是不介意。 沐辰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证明克里夫问得没错。 克里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那双机械腿上，“首次战役的时候，我在陆军编队服过役。” “我们当时所在小队在夜间遭到了虫族的偷袭，那时我正在睡梦中，然后房间就爆炸了，大部分人都被炸成了肉块，长满触须的虫族异形从床底板钻出来，我很难清楚地描述它们的外形，可能像蟑螂吧，但要大上数倍，比一个成年男人都要大，那些虫子就在我面前啃噬着他们的尸体，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虫子镰刀似的口器将死人带着骨头的肉块剁碎，他们连脑袋也不放过，吮｜吸的时候脑浆全都溅到c单上，‘嘎吱，嘎吱，嘎吱’，声音听起来和绞肉机似的，从那以后我就没法睡床了。” 克里夫的语速很快，一气呵成地讲完了这段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在沐辰微怔的视线中，他抬眸看向那个填满冰冷机械的密闭旮旯， “只有这里最让人有安全感。” 第57章 第 57 章 仓库的宿舍是双人间,整体的占地面积很小，陈设简陋，但还算整洁。 克里夫将磁卡递给沐辰，“暂时委屈你了,殿下。” 言语间,天花板上方的金属挡板不断发出“嗡嗡嗡”的噪音。 因为仓库基本是全密封式的,所以房间里装了新风系统,但又年久失修，不断涌出的空气撞击着出风口脱落的挡板，时不时地会制造出一种令人神经质的声音。 克里夫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天花板,“这间房间的其他设施都是完好的，就是这个声音比较吵,我叫人帮您修……” 他话音还未落下，沐辰一脚蹬上床梯，他伸手摁住金属托槽,将那东西给钦了回去。 “咔嚓！”一声。 噪音停止了。 “好了。” 在克里夫略显诧异的目光中,沐辰拿纸擦了下手,他将自己的包扔在床脚旁，“带我参观一下其他地方吧。” 他在第一军校住了四年，曾在各种极端天气下的野外扎过营,这间宿舍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斯维曼仓库的布局不复杂,几个主要区域分别为AI控制室、机房、前处理存储仓、分捡室、维修车间、储存仓库A与B。 而眼前，沐辰随着克里夫来到一个四处蒙着灰的巨大仓库,货架上凌乱地堆砌着各种横出来一截的钢筋铁器，简直像个“荆棘丛林”,他需要间歇性地弯下腰,才能以防“自己不幸感染上破伤风”。 “这里是储存仓库B,大部分修不好的军械都会放在这里，我们一般叫它‘垃圾场’……”克里夫将一截掉在地上的机械手臂扔回去，冲沐辰道：“您如果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自己拿回去玩，‘淘金’算是这破地方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言语间，沐辰下意识地往前走了数步，他被狭窄货架尽头豁然开朗的那一块空地所吸引，这里面藏了个大东西，它身上盖着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一眼望去起码有二三层楼高。 在得到了克里夫的眼神示意后，沐辰伸手掀下罩布。 “哗啦！”一声，在满天飘扬的浮尘中，钢铁巨人露出了它的全貌，这是一台初代型号的大型机甲，左肩上刻着“T-001的标识”。 沐辰的神情微怔，他上次看到这个型号的初代机还是在首都博物馆中。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亲眼看到“活化石”。 ——没被封在玻璃罩的那种。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机甲脚下，仔细观摩着这台机器的构造。 按理来说斯维曼仓库不应该囤放机甲这种级别的军械，而且看样子，这台机甲应该被放在这里有不少年头了，金属外骨骼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就仿佛被时间遗忘了的一般。 克里夫看出了沐辰心中的困惑，他解释道： “这个啊……仓库刚建成的那年正是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多伊尔星的入侵把我们打了个猝不及防，那时旧王朝式微，蓝星版图分裂，根本没什么能抵御虫族的军事要塞，很多东西都是在匆忙中建立起来的，一边建立防御工程还要一边应付随时可能突袭的异形。” “这架机甲的驾驶员就是当年那一批被派来保护斯维曼仓库建造的士兵，仓库快要建成时，他死在那道铁门前，机甲损坏程度30%，那时的基地疲于应对一波又一波的虫潮，根本抽不出空来运输这架损坏的机甲，干脆就把它送进刚建好的仓库里了，最开始的那几年我们也频繁地向上级请示如何处理这台机甲，但都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他们似乎觉得拆了当废品卖太可惜，但拿到前线去用又太鸡肋，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没人管这件事了。” 说着，克里夫伸手拂去机甲左臂的灰尘，他看着上面攥刻的一行行字，口吻亲切道： “我们都叫它‘老布克’，是它最后一任驾驶员的名字，当年他为了守护这座仓库战死，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这台机甲至今都被留在这里，而这么多年来，斯维曼仓库再没出过事。” 沐辰抬眸凝视着这架钢铁巨人，“为什么不修？” “哈哈哈哈哈……” 克里夫捋着胡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机型多老了，恐怕比你和我加起来的年龄都大，它和现在一线的那些新机型完全没得比，笨重迟缓，耗能又大，发动起来的噪音震得整间仓库都在抖，跟辆老爷车似的。” 沐辰走到克里夫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行行攥刻下的“铭文”。 在军校上第一节 机甲课的时候，他们的教官就给他们介绍过，这叫“碑铭”，和狗牌是一个作用，每位机架驾驶者在与这台机甲正式结｜合的那一天他会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上面，当他战死时，名字的旁边会多一个数字，代表着这位驾驶员驾驶这台机甲的总共天数，就像是墓碑上的生卒年月一样。 ——从拥有直到死亡。 已经有些淡去的碑铭上，最后留下的一个名字是“布克”，旁边刻的数字是10，沐辰的眼瞳颤了颤…… 布克在成为这台机甲驾驶员的十天后死在了斯维曼仓库前。 克里夫的目光随着沐辰一道飘散，他似是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 沐辰：“什么？” 克里夫伸手抚上机身，“有关‘机械之心’的传闻，我从未开过机甲，当然也没有这个天赋，但曾经有位机甲师告诉我，他说机甲是有心的，不要将它当作一堆没有灵魂的破铜烂铁，它会选择自己的主人……这就不得不提到蓝星的最强机甲驾驶员……” 沐辰的指jian下意识地攥了攥，不用克里夫提对方的名字，他也知道是谁。 蓝星的最强机甲驾驶者是莱特。 莱特不仅是最高击杀记录的保持者，他同时还是在役拥有最长机甲天数的保持者。 从十八年前，他将自己的名字刻上飞鹰之后，那台机甲就再没有换过主人。 ——截至今日，整整6631天。 克里夫悠悠说道：“王储殿下的‘飞鹰’在遇到他之前可是一只十分桀骜不驯的鹰，前三任机甲驾驶者全都在出勤任务的时候意外殒命，没人挺过一周，当时乔拉陛下是极力反对大皇子去开这台被厄运笼罩的机甲的，可谁也没想到他驯服了这只鹰。” 说到这，他的目光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在见到‘飞鹰’以前，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这么大、那么高的东西，简直像一座小山一样。” 沐辰挑眉，“你见过它？” “嗯。”克里夫点头，“当初我们的陆军编队被异形围困浅滩，基本都准备交代后事了，是王储殿下驾驶着飞鹰带我们突出重围，那时他好像才十八岁……谁能想到，像他一般身份尊贵的皇子，会愿意自己豁出命，奋战在第一线。” 他叹息一声，“现在殿下是基地的总指挥官，不该再像从前那般冒险了，要是能找到一位同样优秀的机甲驾驶者接替他开飞鹰就好了。” 沐辰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就算有，那也得看他让不让……” 克里夫没听清，“殿下，您刚才说什么？” 沐辰扬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滴嘟！滴嘟！” 就在这时，沐辰的终端突然响了起来。 他立即接通了电话，“喂……” 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喧闹，似乎风声很大，“是我，泽维尔。” “我帮你问了，我问了我爸好多遍他才肯和我说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沐辰眉头一皱，“他说什么？” “他说……”泽维尔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最终名单是上将定的，就是王储殿下，如果你不在上面，那可能就是他不想让你去。” 沐辰那头没了声音，泽维尔冲电话吼道：“喂？喂？你听得到吗？” 良久，另一边传来一道冷冷的回应， “我知道了。” …… 科纳伦基地， 李副官敲响办公室的门，他走进去，喊了一声，“上将。” 屋内，穿着一身军装的男人闭眼仰靠着办公椅，薄唇紧抿，似乎睡着了。 听到外边的动静，莱特的长睫颤了颤，他睁开眼，伸手揉着眉心，一缕碎发从额前垂落，琥珀色的眼瞳中透着一丝迷茫。 他很快便恢复了清醒。 莱特看着终端上的时间皱起眉…… 他原本只是打算闭目个小憩个一分钟，没想到竟然睡过去了，还一下子睡了十五分钟。 不知为何，莱特最近总有一种莫名的疲惫感，前段时间他以为是因为沐辰的求偶期两人太没节.制所导致的，可现在即便和人鱼分开了，这种疲惫感却不减反增，换做以前即便高强度的作战后他只要睡四五个小时也能快速恢复精力，而现在总是睡不醒。 李副将愣了一下，“打扰您休息了？” “没有。”莱特从座椅上起身，身板如往常一般挺得笔直，“有事要汇报？” 李维：“是上次和您提过的那件事，基地最高层一致因为应该尽快找到飞鹰的替补驾驶员。” 毋庸置疑，“飞鹰”是蓝星所有机甲中的最强战力，也是抗击虫族绝对强有力的武器，它将在战场上发挥极大的作用。 但莱特显然已不再适合当它的驾驶员。 当年，十八岁的皇子主动请缨、临危受命，在蓝星最危及的时刻带着机甲兵团力挽狂澜，驱逐了茹毛饮血的多伊尔星虫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奥斯帝国经济繁荣、各方面都趋于稳定，面对虫族的入侵他们准备充足，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无畏的破局者，而是一个能稳住场面、指挥各方联军的沉稳将领。 如果将军｜队比做一台精密的仪器，那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就是核心、就是如同大脑一般的存在，一旦大脑出了事，身体还怎么运转？ 并且国王乔拉年事已高，作为钦定的王储，莱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以身犯险。 说着李维拿出终端，将数份档案传送给莱特，“这份名单上列出的都是奥斯帝国目前最优秀的机甲驾驶员。” 莱特仔细地阅览一番，他放下终端，“让他们都准备一下，明天直接上机试。” 没有什么比亲自坐进驾驶舱更能检验一名机甲驾驶者的能力。 李维点头，“是，上将。” 下一秒， “嗡嗡嗡！”，莱特的终端突然震动起来。 李副官见状替他带上门，转身离去。 终端上的来电显示是“沐辰”，莱特眼瞳微颤，之前一路上他忙着应付各种突发事件，还没来得及与沐辰联系以及说明情况…… 估计对方会挺生气的。 想到这，他指jian微蜷，接通了电话。 提示铃声消失后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谁都没率先开口。 半晌， 那一头传来一道十分生硬的询问，“科纳伦现在情况怎么样？” 莱特：“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他张了张唇，又问了一句，“你那里还好吗？” 沐辰笑了一下，“你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中尉没有和你汇报吗，上将？” 那是个带着些讽刺意味的笑。 莱特沉默。 气氛再次陷入僵滞之中。 他好几次张口，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都没有说出话。 沐辰：“我的档案是不是你压下去的，哥哥？” “是你做的对吗？” 莱特：“是。” 他没有否认。 沐辰：“我要求调回机甲兵团，现在。” 对方没有立即回应他。 就在他以为莱特掉线的时候，另一头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声音： “不行。” 沐辰不解，“为什么？” 莱特：“现在形势紧急……不是你想调去哪儿就能去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这个理由确实有些冠冕堂皇。 气氛沉默一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 沐辰：“是这个原因吗？……要不我来告诉你吧。” “因为我不是上将，所以不能像你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就随意将我的名字从上面抹掉！” 第58章 第 58 章 宽敞的仓库中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叮铃哐啷！”声, 货架尽头摆着一架二三层楼高的机甲，黑色幕布被扔在一旁，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各种扳手和工具桶, 身型高挑的青年盘腿坐在机甲肩头, 他穿着条不怎么显脏的工装裤, 上面是一件紧身白T。 青年白皙的脸庞与衣服都染上了机油，好在长发扎了起来才幸免于难，他用手背抹了把脸, 活像只花猫，浑然不觉地继续鼓捣着手中的玩意儿。 沐辰和刚进来时的模样变化得有点大。 他原本是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小王子，而现在拿顶帽子遮住脸完全可以去路边客串街头小子。 沐辰往头上套了个电焊面罩，一阵激烈的火花迸出。 根据他的推测这台机甲当年受到的损伤应该是有人修补过了, 现在无法启动只是因为放置时间太长所以电路出了些问题。 于是这段时间, 他逐一排查了“老布克”身上的所有电路…… “滴滴滴！” 就在这时，身旁的终端忽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沐辰动作一顿，他摘掉面罩，拿布擦了擦手, 翻阅起终端来。 在看到“泽维尔”那三个字后，沐辰原本还含着些期翼的眸色瞬间暗了下去。 他点开聊天界面，发现是泽维尔又在和自己抱怨今天干的活儿有多恶心，附加一堆绝对“下饭”的异形尸体图片。 而置顶的那个消息框却毫无动静。 他与莱特的最后一次通话还停留在一个半月前, 这段时间莱特甚至都没主动给他发消息。 一想到这，沐辰不满地鼓起唇角，那么多重要的事瞒着他不和他说、在擅自改了他的志愿之后莱特竟然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现在就连消息都不给他发了？ 这算什么？ 婚前冷暴力吗？ 沐辰心中憋着一股气…… 他不发那自己也不发, 有本事一辈子别来联系自己, 他倒要看看谁先忍不住。 然而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博弈, 当初两个护送他的中尉有一个留了下来，很明显那人的作用就是和莱特汇报自己的日常行径。 换而言之，莱特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而沐辰则对莱特那儿的动向一无所知。 一想到这，沐辰就更来气了，为了获取前线的情报他找上了泽维尔，结果就是有用的一手情报没搞到多少，对方倒是每天都会哔哔叭叭地和他抱怨一堆事情。 他扫了眼泽维尔的消息，又伸手摘下面罩…… 焊好最后一块外骨骼钢板，仓库外传来一阵金属敲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 克里夫提着个食桶走进来，他望着机甲顶部废寝忘食的人，“先吃完饭再弄吧，殿下。” “你来看看这个……” 沐辰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他冲克里夫挥了下手，随即钻进了“老布克”的驾驶舱。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驾驶舱前的一双探照灯亮了起来，空气中的每一丝浮尘在炽亮的光线下都无处可遁，沉睡的钢铁巨人再次睁开了它的双目。 沐辰将脑袋探出驾驶舱，“怎么样？” 克里夫朝他竖了下大拇指，恭维道：“很难想象您学的居然不是机械工程专业。” “这不算什么……” 沐辰抿起唇角，说着他又坐进驾驶舱中关上了舱门，“我要让它动起来。” “嗡嗡嗡！” 就在他发动机器后，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四周尘土飞扬，仓库中充斥着一股劣质的汽油味。 克里夫有一点说得不错，这台机甲真就像辆老爷车。 而现在它像是台中了病毒的老爷车，不停挥舞着僵硬的四肢，有点不听使唤，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驾驶舱中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克里夫怕沐辰出事，他冲舱门大声吼道：“殿下，要不您先断开精神连接吧？” 片刻后， “咳，咳，咳，” 沐辰从驾驶舱中跳了出来，刚才他的精神连接就快要成功了，控制面板却突然弹出一个显示“能源不够”的警报。 他明明刚装了两节能源箱进去，这台机器是真的耗能。 克里夫在桌上摆开食盒，招呼沐辰过来，“您在仓库里玩玩就好了，可千万别开出去，我们这可没有机甲驾驶执照。” 沐辰到水池前洗了把脸，他擦干水珠，“我一直有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不安排一队武装部队或者机甲兵在斯维曼仓库附近？否则这么大的军械仓库万一遇到了什么事，岂不是毫无反击的余地？” 克里夫笑了一下，“用不到，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多伊尔星人不可能有机会进到斯维曼。” 他伸手指着桌面，将这当作了一张空白的地图，“这里，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四个虫洞，而这是科纳伦基地，从这一直到这，是它们无法突破的‘歌利娅’军事防线，‘歌利娅’墙后面有着全奥斯帝国最强的机甲兵团与陆军精锐部队，而离仓库约一百公里开外的斯维曼城中驻守着十万陆军兵团，它们绝无可能突破这两道防线，除非……” 沐辰指着其中的空档，“这里再冒出来个虫洞。” “殿下，这话可不兴乱说。” 克里夫敲了敲木桌，这个动作有‘厄运退散’的含义，“这么多年来科纳伦的边界线以内从未探测到任何异常信号，军方一致认为是边境那里的特殊磁场才诞生出了这种扭曲的空间隧道。” 沐辰没有再与他争论，毕竟他不是很懂物理学。 气氛安静下来，就在两人蒙头吃饭的间隙…… 头顶忽然掠过一阵黑影，一群乌鸦从桦树林中争相飞出，似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一样，窗外的光线逐渐昏暗下来，相比起昨日，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克里夫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他摸着自己的胡须喃喃自语道： “最近有点反常呢……” …… 科纳伦，基地，会议室中的气氛有些焦灼。 截至目前多伊尔虫族尽数被拦截并剿灭在了“歌利娅”墙之外，然而一波接着一波的虫潮却愈发频繁，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它们似乎准备在防线外围的矿区附近建立巢穴作为自己在蓝星上的根据地。 虫族是繁衍力惊人的异形，一旦让它们在蓝星拥有了培育后代的温床，后果将不堪设想。 基地早在几天前就针对“虫巢”制定了详细的清除计划，计划本该在这两天执行，可临到头却出了意外。 原定任务执行者——SS级机甲红魔的驾驶员死了。 此刻，基地高层几位指挥官为了合适的人选而争执起来。 “那批新人呢？” “这是S级任务，你想让他们白送一条命？” “这项任务事关重大，必须由S级或者以上的机甲驾驶者来执行，我想我们的选择十分有限……” “……‘蓝鲸’正在歌利娅外墙C区作战，那里是重度沦陷区，他完全脱不开身，‘黄峰’负伤在身，显然不适合这项任务，我目前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有没有可能联系到‘黑雾’的驾驶员？” “他退役十年了，别说开机甲，就算爬十级台阶都够呛。” 局面僵持起来，有人无奈道： “难道这个计划还要往后推吗？” “还有一台空着的机甲。” 长桌尽头传来一道凛冽的男声，穿着肃穆军装的男人用笔尖敲了敲桌子。 全场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约翰·纳特很快便领会了莱特的意图，“可‘飞鹰’目前还没找到驾驶员，上将。”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几乎让所有在役的机甲驾驶员尝试驾驶飞鹰，但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地开着“飞鹰”走出军事基地，最终他们怕这些驾驶员过于勉强的话会留下精神残疾从而影响更多的任务，才不得不终止了这项计划。 “它有驾驶员……” 莱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来开。” 他此言一出，会议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上将……” 李副官不是很赞成，“您是基地最高指挥官，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莱特从投影上调出一份文档，沉声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之际是阻止虫巢。” “这个任务的危险系数不高，我有把握。” 李副将噤声了，如果莱特都做不了的任务，那恐怕全蓝星没人能做。 “没有异议的话。” 莱特巡视一周，“一个半小时之后按照原计划执行。” 场面安静下来，没人表示异议。 处理完这件事，会议按照往常惯例开始讨论常规议题，即每个负责人向莱特汇报各自管辖区的情况。 “上将，我有一个紧急事项需要汇报。” 身穿白大褂的基地研究员率先从座位上起身，他在会议桌上凭空投射出一个荧蓝的虚拟模型， “就在昨天，我们的探测器捕捉了一个全新的异常信号，干扰频率与先前发现的四个虫洞一致……” 他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现在科纳伦全境供虫族入侵的通道共有四个，如果再出现第五个，情况将变得愈发棘手。 约翰·纳特皱起眉，“它出现在哪儿？” “这正是我要说的问题，纳特元帅。” 科研员指着那片投影道：“与前几次不一样的是，我们这次接受到的信号很弱，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虫洞还未成形，就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也有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干扰，所以我们现在没法准确定位，只能有一个笼统的范围——它应该是在科纳伦防线之外。” 莱特下达了指令，“密切监视那一片区域的磁场信号。” “是，上将。” …… 一个小时后，莱特换上了一身纯黑的机架作战服，他坐上通往地下仓库的直降梯。 电梯运行的间隙，他调试着衣服上的传感器与生理指征监视器，不知为何，他感觉腰腹处好像有些紧 莱特皱着眉头扯了下紧｜勒着小月复的那块布料，这身训练服是根据他的身型量身定制的，几个月前他在首都穿着都没问题，没道理回了边境之后反而不合身。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底层，李副官正在门口等着他，“飞鹰”就停在前方。 莱特无暇再顾及衣服的事，他取出终端，联系上了之前那位安排在斯维曼仓库的中尉。 即便知道斯维曼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仍想在出发前确认沐辰那里一切都好。 中尉回得很快，他说那里一切正常，紧接着向莱特汇报了沐辰的一些日常动向，比如对方似乎和那位仓库管理员聊得不错，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基本忙着修各种东西，有时候会弄得脸上都是灰。 光是凭着这几行简洁的文字描述，莱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沐辰像只“花猫”一样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眉眼不再似往常那般严肃。 李副官瞥见这幕后愣了一下，这是进入科纳伦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见到莱特露出这般轻松的表情。 莱特在听完中尉的汇报后，鬼使神差地切到了与沐辰的聊天界面，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说不想对方是假的。 以前他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惦记着留在皇宫里的小人鱼。 现在也一样。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很想抱抱他。 他的指jian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能按下去…… 回想起不久前两人爆发的争执，莱特收起终端。 算了。 还是等做完这个任务回来之后再给他打电话吧。 第59章 第 59 章 “滴答,滴答……”， 像是水珠不断从胶管滴落，敲打在不锈钢板上的声音。 沐辰是被脸颊上黏腻而冰凉的触感弄醒的…… 屋顶在漏水。 一滴,两滴，三滴…… 沐辰的困意彻底消失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啪！”的一下打开手电。 他的室友贾维尔——那个带着牙箍的乡下青年被这刺目的亮光吵醒，“怎么了？” 沐辰拿手电对准天花板,墙角处呈现出更深的石墨色，像是一滩洇开的液体，“上面在漏水。” 贾维尔嘟囔道：“会不会是水管老化了,毕竟这座仓库很久没维修了……” “上面是B号仓库。”沐辰眉峰微蹙,那是绝对干燥的地方。 “滴答”， 又一“滴水”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沐辰抹开指腹，这回他看清了。 那是一抹鲜红、黏腻、腥臭的液体。 “这不是水。” 沐辰朝贾维尔展示手心的血痕,“快起来……今晚是谁在执勤？” 贾维尔眼瞳紧缩，他慌张地跳下床套着裤子,“我也不知道,你问下克里夫，诶，你去哪？等等我！” 就在他穿衣服的间隙,沐辰已经套好了T恤，他打着手电，谨慎地朝寝室外走去。 “刺啦！” 天花板突然传来剧烈的动静，像是金属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响声。 贾维尔猛地跳起来,他跟在沐辰身后,像是只被吓坏了的小耗子。 “喂……喂……听得到吗？克里夫,我是沐辰，我们遇到了一点情况。”沐辰通过无线电装置联系上克里夫，“我需要今晚的执勤名单，是谁在仓库B……” 身后的转角处传来“窸窣，窸窣”的动静，他的声音戛然止住。 那动静就像是蟑螂一类的甲壳虫用长足触须爬过水泥地面的声音，只不过被放大了数百倍。 “怎么了？”克里夫的声音听起来刚睡醒，“是埃里克斯……” 沐辰掐断了无线电，寂静的廊道中落针可闻。 “刺啦、刺啦”。 贾维尔忍不住回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转角处那只足足有两米高的虫族异形，对方两只猩红的眼长在脑壳两侧，就像是一个立起的蝗虫，它柔韧的触须覆到墙上，像镰刀似的口器张开……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捂着自己的嘴，脚底仿佛被粘住了一般。 沐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跑！” 他沉稳的嗓音似是一柄划破黑暗的利剑，也解除了贾维尔身上的“定身咒”。 两人朝着转角楼梯的方向一路拔腿狂奔。 身后的异形四肢立即伏地，彻底化作虫形向他们追来…… …… 一楼仓库的钢铁货架后，沐辰看着身侧同样躲在货架底下但却忍不住发抖的贾维尔，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嘎吱，嘎吱，”， 是一连串坚｜硬足节划过地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确认那东西终于从他们身边走开后。 沐辰敏捷地从缝隙中钻出来，他贴着货柜一路摸进军械室，拨通了克里夫的无线电。 那头传来激动的声音，“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你了，你们那儿怎么回事？我联系不上埃里克斯了，我准备去仓库B看一眼……” “别去！”沐辰径直打断他，“多伊尔虫族进来了，它们现在就在仓库里，起码有两只异形，仓库B有一只，一只跟着我们进了一楼的仓库，其余地方不确定，而且它们一直在移动，方位可能随时会变，我需要你通知所有人这个情况，但让他们保持冷静，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克里夫的呼吸一滞，“虫族……你是说……” 沐辰：“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东西，十八年前入侵蓝星的异形……” “我现在在军械仓，看看有没有能防身的武器。” 气氛沉默片刻，克里夫很快便冷静下来，“拿两把AE-79，这个是专门为了对付虫族而设计的，能打穿它们身上坚硬的甲壳，总控制室是有监控，可以看到整座仓库的情况，那里也相对安全，我们可以去那里汇合。” “好。”沐辰在一堆军械中找到了那把黑色的机｜枪，他又顺手将另一把扔给贾维尔，后者往后退了一步，哆嗦着嘴唇道： “我……我不会用这个。” 他只是个大学刚毕业的仓库管理员，这辈子连枪都没摸过。 沐辰扫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那就拿着。” 拿上装备，沐辰小心朝军械室门口走去，就在他驻足观察外面情况的瞬间，“砰！”，贾维尔撞上了他的后背。 贾维尔腿抖得几乎就要站立不住，冷汗从他的额角滴下，在地上晕开一滴墨，紧接着，眼前的人转过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对方的银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即便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人鱼的美貌依旧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双蓝眼睛平静得如同无垠的海面。 沐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或许帮不上忙，但记住一点，永远别弄出任何动静，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也发不出声音。” 贾维尔拼命点头。 从军械室到中央控制室，需要先穿过A号仓库然后进入一楼的大厅，这里也是仓库大门所在的位置，从大厅找到通往总控制室的入口，需要经过一堆弯弯绕绕的廊道，那里的构造如同迷宫一般。 所幸沐辰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没事就喜欢四处逛逛，对这里的地形倒也算得上熟悉。 两人快速地穿过A号仓库，来到一扇窄门后，而只要通过这扇门，后面就是大厅。 那是一大片视野开阔的地域，在清楚敌人动向的同时，也意味他们同样失去了地形的掩护。 沐辰端起枪，通过上面的红外线瞄准镜仔细地审视着外边的环境。 红光为原本破旧昏暗的仓库平添了一丝诡谲的气氛。 确认外边并没有异样的动静后，沐辰猫着身子，迈步踏出了窄门。 他与贾维尔快步走向大厅另一侧入口之际…… “踢踏，踢踏，”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沐辰警觉地转过身，将枪瞄准了声音的来源。 “咔嚓！”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透过昏暗的红光，他看到了一把明显经过改装的机械枪，枪｜口正对着自己。 拿枪的人是克里夫。 气氛沉默一瞬， 后者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克里夫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沐辰放下枪，与他握手，“你说它们是从哪进来的？总共有多少人？” “恐怕真被你说中了，殿下。”克里夫苦笑了一下，“大门目前还没有被破坏，我怀疑是从B号仓库里进来的，那里的墙体最薄。” 沐辰神色微暗，似在沉思什么，“支援什么时候能到？” 言语间，几人注意到前方的入口处笼着一道阴影，像是门被关起来了。 “这什么时候关上的门？这道门从来不管的啊我记得……”克里夫拿手电照亮前方黑黢黢的通道，“我刚联系上……操……” 骤然亮起的白光下，三人这才看清了，挡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铁门，那是一个腹部长满触须的异形虫族。 沐辰：“艹……” 他反应最快，开枪朝着对方的头部连射出十发子弹。 几发子弹擦着异形坚｜硬的外壳被弹开，爆出一阵激烈的火花，剩下的几发成功穿透对方外部的壳膜，异形密集的触须像是一张张开的藤网，它的口中发出足以震碎玻璃杯的刺耳哀嚎，伤口处爆出一连串腥臭的黄黑色汁液。 贾维尔伸手摸着脸上黏腻温热的触感，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沐辰想伸手捂住他的嘴，但为时已晚，青年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拔腿冲向仓库正前方的机械铁门。 “拦住他！”他一边射击，一边冲看守着舱门的执勤人员吼道。 后者并没有立即领会沐辰的意图。 “让我出去！让开！我……我不要死在这里！”贾维尔眼瞳涣散，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一拳砸下铁门旁红色的【紧急开门】按钮，拼命地拍打着沉重的铁门，双腿打颤如筛糠，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哗啦！”沉重的机械大门向外打开，凄冷的月光照射进来，也照亮了无数双候在门外的猩红眼睛。 沐辰的眼瞳紧缩，他望着铁门外那一排排更为密集的虫潮，一时间仓库内寂静得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对着还在怔神的克里夫吼道：“走，快离开这里！” 下一秒， 前排的异形挥舞起镰刀状的四肢，一把摘下贾维尔的头颅，皮肉撕裂、脊椎扭断的声音伴随着不断向外飙射的鲜血泼洒在地面，彻底与黑影融为一体。 无头尸体倒下的瞬间，像是一个启动画面的开关，克里夫与沐辰立即拔腿跑向另一侧的仓库门。 身后的虫潮如一波被拍起的巨浪，汹涌地朝他们席卷而来。 两人转身冲入一条廊道的瞬间，克里夫拼命地按着一旁的关门摁键。 “轰隆！轰隆！” 两道沉重的机械们接连落下，将那群可怖的异形挡在外面。 克里夫喘了口气，“我刚才已经联系上斯维曼的指挥部，说明了我们这边的紧急情况，他们那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支援在路上了。” 沐辰重新给自己装上一盒弹匣，“支援大概要多久？” 克里夫：“离这里最近的驻军在斯维曼城……” 沐辰：“所以是多久？” 克里夫：“一百多公里，飞行器半小时，最快二十分钟。” 沐辰眉峰微蹙，朝前走去，“太久了。” 克里夫问：“你要去哪？” 沐辰看了眼终端上的地图，“垃圾场。” 克里夫立即领会了他的意图，“你要去开那台机甲？太危险了！B号仓库已经沦陷了，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只异形，你甚至不知道那台机器到底能不能发动，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去总控制室，那里的防御设施是最坚固的，应该能坚持一会儿……” “刺啦！”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覆盖着坚｜硬甲壳的黑色巨镰划破身后的钢板，像是用吸管戳破酸奶上的那层密封锡纸一般轻而易举。 “你指像这样吗？”沐辰回眸望去，他与克里夫边退边朝那处开火。 两人一路跑到廊道尽头的岔口处，沐辰抬眸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闸门和上方的B号仓库标识， “没有人比你和我更了解这群恶心的入侵者，它们会杀光这里的所有活物，也许我们可以和它们继续玩躲猫猫的游戏，祈祷自己在这半个小时候内不会成为被撕碎的肉块，但是我拒绝……” 克里夫神情微怔，他看着身型高挑的青年伸手按下闸门启动键，对方转过身，神色平静， “无论生机有多渺茫，那一定在我自己手上。” “从那儿走就是总控制室，我想我们可能要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去。” 克里夫伸手扶着额头，他的手都在抖，可却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太疯狂了，这……您真是个疯子，殿下，” 沐辰的动作一顿。 克里夫：“您要去B号仓库开机甲，总得有个人给您打掩护……” 他转身望向那黝黑而危机四伏的廊道，重新给子弹上膛，“这群恶心的臭虫，这群该下地狱的畜牲……” 这一瞬，克里夫苍老而颤栗的眼瞳中燃起一丝怒火，点燃了被尘封近十八年的往事，那双他在爆炸中失去的腿以及七个死掉的战友。 沐辰抿起唇角，“祝我们好运，克里夫。” 在闸门打开的间隙，他拿出终端，拨通了莱特的电话。 “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你会想做些什么？”，这是一个反复在哲学课上被提到的问题。 沐辰当时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因为这一切的答案都建立在虚构的假设上，如果没有真的到了那般危急的关头，每个人提交的答应都需要被打上一个问号。 而此刻，他的脑海中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他只想给莱特打个电话。 当初是莱特将他安排进这个仓库的，或许是觉得他不适合上前线，或许是仍旧把他当作那条需要保护的小人鱼，沐辰生过他的气，直到现在为止他仍在生莱特的气。 他气对方擅作主张、气莱特从不对自己坦诚。 但现在，这些问题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终端的屏幕亮起，显示他正在拨号中…… 如果时间只够他对莱特说一句话，那只会是——我爱你，哥哥。 沐辰对莱特说过很多次“喜欢”，也提过“爱”，但都不是那个含义，不是对于兄长的依赖，不是出于求偶期信息素的诱导，也不是少年懵懂无知的喜欢。 他爱莱特，像是黑暗的影子在拥抱他生命里最明亮的光。 终端那头仍旧没人接听， 闸门完全打开的瞬间，匍匐在暗处的黑影朝他们袭来。 克里夫举起枪，“小心！” 沐辰正欲收起终端，刚韧似的巨镰却朝他挥下，一下刺中了他手中的终端，碎裂的屏幕迸发出一阵刺目的蓝色火花，芯片损坏，紧接着彻底暗淡下去。 眼看那玩意儿就要朝自己扑来。 沐辰一枪射中异形的肩头，趁对方受伤的间隙，他一脚踹开异形硕大的身体， “该死……” 特么的，他的电话呼叫就这么被一只恶心人的虫子给打断了。 …… 剿灭虫洞的计划预计执行得要久，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黎明，最后一批虫潮被成功清除，“飞鹰”与作战部队一起返回了基地。 莱特从驾驶舱里出来的时候，凌乱的湿发从额前落下，唇色苍白，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伸手扶住舱门，眩晕得想吐。 其实刚才执行任务时与异形爆发的正面冲突并不多，换作以往，这顶多算是加时训练，可这次身体的反应却格外剧烈，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伴随着剧烈的反胃感，胸腔堵得慌。 莱特缓了两口气，搭乘着电梯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直升梯上，他打开终端，屏幕上显示自己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沐辰打来的。 莱特的眼瞳颤了颤，他立即给对方拨了过去，那头却只剩下“滴嘟，滴嘟，”的忙音。 忙音一直持续到电梯门打开。 李副官与约翰·纳特不知何时已候在门口了，两人的神色分外凝重。 李维在看见莱特的时候愣了一下，“上将，您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糟糕。” 莱特：“我没事，怎么了？” 李维与约翰·纳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向莱特汇报，“就在二十分钟前，我们接到到通知，第五个虫洞出现了……” 莱特皱起眉。 李副官继续道：“虫洞的位置并不在科纳伦防线以外，它出现在距离斯维曼军械维修仓库仅一公里开外的荒郊，斯维曼城的驻军已……” 这一瞬，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莱特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嗡嗡嗡”的杂音像是恼人的蚊虫，充斥着他的脑海，先前的那股眩晕感又加剧了，李维后面说的话莱特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推开对方转身就要往电梯里走。 李维拦住他，“上将，上将！您要去做什么？” “我，”莱特眼神空洞，拼命地摁着楼层键，力道之大几乎就要将电梯按键摁坏，“我现在过去。” 李维挤进电梯门，试图阻止莱特冲动的行为，他拔高音量道：“从科纳伦到斯维曼起码要两个小时，那里的陆军精锐与机甲兵团已经在路上了，您现在过去肯定来不及，基地还需要您的指挥，上将！” “来不及”三个字像是一枚尖锐的针，刺得莱特心口生疼。 他感觉腹中一阵胃酸翻涌，整个人都泛着恶心。 莱特的薄唇蠕动，他伸手捂住嘴，踉跄地冲进一旁的洗手间， “呕！” 他趴在池沿，干呕了两声，因为极度的不适，莱特的眼尾溢出些生理性的泪水，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可即便如此，脑海中的忧虑依旧像是在眼前强行播放的幻灯片，让人头晕目眩。 沐辰沐辰…… 沐辰现在哪儿？ 为什么联系不上他？ 如果虫族异形进入仓库了怎么办？ 斯维曼仓库离那个虫洞那么近…… 他当初为什么要让沐辰去那个地方？他为什么要否决沐辰的志愿？ 一想到沐辰万一出事了的这种可能性，莱特便感觉整个人仿佛浸泡在零度的冰水中，有一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冰水一点一点地漫过口鼻，几乎就要窒息。 他缓了一口气，伸手撑着台面直起身子，莱特顾不得难受，从怀中拿出终端想要联系对方，可胃部一阵收缩，又是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台沿，手背青｜筋隐显。 “砰！”的一声，终端摔在地上。 莱特弓着身子，无法忍受地对着水池吐了起来。 第60章 第 60 章 “斯维曼的虫洞是在二十五分钟前正式出现的……” 李副官站在办公室中,向莱特汇报斯维曼那边的情况。 二十五分钟前…… 莱特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终端，沐辰的来电显示停留在19分52秒前，正好是斯维曼出事之后。 而那个时候自己在干嘛呢？ 他还在“飞鹰”上执行任务,任务期间所有通讯设备都处于关闭的状态，所以他错过了沐辰最关键的那通电话。 现在，沐辰的电话已经完全打不通了,连他安插在那里的中尉也联系不上。 就在刚才，他们还尝试过追踪沐辰终端上的芯片,试图依靠这个来确定对方的位置。 可接收器却显示信号已完全丢失。 “信号丢失”只代表着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沐辰的终端彻底坏了。 至于为什么会坏，莱特实在不愿意去思考这其中的原因,光是往那个方向想想他便感觉整个人如同被掐住了咽喉一般,无法喘｜息。 李副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根据刚才研究基地得到的最新情报,这次斯维曼虫洞的规模要比其余四个小很多，预计第一批虫潮不会超过两百只,那边的磁场信号也很不稳定,不像是为了发动进攻而专门开启的通道，倒有点像是个试验体，多伊尔星人似乎在做某种测试,而破解这其中的奥义，或许能成为我们攻克乃至消灭虫洞的契机……” “以上为斯维曼虫洞的全部情况。” 莱特动了动黏合的唇瓣，“我了解了。” 李副官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上将,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去睡半个小时,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会立即通知您的,斯维曼的援军很快就到了，目前一切都在掌控当中。” 现在是首都时间凌晨五点多，昨天莱特执行剿灭虫巢的任务熬了一个通宵，一直到现在都没休息过。 关键李副将看莱特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能理解对方的担忧与焦虑，毕竟上将的未婚夫就在斯维曼仓库，可一直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 莱特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用。” 李副官沉默片刻，又问，“您……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莱特摇头，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是，上将。” 李维从办公室走出去，替他带上了门。 空荡荡的办公室终于只剩下莱特一个人。 他坐在办公椅上，却仿佛置身一个会吃人泥沼，整个人越陷越深。 一开始是小狗，后来是母亲，现在是沐辰…… 为什么会这样？ 十二岁那年，莱特的母亲卡罗琳去世，她死于一种风寒病，去世的时候年纪并不大。 当初的奥斯帝国爆发了一种新型的风寒疾病，无药可医，每个感染的患者因为自身免疫力的差距，严重程度都不一样。 莱特当时就感染了，而半个月后，他痊愈了，卡罗琳却不幸因为多项并发症去世。 从那以后，他就陷入一种自责的怪圈，即便年轻的皇子从未表现出来过。 沐辰是他捧在手心的珍珠，莱特不希望对方受到伤害，于是便企图将他一直放在安全而温暖的港湾里。 对方能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军校毕业怎么会不够优秀呢？ 可他就是藏了私心，他不想让对方去危险的地方冒险。 就像莱特一直认为的那样，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可以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 而此刻，莱特躬着身子，他的手肘撑着膝，双手捂着脸，瞪大的琥珀色眼瞳显得空洞而无神，透过指缝，他看到光滑的地板上慢慢地渗出一滩滩鲜血，夹杂刺鼻的海风气息…… 他的眼瞳蓦地紧缩，冷汗几乎就要从额角滴下。 莱特松开自己的手，整个人不断地往后退，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地面的血痕消失了，又恢复成那片光洁的模样，他才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象。 莱特的胸膛起伏，深呼吸了两下，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从未想过正是自己这样的私心会害了沐辰…… 莱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人最后一次的对话。 沐辰向自己申请调回机甲兵团。 他说，“不行”。 他为什么要说不行？ 这十八年来，作为基地的最高指挥官，莱特几乎从未在重大决断上出过闪失，他一向是位公正严明而果断的决策者。 只有这一回，他出于私心想将自己的人鱼藏在安全的地方，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为什么要拿沐辰的事来惩罚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莱特一向规整的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的眼中充斥着红血丝，攥紧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白。 胃部传来一阵不适，也许是因为刚吐过，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阵空荡荡的灼烧感。 莱特伸手捂着腹部，明明胃很难受。 可他却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觉， …… 斯维曼仓库， 沐辰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终端芯片，蓝瞳中燃起一阵怒意。 他一连射出好几发子弹，将刚才冲上来的那只异形击退。 克里夫警觉地扫视了一边仓库内部，厉声道：“这里面起码有五只！” 沐辰的眼中只剩下货柜尽头那架巨大的机甲，他拼尽全力朝那冲刺跑去，将侦查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布里克，“报点！” 克里夫看着从一堆废弃金属架上横冲出来的那只怪物，“左前方！十点钟方向！” “砰！” 沐辰一枪击中异形的头部，黑色的汁液溅落在他的白T上，异形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它因着巨大的后挫力而慢了一拍，趁着这个间隙沐辰一跃而起，跨过了面前的障碍，径直翻到了“老布克”脚边。 多伊尔星虫族与蟑螂一般，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生物，它们拥有惊人的行动力，能在神经损伤非常严重的情况依旧靠着本能进行杀戮，如果不用子弹把它的头捣成浆，那么这只异形现在仍旧拥有惊人的速度和爆发力。 眨眼的功夫，刚才被击落的两只虫子就又重新从地面爬起，以极快的速度朝沐辰俯冲而来。 “砰！砰！砰！” “杂种，过来啊！”克里夫开枪朝他们一阵扫射，用火力为沐辰打掩护。 沐辰掀下黑色幕布的瞬间，迎面扑出一张腥臭的虫脸，锋利的巨镰朝他挥舞而来。 他一个敏捷的卧倒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异形的巨镰刺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沐辰连续数枪打在它侧腹。 “噗！” 一阵腥臭的汁液溅出。 “艹……” 那味道让沐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从异形的腹底滚出。 眼看克里夫的火力掩护几乎就要抵挡不住那几只朝自己冲来的异形，沐辰腾空一跃，双手攀上了“老布克”的机械手臂，他靠着惊人的臂力支撑着整个人爬了上去。 下面的那几只异形见状，立即伸出触须抱牢“老布克”的腿，试图顺着机甲的腿试图爬上来。 它们虽然长得丑陋，但动作倒是像山羊一样灵活。 “砰！砰！砰！” 沐辰朝它们一阵扫射，直至用尽最后一颗子弹，他将机｜枪一道迎面砸了下去，随即打开了舱门。 进入舱门的一瞬间，“咚！”的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虫子迎面扑到了驾驶舱的玻璃上。 透过驾驶舱的玻璃，沐辰依稀看到了十八年前，自己躲在礁石后面，充斥着血腥味的洋流将他包裹，异形的巨镰刺穿他族人的身体，摘下他们的头颅，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 逃亡时，他问姨母为什么他们都不反抗，姨母只是流着泪，她将沐辰按进自己怀里，兴许是为了避免让孩子难过，她用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告诉沐辰，因为他们手里没有武器，所以反抗不了。 但从那以后沐辰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在危险来临之际想要有反抗的选择，就必须将刀一直拿在自己的手里。 此刻，望着一只只争先恐后扑上来的丑陋异形，那双蓝眼瞳燃起了跃动的火星，沐辰一把按下启动精神连接的按钮，刺目的荧光瞬间将他包裹…… “砰！砰！砰！” 克里夫身前的铁闸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厚重的铁门因着虫族猛烈的撞击而产生了变形的凹印。 他知道，这扇门坚持不了多久。 克里夫手中握着一个的T型手｜雷，他的手指按在搭扣上，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这么近的距离下，一旦爆炸，他自己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轰！” 就在这时，一道炽亮的白光打在他身上。 克里夫缓缓转过身，他看到了“老布克”亮起的驾驶舱，一时间，映照得长夜如昼。 笨重的机甲迈着它坚毅的步伐，踏着漫天尘土朝前走来，时隔十八年，“老布克”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重型武器。 沐辰通过无线电装置，冲克里夫吼道：“到我后面去！” “是，殿下！” 克里夫以冲刺的速度朝仓库另一头跑去，有时候他不得不感叹机械腿的妙处。 下一秒， 伴随着铁门倾倒的声音，如洋流一般汹涌的虫潮涌进了B号仓库。 “老布克”手臂上方的金属外骨骼弹开，两把重型机｜枪从中支｜起，沐辰瞄准虫群中央，一连发射出数枚火箭｜炮。 “轰隆！” 浓烈而刺鼻的烟味中，被炸翻了的异形倾倒在地、汁液四溅，露出它们脆弱的腹部，再也无法动弹。 这是为了克制虫族而生的杀戮机器，他笨重而粗暴，手段简陋而野蛮。 以暴制暴，以血还血。 初号机——T-001靠得就是两把机｜枪和这一身无坚不摧的金属外壳，用最原始的方式敲开这群蛮族的甲壳。 趁着虫潮阵型被冲乱的间隙，沐辰抬起腿，一脚踏了上去，他用脚板的尖刺狠狠地碾碎这些异形的外壳，像是踩死蟑螂那样，一时间仓库内充斥着甲壳爆裂的声音，黑色的汁液肆溅而出。 目睹了这一切的克里夫，伸手抚着合不拢的嘴，“您不去开机甲真是帝国的损失。” 沐辰发出一声轻笑，“早就有人和我说过这句话了。” 不过十分钟的间隙，汹涌的虫潮起码损失了1/3的战斗力。 这架钢铁巨人犹如从天而降的战神，它所经之处，异形无处可遁。 “滴嘟，滴嘟，” 可就在交战的关键时刻，沐辰的控制面板上突然弹出一个【燃料即将耗尽】的警告。 上面显示着他的燃料只剩下不到5%。 沐辰眼瞳微颤…… 现在才通知他，这警告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 警告声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朝他袭来…… 沐辰蹙起眉峰，他猛得拉直操纵杆，靠着最后的一股劲，“老布克”单膝跪地支撑着机甲沉重的身躯不至于完全倾倒。 紧接着， 驾驶舱的白光彻底暗了下去，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沐辰意识到，他的燃料用尽了。 听着外头再次响起的“窸窣”声，他的唇瓣颤了颤，鬓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紧贴着脸颊，沐辰抿着唇角，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尽力了，殿下。” 无线电通讯器那头传来克里夫的声音，他缓缓闭上双眼， “很荣幸能与您合作，如果……” 突然间，刺目的亮光透过他紧闭的眼皮照射进来。 克里夫忍不住睁开眼，震颤的眼瞳倒映出一阵巨烈的亮光。 在炸裂的火光中，他看到两架火红色的机甲带领着一队轰炸机从屋顶径直破入。 从斯维曼城飞来的机架兵团终于在这一刻赶到，从接到救援信号的那一刻算起，共用时十八分又四十七秒，比所有人预计的都要快。 新型机甲架的双臂着机｜枪，枪｜口喷射出来的烈焰，如同一把燎原之火，将那些黑色异形吞噬殆尽。 熊熊烈火照亮了整座仓库，还有那能源耗尽、半跪在角落处的钢铁巨人。 “老布克”又一次完成了它的使命。 第61章 第 61 章 半个小时后, 虫潮被彻底清除完毕，整间仓库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焦炭味, 就像是烈火焚烧了七天七夜, 遍地都是焦黑的尸体。 两架赶来支援的机甲是新型的FK-2000，中型作战机甲，虽然身高仅有初代机的一半, 但优点在于敏捷灵活, 擅长在狭小、逼仄的地形中作战，就比如仓库, 而它们刚才所使用的火焰枪燃烧的是一种特殊的能源物质, 专门针对异形外壳的坚｜硬鳞甲而研制的武器, 对于其他物质的伤害没有普通火焰那么高。 火红机甲的舱门打开，驾驶员哈里曼跳到地面，他眉头一皱, 当即伸手捂住口鼻，开始向斯维曼城的基地汇报, “指挥部, 这里是赭，任务目标已全部清理完毕，再重复一遍，任务目标已全部清理完毕, Over……” 另一架机甲的舱门打开，驾驶员是位金发美女，她是哈里曼的副官。 哈里曼扭头看向遍地烤焦的异形残骸，问对方, “我请你吃烤蚂蚱怎么样？听说它们的蛋白质很有营养。” 副官皱了皱眉, 吐出一个字, “滚。” 哈里曼笑了一下，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这种反应。 “咔！” 角落处，“老布克”的舱门打开。 哈里曼下意识转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愣道：“初号机……这种老古董，认真的吗？” 副官皱眉，“他们在这还安排了机甲？基地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沐辰从“老布克”上跳了下来，因为刚才的混战，他脸上沾灰，白T也几乎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哈里曼双手交叉于胸前，“还是个美女……哦，不，男的。” 拖长的尾音中明显带着一股失望。 副官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 另一边， 沐辰正站在机甲旁与克里夫交流仓库伤亡的情况，“踢踏……踢踏……”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迎面走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对方朝自己伸出手， “你好，我是哈里曼，斯维曼基地第五机甲中队上尉兼队长，我的职责是维护斯维曼城附近这一带的安全，事实上几天前我刚从科纳伦前线调过来，那里简直乱成一锅粥了……你们隶属于哪个部队？真不敢相信这年头还有人开这玩意儿……” 哈里曼抬眸瞟了眼“老布克”，目光又落在沐辰身上，“当然我没有偏见，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好……” 他摊开双手，“只不过现在几乎见不到这东西了，我上次看到它还是在军校，上机械理论课的时候拉出来给我们当样例研究的，而且我记得初代机是需要全程手动操作的吧，恐怕让我以前的教官来开，他都没办法发动这玩意儿……我真的无法想象你居然能用玩意儿守住仓库，你看上去年龄也不大，入伍应该没超过三年？” “沐辰。” 不同与哈里曼洋洋洒洒的介绍，沐辰只是神色平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与对方握了下手，“后勤编组，部队编号X450，今年刚入伍的新兵。” “后勤编队……等等？” 哈里曼的神情瞬间变得很精彩，他长眉一挑，扭头看向自己的副官，两人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他又问沐辰，“你再说一遍，你隶属于哪个部队？” 沐辰重复了一边，“斯维曼军械维修仓库后勤编队，部队编号X450，我的职责是看守仓库。” 哈里曼伸手抚了下额，不可置信道：“这年头当后勤都需要会开机甲了吗？还好我当年没报后勤，否则都不一定能进。” 沐辰：“我是第一军校毕业的，机甲专业。” 哈里曼神情微怔，“让机甲专业的毕业生来当仓库管理员，他们怎么想的？” “不是我的第一志愿。” 沐辰挑眉，“机甲兵团觉得我不合适，基地驳回了我的复议，我想我只能服从分配结果。” 哈里曼惊讶地抿了抿唇，他捋着额前的碎发，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要我看你可比今年加入机甲兵团的那群新兵强太多了……” “红魔的驾驶员死了，还有好几个负伤的，现在前线乱做一团，好几台机甲都空着没人开，有些调来的新兵只能挖臭水沟，根本做不了任务，不敢相信基地竟然让你来看仓库，你现在立即和我去科纳伦，我要向总指挥部汇报这件事。” 沐辰：“仓库……” 哈里曼打断他，“别想仓库的事了，我会让人统计然后向上级汇报这里的情况，现在去收拾你的行李，如果有什么话想要和朋友说的，赶紧去。” 半个小时后， 沐辰拎着行李，站在斯维曼的机械大门外，就如同一个半月前那样，只不过这次是告别。 此次异形入侵导致斯维曼仓库中的36名后勤人员5人阵亡10人负伤，除却B号仓库也就是“垃圾场”损失惨重以外，其余陈设基本完好，而这主要归功于沐辰和克里夫的力挽狂澜，如果不是他们为支援部队争取了最宝贵的二十分钟，斯维曼仓库极有可能“寸草不生”。 仓库大门前， 克里夫看着沐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昨晚，听到虫族进来的时候，我想这天底下或许没人比我更倒霉的了，有谁能一辈子碰上两次虫族夜袭呢？我当时觉得这可能就是命，直到后来碰见您，明明与我的遭遇那么相似，但您却坚定地告诉我‘生机一定在自己手上’，我意识到我抽中的不是支烂签而是上上签……毕竟又有谁能两次从异形手下死里逃生呢？” “能与您合作是我的荣幸，殿下。” 沐辰抿了抿唇角，“一样。” 克里夫与他握手道别，“希望能听到您从前线带来的好消息。” …… 上了飞行器后， 沐辰与哈里曼面对面坐在后座两侧。 哈里曼显然是个停不下嘴的，他盯着沐辰打量片刻，道：“总感觉你看着有点眼熟……” 沐辰对着反光的合金挡板照了照自己的侧脸，上面还留着几道煤黑的印痕，“可能军校的人都画过迷彩妆。” 哈里曼：“不是，我说真的……你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耳熟，而且银发在蓝星真的很少见，你还是蓝眼睛……” 沐辰打断他，“能借用一下你的终端吗？” 哈里曼：“啊？” 沐辰：“我想打个电话，我的终端被异形撕成碎片了。” “哦。” 哈里曼将自己的终端递给对方。 沐辰立即拨通了莱特的号码。 可另一头却一直显示占线中，沐辰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打通，他又拨给李副官，情况也是一样。 反复尝试数十次后，他只好将终端还给对方，想着到基地了之后亲自去找莱特。 …… 科纳伦总部， 两人一路穿过层层绕绕的玻璃门廊。 哈里曼走到接见前台，他向秘书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您好，机架兵团第五中队哈里曼上尉，我有事要向上级通报。” 说完，他“咔咔咔”地摆弄着手中的身份卡，敲打出一阵有规律的节拍。 下一秒，哈里曼却见沐辰径直凑到秘书面前， “我想见莱特上将，请你帮我通报一下，我是……” 哈里曼愣了一下，他拉住沐辰的手，劝道：“你别急啊，莱特上将是那种谁想见就能见的人吗？我知道你很心急，但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落下，而且汇报这事哪有直接找上将的，越级了。” 沐辰压根没听进去哈里曼在说啥，因为他看到后方的会议室中刚好走出一群人，里面有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他直接甩开哈里曼，冲人群中喊道： “李副官。” “诶诶！” 哈里曼人傻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先是指名道姓要直接见帝国上将，然后再是对着上将的副官大呼小叫的， “做什么呢这是？” 听到那处传来的动静，李维转过身，在看见沐辰后，他的神情短暂地空白了片刻。 就在哈里曼以为大事不妙之际，李维突然快步走到沐辰身前，神情激动， “沐辰殿下……您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他将沐辰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确认对方没有受伤后几乎就要老泪纵横， “我和上将一直联系不上您，他，他都快急坏了，我……” 沐辰眉峰微蹙，径直打断了李维，“哥哥呢？” 李维神情一滞，“哦，上将在会议室，您赶紧跟我来。” 说罢，步履匆匆地领着沐辰往另一边跑。 目睹了这一切的哈里曼：“？？？” 会议室门外， “第一时间赶到斯维曼仓库的是机甲兵团第五中队……” 沐辰依稀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汇报声，他推开门， “这是刚确认的……” 那声音戛然而止。 沐辰看到，会议桌尽头，莱特还穿着紧身的黑色机甲作战服，原本一丝不苟的金发此刻显得有些乱，男人紧抿的薄唇干得发白，英俊的侧颜显得憔悴。 若是换做从前，他绝不会以这副形象示人。 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莱特仰起头，深邃的眼瞳颤了颤，他的下颌绷紧，琥珀色的双眸中承载了太多汹涌的情绪，像是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弦，随时都有可能会坏掉。 会议室内的气氛安静下来，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沐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哥哥。” 这里是前线，是军｜队所在的基地，按理说他应该称呼莱特上将，可当他看到莱特时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词了。 莱特攥紧的手背上青｜筋隐显，他撑着桌子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已经有些不记得自从听到沐辰出事的消息后自己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多久，久到全身的关节仿佛都僵硬了一般，明明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却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眼前人白皙的脸颊带着蹭上去的焦痕，身上也脏兮兮的，白色的T恤有一半都被染黑了…… 但这是他的小人鱼。 他的小人鱼回来了。 沐辰再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抱住莱特。 他伸出双臂，紧紧地箍着男人的腰，感受着那久违的温热触感，他将脸埋进莱特的颈窝，指jian描摹过对方宽阔的后脊。 在众人愣怔的视线中， “咳咳咳！” 李副官最先反应过来，他咳嗽了两声，表情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欣慰，他朝那几名将领挥了挥手， “走走，都先出去。” “上将现在有事。” 目送着众人一一离去后，他又十分体贴地替莱特与沐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第62章 第 62 章 偌大的会议室中只剩下莱特与沐辰两人。 鼻尖萦绕着久违的熟悉气息, 莱特伸手抚上沐辰的后背，指｜尖一点一点地捋平对方衣服的褶皱，触感温暖而又真实, 他的动作很轻, 好像生怕眼前的景象是副幻境，用力一碰就会破碎。 屋内的气氛静谧异常, 安静到两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沉默了片刻, 沐辰主动开口道： “我运气还挺好的，异形进来的时候, 仓库里有一台总部一直没处理的机甲, 是初代机，没想到还能开，我用那个坚持了好久，后面敢来支援的机甲中队队长都和我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开初代机的……” “嗯。” 莱特的脑袋仍旧伏在沐辰肩膀上，鼻音很重。 沐辰：“哥哥现在相信我从军校毕业的成绩是货真价实的了吧？” 莱特愣了一下，似是为了抑制某种情绪, 他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我……没怀疑过。” 沐辰问他, “那我现在能调回机甲兵团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 莱特却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直至沐辰的肩头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像是春夜湿润的雨，浸透了他的T恤。 “哥哥？” 沐辰愣了一下，随即他后退了半步低头想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男人伸手挡着自己的脸, 不愿抬头。 “哥哥？” 沐辰又凑近了些, 他伸手捧着莱特的下巴, 去掰对方的手指。 莱特的劲道不小, 沐辰花了一段点时间，才将对方的手挪开，然后他看到了男人眼角湿润的光泽，莱特的眼眶有点红，即便他已经尽力收着这股情绪了，眼睑周围仍旧淌着明显的湿痕。 沐辰神情微怔，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料到男人会哭。 莱特很少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他的情绪表露一向都格外内敛。 在自己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坚定又可靠的模样，就好像无论自己想要天上的月亮还是星星对方都能摘下来给自己一样。 所以在zuo爱的时候，沐辰喜欢看男人因着自己而失控的模样，喜欢看着他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上露出别样的神情。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让莱特哭，是在c下。 “对不起……” 莱特后退半步避开了沐辰的视线，他生涩地动了动薄唇，因为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喉咙干得发涩，嗓音沙哑，“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沐辰想过要对方在擅自更改自己的意愿这件事上承认他的错误，但并不是现在这样。 他用指腹拭去莱特眼尾快要干涸的泪渍，将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哥哥，我没事。” “你应该看到了，我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 “嗯。” 莱特的长睫颤了颤，嗓音中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沐辰伸手拍了拍莱特的背，“我回来了哥哥，所以别担心了……” 片刻的沉默后， 沐辰用脸颊蹭了下莱特的颈窝，他打了个哈欠，“好困，我能再去睡一会儿吗？” 沐辰凌晨四点快五点的时候被仓库的动静弄醒，然后一路东躲西藏开机甲打虫子，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精神紧绷的状态，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困。 莱特拿出终端，“我现在让李副官给你安排房间。” 沐辰松开莱特，目光留意到对方眼底的青黑色，他问莱特，“哥哥要去休息一会 儿吗？”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莱特的面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而且刚才李副官也说了斯维曼的仓库出事之后上将就一直没休息过，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男人又恢复了那副严谨肃穆的神色。 沐辰挑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哥哥不累吗？” “不累。” 莱特摸了摸他的脸颊，像哄小孩子那样，“你先去休息。” 待沐辰离开后，莱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一番，换了身正式的衣服，然后他将李维叫到了会议室，让对方汇报斯维曼虫洞的最新情况。 李副官递给莱特一份文档，开始一一汇报起他收集到的情报。 在第一批虫潮被清理完毕之后，斯维曼城的驻军立即将那一带围了起来，直到目前为止新出现的虫洞那没有出现任何异动，基地已经派遣了数名研究者前去调查情况。 汇报完虫洞的情况后，李维看着莱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一件事，上将。” 莱特抬眸，“什么？” 李维又递出一份文件，“不知道沐辰殿下有没有和您提过他申请调队的事项，这次提交申请的是第五机甲中队的队长哈里曼上尉，这份申请经过高层的审核后，他们一致认为沐辰殿下应该调去第一机甲兵团驾驶‘红魔’，接替已故上尉卡伊的任务。” “这……是申请调队的文件。” 说罢，他小心地观察起莱特的神色来。 第一机甲兵团即驻守在科纳伦前哨站、执行最高难度也是最凶险任务的机甲作战队，兵团里的全是S级及以上的机甲驾驶者，包括黄蜂、蓝鲸、紫罗兰、黑雾、以及原本的红魔。 莱特的神情顿了一下，他的指腹摩｜挲着文件纸张尖锐的棱角，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沐辰的照片上，目色凝重。 李副官小声道：“这份调队申请正在等待您进行最后的审批。” 莱特将手握成拳抵在唇前，问：“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愿吗？” “是……” 李副官点头， “沐辰殿下说他很乐意进入第一兵团为帝国效力，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试开飞鹰。 莱特：“如果？” 李副官：“没什么。” 他还是将后半句憋了回去。 李副官说完这番话后，莱特闭上眼，咬肌绷得很紧，似乎在踌躇，沉默片刻，他说： “请求批准。” 处理完这些事宜，李副将从办公室离开时，他忍不住劝道：“现在前线的情况一切稳定，您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会儿。” “嗯。” 莱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待对方离开后他却是揉着眉心在抽屉里摸索一阵，找出了一盒烟。 莱特的指jian摩｜挲着细长的香烟，自从和沐辰在一起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然而此刻有关于对方即将上前线的烦恼忧愁止不住地困扰着他。 他将烟抿进嘴里。 下一秒， “咳！咳！” 莱特甚至没点燃香烟，光是闻着这股淡淡的烟草味，胸腔中便泛起一股恶心作呕的冲动。 “啪！” 莱特捂着嘴，将香烟和烟盒一并扔进了垃圾桶，他扯着自己的领带走出办公室缓了口气。 片刻后，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沐辰刚安顿好的房间。 与自己暗调陈旧甚至有些古板的装修风格不同，沐辰一向喜欢蓝白配色，他的房间 总给人一种“海洋乐园”的感觉。 而此刻，人鱼躺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大床上，整张脸都陷在c垫中。 莱特走过去在他床沿坐下，沐辰的房间很凉快，无端地让人联想到沙滩和大海，顿时让他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不少。 沐辰洗过澡了，此刻，他柔顺的银发从肩头披下，整个人半趴着，还是那副没有睡相的zi势，大半张被子都被卷在身底下，几乎盖了个寂寞。 莱特伸手替他将被子一点一点扯了出来。 “嗯……”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皱起眉，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莱特替他拉被子的动作一滞， 下一秒，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他的月要，勾着他整个人往c上拖。 莱特感觉视线中的景物上下旋转了一番，紧接着整个人就陷在了柔软的c铺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一直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在这一刻加倍地作出了反.应，莱特浑身上下都像是卸了力一般，尤其是酸｜胀的月要月复处，根本挣不开青年有力的桎梏。 沐辰睡觉很不规矩，他不知道是将莱特当作了鲨鲨还是抱枕什么的，伸手牢牢地抱着莱特的月要将对方整个人抵到墙角，这回倒是将被子全翻了上来。 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睡颜，莱特有些无奈地停下了原本的动作，他将脑袋搁在枕头上，想着等沐辰换个睡姿后，再找机会从对方的房间离开。 气氛安静下来，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人鱼身上带着一股刚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盖在身上的厚重被褥暖融融的，像是放在太阳底下烘烤过了一般，让人恍若置身流沙陷阱，整个人止不住地下沉，隐隐约约间还能闻到一点人鱼信息素的味道。 在这种惬意到过分的环境中，莱特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然后，他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 沐辰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十点一刻，他像只慵懒雁.足的大猫伸展着自己的四肢，掌心却突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他神情微怔，猛得抬眸望去，只见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规整的衬衫马甲和西裤，几缕金发散落在额前，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看上去睡得正熟。 沐辰了解莱特，穿着正装突然睡到床上绝对不是莱特一贯的作风，看样子他多半是不小心睡着的。 回想起对方先前在会议室时再三和自己强调他“不累”的模样，沐辰蹙起眉…… 明明都累成这样了，还非要逞强。 莱特这个人就是有时候固执得想让他把人关在小房间里，三天三夜出不了门。 要不是现在是奥斯帝国的特殊时期，沐辰也确实有点想这么做。 望着男人眼底的一片浅青和紧抿的薄唇，沐辰轻手轻脚地从c上挪开，替对方盖好被子。 他换了身衣服没有吵醒对方，径直出了门。 为了方便尉官的日常通勤，基地的休息区与办公区离得不远。 沐辰刚一进入办公区域就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李副官。 李副官叫住他，“沐辰殿下，您有见到过上将吗？” 沐辰：“李副官有事要找他？” 李维四处张望了一眼，“嗯，我有事想向和他汇报，但办公室里也没找到他人，上将目前好像也没在开会。” 沐辰：“在我房间里，还在睡觉。” 李维神情一滞。 沐辰问他：“是急事吗？” 李维连连摇头：“啊，不是急事，其实主要是有关于您调队的申请，上将刚才批准了，现在第一机甲中队的队长温斯特上校想见您，他这个人脾气比较……” 沐辰挑眉，“比较？” 李副官：“比较古怪，如果上将在场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沐辰回眸望了眼身后紧闭的玻璃廊道，“我去见温斯特上校，让哥哥再睡一会儿。” 第63章 第 63 章 李副官点头, “好，您跟我来。” 他的神情看起来倒有些欣慰。 李维之前一直苦恼于莱特的性格太执拗，没人能劝得动他, 现在沐辰来了，终算让他找到个救星, 于是一路上又悄悄和对方有意无意地暗示了一些事。 两人一路说到会议室门口, 沐辰听着对方和自己说的那些话眉峰微蹙, “你是说他老是不吃饭？” “哎。” 李副官点点头，“上将平时忙啊，而且您也知道基地里做的东西就那样, 可能有时候看着没胃口, 然后放着放着就忘了，一顿两顿还好, 天天这么样怎么行呢？” 沐辰：“确实不行。” “沐辰？”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是泽维尔。 他黑了不少，头发又剃短了，他以前看上去像个少爷，现在更像是军人。 泽维尔快步走上前与沐辰握手。 沐辰挑眉，“你也在第一中队？” “开什么玩笑？” 泽维尔连连摇头, “我在六队, 还是后备役，替他们打扫了一个月的战场, 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呆在仓库里都能碰到虫子，然后立个战功的。” 沐辰抿嘴，“算我‘运气好’, 再好一点就是‘追记’了。” “可别乌鸦嘴。” 泽维尔碰了下他的胳膊, 他微微侧目, 透过百叶窗的间隙朝会议室内望去，“第一中队的队长是温斯特吧？” 沐辰：“嗯。” 泽维尔抿抿嘴，“我刚来的那几天被他骂成狗｜屎了，先不说了，我得去清理虫子的尸体了，祝你好运。” 就在泽维尔转身离去的间隙，“踢踏、踢踏”，廊道中传来一阵的脚步声，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迎面走来的男人身型高挑，他黑发的边缘有两簇格外醒目的蓝色挑染，鬓角刻着一道闪电条纹，深邃的五官给人的压迫性很强，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温斯特嚼着口香糖，漫不精心地扫了沐辰一眼。 李维向沐辰介绍道：“温斯特，SS级机甲‘蓝鲸’的驾驶者” 说着，他又看向温斯特，“这位是沐辰上尉，中队的新成员，也是‘红魔’的新任驾驶员。” 温瑟特嚼着口香糖，他抿起嘴角，“能不能开还不知道呢……” 他的视线越过沐辰径直向后望去，“啧，上将没来吗？” 沐辰：“要加入第一中队的人是我，不是基地里的每一件小事离了上将就不能运转吧？” 温斯特用舌尖顶着上颚，充满质疑的目光落在沐辰的脸上，“我还以为像人鱼这么珍贵的物种，来基地这种危险的地方至少需要有一位家属陪同呢。” 李维当然听出了温斯特话里话外的针对，他咳嗽两声，“斯维曼虫洞出现之后，在最危急的时刻，是沐辰上尉在第一时间发动了初代机，几乎独自一人守下了整座仓库，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驾驶‘红魔’的最佳人选。” “哦……” 温斯特扬起长眉，“我不关心他在仓库里做了些什么，我只想知道如果他到时候上了前线，找不到自己‘哥哥’的话，不会害怕吗？” 他此言一出，惹得身后碰巧经过的几名机甲作战队队员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温斯特若有所思地看着沐辰，目光中带着一股明目张胆的挑衅。 他尊重莱特，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认可一个突然被安插进自己中队的新兵，更何况这条人鱼在与皇子立下婚约之后就闹过不少负面绯闻，怎么看都像是个没用的小白脸。 温斯特觉得沐辰更适合回皇宫当他的公爵，而不是来前线开机甲，这么做还会让莱特分心。 听说今天早上他们的总指挥官就是为了这条人鱼，险些直接开机甲飞到斯维曼。 想到这，温斯特就忍不住皱起眉…… 这里是战场，可不是什么宝宝看护中心。 就在李副官思考着要如何调解两人之际， 沐辰一步一步走到温斯特面前，他比对方还要高上几公分，微垂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周围落下一片阴影，神情看起来似笑非笑。 而静谧的气氛中，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潮无声地蔓延开。 刺骨的寒意如尖锐的芒刺一般攀上温斯特的脊背，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眸，长睫在不知不觉中竟凝起了一层薄霜。 短短几秒内，周遭的空气似乎骤然下降了不少度。 温斯特望向远处，他们身后的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人鱼的长睫半覆，深邃的蓝眼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种特殊的纹路有点像是深海的漩涡。 温斯特眼瞳微怔…… 这种级别的精神力，真的是人类能达到的吗？ 下一秒，冰雪消融，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觉一般。 沐辰歪了歪脑袋，他弯起长睫，“上校和人打招呼的方式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但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开机甲，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寒暄……” 他抿起唇角，隐隐可以看见两颗尖锐的犬齿， “麻烦你带个路。” …… 基地北塔的控制台， 指挥员看着操作面板，对着无线设备说道：“这里是北塔，呼叫‘红魔’，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通讯器那头传来沐辰的声音，“这里是‘红魔’，信号接受良好，我刚检查完线路板，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准备建立精神连接，回复完毕。” “收到。” 指挥员调出沐辰的脑神经影响，“上尉，这是你第一次驾驶S级的作战机甲，连接过程可能不会那么轻松，您可以先深呼吸几下，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放松下来，连接的时候最好放缓节奏，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免剧烈的脉冲对脑部造成损伤，初次连接预计在十分钟内完成……如果您一切准备就绪的话，连接按钮就在屏幕左下方。” 在一旁看着的温斯特双手抱于胸前，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这工作看来还得需要幼师资格证，否则做不了。” 指挥员不满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上校，那您是要来指导自己的队员吗？” 温斯特摆摆手，从对方身边走开。 他来到塔楼的巨大透明落地玻璃窗前，注视着地面上停着的那架火红的机甲，半眯起的眼瞳中带着一股不悦…… S级的机甲可不是谁都能开的。 那一边沐辰启动了精神连接，很快，驾驶舱的探照灯亮起，紧接着...... “同步率，百分之五......百分之三十、四十，太快了……这样不行，很容易造成脑部损伤……” 伴随着仪器“滴滴滴”的震动响声，身后传来指挥员略显急促的嗓音， “百分之八十、九十，我的天，他这是在发射火箭吗？” 然后在温斯特震惊的目光中， “嗡！” 巨型机甲后背双翼的涡轮转动，发出一片呼啸的噪音，火红的巨人腾空而起。 “百分之百。” 指挥员的声音都在打颤，“连接……连接成功。” 他有些 不可置信地看向控制板面，沐辰的脑部扫描图中无数条荧蓝的光线看上去干净而清澈，“第一次连接共用时……15秒，而且没有造成任何的连接损伤。” “这里是北塔，呼啸‘红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 通讯器那头传来沐辰的声音。 因为刚才闹出的不小动静，许多工作人员都好奇地围到了这一块，想看看到底是谁用了十五秒的时间就完成了连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们看到“红魔”一点点驶向塔台，最终停在十米开外的半空中。 隔着厚重的双重透明玻璃，年轻的机甲驾驶员冲温斯特扬起唇角，神情格外的挑衅， “我想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训练了，这些时间应该够你写训练计划吧，温斯特上校？” …… 隐秘而幽黑的仓库中，莱特听到不远处的“窸窣”声，像是金属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噪音，还有那熟悉的“哥哥”。 他迈开脚步，在暗黑的廊道中循着那声音狂奔起来，可莱特却仿佛撞进了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迷宫，怎么样都找不到出口。 呼救声越来越响，不停地在自己耳边徘徊，隐隐约约之中他似乎听到了异形的咀嚼声，“咔嚓！”、“咔嚓！”一下接着一下。 莱特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下一秒，陈旧掉漆的灰墙上忽然出现了大片斑驳的血迹，淅淅沥沥的鲜红色映入莱特的眼帘，他的眼瞳紧缩，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一般的难受。 在让人感到窒息的绝望氛围中，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他再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心跳变得很快，像一只高速的磊泵，一抽一抽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莱特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悸的感觉了，他下意识地蹙起眉，有些难受地翻了个身，被褥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的意识开始逐渐回笼，像是从高空坠落那样，一点点回到身体。 周身的触感温暖而又舒适，不似梦境中的那般潮湿阴冷，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张c上。 耳边传来熟悉的询问声， “哥哥你醒了？” “嗯？” 莱特的嗓音透着股说不出的沙哑，他刚睡醒，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下意识地问对方， “现在是什么时候？” 沐辰看了眼终端，“快晚上七点了。” 莱特神情一滞，长睫颤了颤，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有些陌生的环境，“我怎么会在……这？” 看着男人被睡乱的发型，沐辰抿起唇角，“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 听对方这么说，莱特滞缓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了脑海，他猛然想起确实是自己在开完会后偷偷进了沐辰的房间，然后意外被对方拽上了c，本想着趁机离开，结果却睡着了…… 还一下睡了那么久。 莱特掩嘴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随即他用手撑着c垫坐了起来，整个人慢吞吞地挪到c沿，因为睡了太久的缘故，他身上还泛着一股酥｜麻感，体温都升高了不少，脸颊和四肢有些烫，人也懒洋洋地提不起劲。 莱特整理着自己被睡出褶皱的衣摆，余光往沐辰那儿扫了扫，见对方没有取笑自己的意思才问道：“这段时间，李副官有没有找我？” 沐辰：“他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先休息。” 气氛沉默片刻， 沐辰主动开口道：“我感觉哥哥今天早上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我没事。” 莱特抬起头看向他，“只是……之前有些担心你。” “哦，是吗？” 沐辰挑眉，“我怎么听李副官说哥哥这段时间好像都没怎么休息，也没怎么好好吃饭。” 第64章 第 64 章 莱特眉峰微蹙, “李副官说的？” 沐辰点头，“嗯。” 丝毫没有卖人的内疚。 莱特：“他夸张了。” 他哪有天天不吃饭，他只是……看着某些东西有点没胃口而已, 按理说这是在前线，自己不该对吃的挑挑拣拣，可那种生理性反胃的感觉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就在莱特沉思的间隙, 沐辰突然凑过来，炽.热的气息落在他唇前, “我刚开完机甲回来，现在饿了, 基地的食堂我还没去过，哥哥陪我去吃饭……” 沉默片刻, 莱特：“好。” 他总是拒绝不了沐辰。 …… 基地的食堂在二层的位置, 很宽敞, 是极简的装修风。 大部分士兵与尉官都会来这里吃饭，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食堂里碰见上将, 所以当他们看见莱特穿着军装走进来的时候一个两个都安静的像鹌鹑似的，与他打完招呼后纷纷端着餐盘跑到远处去了。 于是当沐辰和莱特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处坐下后，那整张桌子甚至空旷得可以躺下一个人。 沐辰去打餐的地方要了个芝士汉堡和一堆薯条。 他平时的训练耗能大，需要一点能补充热量又管饱的东西, 而基地的伙食不可能精致，好在汉堡的味道还不错。 莱特的盘子里放了几个玉米烙饼，旁边全是一堆绿色配菜，相比起沐辰那边的情况就素了很多, 看上去让人不是那么的有食欲。 不远处, 刚做完训练走进餐厅的温斯特在瞥见人群中那头格外醒目的银色长发后, 他脚步一顿, 眉头皱了起来。 从他的视角望去，正好能看见沐辰微笑着和莱特说话的模样，比起“说话”更像是“撒娇”，黏黏糊糊得不像样子。 温斯特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变成宝宝餐厅了？” 身旁的队员发出一声轻笑，“说实在的队长，我觉得你对他有点偏见了。” “怎么？” 温斯特扭头看向她，等着对方的后文。 队员：“我想，他与上将的关系以及私下作风如何与平时在军中的表现无关吧？” 温斯特若有所思地挑眉，“哦，是吗？他现在还没出过任务呢……” 沐辰自然也注意到了温斯特，但他甚至懒得理对方。 此刻，他只在意自己的芝士汉堡 食堂做的汉堡确实非常有料。 厚实多汁的牛肉饼上摊了一层可以拉丝的乳酪芝士，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可对于莱特来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沐辰拿起汉堡的时候，莱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烤洋葱混合着肉酱的香味，本该是增添风味的调料，可到了他这空气中的每一个气味分子仿佛都被放大了千百倍，只剩下油腻，胃部突然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胃酸一阵接着一阵地涌了上来，他蓦地将手抵在唇前，眉头紧皱。 “嗯？” 沐辰咬了一大口芝士汉堡才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怎么了？” 莱特“哐！”的一下放下手中的餐具，他甚至来不及回答沐辰的问题便从座位上匆匆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快步走到厕所门口，他总算摆月兑了芝士汉堡那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盥洗室门前， 每一块平滑的地砖都光洁得能当镜子用，这里显然刚被人打扫过，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强烈的清洁剂气味，有点像是泳池亦或是医院 里才会出现的消毒水味。 若是放在以前莱特肯定不会在意，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官好像都变得敏锐了起来，尤其是嗅觉，任何一丝微小的怪味都能让莱特难受半天。 此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感又被清洁剂给勾了起来，他的薄唇动了动，捂着月复部的手背青｜筋隐显，坚持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冲进隔间趴在马桶前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莱特伸手撑着一旁的门板站起来，他的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眼尾还有些红，模样格外得狼狈。 他靠着门板缓了口气，重新整好自己的衣摆，又走到洗手台前，在那儿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莱特重新回到座位的时候，沐辰已经吃完一整个芝士汉堡了，他用餐巾擦擦嘴，疑惑地看向男人， “哥哥去了好久，没事吧？” 莱特攥了把餐巾，在位置上重新坐下，“没事。” 望着眼前摆着的一口未动的食物，他面上露出些微不可觉的难色，这盘东西闻起来还好，但一想到吃进去的味道他顿时也没了食欲。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的坐着，直到沐辰打破了沉默，“哥哥不吃吗？” 他的目光在男人别扭的面色与那盘玉米卷上来回巡视，仿佛在探查什么一般。 莱特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然，他蓦地他拿起卷饼，咬了一口，蔬菜混合着杂粮面饼的气味充斥着整个齿｜腔，难吃，但倒也没到想吐的程度。 他艰涩地动了动唇，试图将嘴里的食物咀嚼下去。 沐辰看莱特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玉米饼的样子，他好心地替对方端来一旁的肉酱，“要不要蘸酱？” 莱特眉峰微蹙，这一瞬间，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猛地放下手中的卷饼，伸手捂住嘴，面色铁青。 沐辰愣了一下，他将肉酱拿开，疑惑道：“哥哥是觉得这个不好吃吗？” 莱特喝了两口水，总算觉得舒｜服了些，他伸手捏着餐巾，“可能今天睡太久了，没什么胃口。” 即便他自己都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沐辰的目光落在男人被咬出印痕的唇瓣上，“哥哥你最近真的有点反常，你没有事情瞒着我吧？” “我……” 莱特的薄唇蠕动了几下，他的指jian攥紧，张了张口又闭上，“我……其实……” 沐辰挑眉看向他，“嗯？” 莱特：“我不喜欢玉米卷。” “……” 沐辰愣了一下，随即他将莱特的盘子拿过来，替对方把剩下的卷饼吃完了。 …… 三日后，机甲训练场， “砰！砰！砰！”， 一簇簇炽热光线从火红机甲的双臂中发射出，将高速移动的飞行物击了个粉碎，荧蓝屏幕上的数字不停翻滚，最终变成了一个闪耀的“100”。 驾驶舱门打开，沐辰从机甲上跳下来。 一旁的女教官点了点头，“不错，准度很好，下次我会把移速调到200码。” 就在两人谈话的间隙，女教官的终端忽然震动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上面立即弹出一个荧蓝的虚拟影像， “长官，有个紧急会议，是关于虫洞的最新消息，请您与沐辰上尉立即赶到北塔802会议室，温斯特上校已经在那里等你们了。” 女教官回复他，“收到。” 随即她看向沐辰，“我们现在过去。” 802会议室中，气氛凝肃，桌面中央摆着一个虚拟 投影构建出的模型，所有人围坐在圆桌周围，白衣学者则站在中央给众人讲解这个模型，他指｜尖一点，桌面上立即又浮现出一个椭圆形的黑洞，相较前一个看起来更小些， “这是科纳伦边境发现的虫洞，而这则是斯维曼的，它们本质上都是由……” “咚，咚，咚，” 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沐辰站在门口四周环视了一圈，此刻会议室内，除了莱特以外基地的高级将领几乎都到了，而前者似乎是正在向首都那儿汇报前线的情况才暂时没能参加。 坐在前排的温斯特只是冷冷地扫了沐辰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一旁的李副官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两人赶紧坐下，“这位是马文博士，他与他的科研团队刚从斯维曼研究基地带回了最新的一手资料。” 马文冲沐辰点了下头，又继续自己方才的讲解，“虫洞本质上是由暗物质组成的一个连接两个遥远区域的时空隧道，而先前我们在探测科纳伦虫洞的时候发现了一种特殊的幻影物质，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我们将这种物质称之为alpha-粒子……” 说到这，他调出alpha-粒子的影像，“因为本身具有正、负两种能量，它能产生一种排斥效应，是维持稳定虫洞打开的关键，这也是十年来我们一直探测到的结果，正是因为科纳伦虫洞充斥着的大量alpha-粒子，这使得它几乎无法被炸毁……然而就在几天前，我们的科研小组有了一个全新的发现。” 在众人的注视下，马文博士调出一张图片，画面中出现的虫洞明显就在斯维曼仓库附近，上面有几只黑色的异形正从那个洞里爬出来，“不同于科纳伦虫洞极其稳定的结构，这个虫洞附近呈现出明显的熵增趋势，意味着它正在经历一种混乱的剧变，原本稳定的alpha-粒子演变为了beta-粒子，结构极其不稳定……” 听到这里，温斯特皱了皱眉，“所以博士你想说的是？” 马文：“你可以将虫洞想象成一个有开关的隧道，有异形或物质从中通过时，隧道打开，里面流通的是beta-粒子，不稳定，反之，它空置的时候，隧道闭合，里面是alpha-粒子。我们的目标始终是炸毁这条隧道，但之前一直在往闭合的入口扔炸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约翰·纳特愣了一下，“所以博士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想要彻底切除这条‘时空隧道’就必须在它打开的状态下？” “是这样。” 马文点头，“但我现在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想，而证实猜想的唯一方式就是采集科纳伦虫洞目前的数据。” 与斯维曼的“迷你”虫洞不同，科纳伦的四个虫洞每次都有成千上万的异形与船舰通过，靠近虫洞500码的地带是无比危险的区域，也被称为“科纳伦禁区”，在多伊尔星虫族正式发动入侵后再没有人派人去那儿采集过数据。 显然，这是一项有难度的任务。 会议室中响了不小的议论声， “这项任务必须由S级及以上的机甲驾驶者执行。” “黄蜂目前负伤，她不适合……” “黑雾退役了，紫罗兰正在辖区作战……”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嘈杂的议论声， “我申请执行这项任务。” 是温斯特。 气氛沉默片刻，李维扭头看向他：“温斯特上校，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如何在禁区与那些异形作战并将它们引开，比起执行任务我们更需要你的全力协助，关于任务执行者，我想在座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温斯特挑眉，“谁？” 李维与 其余高层领导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吐出两个字， “红魔。” 在温斯特诧异的眼神中，李维看向沐辰，“沐辰上尉，你能执行这项任务吗？” 沐辰抿起唇角，“我没有问题。” 说罢，他扭头直直地与温斯特对视，迫使后者率先别过了脑袋。 温斯特：“他才加入第一兵团几天？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李维点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你尽快将在禁区作战的经验传授给沐辰上尉。” 温斯特绷着唇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就暂时这么决定了。” 李维从座位上起身，“我会将这项计划汇报给上将，温斯特上校你跟我一起来吧。” …… 散会后，因为顾及到沐辰的特殊身份以及他与莱特的关系，李维让沐辰等在办公室外的廊道中，自己则与温斯特进去与莱特当面沟通，在得到上将的批准后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沐辰。 总指挥官的办公室门口格外静谧，只有秘书的打字声间歇性地响起。 沐辰靠在沙发软椅的扶手上，回想着自己来到基地后这段时间莱特的反应，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调队申请也后悔曾经修改他意愿的行为，但沐辰总觉得莱特并没有完全对自己坦诚，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差点死在斯维曼仓库。 严格意义上来说，比起出于“信任与坦诚”，莱特的动机更像是“内疚与自责”。 就在沐辰思索的间隙，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这场谈话持续的时间比他想象得要久。 大约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打开了，温斯特独自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方的眉头皱着，与往常一样，顶着一张上天欠他五百万的臭脸。 沐辰不打算理他，可温斯特却径直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半垂着眼眸，双手插兜，用一种极为不耐烦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 沐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挑眉，“有话要和我说吗，上校？” 温斯特掀起眼帘，“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沐辰问：“什么？” 温斯特咧开唇角，“Muy’s boy。” 就在沐辰纳闷的间隙，温斯特又凑近了些，他蹙着长眉，“你是什么呢？嗯？” “哥哥的小宝贝？” 说罢，温斯特擦着沐辰的肩膀转身离开，只留给对方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就在沐辰搞不懂温斯特今天又犯了什么病的间隙，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这回李副官从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沐辰面前，沉默了片刻，道：“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下，原定的计划有变动，本次任务将由上将驾驶‘飞鹰’陪同你一起执行。” 沐辰神情一滞，“是基地高层又改变了主意？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李副官摇摇头，“是上将坚持要这么做的。” 沐辰转身就要走，“我去问问他。” 李副官望着他的背影劝道：“上将已经下定主意了，他陪你一道执行也安全些。” 另一边， 沐辰推开办公室的门，他看见男人穿着一身肃穆的军装，正在专注地终端上的报告，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莱特抬起头看向自己。 沐辰问他，“哥哥，陪我一起执行任务，是你的主意？” 莱特侧目避开他的视线，道：“这是你第一次执行S级任务，需要谨慎一些。” 沐辰抿着唇角，“我会谨慎的。” 莱特：“还是需要一位有经验的协同者。” 沐辰挑眉，“哦，是吗？我没有看出这个必要。” 莱特伸手揉了揉眉心，“这个任务事关能否成功击退虫族，我必须保证它万无一失。” 沐辰：“为什么不给我找一位有经验的中队成员……为什么是你呢？上将，总指挥官？” 莱特沉默了，半晌，他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 傍晚十点左右， 沐辰已经在c上躺下了，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莱特推开门，他走进来看向c上的人，“我可以进来吗？” 沐辰把脑袋闷进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怪朦胧的，“你已经进来了。” 莱特将这话当作默许，他径直走到c沿坐下，刚弄出一点轻微的动静，沐辰便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明显是故意不想理自己。 他伸手拽了下被｜子，试图将裹成鱼卷的人鱼从里面捞出来。 将近两个月没见，莱特一直很想沐辰。 但两人最近总是闹出不少矛盾，导致气氛很弄得很僵，也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话。 沐辰用力地扯着被｜子，仿佛在和莱特“拔河”。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那股外劲消失了，就在沐辰以为莱特离开了之际，身侧的c铺凹陷了下去。 有人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感受愈发靠近的热源，沐辰绷着嘴角…… 原来天天弄得像个x冷淡，突然这么主动做什么？ 莱特将手伸进被｜褥，他拂开遮挡着沐辰脸颊的长发，“你今天下午一直避着我？” 沐辰：“没有。” 莱特微抿起嘴角，他捏了捏沐辰的后颈，“你小时候一生气，也喜欢把自己卷起来。” 一听莱特提到自己“小时候”，沐辰眉峰微蹙，瞬间更来气了，好像他现在多小一样。 莱特又往他那里靠近了点，“还在生气……”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沐辰掀开被｜子，扭过头吻住了他。 人鱼的吻带着股深海的凛冽气息，像是清凉的薄荷，辣得人she头发麻。 莱特很快便失去了主导者的地位。 他睡觉时通常穿的也是衬衫，但与白日那种布料挺拔的衣服不同，他的睡衣是棉质的，版型宽松，手感很软，很方便人将手伸进去…… 就比如现在，沐辰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他感觉莱特的腹肌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了，旁边多了些赘肉，nie起来手感倒是更好了。 两个月不见，莱特好像有小肚子了。 这一认知让沐辰忍不住抿起嘴角，他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怎么感觉哥哥最近有点胖了？” 莱特耳根一烫，他皱起眉，目光瞬间变得局促起来。 关键这段时间他自己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种变化，就连原本合身的训练服都变紧了，现在被沐辰这么一说，更是说不出的难堪。 明明这段时间他既没有疏于锻炼，也没有放.纵饮食。 莱特神色僵硬，他抓住沐辰的手腕，想将对方的手拿出来。 “开玩笑的。” 沐辰看着男人别扭的模样唇角笑意更深，他低下头亲亲对方的嘴唇。 他一向知道怎么做能让男人shu服。 很快，房间里响起一些轻微的动静， 像是水珠滴过胶管的声音。 莱特的薄唇紧抿，向来冷峻的面容上泛起一抹薄红。 沐辰带着薄茧的手指不断地探索着，就像掌握机甲遥感那般，精准而有｜力，他弯着唇角，“第一机甲兵团的那个队长不喜欢我，为什么呢，哥哥有头绪吗？” 莱特脖颈仰｜起，他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沐辰微微低下头，埋在对方胸.前，他平时就喜欢舔酸奶盖子，知道怎么把酸奶舔干净。 “你猜他今天和我说什么？” 莱特嗓音沙哑：““什么？” 沐辰发出一声轻笑，“他说我是哥哥的小宝贝。” 他用触感滑｜腻的指腹去碰莱特的嘴唇，“是不是因为我做什么哥哥都不放心？不放心我上前线，不放心我开机甲，不放心我执行任务，嗯？” 莱特被他弄得说不出话。 沐辰却不依不饶，他用小虎牙咬对方，“我是你的小宝贝吗？” 莱特的眼瞳微颤，他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见状，沐辰抬起头，使.坏地咬了下男人的嘴唇，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了。 莱特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坐过山车的时候，小车慢吞吞地开上了最高点，结果广播告诉你设备故障了的那种感觉。 他被沐辰吊得不上不下的，眼看对方真的转身就要走，莱特拽住他的手臂，“你干嘛？” 沐辰凑到莱特面前，他弯起蓝色的眼瞳，“过几天还要执行任务，我不能让哥哥太累，想了想……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这下，莱特确定了，沐辰就是在生气。 最后他一个人面色铁青地去了浴室。 第65章 第 65 章 两天后, 基地食堂， “你今天要去执行任务了？” 朦胧的天光透过玻璃窗照入食堂的制式餐桌，泽维尔端着托盘在沐辰身边坐下。 沐辰将银色的长发绑在脑后, 侧脸白得几乎能透光。 他舀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燕麦粥, “嗯。” “哎……” 泽维尔用勺子翻着盘子里的炒蛋，他发出一声叹息, “好想知道和上将并肩作战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沐辰吃燕麦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对方, “你想象一下约翰·纳特元帅陪你一块开机甲是什么感觉, 应该就懂了。” 泽维尔神情微怔，他愣了一下, 赶忙摇头, “算了算了, 那还是别了。” “不过话说回来……” 他咬了一口炒蛋, “我从来没进过禁区, 光是出了‘歌利亚’墙情况就变得很糟糕, 那些虫子甚至会在废弃的建筑下产卵……” 说到这，泽维尔伸了下舌头, 似乎被自己所描述的场景恶心到了, “听说禁区里有那种E级的变种，万一碰到了岂不是很危险？” 基地将多伊尔星虫族按照战斗力划分了详细的等级, 从A到E，A级是沐辰他们当初在仓库中遇到的普通异形, 而E级则是王虫或者虫母级别、拥有超强战斗力的异形。 闻言，沐辰面不改色地舀着麦片, “否则就不叫禁区了。” “温斯特已经和我讲过那边的情况了, 这几天我们除了训练以外基本都在研究禁区里的事情。” “温斯特。” 泽维尔喃喃道：“他到时候不会针对你吧？” 沐辰发出一声轻嗤, “不至于……” “而且不是还有上将在吗？” 说罢，他搁下碗，从座位上起身，“吃完了，先走了。” …… 基地，总指挥官的办公内， “咚，咚，咚，” 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莱特的视线缓缓从终端上移开，他看向门板，“请进。” 沐辰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摆在莱特桌前那盘完全没怎么动、仍在冒着热气的早餐，眉峰微蹙。 托盘上放着一杯红茶，旁边的瓷盘中盛着煎蛋和松饼，都是一些常规补充热量的食物，可莱特却一口未动。 莱特循着沐辰的目光看去，他神色一顿，“我……待会儿吃。” 可他说完这句话后，沐辰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那双蓝眼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莱特，两人面面相觑起来。 屋内的气氛僵滞了片刻，莱特的长睫微颤，他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然，侧目避开了沐辰的视线。 后者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垂眸俯视着莱特，“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出发执行任务了。” “嗯，我知道。” 莱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说着他又低下头去看终端上的文件 下一秒， 沐辰伸手将莱特手中的终端夺了过来，不知为何，那双一向平静的蓝眼瞳中似乎掀起了些‘风暴’， “如果你现在出发执行任务连早饭都不吃的话，那么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去开机甲，再这么下去你需要让医生过来……” 一听到“医生”这两个字，莱特立马皱起眉头，他打断了沐辰的话，“我现在就吃。” 他对“医生”这个词有着天然的抵触，毕竟在前线上除了每半年到一年一次的体检以外，基本只有受了伤才会找医生。 而莱特认为自己的身体一向很健康，而最近除了容易犯恶心、感到疲劳、月要酸背痛以外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这些症状又都说不出来的奇怪，到时候就算把医生叫来了，他要怎么和对方描述 情况呢？ 此刻，在沐辰的注视下，莱特咬了一口松饼，又往嘴里塞了两口炒蛋，这一瞬间，两股截然不同的味道交融在一块让他有点犯恶心。 莱特赶紧低头抿了一口红茶，将想吐的冲动抑制了下去。 他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将早餐吃完，吃完之后，腹部有股不太舒服的饱胀感。 莱将手按在小腹上，有些诧异地皱起眉，他不是那种食量小的人，以前训练量大的时候早餐吃现在的两到三倍都完全不是问题，而此刻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胃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一样。 沐辰留意到对方的小动作，他给莱特倒了杯水，“怎么了，哥哥？” 莱特摇了摇头，“没事……” 话说到一半，他的终端忽然震动了起来，那头传来了李副官的声音， “上将，两台机甲均已运到‘歌利亚’墙C区内的备战区域，指挥室与发射装备已准备完毕，再过十五分钟，您与沐辰上尉就可以搭乘飞行器前往C区了。” 莱特回复他，“收到，我与沐辰现在就过来。” 他挂掉终端，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蓝眼瞳，沐辰看着他， “我最后再问一遍，哥哥，你一定要陪我一起执行这个任务吗？” “你要知道，我是有能力单独执行任务的。” 莱特神情一滞，紧接着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沐辰面前，“前几天模拟训练的时候不都安排好了？现在就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气氛沉默了下来。 沐辰没有说话，他半垂着眼睫，跟在莱特身后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 半小时后，飞行器抵达C区的机甲发射中心。 钢筋铸成的支架足有一栋楼那么高，两架巨型的机甲就停在其中，炽亮的白光从顶部照下，反射出一层耀眼的金属光泽，像是沉睡在橱窗中的展品。 数名工作人员正聚集在机甲脚旁，忙碌地来回调试着参数，为后面的发射做准备。 伴随“叮！”的一声，透明玻璃材质的直降梯到达底层，电梯门打开，穿着机甲作战服的高个男人从中走出。 青年拥有一副肩宽腰窄的好身形，漆皮质感的纯黑战斗服勾勒出他结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腰处没有一丝赘肉，银色长发从他肩头落下，上扬的眼尾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邪气，从头到脚一眼望去，简直像是游戏里走出来的cg建模。 两旁候着的人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都有些走神，直到与那双蓝眼瞳对上，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恭敬地喊了一声， “沐辰上尉。” 沐辰朝他们微微颔首，径直朝自己机甲所在的位置走去。 “红魔”的专属机甲师开始与他汇报这台机甲目前的整体状况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两人大概聊了一两分钟，不远处响起了“踢踏、踢踏”的清脆脚步声。 沐辰抬眸朝那处看去，发现是莱特换好机甲服下来了，男人的几缕金发散落在额前，面容英俊，从容沉稳的气质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安心。 只不过此刻，对方微蹙着眉，伸手扯着衣服下摆的那一块，似乎觉得作战服有点不贴身。 不知为何，莱特感觉这身衣服比起一周前愈发紧了。 沐辰的视线循着莱特的小动作望向他的腰腹，几天前他刚来基地的时候没留意，今天看对方穿上紧身的机甲服，他才发觉…… 莱特好像真的胖了。 不仅是摸上去，就连视觉效果都变得明显了起来。 主要是腰那一块，男人原本紧窄的腰线如今变得稍微圆润了些。 而另一边，莱特总感觉远处有一道视线在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自己，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抬起头。 下一秒，便与沐辰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莱特的神情一僵，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皱着眉头，赶忙用头盔挡在了自己身前，不让沐辰再东看西看。 第66章 第 66 章 检查完了机甲的情况后, 沐辰与莱特进入了驾驶舱，两人开启精神连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指挥塔控制室中的荧蓝屏亮起, 【同步率, 100%】 伴随着“嗡！”的一声巨响，仓库上方的两块隔板移开, 明亮的光线照入原本封闭的仓库中, 载着机甲的金属支架缓缓上升至地面的高度。 巨大的机械城墙前, 通讯器中传来塔台的声音, “这里是北塔控制中心，红色警戒灯亮起以后，‘歌利亚’墙会开启, 届时请以最快的速度进入C区，温斯特上校和他的机甲小队会全程掩护你们的行动。” 沐辰：“收到。” 随即他按下一旁的“启动键”，附着在金属外骨骼上的丝线一根根剥离, 机甲脱离支架。 缓缓开启的城门后是一副满目疮痍的景象, 每隔数米处便有一个冒着浓烟的洼坑, 里面残留的浊液侵蚀着它所能触及到的每一寸土地, 那是异形具有强腐蚀性的酸液, 洼坑四周被染成了一片焦黑色。 在虫族入侵之前, 科纳伦的前哨站原本有一片漂亮的针叶林，而它们在虫族一轮又一轮的入侵下被烈焰燃烧殆尽, 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废土，这些被虫族侵蚀的焦土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都很有可能无法恢复原貌。 就在沐辰的视线被眼前景象所吸引的间隙, 通讯器中传来莱特的声音, “‘蓝鲸’, 我们现在过来了, 注意一下左前方十点钟左右的位置，热源异常。” 另一头很快便传来温斯特简短有力的回复，“收到，上将。” 他们话音落下的瞬间，C区的城门完全开启，沐辰的瞄准仪重新聚焦。 莱特发出指令，“向目标点移动。” 两台机甲同时调出了机械臂上方的武器，以警戒形态奔向前方的一号站点与蓝鲸汇合。 “轰隆！”一声巨响，随着“歌利亚”墙的关闭，不远处传来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听起来战况十分激烈。 极速前进下，沐辰调出瞄准镜，透过荧蓝的屏幕，他看到空中盘旋的轰炸机与地面的机甲分队与大概十几只异形展开了缠斗。 这里距离禁区尚有一段距离，虫族的进攻相对松散，此刻异形微弱的火力对机甲小队来说根本算不上威胁。 温斯特一炮轰掉最后一只异形，对方的尸体被轰成两半，他冲通讯器喊道：“障碍物已清除，可以继续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沐辰与莱特闻言一路未作停歇地赶到“蓝鲸”小队所在的地目标点……， 前往虫洞的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具有威胁性的阻碍，直至禁区前，正前方是高悬在半空中不断散发着恼人噪音的巨大椭圆形黑洞，四周的气氛反而诡异地安静下来。 沐辰看着屏幕左上角未见异常信号的红外探测器，他皱起眉，“难道他们废弃了这个虫洞？”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间隙，莱特的余光注意到虫洞附近突然扩散开的一片热源信号，波动的红色浪潮如同发疯了一般地向画面中央侵袭， “没有，注意山丘后面……” “轰！” 伴随着眼前山坡上砂砾的快速崩塌，密集到让人作呕的异形军团从山丘后涌出，为首的那只体型足足有普通异形的十倍之大，它硕大的躯体上布满了带着倒刺的金属触手，尾部挂满了透明状的虫卵。 温斯特的眼瞳中倒映那令人作呕的异形，“是虫母！快用火焰枪将它们引开。” 说罢，他指挥着空中的星舰冲向密集的虫潮，烈焰所及之处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这群异形往两侧避开，生生地为沐辰他们劈开一条路径。 温斯特望着不远处的虫洞，道：“就现在，快！” “飞鹰”与“红魔”第一时间展开双翼，朝不远处的虫洞飞去。 而此刻，地面的异形大军似乎发觉了他们的意图，不少异形组成了一道道虫墙，争先恐后地试图冲破火焰屏障，虫母的速度最快，它身上覆满了几十只小异形，身上形成了一道绝对坚固的防御屏障，在穿过火墙之后，它抖落身上不少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挥舞着满是倒刺的金属“藤条”攻向正前方的两架机甲。 莱特在感知到身后传来异样信号的瞬间，他扭头看了眼身侧的人迅速地转过身，左臂刺出的锋利刀刃砍掉了虫母的两根触须， “继续采集数据，我拦住它。” 沐辰环视了眼周围激烈的战况，他低敛着眉宇，“收到。” 目送着“红魔”朝虫洞继续进发，莱特调出重型武器装置，接连朝虫母的头部与下腹轰了两炮。 弥漫的烟雾中，虫母发出刺耳的哀嚎，它张开满是尖刺的口器，因着爆炸产生的剧烈冲击波向后仰倒，然而就在它即将倒地的瞬间，虫母伸出数根触须，如疯速生长的藤蔓一般缠上了“飞鹰”的机身。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驾驶舱因猛烈的震动摇晃了两下，莱特一下失去了重心被对方拖拽着摔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的胃部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不适，他的指｜尖紧攥着操纵遥感，生理性地干呕了两下，早上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难受地顶着胃部，不断加剧着这股恶心感，莱特的身上冒出一阵阵冷汗，明明他的大脑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一步一步地击倒眼前的这个怪物，可四肢与身体都不受控制一般地无法动弹。 下一秒， 控制面板弹出一个红色警告： 【检测到驾驶者目前精神连接不稳定，是否立即上报指挥中心并呼叫紧急支援】 【检测到驾驶者目前精神连接不稳定，是否立即上报指挥中心并呼叫紧急支援】 这是他驾驶机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精神连接不稳定”的警告。 眼见那异形虫母挥舞起如刀锋一般坚韧的触手就要朝自己的驾驶舱刺来，莱特皱起眉头，他强忍着不适，按下了【否随即猛得将操纵遥感一推到底。 千钧一发之际，“飞鹰”抖落一身砾石，从地上站了起来，它伸手捏住虫母的触须，又挥起一拳砸向对方面门。 就在两人缠斗的难舍难分之际， “轰隆！” 虫母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它脑袋上骤然炸开一朵浓烈的白雾。 沐辰收集完虫洞那边的数据赶了回来，他一枪击中虫母的左眼，趁后者痛苦咆哮的间隙，他凌空一跃避开那些前来骚扰的异形，站到了莱特身边， “呼叫‘蓝鲸’，这里是‘红魔’，数据已同步至基地，我们现在可以撤退了。” 那头很快就传来了温斯特的声音，“收到。” 沐辰连开数枪击退四周试图扑上来的异形，他看向莱特，“你还好吧，上将？” 莱特强行抑制住粗｜重的呼吸声，他咬着牙根，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我没事，撤退吧。” 沐辰顿了一下，他隐约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然而眼前危急的情形容不得他做过多的思考，密集的异形大军在虫母的号召下再次集结，如沙海一般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涌来。 “蓝鲸”小队撤去了原本的火焰屏障，此刻他们失去了所有的掩护，沐辰与莱特只能一边架着机｜ 枪将扑来的异形击退，一边后撤。 一连撤出几十里，“蓝鲸”小队基本已经进入了安全区，唯独莱特驾驶的“飞鹰”与大部队脱节得比较厉害。 透过瞄准镜，沐辰望见不远处打开的“歌利亚”城墙，“蓝鲸”及温斯特指挥的作战小队正在有条不紊地通过城门，与此同时，通讯器中传来指挥部的催促， “请尽快撤回‘歌利亚’城内。” 沐辰回了一句“收到”。 他转头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情况，“飞鹰”还滞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身边围了不少只异形，莱特撤退的速度比他原本预期的还要慢。 沐辰与莱特道：“上将，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和它们多做纠缠，现在全速撤回‘歌利亚’墙内就好。” 可另一头并没有立即传来对方的回应。 气氛沉默了一瞬， 沐辰疑惑道：“上将？” 此刻，望着后视镜中“飞鹰”比以往僵硬数倍的操作，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沐辰皱起眉，“哥哥？” “哥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对方不予应答的回应让他的情绪变得急躁起来。 “飞鹰”的驾驶舱内，冷汗从莱特的额角滴落，舱门外是接二连三撞上来的异形，通讯器中不断传来沐辰的询问声，一次比一次急促，眼看身后的虫母就要追了上来，他紧绷的咬肌有些发颤， “你先走……” 几乎就在莱特话音落下的瞬间，另一头传来沐辰夹杂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再走几步就能撤回‘歌利亚’城墙的距离下，沐辰猛得调转方向，回身往莱特所在的方向驶去。 通讯器中传来指挥部诧异的声音，“‘红魔’你在做什么？” 沐辰沉声道：“先关闭‘歌利亚’墙，我去看下‘飞鹰’那儿的情况，他似乎被虫母缠上了。” 甩掉黏在机甲外部的最后一只异形，湿汗从莱特的鬓角流下，他唇色发白，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驾驶舱中不断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检测到驾驶者目前精神连接不稳定，是否立即上报指挥中心并呼叫紧急支援】 【检测到驾驶者目前精神连接不稳定，是否立即上报指挥中心并呼叫紧急支援】 警告弹出的频率变得更快了。 探测仪中显示着虫母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从身后扑来。 方才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莱特处于一种头晕目眩的状态，甚至产生了一阵“嗡嗡嗡”的耳鸣，他强忍着不适操纵“飞鹰”拔｜出刀刃…… 可机甲却纹丝不动。 控制面板再次弹出警告：【探测到连接稳定系数过低，此项操作已锁定】 莱特眉峰紧蹙，他骂了一句，“该死。” 冷汗沿着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控制台面上，似一滴洇开的墨，四周的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就在他放弃精神操控转而不断拨弄手动摇杆之际…… “刺啦！” 破空而出的锋利刀刃斩断了虫母缠绕上来的触须。 不知何时，原路折返的“红魔”挡在了莱特面前。 莱特的眼瞳微颤，他的瞳仁中倒映出沐辰矫捷的身姿。 泥泞的砂砾地中，“红魔”仿佛潜入海底的蛟龙，它总是能找准时机躲过异形的致命一击，然后用那双利刃划破虫母最为脆弱的腹部，腥臭的粘液不断从中爆出。 望着那双 猩红的、苍蝇似的重瞳，人鱼苍蓝的眼眸仿佛中淬了把火，沐辰不会忘记十八年前，同样也是在虫母的带领下，异形大军入侵了亚特兰蒂斯，残忍地杀害了他地族人。 而那时，他只能躲在礁石后面看着这一切。 趁着虫母倒地哀嚎的间隙，沐辰收起刀刃，他调出重炮，对准了异形的脑部。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尘埃四起。 虫母庞大的身躯倒下，黄黑色的汁液从脑部迸裂，它覆盖着鳞甲的身子依旧不断抽搐，像是只脱水后不断挣扎的跳虾。 片刻后， 虫母红色的眼瞳彻底黯淡了下去。 “红魔”的驾驶舱内，红外探测仪显示附近一带的所有异常波动信号皆已消失。 虫母死了。 处理完虫母之后，沐辰尝试着呼叫“飞鹰”，可控制面板却不断传出【信号已丢失】的字眼。 他眉头一皱，当即断开精神连接从驾驶舱中跳了下来。 沐辰还没来得及在崎岖的地面上站平，便见一旁的莱特跌跌撞撞地走到岩石旁，他半撑着石头，猛地弯下身子开始呕吐起来。 莱特刚在驾驶舱里出了一身汗，此刻又完全暴｜露在了冷冽的寒风，他只感觉胃部一阵一阵的收缩。 他蹲在岩石旁吐了个天昏地暗，恶心反胃的感觉终于好受了些，莱特撑着身子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动作过快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在险些摔倒之际，他跌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耳边传来沐辰急切的声音， “哥哥？” 第67章 第 67 章 沐辰抱住莱特, 急道：“哥哥？” 莱特指｜尖微蜷，他攀着沐辰的肩膀靠了一会儿，刚站起来的那股眩晕感退了大半, 眼前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哥哥？” “你怎么了？” 耳边再次传来对方急切的询问声。 莱特张了张口, 他刚想说“没事”，一旁虫母尸体散发出的腥臭味似是扑面而来的浪潮, 几乎无孔不入, 胃部当即泛起一股恶心感, 他伸手捂住嘴, 难受地干呕了两下。 沐辰看着莱特异常的反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眉峰微蹙，慢慢扶着对方在岩石上坐下, 随即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回机甲驾驶舱。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莱特还有些愣怔之际，沐辰已从驾驶舱里拿了个便携式的氧气面罩下来, 他走到莱特面前, 给对方套上。 清新的空气在这一瞬间涌入肺部, 令人作呕的腥臭感被隔绝在外, 反胃的感觉好了不少。 沐辰站在岩石旁陪莱特坐了一会儿, 他问对方, “现在好点了吗，哥哥？” 莱特点点头, 他伸手探向后脑的绑带，想把面罩拿下来说话, 手却被沐辰一把按住。 他愣了一下, 视线缓缓上移, 然后便对上了一双低压的蓝瞳, 沐辰拧着长眉，面色称得上生气。 这段时间以来，从擅自改他的志愿到执意陪他上前线，莱特的每一次隐瞒就像是在沐辰试图推开往通往他心房的大门上贴了张封条，并告诉他“你没必要知道为什么，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而此刻，封条终于被揭下来了， 沐辰注视着男人琥珀色的眼睛，“第二十条军规怎么说的？” 莱特“唔”了一声，他戴着氧气面罩无法出声说话只能瞪着对方，颇有一种“被告”当庭被剥夺发言资格的感觉。 沐辰微微俯下身，几缕银色的发丝落在莱特脸颊上，“机甲驾驶员不得隐瞒自身的身体状况，如果有异常，应立即向上级汇报……” 说到这，他皱起眉，“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和我说？作战过程中身体出现状况的第一时间应该和塔台汇报，应该和我说，而不是叫我‘撤退’，如果我当时真的撤退了会怎么样？” “不要再把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了……” 这两个月来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沐辰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 “我真的很生气，哥哥。” 莱特眼瞳微颤，和以往总爱缠着自己撒娇时笑眯眯的样子不同，此刻沐辰的那双蓝眼睛如同覆了层冰霜一般，冷得瘆人。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鱼生气时是这副模样。 沐辰继续道：“这次回去，必须让基地的医生过来看一下，你不要再找任何借口推辞了，如果你再敷衍我‘没事没事’的话，我就直接把情况报告给指挥部，在检查结果出来前你不该再执行任何任务。” 说罢，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莱特伸手摘下氧气面罩，他想和对方说自己在执行这次任务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可辩解的话语在看到那双带着薄怒的眼眸后却都被堵在了嗓子里。 他的嘴唇微张，愣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这里不安全，先回基地再说。”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沐辰皱起眉头，似乎更生气了。 莱特神情一滞，意识道对方可能曲解了自己的含义，虽然仔细想想自己刚才的话确实听上去有些像是在敷衍，他伸手揉着眉心，试图再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 “我们……” “先上机甲。” “……”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僵硬。 莱特选择闭上嘴。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飞鹰”，刚想从岩石上站起来，身形就晃了一下。 沐辰一把扶住他，他伸手圈住莱特的月要，另一只手调出终端，直接打给了指挥部， “这里是‘红魔’，我和‘飞鹰’在一块儿，所处方位10.19.172.23，目前无法继续驾驶机甲，请立即派一艘飞行器过来。” 那头传来指挥员急切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和上将有人受伤了？” 沐辰：“没受伤。” 对方追问：“那是什么情况？机甲无法正常驱动吗？” 沐辰皱了下眉，眉宇间满是黑线，怎么叫辆飞行器过来都要问东问西的？ 他侧目看了眼莱特，心道这人这么死要面子嘴硬的，自己要是说莱特不舒服，他指不定还急了呢，最终沐辰憋了半天，他憋出一句， “我开不动。” 指挥员：“啊？” 沐辰眼皮隐隐作跳，“开不动。” 那头终于放弃了追问：“我知道了，现在立即派飞行器过来。” 片刻后，头顶响起一片“嗡嗡嗡”涡轮转动的声音，前来接应他们的飞行器在山丘间掀起一片尘沙，后边跟着两艘用来拖拽机甲的星舰。 沐辰让莱特先坐上去，自己坐在了外侧。 登上飞行器的刹那，前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上将……” 沐辰没料到温斯特也跟来了，他现在心情不好，愈发不待见这个人。 温斯特扭过头，目光注意到沐辰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片刻，他道：“数据已经传至实验小组了，预计4时内能得出初步结果。” 他这回倒没有像以往那样出言讥讽。 沐辰没理他。 莱特点了点头，“我了解了。” 温斯特转回身，余光瞥见下方巨大的虫尸，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沐辰，“你把虫母杀了？” 虫母属于S级异形，每次遇上都是极为难缠的对象，即便是经验丰富的S级机甲驾驶者在遇见它的时候通常都是能避则避，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和虫母正面硬刚。 温斯特眼瞳微颤…… 而这只是沐辰第一次驾驶“红魔”，或许自己确实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沐辰敷衍地“嗯”了一声，他左右环顾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心思完全不在温斯特的问题上。 在后座搜寻了半天无果后，他不得不求助于坐在前排的温斯特，“给我根毯子。” 温斯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沐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给我根毯子，我要睡觉。” “哦……” 虽然沐辰问话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温斯特还是在前座翻找起来。 他在驾驶舱的贮备箱中找出一条毛毯递给沐辰。 沐辰接过毯子的瞬间反手就丢给了莱特。 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对上将这么没大没小的，温斯特眼睛都瞪直了。 沐辰白了温斯特一眼，他径直扭头望向窗外，“不想睡了。” 莱特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厚重毛毯愣了一下，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沐辰一眼，后者正用手撑着下巴，明明都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了但就是不说话，显然还在生气。 见状，他只好将 厚重的毯子铺开，盖在了身上。 飞行器中的温度确实偏低，只穿一件机甲训练服会给人种阴冷的感觉，而此刻，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窗外和煦的阳光洒落进来照在半边座位上，莱特只觉得全身都暖融融的，就连眼皮都变得有些沉。 他在这种惬意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第68章 第 68 章 飞行器驶入基地, 不少人都候在了地下仓库中，除了李副官以外‘蓝鲸’小队的大部分成员也都在，刚才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基地的氛围难得轻松起来。 舱门打开的瞬间，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有着一头秀丽的金发, 她就是之前指导过沐辰的教官，同时也是第一机甲中队的副队长、“黄蜂”的驾驶员唐娜。 唐娜面带着和煦的笑容向莱特和温斯特例行问候， “上将, 队长……”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沐辰身上, “我想今天再不替你举办庆祝仪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沐辰神情微滞，“庆祝仪式？” 温斯特解释道：“通常小队有新成员加入或者首次完成小队任务后,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会替他开个简单的party, 一种对新成员表示欢迎的方式……” 说到这, 他用手抵着唇轻咳了两声，“你这次任务确实表现得很出色，令人有些意想不到。” 沐辰用舌尖顶着腮, 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感情一开始没把他当新成员是吧？ 见两人此刻终于能够融洽相处，李维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次任务大家都表现得很出色, 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唐娜表现得很热情，他拍了拍沐辰的肩膀, “对了, 你能喝酒的吧？” 话音刚落, 她便感觉有一道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就好像……她问班里的学生要不要去泡吧庆祝一下结果被家长抓了个正着。 呼, 唐娜不禁为自己汗颜一把, 怎么就忘记上将也在了呢？ 她当即微笑着扭头看向莱特, “上将要一起来吗？” “我……” 莱特刚一开口，终端上便弹出了一条消息。 他目色一沉，发信人是“威尔医生”，对方是通过基地内部的联系渠道直接找上他的，信息内容很简短： 【上将您好，我是基地的军医威尔，如果您有需要的话，今天下午我的诊室都是空着的，您可以随时过来，当然您也可以预约别的时间。】 莱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沐辰。 他自己绝对没有预约过医生，至于这个“威尔医生”为什么会主动联系上自己，除了沐辰的主意以外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蓝眼瞳露出些笑意，沐辰朝莱特弯了弯唇角，“我想哥哥今天应该还有别的安排吧。” 他这话是故意对唐娜说的。 唐娜看着两人，不敢吱声。 上将的家事，她可掺和不进来。 “咳……” 莱特掩唇轻咳了一声，他从飞行器上下来，径直朝升降梯走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们好好庆祝。” 唐娜微笑着点了点头。 心中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经过沐辰身边的时候，莱特脚步一顿，他偏过头在对方耳边正色道： “少喝点。” …… 基地的诊室位于二楼的位置，占地不大，但设备齐全，给人一种分外干净整洁的感觉，每块瓷砖都干净都可以反光，房间内泛着一股轻微的消毒水味。 在闻到这股味道后，莱特微微蹙起眉头，不过好在剂量不大…… 虽然难闻，倒不至于反胃。 莱特按下门铃的间隙，身穿白大褂的威尔医生立即从诊室中走了出来，他面带着微笑，显然拥有很高的职业素养，在单独接见一脸严肃的帝国上将之际都没有感到紧张，或者说没有 明显地表现出来。 因为今天没有别的病人预约，所以诊室显得格外空荡。 威尔医生翻着终端上的档案，他将莱特请了进去，安排莱特在摆放着能够检测心电图仪器的桌子旁坐下，。 看完档案后，他抬起头，看向莱特，“据沐辰上尉填写的信息来看，您在作战时出现了强烈的不适感，这甚至影响到了您驾驶机甲，但并不是由于外部创伤造成的……” 莱特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威尔又问，“我刚才看了眼您的档案，这上面显示近三年来您做过四次全面体检，且每项指标都很健康，我能和您确认一些事吗？……近几年来，您有做过任何重大的外科手术吗？尤其是移植类的。” 莱特：“没有。” 威尔：“您有任何基础疾病吗？” 莱特：“没有。” “家族遗传史？” “没有。” “好的，我了解了。” 威尔扶了一下自己的镜片，“您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当时出现的症状吗？” 莱特眉峰微蹙，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当时我在和虫母交战，它的触须突然绊倒了我的机甲，然后就出现了一种眩晕感，这导致我……有些恶心想吐，在闻到异形尸体的腥臭味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威尔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眩晕感，他一边敲着终端一边问，“有伴随着心悸吗，就是心脏跳得很快，心率过速的感觉？” 莱特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威尔拿出心电图测量仪，“给您做几个基础的检测。” 片刻后，他看着仪器上的指标道：“现在心电图、血压看起来都一切正常，您还有不适感吗？” 莱特摇头。 威尔拆下血压仪的绑带道：“您的症状听起来像是典型的‘眩晕症’，可能一下子无法适应机甲或者别的飞行器等驾驶工具所产生的高速运转所以产生了一系列不适，原理就和晕车一样。” 莱特皱起眉头，“我驾驶机甲有十八年了，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威尔声音一顿，他道：“眩晕症的诱因是多样的，它除了先天因素以外还有少部分后天影响，虽然这种情况十分少见，但确实有些人开了半辈子的车，突然某一天发现自己开始晕车了，可能是耳朵的半规管出了问题、可能与脑部神经有关、甚至可能是心理因素，具体理由还要进一步排查……” “您最近在乘坐飞行器或星舰时会产生这种不适感吗？还是只有在驾驶机甲的时候才有呢？” 莱特沉思片刻，“都有。” 他没提自己即使不坐交通工具在闻见臭味时都会想吐的情况。 威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再给您做几项检测排查一下吧。” 莱特问：“哪些检测？” 威尔：“验血和脑部的神经网络影像。” 莱特依旧沉默着没有表示反驳。 验血的过程很快，但具体检测结果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出来，脑部影像当场就可以看。 威尔坐在自己办公软椅上，他高举着手中清晰的荧蓝图像道：“您的脑部影像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每根血管与神经看起来都非常健康，可能……” 说到这，他伸手指着其中一团浅黄色的阴影，“就是有点疲劳吧。” 莱特没有说话。 威尔放下手中的影像，得出了最后的结论，“等验血的结果出来后我会通知您的，目前来讲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建议，如果有的话……那也只能是多休息。” 走出诊室， 莱特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长达半个小时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莱特板着张脸，拽了拽自己的领结，他就说找医生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来，而且他的身体也健康得很，偏偏沐辰就是不信。 他当即给沐辰发了条消息，把医生说的情况都复述了一边，并告诉对方要是不信下次可以亲自去看。 …… 虫洞采集到的数据在三十六个小时后得出了结果，基地研究组的负责人马文博士几乎在第一时间通知了高层所有人。 会议室内，气氛肃穆，以莱特为首的基地高层全都到了。 马文博士站在最前方，他顶着一个爆炸头，看上去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他身后的白板上画着一连串晦涩难懂的数学公式。 只不过此刻疲惫的形象也不能掩饰他心中的喜悦，他高兴地向所有人宣布，“这次采集到的数据证实了我们上次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只要在虫洞开合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彻底炸掉这条时空枢纽。” 此言一出，座下立即响起不小议论声，大部分人面上终于退去凝肃的神色。 李副官率先提问，“博士，您有具体的操作方案吗？” “有。” 马文点头，他指尖一点，桌面便凭空出现一个荧蓝的虚拟投影，“目前根据研究小组推断出的数学模型，我们可以用一种高速等离子炮武器炸毁科纳伦的这四个虫洞，只不过……” 约翰·纳特元帅：“只不过？” 马文：“只不过炸毁这种虫洞需要很高的能量，所以这种武器释放的瞬间会产生很强的冲击波，目前来看蓝星大部分机甲的外壳都不足以承受这种强烈的冲击，我和我的组员做过一个简单的模拟测试，就结果而言，应该只有一架机甲能承受住……”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目光却下意识地看向莱特。 莱特皱起眉，“飞鹰？” 马文点了点头，“是。” 会议室内瞬间又响起了不小议论声。 马文刚才说的条件让众人有些犯难…… 让莱特执行这个任务显然不合适，然而先前的机甲驾驶者筛选计划中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人能成功驾驶飞鹰，他们也不可能再花四五甚至七八年去培养一个新的驾驶员。 “咳，咳，” 就在莱特清了清嗓音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之际。 “我想我们还有一位非常具有潜力的候选人还未参加过‘筛选计划’……” 温斯特突然发言了。 会议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温斯特看向沐辰，“就是他为我们带来了这次的实验数据。” 自从上次的任务之后，他对沐辰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一道望向沐辰，脸上无不露出希翼的目光，如果真的有人能接替上将驾驶“飞鹰”的话，那无疑为他们本次的作战计划喂下了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 唯独莱特眸底神色晦暗不明，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露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如果硬要选择的话，他宁愿自己去冒险，而不是沐辰。 沐辰好似没注意到莱特特殊的神情，他只是对众人露出一个微笑，“我很乐意尝试着去驾驶‘飞鹰’。” 说罢，他又笑着看向莱特，等待对方的回应。 见莱特第一时间没有表率，李副官凑到莱特耳边，小声道：“上将？” 气氛沉默片刻， 莱特沉着目色，“你明天安排一下。” 语调完全听不出情绪。 李副官：“好的，上将。” …… 散会之后，莱特本想叫住沐辰和对方谈一谈，可他自己的终端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威尔医生打来的电话。 莱特眉头一皱，一般来说如果检测结果没有问题的话医生是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 他按下接通键，另一头立即传来威尔断断续续的声音： “上将，您确实有一项指标异常……” 不知为何，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就好像他本人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莱特眉头微皱，问对方，“什么指标？” 威尔：“我……这个……我……” “您要不当面过来复查一下吧，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遇到过。” 五分钟后莱特赶到了他的诊所。 威尔手中正拿着一份报告，只是头快埋到胸里去了，与上回自信健谈的模样大相径庭。 莱特推开门进去在他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是什么异常。 威尔将报告推到莱特面前，“您的大部分指标都很正常，就是这个……这个……” 磕磕绊绊得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 莱特眉头皱得更深，他最不喜欢别人和自己打哑谜，“哪个？” 威尔闭上眼睛，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个hcg指标太高了。” 莱特：“所以呢？” 威尔伸手抹了下额，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快要出汗了，“hcg这个指标我可能一下子没法和您解释清楚具体代表着什么，但通常来说是用来检测早孕的，您……您这个程度，很可能是……”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喊出了那句话，“怀孕了！” “咔嚓！” 莱特“一不小心”把报告给捏皱了，他深褐色的眼瞳微颤，透着一股明显的不可置信，仿佛某种价值观碎裂了一般，面色凝重得可以去前线手撕八个异种。 威尔擦了把脸上的汗，虽然心里不断质疑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喊得太大声了一点，但他嘴上还是遵循着职业病的本能，竭力地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 “看这个数值，应该有9……9……” “9到12周了。” 第69章 第 69 章 怀孕……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 莱特只感觉耳边一片嗡鸣, 他仿佛置身一个彻底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一般，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是男的。 他怎么可能会怀孕？ “这个……数值我刚得出来的时候也有些惊讶……” 威尔的声音将莱特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戴眼镜的医生有些无措地看着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我怀疑过是不是仪器的问题, 或者操作过程出了问题, 于是我重复了数次检验，还拿别的样本做了对照, 最终证明……” 说到这，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莱特, 眼神仍旧有些飘忽不定, 不敢与对方对视, “结果应该没有出错。”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莱特将手抵于唇前, 好几次他移开手掌, 想要开口，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有疑问，但因为有太多疑问，他此刻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份报告。 “我知道这种情况很不常见……” 威尔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虽然神情看起来依旧有些紧张，他还是朝对方挤出一个笑容, “说实话，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我后来联想到呃……您之前和我说那些症状, 您说在驾驶机甲的过程中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 并且伴随着恶心想吐的症状, 而且不仅是在开机甲的时候这样, 乘坐别的交通工具时也会有这种感觉, 对吗？” 见莱特没有反驳自己, 他又问道：“您平时会有这种感觉吗？比如想要呕吐，或者恶心反胃的冲动，还有嗜睡等……” 听着威尔的描述，莱特垂着眼睫，思绪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异常…… 先是时常觉得腰｜酸，紧接着是没来由的疲惫、嗜睡，那时他总感觉精力仿佛被凭空抽走似的，做事很难提起劲来，当然那个时候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疏于锻炼，于是莱特加大了运动量，但疲惫感并没有因此消退，相反的，他出现了食欲不振、面对以往喜爱的食物却总是恶心想吐的症状。 然后，机甲训练服变得不合身了…… 想到这，莱特的掌心下意识地探向最近总觉得生出了些“赘肉”的腰际，他似是恍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的，眼瞳深深地颤｜栗了一下。 如果这个医生说的是真的，那他或许不是胖了，他的指｜尖攥紧，这是……是他和沐辰的孩子。 这一认知宛若木杵敲响了寂静之地的磬钟，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莱特的心房，混沌的意识骤然从冰凉的湖面浮出，逐渐变得清醒起来。 他和沐辰的孩子。 莱特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沐辰当初的提醒，“科尔说人鱼能让男人怀孕。” 他的眼瞳紧颤，指｜尖抚过额头…… 这居然不是开玩笑吗？ 一想到自己肚子或许真的有个鲜活的、柔软的小生命，莱特愈发无措起来，那是他和沐辰的孩子啊。 按照时间推算，他/她现在应该还没到三个月。 三个月的宝宝能有多大，莱特甚至想象不出来。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团柔软的棉絮填满了，胀胀的、失衡而又充盈地律动着，莱特的思维忍不住发散开来…… 他/她会不会长得和沐辰很像？ 会不会和对方一样有人鱼尾巴？ 会不会性格也像小狗一样黏人…… “上将……上将？” 威尔的声音似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 莱特蓦地回过神，他抬起头，看向威尔，“有。” “你说的那些症状。” 威尔清了清嗓子，“现在综合看来，您的症状感觉像是……” 他得出了结论， “孕反。” 在莱特有些愣怔的眼神中，威尔拿出一盒验孕棒，“您也可以拿这个去测一下，基地没有配备B超仪，当然也没有那方面的医生，所以目前无法进行更确切的诊断……” 对方后面的那些话莱特都没听进去，他神情木讷地看着那盒验孕棒，径直拿着去了盥洗室。 片刻后，莱特看着那鲜红的两条杠，又恍惚地在座位上坐下，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发生得太突然，仍有种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如果……”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太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发涩， “如果真的是怀孕了，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在不知情时做的那些事，每一件回想起来都不由得让他胆战心惊。 威尔突然沉默了，他低头看着那张报告，踌躇着开口道：“光是看数值的话，这个数值……不是很好。” 莱特的眸色瞬间黯了下来。 不是很好……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却沉重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但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威尔赶忙补充道：“虽然综合医科大学的教学涉猎内容十分广泛，以确保我们毕业后能成为一名全面的医生，但我的专长领域是脑神经内科，而且您的情况也很特殊，普遍的参考数值对您而言都不一定具有代表性，所以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具体结果只有等进一步检查后才能知道。” 莱特的眉头愈发紧皱，他问，“哪些检查？” “B超检查。” 威尔推了推眼镜，“基地目前并没有配备相关的仪器，也没有这个领域的专家，毕竟您懂……这里是前线，可能当初没人料到B超仪会派上用场……” 说道这，他“呵呵”笑了两声，试图缓和现场的凝重的气氛，“不过我的一个朋友，她也是医生，而且是这个领域绝对的专家，她处理过不少‘特殊’案例，与您类似的、甚至比您还要特殊的，她都遇到过。” 莱特掀起眼帘，“特殊案例？” “呃……” 威尔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就是与非人物种的结合……您的伴侣是人鱼吧我记得，当然您也可以咨询人鱼学方面的专家，相信他们对这方面或多或少是比较了解的。” 莱特：“请你帮我联系她，那位专业领域的医生。” “没问题，上将。” 见面诊终于接近尾声，威尔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我会让她尽快带着设备过来的。” 莱特从座位上起身，他将椅背上的外套挂进臂弯，视线瞟向威尔， “这件事……” 威尔目光一紧，“您放心，作为医生，患者的**在我们这里是绝对不会被透露出去的。” “谢谢你，威尔医生。” 莱特拿着外套离开了。 …… 紧闭的卧房中一片昏暗，两侧的窗帘也被紧紧拉上了，莱特没有开灯，他坐在床角，整个人宛若一座陷入沉思的雕塑，除了偶尔还会眨两下眼以外。 直到荧蓝的终端屏幕亮起，他才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莱特滑开终端，是科尔给他发的消息： 科尔：【你们要有人鱼宝宝了？？？？】 科尔：【我之前就和沐辰说过了！他是不是没给你看人鱼手册？】 数张清晰的人鱼横截面图，每张图上都标注 了一堆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 从诊所回来后，莱特的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沐辰当初和自己说的那话，为了求证，他还是给科尔发了消息。 虽然这些专业的内容读起来很生涩，但他依稀可以通过文字辨别出一个大概的信息，那就是雄性人鱼的激素能在短期内改变人类男性的生理构造，使其变得适合孕育人鱼后代，也就是说他和沐辰可能真的要有人鱼宝宝了。 另一边，科尔似是很激动，在发完人鱼手册后，他忍不住问莱特，【人鱼宝宝现在怎么样？】 在看到这条消息时，莱特的眼瞳似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蓦地紧缩了一下。 他任由终端的屏幕一点点暗了下去，也没有抬起手去回复科尔的这条消息，脑海中却忍不住回荡起诊所中威尔说的那句话。 ——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 莱特的掌心抚上小｜腹，不断翻涌的思绪像是一滩苦涩的海水，几乎就要将他淹没。 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很可能因为他的无知、因为他当时的一意孤行已经受到伤害了。 莱特的眼眸僵硬地转动着，要不要现在告诉沐辰…… 可是如果……如果后面检查出来的结果不好呢？ 莱特伸手捂住脸，忍不住往最坏的情况想。 沐辰会很生气吧。 莱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人鱼立体、俊美的五官，还有他生气时覆了层霜雪般的双眸，沐辰和他说“我真的很生气，哥哥。” 他为什么永远都在把事情搞砸呢？ 从最开始瞒着沐辰修改志愿起，他只是想要他的小人鱼平安，可却让对方陷入了更为致命的危险当中。 沐辰第一次执行任务，他不放心，强行要陪同对方一起执行，自己却险些把事情弄砸了。 然后现在，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可能并不健康。 莱特的身子躬了下去…… 他好像永远都在做错事。 “滴！” 骤然亮起的屏幕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回是威尔医生发来的消息：【上将，我帮您联系上格瑞斯博士了，她会尽快带上设备赶往基地的】 莱特回了一个：【好的。】 他放下终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先等检测结果出来吧。 …… 翌日上午，北塔控制室中，不少工作人员正忙碌地调试着现场的设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可以看到黑色巨人的金属外骨骼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烁的光。 这是“飞鹰”选拔测试的现场。 沐辰正在钢铁巨人的脚旁，与“飞鹰”的机甲师沟通着些什么，扎起来的高马尾下露出后背上贴着的一个数字标牌：58。 ——代表着他是第五十八位选拔者。 显然，前五十七人都失败了，其中也包括温斯特这种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SS级驾驶者。 莱特走进控制室的时候，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恭敬地问候道：“上将。” 他朝众人微微颔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李副官给他端了杯黑咖啡上来。 浓郁的咖啡还冒着苦涩的热气，莱特端起杯子刚想喝一口之际，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将杯子重重搁下。 他将视线移向塔台下方那架再熟悉不过的机甲。 此刻，沐辰已经坐进了驾驶舱。 莱特看着缓缓盖上的舱门，他问 李维，“都准备好了吗？” 李副官：“都准备好了，上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机甲的舱门锁住，控制台开始向“飞鹰”发出指令…… 漫长到令人感到窒息的精神连接中，那个数字缓慢地上升着。 这一刻，众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除了正在时刻汇报进度的控制员以外完全没人出声，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以往一样突然连接中断。 直到驾驶舱中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巨大的涡轮转动声让众人惊醒过来，塔台中爆发出雀跃的欢呼声。 ——为“飞鹰”终于又找到了驾驶员而欢呼。 从开始连接到启动机甲，沐辰共用时五分钟三十四秒，比他们预期的结果都要更好。 莱特从座位上起身，他来到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 他看到沐辰从驾驶舱中出来，他脱下头盔站在自己的机甲旁朝塔台这边投来视线，在阳光下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 选拔结束后， 沐辰敲响了莱特的办公室门，他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机甲作战服。 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男人坐在沉重的办公桌后，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沐辰向前走了一步，“哥哥，我知道你对于我这次的测试结果可能并不高兴。” 莱特抬起眼眸，神情微滞，似是没有料到沐辰会突然这么说，他张着唇想为自己辩驳，半晌，只是说了一句，“我没有。” 语气中透着一丝微不可觉的自嘲与无奈。 他不能否认，自己先前的种种作为确实容易让对方失去信心。 沐辰挑眉，“你同意我作为这次的任务执行者？” 屋内的气氛沉默了良久， 莱特从靠椅上直起身子，似是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 “同意。” 沐辰走到他面前，仍有些不信，“完全不反对？” 莱特从座位上起身，“不反对。” 沐辰半垂着眼睫看着他，“不会偷偷跟着我一起去？” 莱特被他的说法弄得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这么做过了？ “不会……基地更需要我的指挥。” 他摸着沐辰的脸颊，“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 说到这，莱特抿了抿薄唇，“我之前不该那样。” 沐辰专注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哪样？” 即便他理解对方的意图，他仍旧想要莱特把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擅自更改你的意愿……明知道你能够胜任的情况下仍旧执意上前线……对不起……” 莱特伸手捧着他的脸，说出了那句一直埋藏在心中没能说出的话， “你是第一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是奥斯帝国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我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我一直都相信你……” 莱特伸手抚上沐辰的肩膀，他轻轻阖起眼帘，说到后面似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我只是希望你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就好。” 沐辰抿起嘴角，他伸手扳过男人的下巴，在对方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会平安回来的，哥哥。” 第70章 第 70 章 机甲训练室中不断传来机｜枪轰鸣的声音, 从清晨六七点开始, 这间屋子内的声音就没停过。 这是沐辰平时模拟训练的场地。 不知过了多久， 机械大门打开，沐辰从训练机甲舱中跳了下来，浑身上下几乎都被汗水浸湿, 他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颊边流下的汗, 身后传来温斯特的嘱咐， “下午一点半回来训练。” 原定的虫洞剿灭计划将在一周后执行, 所以这段时间沐辰需要靠高强度的训练来维持体能以及与“飞鹰”的契合度。 沐辰嚼着口香糖，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回卧室快速冲了个澡, 然后换了套正式些的衣服, 十二点一刻他还要开有关作战策略的会议, 在这之前, 他得先把饭吃了。 沐辰看了眼终端, 他现在还剩一刻钟的用餐时间。 他未做停留地离开了房间，但没有去食堂，而是去了莱特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敲响之后，替沐辰开门的是李副官。 后者的目光在沐辰身上停留片刻, 并未显露出任何惊讶，“训练完了？吃饭了没？” 沐辰的视线往屋内扫了一眼, “没。” 李副官看了眼莱特，问道：“那要不过来一起吃？” 沐辰：“好。” 说完, 他径直朝屋内走去。 这些天他都是待在莱特办公室里吃的。 李副官让人把午餐送进来后, 心领神会地替两人把门关上。 “今天训练得怎么样？” 莱特望着沐辰走进的身影, 帮他打开饭盒, 这些天的高强度训练下来, 他隐约感觉沐辰人都瘦了。 “还行。” 沐辰挑了挑眉, “温斯特这次是不是得给我当副官？” “是。” 莱特愣了一下，“怎么了？” 沐辰：“看他不爽。”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得进行非人的训练，还要忍受温斯特不住的唠叨，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在莱特身边坐下，搂着对方的月要，发泄怒气似地亲了两下，直到男人的唇瓣都变红了，他才悻悻地放开对方，开始专心扒饭。 吃完饭得开会，开完会还得回去训练，所以沐辰吃得很快。 以前小人鱼在皇宫里时吃饭都是慢条斯理的，何时这般狼吞虎咽过？ 莱特伸手撩起他鬓角散落的碎发，有些心疼道：“慢点吃。” 沐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目光幽幽地看着莱特，紧接着他用餐巾擦了下嘴，亲了莱特一口，然后吃得更快了。 就在沐辰埋头吃饭的间隙，莱特的终端震动了一下，他滑开屏幕，发现是备忘录中的事项提醒，上面写着【格瑞斯医生将于明天下午两点到】。 莱特的眼瞳微颤。 “我吃完了，哥哥。” 耳边传来人鱼低沉的嗓音。 沐辰突然凑了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 莱特迅速收起终端，“我们去开会。” …… 寂静肃穆的会议室中，会议桌正中央的电子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分了，会议本该开始五分钟了，可与往常不同的是，科研小组的马文博士迟迟未到。 约翰·纳特望着终端不住地皱眉，“有人联系得上博士吗？给他打个电话。” “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玻璃门被人cu暴地推开了，马文博士带着自 己的终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他翘起的头发甚至都来不及打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必须将作战计划提前。” 会议室内顿时爆发出不小的议论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 “提前到什么时候？” …… 马文看向众人，“就在刚才，我们的研究小组有了新的发现，斯维曼的虫洞不只是他们心血来潮的实验，而是有目的的，虫族正在尝试转移能量场，他们试图将科纳伦的虫洞往内陆转移。” 他此言一出会议室中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马文在桌面调出荧蓝的虚拟投影，他指着其中一个较大的椭圆形引力场道：“这是科纳伦的虫洞，而这是斯维曼的，自从半个多月前，他首次出现后便再也没有传来过异常动静，直到昨天凌晨三四点左右，我们的探测仪检测到了异常的Alpha信号波……” “斯维曼的虫洞扩张了5%左右。”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马文放大了另一个模型，“一但大型的虫洞出现在没有防御设施的内陆那将会是我们所有人的噩梦，但是虫族至今没有这么做，即便是斯维曼的虫洞，它们也只是在一点点扩大引力场，所以我认为它们想要建立虫洞是有限制的，就在探测到异常的同时，我开始命人实时监测科纳伦那四个虫洞的数据……” “今天上午，我们终于有了突破性的成果，其中一个探测仪发现，位于科纳伦的C号虫洞缩小了5%，而通过一系列数据的推导，我们发现建立虫洞所需要的能量场是与距离有联系的，距离越远，所需要的能量越多，因此想要在多伊尔星与蓝星之间建立枢纽，它们必须将虫洞建立在能量场丰富的科纳伦，可相对的，将科纳伦的虫洞与斯维曼的做连接，就不需要那么多能量，这也是虫族为什么在进行能量转移的原因，它们试图绕过防线，而按照5%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对我们的核心城邦造成威胁……” 马文得出了结论，“因此我们必须将计划提前，我们要赶在能量场转移之前摧毁科纳伦的所有虫洞。” 气氛沉默了片刻， 莱特看向他道：“马文博士，你认为计划需要提前到什么时候？” 马文“啪！”地一下收起终端， “明天。” …… 半个小时候后，莱特推开会议室沉重的门扉，出来透了口气。 他走到透明的落地窗前，伸手松了下领结，下意识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腰。 自从莱特怀孕以后，久坐便容易让他感到不适。 因为科研小组突然得到的情报，作战计划不得已提前到明天下午两点，基地高层与科研组正在马不停蹄地制定、完善最新的作战计划。 为了让任务执行者保存足够的体力，沐辰下午原本安排的训练中止了，此刻他正在与温斯特商量明天的具体安排。 趁着会议中场休息的间隙，莱特扫了眼自己的终端，他想将原定于明日两点的检查推迟些，作为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明天沐辰执行“剿灭虫洞”任务的时候他必须在场。 就在莱特愣神的间隙，他手中的终端忽然震动起来，上面是一个陌生来电。 他愣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上将，您好……” 终端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莱特眉峰微蹙，他似乎不认识这个人。 对方继续说道：“我是格瑞斯，想必威尔已经向您介绍过我了。” 莱特神情微滞，沉默了 片刻，他道：“……格瑞斯医生，你是明天下午两点……” 格瑞斯笑了一下，“我提早到了，现在就在诊所放置我的仪器，如果您有需要的话，今天随时都可以过来，提前五分钟和我说一下就行。” 第71章 第 71 章 冰冷的诊室外, 莱特按响了门铃。 空气中依旧飘荡着熟悉的消毒水味，这让他的神经条件反射般地紧绷起来, 就像孩童天生害怕老师、害怕医生、害怕年长的权威者那般。 莱特伸手调整了下领结的位置, 又捋平了西装上的最后一丝褶皱，尽量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 透明的玻璃门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身穿白大褂的金发医生走上前来替莱特开门, 她的胸牌上刻着“格林·格瑞斯”这几个字，名字前的前缀是“Dr”。 格瑞斯的年纪在六十岁上下，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事实上，如今蓝星的除皱手术已经十分成熟且普及，很多人到了这个年纪仍旧拥有一张精致紧.绷如十八岁少女的脸, 但格瑞斯没有选择这么做，她笑起来的时候仍旧年轻，这些皱纹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丝自然的亲和力，让人清晰的认知到“自然的衰老也是一种美”。 格瑞斯冲莱特笑了一下，“殿下, 您好，我是格瑞斯, 主要研究的领域是产科以及非人生物。” 她的目光浅浅地扫过男人一丝不苟的仪容和挺拔的西装, 对这位传闻中的帝国上将兼王储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是位严肃、不苟言笑的人。 格瑞斯见莱特身后并没有人, 她愣了一下，“殿下, 您的爱人呢？如果要做检查的话，就诊人必须亲自到场。” 莱特神情一滞, 在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之后,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站在原地忽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沉默了良久，他偏过自己的视线，咳嗽了两声，“是我……要做检查。” “噢……抱歉……” 格瑞斯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她伸手搭在唇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想我可能误解了威尔的意思，您跟我来就好。” 整洁的诊室中央摆着一张可调节高度的医用躺椅，格瑞斯在终端屏幕前坐下，她指了指躺椅， “在那个上面躺.下就好，不用紧张……您的伴侣是人鱼对吗？” “是的。” 莱特小心地绕开其他的医疗器械在靠椅上躺.下，浑身的肌肉依旧绷得很紧， 格瑞斯点点头，“我接触过人鱼的案例，在十几年前，很漂亮的一种生物，也很神奇，你们的孩子大概会有一半的机率是人鱼宝宝……” 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莱特面前散发着荧蓝光束的圆环快速地上下扫描了起来，莱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到，他刚想起身，就被格瑞斯制止了， “这是B超仪器在运作，您躺着别动就好。” 闻言，莱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荧蓝光束，他将脑袋缓缓靠上椅背，试图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格瑞斯的仪器屏幕前传来了清晰的黑白影像，画面中不断散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噪音。 莱特偏过头，想看看屏幕中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刚看到一片灰黑色的模糊剪影…… 下一秒， “咚……咚……” 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了不一样的响动，像是浸泡在水中的鼓点声，清晰而有规律。 莱特的眼瞳微颤，猛地从靠椅上坐了起来。 格瑞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殿下，请您躺.下。” 莱特依言规矩地躺.下。 画面中又传来了“滋滋滋”的电流音。 紧接着， “咚……咚……” “是宝宝的心跳声…… ” 格瑞斯笑着看向莱特，“胎心胎芽都没问题，目前看起来都很健康，恭喜您。” 莱特转头望向屏幕，浸泡在水下鼓点声震颤着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是那么的沉稳而有力，他看到波纹荡漾的影像中有一团小小的、蜷起来的阴影，那是他和沐辰的孩子。 他伸手揉着眉心，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一种轻松的、愉快的喜悦之情传遍了全身，就好像原本压在身上的重担终于被卸下了。 良久，莱特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他问格瑞斯，“那个数值呢？威尔医生之前说血检的结果不太好。” 格瑞斯正在影像旁做标注，她一边打字一边道：“血检的结果普遍是以人类女性作为参考标准的，您的情况很特殊，您应该也知道。以我的经验来看，您的数值没有问题，对于男性和特殊物种来说这个结果偏低是正常的，属于正常范围。” 莱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低声道：“那我之前开机甲也没事……” “什么？” 格瑞斯蓦地皱起眉，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她转过座椅看向莱特，神情严肃道：“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包括抽烟、喝酒、服用一些药物、高强度的训练以及驾驶机甲，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会危害到孩子的行为，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我希望您能重视起来。” 莱特的神情短暂地空白了一瞬，他难得露出些茫然无措的神情，刚才格瑞斯说话的语速太快，他感觉自己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所以有什么是能做的吗？ 格瑞斯对这种新手父母的反应早已习惯了，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当然您不必过度担心，我会把注意事项都列出来发给您的，如果可以的话应该让孩子的另一位爸爸也了解一下，亲子互动绝对是有利于促进宝宝健康成长的……” “而且人鱼是很神奇的物种，他们在说亚特兰蒂斯语的时候，声音和歌声传递出的情感比人类要丰富数百倍，您的孩子很有可能拥有人鱼的血统，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 说罢，格瑞斯关掉仪器，从座位上站起来，“检测结果和影像我已经发到您的终端上了，一个月后最好再来复检一次，目前一切正常，如果您有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直接找我。” “谢谢你，格瑞斯医生。” 莱特看着终端上的那张影像。 他和沐辰要有宝宝了。 …… 狭小、整洁的房间中央摆满各种仪器，四周嵌满了厚重的隔音档板， 这是一间精神诊疗室，用于辅助机甲驾驶员的精神力梳理。 然而此刻即便隔着厚重的门板，莱特依旧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刺耳的、尖锐的机器鸣叫声。 沐辰躺在正中央的诊疗椅上，头上套着感应仪器，银色长发从肩头披散下来，恬静的面容宛如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睡美人。 这是机甲驾驶员执行任务前，通常必须经历的治疗手段。 ——精神安定。 感应仪器会将他们连接到一个虚拟环境，虚拟环境中会模拟出各种极端的状况，并引导着训练者去梳理自己的精神力以确保他们在后续的实战中拥有足够的经验并懂得如何维持稳定的精神力。 这种模拟训练对新晋驾驶员来说尤为重要。 此刻，与沐辰平静面色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如同飓风一般狂暴的精神力。 四五个工作人员围在震荡的仪器前面面相觑，就连沐辰的精神理疗师一时间也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精神洋流，不敢贸然插手干涉。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仪器上的波动信号逐渐平静下来，这证明沐辰的精神力已经稳定了下来。 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陆续走出去，沐辰的精神理疗医生看了眼模拟训练的进程，他走到莱特身边轻声道：“上将，他刚接受完精神安定治疗，您是他的伴侣，可以适当地安抚他一下，但尽量不要刺｜激到他……” 说着，他走到房门外，伸手替两人将房门关上，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如果可能的话出发前的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受到任何形式的干扰。” 莱特看向躺在诊疗椅子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过来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执行重大任务前稳定的精神力意味着什么。 就在此刻，沐辰的眼皮颤了颤，他已经结束了模拟训练。 莱特走过去，在诊疗椅旁坐下，他看向沐辰，“感觉怎么样？” 沐辰坐起身，他将头套摘下来，“这东西很吵，像是用来折磨人的。” 他有时候觉得人鱼骨子里都流淌着暴戾的基因，刚才在虚拟环境中有那么一刹那，他想直接将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毁掉，好直接结束这一切，还譬如他失控时会进入战斗力爆发的第二形态、还有求偶期那藏在心底深处的破坏欲。 但现在，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莱特，沐辰感觉心情又好了起来。 莱特接过沐辰的头套，将它挂在椅子靠背上，“激发潜意识中的不稳定因素是为了让你学会掌控自己的情绪，适应然后掌控它。” 沐辰抿了下嘴角，“我想我掌控得很好。” 莱特的视线扫过人鱼自信的面容，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沐辰愣了一下，“哥哥是在担心明天的任务吗？” 莱特：“嗯。” 说不担心是假的。 沐辰：“这次任务不会持续太长时间，预计三天内就能结束，等解决掉虫洞，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着，他倾身向前，抵着莱特的额头低声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哥哥……我不只是需要被人保护起来的珍珠，我还可以成为帝国的刀锋。” 莱特愣了一下，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而此刻，不只有他和沐辰，还有他们的宝宝，想到腹中柔软的小生命，莱特的神情终于不再那么严肃，他覆上沐辰的手背，“或许‘帝国的刀锋’这次回来想要什么奖励？” 沐辰伸手抵着莱特的肩膀将他按在治疗椅上，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过来，他扬起唇角， “我想想……解决掉四个虫洞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个奖励不能随便……它应该是价值连城的、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只有我能得到的那种。” 面对眼前人直白、不加掩饰的索取，莱特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用纵容的口吻问道：“想要什么？” 沐辰眨了眨蓝眼睛，深邃的眸中露出些狡黠的光，“哥哥能想到的最好的奖励是什么？” 莱特认真思考起来，“除了我的王储身份以外……” 沐辰打断了他，“王储殿下把自己送给我怎么样？” 说罢，他低下头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在这个绵.密而几乎令人感到缺氧的吻中，莱特好不容得着了息的机会， “你刚做完精神安定……不能受ci激……” “嗯？” 沐辰挑起长眉，“这不是ci激，这是在帮我稳固刚才的治疗效果……再说了我提前拆自己的礼物有什么问题吗？” 先是分隔了近两个月，回到基地后两 人又一直在闹矛盾，刚有缓和的迹象就开始高强度的魔鬼训练，他根本不能去想那档子事，这段时间压抑得厉害，即便此刻不能真的做些什么，光看着也太浪费光阴了。 想到这，沐辰的手愈发不规矩起来，他指节分明的手掌沿着挺拔的军装不断向下。 隔着一层挺括的布料，他摸到了衬衫夹的印｜痕，似乎比以往更紧了些。 莱特好像真的胖了…… 沐辰吻着他，愈发加大了手上的劲道。 但摸起来手感是真的好。 躺椅摇晃了起来，莱特的后脑勺碰到了椅背上挂着的头套。 沐辰伸手直接将头套给扔了出去，又慢慢移到男人的衣襟，他像只饿了许久外出捕猎的豹子，只想着怎么享用自己的猎物。 莱特俊逸的面容泛着红，气息有些不.匀，自从怀.孕之后，身子似乎更每攵感了些，现在沐辰一碰就受不了。 沐辰的鼻尖抵着莱特柔.软的脖颈，人鱼敏锐的嗅觉让他隐约感知到了莱特身上的某种特殊变化…… 不仅仅是身型，还有一种气质上的改变。 男人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变得柔和了些，冷峻的气场更是消融了不少，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温水中煮过一般，不再似以往那么冷｜硬了。 但直觉也只能告诉沐辰这么多，他总感觉对方还有什么事没告诉自己。 想到这，沐辰松开了对方，他用手肘撑着面颊，问莱特，“哥哥上次检查的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吧？” 莱特似是没料到对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的眼瞳紧缩了一下，想起精神理疗师方才的嘱咐，他只能暂且压下强烈的分享谷欠望，一颗心脏却“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仿佛随时会失去控制跳出胸膛， “嗯。” 沐辰挑了挑眉，“哦……那哥哥什么都没和我说，应该一切都好？” 莱特偏过视线，“嗯……” “挺好。” 沐辰突然俯下身咬了他一口，在对方的唇角留下了一道小血痕，莱特忍不住“嘶”了一声，沐辰伸手捏着莱特的下颌，逼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道： “哥哥这次没事情瞒着我吧？” 沐辰弯了弯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似以往那种甜甜的笑容，他深邃的蓝瞳中映射出冷冽的光，给人一种冷血动物在搜寻猎物的感觉。 莱特被人鱼这般幽深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心中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他的眼瞳忽闪了两下，掩唇低咳道： “没。” 沐辰放开了他，就在莱特暗自松了口气的瞬间，人鱼忽然又凑到他耳边，滚｜烫的气息落在颈侧， “你最好是没有，否则到时候又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给我等着。” 第72章 第 72 章 清晨时刻, 电子指针指向七点三刻。 莱特倚在落地窗边，他望着窗外那层凝聚成冰霜的雾霭，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以沐辰驾驶的“飞鹰”为首的机甲兵团就要出发了。 就在莱特的思绪飘散之际, 怀中的终端震动了两下。 ——是来自奥斯帝国首都的消息，兰斯发来的, 很长的一段文字，不似兰斯一贯洒脱不羁、想到啥说啥的风格, 这段文字显然是经过精心编辑才发出来的。 因为考虑到莱特在前线每日都要处理各种紧急事物，不是什么时候都方便接电话, 所以他通常都将重点汇集成一段文字，来告知对方首都目前的情况。 【希望前线一切都好，听说沐辰这次要开“飞鹰”去执行SSS级的任务了, 很难想象时间过得那么快，刚进皇宫的时候他还是个只有半个人那么高的小人鱼, 总喜欢抱着鲨鱼天天在皇宫里晃来晃去，我当时还纠结过要不要送他粉红芭比（没送），当然我更惊讶你居然会答应, 而不是把我这个推荐他去上军校的人给臭骂一顿。我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的时候, 他和我同样惊讶，再三确认了好几遍我没说错名字。沐辰确实长大了, 你看他都可以开你的机甲了。 你上次问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我说实话，不是很好。有好几次, 他看见我进来, 神情就开始空白, 想了很久, 然后喊我“莱特”，我恍然间还以为回到了小时候我偷穿你的衣服逃课溜出去被人逮住的时光，我和他说“大哥在前线，我是兰斯。”，然后他点了点头问我“那沐辰呢，沐辰怎么不过来吃饭？”，我又告诉他沐辰也在前线，他问我沐辰去前线干嘛，是去看你吗。我不得不向父亲重复沐辰在前线执行任务他现在已经加入机甲兵团了这件事，然后他的神情就陷入了沉思，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的记忆经常会和十八年前混淆，总是觉得你们在打首次战争，然后告诉我说我们要收复东大陆，把首都从达尔戈迁出去。 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过去，以前的事情记得很清楚，而现在的总是在遗忘。 医疗团队已经在尽可能地缓解他的病情了，但即便如此，父亲的情况仍旧在恶化，我昨天无意中听到了他与首相拉里斯的谈话，他们提到了“禅位”这个词……】 读到这里，莱特的眼瞳紧缩了一下，在奥斯帝国，除非上一代君王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或者完全丧失了处理政事的能力，否则绝对不会用到“禅位”这个词，奥斯帝国历代史上唯一一位禅位的君主是因为被亲信逼宫才不得已做出了这个决定，而乔拉现在却主动提到了这个词，可见他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 【他的病情很严重，正因为如此也给了那些小人可乘之机。皇后凯瑟琳所属的白银城还有黑水城开始蠢蠢欲动了，她和凯尔联合了不少御前大臣，绝大多数时间，他们以“国王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剩余人的探视，包括我。 我简直无法忍受他们的丑恶嘴脸，他们甚至趁虫族入侵的动乱时机开始联合周边几个原本一直与奥斯帝国敌对的海盗王，就差把“明目张胆的野心”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首相拉里斯会更正式地向你说明这些情况的。 有时候我不得不说，乔拉不是一位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52GGd.但他确实是位严明的君主，可能不像大哥你那么擅长打仗，但他懂得如何治理版图、如何发展经济，而现在那群人企图将他作为傀儡操控，凯瑟琳，那个恶毒的女人不断试图向父亲灌输着改立“王储”的想法，她以为趁父亲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就可以让她那个蠢儿子上位。 简直太可笑了！他是健忘，但又不是失智！ 就在昨天父亲发怒了，他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给摔到了地上，然后吼道王储的位置永远属于他的长子，只要他在位一天，他们就别想让他改立王储。 我知道你和父亲经常会发生争执，总是水火不容的架势，但好在他在大事上是清醒的，他认定的是你，一直是你，大哥。 起码他那一刻还是清醒，但我不知道这种清醒还能维持多久。 我希望你们前线一切顺利，你和沐辰能早日返回首都，然后给那群嘴脸丑恶的人一些教训。】 读完最后一行字，莱特的眉峰紧蹙，手背的青｜筋隐隐浮现，一想到在这种时候凯瑟琳他们还与海盗王密谋，他只感觉胸腔中燃起了一阵怒火，整个人处于濒临爆发的界点，连带着小腹都开始阵阵抽痛。 加速收缩的腹腔内壁传来的刺痛感宛若一盆从头浇下的冰水，让莱特冷静了些。 他想起了格瑞斯医生的嘱咐。 ——情绪波动太大会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尤其是生气。 莱特轻轻地按着腰｜腹，他不该生气…… 起码不该让孩子受到影响。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直到情绪完全平复下来，才给兰斯回： 【我知道了，前线一切都好，如果父亲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咚，咚，咚，”， 就在莱特发完消息的瞬间，办公室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沐辰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一刹那，莱特只感觉原本光线昏暗的房间内一下子亮了起来，整间屋子仿佛都被浮动的光所填满。 沐辰穿着一身纯白制服，左侧缀有中世纪骑士的单肩披风，肩垫上绣着金色的麦穗纹案，在他那头银发的映衬下是那么的耀眼而璀璨夺目，制服前襟嵌有闪亮的银章，银章中画着一对雄鹰的翅膀，展开的双翼下是两把交叉银剑，象征着属于机甲兵团至高无上的力量与的秩序。 他用如同海洋一般幽深的蓝眸平静地望着莱特。 开机甲当然用不上这般繁复的制服，但机甲兵团仍旧维持着古老的传统，在出征执行最高级任务前，他们会换上象征着骑士精神的礼服。 沐辰的这身装扮让莱特一时间看得有些愣神，直到后者走到了他面前。 他伸手搂着男人的腰，扬起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我这么好看吗？” 说罢，沐辰低下头吻住了莱特。 一吻完毕， 莱特伸手替他整理了下领口，他琥珀色的眼瞳深处藏着担忧，脸上仍旧摆脱不了一副严肃的情绪，“……到时候不用想太多，只要记住之前定下的作战计划就好，这次出征陆军和空军部队都会全力掩护你们的，不用害怕……” 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他总是下意识地将沐辰当作那个需要保护的小人鱼，即便对方如今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机甲战士了。 沐辰捉住他的手，“我不害怕，应该害怕的是那些异形，” 在莱特微怔的眼神中，他继续道： “我的父母有过三个孩子，而我是第四个……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这些，哥哥？” 莱特摇头，“没。” 他只知道沐辰是亚特兰蒂斯末代王的独子，并未听闻过他还有另外三个孩子。 沐辰笑了一下，“‘四’似乎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虽然我有过三个兄弟姐妹，但他们都死于先天或是后天的疾病，最终只有我活了下来，而且是非常健康地活了下来……末代王说我是伴随着‘灾厄’的诞生，是我的到来夺走了兄弟姐妹 以及母亲的生命。” 莱特皱起眉，竭力反驳着他的话语，“你不是，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他无法想象那时的小人鱼是如何在这般偏见与迷信的环境下度过幼年时光的。 沐辰的眼瞳中却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虫族入侵，它们几乎灭了整个亚特兰蒂斯王族，只有我活了下来，流亡海岛的那段时间我经常也会回想起末代王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些话，我会想我是不是真的‘灾厄的诞生’、‘被诅咒过的存在’……” 莱特张了下唇，正欲开口…… 沐辰打断了他，他专注地看着莱特的眼睛，“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我是‘灾厄’，那么我也应该将灾厄带向我痛恨的那些人。” “所以我说了这次要害怕的应该是它们，十六年前他们带给蓝星的苦难，现在该我还回去了.....” “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哥哥。” 第73章 第 73 章 “看到那盏红灯亮起的时候, 你们要立刻进入机甲完成精神连接，舱门打开以后，你们会被快速投放下去, 记得调整下降状态，别摔个狗吃屎……” 耳边是星舰高速前进时发出的“嗡嗡”声, 长官的厉声训斥在廊道中显得忽远忽近, 泽维尔看着手中因着气流颠簸而发颤的头盔，思绪逐渐飘散起来。 这是他来到前线以后第一次参加实战，不再是开着A级机甲在战场上收拾虫族的尸体、寻找残骸, 而是冲在第一线与敌人正面交锋的那种...... 说不紧张是假的。 四周有不少与泽维尔一般彷徨的面孔，这群替第一兵团打掩护的机甲兵起码有一半是上前线没多久的新人。 “咚！” 就在泽维尔走神的间隙，头盔重重地滚落到了地上。 “还没上前线, 就开始手抖……” 泽维尔弯下腰, 与长官斥责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铿锵而清脆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为首的那人生着一头利落的黑发，鬓边是两簇蓝灰的挑染, 他们穿着肃黑色的机甲训练服,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胸前别着闪耀的银章，经过廊道的时候, 方才训斥过自己的长官都要弯下腰朝他们恭敬地行礼。 泽维尔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是温斯特。 “这是第一兵团的人, 这次的任务就是他们主导执行的。” 身边的人忽然凑到泽维尔耳边小声道。 泽维尔：“我知道……” 下一秒， 一抹刺目的银色撞进了他的眼帘, 沐辰走在退伍最后, 一头夺目的银发无疑让他成了第一兵团中最耀眼的那个, 他走过廊道的时候, 整个机舱都安静了下来。 泽维尔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他就是这次接替上将驾驶‘飞鹰’的那个人，听说才刚从军校毕业……SSS级机甲，我想都不敢想。” 似乎是注意到了两人的谈话声，沐辰回眸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 那双幽深的蓝眼瞳散发出的压迫感更胜从前，泽维尔的瞳仁紧缩了一下，他偏过了自己的目光，沐辰则继续朝前走去。 他注视着沐辰一路走到第一兵团所在的区域，他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嘴里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应着温斯特的话。 然后，他戴上了自己的头盔。 “嗡！” 刺目的红光瞬间充满了整座机舱。 “上机甲！” 耳边传来长官的催促声。 泽维尔猛地回过神，他套上头盔，与许多人一般手忙脚乱地爬进驾驶舱。 很快，舱门打开，呼啸的寒风灌入机舱，一架又一架的机甲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从舱尾中跳了下去。 泽维尔根本来不及作任何思考，他整个人就已经在空中了。 在无尽的下坠中，他回想起了长官的嘱咐…… 调整zi势。 怎么调整来着？ 近一分钟后，他狼狈地摔在混杂着瓦砾的黄土地里，泽维尔还没来得及适应骤然下坠带来的眩晕感，不远处就传来长官的怒吼声， “起来，都给我赶紧起来！你们这群软脚蟹！” 精神连接带来的传感痛觉让泽维尔疼得皱了下鼻子。 “砰！砰！砰！” 真正让他猛然清醒过来的是一阵急促的机｜枪扫射声，他瞪大双目，慌乱地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眼瞳 中倒映出几十米开外从山丘高处排山倒海般涌下的黑色浪潮。 他们正前方，陆军战坦正在对这些异形进行炮火轰击。 泽维尔的眼瞳紧缩了一下，他赶忙调出双臂内嵌的武器，与此同时，第一批异形已经突破了陆军防线，它们从缝隙中钻了进来，扑到了这些机甲身上。 艹…… 泽维尔在心中咒骂一声， 望着逐渐放大的异形巨镰，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战场”的真正含义。 就在被异形扑倒的瞬间，泽维尔举起了手中的机｜枪，对准了异形的口器。 炮火的威力将异形震出去半米，腥臭的汁液四溅，然而他身上总共扑了四五只异形，每只都有两米多长，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只能在地上滚作一团。 四周皆是激烈的枪火交战声，场面无比显得混乱无比。 “轰隆！” 突然之间，眼前天光炸裂，一阵声剧烈的火炮声响起。 逐渐消弭的烟雾中，泽维尔发现自己舱门上的那几只异形停止了扭动，他用手拨开这几只碎成段的异形，透过黏糊的血浆，他看到了“飞鹰”伟岸的身躯。 黑色巨人的两翼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烁的光，这一刻，它宛若无坚不摧的战神，带领着第一机甲兵团将这群异形踏碎。 隔着厚重的挡风玻璃，泽维尔看见了“飞鹰”驾驶舱中平静到几乎有些冷酷的驾驶员，还有他那跃动着火光的蓝眸。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 是夜，璀璨的星河下，黄土中的砂砾不再似白天那般锋利。 温斯特在驻扎的营地中一边清点物资，一边与控制台汇报，“这里是‘蓝鲸’，报告总队，目前我们成功摧毁了科纳伦北边的两个虫洞，共用时30小时28分，预计休整几个小时后，继续向剩余的虫洞进发……” 他放下通讯器，余光瞥见倚在门边的副队唐娜，“比预计的快不少啊。” 温斯特愣了一下，随后他摇着头喃喃道：“那个疯子，就差那么一点，他也有可能把我们全都害死。” 把“炸药”和虫母绑一块，这简直是…… 回想起沐辰的操作，他仍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唐娜笑了一下，“但最后他还是成功了。” 温斯特望向门外，“他人呢？” 唐娜朝外边努了努嘴，“在外面守夜，两点钟你去接他的岗。” 温斯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 …… 沐辰仰面躺在“飞鹰”的驾驶舱中，望着玻璃板外流转的银河，只有此刻，他才会觉得这里与首都以及蓝星其余的地界属于同一片天空。 通讯器中忽然传来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杂音逐渐消失，那一头传来了男人熟悉的嗓音。 沐辰抿了抿嘴角，“还不睡吗，指挥官？” 莱特愣了一下，他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你也没睡。” 沐辰：“现在到我轮岗，得有一台机动性高的机甲看守营地，凌晨2点会有人来接我的班。” 莱特“嗯”了一声。 沐辰反问道：“你们哪儿不会需要总指挥官来值班吧？” 另一头沉默了。 沐辰没有点破莱特的意图，只是笑着道：“既然哥哥也没睡的话，那就陪我说说话。” “好。” 莱特的回答总是显得那么的一板一眼，“你现在在机甲里？” “在。” 沐辰从调低的靠 椅上坐起身，“在哥哥最宝贝的机甲里。” 莱特笑了一下，“现在是你的了。” 沐辰：“我把我的名字刻在哥哥的旁边了，严格意义上它还属于你。” 他望着黑夜中跃动的星光，“哥哥还记不记得我刚进皇宫的时候，你带我去‘星之港’参观机甲，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飞鹰’……” 莱特抿着唇角，“记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在不知不觉中跑到了沐辰小时候，又聊到了回去之后该如何筹备婚礼上。 时间在悄然中流逝，待沐辰再注意到电子钟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就在他感觉有些困倦之际， 莱特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小孩吗？” 他的语气显得很随意，但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是可以瞧出其中的端倪。 “啊？” 沐辰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问题？ 他撇了撇嘴道：“不太喜欢……” 一想到那种会满地乱跑、哇哇乱叫，还十分脆弱、需要有人一整天不停歇照看的恐怖生物，他就提不起喜欢。 沐辰：“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莱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什么……就是我在想……” “如果我们以后养个孩子怎么样？” 沐辰蓦地皱起眉，感觉整个人瞌睡一下都清醒了，“什么意思？你现在还没和我结婚就想着领养孩子的事了？” 他之前有意无意和莱特谈到孩子、谈到继承人问题的时候，后者都显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现在他们才刚订婚甚至还没来得及结婚，这会儿莱特就开始急小孩的事情了。 沐辰倒也不是很排斥小孩，只不过现在就谈领养也太快了吧，新婚期都没过呢…… 他可不希望婚后一点二人世界都没就要去养别人的小孩。 莱特揉了揉眉心，谨慎地组织着措辞，“我只是说以后……如果……” 沐辰：“真是以后的事你现在急什么？难道兰斯已经有小孩了？那他同意给你吗？” 莱特对他这般跳脱的发散性思维有些哭笑不得，“没有。” 沐辰眉头越皱越深，“你不会是想和别人生孩子……” “你在想什么？” 莱特沉声打断了他，“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气氛沉默了片刻， 他咬了下嘴唇，试探性地问道：“之前科尔不是和你说人鱼能让……” “男人怀孕吗？” 沐辰：“他说的话哥哥你也信啊？” 莱特的眼皮跳了跳，“……” 沐辰认真地回忆起来，“我看过他发给我的什么‘人鱼手册’，首先那本书是他自己写的，可信度就待考据，而且那上面说让男性怀.孕的概率很小，基本发生在初代深海人鱼身上，你要真想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反正自己不戴t就行了。 回想起人鱼手册上的内容，他又嘀咕了一句，“不过哥哥想要受.孕的话应该挺难的……好像要弄得挺深才行，毕竟要把孕.囊植入腹.腔。” 莱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幽深水面下人鱼冗长的鱼尾，耳根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他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想不明白沐辰怎么就突然说到这上面去了，可偏偏对方还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好像就在分析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让莱特都找不到理由岔开话题。 另一边，沐辰还在认真分析， “而且哥哥真的想要自己生吗？听说怀宝宝很累的，哥哥还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到时候大着肚子会不方便吧……” “咳！咳！” 莱特剧烈地咳嗽了两下，英挺的眉毛拧了起来，此刻他只能庆幸沐辰在“飞鹰”的驾驶仓中看不到塔台的情形，同样也看不见自己涨红了的脸。 持续的沉默中，沐辰疑惑道：“怎么了，哥哥？” 莱特调整了一下呼吸，决定岔开话题，“你那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一切正常。” 沐辰看着驾驶舱内平静而毫无波澜的红外探测仪说道。 就在莱特以为沐辰不打算再提“孩子”的事时，后者突然又问了一句，“哥哥真准备自己生吗？” 莱特坐在控制台的私人隔间中，他微垂着眼眸，余光瞥见衬衫下再也无法用“平坦”两个字来掩饰的腹.部，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良久，他用手遮挡住眼睛， “我不知道……” 比起纠结，更多的是彷徨。 …… 炸毁虫洞的任务最后用了81个小时，其中也包括休整的时间。 马文博士宣布引力场恢复正常的那一刻，无论是基地还是前线的士兵们都激动地相拥在一块儿。 满是砂砾的黄土地上，有人的脸上还带着刚染上的焦痕，他们跪在地上，望着身后刚被炸毁的时空枢纽，眼眶中不自觉地溢出泪水。 这场从十年前就出现征兆的危机，在此刻终于引来了终结的曙光。 沐辰单手拎着头盔，他静静地注视着身后呼喊着、相拥在一块的人群。 “嘿，接着。” 身后突然传来了温斯特的声音，沐辰转过身，温斯特扔了罐冰啤酒给他，“妈的，也许这次之后，你就要和我平级了……” 他仰头喝了口啤酒，揶揄道：“得好好珍惜这为数不多的宝贵时光了。” 沐辰只是看着手中的冰啤酒，挑了下眉，“你执行任务，带啤酒？” 温斯特：“为了庆祝胜利而准备的，有备无患，你看这不是用上了？” 沐辰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嘴角，他摁开拉环，任由汽水溅了自己一身，“虫洞被炸毁后，还要多久才能彻底清除科纳伦剩余的虫族？” 温斯特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可能三个月，也有可能只要两个月，但现在别想这事了，你刚炸毁了四个虫洞，你现在应该思考的是怎么让自己的身心得到放松，比如去找几个漂亮的……” 说到一半，他猛然察觉到了不对，话音戛然而止。 温斯特按耐住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他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咔嚓！”一声，捏扁易拉罐，“去找上将聊聊天。” 好险，差点就出事了。 约半个小时后，喧嚣声逐渐淡去，星舰与机甲部队开始陆续返航。 天边是无数远去的黑点，通讯器中陆续传出指挥塔台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撤退的顺序。 夕阳余晖下，沐辰单手拎着头盔，他刚踏进“飞鹰”的驾驶舱，通讯器中就传来了莱特的声音，“你们返回基地了吗？” 沐辰：“正准备返航。” 他说完这句话后，那一头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在沐辰以为对方的信号断了之际，莱特沉声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沐辰扬起唇角，“什么事这么着急，指挥官？都等不到我回基地？是和给我的‘奖励’有关……” 莱特的咬肌绷紧，似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咬了下嘴唇 ，一鼓作气道： “我怀.孕了。” 另一头蓦地沉默了起来。 沐辰停下戴头盔的动作，愣在了原地，似乎还没能消化莱特刚才说的那句话。 莱特的长睫颤了颤，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让基地的医生检查过了……已经三个月了，应该是在你求偶期的时候有的。” 沐辰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这一瞬间，他感觉仿佛有白光在脑海中炸开了一般…… 他回想起近日来对方总是呕吐、眩晕等一系列反常行为，一个愈发清晰的念头逐渐浮出了水面， “你是说你……怀｜孕了？” 莱特：“嗯。” 沐辰神情一滞…… 这段时间以来莱特的古怪举止、异常反应、对于要不要养孩子突然转变的态度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问莱特，“什么时候知道的？” 见对方没有立即回应，沐辰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时候？” 莱特看着沐辰如此剧烈的反应，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如实地说出了那个数字，“一周前。” 沐辰冷笑了一声，“一周前……” 下一秒， 透过“飞鹰”驾驶舱的电子监控，莱特看见沐辰戴上了驾驶员头盔，然后猛地将“飞鹰”的移速提到了最高档，即便隔着一层虚拟的电子荧幕，莱特也可以感受到坐在里面的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凛冽寒意。 后者扭头看了他一眼，银白色的长睫上像是凝了层霜，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没有隐瞒？” 莱特的嘴唇动了一下，“我……” “嗡！” 机甲飞驰长空的轰鸣声响彻整片空域，头盔的挡风片下映射出一双冷冽的蓝瞳，沐辰咬牙切齿道： “我也说过了……” “你给我等着，哥哥。” 第74章 第 74 章 基地, 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内，陈设一如往常般的肃穆整洁，李副官正在向莱特汇报前线最新的情况, 后者穿着一身黑色军装，十指交叉于胸前。 莱特对于李维汇报的内容偶尔会发表两句看法、做出些指示，亦或是颔首示意，他的神情沉稳, 语速不紧不慢, 余光却不住地飘向电子时钟, 不断敲动的指jian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顾虑着什么。 荧蓝电子银幕上的数字不断滚动着，在22:00还差一分钟之际…… “哐！”的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了。 “沐辰上尉, 上尉……上将现在没空……您等……” 秘书的呼喊声从远处来，她拦不住对方，只能望着背影干着急。 正在与莱特谈话的李副官诧异地转过身，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火急火燎赶来、连机甲训练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沐辰。 后者的几缕银发贴着鬓边，他沉着一张脸，俊美锋利的五官如同覆了层霜一般，散发着阵阵寒意, 明显有话要和莱特说的样子。 莱特抬起眼眸, 喉结上下滚了滚。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却宛若充斥着火｜药粉般一触即燃。 李副官眼见形式不对, 主动担任起了缓和气氛的角色, 他看着沐辰笑笑道：“沐辰上尉看起来有急事要汇报的样子, 反正我的事也快说完了……” 说到这, 他的余光瞟向办公桌后的莱特, 见对方没有表示反对，便当作了默许。 “不如你们先聊。” 李副官走到办公室外，还贴心地顺手替两人关上门。 “砰！” 大门关上的刹那， 莱特看着正朝自己快步冲过来的沐辰，他下意识地从座位上起身往前迈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一个字，他就被沐辰打横抱起来一路走进了隔间的卧室，然后被扔到了c上。 一阵天旋地转中，他的半个身子陷入了柔.软的c垫中。 “哗！” 厚重的窗帘被智能管家拉上，卧.室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昏暗氛围让莱特有些不适应，他撑着身子想从c上坐起来， 人鱼蓦地从背后欺身ya了上来，他反剪着莱特的双臂，像是猎豹咬着羚羊的脖子那样，让他动弹不得。 莱特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他能感受到后背不断传来的冰冷的、危险的气.息，他喉头滚动，入伍十八年，他的格斗术在基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完全可以反抗。 但他没有。 莱特一点点卸下月要月复绷紧的力道，他顺从着沐辰的意愿，将最柔软的部位展露在对方面前。 “刺啦！” 人鱼的耳鳍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此刻沐辰云母贝壳质地般的耳鳍全然张开，依稀可以看见边缘根根分明的尖刺，全然一副攻击的姿态，耳鳍的薄膜上覆着层冰凉的水珠，就如同他现在阴沉的嗓音一般， “怀.孕了都不告诉我？这就是你和我说的没有隐瞒？” 莱特将掌心覆上沐辰亘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感受到后者愈发僵硬的指节，他艰难地转了个身，伸手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打算等你回来，就告诉你的。” 然而手刚伸到半空中，就被沐辰一把捏住， “等我回来？” 沐辰伸手掐了下莱特的大tui，引得后者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是像擅自帮我改志愿那样告 诉我，还是突然决定陪我一起执行任务那样告诉我？” “是打算等我回来，还是打算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沐辰皱着眉，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病态的阴沉感，衬得唇色愈发鲜红，唇沿下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模样像极了中世纪的血族。 他原以为莱特同意让他开“飞鹰”是因为对方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是因为对方认可了他的实力，是因为对方将自己当作了可以坦诚的伴侣…… 可现在看来事实与自己的想法完全相悖而驰，莱特不仅又对他隐瞒了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开“飞鹰”也很可能是因为莱特发现自己怀.孕后迫于无奈下做出的决定。 明明他也是孩子的父亲，为什么莱特在知道怀.孕的第一时间不告诉自己？ 是觉得没必要？ 是觉得有他没他都一样？ …… 莱特看着那双蓝眼瞳从愤怒一点点转变为失望，他的瞳仁颤了一下，心尖仿佛被攥紧了一般，头一回产生了一种类似慌张的情绪，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凑过去讨好似吻着对方的下巴，“对不起……” 感受着唇边传来的温热触感，沐辰身形一僵，他垂着眼睫，抗拒地侧过脸…… 莱特这次别想再靠任何手段糊弄自己。 突然的落空感让莱特神情一顿，但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坐起身捧着沐辰的脸颊再次吻了上去，从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一路吻到高挺的鼻梁，像是替大猫顺着后脊撸毛一样。 沐辰皱着眉，他的余光瞥见男人从额前垂落下的金发和英俊的侧颜，莱特的吻细致而温柔，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包容，逐渐升温的氛围中，沐辰下意识地拽过对方的领口，从起初的抗拒转变为一场对抗。 他掌握起了主动权。 最终亲吻变成了撕咬，直到齿.腔中传来了一阵血腥味，沐辰才放开对方，他看着男人破损的唇角和额前散落的碎发，压低了深邃的眼瞳，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莱特用指弯拭去唇角的血痕，“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不是故意……” 他说到一半，沐辰的面容忽然在眼前放大，后者抵着他的额头，嗓音低压，“你从来都没把我当作过可以坦诚相待的另一半，一直在糊弄我、隐瞒我、欺骗我，你把我当作什么？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养在池子里的宠物鱼？” “不是……” 莱特皱起眉头，长睫微颤，“不是这样……” 他垂着眼眸，不断组织着措辞，“这件事我没想隐瞒你，我只是……” “它发生得太突然了。” 莱特伸手掰过对方的后颈，让沐辰看着自己的眼睛，“我自己一开始都不相信我真的……会怀.孕这件事，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个时候你就快要上前线了。” 莱特说完这句话，气氛沉默了下来。 半晌，沐辰微微倾身过去，他贴着对方耳畔，低声道：“如果你现在没有怀.孕，我真的想……” “cao死你。” 显然气还没消。 莱特耳根一烫，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的神色，见沐辰的态度有所松动，他握住沐辰的手，跨zuo到对方身上。 后者的神情一顿。 在沐辰愣怔的眼神中，莱特挺直月要背，右手与对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一枚一枚地解开挺拔军装上的纽扣，他撩开内里的衬衫，牵引着沐辰将手掌按在自己柔软的、微微鼓.起的腹部上， “你要当爸爸了。” 掌心下蓦地传来温热 的触感，沐辰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带着耳鳍也抖了一下，方才凶狠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他慢慢收起张开的耳鳍，神情由原本的愤懑变为茫然。 莱特原本垒块分明的腹.肌如今线条淡去不少，没入西裤的人鱼线依旧清晰，yao腹微微鼓.起了些，曾经刚毅的线条如今变得柔软，像是为了保护腹中小生命所建立起的屏障，当然他穿着军装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只有此刻将掌心按在上面才能感受到相对明显的弧度。 沐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这里面是他和莱特的孩子。 沐辰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幼崽这种生物，但当莱特告诉自己他怀.孕了，感受着对方月复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在慢慢长大，这种感觉很神奇，他没有排斥，反而有一丝紧张，紧张自己会保护不好对方。 他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弄碎什么一样，虽然脸还僵着，语气却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医生怎么说的？” 莱特看着沐辰的模样，微抿起唇角，“她说孩子现在很健康。” 沐辰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对方，张了张唇却没说出话。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莱特俯下身，与沐辰的鼻尖碰在一块儿，“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那个时候还没发确认孩子是否……” 说到这，他喉头一梗，“确认孩子的状况是好的，医生到基地需要一段时间，本来想检查完就告诉你的，可那时任务的原定日期突然提前了，当初所有变化都来得太快了，我甚至没想好该怎么说。” 透过对方简短的几句陈述，沐辰依稀可以听出男人当初的彷徨与无措，他既有些生气对方完全没想过依靠自己，又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心疼。 气氛沉默了一阵，莱特问他，“你想不想看看他/她？” 沐辰蓦地抬起头，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莱特取出自己的终端，将当初格瑞斯录的那段影像放给他看。 视频中，画面依旧模糊，那蜷成一团的阴影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轮廓。 而那包裹在水中心跳声却是那么的清晰，像鼓点一般，一下又一下落入沐辰的耳膜。 望着眼前的一切，人鱼的眼眶忽然红了，很浅的一层，但因为他皮肤白，所以看上去还是很明显。 莱特神情一滞，他没料到沐辰会是这般反应，有些无措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对方的眼眶。 沐辰甩开对方的手，别扭地掩饰起自己的情绪，他搭在莱特后月要上的手缓缓收紧，将对方整个人拥在怀里，就这么抱着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 沐辰沉着嗓音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可以再骗我。” “ 嗯。” 莱特替他整理着鬓边的碎发，“最后一次。” 沐辰又问，“之前老是难受是因为怀.孕了吗？” 莱特沉默了一下，“……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反应了。” 沐辰抬起头，眉峰微蹙，“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还撒谎……” 莱特张了张唇，正欲为自己辩解，就听沐辰贴近自己颈侧，气息阴冷，“但我还是很生气……” “这件事要是这么轻易过去，哥哥真的会改吗？” 莱特呼吸一滞，“我……” 不待他说完，沐辰咬了下他的耳垂，“要惩罚。” 莱特的耳根开始发烫，嗓音有些不稳，“你想……怎么惩罚？” 沐辰抿起唇角，深蓝的眼瞳中含着笑意，他松开对方 ，径直仰靠到垫在c头的枕.头上，视线一寸一寸描.摹过男人男人英俊的面容，“怎么做，哥哥还需要我教吗？” 莱特的神情空白了一瞬，在意识过来对方话语的含以后，英俊的脸庞不可抑制地泛起一抹红。 他认真读过那份资料。 自己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只要别做得太过分，就不会有事。 想到这，莱特一咬牙，将身上的物件一一取下来，皮带冰冷的搭扣坠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在抽屉中翻找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那瓶水润质地的液.体，刚想走去浴室，却被沐辰一把抓住手腕。 后者露出尖利的犬齿，嗓音低沉： “就在这……” 第75章 第 75 章 基地的智能管家与首都皇宫的差不多, 都可以自动调节房间里的温度、湿度、亮度，还可以替人开关窗帘。 此刻, 卧室被调成了昏暗的模式, 闭合的厚重窗帘中透不进一丝光，而恰是在这种环境中人的目光会变更专注，能更好地捕捉到物体的轮.廓, 感知形.状与线条。 屋内充斥着凛冽的海洋气息, 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蔚蓝的海水漫过白沙，将人一点一点浸没的感觉。 沐辰背靠着c板，他伸展开自己的长月退，像做仰卧起坐那般的zi势，将人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但他偏偏什么都不做, 只是用一种直白的眼神打量着莱特，或者说“欣赏”。 就像是艺术家在看自己的缪斯，但是“坏心眼”的艺术家。 作为总指挥官，莱特在基地里总是穿得很正式，制式军装上有很多搭扣、银链和配件, 穿起来很繁琐，而现在所有的缀饰都不见了，只剩下件白衬衫，因为衬衫太长，衣摆总是会垂下来, 莱特只好咬着一角，将衣服掀起来。 明明平时可以轻松地完成任何一个高难度格斗动作, 此刻他的动作却生.涩得不行。 莱特的咬肌绷得很紧, 脚足果因踮得太久而发, 长睫已经被汗打.湿了。 沐辰用手肘撑着后脑勺，视线随着对方的手而游移，他抿着唇角，眼神玩味，“哥哥是不是太久没.做了？” 莱特动作一僵，差点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他朝面前的始作俑者投去嗔怒的一瞥，可那像是被水浸透般的眼神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沐辰嘴角弧度愈发明显，他凑过去亲了下男人的下巴，低声道：“已经两根了……” “哥哥真棒。” 莱特眼瞳微颤，勉强克制着自己没有出声。 沐辰弯着眼睫，开始“好心”地帮男人数数。 数到四的时候，他终于起身，凑过去替对方检验成果， “……我觉得可以了，哥哥。” 话音落下，人鱼露.出如雕塑般线条流畅的fu肌，他将手上的水渍擦干，白净俊美的脸上是蛊.惑的笑意，与面前男人的狼狈形成鲜明反差。 他看着已经快到极限的莱特，弯起唇角，声线像是微凉的海水一般凛冽， “上来。” 莱特咬着牙根，扶着沐辰的肩膀坐上去。 生气的沐辰比他想象的要难应付，换做以前倒还好，毕竟他核心肌群练的不错，可自从怀.孕以后，身.子变得有些重，他还得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需要收着力道。 荧蓝屏幕上的指针不断地翻动着。 莱特的额角上都出了层汗，将他额前的碎发打湿，可沐辰却一点都没要结束的迹象。 “别生气了，好不好？” 莱特的咬肌发，他俯身想亲对方的唇角，却一下失了力道，整个人险些跌倒。 沐辰一把捞住莱特。 他垂着眼眸没有说话，随后双手搂过莱特的膝弯，像抱大型娃娃那样将人带到了浴室。 氤氲的热气让玻璃门染上一层厚重的白雾，淅沥的水流声盖过了一切。 沐辰从后面搂着莱特，好让他能将重心靠到自己身上，不那么累。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点描.摹过男人的人鱼线，掌心覆在莱特微.突的小月复上，他将脑袋埋在对方颈间，低声道，“宝宝到时候会从哪里出来？” 不间断的水流声很响，又有些嘈杂，淋浴头落下的水珠汇聚成一股股洋流，沿着排水口不断往外。 见莱特没有说话，沐辰轻笑着往.下探去， “这里？” 莱特的眼瞳微颤，他捉住沐辰不规矩的手，企图让对方别再使.坏，可完全起不到作用。 沐辰偏过头，他看着男人克制隐.忍的神情，按下去，“还是这里？” 莱特的金发被水雾打湿，覆住深邃的眉眼，以及他异样的神情， 考虑到莱特肚子里怀着孩子，沐辰不能无所顾忌地“惩罚”他，但他的手指和舌同样灵活，莱特怀.孕以后，某些地方的变化也很明显。 沐辰俯下去咬了咬，声音听起来坏透.了，“哥哥以后要亲自给宝宝喂nai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 被人鱼玩到最后，莱特只能咬着唇，用手遮挡住脸上的神情，完全说不出话。 冲洗干净，沐辰关掉水阀，他贴近莱特的耳畔，轻声道：“记住这个惩罚了吗，哥哥？” 莱特已经没力.气回应他了， 回到温暖的卧室，潮湿的水汽退去，两人吹干头发后躺进舒适的被窝。 沐辰瞥见眼前人疲倦的眉眼，他伸出双臂搂着莱特，将人抱进怀里，似乎这会儿终于消气了。 盖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是在阳光底下晒过一般温暖，莱特这几日忙于指挥剿灭虫洞的任务，本来就没好好休息，刚才又被对方狠狠捉弄一番，此刻身边萦绕着人鱼令人安心的气息，他的眼皮开始打架，眼帘忍不住就要阖上。 可脑海中却还有根弦在隐隐作跳，好像在提醒着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他想起来沐辰还没告诉自己他是不是气消了，莱特的长睫颤了颤，试图睁开眼…… 下一秒， 沐辰按着他的后颈，让人靠进自己怀里，温热的气.息落在莱特额间， “睡吧，哥哥。” …… 翌日早上，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照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后者终于有了些苏醒的迹象。 莱特困倦地眨了眨眼，脑袋深陷在柔.软的枕头中，他的余光瞟见c头柜上电子钟显示的时间，神情一滞，感觉整个人骨头都睡酥了。 他睡了快有十二个小时，月要还是有些酸，明明以前训练量再大的时候都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想到这，莱特不禁皱起了眉头。 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格外得暖和，让莱特都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倦怠，只想合上眼再睡一会儿。 他伸手往身侧摸索了一下，却发现另一边已经空了，只剩下c褥上的折印证明沐辰之前还在。 过了一两分钟，莱特捋着自己被睡乱的金发，从c上坐起来，他打开终端，发现与沐辰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在昨天，对方并没有给自己留任何消息。 他眉峰微蹙，盯着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给沐辰留了条消息，开始下c穿衣服。 莱特这次洗漱穿衣的时间比平时长些，待他从盥洗室中出来的时候，俨然又恢复了一贯沉稳肃穆的气质。 他在办公椅上坐下，开始浏览今日几份比较重要的文件。 外头的侍从敲了敲门，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上将，这是您的早饭。” 送完餐后，他便离开了。 莱特垂眸望向餐盘，托盘正中央盛着碗冒着热气的肉丝粥，一旁的盘子里是煎至金黄的煎蛋卷，里面填满了各种馅料，但没放他平时讨厌的洋葱，也没放他怀.孕后就生理性反胃的芝士，他看着今天格外丰盛的早餐，有些怔神地放下了手上的文件。 方才隔着很远他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总感觉与基地平时叫人没胃口的饭食有些不太一样。 刚尝了第一口，莱特心中便冒出了一个疑问…… 基地是不是换厨师了？ 煎蛋的口感绵密顺滑，煎得恰到好处，里面的馅料口感新鲜多汁，和以往那种干瘪糊在一块儿混杂着生.涩口感的东西味道完全不一样。 莱特又嚼了两口蛋饼，他正在努力地分辨基地到底有没有换厨师之际，“咚咚咚！”，李副官走了进来， “上将……” 望着对方桌上摆着的早饭，李维会心一笑，“昨天您应该和沐辰上尉聊得不错吧？” 莱特抬起眼眸，目光狐疑地打量起对方。 李维当即掩嘴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是来和您汇报‘歌利娅’墙各区残余异种情况的。” “你说。” 莱特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下嘴，开始认真听对方的汇报。 …… 片刻后，李副官收起自己的终端，“……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清理计划共预计三个月左右。” “我了解了。” 莱特冲他微微颔首，他拿出终端，通过了这个文件的审批，“还有别的事吗？” 李维摇头，“目前没有，您继续用餐，我就不打扰您了。” 就在他转身正欲离开的时候，莱特忽然叫住了李维，他的指节敲了敲终端的屏幕， “你知道沐辰在哪儿吗？” 对方到现在都没给他回消息，今天也不该轮到沐辰出任务，莱特想不通他到底遇到什么重要的事了，连终端都没时间看一眼。 李副官闻言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唇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莱特眉峰微蹙，看样子对方是知道的。 他又问了对方一遍，“沐辰在哪儿？” 李副官努动了下嘴唇皮子，纠结好半天，才吐出一个词，“后厨那里。” “但上将您现在还是别过去比较好……” 他话音未落，莱特就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了，“他在后厨做什么？” 说罢，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办公室，徒留李维在原地不知所措。 基地的厨房位于底下负一层，位置比较隐蔽，现在不是饭点，厨房没什么供应需求，工作人员都聚在外面，不少人摘下了厨师帽，正坐在外边的餐桌上打牌。 突然间，走廊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他们看见基地的最高上将正一脸严肃地从外边走来，有几人还以为莱特是过来查岗的，吓得手上的牌都飞了出去，他们匆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神色紧张地看向莱特， “上将。” 谁料莱特只是匆匆地点了点头，并未做任何停留，他径直穿过狭长的廊道，然后推开了厨房的门。 干净到反光的不锈钢架子上摆满了锅碗瓢碰，大部分台面都是空的，唯独最里面的那个不断传开“咔咔咔！”的剁刀声，莱特往前迈了几步，他看到最后一排的灶台上有个“咕嘟，咕嘟，”正不断冒着热气的小锅。 氤氲的雾气下，沐辰系着件白围裙，银发在脑后扎成了个高马尾，他翘着唇角，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深邃立体的侧颜在阵阵模糊的雾气中白得能发光。 注意到外边传来的动静，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与莱特四目相对的刹那，沐辰的神情空白了一瞬，英俊的面容整个僵住。 然后“咔”的一下，他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jian顿时冒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莱特皱起眉，他快步走过去，急着查看沐辰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沐辰往侧边躲了一下，不让他碰，他将伤口含.进嘴里， 像只被人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别扭地瞪着对方，“你……过来做什么？” 莱特还惦记着他的伤口，他皱着眉头四周张望一眼，“这里有没有药箱？” “就一个小伤口，要什么药箱？” 沐辰满不在乎地用纸擦了擦冲洗过的伤口，他将手背到身后，“你还没回答我，你突然过来做什么？” 自从昨晚知道对方怀.孕之后，他几乎一整晚都在想这件事，兴奋得睡不着。 想到莱特不喜欢这里的伙食，今天一大早起来沐辰就开始研究食谱，还找了个营养师咨询孕期应该怎么合理搭配膳食，本来想做完蛋糕后给对方一个惊喜的，结果现在不仅被当场撞破，没了惊喜，自己还切到了手指…… 怪丢人的。 莱特反问道：“你到后厨里来做什么？” 沐辰拧着眉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莱特余光瞥见一旁准备好的蛋糕模具，锅里煮着正在融化的巧克力，案板上还有先前几道菜食材剩余的边角料，和他早饭吃的那几道菜正好能对上，莱特愣了一下，恍然反应过过来，“是给我做的吗？” 沐辰绷着嘴角没出声，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莱特又问他，“刚才的早饭也是你做的？” 沐辰用手擦了擦围裙，“还没做好呢……” 莱特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模样，忍不住抿了下唇角，“我很喜欢。” 沐辰听见“喜欢”这两个字，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还是板着一张脸，“你还没吃，你就喜欢？” 莱特有些失笑，哄小孩子那样，“喜欢。” 沐辰伸出手环住莱特的腰，将人堵在台面与狭窄的过道间，一副强盗的架势。 莱特伸手想摸摸沐辰的脑袋，然而掌心还未落下，却听沐辰突然道： “不可以摸，我还在生气。” 莱特的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了半秒，他决定改为回抱住对方， 他刚抬起手…… 沐辰又瞪了莱特一眼，“也不可以抱，我还在生气。” 说着，自己倒将人抱得更紧了一点，双标得完全不讲理。 莱特：“……” 只好维持着这么不上不下的zi势。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人鱼似乎没有刚被发现是那般生气了。 莱特举起沐辰的手腕，他看见对方被刀割开的那道口子还有些渗血，分外心疼，“别做了，出去陪我一起吃饭。” 沐辰不满地嘟囔，“我就要做饭……” 、 说到这，他抬头看向莱特，“你不就喜欢让我去后勤吗？” 莱特一愣，不知道对方怎么又开始提这事了，正想和对方说“以后不会了”之际。 沐辰撇撇嘴，“为什么把我安排过去看仓库，怎么不把我安排进厨房做菜？” 莱特神情微滞，有些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正重道：“不应该把你安排进仓库，是我的问题。” 沐辰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哼”了一声，“现在意识到错误已经晚了。” 莱特摸摸他的耳廓，“那怎么办？” 沐辰：“现在把我安排进厨房，我要去厨房做菜。” 莱特：“……” 莱特低头观察着沐辰的神情，“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难哄。” 沐辰掀起眼帘，他忽然将人一把托起来抱到了台面上，“我就是很难哄的，” 莱特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调侃道：“万一以后宝宝生出来也和你一个脾气怎么办？” 一听对方这么说，沐辰更来气了，他皱起好看的长眉，“谁脾气不好了？而且你叫谁‘宝宝’？你都没叫过我‘宝宝’。” 莱特神情一滞，“……” 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对方的话。 沉默片刻，他问：“叫你‘宝宝’，哪你的小孩叫什么？” 沐辰低头看着莱特的肚子，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就在莱特以为对方在帮孩子取名之际…… 沐辰：“就叫‘小孩’。” 莱特：“……” 第76章 第 76 章 基地, 陈设规整的办公室内， 沐辰长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抿着红茶，余光瞥见穿着军装的男人正襟危坐在古董桌前, 对方面前摆放着的终端投出的无数道荧蓝光束在半空中汇集成一副虚拟投影，画面中浮动着许多个头像框, 屏幕上显示陆续有人接入进来, 显然莱特正在准备连接视频会议。 他要向首都汇报前线的最新情况。 此刻，面前的摄像头还未开启。 莱特垂眸审视着终端上的文档资料，突然间颈间落下一道温热的气.息, 紧接着一双手环了上来, 他神色一僵, 想起自己还开着视频会议后蓦地抬起头, 因为紧张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哥哥……” 沐辰发出一声轻笑, 从身后搂着男人，他的掌心覆上男人微隆的小月复，指腹细细摩.挲过对方熨烫笔挺的衬衫马甲，“在和首都汇报？孩子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说？总归要告诉陛下和兰斯他们, 昨天你就没说……” 确认摄像头并没有打开后，莱特紧绷的后脊逐渐放松下来, 他握着沐辰的手,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薄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不太自然，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到时候说……” 沐辰挑眉,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莱特用手背抵着鼻子, “……明天。” 沐辰的余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莱特每次说话没底气的时候就习惯做这个动作。 他低下头，愈发贴近对方，“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明天’，明天又该找什么借口了？” 莱特被沐辰喷洒在颈间的气.息弄得有些发痒，眼睫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沐辰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的双臂逐渐收紧，低声道：“哥哥瞒着他们不说，是打算到时候一个人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莱特身形一僵，虽然面上神色依旧镇定，但隐隐发烫的耳根却出卖了他内心并不似面上那般毫无波澜。 沐辰的唇角抿出一抹弧度，霜雪似的长睫覆住了半边眼瞳，“总不能让我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不会……” 莱特微微皱起眉，吐出两个简短的字。 下一秒， 终端中忽然传出些嘈杂的声音，画面最上方的会议框中浮现出一张清晰的脸，首相拉里斯显然把摄像头怼得太近了些，他的一双眼珠子几乎就要瞪出屏幕，拉里斯那儿的画面晃动得厉害，他似乎在调整角度， “殿下，是否可以开始会议？” 就在拉里斯话音落下的间隙，屏幕正中央的那块亮了起来，乔拉加入了会议，他鬓边又添了不少白发，原本矍铄的双目此刻失了亮光，疲态顿显，仅仅过去几个月的时间，整个人看上去却苍老了许多。 随着乔拉的出现，几乎所有人都陆续打开了自己的摄像头。 见状，沐辰松开莱特的手，他识趣地回到沙发上继续喝茶，回眸看向莱特的那一瞬，唇边依旧挂着笑意。 莱特神情忽闪地避开他的视线，他掩唇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音，又伸手抚平衣服上的皱褶，确认自己的仪容没有问题后，才郑重道：“开始会议。” 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光屏，注意到御前大臣中出现了许多生面孔，这些人肩头佩戴着象征着河湾与矿山的勋章，这是黑水、白银城那一带才会出现的贵族徽章。 莱特眉峰微蹙，他意识到这些人应该是首相拉里斯前几天和他提到的，王后凯瑟琳与他父亲查普曼安插进入内阁的“黑水党”势力。 凯瑟琳的父亲查普曼·约克，也就是凯尔的外祖父，他出生于黑水城的旧贵族 ——约克家族，同时他也是七位御前执政大臣之一，在奥斯帝国南部黑水、白银城这一带拥有着很强的话语权。 自从女儿嫁给国王之后，查普曼就经常明里暗里地鼓恿乔拉废除年幼的王储，但后者却始终没有动过更改王储的念头，与他混乱且一拍脑门就容易热血上头的感情生活截然不同的是，他在政事上是一位极有主见的国王，同时在极力拥长派首相拉里斯的打压之下，查普曼便只能压下自己的念头，再加上莱特后来逐渐掌握了机甲兵团的军权，查普曼这十几年来倒算太平，没生出过什么是非。 然而，就在虫族入侵、莱特远征、乔拉确诊阿兹海默的这段时间，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左上方的首相拉里斯此刻紧绷着眉头，愁容完全写在了脸上，显然对内阁的变动十分不满。 就在莱特沉思的间隙，乔拉率先开口道：“前线，科……科……” 说到一半，他皱起眉，宛若电脑突然宕机了那般没了声音。 他的贴身侍从立即凑上前去，提醒乔拉，“科纳伦，陛下。” 乔拉咳嗽了一声，“科纳伦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莱特暂压下心头涌动的思绪，他开始向众人汇报前线的情况。 期间，他注意到乔拉时不时会露出迷茫而空白的神情，仿佛没理解自己说的话，每到这个时候乔拉的贴身侍从便会凑到他耳边与他解释，充当起了翻译员的角色。 联想起兰斯在信件中不断与自己提起乔拉记忆力恶化的情况，莱特的思绪愈发沉重，出于对乔拉的顾及，他放慢了汇报的语速。 汇报完科纳伦的情况， 首相拉里斯率先表彰了莱特与边境军在这次守卫蓝星战役中的重要功勋，并表示国王期盼他们能尽快回归首都。 查普曼却道：“听闻边境还有残余的异形尚未清除干净，不知殿下还要多久才能彻底解决掉蓝星的隐患？” 莱特不带情绪地说道：“三个月的时间，” 查普曼：“三个月的时间是否会太仓促些，万一在边境留下隐患……” 莱特径直打断了他，口吻强｜硬得不容质疑，“三个月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 见状，查普曼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待拉里斯问完之后，莱特又陆续回答了几位大臣的问题，见后面没人再提出疑问，乔拉宣布了散会。 众人开始陆续退出连接，唯独乔拉一直挂在上面。 首相拉里斯离开之后，莱特的终端忽然收到了对方私信发来的消息， 【殿下，您回首都前一定要做好万全之策，局势比想象中的要乱。】 【科纳伦的驻军，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只留一小部分驻守前哨站，剩余的全部调回，尤其是机甲兵团。】 莱特的眸色暗了暗，他再抬起头的间隙，虚拟会议室中只剩下他与乔拉两人。 乔拉朝身边的侍从挥了下手，“我和我儿子说几句话。” 他的贴身侍从见状立即识趣地退到一边，将空间留给乔拉与莱特两人。 沉默的气氛中， 莱特率先开口，“父亲。” 乔拉双手撑在权杖上，他掀起原本耷拉下来的眼皮，问：“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莱特：“尽快，等边境的情况稍微稳定些，不会超过三个月。” 乔拉点点头，“嗯，早点回来好……早点回来……你应该很长时间没见到沐辰了。” 莱特语气一顿，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沐辰也在科纳伦，他就在我身边。” 乔拉的神情空白了片刻，他半张着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了眼侍从，又看看莱特，“他不在皇宫里吗？” “他几个月前就上前线了。” 莱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些，随后他抿着唇，伸手撑着额头，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父亲，兰斯在吗？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 乔拉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按照现在的情形，他确实不该再隐瞒孩子的事情了。 “兰斯……” 乔拉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朝身后的侍从挥挥手，“去把兰斯叫来。” 片刻后，终端的画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斯的面容浮现在视频中，“大哥，是前线出事了吗？” 一段时间不见，这位金发“浪子”的气质似乎比以往沉稳许多。 莱特半垂着眼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前线没出事，是……” 兰斯：“是什么？” 一阵沉默后， 莱特咬了咬牙根，“是我和沐辰要有孩子了。” 兰斯的神情一片空白，“什么？” 原本双目失神的乔拉一下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就差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了。 兰斯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你们……怎么，谁，是谁……” 突如其来的震惊让他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莱特板着张脸，像座沉默的雕像。 另一边的沐辰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停下原本喝茶的动作，用无声的口型冲莱特说，“快告诉他们，哥哥。” 兰斯震惊地摸着的下巴，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是你们两自己……是沐辰和你……难道沐辰，沐辰怀.孕了？” 乔拉拨开兰斯的脸，让对方别碍事地挡着自己的视线，“是这样吗？我要当爷爷了？” “我要赶紧公布这个喜讯，等等……你们还没办婚礼！” 他原本混沌的思路也一下子清晰了许多，记忆力出现了质的提升，“哦，对，婚礼……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可别告诉我你要让你的第一个孩子当私生子。” “哐当！” 是瓷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沐辰转头看向莱特，他瞪大了眼睛，小声地催对方澄清这件事的真相，“哥哥……” 莱特垂眸组织着措辞，可当他面对视频那头两人迫切而有些“激进”的目光时，所有想好的语言都被咽回了肚子里，沉默半晌，他说出一句话，“对，沐辰怀.孕了。” 他此言一出，视频外和视频里的人都沉默了。 沐辰愣在原地有些想不懂事态是如何演变到现在这副情况的，回过神来后，他震惊地摊开自己的双手，朝莱特比了个“what？”的手势。 兰斯最先反应过来，“他前几天不是还开了机甲，他……他没事吧？孩子呢？” 莱特一咬牙，“没事。” “孩子目前也挺好。”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只能继续说下去了。 乔拉闻言皱起眉头，“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你们怎么这么不注意啊，怀.孕了还开机甲。” 莱特沉思片刻，道：“……就几天前。” “哥哥，你为什么要撒谎？” 眼见故事越说越离谱，沐辰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得从沙发上站起来，迈开长腿，无声地向莱特控诉道。 莱特扭头看了沐辰一眼，忽然将终端对向他，“沐辰来了，让他和你们说两句。” 猝不及防地 被拉进视频，沐辰望着屏幕那头两道格外关切的眼神，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陛下……兰斯……你们都在啊？你们最近还好吗？” 乔拉：“你还好吗？沐辰。” 兰斯：“注意身体。” 沐辰的笑容一僵，原本想好的澄清腹稿全都噎在了嘴里。 兰斯语重心长道：“你现在的情况就别逞强开机甲了，” 乔拉更是直接激动地拔高了音量，“对啊，还开什么机甲？” 说着，他看向莱特，嗔怪道：“你也是的，这种时候还这么粗心，以后要多留意沐辰的情况。” 莱特用手抵着嘴唇，“嗯，我会的。” 沐辰看着这个说慌毫无负担的骗子，笑容逐渐扭曲，他在莱特的办公椅上坐下，与对方挤在一块，随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 男人猛得yao紧嘴唇，一副吃痛的模样，莱特皱起英俊的长眉，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沐辰不规矩地将手伸向男人的后背，偷偷掐了把他的pi股， 莱特“啪！”地一把捉住他捣乱的手，紧紧握住不让对方再乱动。 终端另一头的乔拉显然没注意到两人暗地里的小动作，语重心长地嘱咐沐辰，“要注意身体，知道吗？怀.孕了就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开机甲了。” 沐辰尴尬地绷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知道。” 说着，他转头看向莱特，皮笑肉不笑，“你说对吗，哥哥？” “咳，咳，” 莱特掩唇低咳了两声，怕再说下去会露馅，“我们这里还有事，就先不说了，下次再和你们视频，兰斯你照顾好父亲。” 刚挂掉与乔拉他们的电话，他便感觉眼前便笼下一道阴影，人鱼冰凉而危险的气息落在颈侧。 莱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感觉身子蓦地一轻，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他下意识地搂住了沐辰的脖子。 沐辰捞着男人的膝弯将莱特抱到沙发上，随即欺.身而上，指jian从莱特最每攵感的侧月要一路摸.索下去，厉声质问道：“谁怀.孕了？” 莱特怕痒，他仰着脑袋，月要身像是鱼一样拱了起来，双手护住yao腹，试图捉住沐辰肆处作乱的手，“呵……别弄……呵呵……你让开。” 沐辰单手握住对方的两只手腕，将它们并在一块高举过头顶，他不依不饶地贴近对方颈侧，气息轻得像羽毛一般挠人， “再说一遍，谁怀.孕了，嗯？” “原来哥哥这么爱骗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不会到时候生出来一个长鼻子宝宝吧？” 双手被束，莱特不易得抬高了yao身，他胸膛起伏得厉害，原本笔挺的衬衫马甲此刻皱得不像样子，发型也乱了。 沐辰却还不肯放过自己，他痒得受不了，趁沐辰说话的间隙，他猛得挣脱了对方的桎梏，反握住沐辰的手腕翻了个身，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过来，莱特却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一下子没稳住重心，身形晃了一下…… “哥哥……” 眼看莱特就要摔出狭窄的沙发，沐辰眼疾手快地捞住对方的腰，将人抱到沙发内侧，他似是没料到自己只是挠个痒痒，莱特的反应会那么大，怕对方再做出些过激的反应，此刻，他只是虚搂着莱特的月要，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经过刚才的那番打闹，莱特的金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出神地望着天花板，长睫不住地轻.颤。 见对方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沐辰才慢慢靠着沙发垫躺下，他小心地避开莱特的yao 腹，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 冬日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户倾洒进来，两人就这么抱着，没有说话。 气氛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莱特将手搭在沐辰的肩膀上，伸手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再给我点时间……” 他指的是将孩子的实情告诉乔拉他们，可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乔拉日益加剧的病情以及拉里斯的嘱咐…… 莱特的思绪逐渐飘远，眉头在不知不觉中越皱越紧。 沐辰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心不在焉的神情，再联想起方才莱特与内阁开会时沉重的气氛，他蓦地抬起头，看向对方，“你在担心什么，哥哥？” 莱特神情一滞，他微张着唇没有说话。 沐辰半坐起来，“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哥哥……” “而且不是因为孩子。” “和皇宫那里的情况有关，对吗？” 心中藏着的顾虑一下被对方给看穿了，莱特的瞳仁颤了颤，紧接着他感觉下巴一紧，有人捏住了他的下颌。 下一秒， 他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瞳。 沐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几缕银发从额前垂下落在莱特的肩头，他用一种不容推却的强｜硬口吻道： “告诉我，哥哥。” 第77章 第 77 章 “吱呀！” 黑色军靴踏过混杂着砂砾的焦土, 发出清脆的响声，皑皑白雪从肩头落下，铺满了男人深黑色的裘领。 因为地处北境, 科纳伦的冬季来得特别早，往往十月底十一月初就开始落雪，此刻纷纷扬扬的小雪从空中撒落, 当初满目疮痍的焦土逐渐被白雪覆盖，似乎正在迎接它的新生。 “上将, 沐辰上校……” 负责“清除任务”的军官朝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行了个礼。 金发男人面容英俊, 身形高挑, 他穿着一件深色制式大衣, 上面闪耀的金色肩章凸显出他不菲的身份，男人仪表不凡、神色肃穆, 唯一与他气质不太相符的就是这身大衣略显臃肿。 但显然这是冬季大衣的通病，没人会在意这一点。 汇报的军官手中拿着一瓶特殊试剂，里面混杂着沉淀的土壤，“这片土地上的酸度比一个月前降低了一倍，目前数值正在逐渐恢复中，A区、B区的残余异种基本已清除干净，C区与D区的残余量控制在15%以内，我们在‘歌利亚’墙外部设下了高压电网, 一旦发现异常就会立即触发警报，‘驱逐人’小队24小时待命中，预计一个月内能彻底清除它们对科纳伦的威胁，恢复常规警戒等级, 上将, 您可以放心地将前哨站交给我们……” 听完他的汇报, 莱特微微颔首，“你们做得不错。” 望着远处的一片茫茫白雾，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直至那块写着“高压勿触”的铁丝网前，“下周一，基地的大部分驻军都会随我一道返回首都，请你们保持警戒状态，每周定期向李维副将汇报一次。” 军官正色道：“收到，上将。” 随即他环顾了一圈四周，问：“您还要去审查一下A区与B区的情况吗？” 莱特张了张唇还未开口，站在他身旁的银发男人抢先道：“不必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前几天我和上将去A区与B区看过，那儿治理得很不错。” 说到这，他抿起嘴角看向莱特，“我想上将应该已经对那儿的情况很了解了。” 男人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深邃的蓝瞳莫名有种压迫感，明明语气不重，却让人难以推拒。 军官望着男人的笑容愣了一下，在基地里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擅自帮上将拿主意。 但眼前这位不仅是上将的未婚夫，还在两个月前因炸毁虫洞的功勋被越级提拔为了上校——目前基地里最年轻的上校，显然不能当作一般人对待。 军官见莱特也没有异议，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替两人叫来了飞行器。 片刻后，飞行器呼啸的螺旋叶片在地面掀起一阵风，舱门朝外打开，沐辰看着莱特先登上了飞行器，自己才迈步跨了上去。 军官在下方目送着二人登上飞行器，与他们道别，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虽然到时候无法亲临现场，但还是提前预祝二位新婚快乐。” 就在不久前，皇室公布了两人的婚约将在半个月后举行。 沐辰笑着了一句“谢谢。” …… 温暖的舱门内，莱特也没有脱下自己的大衣外套。 沐辰望着男人被厚重衣物所掩盖住的yao腹，他一点一点挪到莱特身旁，碰了下对方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累不累，哥哥？” “不累。” 莱特的指jian缩了一下，随即他握住沐辰的手，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没有说话。 很快，飞行器停在基地的负一层，两人坐着直升梯回到了办公室。 直到回到自己的卧室内，莱特才解下厚重的外套，现在他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此刻，单薄的衣物下，月复部隆.起的弧度愈发清晰，现在他只有穿着大衣时才能掩盖自己怀.孕的事实，索性现在是冬季，他在基地里这样穿也没人会察觉异样。 沐辰顺手接过莱特tuo下来的大衣，替他挂在衣帽架上。 衣帽架旁边是一面嵌入墙内的全身镜，莱特的余光瞥见镜中映射出的影像，视线蓦地顿住。 怀.孕带给他的影响不小，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前三个月的感受还不是那么明显，毕竟那时候他自己也没察觉，只是经常想吐加上胃口发生了变化。 随着月份大起来，诸多变化也就愈发明显，包括不能开机甲、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行动逐渐变得不便、半夜容易惊醒、白天容易感到疲惫，而且越来越大的肚子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莱特孩子的存在，甚至他有时候还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光是看见镜子中自己与孕前变化明显的身形，尤其还在一旁沐辰光彩照人的衬托下，他就越发地开始烦恼起婚礼的事来。 沐辰从他身后贴上来，他伸手抚上莱特隆起的小月复，余光瞥见男人微蹙起的眉头就知道对方有心事，他俯下头，微凉的气.息落在对方颈侧，“怎么了，哥哥？” 莱特：“我在想……我们的婚礼。”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会回到首都正式举办婚礼，到时候他的肚子肯定会比现在更加明显，而且婚礼上的军装制服肯定是遮不住的。 他怀.孕这件事到后面肯定是瞒不住的，莱特也没想着瞒，起码乔拉、兰斯和他身边的一些大臣会知道这件事。 莱特并不觉得身为男性怀.孕生子是件很丢人亦或是无法忍受的事，否则他当时就不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可他毕竟是这个国家的王储、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一想到那些人看待自己的目光会发生变化，他就有些无所适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人，有时候回避反而显得更加有效些。 沐辰看着莱特提到‘婚礼’时逐渐暗下来的眸色，他问：“婚礼怎么了，哥哥不会突然反悔，不想和我……” 莱特蹙着眉，余光瞥向镜子中的自己，“不是。” 他垂下眼眸，“我只是……感觉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婚礼上穿礼服会有点奇怪。” 沐辰愣了一下，随即他扳着莱特的肩膀，让对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深蓝色的眼瞳认真地凝望着莱特。 就在莱特微怔的间隙，他牵起男人垂落在身侧的手，与对方五指相.交，沐辰握着莱特的掌心慢慢抚上对方隆起的腹｜部，沿着那道弧线一路向下，“这里面是我们的宝宝，他/她正在一点点长大，哥哥能感受到吗？” 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温热触感，莱特的眼瞳颤了一下，“嗯。” 沐辰：“因为有了宝宝，所以哥哥看起来可能暂时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它不会‘奇怪’，孕育生命是一件很伟大的事，还需要有足够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的，哥哥已经做得很棒了，而且要说‘奇怪’也是我‘奇怪’吧……” 说到这，他小声嘟囔道：“是我让哥哥怀.孕的，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肯定戴t……” 眼见沐辰的话题又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跑偏，莱特低咳了两声，打断他，“你不奇怪。” “不奇怪嘛？” 沐辰撇了下嘴，“可我还有鱼尾巴诶，现在整个蓝星都找不出第二个有鱼尾巴的吧？” 莱特抿起唇角，认真地看着沐辰的眼睛，“那是独一无二 ……” 他的余光扫向自己的小月复，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以后宝宝可能也会和你一样有鱼尾巴。” “哥哥也是独一无二的。” 沐辰见莱特的情绪没有那么低沉了，他凑过去亲了亲男人的唇瓣，“而且哥哥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莱特耳根一烫，眉头却愈发拧巴起来，显然对沐辰的这套说辞表示怀疑。 “怎么，哥哥不信？” 沐辰挑起一侧长眉，“你不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在哄你吧？” 莱特没有说话，但他脸上明摆着写着几个字。 ——“难道不是吗？” 沐辰捧起男人的脸颊，眼瞳含着笑意，“真的，我当初在皇宫里就一直这么觉得，我觉得哥哥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有魅力的男人，哥哥那时在我求偶期里要给我挑对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成功……” 莱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沐辰扬起唇角，“因为哥哥老是喜欢拿自己当作比较对象……” “这样是不可能找到合适人选的，我说得对吗？” 莱特神情一僵，有种被对方说破内心隐.秘的紧张，他长睫微颤，遍过头避开了沐辰的视线，掌心却下意识地攥紧…… 他承认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这么做，但沐辰是怎么看出来的？ 沐辰一看莱特是这种反应，他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不过有时候我还是很庆幸哥哥在感情方面是个完全不开窍的木头，否则哥哥要是主动追人的话，很难有人拒绝得了吧，那我当时可就得多花点功夫了。” 莱特被人鱼炽.热而直白的视线看得心跳加速，索性对方听不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掩唇低咳了两声，故作严肃道：“我以为……你喜欢文森特那样的。” 听到“文森特”这三个字的时候，沐辰愣了一下，因为他对这个名字已经快没有印象了。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以后，他下意识地抿起唇角，俯身贴近莱特耳畔，放轻了语调，“其实……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莱特的眼瞳紧缩了一下，他皱起眉，“他不是你第一个交往的对象吗？” 沉默了片刻，沐辰：“他不是。” “哥哥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有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即便需要花些手段……本来不想让哥哥知道的，这样就有把柄在你手了……” 人鱼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却掺杂了太多信息量，让莱特一时间怔在原地，他缓缓掀起眼帘，然后就对上了一平静到如同双无机质物的蓝眼睛，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蛰伏在暗处等待着狩猎的冷血动物。 下一秒， 莱特却见沐辰变了脸色，他耷拉起嘴角，拖长了语调，“所以哥哥要是真的不想和我结婚的话，我会难过的……” 莱特神情一滞，即便知道对方有时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可他仍旧看不得人鱼露出一点委屈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伸手搂上对方的脖子，“我想和你结婚。” “很想……” 沐辰弯起嘴角，他俯下身抱住对方，牵引莱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哐……” 木制的门板因碰撞而发出轻响。 莱特的后背在不知不觉中抵上了橱柜，他仰起头，感受到人鱼呼出的微凉气.息，像是冬天的雾霭，又带着海水刺骨的凉意，搅得人思绪跟着一道飘到海上，无法清醒地思考。 沐辰轻抬起男人的下颌，吻上了对方的薄唇。 他的亲.吻很有技巧 ，知道如何能让男人舒.服。 莱特的下颌绷紧，英俊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浅红，被人鱼亲.吻的时候，后脊有股电流蹿.过的酥.麻感，整个人烫得快要烧起来。 也许是胎儿发育ci激到了某种激.素的原因，他最近总是有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谷欠念，尤其是在被沐辰chu碰的时候。 但偏偏人鱼对此毫无察觉，自从上次的“惩罚”过后，因为顾及着莱特的身体状况他真就什么逾.矩的事都没再做过，每天最多亲一亲、抱一抱，去健身房的次数倒是变多的，连戒守清规的修道士都要自叹不如。 此刻的这个吻不同以往蜻蜓点水的那般亲.昵，它夹杂了些不同的情愫在里面，热烈而又赤o，像是涸地突然迎来的暴风雨，沐辰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搭在了莱特布料挺拔、紧实的西裤上。 就在对方呼吸愈发不匀之际， 沐辰克制着自己停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莱特额间散落下的碎发和嘴角的细微伤口，“休息一会儿，哥哥？待会儿还要去医生那儿做检查。” 莱特气息不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神色仿佛在极力抑制着什么，然而望着眼前人鱼认真的神色，心中隐.秘的谷欠望根本无法述之于口，沉默片刻，他咬着牙根，重重地“嗯”了一声，嗓音发哑。 随后未待沐辰做出任何反应，莱特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他一个人还没冷静多久，颈畔便又落下一阵温热的气.息。 沐辰靠了过来。 他从身后环着男人的腰，掌心力道轻柔地按o着莱特的后月要，替对方缓解着腰.部的负担。 沐辰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学了一点东西，比如做饭和按o，虽然莱特没有真的把他安排进厨房当后勤，他的厨艺还是进步了不少，按o的技术也是。 此刻，感受着月要部那轻重适缓的力道，莱特将脑袋靠到了沙发软垫上，他的额前散落下一缕金发，神情不再似先前那般冷峻。 他最近总是容易感到困倦，做什么都累。 沐辰替他揉了一会儿，他望着男人逐渐阖上的双眸，问道：“累了要不要睡会儿？” 莱特的长睫颤了颤，他睁开眼，“待会儿不是约了医生？” 沐辰亲亲他的脸颊，“那就闭眼休息一会儿。” …… 一刻钟后，基地的诊所中。 “殿下。” 格瑞斯医生恭敬地和莱特打了个招呼，随即她望着莱特身边的英俊银发男人愣了一下，“您就是殿下的……” “未婚夫。” 沐辰冲格瑞斯笑了一下。 格瑞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王妃”，她发觉沐辰真人比视频图片中还要更耀眼夺目一些。 与莱特一贯肃穆冷峻的气质截然相反，人鱼的笑容格外得有亲和力，两个人站在一块倒显得十分般配。 “您好。” 格瑞斯调出莱特的档案，示意两人随自己进去，“请跟我来。” “这次的检查主要是看看宝宝的发育是否健康，排查一下畸形的情况。” 她让莱特在诊疗椅上躺下，随即自己坐到了电脑显示屏前，“和上次的检查形式差不多，另外还会验个血，不用紧张……沐辰殿下，您可以坐在这个椅子上，不会影响到机器的。” 闻言，沐辰在莱特身边坐下，他握住莱特的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摆放着的各种器械，一时间宛如那种课堂上的好奇宝宝，看什么都充满了新奇的目光。 伴随着“滋，滋，滋，”的电流声，模糊的画面中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轮廓， 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蜷成了一团。 格瑞斯指着显示屏，问道：“能看到宝宝吗？” 沐辰握着莱特的手蓦地一紧，整个人就差从座位上跳起来了，“这是宝宝吗？” 格瑞斯愣了一下，微笑着道：“是的。” “你可以看到……” 她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仪器，“这是宝宝的脑袋，这是心脏、脊椎、手和脚……” “你看，他/她现在翻了个身，这是背面。” 莱特与沐辰都神情专注地看着格瑞斯所指的那片区域。 片刻后，格瑞斯将检测结果打印出来，她看着报告得出了结论，“就目前的b超结果来看，宝宝发育得很好，也很健康，没有发现任何畸形征兆。” 沐辰露出一个笑容，一排牙齿又整齐又白，“谢谢你，医生。” 说着，他激动地望向莱特，“他/她看起来比我想象得更像个人。” 格瑞斯：“？” 莱特：“……” 这话让人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格瑞斯又看了眼显示屏中不断变换着zi势的小家伙，笑着道：“孩子应该遗传了爸爸活泼的性格。” 显然，这个“活泼”她指的是沐辰。 说着，她又看向莱特，“关于检测结果，殿下，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莱特从椅子上坐起身，“我没问题。” 沐辰：“我有。” 莱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他。 沐辰抿起唇角，“格瑞斯医生，我能问你一些有关于孕期注意事项的问题吗？” 人鱼的笑容总是无法让人拒绝。 格瑞斯转过椅子，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沐辰的沟通能力显然比莱特想象得要更加“健谈”，格瑞斯每回答完一个他立马又能抛出下一个，全程几乎一直在不停地地问问题，最后足足和医生聊了有半个小时，莱特忍不住快睡着了才结束。 …… 从诊所回去， 莱特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地审阅首相拉里斯给自己发来有关于首都动向的汇报，而半个小时后，他还需要召开基地高层的会议，定下最终的撤离安排。 因为即将返回首都，他最近每日的行程都安排得很紧凑，与此同时，皇宫那里的内阁会议他也都会远程参加，就目前来看，乔拉的失忆症状正在不断加剧，而靠着黑水、白银城与附近一带南部城邦的贵族势力，查普曼企图把控内阁并架空首相拉里斯与他的一众政党。 但莱特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现在没有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在内阁会议上甚至没有表露出明显反对查普曼的政建。 然而除了拉里斯与几位心腹大臣以外，首都没有人知道科纳伦的驻军将提前一个月返回的消息。 这群人在边防军抵御异种的间隙暗中谋逆，是他们不义在先，莱特自然也不打算和他们讲道理。 科纳伦驻军返回首都的那一天，就是他彻底清除黑水政党的日子。 此刻，莱特目光肃穆地扫过终端上的消息记录。 拉里斯说查普曼昨日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有关于税收制度的议案…… 莱特的视线跳到了下一行，这不算什么异常举动，查普曼基本平均两到三天就会在内阁会议上提出新想法。 拉里斯说凯瑟琳最近似乎在筹划凯尔与某位贵族小姐的婚事…… 莱特匆匆地看了一眼，便跳过了这条信息，凯瑟琳不给凯尔找个联姻对象他才会觉得奇怪。 拉里斯的汇 报中有许多琐屑内容，出于谨慎起见，他几乎将每一日任何出现变动的事项都记录了下来。 莱特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异常，直到他将汇报记录拉到最后，拉里斯说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见到乔拉，他询问过乔拉寝宫的侍从，对方似乎说是因为国王身体不适，所以目前正在卧床休息。 莱特眉峰微蹙起来，他查看了乔拉的终端状态，发现对方目前正处于离线后他当即联系上兰斯与几位皇宫中的侍管，要对方尽快确认乔拉目前的状态。 处理完首都的事项后，莱特放下终端，他仰起头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另一边正坐在茶几前吃蛋糕的沐辰，后者白皙修..长而脉络分明的指节握着银勺，吃蛋糕的模样认真而专注，看起来就很灵.活的舌.尖将勺子背面沾染上的每一寸奶油都tian舐干净。 银勺锃亮发光的勺面与人鱼透着粉的she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莱特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就落到了人鱼不断张合的唇上，他看见沐辰将勺子含进嘴里，然后抿了抿弧度优美的唇线，嘴角还不小心沾上了一抹白色的奶油，而沐辰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人鱼柔顺的银发从肩头滑落，遮挡住他蕴藏着力量的手臂与肩膀。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无意识地攥紧，他只感觉齿.间一阵zao热，喉头发干，那该死的、强烈的谷欠念又被勾了上来。 他烦躁地咬了下嘴唇，伸手揉着高挺的鼻梁，不断告诉着自己沐辰只是在吃一个蛋糕而已，企图让自己的思绪清醒些…… 然而莱特的视线仍旧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直至沐辰抬起了湛蓝的眼眸。 注意到那道不远处投来的视线，沐辰退出自己与安插在首都线人的聊天界面，随后又舔了一下勺子，有些诧异地问莱特， “哥哥也想吃吗？” 在他印象中莱特一向对甜食不太感兴趣，但沐辰转念一想，孕期口味发生变化什么的也很正常。 果然，在沐辰问完之后，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别扭的神情，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沐辰理所当然将这理解为莱特想吃蛋糕但又不好意思表达出来，他当即十分体贴地端着蛋糕盘子坐到莱特身边。 望着男人愈发紧抿的薄唇，他挖了一小勺蛋糕，凑到莱特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块儿。 因为挨得太近，人鱼温热的鼻息落在唇上，莱特神情一滞，他半垂着眼睫，视线中只剩下对方嘴角的那抹奶油。 沐辰以为莱特在看自己托盘里的蛋糕，他将托盘拿开，正色道： “但只能吃一点，医生说了怀.孕的话要注意饮食，不能摄入太多糖……” “嗯！” 他话音未落，嘴却忽然被人给堵住了，后续的音节被迫吞入腹中。 莱特捧着沐辰的脸吻了上去，他用另一种方式将沐辰唇边沾着的奶油给舔了干净。 第78章 第 78 章 奶油的味道很淡, 但甜甜的。 莱特得出了这般结论。 “砰。” 银勺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莱特的办公椅子还算宽敞，可以勉强坐下两个人，身后古董卓由珍贵的乌木镶嵌而成，桌面雕刻着繁复的几何图形花纹, 上面就放着莱特的终端与几份打印出来的文件, 陈设十分简洁。 因为想到半个小时后就要去开会, 莱特并没有月兑下身上的外套。 不知道谁的手在无意中碰到了桌旁的智能遥控器，伴随着“嗡”的一声, 窗帘与大门紧紧闭上。 有计划的罪.犯在作案前会提前精心布置场地, 为自己营造完美的作案现场。 此刻，莱特的办公室就是那个完美的“作案现场”。 昏.暗的光线下，人鱼的眼神变了, 那双深邃的蓝瞳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一股冷冽的、如同宝石釉一般的色泽。 沐辰吻着莱特的唇, 掌心探.进对方厚重的制式大衣，轻覆在隆.起的肚子上。 即便怀.孕了, 男人的身.材依旧很好，除了yao月复处的弧度比较明显以外他依旧维持着肩宽月退长的身形，线条流畅而有力。 沐辰专注地回应着莱特的吻, 余光落在对方半笼在阴影中的眉眼上。 男人的五官轮廓英俊锋利，可怀.孕后身上却多了种不同以往的气质。 那种气质沐辰形容不上来，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揣崽的母豹子，即便怀.孕了，仍旧不影响他身姿敏捷地外出捕猎、捍卫自己的领地，但同时身上又有一种母性的光辉。 或许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深海人鱼的血脉, 沐辰天生就是个高明的猎手, 他总是能很好的掌握猎物的弱点, 然后轻而易举地占据上风。 就比如此刻， 莱特的长睫扇动，琥珀色的眼眸有些失焦。 沐辰从大衣中抽.出自己的手，他摊开五指，指腹处流淌着晶莹的光泽。 看着男人紧抿的唇线与逐渐涨.红的面色，沐辰玩味抿着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怎么都湿了，哥哥？” 莱特的喉结上下滚动，英俊的长眉拧起，可那像被海水浸过一般的眼神在人鱼看来却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 沐辰抬头看了眼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想了想，他还是克制地松开男人，体贴地提议道：“等晚上，我们到水里去，嗯？这样哥哥会舒.服些。” 莱特抿着唇线没有说话，额头青｜筋隐隐作跳。 屋内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就在沐辰默认对方同意这个提议之际，他起身想去盥洗室解决自己的问题，领带蓦地被人一把拽住，他猝不及防地低下了头，然后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当中。 男人锋利英俊的眉眼透着一股不耐的神色，他握住沐辰的一只手，探.进自己的里.衣，那是沐辰平时最爱碰的地方。 掌心触感温热，像是握住了一枚饱满的果实，沐辰的眸色迅速暗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光是碰到自己的手，就乱得一塌糊涂，连呼吸都变得不.匀，可即便如此莱特仍旧用上位者的口吻命令道： “我要……” “现在。” 他的这句话仿佛触发了某个特殊的开关，人鱼将人一把抱起。 等莱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坐到了桌子上，脚碰不着地。 黑暗的环境中， 厚重的大衣和军靴从剥离到被扔在地上总共只花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沐辰当然没有忘记半个小时后，两人还要去开会。 因为时间紧迫，没有太多时间作准备，所以他只能简单地扩展一下就进.入主题。 刚才还气势狠戾的金发男人此刻只剩下被动承.受的余地，莱特抿着唇没有出声，直至沐辰伸手想月兑他的黑色底衫。 “不要。” 莱特忽然攥住衣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不想要沐辰看到。 “不要什么？” 沐辰看着男人别扭的模样，他挑起一侧长眉，明知顾问道。 他给了莱特三秒的机会，但对方都没能说出话。 沐辰抿起嘴角…… 既然莱特说不要。 那他偏要。 下一秒， 沐辰手一扬，直接掀到了肩头的位置，衣边卷起的黑色底衫此刻倒成了某种恶趣味的装饰，人鱼恶劣地打量着在黑色底衫映衬下那愈显挺拔的轮.廓，“好白啊，哥哥。” 莱特紧yao着牙根，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 见莱特一副回避的模样，沐辰解下了自己的领带，他的这条领带是黑色的，真丝质感的，韧性非常好，莱特当初亲自挑选送给他的礼物。 他用领带绑住男人的眼睛，低声道：“哥哥是不是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莱特还没来得及回应。 “没事。” 沐辰忽然用指jian沾了一抹奶油，他露出恶劣的笑，“我帮你回忆起来，哥哥。” 身上蓦地传来一抹微凉的触感，莱特的咬肌绷.紧，月退悬在半空触.碰不到地面，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只能下意识地仰头，这反而正中了人鱼的全套。 沐辰俯下身，含.住奶油，“这里……” “是宝宝吃.奶的地方。” …… 最后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紧迫，因为莱特提前受不住了，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触.碰到了人鱼的逆鳞，沐辰存心变着法的要叫他难堪。 而这会儿，下了桌子，人鱼又藏起了先前那副恶劣的模样。 沐辰抱着莱特，帮对方弄干净后，他体贴地替男人揉着月要，缓解着对方身上的重担，只不过没按多久，怀里的人就突然站起身。 莱特二话不说地站到镜子前，开始穿衣服。 望着男人仍有些别扭的zi势，沐辰神情一滞，“哥哥，你要去做什么？” 就算要开会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就在沐辰愣怔的间隙，莱特已经穿好了规整的军装，他披上厚重的风衣遮住自己的yao月复，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确认自己的仪容没有问题后，他又恢复了一贯冷峻肃穆的神情，语调平淡地冲沐辰道： “开会。” 沐辰的余光扫了眼自己仍未平静下来的东西，眼见莱特换好衣服后转身就要出门，是真的完全不打算等自己，他僵硬地站起身，气得笑了…… 不是……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被用完就扔的工具人？ 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沐辰快步走进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从人鱼高挺的鼻梁滑落，镜中映射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可那张脸上的神情却略显阴沉，沐辰的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男人刚才失.控的模样和对方离开书桌后的翻脸不认人，他用舌jian顶了下腮帮子，气得 等下次他有时间了，他绝对不会再给莱特今天这样冷静说话的机会…… 这样想着，沐辰用毛巾抹干脸上的水珠，他抓起自己的外套，追着对方跑了出去。 推开房间门，他看到走道中那道驻足停下的身影。 莱特应该是在等自己。 沐辰忽然感觉心中的闷气消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嗡嗡嗡！”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终端忽然震动了起来。 除了莱特与少数几个重要联系人以外，沐辰给自己的号码设置了禁拨模式，所以他的终端很少会收到电话，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段。 听着不断震动的刺耳铃声，他的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沐辰眉峰微蹙，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线人急切的声音， “殿下，大概就在一分钟前，有人得到了消息，首都马上就要下达全境封锁的通知，在这之前谁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皇宫那头恐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沐辰：“你确定吗？” 线人：“确定，首都边郊的空中通道出口现在已经围起了警戒线，飞行器都开不出去。” 沐辰简短地回复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神色肃穆地挂了电话。 沐辰刚抬起头，就看见站在眼前的人同样皱起了眉头，显然莱特也得到了消息。 先前半个小时都没有音讯的拉里斯就在刚才给莱特连发了几条消息： 【殿下，事发突然，他们封锁了边境，我和兰斯殿下还有一些内阁大臣正在想办法撤离首都。】 【据我所知，陛下的身体应该无碍，但他的自由受到了限制。】 【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这边的最新情况】 莱特的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他立即拨通了李副官的通讯设备，“召集基地高层在北塔开会，现在立刻！” 随后他挂掉终端，甚至没耐心绕个路去乘电梯，直接两步并作一步地跑下了台阶。 沐辰望着莱特一下就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他眉峰紧蹙，迈开长月退立马追了上去，一颗心几乎快要悬到喉咙口。 他不知道莱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怀着孩子，那么多台阶，跑这么快连路都不看，万一有个闪失…… 一想到这，他的眼皮就开始隐隐作跳。 第79章 第 79 章 一口气跑了四五段十级台阶, 眼前的人总算停了下来。 但莱特停下来并不是因为他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因为终端上又接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他看着终端上最新发布的内容，只觉得一阵怒气上涌…… 此刻, 几乎所有蓝星的媒体都疯狂地传阅一则公告, 最上方的标题格外醒目, ： 【就在刚才，奥斯帝国首都亚特卢皇宫正式发出宣告, 乔拉三世因阿兹海默症不断加剧而宣布退位, 并于首都时间13时50分禅位于其与凯瑟琳皇后的儿子凯尔·伊戈，新王目前正于圣塞罗教堂举行加冕仪式……】 无数家平台正在争相直播凯尔加冕的视频。 目光扫到看到“禅位”与“加冕仪式”这个词, 莱特攥着终端的指节隐隐发白, 力道之大几乎就要将屏幕捏碎。 无论是乔拉在确诊阿兹海默前还是在确诊后, 他都从未提过改立王储的事情，就在一两天前，对方还不断地念叨着他打算什么时候回皇宫，沐辰在皇宫里非常想他, 天天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莱特不得不再次提醒诉乔拉沐辰不在皇宫, 他在边境，和自己在一起，乔拉思考了好一阵才回忆起来这件事。 他绝不认为乔拉会突然禅位给凯尔, 即便是也只有可能是他思绪混乱下被诱导做出的决定, 再联想起拉里斯所提供的信息，除了“黑水党”将乔拉的自由限制起来逼宫篡位以外他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显然, 主流媒体的想法也与他一致, 凯尔加冕的要闻周围全是蓝星媒体对于奥斯皇室变更而产生的各种揣测： 【乔拉三世从未改立过王储, 为何会突然更改意愿传位给三皇子？】 【如何看待首都亚特卢今日突然封城并举行加冕仪式这一举措？】 【奥斯帝国始料未及的禅位背后究竟是继承还是攥夺？】 【仍在驻守边境的原定王储莱特·伊戈是否对此事知情, 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 莱特粗浅地扫了几行那些标题, 便没有再看下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凯尔逼宫篡位的事情，其余皆是空白，直至月复部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胸口像是被重物堵住一般喘不上气。 他蓦地回过神来，才惊觉呼吸变得急cu，额角全是冷汗，莱特攥紧的手背青｜筋隐显，方才的剧烈跑动加上情绪的突然起伏之下似乎刺.激到了胎儿，然后引起了宫缩，此刻，他只感觉月复部硬.得发紧，整个人都疼得有些直不起身子。 “哥哥！” 沐辰在注意到对方异样的瞬间，他立即拨通了格瑞斯的紧急联系号码，让对方现在就带上医疗设备赶过来。 莱特的胸膛起伏得厉害，月复部阵阵发紧，不断收缩的月复腔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他单手扶住门框，支撑不住地躬起后背，“哐！”的一下，终端因为脱力而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腹｜部，整个人好似被拽入了冰冷刺骨的洋流当中，在不受控制地下坠，这个时候莱特才忽然感到一阵后怕，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万一宝宝跟着受到影响该怎么办的念头…… 望见眼前的情景，沐辰顾不得自己的终端仍处于通话中的状态，他跑过来搂住男人的膝弯，将对方一把打横抱起来，他注视着莱特因阵痛而不断发颤的长睫， “哥哥看着我，深呼吸。” 莱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环抱，人鱼令人熟悉的气息驱散了些寒意，他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因着月复部传来阵阵的剧痛，他紧皱着眉头，唇色苍白地喘着气，“孩子…… ” “孩子没事的，你现在要冷静下来，深呼吸……没事的，让你的情绪冷静下来，哥哥，深呼吸……” 沐辰一边安抚着莱特的情绪，一边用手肘撞开了一间空置的卧房。 他抱着莱特平躺到床上，又按照医生的嘱咐用枕头垫高了对方的后背。 莱特一只手紧攥着月复部的衣物，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就要嵌到掌心里，呼吸急｜促，他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额角不断地渗出冷汗。 沐辰握住男人摁在月复部的手，他分开对方紧紧钳住的五指，防止莱特伤害到自己，随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面颊，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哥哥看着我，我在这里，看着我！你要冷静下来，好吗？” 人鱼的喊声唤回了些莱特的理智。 他望着那双焦急的蓝眼瞳，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让你的情绪冷静下来，深呼吸。” 沐辰不断重复着吐气、吸气的动作，引导着慢慢对方调整呼吸节奏。 莱特一点点松开被咬出血痕的唇瓣，尽量让自己忽略疼痛带来的刺.激，他遵循着沐辰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对，就这样……” 沐辰摸着他的脸颊，“你做得很好，哥哥。” 在人鱼的安抚下，莱特感觉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情绪不再似先前那么激动，月复腔收.缩的速度与痛感正在逐渐减缓，。 见对方的情况正在好转，沐辰拭去对方额头的冷汗，他轻抚着莱特的脸颊，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冷静下来哥哥……如果你现在情绪激动，只会伤害到孩子和你自己……” “你感觉好点了吗？” “嗯。” 莱特的嗓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有些气虚。 沐辰看了眼自己的终端，“医生马上就到，再等一下。” 莱特冷静下来后感觉好了很多，只余下轻微的阵痛，他本想说自己现在应该没事了，但一想到孩子的情况，还是收回了这句话。 沐辰握住他的手，余光扫过终端上不断冒出来的消息时蓝瞳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光，但当他看向莱特时，那抹暗光又消失了，“我知道你很生气，哥哥，但现在生气只会影响到你自己和孩子，就算是为了宝宝着想你也需要冷静下来……” 莱特的眼瞳颤了一下，他正欲开口之际，掌心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温暖的触感。 沐辰将莱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而且我在你身边，哥哥。” 莱特听到了沐辰的心跳声。 他可以感受到那颗在胸腔中跃动着的心脏，是那么的炽热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剧烈的震颤通过指｜尖传向胸口，与自己的心跳声交错，仿佛他们两人就此连为一体。 这一刻，人鱼深邃的五官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莱特在那双蓝眼瞳中看到了跃动的亮光。 沐辰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替你拿回这一切，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大概五分钟后，格瑞斯和她的医疗小组赶了过来。 望着推门而入的医生，沐辰准备起身，将位置让给他们来做检查，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手却被莱特牢牢拽住。 莱特看着他没有说话，指节却紧攥着沐辰的衣袖，虽然神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目光中却透着不加掩饰的紧张。 沐辰见状又在床头坐下，他握住莱特的手，“我在这里，哥哥。” 格瑞斯用仪器检测了一下宝宝的胎心和莱特 的情况，片刻后，她收起仪器，看向两人道：“目前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上将需要卧床休息观测一段时间，我给他开一些有助于稳定胎儿的药。” 听到“没太大的问题”时沐辰算是松了一口气，他问格瑞斯，“所以刚才是什么情况？” “刚才是情绪过激引起的假性宫缩，可能会造成胎儿缺血、缺氧等一系列情况……” 格瑞斯看向沐辰，“但您处理得很好，也很及时，殿下，这些举措在第一时间将损害降到了最低，如果以后出现类似情况，也请先立即通知我们，并让对方的情绪冷静下来。” 莱特伸手揉着眉心，听到格瑞斯说的那一堆可能会对孩子造成的危害时，他愈发感到后怕。 “如果您感到任何不适或者有任何问题的话，随时联系我们。” 格瑞斯在莱特的床头装了一个用以检测他和宝宝状况的仪器，随后便与医疗小组一道返回诊室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卧室内只剩下沐辰与莱特两个人，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沐辰坐在床头，他观察着格瑞斯留下来的仪器，紧接着肩膀上忽然落下一道温热的触感。 莱特将脑袋靠了上来，一缕碎发从他额前垂落，他半阖上双眼，一向肃穆冷峻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懊悔的神情，“对不起……” 他刚才差点就因为情绪上的失控而伤害到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沐辰揽过男人的肩膀，亲吻着他的额头，“不要说对不起，哥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宝宝现在没事……” 说到着，他话锋一转，看着莱特的眼眸正色道：“但你以后确实要注意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宝宝。” “嗯……” “嗡，嗡，嗡，” 就在这时，莱特的终端蓦地震动来起来。 他取过床头柜上的终端一看，发现是拉里斯打来的电话，当即选择了接听。 就在莱特与拉里斯通讯的期间，沐辰看着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莱特挂掉终端，径直掀开被子想从床上下来。 后者好似忘了自己身上还连接着检测仪器，将线都拽出去一两米的距离，莱特只顾着找鞋，“他们突破首都的封锁线了，预计一个小时后能到基地……” 沐辰皱着眉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 莱特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对上了沐辰分外严肃的神色。 “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很紧急，但哥哥你必须要卧床休息，难道你希望宝宝出事吗？” 沐辰能感觉到莱特此刻的精神和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而且方才格瑞斯也严肃地嘱咐过他莱特现在必须卧床休息。 在莱特微怔的神情中，沐辰重新整理好仪器被扯乱的线，给他盖上被子，“你需要睡一觉，宝宝也需要……” “我去见拉里斯他们，我会了解清楚皇宫发生的所有事情。” 莱特微蹙着眉头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妥协似地“嗯”了一声。 在对方的注视下，莱特重新侧躺回床铺，他下意识地掀起眼帘看向身边的人。 沐辰坐在床头，安抚似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我在这里，哥哥。” 在人鱼精神力的安定作用下，莱特很快便进入了睡梦当中。 …… 房门外，李副官接收到沐辰的指令赶了过来。 就在大概五分钟前，他得知了莱特身体不适背后的真相。 刚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有一些惊讶 的，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毕竟作为一名跟随对方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军人，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比起莱特怀.孕了这件事，他还是更在意目前愈发紧急的事态和莱特的身体状况 此刻， 透过敞开的门缝，李副官隐约看到了一些里面的情况，沐辰正坐在床边，他伸手轻拍着身边人的后背，柔顺的银发从肩头垂落，眉眼缱.绻、目光柔和，看样子似乎是在哄上将睡觉。 他与上将低声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气氛安静了下来，上将应该是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人鱼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他朝自己这边转过头…… 回眸的那一瞬间，沐辰的眼神忽然变了，原本温和的滢蓝眼瞳映射出冷冽的光，仿佛温度骤降了十几度一般，他伸出食指放在唇前，浅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朝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李副官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沐辰拿起自己挂在床头的军装，缓步走出了房间。 李副官问：“上将现在怎么样？” 沐辰：“睡着了。” “我们到外面去说。” 他关上了房门。 …… 北塔会议室内， 一人拄着手杖步履匆匆地推开门，他甚至来不及拂去肩头的积雪，便脱下自己的风衣交给一旁的侍从。 拉里斯身型瘦削，面容古板，两鬓参杂了几缕银丝，唇上的短须打理得分外整齐，年纪看上去六十岁左右，作为常年辅佐乔拉执政的左右手，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威严。 见首相到了，李副官立马派人去通知基地的所有高层军官。 片刻后，门外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声，紧接着会议室的门向外打开了，为首的那人五官锐利、穿着一身挺拔的军装，身后跟着一众高阶军官。 但他并不是莱特。 眼见沐辰就要在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怎么回事？” 拉里斯皱起眉头，他左右环顾一周，“王储殿下呢？” “他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沐辰身姿笔挺，他正了正自己的领结，从容不迫地与拉里斯对视，“我现在代表王储殿下参加这个紧急会议。” 拉里斯神色一变，他猛地推开椅子从座上起身，声色俱厉，“你是什么身份？你只是王储的未婚夫，你没有资格参政，也没有资格代表他发表政建，你凭什么代表他？” 乔拉算是一位严明的君主，但他糊涂就糊涂在于他立下王储后又不听劝地娶了内阁大臣查普曼的女儿凯瑟琳并生下了子嗣，才为如今的政变埋下隐患，而沐辰现在不过是大皇子的未婚夫就妄图把握政权，潜在威胁比起凯瑟琳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别提他原本还是前王朝亚特兰蒂斯的王子。 沐辰的不确定性太大，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拉里斯绝不希望看到莱特重蹈覆辙。 他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踢踏、踢踏”， 是军靴踏过大理石台面发出的清脆脚步声。 沐辰走到拉里斯面前，一把扯下肩头的金色勋章，丢到对方面前，“凭这个。” “哐当！” 金属徽章在桌面上划过几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拉里斯面前。 他拿起来一看，发现徽章上画着一支雄鹰展翅的图案。 而这只有“飞鹰”的驾驶者才有资格佩戴，它代表的是奥斯帝国最崇高无尚的荣誉。 在拉里斯错愕的目光中，沐辰半垂着眼睫，蓝瞳 中映出一点冷冽的光， “我不仅是他的未婚夫，我还是陛下亲授的公爵，塞滨城的城主，第一机甲兵团的上校，‘飞鹰’的现任驾驶者，奥斯帝国未来的王夫。” 第80章 第 80 章 沐辰话音落下的瞬间, 拉里斯的眼瞳紧缩了一下，现在凯尔他们占据了以首都亚特卢、白银、黑水城为主的南部城邦，除了查普曼手下的军｜队势力以外凯尔他们还联合了自亚特兰蒂斯王朝衰落后就逐渐占领五大海域的海盗王。 而这也是莱特他们目前面对的主要威胁之一, 如果想从边境科纳伦攻开首都的防线重新夺回南部势力, 就必须经过五大海域。 机甲兵团可以说是帮助他们夺回南部势力的关键因素，甚至可能在对战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至于“飞鹰”，那更是机甲兵团中的王牌杀器。 此刻紧急的事态下, 未来的“王妃”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只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但他们绝对需要能驾驶“飞鹰”的SSS级机甲驾驶者。 所以说无论如何，沐辰最终都会参与到他们的作战计划当中。 思及此处，拉里斯的视线从终端上移开, 看向沐辰时目光产生了动摇，沉思片刻，他捋着短须道：“但所有决策最终必须由王储殿下亲自定夺。” “没有问题。” 沐辰与他达成了一致。 这场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拉里斯与他们完整地讲述了宫变发生的全过程，包括凯瑟琳如何命令皇室铁卫封锁行宫等事迹，然后他分析了目前首都那一带的局势以及查普曼和凯尔手下的军｜队势力, 经过多方协商，最后制定出了一份初步的行动策略, 等待莱特的最终定夺。 会议一结束，沐辰刚从座位上起身，手臂便被人一把搭住。 兰斯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原本如同诗人一般浪漫忧郁的气质淡去不少, 给人的感觉更沉稳了, 头发也剪短了几寸, 看见沐辰时的神情十分激动。 仔细算来, 他和沐辰也有快半年没见了。 兰斯将沐辰叫到外面，直接展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我大哥怎么样，他没事吧？” 抱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整个人蓦地往后退了一步。 沐辰不明所以，只是挑眉看着他。 兰斯神色一变，视线缓缓往下，“我记得......那个你不是......怀，怀.孕了？” 按照莱特他们上次说的情况，从沐辰怀.孕到现在应该也有五个月了。 然而， 他的目光扫过沐辰平坦的小腹，这怎么看不太出来呢？ 难道人鱼怀得是个蛋，还是说已经......已经生了？ 就在兰斯窘自揣测，思绪飘散之际…… 沐辰揉了揉眉心，正色道：“有件事要和你说。” 兰斯神情一滞，看对方这么严肃他忽然有些害怕，“什么？” 他眉头一皱，“孩子出事了？” 沐辰：“不是。” 兰斯：“我大哥出事了？” 沐辰：“不是……” 沐辰张了张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 兰斯：“但是什么？” 他快要被对方这副样子给急死了。 沐辰：“你大哥怀孕了。” 气氛沉默了一秒， “……” “你说谁怀.孕了？” “我大哥怀孕了？？？！” “草！” 走道中回荡着兰斯的惊呼声，索性两人谈话的地方比较隐秘，才不至于被人听见。 兰斯伸手扶着额，神情恍惚…… 为什么莱特 会怀.孕呢？他怎么会怀.孕呢？这绝对不合理…… 难道说因为他是下，下，下， 草！ 兰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颠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念咒一般地喃喃自语道“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草，别再想了！” 沐辰看着兰斯这副模“大受震撼”的模样，估计对方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了。 恰巧这时，他的终端忽然震动起来，沐辰低头看了一眼，冲兰斯道： “他醒了，你现在要去见他吗？” 兰斯先是愣怔地抬起头，像是一个发掉坏掉的机器人一样做不出半个动作，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揉着脑门前的刘海，“等，等一下……” “你先让我消化一会儿。” 沐辰并不打算干涉他的决定，他对兰斯留下一句“消化完了和我说”后便先行去了莱特所在的房间。 ……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莱特已经靠着床头坐起了身，，一缕碎落的金发从他额间垂落，浮现着健康血色的面庞瞧起来比先前要好许多，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男人的眉眼看上去不似平时那般严肃冷峻，半垂的长睫显得有些困倦，给人一种仍未睡醒还在犯迷糊的感觉。 沐辰走过去，在莱特床边坐下，他俯身轻轻搂住对方，莱特刚睡醒，抱起来的触感很暖和，“感觉怎么样，哥哥？” “挺好。” 莱特的嗓音还透着股哑，他伸手回抱住对方，“你们开完会了？” 也许是因为人鱼的精神力疏理起到了安眠的作用，他这一觉睡得比较沉。 原本不睡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一觉醒来，他只感觉身子愈发沉重，就好像先前透支身体的后劲全都积攒到一块儿，此刻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尤其是月要部酸得厉害，虽然宫缩的阵痛暂时退去了，但yao腹仍旧有些发紧。 想起先前险些伤害到腹中胎儿的情形，莱特仍有些心有余悸。 “嗯。” 沐辰抬眸看向他，“兰斯他们都在，我已经从首相拉里斯那里了解了皇宫目前的情况……哥哥你要见见他们吗？” 沉默了片刻， 莱特点头，“嗯，让他们到办公室去等我。” 说着，他便从床上起身开始换衣服。 无论是兰斯还是拉里斯，这两人迟早会知道自己怀.孕了的事实，现在这般紧急的事态下，莱特认为并没有遮掩的必要。 大约半个小时候后， 即便沐辰已经给兰斯和拉里斯做过心里建设了，但当两人从莱特的办公室中走出的时候，看向沐辰的眼神还是变了。 好奇中带着一丝畏惧。 此刻，宽敞的办公室中，只余下沐辰与莱特两人。 沐辰看着端坐在古董桌后的男人双手交叉于桌面之上，眉峰微蹙，一副沉思的模样。 他朝着对方走过去，军靴踏过地面弄出的动静让莱特下意识抬起了头。 沐辰问他，“哥哥是对这份作战策略有顾虑吗？” 莱特张了张唇，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唇边又被咽了下去。 沐辰与拉里斯制定的作战方针其实没有问题，但作为“飞鹰”的现任驾驶者，沐辰在开战的第一日就将作为前锋对上拥有“黑死神”之称的五位海盗王之一。 “黑死神”塞约斯曾被奥斯军方通缉长达十余年，他长年窝藏在地势险峻的马特鲁海湾一带，共与军方发生过大小战役近百余次，至今仍未落网，并且就在不久前，塞约斯声称自己研制出了专门用以克制机甲的重型 武器。 “是在担心我？” 沐辰看出了莱特潜在的忧虑。 莱特看向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沐辰又继续道：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哥哥。” “你说你相信我，而我可以确定，这次出征，没有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就在沐辰以为对方打算永远这么沉默下去之际…… “我相信你。” 莱特忽然出声道。 他放下自己的手，闭上了双目，咬肌绷得很紧，“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沐辰抿起唇角，“遵命。” “当然在出征之前，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哥哥配合我。” 莱特愣了一下，“什么？” 沐辰看着他的眼睛，“和我结婚，哥哥，举行一场正式的婚礼。” “你的‘刀锋’要为你出征，他不能连个名分都没。” 现在局势紧急，没人能确定这场叛乱何时能结束，考虑到莱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大了，婚礼确实也不应该往后拖。 莱特神情微滞，“可现在要举办婚礼的话，恐怕只能在科纳伦随便找个地方举行。” 沐辰正色道：“我不介意，在哪里都行，只要是和你。” 莱特的眼瞳颤了颤，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搂上沐辰的后颈，“本来应该给你办一场隆重的、正式的婚礼，而不是这么仓促……” 他和沐辰的婚礼应该在皇宫中举办，在国王和所有蓝星民众的见证下。 两人的面庞逐渐向彼此贴近，气息交织，莱特凝望面前人俊美的面容和那双如海洋般深邃的眼瞳…… 沐辰是奥斯帝国的珍珠，也是他的小珍珠。 他值得最好的一切。 “还有皇室祖传的那些珠宝，我母亲留给我的那部位，应该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你……” 莱特抿着唇角，喃喃道：“但它们现在都在皇宫里。” 沐辰忍不住抿了下嘴角，调侃道：“我要那么多珠宝做什么？哥哥是想把我打扮成花孔雀还是什么？” 莱特摇头，“这是传统，是对王妃身份的认可……而且你戴上肯定不会难看。” “我的身份不需要这些来认可。” 沐辰忍不住弯起唇角，他牵过莱特的手，伸手抚上男人隆.起的小腹，“而且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哥哥。” 温热的气息落在莱特唇上，他的长睫颤了颤，眼瞳中倒影出人鱼愈发放大的俊美容颜。 沐辰俯下身，吻住了男人的嘴唇，宽大的掌心搂着对方的后月要。 一吻完毕， 沐辰与莱特额头相抵，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坚定，“虽然没法在皇宫举办婚礼，在我们的孩子会在那里出生。” “如果是个女孩的话，就把这些珠宝留给她。” 莱特忍不住抿起了唇角，“嗯。” 第81章 第 81 章 蓝星2089年, 驻守基地的边境军于科纳伦前线击退多伊尔星虫族的第二个月，首都亚特卢皇宫发生了禅位风波。 20日，亚特卢突然宣布全景封锁后, 患有阿兹海默症的国王乔拉三世宣布将王位传于他与皇后凯瑟琳生的小儿子凯尔·伊戈，在此之前他从未宣布过废除原定王储，也就是他与第一任皇后卡罗琳所生的皇长子莱特·伊戈。 凯尔的加冕仪式在首都圣塞罗教堂举行，在蓝星掀起了渲染大波, 一日之内奥斯帝国内部的经济走势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同日, 莱特·伊戈在边境发表声明称“这是一场篡夺，而非正统的继位”，原内阁首相拉里斯与一众大臣坚定地站在皇长子这边，他们在边境举行了实况演讲，详细地转述了“宫变”发生的完整过程并称自己绝无可能认可“凯尔皇室”, 如果对方依旧执迷不悟的话, 他们将以“谋逆罪”的罪名征讨这位篡位者。 当然, 双方最终没有谈拢。 当日晚上十点, 莱特于边境科纳伦正式宣布与“凯尔皇室”开战。 奥斯帝国原本的十八支城邦中, 有八座城邦选择拥护皇长子，六座南部城邦归附了“凯尔皇室”，剩余四座并未表态，与此同时，曾经令奥斯军方头疼无比的五位海盗王公然宣布决定加入“新皇室”。 不少媒体与民众公开抨击了“凯尔皇室”这一引狼入室的行为。 21日, 原定王储、乔拉的长子莱特与其未婚夫沐辰公爵，也就是前亚特兰蒂斯王朝的王子，在基地科纳伦举行婚礼。 两人自十年前便定下了婚约, 期间也传出过不少流言, 这场长达十年、饱受争议的皇室婚约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属于它的故事结局, 同时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新婚第二日，沐辰亲率边境军入境塞滨城，征讨占据了马特鲁海湾流域以及黑水城的海盗王塞约斯。 …… 蔚蓝的海面平静，紧闭的城门前悬浮着无数艘黑色飞艇，为首的那艘舰身标刻着黑色镰刀的记号，透过舱门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站在指挥室的那人生得一头枯草式的黑发，鹰钩鼻，左眼被一只猩红的、半透明的激光义眼所代替，一道狰狞骇人的疤从眉骨一直贯穿到脸颊的位置，塞约斯的右手与半截小腿都是钛合金钢板，他面容削瘦，双目阴沉，机械转动的义眼如同红外探测仪一般能在放大缩小事物的同时感应到其的热量变化。 此刻，在他的视野中，一艘纹着奥斯皇室旗帜的重型军舰缓缓驶过泛着粼光的海面，立于甲板之上的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银发垂落至腰际，俊美无暇的脸上表情平静得有些天真，与他脚下这片暗潮汹涌的海域显得格格不入。 塞约斯的义眼在锁定沐辰之后，他转过身与手下交换了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显然对莱特派出的这位先锋感到不解，甚至有些好笑。 与皇室交手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号人参与过什么战役，对王储莱特养在皇宫里的那条人鱼宠物倒是略有耳闻，听说对方今年刚从军校毕业，和莱特结完婚后就匆匆上了战场。 塞约斯有点不理解莱特是怎么想的，先不提基地驻军是不是完全无人可用了，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宠物鱼上战场？ 而另一头， 沐辰站在甲板上，正通过扩音设备在向自己下达最后的通牒，内容无外乎如果他们现在立刻缴械投降可以从轻处置，否则一律按照“叛国罪处置”。 随着对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塞约斯肩头耸动，胸腔中发出轰鸣的笑声，狰狞的伤疤都皱到了一块儿，仿佛自己不是在前线而是在看一场脱口秀表演， “很精彩的演讲……” 他忽然替沐辰鼓起掌来，黑色星舰上的海盗们一并咧开嘴，露出看了热闹的神情。 “作为回礼，我们也精心准备了一段视频，想请诸位一起欣赏一下。” 塞约斯挥了下手，下一秒，众人只见黑色飞艇的外壁突然亮起一道道光束，无数刺目的白光汇聚到一块组成了一副清晰的画面。 这些海盗正在用全息投影播放视频。 “哥哥，哥哥……” 稚嫩而清晰的嗓音从画面中传来，紧接着，荧幕最下方露出一双湛蓝的大眼睛…… 那时候的小人鱼还有着一对圆圆的狗狗眼，他抱着一只毛绒绒的海犬跑到莱特身边，“哥哥你看，它今天学会跳圈啦。” 那是沐辰小时候的直播录像。 替莱特出征的皇室舰队上瞬间响起了不小的议论声，站在沐辰身边的李副官更是神情一僵，对方这放的分明是沐辰小时候在皇宫中的实况直播，塞约斯此举是想通过羞辱他们将领的方式从而影响整支队伍的士气。 想到这，他不由得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当即想命人将那几艘星舰给轰下来，正欲开口之际，却被沐辰挥手制止了。 李副官愣了一下，他看见人鱼半眯起深邃的眼瞳，用一种平静而冷冽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星舰。 仍在播放的视频画面中， 男人伸出手揉了揉小人鱼银色的发顶，“很棒。” 小人鱼当即一把抱住对方的腰，用撒娇似的语气道：“那我有奖励嘛，哥哥？” 男人的语气有些忍俊不禁，“你想要什么奖励？”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塞约斯挑衅地看向沐辰，“你哥哥呢，他今天怎么没过来？” “哦，他应该是给了你奖励，所以你才会代替他出征……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笑声中，塞约斯的义眼瞄准了站在军舰上的沐辰，被机械放大数倍的视角下，人鱼银发蓝瞳、宛若艺术品一般的容貌显得愈发扎眼，他阴鸷地注视着那双蓝眼睛， “谁能把这个废物的脑袋给完整的砍下来，悬赏10000金币！” 塞约斯此言一出，无数艘飞艇两侧的合金挡板皆收了起来，夹板两侧露出了里面的武器装置，原本平静的海域忽然搅起一片汹涌的洋流，骑着庞大海兽的“驯兽师”从水面浮出。 塞约斯盯着沐辰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要把这颗漂亮的脑袋做成用来的插花的装饰品，到时候每天摆在床前好好欣赏。”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间隙，他注意到甲板上的人鱼抬起头毫不避讳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沐辰的咬肌鼓动，似乎正在嚼口香糖，压低的眉宇下那双湛蓝的眼瞳犹如刀刃一般反着冷冽的光泽，人鱼轻挑着长眉，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紧接着，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皇室军装，露出了内里的黑色机甲训练服。 远处的塞约斯神色一变…… 他并没有料到沐辰会开机甲，毕竟末代亚特兰蒂斯皇室的人鱼都是只能充当花瓶的漂亮废物。 在注意到沐辰胸口铭刻着的那只雄鹰时，塞约斯眼瞳微颤，咬紧的齿关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莱特是如何驾驶着“飞鹰”摧毁了他们一艘又一艘的星舰。 被那架黑色巨人支配的恐惧依旧历历在目…… 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毕竟眼前的人可不是莱特，只是一个长期养尊处优呆在皇宫中、刚从军校毕业的愣头青而已。 而且，他们这次已经拥有了专门针对机甲的武器。 另一 边， 沐辰从李副官手中一把接过自己的头盔，通过悬浮的云梯，他径直迈步坐入飞鹰的驾驶舱，戴上头盔，长睫半覆下的双目平静地凝望着无数艘海盗星舰背后的黑水城。 “啪嗒！” 头盔与训练服的边缘严丝合缝地扣上， 他下达了开战的指令，“准备迎敌，我们的目标是拿下那座城门。” 李副官：“是！上校。” 随着沐辰一声令下，甲板上顿时响起一道道舱门闭合的声音。 “攻击他们的主舰！” 塞约斯对身边的人下达了命令。 “轰隆！” 顷刻间，无数道刺目的激光射线横贯长空，朝沐辰他们所在的军舰而去。 李副官当即命人调整舰队阵型，“所有人，立刻进入控制室！”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舰身似是被什么东西重物给撞了一下，甲板猛烈地晃动起来。 正在向控制室撤退的队伍中有不少人险些摔个踉跄，情急之下他们只好伸手抓住身侧的扶手。 “哗啦！” 一阵冰凉湿咸的海水扑上甲板，如雨点般洒落，巨兽从海面跃起，它张开尖利的长吻，以闪电般的速度咬住站在船舷旁的士兵，巨大的咬合力当众将人撕成两半，一时间血肉横飞，破碎的肉块与内脏四散坠落在甲板上，镶嵌着金色皇家旗帜的军舰被血污浸染，霎时间宛若一座大型的屠宰场。 随着血腥味的弥漫，无数只巨兽从海面涌现。 这些海盗所骑的海兽每只都有一头成年的虎鲸那么大，它们也被称之为鳄鲸，鳄鲸的背部覆满如同鳄鱼坚硬的鳞甲，布满利齿的窄吻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个成人撕碎，双侧装置了威力极强的鱼雷炮弹，是灵活且极具杀伤力的海上作战武器。 “鳄鲸骑士”也是马特鲁海盗得以长期称霸这一海域的重要手段之一，据说他们的驯兽术传自已经陨落的亚特兰蒂斯王朝，即便后期的人鱼王室已不再拥有这种能力，这群海盗依旧掌握着这一失传的秘术。 军舰的甲板被鲜血染红，大部分人已撤回驾驶舱，船舷两侧立即升起密封式的弧形钛合金挡板。 “轰！” 海盗星舰的高速激光射线从远处轰来，在钛合金挡板上灼烧出一个焦黑的、向内凹陷的深坑。 “中了，可惜……” 星舰的驾驶员咬着嘴里的电子烟，再次瞄准了即将下浅的皇室军舰。 “嗡！” 涡轮叶片快速转动的声音忽然如一阵疾风从耳边响起，驾驶员按下操作键的手一顿，他退出瞄准模式，有些诧异地抬眸向前方望去。 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机甲不知何时从地面腾起，机甲驾驶舱中透出的白光犹如巨人深炯的双目，而自己仿佛那被盯上的猎物，海盗星舰的驾驶员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寒…… “飞鹰”究竟是何时绕到自己身边来的？ 伴随着这样的念头，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飞鹰”驾驶舱中人鱼如海洋一般深邃的蓝瞳上。 下一秒， 一阵火星迸裂，沐辰操纵着“飞鹰”机械外臂上的银匕生生将那艘星舰从中撕裂，折成两半的金属骨架在熊熊烈火中坠入深海。 随着这架星舰的坠毁，马特鲁海盗的总控制台内发出了轰鸣的警报声，操作面板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红叉标记，望着远处的火光，塞约斯目色一凛，当即下令将所有火力对准“飞鹰”，说罢，他愤然地离开总控制室，冲手下吩咐道： “准备启动‘毁灭者号’，我要……” “舰、舰长……” 手下忽然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长空。 塞约斯的声音顿住，他回过头，只见“飞鹰”的背后约有七八架钢铁巨人同时腾空而起，它们以“飞鹰”为中心一字排开。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机甲全都隶属于奥斯帝国的精锐部队——第一机甲兵团。 塞约斯的义眼仔细地扫过这些机甲胸口铭刻的图案，同时他也捕捉到了那位银发蓝眸驾驶者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沐辰目光冷冽地看向塞约斯，与身旁的众人发出指令， “击落这些星舰。” 第82章 第 82 章 巨型机甲展开它们背部的双翼, 无数道刺目的激光射线在空中交相亮起，四处爆开的火光宛如炸开的烟火, 一艘接着一艘的海盗星舰相继从空中陨落。 马特鲁海盗的总控制室中, 伴随着不断着响起的警报声，控制面板上冒出越来越多的红叉。 “启动‘毁灭者号’，就现在！” 塞约斯面色沉郁地发出这道指令, 随即他冲出剧烈摇晃的舰舱，径直朝最里面的舱门走去…… 天空之上, 沐辰操纵着“飞鹰”灵活地穿梭于密集的激光射线与枪林弹雨中，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双翼在空中翻出灵活的弧度擦着那一道道红光而过，驾驶舱后的那双蓝眼瞳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前方的黑水城城门。 就在他又精准地击落一架海盗星舰后, 不远处的海面忽然破开, 一座堡垒似的潜艇从水面浮出, 它的胸口正中央有一个醒目的内嵌式蓝色弧形光圈，透过潜艇的驾驶舱，沐辰可以看见塞约斯正面色阴沉地操控着那台机器。 “嗡！” 空中爆发出一声穿透性极强的尖锐高频音，像是金属音叉不断颤动产生的巨大涟漪，震得人耳膜生疼，心中徒生出一股抓心挠肺的烦躁之意。 与此同时, 潜艇的蓝色光圈中亮起一阵刺目的白光, 以光圈为中心荡开的冲击波犹如核｜弹爆炸后产生的蘑菇云一样开始向四周散开。 沐辰皱起眉, 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前的剧烈白光。 紧接着, “哐当！”，是杂物摔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感受到驾驶舱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飞鹰”的机身忽然不受控制地左右颠簸起来, 沐辰原本瞄准了海盗星舰发射出去的光线一下子失去了准头。 “滴滴滴！”红光亮起, 荧蓝的控制面板弹出数条警告信息： 【驱动器发生故障，请尽快检查设备】 【驱动器发生故障，请尽快检查设备】 【驱动器发生故障，请尽快检查设备】 沐辰努力操控着“飞鹰”稳住重心，他侧目望去，只见自己身后的其余七八台机甲同样出现了这般僵硬、不受控制的情况。 “该死……” 通讯器中传来“蓝鲸”驾驶者温斯特的咒骂声，“那台破机器产生的冲击波会对驱动器产生干扰信号，我们想我们应该尽快撤回到军舰上，上校。” 而此刻，眼前重新集结起来的海盗星舰，再次排好阵型，正如蜂群一般朝他们袭来，这些星舰侧翼射出的激光射线击中了几台身旁的机甲，剧烈的冲击力下，机甲失控地朝海面坠去。 沐辰目光冷冽地审视着这一切，他很快做出了指令，“所有机甲撤回军舰，集中飞行舰和潜艇的火力炸毁那台仪器。” “收到。” 温斯特当即对着通讯器道：“呼叫一队，呼叫一队，全体成员现在立刻撤回军舰甲板！” 很快，军舰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驶来，操控着“飞鹰”下降的过程中，沐辰看到他们刚派出炸毁“海上堡垒”的轰炸舰队遭到了鳄鲸群的阻拦，沉渊一般的海面掠过无数骇人的坚硬鳞甲，鳄鲸不断冲撞着试图驶向“海上堡垒”的潜艇，炸开的鱼雷与激光射线交错在一块儿激起一阵又一阵猛烈的浪花，咕涌的海水很快被染成鲜红色。 沐辰操纵着机甲快速下降，视线却落在这片汹涌的海域上。 “嗡！” 伴随着涡轮转动发出的巨响，“飞鹰”降落在军舰的甲板上，掀起一阵狂风，李副官立即率人迎了上来，他们看见“飞鹰”驾驶舱的舱门打开，里面的人却没有顺着云梯出来。 李副官试探性地冲舱内喊了一声，“沐辰上校？” 下一秒，沐辰将手中的终端抛给李维，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远处汹涌的海面，滢蓝的眼瞳中映出一片跃动的火光。 李副将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您要做什么，上校？” 湿咸的海风气息中， 沐辰扬起长眉，“替我看好‘飞鹰’，不要让它受到任何损伤。” 李副官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之际就见对方一把摘下头盔，银发如瀑布般垂下，只身跳入了汹涌的洋流当中…… “艹，沐辰你疯了？” 刚从驾驶舱出来的泽维尔冲到船舷旁抓着围栏，他望着海面消失的水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面对沐辰疯狂到几近不要命的举动，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应该称呼他的军衔而不能直接叫名字。 几乎就在跳入海面的一瞬间，沐辰的双腿化作冗长的尾鳍，锋利的背棘将训练服撕成碎片，尾鳍极速地摆动起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波水流的走势与形状，仿佛与这片幽深的海域融为一体。 冰冷的洋流将他包裹，刺.激着人鱼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他脖颈两侧的腮不断翕合，摄取着四周海水的养分，一种属于深海人鱼原始的、本能的力量正在苏醒，他几乎就要按耐不出将周遭生物都撕碎的冲动。 正在操纵着“毁灭者号”的塞约斯义眼转动，在看到那抹泛着粼光的鱼尾从海面跃起时，他愣了一下，只感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神情激动地吩咐左右道：“那条人鱼，给我抓住他！ 第83章 第 83 章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第一次率军｜队出征的上校兼王夫在与五王之一“黑死神”塞约斯的对弈中以闪电般的速度成功攻破了黑水城，首战告捷。 这一消息很快便震惊了“凯尔皇室”还有剩余的四位海盗王，比“黑死神”如此轻易陨落更令这些人震惊的是一则传闻。 据说, 在黑水城一役中, 这位人鱼王夫凭一己之力砍下了塞约斯的脑袋，并在这之后将自己与脑袋的合影传到敌军的星舰与飞行器之上, 正是此举令剩余的海盗军心溃散，北境军才得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黑水城城门。 更有人说自己亲眼目睹了人鱼在水下变成了怪物的模样, 人鱼的眼珠是全黑的，尾巴被坚硬的鳞甲所覆盖，他的利爪如同镰刀一般致命，头发和皮肤却又白得异常, 即便是在亚特兰蒂斯王朝仍未覆灭时，他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鱼。 他们断言沐辰绝对不是正常的人鱼，他不是被神赐福了就是被诅咒。 从此之后，他在这群海盗之中有了一个新的称号。 ——白色死神。 拥有天使一般的皮囊，却像死神一般收割性命。 …… 塞滨城的总指挥部中， 李副官与拉里斯分列莱特两侧，因为温斯特与正其余小队成员正在清扫战场，所以泽维尔作为机甲小队的参战成员便跟着李副官一道过来向最高指挥官做汇报。 莱特的目光环视一圈, 然而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他双手交叉于胸前, 下意识地皱起眉。 李副官最了解莱特的这些小动作代表着什么，他当即解释道：“沐辰上校目前正在黑水城察看情况，晚些就会过来。” 听对方这么说, 莱特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 示意几人可以开始汇报了。 思及沐辰的再三嘱咐，李副官在汇报时省去了对方只身一人杀了塞约斯以及摧毁“海上堡垒”的疯狂举止，重点讲述了在破坏掉“海上堡垒”后是如何攻破黑水城的。 莱特听完后沉思了片刻，随即他让李副官将马特鲁海盗新型武器的核心组件带回来，好让科研组尽快研究出其中原理然后研发反制装备。 见对方没有追问与沐辰有关的那部分细节，李副官连忙点头称是，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上将……” 就在李维收起终端准备离开之际，一直沉默不响的泽维尔却突然出声了，他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神情忽闪了两下，嘴唇蠕动，似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我……我还有一件事要汇报。” 李维的脚步蓦地顿住，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莱特抬起眼眸，目色沉沉地看向泽维尔，“你说。” 泽维尔咬咬牙，一股作气道：“我认为沐辰上校在对阵马特鲁海盗中的某些行为有些不妥，作为主帅，他不应该这么冒险，虽然他的能力确实出众，但这有违……” “他怎么冒险了？” 莱特当即神色肃穆地打断了他的话，言语间，余光扫向了站在一旁的李副官，似乎是在责备对方刚才为什么不说。 李副官神色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差戴上痛苦面具了…… 上将这小两口的家事真不是寻常人能掺和的啊。 泽维尔：“您看下实况录像……应该就了解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李维内心更是苦不堪言。 主舰上确实有仪器会完整地记录实况，而这莱特迟早也会看的，但对方一个人看和叫他们两个陪着看完全不是一回事。 闻言，莱特当即面色沉郁地调出了主舰上的实况录像。 当他看到沐辰从驾驶舱内冒险跳出来的那段时，莱特只感觉一阵触目惊心，眉头都快拧成川字了，他回想起沐辰当初答应自己一定会谨慎行事的话，再看着对方实际上不要命的举动，莱特的脸色沉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沐辰这么做如果成功了或许收益很大，但同时也很凶险，他在进攻塞约斯的“毁灭者号”时万一出现一个微小的闪失，都有可能会当场没命。 放完录像， 莱特将终端往桌上重重一搁，他伸手揉着眉头，音量都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倍，“沐辰现在人在哪？有没有受伤？” 李副官一眼就瞧出了这是对方爆发前的征兆，小声道：“已经在医务室处理过了。” 莱特神色一僵，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李副官怕他情绪太激动，赶紧补充道：“不过不是很严重，只是左臂受了伤，需要缝合一下。” 莱特的咬肌绷得很紧，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模样，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两句话： 人在医务室。 需要缝合一下。 他额角的青｜筋隐隐作跳…… 沐辰不仅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还瞒着自己什么都没说。 最终，莱特面色沉郁地让所有人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并让李副官在对方处理完伤口后第一时间将沐辰带到自己这里来。 就在几人离开办公室没多久， 莱特的终端上便收到了几条消息，是沐辰发过来的，对方先是发了一个小鲨鱼啪唧啪唧甩尾巴的表情包，然后问莱特： 【是不是应该给你出色的士兵一点奖励呢，上将？】 莱特抑制住找他兴师问罪的冲动，他先是问对方，【回来了？】 【有没有受伤？】 沐辰想也没想，【没有。】 莱特握拳抵在唇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发火的冲动，又问了一句，【没有？】 沐辰：【没有啊，哥哥】 沐辰：【今天一切都很顺利，而且我全程都很小心的，你怎么都不夸夸我？】 沐辰：【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气氛沉默了片刻， 莱特发了一张图片过去，沐辰点开一看，发现那是自己和塞约斯的“亲密”合影，他额角隐隐作跳，正想着怎么为自己开脱之际。 莱特：【很好？】 …… 大约一刻钟后， 沐辰站在了莱特的办公室里，他外面套着一件军装，遮掩住了左臂上缠的一圈纱布，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的男人，“哥哥……” 莱特转过身，目光上下扫视过对方，最终落在沐辰的左臂上，“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 “你说你一定会小心、会非常谨慎地做出决定，让我相信你……” “哥哥，你先别生气。” 沐辰朝他走过去，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这次的结果不是很好嘛？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莱特神情一滞，他皱起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怎么办？你是主帅，明明有后路和解决方法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选择以身犯险？还是这么极端的方式，万一，万一……” 他的嗓音发涩，说不下去了。 “我不会有事的。” 沐辰伸手抚上男人的脸颊，他半是调侃道： “我要是出事了，哥哥带着我的孩子和别人结婚，我就算死了也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你说什么？” 听到沐辰说“死”这么不吉利的字，莱特神色一变，紧皱的眉头看起来气得不轻，原本积攒到一块儿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拿开对方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就要往外走。 沐辰没料到对方反应这么大，他拽住莱特的手，撇了撇嘴，“我开玩笑的，哥哥。” 只是想到失去对方的这种可能性，即便只是假设中的，莱特便感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他垂落在身侧的手都在隐隐发抖，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说罢，他甩开沐辰的手准备一个人出去冷静一下。 然而还没迈出去两步，却又被对方从身后一把抱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办公室内的气氛彻底沉默下来，莱特掰着沐辰的手臂挣了挣，无奈对方抱得太紧，结实有力的双臂像是生根了的藤蔓一般紧紧地攀住他的肩膀。 顾及到沐辰肩上的伤口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莱特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他的长睫颤了颤，沉声道： “放手。” 他说完这几句话后，沐辰仍旧没有反应。 就在莱特以为气氛要永远这么沉默下去时，手背突然落下一滴温热的液体。 紧接着是第两滴，第三滴…… 温热的液体在莱特的手背上洇开一滩水渍，触感灼热，烫得他整个人几乎就要烧起来。 原本紧紧抱住他的沐辰忽然松了手，莱特感觉身上的桎梏没了，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人鱼的眼睑下溢出一行清浅的泪水，染湿了霜雪似的长睫毛，沐辰白皙的眼圈整个都红了，俊美的脸上神情即伤心又难过。 莱特半张着唇却说不出话来，看着对方这幅委屈的模样心尖都下意识地跟着颤了起来，他伸手揉了下额头，沉声问对方，“哭什么？” 沐辰垂下眼睫，任由眼泪将对方名贵的地毯打湿，“好疼啊……” 莱特的眼瞳紧缩了一下，他也顾不得自己还在生气，连忙凑到沐辰面前，急切道：“哪里疼？” 沐辰月兑下外面的军装，露出被白纱缠绕的一截手臂，纱布的边缘印出一条清晰的血渍，是刚才缝合伤口时印上去的，他完全没提当初缝合伤口时他一边用终端回复莱特的消息，一边叫护士快一点。 此刻，那双蓝眼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泪完全止不住，“手臂疼。” 虽然很气对方当初那般疯狂的举措，但看着人鱼湿红的眼眶，莱特还是心疼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让沐辰在沙发坐下。 莱特伸手捧着对方的脸，用指弯拭去对方眼睑上湿润的水渍，人鱼霜雪般的长睫都哭得湿漉漉的，从小人鱼刚进皇宫的时候起，莱特最见不得就是沐辰哭，有时候坚持再久的原则都抵不过对方红着眼眶的一句撒娇，沐辰一哭，他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下来给对方， “让医生过来再看看。” “不要……” 沐辰的长睫颤了颤，他伸手揉着眼睛，往后缩了一下，“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好难受……” 莱特心尖一紧，也顾不得自己之前还在生沐辰的气，他伸手抱住对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沐辰的后背，想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沐辰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闷声道：“能不能别生气了？” 鼻音听起来都重了。 莱特问他，“还疼不疼？” 沐辰：“疼……” 就在莱特愣怔得有些不知所措之际，沐辰抬头吻住了男人的唇， “要哥哥给我亲一下。” 第84章 第 84 章 青年垂落下来的长睫似霜雪一般, 即便哭红了眼眶模样仍旧好看，所以当沐辰俯身贴近的时候，莱特望着那双湛蓝的眼瞳晃了下神, 直到唇上落下温热的触感…… “要哥哥给我亲一下。” 人鱼眨着他蓝宝石一般的眼瞳，清澈的嗓音中带着股蛊.惑的意味。 莱特没有说话…… 沉默就代表不抗拒, 不抗拒就是默许。 很快, 他的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一般的，一下、两下, 像是蜂鸟在找寻甜蜜的果实, 先轻轻探寻，然后衔住, 一点一点摄取其中的花.蜜。 莱特伸手抚上人鱼的面颊, 指腹触碰到一片微凉湿.褥的水渍, 他的心尖瞬间又柔软得一塌糊涂, 还有些酸.涩的感觉…… 他的小人鱼怎么这么能哭？ 有时候总叫他心软得一点办法都没。 逐渐升温的气氛中, 沐辰的掌心下意识地覆在莱特隆起的yao腹上，似乎是因为感应到了外部的动静，莱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 这是怀.孕这么久以来, 他第一次感到明显的胎动。 莱特蓦地愣住了, 神情变得有些呆滞, 都忘了要眨眼, 以至于人鱼吻上来的时候，他也忘了回应。 沐辰自然感觉到了莱特的心不在焉，他抬起头, 探寻地看向莱特。 莱特下意识地抓住沐辰的手, 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她……” 沐辰神情一紧，也顾不得自己的眼眶还是红的，急忙凑过去询问莱特，“怎么了，哥哥？” “宝宝怎么了？” 他回想起对方上次情绪激动后引发宫缩的情况，正准备取出终端联系医生，却听莱特说，“宝宝好像在动。” 沐辰的长睫微颤，神情空白了一瞬，他伸手抹了把脸颊，拉着莱特在c沿边坐下，然后凑过去好奇地打量着，“哪啊？” “在哪？” 莱特见对方这会儿总算不哭了，他微抿起唇角将沐辰的手轻轻放在肚子上，“这里。” 掌心下传来温暖的触感，人鱼的后背都绷紧了，他双眸一眨不眨地莱特的肚子看，生怕错过宝宝的任何一个动静，然而宝宝这会儿却好像怕生似地安静了下来，掌心下迟迟没有传来任何反应。 沐辰抬起头，看向莱特，“怎么不动了？” 莱特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也控制不了宝宝的行为。 但看着沐辰仍旧泛红的眼眶和充满期望的神情，他生怕自己一个用词不当，对方又会忍不住哭出来，原本半张开的唇只好又合上。 就在他踌躇着思考措辞之际…… 人鱼的掌心下传来了一阵明显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踢皮球一般。 “动了……” 沐辰的指节蓦地一僵，都忘了要眨眼，如果他现在有耳鳍的话，耳鳍多半会竖起来，他侧过身小心地将耳朵贴上去，随即沐辰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宝宝动了……” 这种感觉很神奇，明明几个月前他/她还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影像，可现在自己却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正在莱特肚子里逐渐长大的小生命，而且是与自己和莱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就好像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份最亲密的牵挂。 莱特发现人鱼似乎对宝宝的动静格外的感兴趣，就一直蹲在c边这么听着也不会厌烦，还一副十分专注的神情，莱特怕他这个zi势蹲久了会脚麻，想叫沐辰坐到c上来，沐辰都完全没有反应。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地抿了下唇角……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而宝宝每动一下，人鱼的长睫就会跟着轻轻颤动，简直就像膝跳反射一样。 沐辰就这样乐此不疲地听了十几分钟，直到确认那头的宝宝似乎睡着了没再传来任何动静后他才从地上起身，然后起身的瞬间他神色一僵，下意识地弯腰扶着床板，没能一下站起来。 莱特赶忙扶住他的胳膊，问：“怎么了？” 沐辰皱着眉头，“……脚麻了。” 莱特：“……” 沐辰在c沿坐了一会儿，直到那股酸麻的抽筋感过去了，他才动了动自己的腿脚。 莱特垂眸看向他缠着白纱的左臂，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还疼不疼？” 沐辰下意识地缩回手臂。 怕莱特又要旧事重提找他秋后算账，他索性耍赖式地往c上一趴，抱着个大枕头把脸埋进去，刻意避开了莱特的视线，“哥哥要是还生气的话，那肯定是疼的……” 莱特的动作顿在半空中，“……” 有时候真的会被人鱼弄得没脾气。 见对方没有动静，沐辰悄悄掀起一只眼睛打量莱特的神色，随后他一点一点朝男人挪过去，从身后抱住男人的月要，开始撒娇，“我好累……哥哥，开了那么久的机甲还在海里游来游去真的很累，而且我还受伤了……” 莱特神情一滞，正欲张口，就听对方继续道：“哥哥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反正你现在军务都处理完了，就睡一小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就起来。” 气氛沉默片刻， 莱特：“好……” 他总是拒绝不了沐辰。 人鱼扬起唇角，在对方看不见的视角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睡一觉起来莱特生气这事肯定就翻篇了，他就不信对方睡醒了还会记得和自己生气的事。 莱特当然不知道人鱼心里打的小算盘，他看沐辰确实一副困倦的模样还是有些心疼，当即就抱着对方躺.下了。 沐辰的脑袋陷在软垫中，柔顺的银发从额前垂落，双臂牢牢地抱着莱特，他似乎真的有些累了，躺下没多久就发出了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人鱼睡着的模样让人有些无法移开视线，他霜雪白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周围投下一片阴影，唇瓣就像海tang花瓣一样粉，漂亮得不似真人。 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莱特的动作都放轻了些，他伸出指弯蹭了蹭沐辰的脸颊，又撩开对方遮住眼帘的一缕发丝。 “唔……” 沐辰发出像小狗一样的嘟囔，他将脑袋埋进莱特的颈窝。 …… 不知过了多久，沐辰再醒来的时候，卧室内一片昏暗，只余下电子种走动的声音，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热得人想出汗。 而他很快便发现了真正令人感到燥.热的源泉，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原始的反应。 ——他in了。 自己的双臂还牢牢地环着莱特的月要，沐辰能明显感觉到莱特紧绷的后背，以及愈发不匀的呼吸声。 莱特被沐辰硌得很疼，又烫，他挣月兑不开沐辰的桎.梏，又饱受孕期激素的影响，整个人像是被囚在笼中的困兽一样，只能咬着唇默默忍耐…… 直到对方宽大的手掌忽然覆了上来，莱特神情一僵，他下意识地绷.紧肌肉，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莱特的这般反应却反而让人鱼愈发得寸进尺起来，随着他的进一步探.索，指腹很快便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 莱特偏过头，将脸埋进了c褥，不愿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沐辰抿起唇角，他凑到莱特的耳畔，轻痒的气息和几缕发丝落在男人的颈间，“哥哥不是也想吗？” 莱特的眼瞳紧缩了一下，耳根烫得不行，他紧.咬着唇，捉住沐辰作乱的手。 沐辰唇畔笑容愈深，“作为之前做错事的补偿，我让哥哥舒.服好不好？” 莱特将脸埋得更加深了，他还是没有说话。 “哥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人鱼发出一声轻笑，手指动了起来。 这双手因常年驾驶机甲，握着枪｜械而带有一层薄茧，但同样也非常有力。 男人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衣摆很容易便被掀起来。 片刻后，沐辰坐起身，他用纸巾擦拭着自己指jian的湿.痕，看着一侧眼尾泛红的男人，他俯下身，声音蛊.惑，“要不要去水里，哥哥？” 气氛沉默了片刻， 莱特闭着双眸，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很闷，“嗯。” 塞滨城是一座水上之城，这里临海而建，四处都被水所环绕，包括他们目前所住的这个寝宫也是，卧室的正后方便有一间巨大的温水池。 这里的水温被控制在一个令人体感到舒.适的温度，不会像温泉那么烫，也不像海水那么冰冷，虽然对人鱼来说，他们天生习惯了深海寒冷的气温，不喜欢泡温水，但考虑到莱特怀着宝宝，沐辰还是将他带到了这个水池。 而且随着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莱特月要部位的负担也越来越重，在水中能减轻些他的负担。 温热的池水一点点将两人浸没，氤氲的雾气打湿了男人额前的金发，浸泡在温水中所带来的舒缓感让莱特一向紧绷着的眉眼舒展了些，不再似往常那般严肃。 沐辰让莱特伸手扶着池边的栏杆，自己从身后环着对方，他的双月退在这一刻化作了冗长的鱼尾。 池子的底是纯白的瓷砖堆砌而成的，清澈的池水一眼便能望得到底，正因为如此人鱼那长约近两米半的银黑色鱼尾此刻显得格外瞩目，甚至有些骇人…… 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蛰伏在海底深处的、冰冷而又神秘的未知生物。 第85章 第 85 章 氤氲的雾气从池面升起, 不知为何，眼前的场景莫名让莱特想起了沐辰小时候，那时候沐辰一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池子里度过的, 他喜欢和乔拉送他的那只小海犬在水里玩扔飞碟游戏。 每次莱特从边境的任务中抽出空回皇宫来看他时，小人鱼都会用撒娇的口吻让他到池子里来陪自己一块玩儿。 莱特从小是在靠海的城市长大的，他的游泳技术还算不错，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 即便在军营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但还是完全没法和人鱼比。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 小人鱼每次在水里有游过他之后，都会得意得翘翘大尾巴, 明明身高只到他月要际，但只要游到他身边的时候就会故意在水下踮起大尾巴，好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 而现在，透过正前方反光的瓷壁, 莱特可以隐约看到青年宽阔的肩臂, 人鱼现在已经比自己要高了，对方湿了的银发被撩到脑后，露出高挺光洁的额头, 俊美的面容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半眯起的狭长蓝瞳又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总是让人不经意地联想起自深海而来的海妖。 他一时看得有些失神, 直到月退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而ci激的触感，莱特的眼瞳微颤，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沐辰的鱼尾。 触感冰凉而滑.腻的鱼尾不断地扫过他的小月退, 仿佛在玩某种游戏一般, 先是若即若离地轻轻扫过, 然后缠上了他的月退。 沐辰伸手环住男人的月要，鱼尾挤了进.去。 莱特下意识地仰起了脖颈，他的脸庞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不知道是因为温热的水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原本的肤色算白，因为常年呆在基地所以晒黑了些，看上去是健康的浅麦色，配上男人锐利英俊的五官显得十分英气，可现在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异样的红，像是从根.茎被不断浇灌的花心一般…… 熟透了。 沐辰的鱼尾真的很大。 每次莱特都觉得格外费劲，光是进.去就要花很长时间。 等对方完全进.去后，他的额角都渗出了一层薄汗，神情克制而隐.忍，唇上被咬出了浅印，唇间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一阵白雾，有时候莱特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个长着狗狗眼、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小人鱼，怎么就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哥哥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不专心？” 耳边突然穿来人鱼的轻笑声，他伸手nie着男人的下颌，有些恶劣地扳过对方的下巴，好让莱特能看清自己在瓷壁中映照出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我要反思自己了。” 莱特耳根一烫，他后面被鱼尾占着，前面也得不着空，整个人都乱得一塌糊涂。 缭绕的水汽中，人鱼俯下了身，他抿起唇角， “我帮宝宝提前检查一下……” “他/她到时候吃得饱吗嘛。” …… 两人从池子里出来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沐辰帮莱特揉了会儿月要，随后他离开了对方的办公室，准备去找第一机甲中队的几名成员开会，主要是对今日的战况进行复盘并商讨一下后续的战略。 另一边， 被沐辰联系上的李副官与泽维尔都面色忐忑地坐在会议室中，一想到沐辰被上将叫过去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整整四五个小时完全不见踪影，结果现在一出来就叫自己开会，他们就心有惴惴焉。 对方千万别是被上将狠狠地训了一顿。 尤其泽维尔，更是慌得一批，毕竟这事是他说出去的，当初说的时候有种英勇就义的慷慨激昂之情，可现在一想到沐辰那阴森森的笑脸，他就只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让他多嘴。 墙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走道中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两人立即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目色紧张地朝外边望去。 “吱呀！” 自动感应门开了， 沐辰穿着一身挺拔的军装走了进来，他目光冷冽地扫视过屋内的每一个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谁说的？” 屋内的气氛一片寂静，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诡异。 泽维尔的眼皮跳了跳，他伸手揉着眉心以掩饰内心的慌张，与李副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沐辰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他放缓了些语气，“黑水城一役发生的事情，是谁和上将说的？” 面对那双深邃的蓝眼瞳，泽维尔感觉额角汗都要下来了，他的嘴唇蠕动几下，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李维见他这幅挣扎的模样，正欲开口说些缓和气氛的话时，泽维尔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是我说的……”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没有避开沐辰的视线，“身为主帅以身犯险，这有违战场的原则，所以我……” 沐辰径直打断了他，“说的不错。” 泽维尔：“啊？” 李副官：“？？？” 这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 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们只见沐辰轻抿起唇角，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模样，“下次继续。” 随后他径直坐到了会议室正中央的位置，徒留泽维尔与李副将面面相觑。 …… 以皇长子莱特为首的边境军与“凯尔皇室”开战的这两个月以来，前者几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们接连夺下了三座核心的南部城邦，彻底击败了两位海盗王。 而这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那位人鱼王夫，他在海中几乎是战无不胜的存在，这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亚特兰蒂斯最鼎盛时期那位统一了蓝星，被称为“海神”的人鱼王先祖——沐修斯。 以至于后来当那些海盗在水下看到摆动的鱼尾后，他们都无法抑制地心生畏惧。 对他们而言，人鱼的出现就意味着自己即将被死亡所笼罩。 他的利爪、他的棘刺、他黑色的眼瞳，这一切都是死亡的化身。 首都亚特卢皇宫内， 凯尔正坐在王座上大发雷霆，他将终端重重地摔在地上，看着面前站的三位海盗王，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问题？那条人鱼现在都已经跑到白银城去了！” 他分割给这些人土地，赐给他们财富和爵位，结果到头来却连丢三座城池，他们甚至连一条鱼都看不住！ 皇太后凯瑟琳一言不发地坐在凯尔身侧的位置上，殿内的气氛愈发僵持起来。 沉默片刻， 其中一位矮胖的海盗王走上前来，“主要是因为边境军的机甲兵团，他们实在是……” 凯尔冷笑一声，“你们不是说早就研制出了反制机甲的武器吗？” “您应该知道现在率领边境军的是曾经的亚特兰蒂斯王族……” 另一位高瘦的海盗王忽然出声道：“他化作人鱼形态时在水中有绝对的优势，所以我们的‘海上堡垒’……” 凯尔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额角青｜筋暴起，“他只是一条人鱼，一条！不要告诉我你们拿一条人鱼没有办法！” 就在无人再敢出声之际， “陛下。” 第三位海盗王缓缓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与其余海盗狰狞、凶蛮的外形不同，他身材消瘦，剃光了头发，浑身上下被黑布所包裹，脸上黥着字，上面纹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秘文符号，细瘦的十指指节上戴满了戒指与银链。 此人名叫希里尔，来自东大路的一个偏远王国，那里的人迷信巫术与蛊毒，教育普及程度完全无法与奥斯帝国相比，听说他在成为海盗前曾经当过奴隶，脸上的那些字就是当时纹上去的。 希里尔有一双阴郁的双眼，那眼神总看得凯尔内心一阵发毛，而此刻对方嘴角却挂着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笑，希里尔看向凯尔道：“就在前几天，我出海航行时遇到了一个人，他想他一定能解决困扰着陛下的问题。” 凯尔问：“他是谁？” 希里尔抿起唇角，“一位萨满。” 凯尔皱起眉，“萨满？” 紧接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你找一个巫师来做什么，沐辰开机甲的时候让他在旁边念咒吗？啊？” “他不是一位普通的巫师……” 希里尔对凯尔的这般反应并不气恼，他只是微笑着转过身，望向殿门，“他是一名黑巫师，我们家乡最有名的阿鲁托，也就是死灵巫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皇宫内忽然一阵阴风大作，气氛阴冷了不少，气温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殿门朝外打开了，一身着黑袍的人拄着蛇杖走了进来，他宽大的黑色兜帽下隐约可以瞥见一抹白得不似活人的肤色。 希里尔：“请宽恕我自作主张地将人请来了。” 黑巫师缓缓走到王座前，他朝凯尔行了个礼，随后摘下了兜帽，“您可以称呼我为奥西卡，陛下。” 他的嗓音嘶哑，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种吐着信子爬过地面的毒蛇。 就在奥西卡摘下兜帽的瞬间，凯尔愣了一下。 对方浑身上下几乎挂满了不同生物的白骨，他的耳垂被一对利齿所贯穿，脖子上挂着一条由脊骨所串成的项链，而那根蛇杖的顶部镶嵌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骷髅头骨，与普通人体构造略有不同的时候，那个骷髅的颅骨两侧长着一对鳍骨。 留意到凯尔的目光，奥西卡伸手抚过蛇杖的骷髅颅顶，“您应该猜得出这是什么？陛下。” 凯尔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这是什么？” 奥西卡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指｜尖摸过那对鳍骨，仿佛在抚摸什么宠物一般，“这是人鱼，目前正困扰着您的生物……” 在凯尔殷切的目光中，奥西卡垂下眼睫，看向自己的蛇杖， “准确的来说，这是‘海神’沐修斯的头骨，那位最后因‘疯病’而死的人鱼王。” 第86章 第 86 章 “海神”沐修斯的名号放眼整个蓝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近三百年前, 蓝星刚从混沌的科技革命中解放出来，总共分裂出十余个国家，由人类、人鱼、兽人以及混血种共同掌管，诸国交战频繁, 版图混乱, 在这一极度无序的时期，是沐修斯率领着亚特兰蒂斯族人, 从海洋走向陆地，最终统一了蓝星，随后的三百余年中, 蓝星的各个城邦与王国始终处于亚特兰蒂斯的统治下, 自此衍生出了一段漫长而绚丽的文明长河。 沐修斯是第一位统一蓝星的君主，除此之外，他还是蓝星的第一位鲸骑者、第一位亚特兰蒂斯的人鱼王、亚特兰蒂斯最大版图的开拓者、次科技时代的开启者…… “曾有人说过这位人鱼王是‘被神眷顾的诞生’……” 黑袍巫师奥西卡的指｜尖摩挲过蛇杖，在凯尔震惊的目光中权杖上方浮现出一道雾霭凝聚而成的虚拟影像, 画面中的人鱼有着一对深蓝的眼瞳与耳鳍, 纯黑色的鱼尾, 与沐辰十分相似的柔顺银发。 奥西卡的指尖一点, 人鱼的影像便随之变动，他的蓝瞳变得漆黑, 尾鳍被尖刺所覆盖, 那位矮胖的海盗王当即发出了一声惊叹，他指着面前的人鱼影像道：“这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怪物, 率领边境军的那条人鱼也能变成这样……” “这并不是什么怪物。” 奥西卡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仿佛在感叹对方的愚昧无知, 说着他看向凯尔, “这是人鱼的‘第二形态’，一种十分罕见的天赋，只有少数精神力极高的个体才会拥有这一能力，亚特兰蒂斯史册上记载的52位君王中只有八位可以演化出第二形态，这几位君王也被亚特兰蒂斯人称为‘神眷者’。” “在这些人当中，沐修斯的精神力无疑是最强的，他不仅可以驾驭所有海兽听命于自己，甚至在不少战役中营造出了海啸、风暴等极端气候，也正是凭借着人鱼‘第二形态’的能力，他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是……” 说到这，奥西卡话峰一转，目光变得玩味起来，“有时候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厄运与赐福可能只是天平两端的砝码。” 虚拟影像中，人鱼的头顶上浮现出一盏天平，其中一侧是闪耀的金条，另一侧则是堆积起来的黑色泥沙，随着金条被一根根拿走，泥沙开始向下倾斜。 奥西卡伸手拿走最后一根金条，“这种“神赐的天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形态’的能力用的越多，不稳定的精神因素也就累积得越多，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有一种结果……” “彻底失控。” 伴随着“轰！”的一声，黑色泥沙倾泻而下，被淤泥所淹没的人鱼陷入了狂暴的姿态，他挥舞着利爪，无差别地攻击着身边的一切。 奥西卡垂眸看向手中的人鱼头骨，“沐修斯最终年纪不大便患上了‘疯病’，时常失控地陷入癫狂状态，也逐渐失去了处理政务的能力，亚特兰蒂斯的史册上记载着他与妻儿死于一场行刺，只有最小的王子幸免于难，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扬起唇角，露出阴测的笑容，“这不过是亚特兰蒂斯皇室掩人耳目的说辞，因为真相实在太过血腥而骇人听闻，事实是，沐修斯在那次失控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他在清醒过来后看着满地的血迹陷入了彻底的癫狂，最终沐修斯选择了自尽，临死前，他在地上留下了一行血字……” “‘赐福的代价’。” 听完奥西卡的这段话后，凯尔仍处于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沉默半晌，他道：“这么说你有办法对付人鱼的‘第二形态’？” “自然，陛下。” 黑袍巫师抿起唇角，“人鱼的‘第二形态’是他们的天赋，也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他指｜尖一点，沐修斯的虚拟影像开始变幻，最终凝聚成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人有着湛蓝的眼瞳与hai棠花一般的唇色，银黑色的鱼尾泛着粼光。 凯尔的神色当即激动起来，他目光阴鸷地盯着那条人鱼。 奥西卡：“只要让他在化形成‘第二形态’后失控，那么一切问题便就迎刃而解了。” …… 边境军的驻军基地中， 柳絮似的雪花不断从窗外飘落，现在是一月份，奥斯帝国全年最冷的季节，大地通常白茫茫的一片，呼出的气在外头就凝成了霜。 而此刻卧房内却异常温暖，晨曦的微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洒落在男人的眼角眉梢。 炽亮的光线让莱特原本紧闭的眼皮颤了颤，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他变得浅眠，酸.胀的月要身与日益频繁的胎动让他总是容易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长睫轻颤，半梦半醒间莱特感到月复中传来一阵明显的响动，他的意识逐渐回笼了过来…… 即便宝宝还没出生，莱特已经可以预料到对方日后活泼好动的性格了。 仍有些迷糊的思绪中，莱特的指｜尖动了动，触碰到的织物柔软而暖和，他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而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自己坐在椅子上用终端处理公务那会儿。 莱特原本困倦的大脑逐渐清醒了些，他伸手撑着隆起的月复部，一点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毛毯从身上滑落，他回眸看向身后的座椅…… 应该是沐辰把他抱到躺椅上的，毯子估计也是对方给他盖上上去的。 思及此处，莱特缓缓从躺椅上站起身…… 他现在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比起两个月前，肚子又明显了不少，无论是从椅子上起身或者坐下时都需要用手撑着月要。 莱特左右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却并不见沐辰的身影。 前段时间，他们接连攻下了三座城池，这几日整支军｜队决定休整一下再正式攻打白银城，而一旦他们攻下白银城，凯尔与查普曼将失去几乎所有的屏障，在这之后夺回首都亚特卢是迟早的事，按照目前的进度，这一切预计能在两个月内彻底结束，正如沐辰所说的那般，他们的孩子会在皇宫中出生。 所以这几日，沐辰也算是难得得了空闲，除了与基地的高层开会商讨战略以外，他基本都和莱特呆在一块儿。 “哐哐……” 就在莱特愣神的间隙，他听到隔壁屋传来的细微动静，声音听起来很闷，也很轻，明显是经过了隔音处理、只有非常留意才能注意到的动静。 他循着那声音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哐哐哐！” 敲击声一下子变响了，听起来像是在用榔头砸钉子一样刺耳。 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半人高的婴儿摇床，地上摆满了零散的工具还有木块，婴儿床目前还没完工。 人鱼的银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马尾，他正半弯着身子在把一些小玩偶挂到摇床的顶账上，连脸颊上沾了彩漆都浑然不知。 莱特伸手托着隆起的月要月复，他静静地倚在门框边看着沐辰，没有惊动对方。 直到后者的余光隐约瞥见了站在门边的人。 “哥哥？” 沐辰下意识地转过身，手上还拿着一本‘婴儿床拼装手册’，他回过神来后将书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随后快步朝莱特走过去。 他伸手环住莱特的月要，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用鼻尖去蹭对方的脸颊，“宝宝又闹你了？” 莱特摇摇头，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哑，“我不是很困。” 说着，他伸手碰了碰沐辰脸颊沾上的那块油漆，目光望向对方身后，“你给他/她准备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宝宝用得过来吗？” 自从前段时间产检之后格瑞斯医生提了一句“可以适当地准备些宝宝日后会用到的东西”，沐辰便觉醒了某种特殊的囤积物品的癖｜好，即便有人可以替他们准备好这一切，他依旧乐忠于网购婴儿用品并亲自组装它们。 于是短短两个月内，这个小房间里迅速地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角落处的几个婴儿摇篮里摆满了毛绒玩偶，基本都是一些海洋生物，包括海豚、海马、章鱼、鲸鱼、海星……几乎可以组成一个大型水公园，而摆不下的那些被塞进了柜子里，还有一部分直接入侵到了莱特他们的卧室中。 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几周前，沐辰在网上看到了某品牌新出的玩偶系列，他问莱特“要不要给宝宝买一个？” 莱特浅浅地扫了一眼，没有很在意，他说“可以，你喜欢的话就买。” 于是，沐辰下单了一个海豚。 第二天，海豚被送过来了，沐辰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于是他又下单了一个海马…… 第三天，他下单了一只章鱼…… 就这样过了几天，莱特如往常一般准备上床睡觉时，却发现大约有十几个毛绒玩偶一块出现在了他们的床上，这堆玩偶被规规整整地摆成一排，瞪着大眼睛将人包裹在中间，这种误入洋娃娃之家的错觉让莱特愣了片刻，随即他挑眉看向沐辰。 而人鱼则扭捏地把脸埋进玩偶堆里，他义正言辞道：“隔壁东西太多了放不下，先放我们的床上好了。” 莱特有些忍俊不禁，他捏了捏其中一只章鱼玩偶的腿，“到底是给宝宝买的，还是你自己？” 人鱼伸出长臂将玩偶们全圈进怀里，“当然是给宝宝买的。” 莱特压下嘴角的弧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要不要再给宝宝买个鲨鱼？” 沐辰目光纠结地看向自己都快圈不住的娃娃堆，可说出来的话却很诚实，“……要。” 后来事态便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而去了，现在那个品牌出的所有玩偶都被搬进了他们家里。 “用的过来……” 沐辰搂着莱特坐到床上，他把床上散落的几个娃娃往一侧刚搭好的婴儿床里丢，理直气壮道：“他/她用不完，我帮他/她一起用。” 说着，人鱼俯下身，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莱特忍不住抿起了唇角。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这种温暖的感觉逐渐渗透皮肤、流遍心脏，令人感到浑身酥酥.麻麻的，很安心。 莱特忽然觉得他们现在这样便很幸福。 放在从前，他或许从不会想到自己会与这个词扯上联系，但沐辰的到来确实改变了很多，他让莱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而浓烈的情感，与曾经那种总是怀疑自己、患得患失的感觉完全不同。 幸福到让他甚至感觉现在的生活有些不真切。 总是害怕这样的状态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第87章 第 87 章 一周后, 边境军朝白银城继续进发。 作为查普曼最后仅存的南部势力，白银城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它位于“暴风之海”与“叹息洋”的海峡之后, 是一座巨大的岛城，白银城附近的海域向来以凶险著称, 在几百年前, 这里便是亚特兰蒂斯的王都。 暴风之海与叹息洋的交汇海域上空总是被飓风覆盖, 过往军舰与飞行器常在这一带信号失灵, 据史料记载约有成百上千只船舰葬身这片海域。 因此这一带海域也被称为“死亡海峡”。 不少科研小组针对“死亡海峡”频频发生意外的事故地点展开了研究, 后来他们发现在“暴风之海”与“叹息洋”交汇的海底有个逆时针旋转的巨大漩涡, 而这底下的地脉中存在一条特殊的地磁异常带，因此引起了电磁场扰动, 从而导致了这一系列船只失灵事故。 白银城海域的特殊地理因素使得边境军不得不放弃他们最强有力但同时也高度依靠传讯系统的武器——机甲，考虑到军舰与飞艇的信号也会或多或少的收到干扰, 他们不能一次性派遣半数以上的军｜队深入以凶险、急陡著称的死亡海峡。 而在这样的特殊地理环境加持下, 能驾驭深海巨兽的海盗骑兵就拥有了绝对的优势。 只不过，在前几场战役后, 他们就明白了自己的这一优势已荡然无存，毕竟对方的主帅是一条拥有亚特兰蒂斯王族血脉、能令所有海洋生物臣服于自己的人鱼。 无论是马特鲁海盗的鳄鲸，还是辛斯克的海蟒, 乃至伊诺克的尖齿鲨, 全都无一列外。 基地高层的人在经过多方商讨后认为这次代表“凯尔皇室”出征的三位海盗王并不敢使用任何海兽骑兵, 而沐辰却可以召集这一带海域的所有海洋生物，再加上他们的舰队与空中舰队，只要准备充分, 即便没有机甲兵团参战攻下白银城也是迟早的事情。 …… 出征当日的清晨, 寒霜骤降, 窗外一边雾霭茫茫， 空寂的走道中传来一阵军靴清脆的响声，沐辰要去总指挥室做最后的战前准备。 他伸手披上外套，余光扫了眼李副官递上来的资料，“这是什么？” 李副官：“那三位海盗王的资料……” 说着，他的光屏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留着络腮胡须的凶恶大汉的照片，他身材矮胖，门牙缺损了一颗， “伊诺克，想必您已经非常熟悉这位了。” 就在几周前的战役中，沐辰于索坦城下率机甲兵团大败这位海盗王，伊诺克的军｜队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他本人更是差点殒命当场。 “嗯……” 沐辰发出一声冷笑， “希望他为数不多没被炸毁的几艘星舰今天已经修好了。” 他垂眸浅扫了一眼终端便收回视线，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方走去，“这几个海盗王，我们在战略会议上已经分析过很多次了，我对他们的作战方式都很了解。” “我知道。” 李副官点点头，指｜尖快速地划过光频，“但是这位海盗王……” 随着他话音落下，画面闪动几下，最终定格在一张相对陌生的脸上，对方脸颊消瘦，目色阴郁，眼睑下方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从额头到脖子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术符纹，莫名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 李副官看着这张照片道：“克鲁斯湾的希里尔，五王之中最神秘的那位，一直活跃于东部的几个偏远国度之间，之前从未与奥斯军方产生过正面冲突，据说他擅长巫术，出身于曾是奴隶制的某个神秘古国，那里盛产咒术与蛊毒……” “巫术……” 沐辰眉峰微蹙地扫过那张照片，神情似笑非笑，“您是担心这个巫师今天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他上次听到与“巫术”类似的东西还是从科尔嘴里。 李副官：“不是，我是希望您今天在面对这位海盗王时能谨慎些，希里尔是五王之中最神出鬼没的那位，常年混迹于东部的海域，奥斯官方对于他的档案记载几乎是完全缺失的，包括常用战术、策略以及兵种，但希里尔年纪轻轻便能晋升五王之一，必然是有一些手段的，而且这次我们面对的还是有‘死亡海峡’之称的白银城。” “我会小心的……” 沐辰侧目看向李副官，一字一句道：“就像以往的每场战役那般，小心。” 说着，他抿起唇角，“而且在我小时候，提起白银城附近的那片海域时我们从来不会叫它‘死亡海峡’，我们叫它……” “‘王都’。” 在李副官微怔的目光中，沐辰停下脚步，他在机械大门前立定，伸手正了正衣领。 伴随着“滴！”的一声，验证仪器显示他通过虹膜扫描，总指挥室的自动大门打开 沐辰走进去的时候，莱特已经坐在他的单人隔间了，他现在身子很重，这种要直起身的椅子都坐不舒服，所以特意在后背垫了个软枕，但即便如此，在这种椅子上坐久了他的月要还是会产生酸痛感。 作为基地的最高指挥官，莱特坚持要在军｜队出征期间呆在总指挥室，交战的情况下，他基本每天都要在这呆上十个小时左右。 沐辰望着男人一边翻阅文档一边揉月要的背影，他下意识地脚步一顿，有些心疼。 怀.孕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而莱特身为男性，还要忍受一层心理意识层面上的转变，他怀.孕后先是在科纳伦对抗多伊尔星虫族，后面又因为首都的叛乱不得不奔波于不同城市之间。 如果不是因为凯尔和查普曼的野心，他们的婚礼本不该那么仓促，莱特也不需要操心叛军的事情，他应该呆在皇宫里等待宝宝平安的降临…… 思及此处，沐辰的眸色一暗，对凯尔等人的恨意又徒然增加了几分。 他要快点攻下白银城，然后夺回首都…… 待沐辰迈步朝莱特那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又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他朝莱特挤出一个微笑，“让他们拿个躺椅过来，哥哥，这样会舒服些。” 注意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莱特循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身，他伸手搭上沐辰的胳膊。 沐辰握住莱特的手，弯下腰与对方接吻。 李副官早已熟悉了两人的相处模式，所以在目送沐辰进入指挥室的一瞬间就替两人关上了门。 此刻，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寂静异常，只能听到墙上的指钟声与不匀的喘.息…… 结束了这个旖.旎的吻后， 沐辰变魔术式地伸手从背后变出一只人鱼玩偶，“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哥哥吧。” 这个人鱼玩偶采用了亚特兰蒂斯族普遍的长相——银发蓝眸和冷色的鱼尾，咋一看还是和沐辰小时候有几分相似的。 莱特神情微怔，嘴角却下意识地抿了起来，他有时候也不知道沐辰都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小孩子似的玩具的。 趁着对方打量“小人鱼”的间隙，沐辰捏着那个玩偶在莱特面前晃了晃，像哄小孩那样，紧接着他“咻”地一下将人鱼玩偶放到指挥台上，那里已经摆着一个鲨鱼和海豚了，都是之前沐辰弄来的。 放置好玩偶，沐辰又弯下月要，小狗似地在对方脸上“吧唧”亲了两口，明明穿着一身严肃的军装，做出来的举动却格外粘人又孩子气。 他伸手抚上莱特隆起的yao腹，“哥哥要照顾好宝宝，等我回来。” 莱特忍不住抿起唇角，原本冷峻的神情淡去了不少，“你不用操心。”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沐辰感觉到掌心下立即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他挑眉道：“宝宝动了。” “嗯。” 莱特神色平平，他已经习惯了宝宝在肚子里频繁的动静，尤其是沐辰出现的时候，小家伙似乎对他另外一位父亲的出现格外敏锐，每次都会回应沐辰的互动，他早习以为常了，唯独沐辰每次还一惊一乍的。 见宝宝动了，沐辰蹲下身，将脑袋贴上莱特的腹.部，开始有模有样地开始和肚子里面的宝宝说话，“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宝宝又动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他说的话，沐辰见状弯起唇角，“不听话到时候就打你屁股。” 下一秒， 那一边仿佛得到了什么特殊信号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宝宝不动了。 沐辰等了片刻，他又和对方说了几句话，也没等来宝宝的回应，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探寻式地抬眸看向莱特。 莱特面对沐辰这个把宝宝”吓安静”的始作俑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见人鱼一副茫然又委屈的模样，他有些无奈地抚上沐辰的脸颊，亲了亲对方的唇角，“这不是听话了吗？” 第88章 当日上午十点左右, 海浪拍过岸边的礁石，天际的乌云愈垂愈低，被阴影笼罩的氛围下, 弥漫的白雾充斥着整片海域。 按照水手们的话来说， “这绝对是一个糟糕的出航日子”。 不断与礁石碰撞的涛声中, 一束刺目的白光穿透这片雾霭，伴随着轰鸣的发动机声，船舰两侧漆着宏伟帝国旗帜的机械军舰进入了这片海域。 驾驶室内， 穿着挺拔军装的男人将目光对准了瞄准仪, 他半眯起深邃的蓝瞳，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很紧。 透过炸裂的火光与弥漫的硝烟，远处横卧过来的岛礁隐约映照出一个骷髅的剪影。 沐辰调整了一下瞄准仪的视角，他看到了停泊在岛礁前、正在他们舰队不停交火的一排排黑色战舰, 而那排战舰背后飘荡着白银城摇曳的城旗帜。 无数朵炸开的火光中，一艘黑色战舰从中折断, 沉入了这片汹涌的海域。 “上校……” 耳边传来了李副官的声音。 沐辰放下瞄准仪, 眼前的视野再次变得一片白雾茫茫, 这样的天气下不借助仪器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他侧目看向李副官。 四周的控制面板不住地发出“嗡嗡嗡！”的震响声，上面的定位红点在忽上忽下的漂移, 自从舰队驶入“死亡海峡”后, 军舰上的这套自动传航系统就进入了半失灵状态。 李副官：“前方的海域变得狭窄, 在没有导航系统的情况下, 我们的大型军舰根本无法驶入“死亡海峡”。” 沐辰：“敌军的战舰情况如何？” 李副官：“降到了半数以下，不到一百艘。” 沐辰转过身, “下放小型驱逐舰, ” “是, 上校。” 李副官点头表示，他忽然欲言又止起来，“还有一件事……” 沐辰：“什么？” 李副官：“海盗王希里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面。” 沐辰看了眼雾霭茫茫的海面，“让巡查员时刻留意前方海域的情况，如果有异常，立即向我汇报，剩余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李副官：“是，上校。” 就在沐辰下达指令后，无数艘小型驱逐舰从军舰上落下，在汹涌的海域中排成雁字型朝白银城进发。 潮湿的海风拂过鬓边，沐辰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不断炸开的火光和一艘又一艘沉入水面的海盗战舰，他问：“有发现希里尔和他手下的海盗吗？” 李维：“没有，上校，目前完全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踪迹。” 沐辰垂眸望向船舷外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的洋流漩涡，“他总不能是凭空失踪了，如果不是在陆地上，那么只能……” 李副官愣了一下，“您是说希里尔他们藏在‘死亡海峡’的水域深处……可潜艇是完全无法在这片海域运作的，否则我们早就派潜艇下去查看情况了。” 沐辰神色平静道：“我没说是潜艇，他是海盗，还是来自东部的巫师，那儿的人通常都喜欢使用驯兽术。” 李副官眉峰微蹙，有些不确定道：“在明知道您在的情况下，希里尔仍旧选择这么做会不会太冒进了？” “也有可能是没有选择……” 说着，沐辰伸手按上自己的衣领，“而且下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沐辰，你是这场战役的主帅，我不会干涉你发出的指令，但是……” 耳麦里传来莱特的声音，低沉的嗓音中透着男人一如既往的肃穆音调，“我希望你的所有选择都能谨慎些，攻下白银城不是当务之急，确保你自己的安全才是。” “我认为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上将。” 沐辰望向海峡两边愈显陡峭的山壁，“再往前一点我们的舰队就会驶入‘死亡海峡’最为狭窄的区域，如果希里尔选择在这片海域伏击我们的舰队那……”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身后不远处的巡查室忽然响起“嘀嘟！嘀嘟！”的警报声，刺目的红灯亮起。 “砰！” 似是被什么巨物给冲撞了一般，舰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冰凉湿咸的海水溅上甲板。 “沐辰上校，李副将，我们的舰身侧翼遭到了巨齿鲨群和不明海洋生物的攻击，是来自克鲁斯海的海盗在操控他们。” 巡查员神色慌忙地跑到沐辰与李维身边报告。 就在他汇报的间隙，随着小型船舰剧烈的摇晃，有人不慎从船舷上落入水中，巨齿鲨张开它们的血喷大口，血水很快便染红了这片海域。 遭到巨型海洋生物攻击的巡航舰队在这片汹涌的海域中很快变得举步维艰。 沐辰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礁岛上忽然浮现的人影，希里尔裹在一身黑袍中，阴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手握蛇丈的男人，沐辰侧目看向李维，眸色凛冽，“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 说着，他伸手扯下军装外套，露出内里的黑色防水服，“立即调整舰队阵型，远离漩涡中心，我现在要去解决那些鲨鱼。” “是，上校。” 李维望着沐辰远处背影喊道：“您下海之后务必小心，如果遇到问题请随时联系我。” 回应他的是溅落的水花声。 沐辰潜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双腿瞬间化作冗长的鱼尾，尾鳍上冒出来的尖刺将紧身衣撕成碎片，他的眼瞳化作纯粹的墨黑色。 他上下摆动着鱼尾，高速的水流擦身而过。 变化成第二形态后，沐辰的视野中总是一片模糊的白雾，白雾中周遭的所有光影与事物都被拉长了，耳边总是充斥着雪花般的电流噪音，在这个怪诞的世界中，鲨群与蛰伏在深处的巨型海洋海洋生物变作了刺目的红。 人鱼颈侧的腮不断张合着，他发出低沉而刺耳的吼声。 埋藏在血管中的一种暴戾而又原始的因子开始蠢蠢欲动…… 就在人鱼下达指令之后，鲨群迅速停下了原本撞击船舰的举动，开始扭头撕咬它们背上的海盗。 清除了阻碍的巡航舰队终于得以全速前进。 李副官站在总控制室，目光追随着海中那抹极速前进的身影，望着人鱼前进的路线，不难猜出沐辰的目标应该是岛礁上的海盗王希里尔。 下一秒， 他的耳麦中传来了莱特的声音，“你们那的情况怎么样？沐辰他还没上来？” 李维回道：“一切都好，上将，沐辰上校目前他还在海里……” 他刚与莱特汇报完，手下便匆匆跑过来，“副官，我们在那些海盗的尸首上发现了一些问题。” 李维眉峰微蹙，他正色道：“带我去看。” 他走过去的时候，甲板上几具海盗的尸体已被一字排开，刺鼻腥臭的血腥味瞬间弥漫着整座船舱。 手下的军官举起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展示给李维看，“您看。” 这么一来，李维清晰地看到了他们被海水泡得肿胀而惨白的手腕下那凸起的植入芯片。 在奥斯帝国只有一种人会被植入这样的芯片，那就是即将执行死刑的死囚。 李维面色一僵，他迅速地翻看起这几名“海盗”的尸体和他们身上的服饰，随着他进一步翻看的动作，李维感觉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念头逐渐被坐实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克鲁斯湾的海盗，而是白银城的死囚。 这样看来，希里尔应该用了某种方法让他们操控鲨群，或许根本不是他们在操控，只是用这种障眼法让自己误以为他们是普通的鲨骑兵，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对方显然预料到了沐辰会潜入海底指挥鲨群的举动…… 或者说，这正是希里尔所期望的，他在明知沐辰有能力操控海洋生物的情况下还派出鲨群并让死囚来代替海盗，他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影响巡航舰队，而是…… 沐辰。 思及此处，李副官蓦地抬起头，余光扫见礁岛上伫立的黑色身影，他立即冲身边的人吼道：“放下浮艇，让沐辰上校上来，现在立刻！” 军官神情一怔，“他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浮艇……” “捕捞网也行，追踪潜艇也行，还有打捞机器人……” 李副官情绪激动，连音量拔高了不少，“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现在立刻让他上来！” “是！” 军官得令后立即扭头跑向跑向控制室， “沐辰上校，这里是巡航舰‘探索号’，那片海域有危险，我们需要您立刻返回巡航舰，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李维急躁地撩起额前的碎发，他快速跑向了船头，拿出通讯器试图联系仍在水下的沐辰…… 然而就在着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海面上骤然亮起一阵剧烈的白光，这四周的海浪一下被掀起了千丈高，低垂在空中的暗色云层中忽然惊现几道闪电。 李副官抓着围栏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眼瞳剧颤。 白光出现的那片海域正是沐辰所在的方位。 如果有人此刻在高空俯瞰，便会发现那几道白光在汹涌的洋流中组成了一个十分规整的五芒星阵。 而人鱼则被包围在这个五芒星阵的中心。 冰冷的深海之下，沐辰只感觉一阵刺目的白光闯进了他原本扭曲而怪诞的视野中，周遭的几只鲨鱼忽然发狂了一般开始互相撕咬起来，鼻腔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人鱼发出一声低吼，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后，四周扭曲而惨白的光忽然消失了。 在静谧的黑暗中，他只觉得原本寒冷而高压的水流逐渐变得温和，就连刺耳的电磁噪音也不见了，一股暖流而舒缓的暖流慢慢蔓过全身，将那些暴戾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自己的精神海仿佛飘在软绵绵的云端之上，他从未觉得维持第二形态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甚至令人有点享受。 再次睁开眼时， 沐辰感觉眼前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世界好像变得正常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袤而无垠的海域，像是万物伊始的宇宙，深邃的蓝中糅进几抹黑。 视野的尽头是已经有些腐朽的珊瑚王座，他的父亲——亚特兰蒂斯的人鱼王面色沉郁地坐在王座之上，身侧是坠落在地、倒空了的酒盏。 沐辰的眼瞳颤了颤，就在与对方对视的一瞬间，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传来一阵刺痛感，他下意识地举起了自己的手，那双白皙的手腕上面满是斑驳的、已经结痂的血痕。 而他的这一举动似乎引起了人鱼王的注意。 坐在至高王座上的男人蓦地抬起头，他被银发遮挡的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 第89章 沐辰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左右,四周的宫门皆紧闭着，“海神”沐修斯手握长矛的塑像立于王座之后，是那么的宏伟、那么的盛气凛然,总是让人不经意地联想起亚特兰蒂斯曾经的辉煌，可他那双凝视着远方的眼睛却因年代太久而掉了层色，海底深处荡漾的波纹萦绕着暗淡的雕像，只有一小束光打在浅白的沙砾地上，剩下的是一望无际的深蓝,沉重、压抑、令人感到喘不过气,像是被囚在笼中的困兽一般。 “叮玲！”地上的酒盏被碰倒。 人鱼王起身离开珊瑚王座,拾阶而下,他朝沐辰一点一点游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根已经有些磨损的藤鞭。 沐辰垂落在身侧的指｜尖隐隐攥紧，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凉了下来，即便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藤鞭抽在身上皮肉绽开的痛觉，粗粝的藤条抽进血肉，然后狠狠勒紧直至皮肤因为缺氧而泛红,这种感觉在他心中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肌肉记忆。 人鱼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沐辰，他的身子因醉酒而歪斜，银发干枯憔悴,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显得阴鸷而颓靡,“因为你……”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一具冰冷而苍白的尸体凭空出现在沐辰面前。 女人有着一头柔顺的浅金色长发，她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平躺在地上，模样看起来十分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女人却没有脸，准确得来说是没有五官，她本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只有一块凹陷下去的皮肤，她的面部像是被用仿真人皮勒起来的人模，如同商店橱柜里展示的那种。 人鱼王目光迷离地扫过女尸，当他再抬眸看向沐辰的时候，眸中又染上了一层不加掩饰的憎恶，“都是因为你，欧若拉才会死，你这个怪物……” “欧若拉”是沐辰母亲的名字，亚特兰蒂斯的王后，在沐辰之前，她与人鱼王共有过三个孩子，不幸的是他们全都早夭，最终她在生沐辰时死于难产。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沐辰就没有见过母亲，但他不止一次从宫人口中听闻过母亲的美貌，他们说欧若拉有着星辰一般的眼睛，她美得像是夏日盛开的蔷薇，却又好似蒙了一层忧郁的雾气。 在人鱼王与王后的所有孩子中，沐辰是与他母亲最像的那个，他遗传了亚特兰蒂斯族的所有显性特征，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和湛蓝的眼眸，可无论五官还是气质却完全地继承了欧若拉的美貌。 透过沐辰稚嫩的脸庞，人鱼王简直能依稀从他脸上看到亡妻的影子，于是在他大半清醒的时光，这条小人鱼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而每当他过度酗酒之后，沐辰又成了他口中的“恶魔”、“诅咒”、“怪物”、“灾厄的诞生”…… 不幸的是，他烂醉如泥的时间总是大过清醒。 “怪物……”此刻，人鱼王喃喃地重复着那几个词，他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目，仿佛在说什么诅咒的话语一般，“如果没有你，他们都不会死，你这个魔鬼……” 沐辰看着女人冰冷的尸体，他神色木然地摇摇头，“我不是怪物……” 冰冷的海水将他包裹，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片荒芜而黑暗的沼泽，内心被滔天的恨意与屈辱所填满，他缓缓抬起头，神情阴沉，“我没有害死他们。” 就在沐辰话音落下的间隙，女尸凹陷的眼眶中流出一行鲜红的血泪，涓涓不断的鲜血夺目而出，她原本洁白无瑕的皮肤开始腐烂，像得了鱼鳞病一般，皮肉化作斑驳的屑末一点一点掉落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腮肉，隐约可以窥见两侧的白骨和牙齿。 女尸腐烂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的皮肉退去后露出一具森森白骨，最终全都化作一摊白沙彻底消散。 亲眼目睹着这诡异的一幕，沐辰神色微僵，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人鱼王仍旧死死地盯着他，面部神情愈发扭曲，“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面镜子。 在那面光洁平滑的银镜中，沐辰看到了一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眸子，他的薄唇上染满了鲜红的血迹，上唇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像是某种嗜血的怪物，背鳍上布满尖刺，原本修剪规整的指甲变成了黑色的利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不像一条人鱼， 倒像是某种怪物，某种丑陋、可怖的怪物。 “呲啦！” 下一秒，耳边忽然响起无数道尖锐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毛糙的玻璃面，或者用刀划过餐盘发出的噪音，这些高高低低的声音汇聚在一块，在沐辰耳边不断地循环播放。 透过这些尖锐的嗓音，沐辰依稀分辨出了一个词…… 他们在叫自己“怪物”。 沐辰再也无法忍受地发出一声嘶吼，他挥舞着利爪打碎了镜子。 可当他的利爪落下时，掌心下却传来了一种异样的触感，滚烫而具有韧性，与镜子坚｜硬冰冷的材质完全不同，像是刺入了柔软的血肉当中。 温热刺鼻的鲜血溅了沐辰一脸，沐辰的长睫控制不住地颤动了几下，他抬眸望去，只见眼前根本没有什么镜子，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男人。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对方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琥珀色的双眸如同星辰一般闪耀，男人穿着挺拔的军装，肩上佩带着金色的勋章。 这一刻，四周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一般，时间都定格住了。 沐辰身边没有人鱼王也没有镜子，只有莱特。 而此刻，他的利爪刺入了男人的咽喉，割出一道骇人的血痕。 莱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深邃的双目望着沐辰刺向自己的利爪，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身子缓缓向前倾倒。 “哥哥？” 沐辰的眼瞳蓦地紧缩，他回过神来，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把接住男人倒下来的身子，对方被利爪割破的喉咙不断地飙出鲜血，将两人的衣物染红。 他紧紧地按着男人颈侧的伤口，双目赤红，手背青｜筋暴起，嗓音嘶哑，“不该这样的……” “不该这样……” 可无论沐辰如何努力，男人的伤口却完全止不住血，望着怀里人逐渐涣散的眼瞳，沐辰用沾满血的手掌拍着对方的脸颊，“哥哥？哥哥？” “别……别睡哥哥……” 他的瞳孔轻颤，手脚发冷，心中忽然燃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哥哥，你看看我，看看我！” 沐辰嗓音发涩地呼喊着莱特，可男人却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完全没有回应他，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莱特的双目缓缓阖上，苍白的唇间已经没了气息。 “哥哥，醒一醒……”沐辰将男人逐渐冰冷的躯体紧紧搂进怀里，目光凝滞，他伸手轻轻摇晃着莱特的脸颊，嗓音发颤，“醒一醒，哥哥。” 男人依旧闭着双目，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别不睬我……”人鱼抚上莱特脸颊的手隐隐发颤，银发从他额前凌乱地垂下，那双湛蓝的眼瞳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看上去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和我说句话好吗，哥哥？” “我在这里啊，你为什么不理我，哥哥？” 他垂下头，与对方的鼻尖碰在一块，呜咽道：“理理我……” “理理我。” “理理我，哥哥。” “不是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吗？还有宝宝……”沐辰抱着莱特，将脸颊贴在对方毫无温度的胸口，泪水再不受抑制地从眼眶中流出，嘶哑的嗓音中透着一丝无助的绝望， “为什么不理我？” “我在这里啊……” 第90章 沐辰抱着男人冰冷的尸体,四周只剩下沉寂的水流声。 “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间，耳边传来刺耳的大笑。 沐辰抬起头，人鱼王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手中拿着酒盏,干枯的银发纠缠在一块儿,人鱼王目光歪斜地打量着沐辰，他抿起一侧唇角，“因为你是会带给人灾厄的存在……” 人鱼王的神情像是马戏团表演杂技的小丑，夸张扭曲的笑容中又带着一丝怜悯，语气颇为嘲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人鱼王将酒盏倒空,他俯下身来，“但凡是和你沾上边的、亲近你的、你所亲近的，统统都会被你害死，你这一生注定充满苦难与不幸,你是生来就伴随着诅咒而诞生的怪物，只会将灾厄传播给他人……” 对方的声音犹如低沉的魔咒,一遍遍地在沐辰耳边循环，他再也忍受不了地发出一声低吼，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掐住了人鱼王的脖子…… …… 汹涌的海浪拍过礁岛，天色渐暗,湿咸的海风拂动希里尔缠在脖子上的黑布，他专注地望着不远处巨速旋转的洋流和逐渐收紧的五芒星阵,直至身旁的黑袍巫师奥西卡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好了……” “他现在已经被困在第二形态中了，无法冷静思考，只剩下杀戮与攻击的本能。” 希里尔抬眸看向前方因为风势以及汹涌洋流而受阻的数艘帝国战舰,他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收网。” 随着他话音落下，耳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数艘刻着骷髅图案的战舰飞速驶来围住了这片水域，巨大的铁网从侧舷落下罩在彻底失控的人鱼上方。 透过潜镜，李副官在控制室内看到海面下带着电流的铁网逐渐收紧，将人鱼困在其中，后者拼命地摆动鱼尾撞击着铁网，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铁网中布满了尖锐的倒刺，人鱼未经锐化的上半身被这些倒刺划得满是血痕，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不懈地用利爪与牙齿撕咬着坚｜硬的铁网，就好像感受不到痛觉一般。 李副官的眉头几乎拧成乱一个川字，看着操作员手忙脚乱的模样，他伸手重重地锤了下桌面，“能不能远程发射R3，把铁网炸开？” 他们舰队目前的航行速度收到自然因素的阻碍，无法在短时间内追上对方，只能想办法动用些远程手段。 “不行。”操作员连连摇头，“R3威力太大，一定会伤害到里面的人鱼的。” 李副官烦躁地捋着前额的头发，音量都拔高了不少，“那击毁他们的战舰？” “正在尝试。”操作员看着面板上极速移动的红点道：“但目前我们只能手动瞄准，受到风速与洋流的影响，命中率最多只有三成……”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枚R3鱼.雷从侧舷发出，鱼.雷在海面下划过一道弧线，带起一阵激烈的水花，却在经过几个大漩涡时偏离了航线，最终在礁石下炸开，爆出一阵白雾。 而海盗的渔网早已收了回去。 “该死！” 望着对方战舰愈行愈远的身影，李副官伸手锤了一下控制面板，他捂住双眼，忍不住发出一声咒骂。 克鲁斯湾海盗的战舰上，随着起网机上的绳索不断收束，巨大的铁网被吊了上来，淅淅沥沥的海水溅落在甲板上。 人鱼近两米半长的冗长鱼尾被卷在其中，因为异化的缘故，此刻他的鱼尾是全黑的，如黑水晶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泽，纯黑的眼珠也是如此。 仍在滴水的银发顺着他的两颊垂下，人鱼从半空中俯瞰着下方的这群人，他肤色苍白，不断发出低吼声，明明他此刻的外形处处透着诡异，可依旧无法掩饰人鱼那优渥的五官，当被他用那双乌黑的眼瞳俯视着时，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无名的震慑感，就像是那不可直视的外神。 奥西卡看着铁网一点点下降，十来名水手推来一个巨型水缸，他们将水缸推到人鱼下方。 “哗！” 铁网撤去，人鱼被投放到了水缸当中。 就在水缸顶部的闸门即将关闭之际，有人耐不住好奇地凑到水缸边，想近距离地打量一下水中的人鱼。 “离他远点！” 奥西卡对这名水手发出警告。 可为时已晚。 人鱼猛得扑到了水缸边缘，利爪径直刺穿了对方的咽喉，鲜血溅落一地。 那名水手跌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很快便咽了气。 奥西卡有些不忍直视地叹了口气，他挥手示意旁边的人将这个倒霉蛋抬走，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愈发明显，他伸手摸着自己坠满不同生物白骨的颈链，看向在水箱中游动的庞然大物，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痴迷， “他的眼睛真美，如果被做成标本的话……” 希里尔一眼便看穿了这个收藏癖的心思，他打断对方的话，“在我们和皇室谈判前，别想打他的主意。” …… 巡航舰的总控制室，李维拨通了莱特的终端，“上将……我们的巡航舰队在追击海盗战舰的过程中遇到了巨大的洋流漩涡的影响，因此丢失了目标，目前他们已全部撤回白银城内，并且沐辰上校他……” 说到这，他面露难色地顿住了。 另一头传来男人低沉而急切的嗓音，“沐辰怎么了？” 李副官伸手揉着眉心，一口气道：“他在变成第二形态的时候失控了，海盗王希里尔手下有个会咒术的巫师，他们用铁网将沐辰上校抓到了船舰上，考虑到沐辰上校目前处于被俘的状态以及白银城特殊的地理舍的模样，整个人宛若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沐辰出事了？” 莱特依旧目不转睛地输着密码，语气冷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前线出了意外，他在白银城被俘了。” 伴随着“嘀！”的一声，控制面板上显示机甲仓库的权限已打开。 兰斯余光扫过控制面板上显示的内容，他神色一滞，“你不会是要去开‘飞鹰’？” 而莱特就好像听不到对方的问题一般，在打开控制权限后，他头也不回地就要朝门外走去。 兰斯有些傻眼地愣在了原地，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莱特不是因为怀.孕影响到了行动速度，现在对方肯定已经跑没影了。 “吱呀！”自动大门打开了。 眼见莱特拔腿就要离开，兰斯回过神来，他赶忙冲上去拽住对方的手，“你冷静一点！” 莱特猛得挥开对方的手，不顾阻挠地就要往外走。 考虑到对方现在情况特殊，兰斯也不敢真地用力拉他，而莱特却好像正怒气上头，完全失了理智，此刻只想着怎么下去开机甲，兰斯看着莱特那完全不像是还记得自己有个孩子的举止，他整个人的心得快提到嗓子眼了，就怕对方稍有不慎弄出个闪失。 情急之下兰斯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他冲对方吼道：“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适合开机甲吗？” 莱特的动作一滞，脚步蓦地顿住了。 兰斯趁机关上机械大门，他乘热打铁道：“先不说你现在能不能开机甲这个问题，你觉得沐辰会希望你拿孩子去冒险吗？” 莱特半垂着眼睫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兰斯：“你现在越着急越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到时候沐辰平安回来了，如果发现你和孩子出事了，他会怎么想？” 沉默半晌， “你说得对……” 莱特依旧半垂着眼眸，他几乎是一个人喃喃自语道，“你说得没错……” “不应该拿孩子冒险……” 说到这，他猛地抬头看向兰斯，“叫医生现在过来，现在就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兰斯神情一怔，他隐约觉得莱特的脑子里想出了某种更疯狂的主意，但叫医生过来总归比他现在冲动地跑出去开机甲要好，思及此处，兰斯拿出自己的终端， “好，我现在就让医生过来，你先冷静一点，哥。” 他垂眸环顾了一圈四周，伸腿勾了把椅子过来，“你要不先坐下，先坐下啊……” 五分钟后， 格瑞斯医生带着她的听诊器站在总控制室内，她诧异地看向莱特，“您现在就想动手术把孩子拿出来？” 兰斯闻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果然，他就知道。 莱特双手交叉于胸前，神情平静，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嗯。” 格瑞斯：“孩子只有七个月。” 莱特皱了下眉，“七个月不行吗？” 格瑞斯：“七个月的胎儿属于早产儿，心肺功能发育得还不是很成熟，如果提前这么早刨出来的话，对孩子来说其实是非常不好的，通常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们不会建议这么做，我可以了解一下您为什么忽然会有这种想法吗？根据您上次的检测来看，宝宝目前的状况很稳定，我认为等足月以后再动手术会比较好。” 莱特沉默着没有说话，眉头却愈发紧锁。 兰斯凑过去和格瑞斯医生说明了一下大致的情况，翻译成一句话大概就是莱特现在冲动得想去开机甲。 听完对方的这一番话，格瑞斯的神色立即严肃起来，“您这样做太冒险了，宝宝的健康很有可能会受到影响……而且就算您现在就进行手术，术后也不能立即驾驶机甲，等伤口彻底恢复好起码要半个月甚至更久。” 莱特用指腹摩.挲着眉心，听到要半个月左右的时候，他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 格瑞斯：“做手术的后果与可能情况我都与您分析过了，希望您能再慎重考虑一下，如果您还有问题或者新的想法的话，请随时联系我们。” 说罢，她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格瑞斯离开以后，屋内的气氛迅速沉默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唯余电子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在此期间，首相拉里斯的目光不止一次看向电子钟，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低垂着，像是在做某种冷静的较量，类似商人在衡量货物利益时才会流露出的神情，大约过了几分钟后，他缓缓走到莱特面前，站定后，拉里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音， “殿下，我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毕竟沐辰上校作为您的配偶以及帝国最优秀的机甲驾驶者，他在白银城被俘对帝国来说无疑是非常严重的损失，而‘凯尔王室’想必也很清楚这一点，我认为他们极有可能以对方作为要挟或是某种交易的筹码，但我希望您能认真思考一下目前的形势，对于‘凯尔皇室’而言他们只剩下白银城这最后一座屏障，无论怎么看形势都是偏向我们这边的，如果此刻再与他们去做赌注是一件极为风险的事……” 在拉里斯看来夺回亚特卢显然是当务之急，而机甲兵团对攻打白银城并起不到任何作用，沐辰确实算得上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但他现在可以发挥的价值已经没有那么显著了，相比与直接舍弃他来说，而且作为前亚特兰蒂斯王朝的王子，拉里斯始终认为他的存在就是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旦让他掌握了实权，那么就相当于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而现在沐辰不仅掌握了机甲兵团的势力，甚至还与莱特有了孩子，其威胁程度不亚于一颗核.弹，事实上，拉里斯觉得能借凯尔之手将沐辰这个隐患除掉的话，反而是一件好事。 如果莱特现在理智思考的话，他就应该果断放弃对方。 下一秒， 拉利斯却见莱特掀起眼眸，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明显地沉了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 拉里斯：“我认为现在最明智的做法还是及时止损，如果让他们拥有了可以交易的筹码我们将会陷入被动……” 他话说到一半，“呲啦！”一声，莱特已经推开椅子，猛地站了起来。 兰斯一看他那副阴沉的面容，就知道这是对方即将发作的征兆，他赶忙挤到两人中间打断拉里斯的发言，“我觉得呢……” 拉里斯不满地皱了下眉，正欲再说些什么之际，兰斯疯狂朝他挥手，示意拉里斯如果识趣的话就赶紧在莱特彻底发飙前闭嘴。 “首相的意思是我们一定要让沐辰平安地回来，但此事必须要冷静地谋划，千万不能冲动。” 兰斯将刚才莱特推开的椅子又拉了回来，他拍拍对方的胳膊示意莱特先坐下。 气氛沉默了两秒，莱特缓缓坐回到椅子上。 见对方的面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兰斯继续道：“驾驶‘飞鹰’现在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即便没有‘飞鹰’，我们现在也有一整支机甲兵团，他们都是曾经对抗过虫族的精锐，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可那是白银城，机甲在这片海域上无法运作，否则当初开战第一天机甲兵团就该把白银城给打下来了。” “沐辰现在在他们手上没错……”他看着莱特的眼睛，“但我认为大哥你现在没必要太过急躁，反而更应该冷静下来。” “因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们会想要和我们谈判，他们一定会想要谈判，凯尔虽然是个没有底线的蠢人，但他不至于蠢到放弃一个重要的谈判筹码，所以我认为沐辰现在的处境是安全的，比起冲动地去开机甲，我们更应该思考一下谈判的对策，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将沐辰还回来是能获得实际利益的，但同时又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掌握住了我们的命脉。” 兰斯说完这番话后，莱特原本急躁的神色一点一点退去，他有些出神地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闭上眼睛，伸手扶着额，“嗯……” “五分钟后召集基地高层开会，如果有任何人收到来自亚特卢或者白银城那里的消息，第一时间转达给我。” 兰斯与拉里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点点头，“好的。” 下达完指令，莱特垂眸望着自己交叉于桌面上的指节，“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没问题。”兰斯朝拉里斯挥了下手，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离开，“你如果事的话随时联系我，大哥。” 说着，他替莱特伸手关上了门。 此刻，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莱特一个人。 他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后yao酸疼得厉害，大脑仍旧“嗡嗡嗡”得乱作一团浆糊。 肚子里的宝宝仿佛对外界有感知一般，自从莱特在听闻沐辰出事的消息产生过激情绪后，宝宝就开始不安分地闹腾起来，一个劲得动来动去，尤其在他提到想提前把孩子拿出来的时候。 莱特一心想着沐辰的事，宝宝却踢得厉害，yao腹传来一阵阵的抽痛让他本就无法集中的思维愈发分散，心中烦躁更甚。 这种间歇性的、钝钝的酸痛感就像是阴雨天渗入骨髓的绵延刺痛一般，虽然不致命，但却比一刀见骨的伤口更令莱特无法忍受。 宝宝又踢了大概有一两分钟，莱特终于忍受不了地从椅背上坐直起来，他发泄似地砸了一下摆在桌角的座机，想着干脆和医生说现在就动手术算了。 “哐！” 砸落在地的座机不小心碰倒了桌上摆着的两个玩偶…… 是沐辰之前强行要摆在莱特桌面的小鲨鱼和海豚。 望着掉落在地上依旧微笑着的毛绒玩偶，莱特愣了一下，原本急躁的动作顿住了。 而宝宝似乎也被吓到一般的安静了下来。 莱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沐辰出征前微笑着与自己的嘱咐，“我不在的时候，哥哥要照顾好宝宝。” 还有对方蹲在自己身旁听宝宝动静以及专注拼搭婴儿床的模样…… 这些画面一齐涌了上来。 虽然沐辰之前总是嘴上说着不喜欢小孩，但自从他怀孕后，莱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沐辰对于宝宝的上心，人鱼总是喜欢像小狗一样黏糊糊地亲他，亦或是蹲在他身旁听宝宝动静听到腿麻，对方明显是满怀期待的。 如果沐辰现在知道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思及此处，莱特逐渐冷静了下来，冲动的情绪退去后，他只感到一阵懊悔，他伸手轻轻地抚上自己隆起的yao腹。 “对不起……” 他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怀.孕之后总是三番五次地令孩子陷入危险的境地，他无法想象如何孩子现在已经有了清醒意识的话该有多么伤心。 莱特特的嗓音有些发涩，似乎在为自己方才的冲动道歉，他的长睫颤了颤，“对不起，爸爸会平安回来的……” “我一定会让他平安回来的。” 第91章 亚特卢皇宫, “他们抓到那条人鱼了？” 凯尔从台阶上一路飞奔下来，发出“蹬蹬蹬”的一阵巨响，他在凯瑟琳面前停下,两条眉毛因为憎恶而扭曲地挤到一块，他神情阴鸷，咬牙切齿道：“我这次一定要他好看,我要、我要……” 正当他在脑海中上演着人鱼的五十种死法时…… “你打算怎么做,陛下？” 殿门外传来一阵金属拄杖敲击过地面发出的清脆声音,查普曼双手交叠于权杖之上,挑眉看向凯尔。 就在凯尔加冕后没多久，他被立为了奥斯帝国的新一任“首相”。 凯尔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狠戾的目光,“自然是让他生不如死。” 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白银城去,现场观摩那条人鱼的惨状。 查普曼发出一声微不可觉的叹息,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呢？” 凯尔皱起眉，“什么然后？” 他扬起唇角,“看到自己的宝贝人鱼出事，莱特估计会发疯吧……” 一想到自己那高高在上、从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大哥会因此而崩溃，他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确实。”查普曼努努嘴，“你弄死他的人鱼,他发疯，然后带着机甲兵团一路炸到这里。” 凯尔愣了一下,原本亢奋的表情僵在了嘴角，“所以你想表达什么，首相？让我就这么放过那条人鱼？他当初带着机甲兵团炸毁了我们多少城墙和军舰，就这么一笔勾销？” “谈判，陛下。” 查普曼挺直后脊,“如果对于莱特来说这条人鱼真的如您所说的一般那么重要，他一定会为此开出条件，现在我们只剩下白银城这一座防线，即便有着‘死亡海峡’的特殊地理因素加持，也无法坚持太久，所以此刻对我们而言，一两座城池都有可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存在。” 听闻查普曼的一番话后，凯尔沉默下来，他双手叉腰，黑着一张脸，似乎觉得不能立刻将沐辰杀掉有些不解气，于是扭头看向凯瑟琳。 凯瑟琳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先把你的仇恨放到一边。” 凯尔咬着牙点点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他朝侍从挥挥手，“弄个虚拟会议室，我要见希里尔。” 一刻钟后， 凯尔有些不耐烦地敲着座椅扶手，“他人呢？连进来了怎么不过来？” 下一秒， 终端的画面中浮现出希里尔那张刻满符文的脸，他轻抚着细长指节上的银戒指，“让您久等了，陛下，我想或许您亲自过来看一下会更好，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我们上一战中收获的战利品。” 凯尔抿抿嘴，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接过侍从手里的连接设备戴在太阳穴两侧，属于他的荧蓝虚拟影像很快便投映到了另一边。 眼前是一座下沉式的水池，长宽足足有十米多，看起来深不可测，幽深的水面布满了监狱里才会见到的栏杆，水池两侧还装置了数人高的电网，说是“水牢”也毫不为过。 凯尔略微弯下腰，他凝望着这片幽蓝的水面，“这个地方……是用来关那条人鱼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哗啦！”，沉寂的水面中掠出一道乌黑的身影，人鱼猛地撞上栏杆，他张开耳鳍，冲凯尔发出刺耳的低吼。 凯尔往后连退数步，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脸，水花透过他的虚拟影像溅落在地上。 希里尔笑了起来，“如果没有这些栏杆，他可是会吃人的。” 凯尔此时已冷静了下来，他看着人鱼那双乌黑的眼珠和苍白的皮肤，只感到瘆人。 希里尔抿起唇角，“陛下，您想好到时候要怎么和他们谈判了吗？” “当然。”凯尔一字一句道：“我要他们归还奥斯帝国所有的城邦、卸除机甲兵团的军权、并且莱特本人要当面承认自己放弃王位的继承权，同时我要他承认我是奥斯帝国唯一正统的国王。” 希里尔伸手摩挲着下巴，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凯尔皱眉，“怎么？你觉得我的想法有问题？” 希里尔望着地上残留的那些水渍，“陛下，我们现在有一个空的杯子，您想把它倒满，可水杯倒得太满就会溢出来，水洒到了地上人就会摔跤，人摔倒了可能就会把杯子里的水给泼出去，水泼光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我们与边境军的谈判就是一场博弈……” 听着对方这番水杯与水的言论，凯尔的面色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阴沉下来。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毛病，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讲谜语。 希里尔摸着戒指，依旧面带微笑，“我们现在有一条人鱼，他是莱特的配偶，他或许愿意为了这条人鱼让出一座城池、两座城池，但如果要让他放弃王位……” 他‘啧’了一声，“这可不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支付的开价，当这笔交易需要让他思考他的付出是否值这个价时，那么这个时候他或许就会退而求其次，他可以选择换一位‘配偶’，他可以……” 凯尔蓦地打断对方的话，“你的意思是我的条件开太大了？这么做会让莱特放弃这条人鱼？” “是的，陛下。”希里尔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表面上是这样的，我们需要让谈判可以进行下去。” 凯尔神情一滞，“表面上？” 希里尔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事实上……” “解决水杯溢出问题的最好方法是直接拿走他的水瓶，陛下。” 凯尔皱着眉头，双手叉腰站在那里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幽蓝的水面下隐隐掠过几抹黑影，荡漾的水波下，一截泛着银光的坚｜硬鳞片跃出水面，鳞片是纯黑的，表面残留的一层水渍为其镀上了一层亮光，像是开过刃的刚刀一般，让人下意识地联想起丛林中游荡的巨蟒。 “咚！” 鱼尾猛地撞上栏杆，撞得整个地面都在隐隐震颤。 就在凯尔神经紧绷地注意着水面底下传来的异动时，“呲啦！”，人鱼露出尖厉的犬齿，始料未及地扑向他的脚边。 “艹！” 凯尔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咒骂，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被栏杆困住的庞然巨物，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脑门，“这玩意儿一直这样吗？” 希里尔抿起唇角，“我们将他抓上来后，恐怕是的，陛下。” 他望着被关在池中不断弄出巨响的人鱼，“我刚才想与您说的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我们要将这条人鱼还回去。” “一条凶残的、毫无理智的恐怖生物。” 凯尔垂眸思考着对方的话。 将这条人鱼还回去会不会太便宜莱特？ 但现在沐辰都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了，莱特要是看到自己的宝贝人鱼变成现在这样他估计会很“惊喜”吧，说不定这条人鱼还会控制不住攻击他…… 思及此处，凯尔神色一亮，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说……” 希里尔眯起眼睛，“放弃城池、兵权、甚至王位继承权这些都不能保证莱特他日后不会反悔、不能保证他身边的党羽不会反对，只要他这个人存在，对于您来说就仍旧是一个威胁，陛下。” 凯尔摩挲着下巴连连点头，觉得希里尔说得十分有理，“可……这条人鱼毕竟是莱特养大的，就算他现在失控了，你能保证你的计划一定奏效吗？” “那是自然，陛下。”希里尔扬起唇角，“现在请允许我向您展示一下我最新的研究成果……” 在凯尔好奇的目光中，希里尔叫来了几名水手，还有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 “轰隆！”，伴随着水池上方的铁栏杆一点点下降，水池中的水被逐渐抽干，趁着人鱼被迫浮出水面无处可去的间隙，希里尔的手下通过控制面板降下数道机关，铁制的器具在人鱼的脖子、腰、和尾鳍中段上分别落下一道闭合的圆形铁枷，将人鱼紧紧拴住。 随着最后一点海水被抽干，其余几名海盗赶忙跑到足足有三四米深的池子里面，他们将枷锁上延伸出来的六根铁链固定在池底边缘生出来的机械桩子上。 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从随行的箱子里取出一枚冷藏的试剂和针筒朝水池中央走去。 凯尔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晃动的纯蓝液体，问道：“这是什么？” 希里尔：“您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白大褂面无表情地走到池底，仍旧呆在池底看守人鱼的几名海盗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向他望去。 白大褂忽然抓住其中一名络腮胡子海盗的胳膊，用某个藏在袖间的特殊仪器扎了一下他的指尖。 “嘶！” 络腮胡子莫名其妙地被扎了一下，他发出一声痛呼。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白大褂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到了人鱼身边。 白大褂将采集到的血滴入试剂当中，他拿着试管晃了晃，紧接着将混入了人血的试剂注入针筒之中。 四周围观的几人皆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就在他们一头雾水之际，白大褂将手中的针剂注入了人鱼的静脉之中，后者剧烈地挣动起来，将铁链拧得“哐当”作响。 就在他将针筒堆到底部、注射完最后一滴试剂之际，“啪！”，人鱼从湿滑的地面猛地甩起锋利的尾鳍，宛若陷入了狂躁状态一般，不住地发出低吼声。 几个海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都贴近了池壁。 凯尔见状愈发好奇地凑近了些。 做完这些，白大卦朝站在上面的希里尔点了点头，在得到希里尔的许可后，白大褂没有给其他几名海盗留下任何指示，自顾自地乘坐扶梯离开了水池。 其中有人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 水池周围的电网降了下来，池子再度被封锁了起来。 “这是？” 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冰凉的池水自四周涌出，一点一点地漫过他们的脚踝、膝盖…… 随着水位越升越高，池子中被困住的人鱼逐渐得以灵活地摆动鱼尾，被困在池底的数人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哐哐哐！” 有人开始用力地拍打着池壁，乞求希里尔或者凯尔让他们上去。 此刻，水已经漫过了他们胸口的位置。 而希里尔只是微笑着看向这些人，仿佛在看什么实验室的小白 鼠一般，在后者愈发惊恐的目光中，他按下了一个红色启动键。 “啪嗒！” 人鱼身上的所有枷锁都被解开了。 望着不远处彻底被放归水中的庞然巨物，几名海盗当即狼狈地四散逃窜，有人甚至被吓得在水中狗刨了起来。 幽蓝的水面掠过一抹银亮的鱼尾，潜入水底的人鱼恍若看不见其他人，他直奔那名长着络腮胡子的海盗而去。 很快，鲜血便染红了蔚蓝的水池。 希里尔这才命人撤下电网，在凯尔微怔的目光中，他露出一个微笑，“有了这种试剂，他的攻击将非常具有针对性，就如同执行任务一般精密，没有将任务目标彻底解决掉之前，他完全无法控制住那种本能的嗜血谷欠望……” 说到这，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xi毒的瘾.君子发作时一般难受。” 第92章 塞滨城指挥部的会议室内,气压愈显低沉。 会议开到一半，李副官忽然打断了首相拉里斯的发言，他凑到莱特耳边低声道：“是亚特卢那边来的消息,他们说现在想和您谈判……有关沐辰上校的事。” 莱特低垂着眉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接。” “是，上将。”李副官点点头，随即他起身挥散了会议室内的庞杂人员，只留下兰斯与拉里斯二人。 就在终端连入会议室的间隙，拉里斯忍不住提醒莱特，“殿下，如果他们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您绝对不能退让,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特别重要的筹码，这样他们会不断地试探您的底线，谈判将会无法进行下去,他们……” 随着屏幕前的红灯闪烁一下, “我知道。”莱特厉声打断了拉里斯的话。 眼前的屏幕中映照出男人英俊严肃的面容，这次他们采取的是视频会议的谈判方式,所以画面只截取了莱特脖子以上的部分，这让他看起来与怀.孕前并没有任何区别。 “大哥,好久不见。” 另一侧的视频框中浮现出凯尔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他抿起唇角，“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好好说过话了。” 莱特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只是微微掀起眼帘扫了对方一眼,但那如同凝了层寒霜一般的眼神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两人不是隔着一面虚拟的屏幕，他能立刻过去把凯尔砍了。 见对方即便有求于自己却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凯尔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凝滞，阴暗的情绪在内心不断翻涌,他勉强克制住当场撕毁协议的冲动，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提出的谈判协议，你看一下？” “听说那条人鱼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应该……” 莱特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要见他。” 凯尔神情一滞，他张了张口，正想和对方说先看完协议再谈这个，却见莱特沉着面色，周身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场，他厉声道： “现在。” 他看都没看那份文书一眼，“我需要确认他目前的状况，否则你的一切条件免谈。” 凯尔的脸色变得难看，他隐隐攥紧的手掌将文书捏皱，气氛沉默一瞬，他转过身，与坐在旁边的查普曼低语了几句。 半晌，他还是将画面切到了白银城那边。 视野宽阔的镜头中并没有人影，只有一座幽深的水池，水面上插满了铁质的栏杆，入目皆是一片灰暗的色调，四周散发着阴沉的气息，看起来宛若一座水牢。 莱特的咬肌蓦地绷紧，眸色暗了下去，他用力地捏着座椅扶手，手背青｜筋隐隐暴起…… 他简直无法想象他们将沐辰关在这种鬼地方。 身旁的兰斯立即察觉到了莱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他赶忙冲对方做了一个“冷静”的手势，用口型无声道：“不要激动，大哥。” “哗啦！” 很快，水面掀起一阵浪花，一条黑色的鱼尾跃出池面。 莱特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专注地盯着镜头中的画面，生怕错过沐辰的任何一个动作。 “哐！” 人鱼猛地撞上那排将他困住的栏杆，他露出尖厉的犬齿，愤怒地攻击着那排栏杆，乌黑的眼瞳犹如两个空洞的黑洞，又深又沉，令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莱特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试探性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沐辰……” 他将手抵在有些发涩的唇前，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些，“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水池中的人鱼却对此毫无反应，他依旧坚持不懈地撞击着栏杆。 “沐辰，停下。” 莱特拔高了几分音量，如果不是此刻有兰斯在旁边按着他，他差点就要从椅子上直接站起来。 “嘶！” 人鱼突然回过头，那双乌黑的眼瞳在面对着镜头时依旧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他的耳鳍全然张开，一副准备攻击的姿态。 莱特的指｜尖隐隐攥紧，心尖涩得发疼，那是一种沉重而又难以言喻的感觉。 下一秒， 镜头中的画面忽然晃动了一下，希里尔出现在屏幕中央。 “我想您应该确认过这条人鱼的状态了……”他微笑着看向莱特，“他目前还是很有‘活力’的，后续可能就要取决于您这边的态度了。” 莱特低压着眉宇，没有理会希里尔这接近“威胁”的话语，他沉声道：“我需要和我身边的人讨论一下这份协议，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最后的商讨结果。” 希里尔：“没有问题，殿下。” 说着，他退出了视频会议。 莱特将凯尔之前发给自己的那份文件传阅给会议室中的剩下几人， 其实就在刚才，他已经粗浅地浏览过那上面的内容了。 文件上写着他们将沐辰还回来的条件是莱特他们需要交还“黑水城”的管辖权，并且让城内的所有驻军与机甲兵团撤到所谓的安全防线之外。 气氛沉默了片刻， 李副官率先开口道：“协议的条款我并没有意见，只是……怎么样才能确保他们在后续的交接过程中信守承诺？” 拉里斯翻开手中的协议，“既然他们商定了一条安全防线，那我们就在这条防线上找一个地点进行交易，他们的人一旦反悔，就启动planB直接夺回黑水城。” 一座城池的代价在他看来勉强可以接受，反正攻下白银城后再夺回黑水城只是顺带的事情，关键在 于凯尔他们不会趁着这次交易的名头暗中动手脚。 “我认为可以。”兰斯点点头，“我们应该尽快和他们达成协议，沐辰在那里待得越久就越不安全。” 莱特沉着嗓音“嗯”了一声。 兰斯所担忧的问题也正是他所担忧的，他简直无法忍受沐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再多待一分一秒。 几人商讨完协议再次连入了虚拟会议室中。 出乎意料的是凯尔他们对新增的几个条款毫无异义，答应得十分干脆。 在协议上增加了刚才提出的几个条款后，莱特利落地签了协议，他重重地将笔一搁。 “那就这样成交了，大哥。” 凯尔朝他露出微笑，“合作愉快。” …… 就在双方达成协议的第二日傍晚，边境军从黑水城撤军，与此同时，人鱼被运送回了塞滨城。 得知沐辰到达的第一时间，莱特便去了地下水池。 望着莱特步履匆匆的背影，兰斯忍不住劝道：“大哥，医生应该还在给沐辰做检查，你别着急。” 然而对方根本不听劝。 两人一路进到地下室，却在紧闭的闸门处遇到了神情不是太好看的医护人员。 莱特眉头一皱，他望向对方身后的透明玻璃门，严肃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紧张，“现在是什么情况？”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身体状况没有大碍，殿下，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但是……” “我们不建议您现在去见他。” 莱特：“为什么？” 医生抬起头，他用指腹摩挲着太阳穴，“因为，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或者说‘十分狂躁’，对一切试图接近他的任何生物都充满了攻击性，恐怕他现在认不出您。” 莱特的眉头愈皱愈紧，“所以你们有办法吗？”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给他打了镇定剂，但目前没有起效，这可能和人鱼的蓝血有关，人类的药物对他无法起效，也有可能……” “殿下？” “殿下，您进去做什么？这很危险……非常危险！” 就在医生滔滔不绝的间隙，莱特径直解锁了机械门的权限走了进去。 兰斯正想跟着他一道进去，“砰！”的一声，机械大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一旁的通讯器中传来莱特不容质疑的声音， “你们都留在外面，如果有问题我会联系你们，这是命令。” 说罢，他独自一人转身走向了水池。 偌大的人工湖泊内飘荡着一股消毒剂的味道，无论是整洁到足以反光的白色大理石瓷砖还是那气味都会让人下意识地联想起医院。 莱特伸手扶着月要，一点点靠近池沿，泛着粼光的池面一望无垠、深不见底。 因为上级的特殊指示，所以那些医护人员并没有给人鱼套上枷锁，简而言之，沐辰现在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换做往常，人鱼此刻多半已经像小狗一样翘着尾巴趴到池边和莱特打招呼了，但此刻，整座水池都安静都有些诡异，就好像这里不存在任何活着的生物一般。 “沐辰？” 莱特像往常那般呼喊着他的名字， “沐辰，你在这里，对吗？” 对方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水池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莱特有些困惑地走向池边。 然而他刚接近池面，伴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池面掀起一阵剧烈的水花，一道黑影跃了出来，人鱼蹿出水面，将莱特整个人拽入了水中。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莱特浸没，他感觉自己正被对方拖拽着不断下沉。 在人鱼刺目而扭曲的视野中，莱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人形的轮廓，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温热的、流动着的血液，还有那跳动着的脉搏……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 这声音对他而言宛若牧蛇人吹奏的竖笛，驱使着他产生本能的杀戮谷欠望。 无数个刺耳的声音在沐辰的脑海中叫嚣着： 咬下去…… 咬下去， 咬下去！ 只要咬下去这一切就结束了。 人鱼抱着他的猎物张开了尖利的犬齿，四周只剩下冰冷的水流声。 “咚，咚，咚，” 可下一秒，他却听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心跳声。 其中有一个心跳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细微，像是一片被小心的兜在手心中的羽毛一般，如果不仔细去听根本不会注意到。 人鱼专注地聆听着那婴儿般的心跳，这段时间以来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噪音忽然变得不是那么明显了。 在这晃神的间隙，他松了桎梏，莱特终于得以浮出水面，他背靠着池岸，湿发凌乱地贴着额头，整个人急.促地喘着气。 水中的人鱼很快便反应过来，猎物的跳脱让他愤怒不已。 沐辰摆动着尾鳍划动两下，一下便游到了池边。 那股嗜血的冲动再次战胜了一切，他的视野中只剩下一片血红和无休止的刺耳噪音。 人鱼发出一声嘶吼，他张开嘴对准了男人颈侧跳动的血管，就在他张口准备咬下去之际…… “沐辰……”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莱特伸手抚上了人鱼苍白的脸颊，明明他此刻的模样显得狼狈，水珠正沿着下颌不断滴落，可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不会伤害我的。” 人鱼的耳鳍抖了一下，他依旧大张着犬齿，不断做着吞咽的动作，却始终无法一口咬下去。 因为此刻他混沌而黑暗的世界中忽然闪进了一抹明亮的光，透过那抹光，他隐约窥探到了一点外面的世界。 ——没有噪音、没有扭曲图案、没有恶毒诅咒的正常的世界。 在那儿，有人正温和地喊着他的名字。 大片血红的色块不停地挤占着明亮的区域，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他感觉自己宛若躺在地上，被四五匹马用绳拴住往不同方向跑去的人，整个大脑要被撕成好几块一般的疼痛着。 血管深处流淌着的嗜血的本能让人鱼想对着那跳动着的脆弱动脉一口咬下去，可沐辰张开的上颌却因克制而隐隐发颤。 莱特看出了人鱼内心的斗争，也正是此刻他才清晰地看到沐辰身上那些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刮伤，莱特心尖一紧，他将指腹按在人鱼尖锐的虎牙上，嗓音发涩，“醒过来，沐辰，你可以做到的……” 人鱼乌黑眼瞳上的薄膜扇合，那双没有眼白的眸子第一次令人产生了他在对焦的感觉。 莱特握住对方冰冷滑腻的手掌按在自己最柔软的yao腹处，“我和宝宝都一直在等你回来……” 就在沐辰掌心按上去的瞬间，那儿很快便传来了轻轻的响动，是宝宝在回应他。 莱特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你听到了吗？” 人鱼混沌的视野中，明亮的光域在一点点扩大，眼前的光是明亮的、温暖的、伸手便可触碰到的，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他看到了男人琥珀色的眼瞳。 可当他克制着自己远离对方跳动的血管时，浑身上下就像是有千万只蚁虫在噬咬一般，血管中涌动的本能告诉他，此刻他必须咬些什么东西…… “沐辰？”莱特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嘶！”人鱼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警告莱特不要靠近自己，与此同时他摆动着鱼尾往后退开一些。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莱特望着对方不断甩动的鱼尾，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就在男人又一次朝自己靠近的间隙，人鱼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张口咬了下去。 “沐辰！” 在莱特惊愕的目光中，人鱼一口咬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尖利的犬齿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印。 空气中很快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这一刻终于沐辰找到了心中那股嗜血本能的宣泄出口。 大片大片鱼鳞被他活生生地撕了下来，露出内里斑驳的白色血肉，那伤口看得莱特触目惊心，可人鱼却好像感知不到痛觉一样地不断撕咬着自己。 水池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就在人鱼游到岸边的间隙，莱特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别抓了……” 他拽住沐辰的手腕，咬肌都在隐隐发颤，“别抓了！” 人鱼“唰！”地张开耳鳍，威胁男人人离自己远些，他不想伤害眼前的人，可他同时也控制不住自己杀戮的yu望…… “沐辰，别抓了，好不好？”莱特捧着沐辰脸，他用指腹拭去对方脸上沾染到的血痕，一向冷峻而沉稳的琥珀色眼瞳中泛着红，“我在这里……哥哥在这里，我们已经回家了。” 人鱼眼瞳上的那层薄膜扇动，他不断挣动着，就好像某种瘾.病发作了一般无法控制自己。 “哈……”他从喉间发出一声带有恐吓意味的低吼，露出尖利的犬齿，试图让男人远离自己。 莱特不顾人鱼的警告，他掰过对方的脸颊迎面吻了上去，后者明显地僵了一下。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的一次，它不带着一丝情se的意味，却又无比的热诚与真挚。 人鱼的齿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那都是沐辰刚才伤害自己时弄出来的。 莱特轻柔地吻着对方，他能感受到人鱼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沐辰终于停下了撕扯自己的动作。 他撩开人鱼额前的碎发，凝视着对方乌黑的眼瞳，“别再伤害你自己了。” 终于，墨汁一般的黑色退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沐辰原本的瞳色，人鱼的长睫扇动两下，他只感觉眼前的画面一阵天旋地转，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大脑仿佛昏睡了两天两夜一般昏沉，像是得了间歇性失忆症一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无数伤口撕裂一般的剧痛。 在愈发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沐辰隐约望见了男人的金发和熟悉的面庞，他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清醒意志朝对方游去。 莱特神情一滞，他赶忙伸手搂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子，人鱼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有之前也有自己刚才弄出来的，他白皙的眼眶泛着红，漂亮的眸子里溢满泪水。 沐辰张了张唇，嗓音艰涩地发出几个音节， “哥哥，我好痛……” 说完这句话，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莱特的长睫颤了颤，眼眶有些发热，他抱住沐辰，轻拍着对方的背，“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没事了……” 第93章 晨曦的微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到枕边,银发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病号服，脖子和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他的面容很平静,后脑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中,银色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周围投下一层阴影,看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莱特坐在床沿,轻轻地捏着沐辰的指节，他的目光扫过对方露在袖子管外面那截缠着绷带的手腕，长睫颤了颤。 就在三天前，沐辰从失控的第二形态中清醒过来之后便陷入了昏睡之中,医生替他做了全面的检查，他们表示沐辰的各项生理指征都很正常,现在陷入昏迷之中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在短期内经历了数次骤变,大脑处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便让身体暂时陷入了沉睡。 他们不能确定沐辰何时会清醒过来，有可能是一两天,有可能是一周，也有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与此同时,医生建议最好能让沐辰平时亲近的人陪在他身边多说说话,因为他此时虽然没法对外界做出回应，但潜意识中还是能接受到外界传来的信息,一些熟悉的声音或是触碰都能对他的大脑皮层产生刺.激，相比起强行干预的外科手段，这种相对温和的理疗方式显然更适合沐辰现在的情况。 “昨天……” 莱特伸手碰了碰沐辰的指｜尖，沐辰的指甲现在被修剪得很圆、边缘整齐，与他变化成人鱼形态时的利爪模样相差许多。 沐辰原本的手形生得很好看，指节修.长而白皙，掌心很宽,就和他本人的外形一般出色，莱特垂眸注视着沐辰的手背，现在对方白皙的指节上仍有些细小的伤痕， “昨天我又去格瑞斯医生那里做检查了……她说现在透过仪器能清晰地看到宝宝的手指……宝宝很健康，检查比我想得还要顺利，医生还说……他/她很坚强，是个坚强的宝宝……” “她说得没错。” 说到这，莱特的唇角微不可觉地抿起了些弧度，他伸手抚上自己隆起的yao腹，另一只手握住沐辰的掌心，“当初谁也没有发现宝宝的存在，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任何准备……” 他回想起沐辰求偶期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仍旧有些心有余悸，“还好他/她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宝宝似乎能听懂莱特所说的话一般象征性地动了两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莱特的话音一顿，沉默了片刻，他抬眸望向躺在床上的沐辰，“宝宝很想他的父亲……” “我也很想你。” “滴！滴！滴！”，搁在床头上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 莱特接起终端，另一头传来李副官急切的声音，“上将，前线传来最新消息，黑水城的两位海盗王投降了……” 一谈及军务上的事，莱特又恢复了一贯冷峻肃穆的神情，他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办公室，当面和我汇报前线的所有情况。” 李副官：“收到，上将。” 就在沐辰回来的当天晚上，莱特立即派遣了原本撤出黑水城的驻军再度朝黑水城进发，并额外增援了两支机甲中队与五百艘空军战舰，凯尔气急败坏地在亚特卢皇宫呵斥他们不守信用、言而无信。 莱特拒绝了来自亚特卢皇宫的所有和谈，这群人对沐辰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夺回黑水城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他要所有伤害过沐辰的人付出代价，无论是希里尔和他的那个黑袍巫师还是凯尔。 挂掉李副官的终端后，莱特伸手替沐辰盖好被子，随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就在他转身离开之际，躺在床上的人长睫轻微扇动了两下…… …… 混沌的黑暗中透进了一抹明亮的光，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光。 沐辰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而陌生的景象，后脑仍有些轻微的钝痛，像是宿醉过后的感觉一般。 随着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犹如放映机中的录像画面一般一点一点地涌入他的脑海，尤其是变成第二形态失控之后的事。 他想起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想起了希里尔在白银城的时候对他做了些什么，想起了自己在失控中不管不顾地将莱特拖下水池，清晰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再往后的事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沐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幅度之大还带倒了手腕上贴着的仪器检测线，他一把扯下连接线，光着脚就要往外走。 “滴嘟！滴嘟！” 仪器上的连接线一断，本来用于检测他生理体征的数据全都丢失了，仪器瞬间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守在屋外的几个医生当即推开房门冲了进来，他们看到沐辰已经醒了后，先是神情一滞，随后围过来劝他先坐下。 沐辰不耐烦地挥开他们凑过来的手，“我哥哥呢？” 站在他面前的几名医生露出疑惑的神色，“哥哥？” 沐辰皱起眉头，他伸手扶着额，“我是说……上将，上将在哪？” 医生“哦”了一声。 “上将好像去他的办公室了……” “诶，殿下，您去做什么？” “您现在还没有做全面的检查……” “哐！” 回应他的是被用力关上的门板，沐辰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走道中了。 …… 最高指挥官的私人办公室中，莱特翻阅着李维发给自己的文件，那是一份黑水城的投降名单。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份名单，眉峰微蹙，“有没有见到希里尔？” 李维摇头，“没有，上将。” 莱特：“他身边的那个黑袍巫师呢？” 李维：“目前并没有找到符合这些特征的人……” 他说到一半，就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 办公室的自动门打开了。 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还有些哑。 “哥哥……” 莱特蓦地抬起头，他看见沐辰穿着那身单薄的病号服，就这么光脚站在地上。 “沐辰上校，您醒了？” 倒是李副官最先回过神来。 沐辰“嗯”了一声，目光却直直地看向莱特，快步朝对方走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李副官当即心领神会地离开了莱特的办公室。 莱特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推开椅子，因为身子有些重，所以动作不是很快。 下一秒， 沐辰俯身抱住莱特，在碰到对方隆起的yao腹时，动作变得更小心了些，他把脑袋埋进莱特的颈窝，“哥哥……” 拖长的尾音中都带上了一丝鼻音，像是又回到小时候那样。 莱特伸出手搭上对方的后背，指｜尖紧攥着沐辰的病号服，将衣服都弄皱了，“嗯。” “我在。” “我……”人鱼的嗓音隐约有些发颤，“我之前不清醒的时候，有没有伤害你和宝宝，我不记得了……” “没有。”莱特的眼瞳颤了颤，他环着沐辰的双手蓦地手收紧了，“没有，你没有伤害我们。” 他的小人鱼怎么舍得伤害他和孩子？ 即便是在沐辰彻底失控的时候，他选择的也是伤害自己，而不是莱特和孩子。 一想到这，莱特便感觉心尖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酸涩得难受。 沐辰似是有些不确定，“真的吗？哥哥你和宝宝都没事吗？” 莱特收回自己环在沐辰后背上的手，他捧起沐辰的脸颊，只见人鱼白皙的眼眶泛着一层薄红，湛蓝的眼瞳中蒙了层雾气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流眼泪，莱特的长睫颤了颤，他凑过去亲吻着对方的嘴角， “宝宝很好，我们都很好。” 人鱼的嘴唇有些凉，莱特轻轻地吻着他，就像安抚小动物那样，很快，他感觉唇上传来了一道湿咸的触感。 莱特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眸，只见沐辰的脸上是两道湿濡的泪痕，银色的长睫也被水雾打湿了。 他用指腹拭去对方脸上的泪渍，一颗心跟着悬了起来，神情有些无措，“当初怎么没人告诉我，人鱼这么爱哭？” 那种感觉就像是将一片很轻的羽毛放在心尖，不知道还能怎么更疼对方。 “没有，我没有哭……”沐辰低下头不让莱特看自己的神情，他伸手擦着眼眶，“我只是很想你，哥哥。” “好，没有哭。”莱特有些哭笑不得，他的余光扫过对方仍旧光着的脚丫，皱了下眉头，“去穿双鞋。” 沐辰左右环顾一圈，他并没有在莱特的办公室内看到多余的鞋，但他现在不想去别的地方找，一步都不想挪开，索性拉着莱特一块挤在躺椅上。 他伸手搂着莱特，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掌心抚着对方隆起的yao腹。 两人有这么抱着没有说话。 气氛沉默了半晌， 莱特率先开了口，“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正是沐辰这次失控之后，医生才告诉他过度使用这种精神力的副作用，而莱特不觉得沐辰在白银城失控是单纯的意外，根据李副官当时提供的情报来看，希里尔与他手下的那个黑袍巫师肯定在那片海域动了手脚。 白银城的这次意外实在让他太过心有余悸，莱特不打算再让沐辰上战场，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对方的可能性，但即便如此他仍需要弄清楚沐辰失控的原因，以杜绝这种事再次发生。 在莱特看不见的视角下，沐辰的眸色迅速地暗了下来，湛蓝的眼瞳中闪过一抹狠戾的目光，他现在仍旧清晰地记得在那片冰冷彻骨的海域中自己搂着莱特的尸骨，人鱼王回荡在耳边的嘲讽笑声。 他也记得希里尔将自己当作一个试验品般打量的眼神。 见对方一直没回应自己，莱特出声询问道：“沐辰？”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人鱼敛起眸底冰冷的神情，他像粘人的狗狗那样蹭着莱特的脖颈，随即沐辰抿唇看向莱特，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温和的神情， “没有，哥哥。”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第94章 “叮玲……叮铃……” 闹铃“嗡嗡嗡！”得震动个不停。 “嗯……” 莱特仍处于困倦的状态,他半眯着眼睛，脑子隐约记得自己过会儿要开会，手却下意识地将闹铃给摁掉了。 他就这么反复操作了四五次,直到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哥哥……”沐辰亲着他的脸颊,他伸手撩开男人额前的碎发，“早饭都做好了,再不起来要凉了。” 莱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沐辰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他敷衍地“嗯”了几声，实际没做出一点起床的动作。 “哥哥。”沐辰有些无奈地抿起嘴角,眼看对方又要将脑袋埋入枕头,他用力地“吧唧”了一下莱特的脸颊，像小狗一样从对方的鼻梁一路亲到唇角。 脸上湿漉漉的触感总算让莱特清醒了些，似乎是感应到了外界的响动，肚子里的宝宝也频繁地动了起来,这下他的困意彻底没了。 莱特回应着沐辰的亲吻,他的指｜尖攥着对方的领口,嗓音中透着股慵懒感，“嗯……起床。” 沐辰在床沿坐下，他拿了软垫给莱特垫在身后,正准备把对方的衣服拿过来,转头就看见莱特在套一件印着大白鲨的宽松卫衣。 他愣了一下,扯扯莱特的衣摆提醒对方,“这是我的衣服,哥哥。” 莱特“嗯”了一声，置若罔闻地继续套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怀.孕以后,尤其是到了孕晚期，他就特别喜欢一些带有人鱼气息的东西，比如睡觉的时候喜欢沐辰挨着自己，否则他就会睡不好，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人鱼的精神梳理有辅助睡眠的作用，所以现在他看到沐辰的衣服后就非常自然而然地拿过来穿来了。 莱特不得不承认卫衣穿着很舒服，即便这上面印了条卡通大鲨鱼。 沐辰看着男人将衣服套好，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开始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他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嘴角，“哥哥穿这件很好看。” 既然对方无所谓，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整理好衣服，莱特下意识地抬眸，只见眼前的青年穿着一件长袖衫，银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马尾，身上还围了件白围裙，愈发衬托出沐辰肩宽腰窄的好身形，人鱼抿着唇角，长睫半覆着滢蓝的眼瞳，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莱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兰斯在他结婚前老是念叨找个好看的伴侣会让心情更好，就比如现在莱特看着沐辰的那张脸，他感觉起床气都消了不少。 “别发呆了，哥哥……” 直到耳边传来不满地嘟囔声，莱特才回过神来。 沐辰亲了亲莱特的嘴唇，“待会儿晚了又没时间吃早饭了。” 莱特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撑着月要从床上缓缓起身，随即走向浴室洗漱。 弄好这一切，他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开始浏览一些重要的文件。 莱特看到一半，鼻尖忽然传来了一缕诱人的香味，沐辰将餐盘给他端上了办公桌，莱特扫了眼终端上的时间，与沐辰道：“先去开会，回来再吃。” 他刚睡醒，大脑仍有些昏昏沉沉，感觉也不是特别饿。 “不行。”沐辰的嘴角迅速拉了下来，“开完会起码要一两个小时，医生说了你不能不吃早饭，对宝宝也不好，而且这是我刚做的……” 眼见人鱼隐约有生气的趋势，莱特立即从对方手中接过叉子，“现在吃。” 说着，他碰碰对方的手背，“坐过来，陪我一起。” 沐辰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贴着男人坐下。 还有不到一刻钟，莱特就要召集身边的人开会继续商讨进攻白银城的策略，所以他吃得很快，再加上常年在驻军基地锻炼出来的速度，他在五分钟内解决了早餐。 吃完了他的那份，莱特用餐巾擦了擦嘴，他亲了一口沐辰的脸颊，随即从座位上起身，“慢慢吃，我去开会了。” 他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仪容，余光却注视着一旁人鱼的反应。 自从三四天前人鱼身上的伤口全部恢复了之后，沐辰就没有再参与过任何与进攻白银城有关的商讨，仿佛一夜之间从帝国上校又变回了那个总是喜欢粘在自己身边的小人鱼。 考虑到对方的倔脾气，莱特曾委婉地表示过希望沐辰不要再上前线，他本以为两人之间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争执，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干脆得一口答应下来，从那儿以后沐辰甚至没再过问与进攻白银城有关的任何事情。 这让莱特有些感到意外，所以此刻才会下意识地留意对方的反应。 然而沐辰只是神色平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他从座位上起身，问莱特，“哥哥中午想吃什么？” 莱特愣了一下，“让厨师去做就行了。” 沐辰俯身靠近对方，“我这不是没事……” 莱特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耳廓，“今天没有安排？” “下午打算和兰斯他们去俱乐部坐一会儿。”沐辰半垂着眼睫，他低头吻着对方的颈侧，炽热的气.息弄得后者一阵发痒，“昨天和他们玩赛鲸输了好多钱，每次我赌的那条鳄鲸都不中……要不是哥哥开会结束的早，可能衣服都要输那儿了……” 感受着唇上落下的温热触感，莱特的气.息变得有些乱，他将手搭上沐辰的肩膀，“那就把俱乐部买下来。” “哦……”沐辰抿起唇角，搂着对方的双手缓缓向.下，“那我想要什么哥哥都给我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堵上了男人的唇，没给莱特任何回应的机会。 莱特的后背在不知不觉中贴上了橱柜，门板发出一声脆响。 直到沿着后月要往下的结实曲线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他才从亲吻中回过神来，莱特气.息不匀，长睫忍不住地发.颤，他伸手抵住沐辰的肩膀，紧yao着牙根，“别……” 人鱼发出一声轻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哥哥？” 莱特咬了下嘴唇，嗓音有些哑， “开会来不及了。” …… 塞滨城高级俱乐部昏暗的转角处，泽维尔神色紧张地握着手中的终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指节还有些隐隐发.颤。 他正在观察不久前自己用终端扑捉到一张照片，画面中央是两名正在交谈的男子，虽然抓拍的画质很模糊、光线也很暗，但隐约还是可以看清靠墙的那个是第一机甲兵团的上校温斯特，与他谈话的那名高个男子则彻底笼在阴影之中，完全无法分辨身份。 照片中，温斯特正在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终端，而他终端上呈现的内容明显是一份机甲架构图。 机甲是奥斯帝国的研发出来的独有技术，并且制造机甲稀缺芯片的方法只掌握在边境军也就是莱特亲率的机甲兵团手中，无论是架构图还是核心芯片，这些都属于机密中的机密。 而凯尔皇室自然觊觎机甲的威力已久，他们曾多次派遣间谍盗窃这一核心技术。 泽维尔一直知道间谍活动的存在，但他却从未想过第一机甲兵团内部会出问题，还是如温斯特一般的核心人物。 发现异样的经过还要追溯到几天前。 在攻下黑水城后，总部的机甲兵团处于待命状态，并不需要上前线，所以闲暇时间机甲驾驶者是允许自由活动的，而泽维尔知道温斯特隔三差五地就会来这家俱乐部，他也是在偶然间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出于好奇就跟踪温斯特来到了这家俱乐部，随后他发现对方表面与当地的一些贵族喝酒、赛鲸，实际上背地里却在偷偷谋划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这张抓拍的照片。 而就在此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泽维尔小心地将头探出去，前方在转角处停下的那人绝对就是温斯特无疑，他又要去见自己的那个“神秘访客”了。 目送着对方进入贵宾间后，泽维尔深呼吸了几下，再三给自己鼓劲打气后他拿着终端跟了上去。 在房门口，他贴着墙角蹲下，取出了自己的窃听器，几阵“滋滋滋”的电流音过后，那头传来了一阵清晰的对话声，是两个男人的声音，窃听器传出来的音质会有些变调，但其中一个必然是温斯特。 “架构图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芯片呢？” “在这。” 听到这，泽维尔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险些就要滴落，没想到温斯特真的有问题…… 就在他手忙脚乱地按下终端上的录音暂停键时，他忽然听其中一人笑着道： “外面的那个人呢？” “我去把他叫进来。” 隔着门板，泽维尔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的动作蓦地顿住，连眼球也停止了转动，心脏“砰砰砰”狂跳不止，就像是得了某种怪病一样。 下一秒，“吱呀！”，沉重的门扉被打开了。 泽维尔跌坐在地，头顶传来温斯特打趣的声音，“他看起来被吓得不清。” 泽维尔缓缓抬起头，刺目的灯光下，他望见了双手插兜、巨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温斯特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银发男人？？？ 在看清沐辰面容的一瞬间，他的神情由慌乱变为惊愕，伸手指着两人的鼻子，“你，你……你们……” 沐辰挑眉，“我们？” 气氛沉默了片刻， 泽维尔终于大声地问了出来，“你们在做什么？” 反正一个温斯特情况就已经很危险了，现在再加上一个沐辰，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有问题，那他今天恐怕只有横着出去的份，事到如今他也想通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问个明白。 在泽维尔狐疑的视线中，沐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图纸扔给他。 “这？”泽维尔有些茫然地捡起地上的图纸，看着上面的机械构造，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沐辰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来，他伸手指着机甲胸前的核心驱动，“伪造的，是不是很难发现？” 泽维尔神情一怔，只见沐辰继续道：“它的妙处就在于并没有违反任何机械原理，但每一处的细节都是错的。” 越是精密的仪器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制造上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一丝差错，而经沐辰这么一提醒，泽维尔就在这份图纸上发现了起码两百多处错误。 他下意识地问道：“那芯片？” 沐辰将芯片丢给他，“一样。” 泽维尔把玩着手中的高仿芯片，他眉峰微蹙，“你们弄这些是要做什么？” 总不见他们两要去生产假冒伪劣的机甲零部件吧？ 沐辰抿起嘴角，“但你的某些想法并没有猜错……” “这些东西确实是给他们准备的。” 泽维尔只觉得一道闪电劈过脑海那般，整个人都呆住了，沉默半晌，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你们不会想搞谍中谍那套吧？” 他举着手中的机甲图，喃喃自语道：“拿这些东西去诈降，然后趁机夺取白银城？” 温斯特点点头。 沐辰纠正他的说法，“准确的来说，不是‘我们’，是他，和他们接头的只有温斯特。” “你疯了！”泽维尔只感觉自己眼前站了两个疯子，“这万一传出去了，弄不好是要按上叛国罪的，就算你是王储殿下的配偶，这事也不可能就随便翻篇的，退一万步，就算殿下可能信你，但他身边的内阁大臣绝对……” 沐辰关上门，愈发昏暗的房间内，他的蓝瞳中映射出冷冽的光，“所以我们的动作会很快，在他们发现之前，动手。” 泽维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你们这些人都进去送死吗？” 既然温斯特和沐辰是主要的参与者，那他估计会有不少机甲兵团的人参与其中。 沐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个任务，不会失败。” 泽维尔头疼地扶着额，“那……那就算成功 了，你难道觉得王储殿下不会生气吗？那些人绝对会说你们这属于严重的越界行为。” 沐辰：“如果能夺回皇宫，就不算。” 泽维尔被他说得一时无语梗噎，他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那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我是坚决反对……” 沐辰忽然抿起唇角，滢亮的蓝瞳映射出一种冷血动物才会有的光泽，“你觉得你为什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件事？” 在人鱼“温和”的笑容中，泽维尔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完了，中计了，现在只能上这艘贼船了。 第95章 被迫上“贼船”的泽维尔在听完更为详细的计划后,整个人颇为烦躁地揪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要不是他头发多，估计待会儿就要担心秃头的问题了。 沐辰的这个计划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剑走偏锋,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还两边不讨好，要是被他爹知道自己也参与进去了，估计能直接把他扔出家里去住桥洞。 泽维尔越想越慌,思索良久，他一拍脑袋,“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王储殿下呢？” 沐辰长腿交叠靠在软椅上，他晃着手中的玻璃杯,“他知道了，还会让我参与进去吗？” 泽维尔：“参不参与不是关键,那起码这个计划有个底啊，万一出事了……” “不,你想错了。”沐辰抬眸看向他，“这个计划不可能有兜底的备案，它只能有成功和失败这两种结果，而它的关键就在于凯尔他们会不会起疑心……” 泽维尔神情一怔，他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听沐辰接着道： “只有你先骗得了自己，才有可能骗过对方……你或许不知道他们在这安插了多少眼线，当初边境军明明没有透露回首都的时间,为什么凯尔他们能掐准这个节点篡位，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这可不是一个巧合。” “那些眼线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莱特的每一个举动，所以他不知道这个计划才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听完沐辰的这一番话,泽维尔像座雕像一样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怎么才能保证你们秘密行动的当晚，王储殿下不会察觉，万一他发现你不见了……” “不会。”沐辰抿起唇角，“我非常清楚他的作息以及行程安排，这份计划就是依据这个制定的。” 泽维尔：“但你天天和殿下呆在一起，你确定殿下完全不会对你起疑心？” 沐辰想也没想就道：“确定。” 泽维尔拧着眉头，正欲说些什么之际就听后者的终端“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沐辰朝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些，随即接通了电话。 几乎就在沐辰接通电话的一瞬间，温斯特就推开门去了别的房间，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有预料，唯独泽维尔一人愣怔地站在原地。 “你那里结束了吗？”沐辰一开口就是泽维尔完全陌生的语调，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黏糊劲，与他刚才冰冷凛冽的语气截然不同。 终端另一头，莱特“嗯”了一声。 沐辰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即接对方的话，过了大约两三秒，他道：“那我过来接你，哥哥。” 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那样。 莱特：“不是在俱乐部玩吗？” 会议室离他住的地方就五分钟远，而沐辰和他说过下午要去俱乐部，没必要让对方来接。 “不玩了……想你，我现在就要出来见你。”沐辰撇撇嘴，拖长了音调，像是喝醉了那样，“你都不想我吗，哥哥，开了一整天的会就一点点没有想我吗？一点点……这么一点点都没嘛……” 莱特听出了对方声音的反常，他下意识地问道：“喝酒了没？” 沐辰：“没喝……” 是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就像是醉鬼在狡辩， “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喝酒。” 莱特无奈地抿了下嘴角，他要是信对方这话才怪，“我让人过来接你。” 沐辰拒绝，“不要……我自己过来。” “找个人送你回来。” “我要自己回来。” …… 两人就这么拉锯了好一会儿，莱特实在没办法，他让步了，“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沐辰抿起唇角，“嗯。” 他们互道再见后，通话终于结束了。 俱乐部的茶几上空荡荡的，完全没有酒瓶，只有两桶苏打水，上面用粗体标注了“noalcohol”（无酒精），泽维尔要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单听沐辰说的话和他那迷迷糊糊撒娇的口吻，他必定对此深信不疑，而对方在说这段话时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泽维尔对沐辰的这场无实物表演简直感到叹为观止。 而此刻，人鱼神色平静地搁下终端，除了嘴角那一抹浅浅的笑意以外几乎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 泽维尔只感觉后背一阵寒毛耸立，就沐辰这张脸，再加上这演技，怪不得把大皇子拿捏得死死的，对方估计全程蒙在鼓里，亏他当初第一眼见到对方的时候还觉得人鱼可爱…… 真是“可爱”得要命。 可爱是假的，要命是真的。 和莱特打完电话，沐辰迅速拎起自己的外套起身，他顺手塞给泽维尔一个密钥器，“我现在要回去，需要你做的事已经发给你了，是加密文件，回去好好看看……” 他披上外套，朝门外走去，“但别让其他人看到，有不懂的下次碰头的时候问。” 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泽维尔神情一怔，“诶，你这人……” 然而还未等他话音落下，沐辰就已经跑没影了。 泽维尔捏着手中的密钥器，给气笑了。 挺行，任务都给他布置上了。 …… 沐辰回到基地的时候，莱特正在坐在后院花园的椅子上。 他现在坐久了月要会不舒服，所以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散会儿步， 沐辰在莱特身边坐下，他凑过去亲了男人一口，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肚子上 ，感受着掌心下宝宝传来的动静。 漆黑的夜色中，莱特闻到了一股略带酸涩的水果香气，有点像是酒味。 当然他不知道那是沐辰喝的葡萄味汽水。 人鱼的鼻尖蹭着他的脸颊，引得莱特有些发痒，他听对方嘟囔道：“亲亲……” 明明已经二十五岁的人了，说出来的话却幼稚得像个小孩似的。 莱特忍不住抿起了嘴唇，他喜欢沐辰和自己撒娇，给人的感觉很甜，就像人鱼的性格一样。 他伸手轻轻地捏着沐辰的后颈，亲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沐辰缠着他亲了好一会儿，旖.旎的气氛中，他像小狗似地蹭着莱特的脸颊，“我是你的宝宝吗？是嘛……” 莱特愣了一下，见人鱼不满地哼唧起来，他沉声道：“嗯。” 沐辰似乎是为了确认莱特并没有在敷衍自己，又追问对方，“我是你的谁？” 乌黑的夜色中，人鱼那双深邃的眼瞳看起来特别的亮。 莱特看着他，“宝宝。” 沐辰终于满意了。 两人在花园中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周遭的气温逐渐降了下来，沐辰扶着莱特回了房间。 吃完晚饭后，莱特一个人呆在书房浏览文件，沐辰就去了隔壁的婴儿房继续拼床。 而此刻，安静的书房中唯余下电子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男人正坐在书桌前，神情严肃地翻阅着终端上的文件，如果忽略yao腹以下的部.位，他这般肃穆的模样会让旁人觉得十分难以接近。 只是他在处理公务事时总会间或地蹙起眉峰，薄唇也抿得很紧，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一般。 批完最后一份文件，莱特有些烦躁地扯了下衣领，不知为何，最近胸口总是有种莫名的堵.涨感，而自从月份大了以后，沐辰对待那方面还是格外得谨慎，除了日常的亲亲抱抱以外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莱特的异常。 莱特自然也不会主动和他说…… 总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他自己上网查过，得到的回答是这是女性怀.孕后会出现的正常现象。 可他是男的。 莱特也对着镜子偷偷打量过那处，他那里看上去与怀.孕前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就是涨…… 而现在，那股涨.痛感更是愈发明显，让他根不无法忽略，整个人的情绪也更着堵得慌，胸中有股闷气似的。 在那种感觉又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后，莱特终于忍不住将掌心覆了上去，他照着网上所说的缓解方法试着动了动，只试了两下，齿关就开始隐隐发.颤。 莱特松开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阵明显的异样，温.热而又氵显濡…… 那里氵显了。 空气中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奶味。 莱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耳根蓦地烫了起来，连带着脸颊也是，他的咬肌绷紧，将手抵在唇前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即便外面还套着一件宽松的卫衣，他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里衣肯定氵显掉了。 脑袋“嗡嗡嗡”地乱成一团，思绪也变得混乱，正当莱特思索着该怎么办之际……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沐辰走了进来，他看向莱特，“忙完了吗？” 莱特的神情短暂地空白了一瞬间，随后他“砰！”地一下搁下终端，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怎么了？” “待会要去睡觉了……”沐辰走过去，想亲对方的脸颊，“不去洗澡吗，哥哥？水都弄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莱特侧身避开了他的亲吻，语气显得十分僵硬，“我自己……” 他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我自己去就好。” 气氛沉默了一秒， “不行。”沐辰的态度非常坚定，“浴室很滑，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要么我陪你去，要么今天就不洗了。” 莱特的耳根更烫了，不洗肯定不行，但是让沐辰和自己一起的话…… 见对方的行为过于反常，沐辰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到底怎么了，哥哥？” 这么近的距离下，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块儿，生怕对方会瞧出什么端倪，莱特生硬地动了动嘴唇，“你先过去。” 沐辰“哦”了一声，“那你快点过来。” …… 大约五分钟后，莱特终于坐到了浴池宽敞的台沿上，他坐在离沐辰有一段距离的角落处，望着被热气晕染的水面迟迟没有动作…… 即便他刚才已经换了件衣服，可这会儿里面又氵显了。 见莱特迟迟没有动作，沐辰从后面贴上去，伸手就要帮他月兑衣服，“哥哥发什么呆，在这看海吗？” 莱特身子一僵，板着双臂不让他月兑。、 这会儿，沐辰终于确定了莱特今晚的举动不对劲，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他抿起唇角，使坏地咬了下对方的耳垂，莱特完全没有防备，耳垂是他很每攵感的部.位，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一下子卸了力道。 衣服被剥离的瞬间，莱特紧yao着牙根，额角隐隐作跳，也不知道沐辰今天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帮他月兑衣服。 沐辰将卫衣扔进了不远处的衣筐中，回眸的瞬间却愣住了。 即便莱特用手遮掩着，他还是能看见对方胸前洇开了两摊明显的水渍，空中还可以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奶香味。 沐辰神情一怔，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处看。 下一秒，他就对上男人黑得几乎可以滴出水的脸色。 沐辰回过神来，他缓缓扬起唇角，像安抚炸毛的大猫一样亲了亲对方的唇瓣，“这都是正常的，哥哥……” “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正当莱特沉浸在对方温柔的亲吻中时，他忽然感觉yao腹一凉，衣摆被人掀了起来，沐辰的掌心已经伸了进去，莱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神情一僵，猛地拽住沐辰的手腕。 人鱼却毫不在意，眸底笑意反而愈深，他不急不躁地吻着莱特，从善如流地撬开对方的齿.贝，随后加深了这个吻，果然，男人的态度如预期中的那般ruan了下去，手也卸了力道。 在这个炽.热的吻中，莱特感觉自己被对方托起抱入了水中，他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贴.身长袖衫，很快便被水浸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新鲜的空气再次涌入肺部 ，覆盖着鳞片的冰凉鱼尾扫过他的脚.踝，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我帮你好吗，哥哥？” 第96章 塞滨城最不缺的就是水。 浴池很宽敞,看起来足足有半个泳池那么大，池底是波浪图案的蔚蓝瓷砖，荡.漾的水纹因此而泛着渐变的蓝光,看起来宛若置身大海。 莱特背靠着瓷壁，金发被水雾打湿，他胸口以下的位置都被浸没在水中，肌肉线条流畅，可以明显得看出锻练过的痕迹,怀.孕之后,除了yao腹以外,他的身型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甚至yao腹两侧都可以隐约地看出肌肉线条。 然而,他现在却遇到了一点令人难以启齿的问题。 胸.口间或地会溢出些浅浅的“水渍”，不是很多,莱特毕竟是男人,即便收到了孕激素的影响,这些量自然是不够哺.乳的,但却足以令他难堪,胸口还有胀.胀的痛感。 冰冷的鱼鳞划过脚.踝,耳边传来人鱼低沉的嗓音,“很快就好了,哥哥,相信我……” 说着,人鱼张开自己修//长的指节,覆了上去。 莱特的眼瞳紧.缩了一下，咬肌绷紧，克制不住地将薄唇咬出浅浅的唇印,呼出的水汽在空中凝成雾霭。 之前沐辰在问孕期注意事项的时候，格瑞斯医生就和他说过可能会出现这些情况，但这都是正常的，疏通了就好了，当然以莱特的性格，他多半会藏着掖着，忍着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告诉别人，就比如现在…… 莱特垂落下来的金发半遮住微红的眼眶，他的神情隐.忍，伸手扳着一旁的台沿，用力到指jian都隐隐发红，“……好了吗？” 沐辰抿起唇角，“急什么？哥哥。”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动着手指，故意贴近莱特耳边，“有这么难受吗？” 果然如他所料那般，男人浑身chan栗了一下，脸上神情愈发别扭起来，眼见莱特就要发作，沐辰忽然从身后抱住他，俯身将那处含.住。 莱特的指jian蓦地攥紧，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chuan，随即他皱起眉头，脸都涨红了，“你……做什么？” 明明是肃穆的神情，可嗓音却在打.颤。 沐辰他起头，薄唇上还沾着些水渍，他抿起唇角，“尝尝……” 说着，他伸手抚上莱特英挺的眉，“这些本来就是给宝宝吃的，但太少了他/她肯定吃不饱……” 莱特捉住沐辰的手腕，想让他别说了。 可人鱼偏偏凑到他耳边，“正好我也是‘宝宝’，你亲口说过的，所以帮他尝尝。” “你……”莱特的眼瞳蓦地紧缩，他转过头，还未能说完一句话，就被对方吻住了唇。 人鱼的唇带着一股微凉的气息，还残留着那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香味，莱特的后背一僵，他很快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味道…… …… 莱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那股不适感确实好了不少，但他的脸却红得厉害，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沐辰从厨房拿了杯热牛奶过来，他看见男人穿着件浴袍坐在书桌前仍旧一脸别扭的模样，沐辰将牛奶递到莱特面前，“是不是好点了，哥哥？” 玻璃杯底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莱特看着那盛在透明玻璃杯里的乳白色液体，嘴角不自觉地绷紧，不知想起了些什么，沉默了半晌，他道：“……不用。” 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别扭。 沐辰搁书桌上一坐，挡着莱特看终端的视线，他冲对方挑眉，“‘不用’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每天睡觉前他都会给莱特热杯牛奶，这样有助于睡眠，晚上入睡前再替对方做会儿精神梳理，而莱特这段时间夜里也睡得十分安稳。 他不讨厌喝牛奶，沐辰知道的。 见对方真的没有接过玻璃杯的打算，沐辰撇撇嘴，“你不喝，那我喝。” 说罢，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唇边还沾着些奶渍，然后俯身就往男人脸上亲。 “你……” 眼前的视线再次被挡住，脸颊上都是湿漉漉的触感，黏糊糊的、像小狗一样，莱特直接被他亲得没脾气了，怕对方再这样下去自己整张脸都会变得湿漉漉的，他索性吻住了沐辰的嘴唇。 人鱼终于安分下来了。 一吻完毕，莱特用指腹碰了碰沐辰的唇瓣，长睫半覆的眼瞳中神情纵容，又带着几分无奈， 沐辰抿起唇角，他愈发得寸进尺地将对方的终端挪到自己身后，“十一点半了，该睡觉了，哥哥。” 莱特看了眼电子钟上的时间，“嗯。” 他确实也有些困了，最近只要一到点他就会开始犯困。 沐辰从桌上下来，他亲了亲莱特的脸颊，“牛奶还没喝。” 莱特拿过杯子，将剩下的牛奶喝完了。 “你先去，我很快就来。” 说罢，沐辰拿着杯子去了厨房。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莱特去浴室洗漱了一下，洗漱完，他扶着月要走到了c边，慢慢坐下，现在他月份大了，原本再日常不过的一个小举动都变得更为困难。 正当莱特抬腿准备躺到c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月复部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抽痛，就好像肚子里的宝宝用力地踢了一脚一样。 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就在这时，腹.部又抽痛了一下。 到了孕晚期，腰.腹经常会有一种坠痛感，宝宝也经常不安分，所以莱特对这突如其来的抽痛并没有特别在意，而且这痛感也并不强烈。 如往常那般，男人用掌心抚上腹.部，他微蹙着眉峰、忍着那股轻微的不适感，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那股不适感消失了。 莱特便没有再当一回事。 沐辰回到卧室之后，莱特已经躺在c上了。 他在男人身边躺下，将掌心覆上男人隆起的yao腹，神情比往常都要严肃些，“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哥哥？” 莱特现在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上次检查时医生说宝宝的预产期大概在半个月之后，考虑到他身为男子受.孕情况毕竟要特殊些，从现在到预产期这段时间都要格外留意。 这也是沐辰决定尽快拿下白银城的原因。 莱特握住他的手，“感觉还行。” 沐辰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立即告诉我。” “嗯……”莱特看出了对方眸底的紧张，他安抚似地捏了捏沐辰的指节，“睡吧。” …… 白银城。 凯尔坐在临时搭建而成的王座之上，黑水城失守后，他一怒之下便直接率领皇室铁卫来了白银城。 此刻，整座寝宫的气氛几乎凝滞到了冰点，剩余的几位海盗王与首相查普曼坐在凯尔左右两侧的位置上。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好主意吗？嗯？”凯尔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摔了出去，见四周没人应声，他伸长了脖子望向查普曼，“你们当初让我拿那条人鱼去做交换，结果呢？” “黑水城保住了吗？” 查普曼眉头紧锁、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有你……”凯尔伸手指向希里尔，“你当初怎么是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条人鱼会失控、你们研发出来的试剂有多厉害……” “所以，莱特死了吗？” “那条人鱼和他都好好地活着！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意外是无法避免的，陛下。”希里尔只是神色淡淡地道：“您要知道……” “意外？”凯尔咆哮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意外，别告诉我是因为那条鱼和莱特是他妈的真心相爱！” 希里尔撇撇嘴，想说有这种可能，但在看到凯尔黑得能杀人的脸色后，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就在凯尔正欲再次发作的时候，有人匆匆地从殿外跑进来，那人走道凯尔身边，神情急切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凯尔原本想砸东西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神情由愤怒慢慢变为惊讶，最后变为彻底的平静，屋内的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取出自己的终端，在解锁了数道验证信息后，上面跳出来一封信件的图标。 凯尔点开信件，里面是一张标柱了“最高机密”的机甲图纸，他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开始隐隐攥紧，眼眸底再次燃起了一抹激动的神色…… …… 三日后， 午夜静谧而幽深的海面宛若一张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一队军舰悄然无声地行驶在蔼蔼白雾之中，它们行驶过死亡海峡汹涌而湍急的海域，慢慢地朝白银城前靠近。 白银城前的水域中，标记着骷髅的战舰一字排开，骑着鳄鲸的海盗有半数浸没在海水之中，黑沉沉的一片，与夜色融为一体，为首的那人身披黑袍，手握蛇杖，带着骨戒的小拇指不断摩.挲着蛇杖顶部的人鱼头骨，他身.下的坐骑是一头足足有三四只鳄鲸那么长的鲸鲨。 或者说，这是一头被改造过后的鲸鲨，即便是最权威的海洋科学家看了也很难一眼认出它的原貌，他的背部与腹部覆满了被强行植入的机械鳞甲，头上嵌入了用以追踪的定位芯片，除此之外，它身上还有近百处大大小小的机械改造，这些改造让它成为了拥有绝对杀伤力的作战武器，同时也会让它的寿命从三十年缩短至不到五年。 黑袍巫师奥西卡骑在他的鲸鲨身上，他专注地盯着前方漆黑一片的海域，很快，便看到白雾中依次闪过三道长红光，紧接着是一道较短的白光。 他的神色瞬间警觉起来，朝指挥台方向做了个手势。 指挥台当即将探照灯对准不远处的舰队，指挥员不断打着红灯示意对方停下，他们需要在这片海域接受检查，如果没问题才会被允许进入白银城。 舰队停了下来。 见状，奥西卡举起自己的蛇杖，示意身旁一队鳄鲸骑兵跟自己一道上去。 游近了之后，他们发现这十几艘军舰都插着白旗，舰身上的武器与炮弹确实都被载下来了，身穿军装的高个黑发男人站在甲板边缘，挑眉看向他们。 奥西卡伸手指向甲板上被黑色幕布笼罩的庞然巨物，那东西看起来大到足以占满一整个船舱。 温斯特挥了下手，“呲啦！”，幕布被掀了下来，露出了下方的机械钢筋。 这是一台被关闭了核心的机甲。 温斯特双手插兜，笑着道：“怎么样，我够有诚意吗？” 奥西卡抿起唇角，“确实，如我们约定的那般。” “说到约定……”温斯特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一个密封的小盒子，他熟练地输入密码，“啪嗒！”一声，盒子打开，露出着内里散发着荧蓝光芒的小部件，“这是芯片……希望陛下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那是自然。”奥西卡嘴角笑容愈深，接过芯片后，他转头看向跟在温斯特身边穿着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兜帽，完全看不清面容的高个男人，“这位是？” 这人始终安静得出奇，再加上他这一身装扮，就仿佛融入了夜色中一样，要不是刚才温斯特让他拿芯片，奥西卡都不一定能注意到对方。 温斯特瞥了眼黑衣男人，“这是我的副将，跟了我很多年，在战争中受过伤……” 说到这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所以不喜欢让别人看到。” 奥西卡点点头，没有再盯着黑衣男人看，他拉转鲸鲨脖子上的缰绳，掉头向白银城的方向驶去，“请你们跟我来。” 在转身离去的瞬间，他隐约瞥见了黑色兜帽漏出来的一截皮肤，是一抹刺目的冷白色，苍白得甚至有些病态…… 总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舰队根据奥西卡的指示在港口停下，穿着皇室军装的士官再次上舰检查。 为首的那人走到温斯特身边，正在给他做虹膜验证，他手中的仪器闪过一道绿光，军官的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对方身边的黑衣男人。 他皱起了眉，伸手指向对方，“他是谁？” 奥西卡回答道：“他是温斯特上校的副官。” 军官翻起 自己终端上的资料，“副官？人员名单上有吗，叫什么？” 黑衣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甲板上的气氛瞬间僵持了起来。。 军官眸色愈沉，他伸手摸向别在后.腰的枪，“我在和你说话，把你的帽子摘下来……” 愈发沉重的气氛中，他打开枪上的保险栓，“你叫什么名字，我最后再问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黑衣人身上。 “砰！”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军官的眉心流出紫黑色的鲜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身子缓缓倒地。 他身边的副官率先反应过来，“有埋伏，快关闭……” 一道红光同样径直穿透了他的身体。 在奥西卡震惊的目光中，黑衣人缓缓摘下兜帽，露出那双深邃的蓝眼瞳和一头耀眼的银发…… …… 安静而幽闭的卧房中，电子屏幕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莱特的长睫颤了颤，他被肚子里的孩子给闹醒了，宝宝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个劲得不断闹腾，yao腹处一阵钝钝的抽痛。 通常来说宝宝在他睡觉后不会动得特别厉害，他也不会在午夜惊醒，可今天却显得反常。 莱特半垂着眼眸，眉眼紧皱，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伸手轻抚着yao腹，正准备靠着c头坐起来的时候，忽然感觉肚子一阵发紧，莱特终于清醒了些，他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宫.缩的感觉。 莱特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望枕边往去，却发现身边的枕头是空的。 “沐辰？”他愣了一下，伸手向身边探去，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床.铺。 沐辰似乎真的不在这。 莱特微蹙起眉峰，他撑着有些笨重月要身，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只感觉肚子又是一阵发紧，宫缩发生得似乎有些频繁，“沐辰？” “滴滴滴！”，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终端忽然震动了起来，上面显示着“紧急通话”的标识，是李副官打来的。 莱特正准备去接终端，就看到了被压在下面的一张纸条，他诧异地拿起纸条，映入眼帘的是人鱼歪歪斜斜的字迹： 【理论上来说我现在应该在白银城，我知道你看到这或许会有些生气……】 对方的第一句话就让莱特成功地皱紧了眉头，他接着往下看， 【但你先别生气，我的计划是非常缜密的，所以不用替我担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拉里斯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急得想让你立刻休掉我了，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你答应过要对我负责一辈子的。】 【请安心地待在塞滨城和宝宝一起等我回来，如果宝宝闹你的话，告诉他/她，回来就等着被我教训。】 【你最喜欢的沐辰留】 看到这，伴随着“咔嚓！”一声，纸张被莱特用力地捏皱。 这段时间沐辰那些令他感到异常的举止终于有了解释…… 又是白银城。 还是在完全瞒着自己的情况下。 月复部一阵发紧，莱特攥着衣摆的手背青.筋隐隐暴起。 宫.缩的感觉又来了…… 第97章 白银城的港口处, 站在眼前的青年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瞳,比大海的颜色更加深沉，却冷得瘆人,而他身后,无数只飞行器自甲板下隐藏的暗格中倾巢而出，它们在夜幕中散发处刺眼的红光。 即便沐辰现在看上去和他当初在水里时的人鱼形态差距很大，但奥西卡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他。 ——凭着人鱼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沐辰目光平静地看着奥西卡,脑海中浮现出冰冷海域中人鱼王刺耳的笑声以及莱特那毫无生气的尸体,想到这,他的眸色彻底暗了下去。 奥西卡被人鱼的这般目光看得有些不寒而栗，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快撤退！他们是早有预谋的！” 四周是激烈的炮火声,身边海盗的高声呼喊让奥西卡回过神来,他在几人的掩护下狼狈地逃向船舷。 “噗通！” 奥西卡猛地跳入海中，冰凉刺骨的海水逐渐将他浸没，意识到自己逃离了危险区域后,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海洋是他最熟悉的环境，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下一秒，他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黑影摆动着尾鳍朝自己游来,那黑影的身躯与四肢被机械鳞片所覆盖，它长着一个足足有成年人那么长的尖吻,无法被下颚所包住的利齿参差交错地露在外边。 奥西卡认出了自己的坐骑,他下意识地扬起唇角,冲对方吹了声口哨，他胸前的颈链悬浮在幽沉的海水之中，上面缀满了来自各种海洋生物身上不同部位的白骨。 就在鲸鲨距离奥西卡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它忽然抬起头,望向了海面，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停滞不前。 隐约察觉到不对的奥西卡皱起眉头，他又接连吹了好几声口哨，示意对方赶紧过来，然而这次鲸鲨却没有听从他的指令，它着了魔似地凝望着海面上的某个方向，甚至摆动着尾鳍浮出了海面。 奥西卡忍不住抬头朝对方所看的方向望去，透过荡漾的水纹，他看到了趴在船舷外的银发青年。 ——是人鱼在向对方发号施令。 奥西卡的眼瞳颤了颤，不知为何，他只感觉此刻四周的海水变得更黑更沉了，仿佛一张巨大的深渊，正在将自己慢慢吞噬，他极力按耐住恐慌的情绪，安慰自己那只鲸鲨是被植入过芯片的，它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听从沐辰的指令，再说了人鱼现在站在甲板上，并没有变成人鱼形态，所以…… 就在他的思绪逐渐飘散之际，甲板上的人忽然垂下眼睫，人鱼仿佛能看穿奥西卡心中的想法一般，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可那个笑容却没有一点温度。 “嘶！” 鲸鲨发出一声低吼，四周的水波跟着震动起来。 深渊般的寒冷洋流中，奥西卡的眼瞳紧缩了一下，他瞪大的眼眸仿佛定住了一般无法从面前的画面移开，唇边溢出一连串气泡，直到鲸鲨长大了它那近两米长的、长满利齿的巨吻，奥西卡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划动着四肢，试图调转方向逃离这片海域。 但根本无济于事。 “哗啦！” 一阵激烈的浪.潮扑过，水花翻涌的海面很快便被染成了鲜红色。 沐辰站在船舷边沿，他垂眸平静地注视着下方不断滚腾的海浪。 那是鲸鲨在撕扯着它的猎物。 没过多久，海面逐渐平静下来，浸满血沫的黑水中浮出一截十分眼熟的骨链，鲸鲨的半截脑袋跃出水面，它的薄膜翕合了一下，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瞳望向沐辰。 沐辰按下控制器的按钮，鲸鲨背部亮着红光的芯片瞬间暗了下去，他用亚特兰斯蒂语冲对方道： “你自由了。” “嗡！” 鲸鲨的胸腔发出一声嗡鸣，他摆动着尾鳍，很快便消失在了沉寂的海中。 望着鲸鲨彻底消失在海中后，沐辰捡起了甲板上那根被奥西卡遗落的蛇杖，这上面是他先祖——那位开创了亚特兰蒂斯王朝、被誉为“海神”的人鱼王沐修斯的头骨。 在亚特兰蒂斯有一个特别的习俗，他们不会为君王打造陵墓与棺材，因为每条人鱼最终的归宿都是大海，人鱼死去后，他们会在族人的目送中被葬在无人涉足的海域。 沐辰垂眸看着那柄蛇杖，他将人鱼的头骨取了下来，抛入了海中。 “噗通！” 苍白的头骨浸入蔚蓝的海水之中，随着汹涌的洋流漂向他迟来已久的归宿。 …… 塞滨城内的总指挥部， 莱特换上了正式的军装，他神色肃穆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有接收到任何信号吗？” 他面上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放在桌下的手掌却一直紧紧按在yao腹上，不知为何，这次宫.缩的疼痛似乎持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让他险些就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情。 莱特皱着眉，紧攥着衣摆的指节隐隐发白，他强.忍着那股不适，逼自己将所有心思都专注到眼前的事上，现在情况紧急，他必须确保沐辰他们的任务不会失败。 “收到了。”李副官急忙取出自己的终端，他向莱特展示着控制面板上的信号，“就在刚才指挥部收到了巡航舰1301号上传来的安全信号，他们现在已经进入白银城了。” 听到“安全”这两个字，莱特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稍微稍微放松了些，他沉声道：“让指挥部实时跟进他们的情况，李副官，我要你现在率总部剩余的所有舰队前往白银城，即刻出发。” “是，上将。”李副官郑重地朝他点了下头，“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前线 的情况。”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间隙，却又被莱特给叫住了，“第一时间也要和兰斯汇报一下情况，他的指令就等于我的指令。” 莱特藏在桌底下的那只手上青｜筋隐显，持续不断的阵痛让他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的宫.缩可能和以往那些短暂的假性宫.缩不太一样。 李副官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莱特为什么要特意加这句嘱咐，但遵从对方的指令是他的职责，他掷地有声地回了句“收到”，随即离开了指挥室。 兰斯几乎与李副官一样诧异，他总觉得莱特今天的行为举止有些反常，但具体是哪儿他又说不上来。 “大哥……” 还未等兰斯向他提出自己的疑问，拉里斯就率先一步拄着手杖走上前去，他的两撮胡子都因愤怒而撇了起来，“殿下，沐辰上校这次的私自行动已经构成了严重的越界行为，他完全没将您的威严放在眼里，这已经远超过了王室配偶或是一名上校所拥有的权利，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 “你们先出去一下。” 莱特忽然厉声打断了拉里斯的话，他的咬肌隐隐发颤，神思因着疼痛而分散，已经开始有些听不进对方在说什么了。 “殿下？” “大哥？” 拉里斯与兰斯同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莱特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先出去。” 兰斯一听莱特这般严肃的语气，就知道对方这回是动了真格，他朝拉里斯挥了下手，示意对方赶紧和自己先出去。 待屋内的人全部离开后， 莱特再也维持不住原本镇定的神色，他的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长睫不断地扇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座椅上起身，扶着月要去了盥洗室。 宽敞的水池前，他望着纸上斑驳的鲜红色，眼瞳紧缩了一下。 这一刻，莱特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可能很快就要生了。 莱特下意识地想拿终端联系医生，手伸出去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把终端带进盥洗室。 愣了片刻，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肚子里的小崽子还在欢蹦乱跳地动个不停。 莱特有些无奈地伸手抚上腹部…… 真是和沐辰完全一个德行，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一个半夜瞒着自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另一个提前半个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他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不能等你爸爸回来吗？” 安抚完肚子里的崽子，他在盥洗室重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换完衣服后，他重新坐回指挥室内将兰斯叫了进来。 “大哥……”联想去对方刚才的异常举止，兰斯仔细地打量着莱特的神色，“你没事吧？” 莱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仍旧神色冷静地看着对方，“我可能要生了。” 兰斯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什……什么？” 他像根木桩一样钉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对方发愣的间隙，莱特又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宫.缩疼痛，他的长睫蓦地颤了颤，紧.咬着嘴唇，“我需要你帮我联系一下医生。” “医生……哦，好，好……医生。”慌乱之中，兰斯差点把手中的终端给摔到地上，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着终端找格瑞斯的联系方式，一边安慰莱特，“沐辰……沐辰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所以大哥你不要担心。” 莱特的鬓边不断地渗出冷汗，他忍着疼痛“嗯”了一声，不忘嘱咐对方，“后面白银城的情况可能需要你来跟进……如果……遇到问题的话，就找李维和约翰·纳特，不管这个任务结果如何，一定要确保沐辰他们能安全撤退。” 兰斯举着终端，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只感觉自己一个人就快要被巨大的压力给撕裂成两半了，他一边和格瑞斯通话，一边冲莱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知道了。 他和格瑞斯说明情况后，又迅速翻起了通讯录，“医生马上就过来，很快就到……我现在给沐辰打个电话。” 然而他还没来及开始拨号，就被莱特给厉声制止了，“现在别给他打电话。” 兰斯愣了一下，“啊？” 腹部又是一阵抽疼，莱特咬唇忍耐着，唇瓣被他咬出了浅浅的唇印，等这阵宫.缩过去后他才和对方解释道：“沐辰在前线，不能分心……” 兰斯：“那我给他发条消息？” 莱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冷静，“……也别给他发消息。” 夜袭白银城的这个计划可谓千钧一发，而沐辰如果看到自己要生了的消息就绝对会分心，他不可能让对方冒这种风险。 兰斯扶着额，神情一片空白，“那就什么都不告诉他吗？” 莱特：“如果他那边一切顺利的话，他肯定会主动联系我的，到时候你再告诉他。” 第98章 白银城,辉煌的宫殿中， 沉重的殿门被撞得“叮当”作响，纷纷扬扬的粉齑从空中掉落,凯尔抓着手中的终端,犹如一头陷入癫狂的疯犬,“警卫呢？警卫！” 他身旁,希里尔的面色同样不太好看。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港口发生了严重的军事武力政变，来自塞滨城的舰队以投降的名义驶入港口,却在登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发生了叛变,并攻占了白银城的宫殿，整座城市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凯尔向首都申请的援军迟迟未到，此刻,宫殿外却是边境军的势力，他陷入到了一种分外窘迫的境况当中。 殿门仍在不断的冲撞下剧烈摇晃着。 下一秒，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粉齑在炮火的巨大威力中涌入室内,眼前的殿门彻底倾倒。 “咳！咳！咳！”弥漫的硝烟让凯尔忍不住咳嗽起来,散开的白雾中，他看见一人穿着挺拔的军装、腰别银刃,步伐沉稳地地踏过破碎石块向自己走来。 与那双蓝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眼瞳紧缩了一下。 沐辰看着凯尔那灰头土脸的模样,他的嘴角抿起一丝细微的弧度,神情玩味,“见到我是不是挺失望？” “失望我怎么还没死？” “没有……”凯尔审视了一圈对方身后跟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当即冲沐辰挤出一个笑，“没有,怎么可能？” “听说你都和大哥结婚了，真可惜我当时没能亲自到场见证这一重要的时刻。” 沐辰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我上次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见对方开始翻旧帐，凯尔当即神色一变，他指着一旁的海盗王希里尔为自己开脱，“那不是……不是我的想法，是希里尔，这些都是他的主意。” 听凯尔提及自己，希里尔的后背僵了一下，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人鱼半眯起了深邃的眼瞳，将视线转向了自己。 希里尔的眼瞳紧缩了一下，那种目光，就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给盯上了一般。 沐辰缓缓朝对方所在的角落走去，余光瞥见希里尔脚底一个被铁栅栏所围起来的深坑，“看来我们的这位客人还有些特殊的癖好。” 那是一个将近有十米深的蛇窟，下面爬满了泛着粼光、正在不断蠕动的巨蟒，角落处还残留着一堆森森白骨，看形状，应该是人的。 希里尔在拿人喂这些巨蟒。 那些铁栏杆看着倒挺熟悉，不禁让沐辰回想起了一些不怎么好的记忆。 他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希里尔，“你应该挺喜欢这些动物的？” 希里尔神情僵硬地摇摇头又点了下头，他完全摸不清沐辰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而此刻宫殿的四周都围满了沐辰的人，他根本无法脱身。 “哦。”沐辰抿起了唇角，“既然喜欢的话，那就不要隔这么远看了……” 希里尔神情一僵，眼瞳颤栗起来，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见沐辰猛地按下墙上的开关，蛇窟上的铁栏杆缓缓收起，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和凄厉的惨叫声，希里尔跌入了谷底。 身下是柔软而冰凉的触感，“嘶嘶嘶！”，黑黝黝的巨蟒冲自己吐着蛇信子，他惊慌地拍打着四周的墙壁，乞求上面的人放自己出去，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蟒蛇的“嘶嘶”声，蛇窟上，那双毫无温度的蓝眼瞳正平静地注视着他，铁栏杆缓缓闭合。 处理完希里尔，沐辰转过身，再次看向凯尔。 凯尔唇边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这才意识到，沐辰看希里尔的眼神与看自己的并没有任何区别，他手握着终端，踉跄地往后退去，“我是莱特的弟弟，我是莱特的弟弟……”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提醒对方些什么，“当初是我父亲让人把你接进皇宫的，否则你不可能有今天的这一切，你不能这样对我。” 沐辰抿了下嘴角，他朝凯尔步步逼近，“你说的没错，如果他们在这里的话，我不能这样对你，但他们在吗？” “咚！”的一声， 凯尔踉跄地跌坐在台阶上。 沐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今天来的人是哥哥，他确实可能会放过你……” “但我不是他。”说着，他抽出了别在腰际的银刃。 霎那间，寒光闪过，鲜血溅出数尺，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王冠从台阶上缓缓滚落至沐辰脚边。 他收回银刃，面不改色地捡起了地上沾血的王冠。 而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清脆的脚步声。 自首都而来的援军赶到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沐辰站在凯尔尸首分离的血泊中，手中拿着王冠，他身后是一字排开、手握机｜枪的边境军。 “咔嚓！” 是机｜枪齐齐上膛的声音。 为首的将领神色一滞，只见沐辰缓缓抬眸看向自己，“从现在起，奥斯帝国只有一位王，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叛变，或是……” 武器被扔掷在地上，为首的将领率身后一众士兵向沐辰下跪，他们齐齐喊道：“愿为皇室效忠！” 自此，白银城归顺，割裂的奥斯帝国再次统一。 沐辰让温斯特去处理交接的问题，在攻下白银城的第一时间，他拨通了莱特的电话，然而终端响起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兰斯？怎么是你？哥哥呢？” 听到沐辰声音的瞬间，兰斯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他 激动地差点把手中地终端给摔出去，他扯着嗓子道：“大哥他现在要生了，医生正在准备手术，你……” “什……” “你说什么？” 沐辰几乎是吼出来的，“怎么回事？预产期不是半个月后吗？” “我也不知道……”兰斯伸手扶着额，语气同样急躁，“现在的情况就是突然提前了……听着，沐辰，你现在能回来吗？他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好受的样子，当然生孩子谁都不会好受，但如果你能陪在他身边的话……” 气氛沉默了一瞬，他隐约听到了一点呼啸的风声，对方似乎在跑， “我现在回来。” “等我。” 紧接着，兰斯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终端被砸到了地上的声音，然后那头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白银城到塞滨城通常来说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那还是在天气好的条件下，而医生说莱特的手术大概会在一个小时后进行，兰斯感觉沐辰要想在这个时间内赶到有点悬，他在将沐辰一切平安的消息告诉莱特后，就等在了手术准备室外面。 兰斯坐在那里，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手术还剩不到五分钟的时候，伴随着“哐！”的一声巨响， 大门被人推开了，一阵凉风穿堂而过。 沐辰站在门前，冰冷的水渍沿着他棱角凌厉的下颌不断往下滴落，显然他是刚从水里上来的，他手里还拎着一顶沾血的王冠，沐辰将王冠往兰斯怀里一扔，神情急躁地抓着对方的衣领，“他现在在哪？哥哥在哪？” 兰斯手忙脚乱地接住对方扔来的皇冠，“大哥在手术准备室……” 再抬起头的间隙，沐辰就已经跑没影了。 …… 宽敞而安静的手术筹备室中，四周只剩下冰冷器械运转的声音。 莱特穿着病号服躺在移动病床上，手术大概还有几分钟才会开始，他正在输液，一只手上还插着针管，兰斯和那些医护人员提出要留在这里陪着他，但都被他给拒绝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房间十分整洁，甚至整洁得有些清冷。 男人安静地仰面躺着，英俊的眉眼瞧不出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有偶尔蹙起的眉峰彰显出他其实不是那么好受。 莱特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来分散腹部愈发频繁的阵痛感，心里计算着手术大概还有多久会开始。 然而脑海中却总是忍不出浮现出沐辰的面容和声音。 不久之前，兰斯告诉了他白银城任务一切顺利的事情，莱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去了，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起沐辰…… 他很想沐辰。 莱特偏过头望向床头，他的终端被兰斯拿出去了，那里只剩下沐辰留给自己的鲨鱼玩偶。 腹部又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感，他攥着衣摆的指节隐隐发白，因着剧痛而眉头紧皱，脑海的思绪和视野都跟着模糊起来，在模糊的视线中，房门被人给打开了…… “哥哥……” 沐辰站在门前，鬓边还沾着微凉的水珠，他有些急.促喘着气，在看见莱特的瞬间便径直冲到了对方的床前。 他半跪在床前，神情中是不加掩饰的焦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莱特的眼瞳颤了一下，他的指甲深嵌在肉中，长睫不断地扇动，双眸却直直地注视着趴在自己床沿的人。 沐辰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很难受吗，哥哥，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等阵痛稍微过去些后，莱特伸手抚去人鱼颊旁的水渍，“我没事，别担心……” “怎么头发都湿了？” 在得知宝宝快要出生了之后，沐辰将所有事都交给了李副官与温斯特，他径直乘坐巡航舰返回了塞滨城，最后一段路上他们遇到了风暴，那段路是他一个人游回来的。 “我不知道……”沐辰握住他的手，他将莱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唇前，“我不知道会这么突然，否则我今天不会走……” “别生我的气，哥哥。” “别生我的气……” 莱特当初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确实很生气，气对方怎么敢瞒着自己做这种事情，但此刻他看见人鱼伤心无措的模样，别提生气了，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更疼对方， “怎么眼睛又红了？” 他用指弯轻轻刮过沐辰的眼眶，“没生气。” 沐辰捉住他的手亲了亲，“还好我赶回来了，宝宝出生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哥哥……” 说到这，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是不是马上就要手术了？” 莱特：“嗯。” 他将对方的手搭在自己隆起的yao腹上，“宝宝肯定特别像你……” 在人鱼愣怔的神情中，莱特继续道：“和你一样不安分。” …… 手术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一切都很顺利。 是一个小男孩，宝宝有着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简直就是莱特和沐辰的结合体，只不过他现在的头发还有些稀少，再过几年应该就能看出更为清晰的轮廓。 护士一将宝宝放到水里，他就变出了人鱼的耳鳍，引得所有人都好奇地围着他笑了半天。 宝宝洗干净后被交给了人鱼爸爸，兰斯看着“新手奶爸”动作小心地抱起孩子，忍不住笑着问沐辰， “当爸爸是什么感觉？” 沐辰抱着怀里就那么点大的小崽子，喉结上下滚动，“我怕把他摔下去……” 兰斯笑得更厉害了，“有想好他的名字吗？” “嗯。”沐辰望着襁褓中撇着小嘴睡着了的宝宝，他抿起唇角，“叫‘沐穆·伊戈’，名字是哥哥取的……” “但他说小名可以让我来取。” 附加条件是不能叫“小孩”。 就在两人聊天的间隙，沐辰抱着孩子走进了莱特的房间，兰斯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莱特的麻醉刚过去，脸色还有些苍白。 沐辰在他的床沿坐下，他将宝宝小心地放在莱特的枕边，俯下身亲吻着男人的脸颊，“哥哥，你辛苦了。” 宝宝还在睡，小脑袋却往莱特那边歪着。 莱特看着他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抿起了唇角，“像你。” 沐辰握住莱特的手，“是吗？可我不安分，宝宝看起来还是挺乖的，说不定性格比较像你呢？” 莱特：“你小时候刚来皇宫的时候，看起来也挺乖的。” 沐辰撇了撇嘴，“不要老提小时候的事了哥哥，我们现在都是爸爸了……” 说着，他在莱特的额前落下一个吻。 十几年前是眼前的人将他带回皇宫，然后给了他一个家。 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宝 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宝宝，沐辰抱起枕边正在熟睡的孩子，“宝宝睡了，哥哥也应该睡一会儿……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在莱特好奇的目光中，沐辰抿起唇角， “结婚的时候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但我一直没想好我的，现在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说着，他举起一旁柜子上的王冠，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殿下。” …… 蓝星2090年3月，边境军终结了这场近半年的叛乱，凯尔皇室正式下台，南北统一，大皇子莱特以王储的身份重返亚特卢皇宫，并册封他的王夫为摄政王。 自此， 这位前亚特兰蒂斯王朝的王子成为了奥斯帝国史上的第一位异姓摄政王。 第99章 星舰行驶在浩渺的云海之中,窗边天光微亮。 莱特坐在桌前，他刚结束了与亚特卢皇宫的最后一通通话，现在是首都时间早上七点五十分,预距他们正式返回首都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抬头看了眼挂钟,合上终端,从座位上起身。 候在一旁的侍从问莱特要不要现在用早餐。 “不用。”莱特将声音放得很轻，“你先出去好了。” 侍从点点头,“好的,殿下。” 随即轻手轻脚地替对方带上门。 侍从离开后，莱特将目光转向另一侧紧闭的房门。 这一个月他非常忙，除了刚生完宝宝需要休息以及恢复身体外,他需要重新收复那些曾归顺过凯尔的南部城邦、整顿内阁、与处在亚特卢皇宫的乔拉联系——在正式传位于莱特之前他目前仍旧是奥斯帝国的国王,以及正式对外公布他与沐辰的宝宝诞生的喜讯。 所以这段时间孩子主要是沐辰和几位保姆在带。 此刻,莱特推开房门，静谧的婴儿房中铺着一层厚厚的绒布，地上散落着好几个毛绒玩偶,还有一堆用来哄孩子的玩具,房间尽头的单人床上,沐辰整个人蜷在那对他而言有点狭小的空间里,长腿不得已屈了起来,看起来似乎累得睡着了。 而宝宝则趴在他的臂弯里，整个人也蜷着，和沐辰的动作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手指还紧紧地揪着沐辰的一缕银发，边睡边嘟囔着小嘴。 望见这一幕，莱特下意识地抿起唇角，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宝宝平时还算乖,但昨天一上了星舰就哇哇哇哭个不停，几个保姆怎么哄都哄不好，一定要爸爸陪着才勉强安静一些，所以沐辰就一直在哄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 见对方此刻睡得正熟，莱特伸手小心地将宝宝抱了出来，， “嗯？”怀里一落空，人鱼便感应到什么似地睁开了双眼，他的长睫颤颤，目色困倦地地看向莱特，“哥哥？” 语气听起来还有些迷糊。 莱特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将宝宝放到了一旁的婴儿床中，然后给他盖上了小毯子。 “忙完了吗？” 这会儿，沐辰相对清醒了一些，他伸开长腿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嗯。”莱特走到沐辰面前，用指弯蹭了下对方的脸颊，余光瞥见人鱼眼睑下的青黑色，不免有些心疼，“不困吗？宝宝昨晚是不是一直在吵？” “还好……”沐辰伸手抱住莱特的腰将人拖进小床内侧，他用鼻尖蹭着男人的颈窝，半闭起眼睛，“五点多终于不哭了。” 带这种小崽子比他当初军训都累多了。 莱特被迫和沐辰挤在这个原本就小的单人床里，两个人都手长腿长的，人鱼还用力地抱着他，一时间逼仄的空间中温度不断升高，愈发燥热起来。 他伸手轻抚着沐辰的发顶，“你辛苦了。” 沐辰用手肘抵在莱特的脑袋两侧，俯身亲吻着男人的脖颈，“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莱特被他亲得肌肤一阵发痒，他肌肉紧绷，气.息都重了些，“想要什么？” 沐辰抿起唇角，“我……”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 “哇！” 婴儿床里的小崽子就忽然哭闹了起来。 沐辰的眼皮跳了跳，他绷着嘴角，早有预料似地闭上眼，从莱特身上下来。 莱特则神情一滞，立马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这段时间他见到宝宝的时候基本都是沐辰哄好了之后给自己抱过来的，头一会见对方哭得这么厉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沐辰走过去，他将婴儿床内的崽崽抱起来检查了一下，随后放在自己肩头拍了拍，冲莱特说，“应该是饿了，我去给他弄吃的……” “哥哥你先抱一下。” 说着，他将宝宝放进莱特怀里。 莱特十分小心地接过宝宝，紧张得肌肉都绷紧了，怀里的崽崽还在哭，哭得小脸通红。 沐辰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奶，刚把奶放进炉里加热，就见婴儿床边手忙脚乱哄孩子的男人，有些纠结地启唇道：“要不……我来喂……” 现在公务都处理好了，他也想学着带带孩子。 沐辰抿起唇角，他试了下温度，随后将奶瓶递给莱特，“哥哥知道怎么喂吗？” 莱特一只手抱着在怀里“欢蹦乱跳”的崽崽，另一只手捏着奶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沐辰在他身边坐下，贴近男人的耳畔，鼓励道：“你可以的，哥哥。” “不会用这个的话，自己来也行……” 莱特的耳根蓦地一烫，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局促起来。 耳边再次传来人鱼低沉的气息，“哦，不行，好像都被我喝完了。” 莱特咬.紧了牙根，后背仿佛有电流跃过似的，僵得不行，他还得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的孩子，如果不是现在抱着孩子，他肯定要腾出一只手去捂沐辰的嘴。 “哇！” 莱特刚想将奶嘴递到宝宝唇边，怀里的小人鱼就不配合地蹬了下腿，奶溢了出来，滴在衣服上，明明能闻得到香味但却喝不到，人鱼宝宝委屈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莱特的嗓音透着一股紧张，他只能手足无措地哄起了孩子，向来冷厉的眉眼中只剩下迷茫。 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是先哄孩子，还是先喂奶，还是先给孩子换衣服…… “这样……” 沐辰将一旁的软垫拿过来，放到莱特的膝上，随后他伸手搂过对方的肩膀，“让宝宝躺在这个上面，稍微往外斜一点，这样喂奶的时候不容易呛到……” 人鱼垂落下来的发丝扫过他的颈侧，弄得莱特有些痒，他看向宝宝染上奶渍的衣服，“他的衣服脏了……” 沐辰：“衣服没事的，喂完奶再换。” 说着，他握住莱特的一只手，搂住宝宝的脑袋，“托着他的脑袋喂就好了。” 小人鱼果不其然地就乖了些。 感受着耳畔沐辰令人熟悉且安心的气息，莱特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再次小心地将奶嘴递到宝宝唇边。 崽崽衔住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小脸一鼓一鼓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 沐辰亲了亲莱特的脸颊，“你做得很好，哥哥。” …… 早晨八点一十左右，星舰准点停泊在了亚特卢皇宫的穹顶之上。 直到重新踏进殿门的那一刻，莱特才意识到他已经有将近十个月没回来了。 十个月像是一瞬间的事，却又仿佛过去了很久。 比一众大臣更早来迎接他们的是小乖，阔别十个月再次见到心爱的主人（“心爱”特指会给它吃牛肉的主人），它就宛若一匹脱缰了的野马，奎娜完全牵不住它的缰绳。 “汪！汪！汪！” 有近半个人高的大白犬在见到沐辰的第一面就猛得扑了上来。 “坐下，奥卡斯。”沐辰两只手都抱着孩子，只能让拼命舔他裤管的大白犬坐下。 “呜——” 小乖在看清沐辰怀里的那个幼崽后，眼睛都瞪直了。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主人就捡了个小孩回来啊？ 那以后还有他的饭吃吗？ “这是我们的宝宝……”沐辰的余光看向莱特，他半蹲下来，问小乖，“你以后能和他好好相处吗？” 小乖将前爪搭在沐辰的手臂上，用鼻尖仔细地嗅了嗅崽崽，当即高兴地吐起了舌头，“汪！汪！汪！” 当然可以啊。 小乖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捡来的幼崽，是小主人啊，那他以后是不是有两份牛肉吃了？ 这会儿，奎娜总算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她在看见沐辰与莱特、尤其是孩子的瞬间，激动得险些说不出话。 她不禁感慨道总感觉沐辰殿下当初来皇宫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和殿下都有宝宝了。 奎娜逗了一会儿崽崽，她敛起神色，看向莱特轻声道：“殿下，陛下在他的寝宫里……您应该知道他的病情在不断加剧，有些事情无法清楚地表达出来，但他是想见您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 莱特沉默了片刻，他半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 偌大而略显清冷的寝宫内，乔拉佝偻着身子坐在轮椅上，晨曦的暖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瘦长的剪影，乔拉的背影苍老得莱特几乎认不出来这是以前那个总喜欢粗着嗓门和自己争论的固执老头。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莱特的脚步一滞，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管怎么说，凯尔都是乔拉的儿子，无论是他的叛变还是死对乔拉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从原本执掌一切的国王沦为生活无法自理的病人，看着曾经治理的王国分崩离析，看着两个儿子争斗，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 莱特在门口驻足了许久，直到沐辰碰了下他肩膀，“我陪你一起，哥哥。” “父亲。” 他最终还是开口了。 听见这一声呼喊，乔拉蓦地睁开了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皮，侍从鲍里斯将他的轮椅转了过来，那双浑浊的双目中忽然充满了亮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唇瓣不断蠕动着，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什么，“莱……莱特……” “是我……父亲。”莱特和沐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抱着孩子走到乔拉面前。 崽崽刚刚在星舰上吃饱了，现在又陷入了熟睡之中，脸颊粉嘟嘟的，睫毛很长。 乔拉愣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莱特怀里的小婴儿身上，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半张着嘴，抬头探寻地看向莱特与鲍里斯。 莱特：“这是我和沐辰的孩子，父亲。” 乔拉的眼瞳颤了颤，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沉默着没有说话，眼角却泛着晶莹的光，半晌，他张了张嘴，“取……取名字了吗？” 莱特：“我们决定叫他‘沐穆·伊戈’。” “好……好……”乔拉动作迟缓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随即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碰碰鲍里斯的胳膊，“我的……我的，那个东西呢，拿出来。” “好的，陛下。” 在莱特疑惑的目光中，鲍里斯从一旁的保险柜中取出一份带有火漆印章的纸质诏书，他开始念那上面的内容， “当我让人念出这份诏书的时候就代表我目前的状态已经无法再清醒地治理这个国家了，就如同我曾经说的那般，一位好的国王永远都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而现在，我宣布将我的皇位传给我的长子莱特。” 鲍里斯念完这份诏书，乔拉从他手中拿过这张纸递给莱特，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清明了些， “你们……来定交接仪式的时间……现在，我想和沐辰单独谈谈。” 莱特愣了一下，他侧目看了沐辰一眼，只见后者干脆地应下，“没问题，陛下。” 沐辰看向莱特，“你们先出去一下吧，哥哥。” 凯尔是他杀的，乔拉作为对方的父亲想要追责的话，他可以理解。 此刻，偌大的皇宫中只剩下他与乔拉两人。 乔拉神情空洞地望向窗外，似是透过那片窗看到了遥远的往昔，“卡罗琳当初说过我会有报应……” 对方说出的第一句话有些出乎沐辰的意料，他知道卡罗琳是莱特的生母，乔拉的第一任妻子，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对方提起这个名字。 “我记得很清楚，她那时躺在病床，却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她希望我的余生将在痛苦的煎熬中死去……” “她的话应验了。”乔拉那双布满褶皱的苍老眼眸垂了下来，他的嘴唇颤了颤，“我一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不会超过五分钟，我的儿子在争斗中死去……” 沐辰打断了他，“这件事是我做的，和哥哥 无关。” 气氛沉默了片刻，乔拉缓缓抬起双眸，看向他，“我时常会悔恨过去做的一些决定。” 他仿佛没有听到沐辰说的话一般，自言自语道：“但悔恨的泪水是没有用的……” “当初是我让人把你接近皇宫的，但最后是莱特选择让你留下来的，他比谁都更加在意你，他对你是真心的……” 沐辰：“我知道。” 乔拉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沐辰，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沐辰愣了一下，“什么？” 乔拉：“永远不要背叛他。” 是他自己曾经的选择造成了人生的不幸，并且将这种不幸带给了他的孩子，直到生命的尽头，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那些错误，他的一生或许就快要结束了，但莱特的余生还很长，错误还来得及被纠正，一切都有希望回到正轨上。 “我答应你，陛下。” 沐辰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目光赤诚而不加掩饰，“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好……” 得到对方的承诺后，乔拉点了点头，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 一周后， 王储莱特在亚特卢最大的教堂举行了加冕仪式，而他的王夫率先向他下跪，宣誓效忠，然后他们在所有蓝星民众的见证下拥吻。 …… 书房内， 沐辰望向站在书桌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哥哥，你要给我看什么？这么神秘？” 他缓缓走过去，从身后搂住男人的腰，“还是说我现在应该叫你陛下？” 莱特转过身，他刚举行完加冕仪式，身上还穿着正式的皇室礼服，衬得面容愈发英挺，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红丝绒质地的盒子，“这是皇室祖传的戒指，我母亲留给我的。” 在沐辰愣怔的视线中，他打开那个盒子，是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十分的夺目，他抬眸注视着沐辰，“我现在要将它送给我的另一半……作为迟到的结婚礼物。” 说着，他将那枚戒指套进了沐辰的无名指。 沐辰欣赏着戒指上璀璨的蓝宝石，他抿起唇角，“虽然对我来说有些过于闪耀，但我接受了，陛下。” 莱特：“你不想戴的话也可以收起来。” “我觉得现在戴着很合适……”沐辰垂眸看向他，“但给你的王夫戴完戒指之后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莱特愣了一下，“比如？” 沐辰：“比如亲吻你的另一半。” 莱特忍不住弯了下唇角，他伸手搂住沐辰的腰吻了上去。 第100章 皇宫辉煌的人工湖泊内修建了几条与泳池差不多的赛道,蔚蓝的水面下掠过一道泛着粼光的黑影，人鱼巨大的尾鳍在水中划过，溅起一阵水花。 游至岸边的时候,他的速度减缓了下来,这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背上趴了一只小人鱼，小人鱼用手扒着他的肩膀，尾鳍偶尔敷衍的甩两下,就这么一路搭顺风车的游到了这里。 距离岸边还有一步只之遥的时候，小人鱼从沐辰的肩膀跳了下来,用力地摆动着尾鳍，率先碰到池壁，随即像只土拨鼠一样兴奋地蹿出水面, “我是第一名！” 莱特蹲在岸边，他看向对方身后的沐辰,“那父亲呢？” 沐穆比了个“差一点”的手势,“父亲是第二，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也很棒啦！” 面对自家小崽子的这种行为，莱特早已习惯,他面不改色地夸奖道：“很棒。” 沐穆眨了眨眼睛,暗示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有奖励，爸爸？” 恰逢这时,沐辰从水里浮了出来,小人鱼见状又顺势扒住了他的脖子,坐在他肩头，整个人像乘悬浮梯那样跟着他一起升了起来。 “你上次已经要过奖励了。”沐辰伸手拽过沐穆的小尾巴往上一提，这小崽子不知道像谁,特别会顺竿子往上爬。 小人鱼的尾巴是浅银色的，与成年人鱼长而旖丽的尾巴不同，他的尾巴还带着些婴儿肥，有时候兴奋地拍起礁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圆滚滚的小海豹。 沐辰提着他的小尾巴，顺手一甩，就给小人鱼扔到了另一条泳道中。 莱特忍不住皱了下眉，每次看两人玩这种游戏，他都不免有些担心。 “呜呼！” 伴随着“噗通！”的水花声，沐穆浮出了水面，他冲那边的沐辰大喊，“扔远点，父亲，下次再扔远一点！” 沐辰抿了抿唇角，没理会那边的小家伙，他看向莱特，“你看，他喜欢这样。” 见远处的小人鱼自顾自地玩起了水，莱特俯身亲了下沐辰的嘴唇，将手中的浴巾递给对方，“这次生日想怎么过？下周可以把他送到兰斯那儿。” “哥哥这是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吗？”沐辰从变回了腿，他将浴巾围在腰际，从泳池中走了上来。 淅淅沥沥的水珠自从人鱼垒块分明腹肌线条的滑落，原本青年时期张扬而夺目的气质如今变得内敛了些，多了些成为父亲的沉稳，但那双漂亮的眼瞳已经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望着沐辰愈发贴近的面容，莱特的眼瞳微颤，然而他还未开口，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大喊： “生日！” 下一秒，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立马凑到了两人中间，沐穆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衣服，他探头探脑地问，“我可以有生日礼物吗？” 沐辰的眼皮跳了跳…… 事实证明有崽之后，二人世界？ 不可能的。 见小人鱼仍旧一脸期待的模样，沐辰伸手点了下他的小脑瓜，“是我的生日。” 小人鱼看了眼莱特，又看了眼沐辰，“那我送父亲一个生日礼物！” 莱特挑眉，“穆穆打算送父亲什么？” 沐穆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神态像极了沐辰小时候，一看就知道正在心里打小算盘， “打算送父亲……” “送一个妹妹！” 沐辰：“……” 这小崽子是懂送礼的。 沐穆掰着手指，继续和他算账，“这样父亲不仅能有生日礼物，而我还能有一个妹妹。” 沐辰反问他，“你从哪里弄一个妹妹过来？” “对啊……”小人鱼拖长了尾音，蓦地抱住莱特的腿开始撒娇，“你说我从哪里才能弄一个妹妹过来呢？爸爸……爸爸……” “没有妹妹，父亲就没有生日礼物了。” “没有生日礼物，他该多伤心啊……” 莱特神情一滞，他有些无奈地摸了下对方的脑袋，“为什么这么想要妹妹？” 沐穆撇撇小嘴，“不是我想要，是父亲想要。” 一旁的沐辰已经快听不下去了，这小崽子满肚子鬼主意，还美名其曰“要送他生日礼物”，他看着像块牛皮糖一样扒拉着莱特的大腿任凭对方怎么弄都不下来的小人鱼，他使出必杀技， “五点了，待会儿该上课了。” “啊……” 果然，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小人鱼瞬间震跌在地，“能不去上吗？” “不可以。”沐辰努努嘴，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上完课我们再回来讨论妹妹的事。” 但他说这话时偷偷朝莱特眨了下左眼，言下之意就是“骗他的。” 莱特看着眼前正在讨价还价的一大一小，有些哭笑不得，这对父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沐穆“唔”了一声，“那上完课我可以去找贝尔、哈维他们玩吗？” 这几年兰斯也结婚了，贝尔和哈维是他和妻子生的一对双胞胎，就比沐穆小一岁多，每次个人聚在一块，现场简直比动物园还要吵闹。 这回，沐辰答应得倒是很爽快，“可以。” 反正到时候头疼的是兰斯，不是他。 …… “咚，咚，咚！” 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兰斯打开门，发现外边站着的是他可爱的侄子，旁边还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大狗。 沐穆仰着小脑袋，秀气的金发垂落至腰际，他眨巴着蓝色的大眼睛，余光忘屋里瞟了一眼，“兰斯叔叔，我可以找贝尔和哈维玩吗？” 不得不说这个小家伙真的是完美得继承了沐辰与莱特的基因优点，光是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瞬间感觉心情都好了。 兰斯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他拍拍沐穆的脑袋，“没问题，去……”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内响起“啊！！！！”的一声尖叫，差点就要将屋顶掀翻，家里的两个小屁孩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小狗一样撒腿跑向沐穆， “哥哥！哥哥！” 兰斯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伸手捂住耳朵， “……玩吧。” 再睁眼的瞬间，门口哪还有半个人影？ “哥哥，我们今天去做什么？” 两个小孩跟着沐穆一路鬼鬼祟祟地穿过数个走廊。 这个年纪的小孩往往都有一个非常崇拜的对象，而能变成人鱼的沐穆在他们眼里简直太酷了，对方还说自己长大了以后要成为最厉害的星际大盗，到时候就能带他们遨游星际了。 然而今天，这位未来的“星际大盗”显然遇到了一点难题，沐穆派遣小乖去观赏池里偷鱼的间隙，他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皱着眉头问贝尔和哈维， “你们说，我怎么样才能说服父亲和爸爸让我有一个妹妹？” “啊，这……” 贝尔和哈维面面相觑起来，“这我们也不知道……我爸说了，家里已经能开动物园，绝无可能再养一个小孩，任何带毛生物都不可以。” 沐穆：“那可能是因为兰斯叔叔已经有你们两个了呀，我家里就我一个……都没人陪我玩。” 虽然家里有一只狗，两只猫以及一池子海洋生物，但他还是想要一个妹妹，一个和他一样拥有鱼尾巴的妹妹。 哈维沉思了片刻，“你或许可以去垃圾桶里捡一个妹妹。” 贝尔点点头，“对……我爸爸上次就说我们是捡来的……哦，不……” “他说我们是他去超市里买来的，因为当时正在超市正在搞活动，买一送一的活动，所以他买了一个我，然后送了哈维。” “不是！”哈维大声抗议，“我是买的，你才是送的！” 贝尔：“我是买的！” 哈维：“我是！” “我是我是我是！” “是我是我是我！” 两人吵着吵着就扑到了对方身上，滚作一团。 沐穆托腮看着比小狗还精力旺盛的小孩，在心中叹了口气，真是两个傻小孩，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亲生的，不像他，好几年前就知道自己是爸爸亲生的了。 百无聊赖之中，他点开终端，刷起了几个视频网站，在一堆眼花缭乱的猫猫狗狗里，他一眼就望见了那条格外醒目的标题： 【奥斯皇室的小王子绝非国王莱特与其王夫沐辰的婚生子】 视频的配图是一张沐辰戴着墨镜抱着他出门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曾一度被评为年度最时尚爸爸。 这条视频的核心观点就是，他不是沐辰的孩子，而是莱特与某个神秘情人的私生子。 博主头头是道地分析了好几条证据，其一，小王子，也就是他的出生时间很可疑，绝对不可能是 沐辰自己生的，当然也不可能是莱特生的，毕竟莱特是男人，而众所周知，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其二，他从未在公众场合以人鱼的形态出现过，网上流传来流传去的只有几张图片，而众所周知图片是可以P的，视频的大部分时间博主都在分析那几张图片的高P痕迹，最终，他得出了结论，小王子并不是真正的人鱼，只是被皇室P成了几张人鱼的图片来糊弄民众而已，这也间接证实了他不可能是沐辰的孩子。 其，博主在分析他和沐辰长得完全不像。 视频播放到这，弹幕已经开始刷【如果眼睛不好的话，可以捐给别人】 【前面感觉还勉强有点可信度，但小王子和沐辰长得不像……这不能说不像吧，就差复制黏贴了】 【哈哈哈哈哈，怎么，博主接下来不会要说，国王找的那个“神秘情人”本来就和王夫长得像了吧？】 【大胆点，就是王夫本人】 【笑死，替身竟是我自己】 弹幕有很多词，沐穆都不是懂，但他意识到原来有人真的会觉得他不是沐辰和莱特亲生，就比如…… “你是送的！” “你才是送的！” 眼前仍旧滚作一团贝尔和哈维。 沐穆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 宽敞而静谧的书房内， 莱特正坐在沙发上浏览终端，而沐辰将脑袋枕在他膝上，趁小崽子不在，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 莱特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过沐辰的发顶，像是替大型犬撸毛那样，研究了一会儿，他将终端拿给沐辰看，“想去哪？” 他计划着等沐辰生日那天，把沐穆送到兰斯那里，然后两个人可以出去玩几天。 沐辰完全没认真看，就说了句“都行。” 紧接着，他从莱特膝上起身，将人压在沙发扶手上，“去哪都无所谓……” 在莱特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沐辰伸手拍了拍了沙发靠垫，“在这都行。” 说着，他俯下身用鼻尖蹭了蹭莱特的脸颊，压低了嗓音道：“想看哥哥穿我上次送的那套……” “咳！咳！” 莱特不知想起什么似的，耳根蓦地一红，他将手抵在唇前，故作严肃地拧起眉，却也无法掩盖双眸中的局促。 沐辰扬起唇角，他用指｜尖摩｜挲着莱特的领带，掌心沿着男人挺拔的西装一路往下，“哥哥身材这么好，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在人鱼逼仄的视线下，莱特的脸颊越来越烫，他低咳了一下，沉声道：“……换一个。” 沐辰唇边笑意更深，他模仿起沐穆的语气，“那我要一个‘妹妹’。” 莱特愣了一下，气氛沉默片刻，他道：“你想……再要一个孩子吗？” 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 沐辰沉思了片刻，“……如果是女孩的话，我还挺喜欢的，但万一再是个男孩……” 他“啧”了一声，连连摇头，“看看兰斯……” “简直像是上辈子欠了债一样。” 是同情的语气，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