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独秀 作者:江月年年 内容简介 临近毕业,楚独秀海投简历,却惨遭社会毒打。 她除了瞎扯一枝独秀,其他方面根本秀不起来。 直到有一天,脱口秀大门向她打开。 一束光,一支麦,天翻地覆,未来璀璨。 夺冠当晚,楚独秀赛后回家,她抱着奖杯,谦虚道:其实擅长脱口秀也没多厉害,既不能靠它一夜发财,也不能用它迎娶高富帅。 车内,开车的人闻言微愣,他斜她一眼,淡声道:懂了,现在刚拿完冠军,就开始嫌我不够帅。 ? 提示: 1、文中脱口秀主要指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 2、专业资料欢迎理性指正,国内脱口秀作为新兴行业,许多问题还需要讨论研究; 3、小说是对现实的艺术加工,但请不要代入真人,互相尊重,lovepeace。 第1章 ◎偏偏她都不是,她就这副怂样。◎ 亮到刺目的白炽灯,狭小憋闷的会议室,响雷般可怖的声音砸在墙上回荡。 “小年轻没进社会老以为赚钱容易,人人都心高气傲,开口大几千上万,问题你值这个价吗?你现在这个阶段,该想的不是工资,是能从工作中学到什么!” “我们培养你是不是要花钱?我们平时报销工作餐,让你借用公司的设备,是不是给你锻炼机会?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怎么就目光短浅,光惦记着赚钱呢?” 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屋内,将端坐桌边的楚独秀吹懵。她正对面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公司王总,女的是公司HR,都是今日面试官。 天地良心,楚独秀就委婉试探一句试用期工资,竟将膀大腰圆的王总气得脸庞通红。他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甩下简历就开始叉腰咆哮,头顶寥寥无几的秀发快在怒气中竖起,如同一头遭遇挑衅的獠牙野猪。 HR同样没料到中年男人一点就炸,她面露难色,小声制止道:“王总……” 无奈她的劝解毫无作用,愤怒王总还在持续发疯。 “公司是什么地方?是制造效益的地方!但你还是学生,什么都不会做,怎么给公司制造效益?没有办法制造效益,就算公司真给你开高薪,你好意思拿钱么!?” 楚独秀面对劈头盖脸的指责,有一瞬间被训得满头雾水。她想不明白前两轮面试还挺正常的王总,为什么会在提钱后川剧变脸般发癫,好似随便一句话都能踩中他痛点。 或许是眼前状况过于离谱,她也逐渐镇定下来,索性深吸一口气:“没事,您别担心,可以开高薪。我脸皮厚,好意思拿钱。” “……” 此话一出,躁动的空气骤然停滞。 王总一拳打在棉花上,竟被她的坦荡搞语噎。 毫无疑问,面试失败了。 片刻后,HR将楚独秀送出会议室,她偷瞄一眼屋里的老板,满怀歉意地解释:“独秀,这回确实不凑巧,王总上午刚跟别人聊完,下午情绪就有点激动,别往心里去。” 这是楚独秀的第三轮面试,前两轮都极为顺利,无奈今日时机不好。公司近来频频有人离职,王总上午跟辞职者吵完,对方就是嫌钱少离开,楚独秀下午又撞枪口,多少是点儿背到家了。 HR左右望望,确定四下无人,安慰道:“你也不要难过,他一直就那脾气,说话都不过脑子,肯定有更好的工作等你。” HR相当惋惜,虽然她认为楚独秀适合这个岗位,但斤斤计较的王总不可能答应,估计又要物色下一个面试人选。 楚独秀手里捏着简历,指尖在平整纸面留痕。她对王总蛮横无理、荒谬不经的言行极度无语,难以相信一家公司老板如此没格局,但面对小心翼翼的HR,也不好迁怒其他人,最后只挤出一句话。 “……谢谢姐。” 两人在公司门口道别,楚独秀转身没走两步,四周光线就昏暗下来。僻静写字楼内人烟稀少,附近是其他企业租用的区域,现在却都没有开灯,越发显得萧条凄清。 前往电梯要穿过走廊,一路经过的办公区大门紧闭,透过玻璃墙能隐约看到内部。满地的废旧A4纸,纠缠不清的漆黑电线,东倒西歪的格子间桌椅,似被波涛汹涌的倒闭浪潮席卷过。 这里就像阴森墓地,四处都是公司骸骨,不知衰败前曾有多少员工的血汗汇聚。更悲惨的是,她今年大四毕业,211本科就读四年,秋招时广投简历,居然找不到埋藏自己青春的坟墓。 来面试前,楚独秀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毕竟应届生找工作不易,经济大环境极度不景气。 然而,最后还是年轻气盛,实在没憋住回了嘴。 她知道忍气吞声没准能翻篇儿,询问试用期工资又不是杀人全家,等王总撒完上午的无名火,自己私下再找HR聊此事,或许一切还有回旋余地,没必要刺激更年期男人。 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为什么自己要被领导撒气?他情绪不稳定做什么老板,难道不该回家吃中药调理? 楚独秀强压怨念,掏出静音的手机,想找楚双优吐槽,却不料对方抢先。 对方刚发来消息:[妈给我打电话了。] 这行字如同死亡通知书,瞬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屏幕变黑,微信页面消失,只剩惊魂般的来电。 [母上大人] 楚独秀心里咯噔一下,赶忙硬着头皮接听:“喂,妈。” “我刚给你姐打完电话,我俩商量一番,抓紧时间往家里考吧!考公考编考教资,能考什么全都考,你姐说去查查你能报什么岗,现在好像很多有专业限制……” 明明手机没有开启外放,楚岚的嗓音却直刺云霄,话语如轰隆隆的落雷,震得脑袋瓜嗡嗡作响。 她尴尬道:“……妈,你找我姐干嘛,我有在找工作。” “你自己找什么找,找完没两天失业,跟闹着玩儿一样!你高考报志愿时,我就松口过一回,这次说破大天也没用!赶紧考回家,找份稳定工作完了,不要再耍小孩性子!” 话毕,母上大人干脆利落挂断,丝毫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态度就像老家铁饭碗很好考一样,殊不知近年公示名单不乏清北身影。 电梯叮咚一声抵达,金属门缓缓打开,正前方是全身镜,照出她崩溃的脸。 楚独秀走进电梯,借镜子打量自己。秀气文静的长相,狼狈微乱的长发,即便穿正装参加面试,却依然爱用双肩书包,浑身散发在校生的青涩土气,连脸上都残留“我好欺负”的天真气息。 为什么她总甩不脱这股学生气? 倘若她满脸狠辣、浑身肌肉,一拳就能撂倒一个壮汉,不信王总敢朝自己随便发火。 或者像楚双优般干练知性、不怒自威,谈笑风生间尽显精英风范。 这样找工作也不用惊动母亲。 偏偏她都不是,她就这副怂样。 楚独秀对着全身镜挤眉弄眼,妄图驱逐脸上的迷茫,摆出冷静理智的模样,无奈怎么装都不伦不类,依然显得傻里傻气。 她今年二十一岁,不知道其他人毕业时什么样,是跟她也差不多,还是单纯自己没用,才会遇到诸多问题。 她只知道,这个年纪的自己尚未自由独立,却已初步品尝生活的不留余地。 皱巴巴的简历被随手一折,纸飞机般落进空荡的纸篓。 楚独秀走进“台疯过境”时,已经整理好凌乱的心情。她照常挑选靠窗的座位,将双肩包往旁边台子上一撂,随手脱掉深色的正装外套,彻底将自己埋进软沙发里,在酒吧柔和的音乐中得以喘息。 这是她平常最爱来的地方,一对年轻夫妻经营的酒吧,位置离学校不远,名字叫“台疯过境”。毫不起眼的巷子里挂一块霓虹彩灯的招牌,但凡步子走得快,就错过酒吧入口,进来后空间也不大,靠窗桌子只有两张。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吧内被填得满满当当,从吧台到舞台都没落下。长柜内是琳琅满目的漂亮酒瓶,被暖黄微醺的灯光浸润得闪闪发亮。女老板经常在此调酒,被各类瓶瓶罐罐簇拥,再将晶莹剔透的酒液倒入杯中。 楚独秀从不喝酒,但她时常看调酒。她喜欢“台疯过境”的拥挤,让人有被包裹的安全感。 现在店里人不多,座位基本都空着。舞台上空无一人,只有笔直的立麦。 女老板原本在吧台忙碌,看到楚独秀后打招呼。她留一头短发,左耳戴银耳钉,十足酷姐气质,拿着菜单往桌边走:“老样子?蜜汁鸡排饭?” 楚独秀是店内常客,却从不点任何酒类,偏爱着蜜汁鸡排饭。软嫩多汁的鸡肉,清新可口的沙拉,搭配洒满芝麻及浓稠酱汁的雪白米饭,只需简单花费三十二元,就拥有超越食堂的快乐,是她情绪低落时的治愈剂。 她刚面试受挫,决定奢侈一把,点头道:“对。” 女老板用笔在菜单上一圈:“好久没看见你。” “最近在找工作。” 女老板面露意外:“快毕业了?” “这学期大四。”楚独秀瞥见狭小舞台上的立体麦克风,好奇地询问,“今晚有活动?” “对,开放麦。”女老板挠了挠头,似不知如何解释,补充道,“今天来的人比较多。” 楚独秀是在“台疯过境”才了解什么叫开放麦。彼时没有任何脱口秀节目,她第一次体验这项神奇活动,是某次酒吧用餐的闲暇,看到一个东北大哥上台讲笑话。一束光,一支麦克风,天南地北胡侃,逗得在座众人前仰后合。 她当时不懂什么叫脱口秀,更没听说过单口喜剧,只觉得东北大哥逗趣又大胆,单枪匹马就敢上舞台,后来才知道他是男老板。“台疯过境”既是一家酒吧,也是一家脱口秀俱乐部,时不时就会举办表演活动。 早两年的演员全是老板朋友,观众都没法坐满酒吧,也不收取任何门票钱。去年,一档脱口秀综艺上线,在网上掀起些许浪花,连带影响线下开放麦。从那时起,“台疯过境”开放麦会收取二十元门票钱,同时赠送观众一杯精酿啤酒,形式变得正规一点。 票价不贵,酒吧最多容纳三十人,一场开放麦完全不赚钱。楚独秀跟女老板闲聊时得知,门票收费是想督促观众出席,以前弄免费票总有人临时不来,场子太冷清干扰演员心态。 酒吧上菜速度很快,除了热气腾腾的蜜汁鸡排饭,还有一杯泛白沫儿的精酿啤酒。醇厚酒液里都是小气泡,正源源不断地往上冒。 楚独秀一愣:“我没点这个。” “这杯送给你。”女老板道,“都来好久了,大四快乐。” 楚独秀怔然,忙不迭道:“谢谢。” 女老板摆摆手,没有再多言,转身后离开。 楚独秀吹开上方的泡沫,轻轻抿一口冰凉酒液,芬芳微甜的味道就在唇齿间弥漫,柔和舒爽地顺着喉咙往下滑。这让初尝酒精的她颇觉惊艳,跟以往试过的普通啤酒不同,精酿有种与众不同的清新口感。 她端着那杯啤酒百感交集,不知该惋惜现在才尝到,还是伤感于女老板告别。明明她们数年来没说过几回话,甚至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却莫名体会到一丝遗憾。 毕业后,她应该就不会再来酒吧,更不会在这座城市停留。女老板和蜜汁鸡排饭也会成为她大学记忆的符号,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里渐行渐远,或许在某个夏日泡沫般冒出,转瞬又噼啪一声消失不见。 楚独秀不愿太矫情,所以她又猛灌一口,妄图用啤酒浇灭多愁善感。 没过多久,酒吧内顾客越来越多,难得将座位全部占满。 四周光线黯淡下来,一道强光打向舞台,急促欢腾的音乐过后,有彪形大汉蹿上台,正是酒吧男老板。他手持麦克风,左右环顾一圈,开口就是自带喜感的东北味儿:“大家好,我是聂峰,也是本场表演的主持,今天来的人够多啊,看来我们无人问津的开放麦,总算蹭上一波节目的热度……” 室内响起零星的笑声,观众将目光投向舞台。 楚独秀没看过聂峰提及的脱口秀综艺,但她的大学室友经常用节目下饭,有一回还专程来酒吧看过开放麦。不过,室友来过一次,就不再有兴趣,原因是“线下没有节目好看”。 “开始前先简单讲两句,可能有朋友没接触过线下开放麦,其实也没太多规矩,在这里好笑就大笑,不好笑请鼓鼓掌,给我们年轻演员一点鼓励。不录音,不录像,演出结束统一合照。”聂峰道,“祝愿各位度过快乐的夜晚,下面有请第一位演员小葱!” 格子衫男生闻言上台,他接过麦克风,鞠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小葱!” 潮水般掌声过后,脱口秀正式开始。 “今天不用太紧张,大家可以放松点,我们稍微聊聊天吧,这位观众是一个人来的吗?您是做什么工作?” “哦,他说不想告诉我……” 灯光汇聚在小葱身上,聂峰借机悄悄地下台。昏暗处,他蹑手蹑脚地移动,不愿打扰观众兴致,抬眼瞥见黑衣男子,脸上不由流露错愕。 吧台边,青年倚着桌沿,穿着黑色衬衫,更显身材挺拔。他左腕戴一块手表,在暗色里闪烁银光,除此之外再无饰物,浑身装束极为简约。 聂峰认出对方,连忙快步过去:“你怎么有空过来?” 黑衣男子盯着舞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机场直接来的,我看时间赶得上。” 聂峰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他们平时胡扯,没想到你真什么场子都来,不累么?” 聂峰一直觉得,谢慎辞是个奇人,要是单看他的脸,跟幽默毫无关系。偏偏此人对脱口秀分外上心,近年都为行业发展奔波,在国内也逐渐有影响力。 谢慎辞:“现在全国不到十个俱乐部,脱口秀演员拢共不超一百,就看这么几场表演,有什么累的。” 台上,小葱戴着黑框眼镜,局促地握着话筒,额头却冒出细汗。他前两个包袱都没响,整个人很快紧绷起来。 “我当时跟我女朋友说,那我做不成钢铁侠,可以装成他朋友,就叫钢铁瞎啊……” 短暂静默后,观众稀稀拉拉地鼓掌,现场气氛继续往下掉。 楚独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很快就将自己的饭吃完,慢吞吞地喝着剩余啤酒。她旁观过很多开放麦,演员冷场或忘词是常态,确实不是每次都好笑,性质跟开盲盒差不多,比如小葱今日就有失水准。 她以前看过他的表演,也是在“台疯过境”酒吧,那时对方很有活力,只是这回乱了阵脚。 明明座无虚席,台下却很沉闷,观众保持戒备。这致使小葱的声音越发干涩,后续表演还时不时卡壳一下。 聂峰:“今天场子有点冷,开场就不太好开。” 谢慎辞:“他的风格不错,心态有待提高,前面的梗观众没接,节奏一下子就乱了。” 表演过半,小葱察觉氛围凝滞,决定力挽狂澜,拿出杀手锏,想现场互动。他举起手挥挥,号召观众上台。 无奈场子不热,竟然无人应声,唯有尴尬弥漫。 “有朋友愿意上来么?没有人举手吗?”小葱面对冷场,他也下不来台,干巴巴道,“我看看……” 楚独秀本来坐在窗边喝酒,直到她撞上小葱的目光,莫名其妙涌生不祥预感。小葱的视线在全场逡巡一圈,最后又不知不觉落她身上,好像追踪仪器,很快精准锁定。 她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低头回避。 不是吧?不能由于没人举手就点她吧? 千万别点,千万别点,千万别点。 楚独秀在心底疯狂祈祷,偏偏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然就请靠窗的那位女生?” “……” 第2章 ◎什么叫绑架式脱口秀。◎ 当全场目光聚焦过来时,楚独秀心里清楚,破窗而逃来不及了。 屋里靠窗桌子不多,她的位置格外好找。小葱话音刚落,众人侧头望来,等待她的回应。 楚独秀在旁人打量中颇为犹豫,她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听到小葱出言邀请,想要摆手婉拒互动,却在看清对方神色时于心不忍。 小葱见她僵坐不动,此时紧握话筒,大气都不敢出。他额头都是虚汗,即使戴着黑框眼镜,也遮不住故作镇定又隐含恳求的目光,像预感到滑铁卢,却还在垂死挣扎。 楚独秀看见他这副怂样,莫名其妙就像在照镜子,想起今天崩溃又倒霉的自己。 角落里,聂峰眼看谢慎辞起身,忙道:“你去哪儿?” 谢慎辞:“我去上台互动,不然没人回话,场子只会更冷。” 小葱号召观众失败,继续邀请又被拒绝,恐怕会心态炸裂。聂峰是老板没法装观众,总得有人出面解这个围。 聂峰:“等等,人家上去了。” 谢慎辞一怔,闻言看过去,果然看见靠窗女生站起。酒吧内略显拥挤,她慢吞吞地避开其他人,宛若逆流的小船,艰难地漂向舞台。 小葱眼看她上台,终于长舒一口气。 酒吧舞台狭小,灯光却挺强烈,如同炽热的太阳,恨不得晃花人眼。 楚独秀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答应,没准是精酿啤酒让她上头,没准是小葱垮掉的表演,让她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实在没法袖手旁观。尽管她心跳如鼓,还是选择走上台。 好在她以前看过小葱表演,知道他接下来什么流程,按部就班当托儿就行。 谁曾想,状况总是很多,万事不尽人意。 小葱:“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正值此时,麦克风发出爆响,接着是漫长啸叫。小葱握着话筒吓一跳,手忙脚乱地调整起来,却无法压制暴走的设备。 凄厉的嘶叫折磨耳膜,偶尔夹杂锐利的爆音,很快让观众面色不耐。 楚独秀同样愕然。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怎么连舞台事故都被她撞上! 老板聂峰见状也坐不住,连忙过来帮忙调试,致歉道:“不好意思,稍等一下,麦克风有点问题……” 小葱火速下台调整设备,聂峰则去拿备用的话筒,唯有楚独秀留在舞台上等待。 场面一片混乱,台下窃窃私语。 楚独秀从没料到这种情况,被迫独自面对全场的观众。舞台光晒在脸颊上微热,连带酒液在体内发挥作用,让她如发烧般晕晕乎乎,整个人踩在云端上一样。 她如今形单影只,跟台下数张神态迥异的面孔对视,忽然领悟小葱表演紧绷的缘由。这种被审视的目光过于难熬,观众的冷漠如灼人烈焰,现在还没过去一分钟,她体内水分就要被烤干,恨不得化为枯木焦土。 必须得设法自救,不然她要尬死了。 台下还在骚动,直到有人发声。 “没事,屋漏偏逢连夜雨,游戏上分网不行,这都是生活常态。大家不要着急,给演员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 清晰的话语,平缓的口气,没用话筒放大音量,但节奏却张弛有度,准确无误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众人原本百无聊赖地等待,闻言望向台上的楚独秀。 “因为我人是站上台了,精神却还留在观众席,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为什么是我站在这里。”楚独秀面对众人视线,努力让声音不要发飘,无奈地耸肩,“起码你们是幸运的,随机抽一名观众分享尴尬,最后却没被叫上台,不像我,对吧?” 场内响起善意的笑声。 观众思及她的处境,瞬间就被逗乐,气氛松快一点。 楚独秀被此景鼓励,波动情绪逐渐平复。 “我敢发誓,他刚才点我的时候,你们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这位大哥立马跷二郎腿不紧张了……”她伸出一只胳膊,在半空中挥了挥,模仿小葱选观众,“如果话筒那么快修好,没准等他讲完我这段,又要高喊‘举起手来’,再叫一位观众上台,像不像警匪片的经典桥段?” “我就是电影里那个倒霉蛋,被人从一群人里挟持出来。什么叫绑架式脱口秀,就是你觉得不好笑,立刻让你做人质上舞台,等开放麦结束,才会将你放开。” 楚独秀拍拍胸膛,故作轻松道:“所以别太着急,大家稍安勿躁,脱口秀可能是冒犯的艺术,也有可能是犯罪的艺术,怕你们待会儿像我这样,也会遭遇绑架,突然下不了台。” 此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 没人料到楚独秀会开口吐槽,也没人料到她麻木的神情,居然能产生滑稽的喜感。 谢慎辞见状怔然,没再前往聂峰的方向,反而停步打量台上人。 女生五官秀气、皮肤白皙,细软长发被灯光照成栗子色。她说话时不紧不慢,面庞线条有点紧绷,明显状态别扭生涩,但配合她被困舞台的现状,反而让笑料更上一层楼。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葱也听到抱怨,他搬来吧台高凳,安抚道,“您先坐一会儿!” 话毕,他听到聂峰呼喊,火急火燎冲下台,跑着去拿麦克风。 舞台上出现凳子,楚独秀顺势坐下。 前排大哥刚被她点过,干脆不再跷二郎腿,提议道:“不然你讲吧,你比他搞笑。” “大哥,您就那么不喜欢他吗?”楚独秀诧异地望对方一眼,“他刚才问您做什么工作,您当时说不想告诉他,现在又讲这么杀人诛心的话。” 大哥坦荡点头:“对。” “不至于,给我个面子,平时不吃小葱就算了,台上可以有点葱味儿。有些人天天喊着踩烂世界上所有香菜,也不会真去拉踩叫香菜的脱口秀演员。” 没准是观众有所放松,不似开演前心神警惕,她随口调侃两句,又换来一轮笑声。 吧台边,女老板望着泰然自若的楚独秀,懵道:“我天,这些是现挂?” 众所周知,开放麦是打磨段子的地方,脱口秀演员都会提前写稿,有时候背不牢,还拿手机上台,但楚独秀什么也没带,看上去相当老练。 谢慎辞陷入沉思,也分不清这是演员的控场表演,还是观众间松弛闲聊,主要她抛梗举重若轻,对答极为流畅自然。 酒吧内活跃起来,后排有人高喊道:“讲一段——” 他们误以为她也是演员,现在萌生好奇,起哄让她先讲。 楚独秀懵道:“我讲么?讲什么?” “随便讲!” “介绍一下自己!” 室内空间本就不大,接二连三有人搭话。即使没有话筒助力,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楚独秀有些亢奋,只觉双颊发烫,胆子变大不少。闲着也是闲着,她在怂恿之下,当真思索起来,寻觅合适的素材。 片刻后,她开口:“其实我特别怕脱口秀互动,尤其表演开始前热场那段,总要点几个观众问答,比如‘您是做什么的’、‘两位一起来的吗’、‘你们是什么关系’,让我这种没工作又单身的大学生很无助,担心演员觉得我生活无聊,我拖累了对方的喜剧表演。” “这特别像我去应聘岗位,白天面试老板问我‘你能为公司赚多少钱’,晚上脱口秀演员问我‘你能为演出提供多少笑点’,甚至害怕回答完后,他俩反应都差不多。” 楚独秀语气茫然:“我说我只是观众啊,我是来找乐子的,没道理提供笑点,那是你们的工作。他听完暴跳如雷,起身怒斥我一通……” 观众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见楚独秀跳离高凳。她猛地双手叉腰,好似怒发冲冠,惟妙惟肖还原王总,连语速都狂暴急促。 “开放麦是什么地方?是制造笑声的地方。但你还是观众,什么都不会做,怎么给开放麦提供笑点?没有办法提供笑点,就算我真逗你发笑,你好意思笑出声么?” “你现在这个阶段,该想的不是好不好笑,而是能从脱口秀中学到什么!这是多少人步入社会求不来的,怎么就心高气傲、目光短浅,光惦记着好笑呢!?” 下一秒,楚独秀收起表情,平静地耸了耸肩,语气也回归正常:“听到这里,大家应该猜到了,我白天那场比晚上这场幽默。” 她慢悠悠道:“因为有时候老板说的话,远比什么脱口秀更可笑。” 众人怔愣片刻,接着领悟过来,不禁拍手叫绝。 抑扬顿挫的语调,收放自如的模仿,诙谐鲜活的表演,让欢笑一浪接着一浪,带来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如同掀翻酒吧屋顶的海啸。 面试的经历终于一吐为快,楚独秀狠狠内涵完王总,听到下面放肆的笑声,积郁的心情都变舒畅。 台下,小葱握着话筒,目瞪口呆道:“我还要上台么?” 聂峰同样欣赏起台上表演:“现在跑上去干什么,被你挑的观众碾压?” “……” 小葱不由感慨,人生属实无常。场子归他的时候,他的设备不好。他的设备好了,场子却不归他了。 欢乐氛围给予鼓舞,有人催楚独秀再讲。她望着大笑的观众,莫名涌生表达欲,音量也提高不少。 “可能是最近毕业找工作的缘故,我太想摆脱自己的学生身份了。因为我发现做学生,经常跟人无法交流,你张嘴说话吧,别人会说‘你是学生思维你不懂’,你不张嘴说话吧……” 楚独秀双臂环胸,侧目上下扫视一番,冷不丁翻了个白眼,讥诮道:“‘就这还大学生呢’。” 前排观众忍俊不禁,嘴角始终保持翘起。 “真的,我现在没法说话了,绕不开这个逻辑。在校期间,无数老师耗费数年时光,告诉你做人要明事理。进社会后,这世界就给你当头一棒,告诉你生活不讲道理。” “感觉步入社会以后,身边全是教育你的人,所有人都想当你老师、教你做事。”楚独秀长叹一声,“但是朋友们,我说句实话,当代大学教授不爱教课的,甚至偶尔都是安排自学,绝不会追在屁股后面教育人……” 她伸手一挥,痛心疾首道:“所以大家真想教导大学生,可不可以延续教授的授课理念,给我们一点空间,平时不管不问,考前突击自习!” 台下爆笑如雷,众人前仰后合。 学生观众捧腹过后,还忍不住拍手喝彩,格外赞同她的观点,更将气氛推上新浪潮。 旋风般的欢乐充斥酒吧,一扫方才的沉闷和死寂。 第3章 ◎水晶鞋和简历。◎ 吧台边,女老板目睹盛况,难得也被逗乐:“她讲得不错,感觉是老手。” 她在“台疯过境”见过不少演员,但楚独秀绝对是个中翘楚。 “应该不是,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谢慎辞停顿片刻,凝视灯光下的女生,思索道,“但强得可以。” 狭窄空间内挤满笑脸,将台上的楚独秀包围。 观众反应既像定心丸,又像刺激她的兴奋剂。他们此刻仿佛心灵相通,只要被雷鸣般的笑声包裹,就能肆无忌惮谈论任何事情。 “大家看过《火影忍者》吗?”楚独秀环顾一圈,“哦,有人举手了,里面有个禁术叫多重影分身,我一直不知道它危险在哪儿,为什么不允许忍者乱学,只有主角能随意使用。” “官方解释是漩涡鸣人查克拉很多,无限分身不会将自己分死,但换旁人会有生命危险。” “但最近找工作后,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解释。”楚独秀摊手,“如果不将它定为禁术,你会发现毕业的时候,忍者都不学其他忍术了,一窝蜂研究多重影分身。” “因为真的忙不过来,他们急需好多分身,有的应聘考研,有的考公考编,有的去搞教师资格证……”她掰着手指举例,“要是运气不好父母催得急,还得有个分身去相亲见面。” “这样一想,多重影分身太危险了,又将毕业压力增加好几倍。其他同学听说,有人能一个不落完成这些事情,心惊胆战地跑过去哀求,‘鸣人,不要总想着一鸣惊人,给别人留条活路吧,你搞分身倒不会分死,却硬生生将我们卷死’。” “由于你,咱们村名言要改了,原来是‘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现在是‘木叶飞舞之处,卷亦生生不息’。” “虽然咱们都是忍者,但这个真的不能忍!”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声大笑响起,笑声就开始传染,冰封的观众席只要解冻,再搅起声浪很容易。 酒吧迎来少有的喧嚣热闹,连候场的其他演员,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何时,楚独秀摆脱紧张,越讲越纯熟放松。她脑袋像高速运转的电脑处理器,嘴边段子更是泉水般滔滔不绝,一个又一个向外抛。 直到她精疲力尽,小葱接替她上来,观众仍意犹未尽。 “太厉害了,太精彩了,我都不好意思讲了。”小葱握着麦克风重回舞台,心虚地摸摸鼻子,“刚才话筒坏掉的时候,其实我第一反应是‘我完了,今天的开放麦完了’。” “但现在我明白了,今天的开放麦没完,单纯是我完了。” 他满脸悲愤,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悬空晃荡:“随便挑一支话筒炸了,随便挑一位观众也炸了,你说我这是什么手啊!” 酒吧场子还热,台下依旧活跃,传来嬉笑之声。 楚独秀的小插曲没影响后续演员,倒让小葱的表演舒适自在得多。他没过多久进入状态,一改开场时磕磕绊绊,打鸡血般地展现喜剧天赋。 聂峰重新回到吧台边,望着火力全开的小葱,点评道:“这是被人家刺激到了。” “演员会被场子影响,现在气氛热了,他也放得开了。”谢慎辞说完,抬眼望向靠窗位置,可惜天光完全褪下,舞台的灯光强势,反衬得台下昏暗。 女生借朦胧光线遮掩,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他从此处看过去,只隐约瞧见背影。 调酒吧台和靠窗小桌一南一北,想过去要穿越全场观众,更不必说环境本就拥挤。 聂峰看破他心中所想:“演出结束拍照时再去吧。” 谢慎辞点头,他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倾听台上段子。 门扉一开,微凉夜风扫在脸上,驱散混沌的酒意。 楚独秀手拎双肩包,蹑手蹑脚逃离酒吧,将喧嚣的音浪挡在门后。这是她每回撞上“台疯过境”开放麦的离场办法,不想熬到演出最后拍照,又不想直接退场给演员难堪,就在无人注意时偷偷溜出去。 她回想刚才的表演,中枢神经依旧兴奋,一会儿意识清明,一会儿头脑发晕,如在浪花上颠簸,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狂跳不停。 她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上台。 原以为挺羞耻,但结束后还好,甚至莫名其妙有点爽。 楚独秀容光焕发,只感觉酣畅淋漓,仅仅是五六分钟的胡说八道,将白天找工作的怨气倾泻殆尽。不过她的好心情没维持太久,掏出手机看清微信,雀跃就烟消云散。 楚双优效率奇高,刚一顿饭的功夫,便将文件发过来。Excel表格将信息分门别类排好,都是楚独秀能报考的岗位,后面还有考编资料压缩包。 台上风光几分钟,台下照旧要打工。 楚独秀不料姐姐如此迅速,内心更感惭愧,赶忙打字道谢。她点开Excel表格,一扫密密麻麻的文字,决定回校再细看。 酒吧内观众散去,舞台光也被关闭,只留下凌乱桌椅,看上去相当冷清。 “台疯过境”开放麦结束后,谢慎辞没找到上台的女生。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场,甚至没惊动门边任何人。 “都不认识么?”谢慎辞走近靠窗小桌,此处早就空无一人,随手收拾起桌上餐具。 “确实不认识,她不是演员,都没听说过。”聂峰麻利地擦拭桌子,又见对方出手帮忙,“放那儿吧,你和小葱别弄了,我和静静来就行。” 谢慎辞气质出众,看上去养尊处优,专程为找脱口秀演员而来。目前,他负责《单口喜剧王》第二季,尽管从不上台表演,却算节目半个资方。 聂峰哪敢让他做保洁,多少有点胆大过头了。 谢慎辞却没答话,只默默地整理完,将东西送到洗碗池。 小葱垂头丧气地收话筒:“没事,聂哥,让我弄吧,唯有劳动能帮我遗忘今夜痛苦……” 聂峰笑骂:“出息,不就开场砸了嘛,后面不也挺好的,谁都会演砸几回!” “是不是附近的学生?”谢慎辞收拾好餐具,又开始码放桌椅,问道,“她可能第一回 上台,但应该经常过来听。” “可以问问。”聂峰拉着长调,“静静——” 没过多久,女老板陈静从后厨出来,她听闻来龙去脉,为难道:“我也没她联系方式,只记得是店里常客,好像要毕业了,最近这小半年,就今天露面了。” 小葱:“这意思是以后有可能不来了?” 谢慎辞:“学校也不知道?” “不知道。”陈静迟疑,“……就知道常点蜜汁鸡排饭。” 周围有好几所大学,酒吧招待的学生太多,女老板的记忆力也有限。 谢慎辞没想到线索断了,原以为聂峰有当地所有演员资源,即便本人不认识那女生,也可以找朋友打听到,谁料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孤狼。 他伸手将软沙发推正,冷不丁瞥见角落的纸篓,被里面的东西吸引注意。 “谢总,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聂峰眼看谢慎辞徒手掏垃圾桶,惊慌失措道,“你是来召集演员的,不是来打扫卫生的,这多不好意思!” 纸篓的塑料袋被新换过,其中没有任何垃圾,仅有A4纸叠成的方块。谢慎辞将皱巴巴的纸展开,映入眼帘是“楚独秀”三个字,附带一张端正的彩色照片。 她估计面试完随手扔掉,偏偏纸篓今晚就她用过,纸块没被其他东西盖住。 小葱好奇地探头看,他认出照片上的人,啧啧道:“辛德瑞拉没有遗失水晶鞋,但蜜汁鸡排饭弄丢了简历。” 次日,女生宿舍。 楚独秀一边查看网上海投有没有回信,一边跟室友们闲聊学校秋招情况,深入交流糟糕透顶的就业现状。 “惨,今年真的惨,辅导员都着急三方了。秋招前还不少人想工作,现在咱们班一半考研,四分之一留学,没剩下几个了。” 楚独秀错愕:“这么夸张?我记得上届没那么多?” “经济一年比一年差,可不就叫咱们赶上。” “但研究生毕业不还得工作,又不是人人都能留校。” “先续三年呗。”有人想起什么,扭头看楚独秀,“对了,秀秀面试怎么样?是不是该聊钱了?” “聊崩了,聊得唾沫星子都蹦我脸上。” 昨日,楚独秀在酒吧倾诉完,回来就没交流这件事。她现在被问起,索性又讲一遍,描述王总离奇的失心疯。 室友们听完,皆深表同情,安慰道:“没事,不去是对的,这公司听着不靠谱,没准过两天倒闭了,还得继续找工作。” “就是,我也碰到过离谱事儿,被HR骗去面试,其实根本不招人……” 宿舍聊天还在继续,楚独秀却越听越虚,感觉应届毕业生水深火热,基本都有奇奇怪怪的遭遇。她已经浏览过报岗材料,但多少还是想再找找工作,无奈将招聘网站扫一圈,最近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 正值此时,手机弹出陌生来电,接听后是礼貌男声。 “请问是楚独秀么?” “您好,我是。” “现在方便通话么?我们这边看到了你的简历……” “方便的。”楚独秀急忙起身,避开闲聊的室友,蹿去阳台接电话,“您是在哪里看到我的简历?” 她这两天使用了好几个招聘平台,想知道对方在哪儿查阅的简历。 “……酒吧的垃圾桶。” “?” 双方同时沉默一瞬。 楚独秀握着手机陷入怔然,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现在不用方言筛选智商,换声音好听的来讲笑话? 片刻后,谢慎辞望着手机屏幕,垂眼道:“挂了。” 聂峰迷茫:“她挂了?说什么了么?” “她说‘对不起,但我下载过国家反诈中心APP’。” “……” 第4章 ◎这句也是现挂么?◎ 谢慎辞被挂电话也不恼,抬手再打第二通,好在还没被拉黑。这回他学聪明一点,开门见山地讲明来历,还将碰面地点约在“台疯过境”。 酒吧内,楚独秀坐在软沙发上,依旧感到一丝不真实。她上午接听一通陌生电话,对方说想跟自己洽谈入职。他在纸篓内捡到简历,觉得她适合公司项目,还将见面地点定在此处。 如果是其他面试地点,她绝不会赴约,直接视为诈骗。 但“台疯过境”不一样,除了大学校区外,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楚独秀眼看女老板端柠檬水过来,忙道:“谢谢。” “你接到电话时,是不是吓坏了?”陈静莞尔,“他们还叫我跟你通话。” 谢慎辞唯恐楚独秀不信,专程让陈静出面作证,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倒没有吓坏,就以为是骗子,说垃圾桶里捡到简历……”楚独秀小声道,“请问是俱乐部招人么?” 聂峰是台疯过境俱乐部的主理人,跟小葱等脱口秀演员常有演出,然而楚独秀记得陈静说过,酒吧搞脱口秀基本不赚钱。 “不是老聂招人,好像是他朋友。”陈静安抚,“他们马上过来,你稍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叮铃脆响,酒吧的门被人推开。现在并非饭点,室内顾客稀少,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进门,很快就引起楚独秀注意。 打头者身材壮硕,率先走到吧台边,跟陈静交流起来。他穿着休闲潮服,脚踩一双运动鞋,正是男老板聂峰。 后面的人是生面孔,没怎么在酒吧见过。屋外天气不错,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玻璃,落在陌生男子的浅色衬衫及手背上,宛若一幅光影强烈的黑白水墨画。 如果现实是言情小说,现在可以来段人物描写,运用雪松、乌木、岁寒青竹等意象,调动精巧细致的如诗文字,刻画他的出挑相貌及冷感气质。 然而,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楚独秀看清聂峰身后的男人,回想起电话里的好听男声,心里只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从纸篓里捡简历、曾被她挂电话的人就是面试官? 那今天没准要凉,还没见面沟通就拉满仇恨,她都不懂事情为何这般曲折。 果不其然,陈静带着两人走来,向楚独秀介绍他们。聂峰是谁,她早就知道,现在只剩另一人。 “你好,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我们公司正在筹备《单口喜剧王》第二季。昨天看完你的表演,觉得你很适合节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谢慎辞乌发墨瞳,态度镇定有礼,声音跟电话里一样,稳定的低音琴弦。好在他只字未提电话乌龙,省去她道歉的腹稿,倒是节约不少时间。 楚独秀微松一口气,愣道:“我的表演?” 聂峰好奇地打听:“对,你昨晚的稿子写了多久?之前有上台讲过么?” “……对不起,但我都忘记昨天讲什么了。” 这不是假话,楚独秀昨日上台,单纯借酒意胡言乱语,根本没想过语言逻辑。酒吧总是搞开放麦,她耳濡目染懂一点,索性咔咔一顿瞎讲,谈不上任何准备,更没有放在心上。 有人由此关注她,捡到简历找上门,才是最令人震惊的。 “不仅第一次上台,还全程自由发挥?”聂峰面露惊诧,他望向谢慎辞,赞叹道,“那确实很有天赋!” “你听说过《单口喜剧王》这档节目么?”谢慎辞道,“我们会召集全国脱口秀演员录制竞演,表演形式跟你昨晚差不多。如果你对脱口秀了解不深,也可以先参加线下培训营,系统学习后再参加节目。” 楚独秀:“节目录制是在燕城?” “培训营在燕城,最近就要开始。节目录制在海城,应该是寒假期间,差旅都可以报销。” 《单口喜剧王》是一档由善乐文化出品的网络综艺,召集全国脱口秀演员,围绕不同话题展开比赛,争夺“单口喜剧王”的称号。楚独秀没看节目,但听室友提起过,并非制作高昂的上星综艺,但在网上口碑不错,算是观众“下饭神器”。 既然有成品节目,公司应该算正规。然而,她在燕城读大学,酒吧也开在这里,专程跑到海城参加节目,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听起来并不划算。 楚独秀思考数秒,弱弱道:“可以问一下,工资多少么?有没有区间?” “参加节目会有赛制,根据最后晋级轮数,酬劳也会有所不同,很难给你准确数字。” “那有没有五险一金?” “如果跟公司签经纪约,五险一金都正常缴纳。”谢慎辞看一眼聂峰,解释道,“但有的人来自其他俱乐部,以前存在演员约,就是另一种合作。”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这是人如其名,什么都没多说。 她最近找工作,已经有些经验,如果入职前就觉得不靠谱,那入职后只会更不靠谱。 楚独秀当即做出判断,低头致歉道:“不好意思,我可能不适合做这个。” “你都不适合,那我算什么,你比我第一次强太多了。”聂峰惊道,“你要是不适合讲脱口秀,我就是讲脱口秀让人不适!” “不是这个意思。”楚独秀连忙摆手,“主要我没考虑过这个发展方向……” 谢慎辞:“你工作确定了么?” “没有。” “那有其他想做的事?” “也没有。” “既然如此,完全可以试试。”谢慎辞循循善诱,“虽然国内知道脱口秀的人还不多,但未来的发展空间并不小,你有这方面才能,尝试接触一下新事物,我觉得很有人生价值。” “可是高中政治教过,人不能同时获得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生活差不多也是一个道理。”楚独秀干巴巴道,“所以有没有可能,我没法管价值,必须先维生,再思考人生。” 聂峰怔然数秒,接着大笑起哄:“谢总,这是怀疑你的财力!” “是担心收入?”谢慎辞追问,“你的理想薪资是多少?这都可以谈。” “不光是钱的问题,说一句冒犯的话,行业门槛太低了。”楚独秀破罐破摔,自嘲道,“我是个庸俗浅薄的人,连我这菜鸡水平都敢招,对行业未来着实没信心!” 楚独秀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自己表现好在哪儿,需要对方大费周折招揽参赛。她思路清晰,天上不会白掉馅饼,除非馅饼里有剧毒,否则这好事不会让自己撞上。 “不冒犯。”谢慎辞淡然道,“而且你说得保守了,不是行业门槛低,是还没形成行业,必须继续去努力,脱口秀才有未来。” “……” 这话多少有点太不把她当外人了。 谢慎辞波澜不惊,楚独秀哑口无言。 片刻后,她唏嘘:“欣赏您的坦率,但也不用这么单纯自然不造作,偶尔画点大饼骗骗人,不会被食品监察局纠缠的。” 谢慎辞冷不丁发问:“这句也是现挂么?” “啊?” 楚独秀眼看他轻弯嘴角,黑润眼眸盈现出光亮。那笑意如冰雪初融,初春湖面的浮冰,转瞬就消失不见,浅淡的像是幻觉。 谢慎辞:“道理我都懂,但你总这么说话,我更觉得你不做脱口秀,有点浪费浑然天成的幽默。” “?” 大哥,我看你才是浑然天成的冷幽默! 楚独秀万分感激谢慎辞的赏识,接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招揽。她本来还想吃顿蜜汁鸡排饭,但面对谢慎辞和聂峰压力极大,只能匆匆跟陈静告别,一溜烟地往学校里蹿。 酒吧的门叮铃一响,缓缓挡住女生背影。室内,谢慎辞和聂峰透过玻璃,眼看着她头也不回,消失在晴天的街角。 “估计没戏了。”聂峰道,“我听静静说,她经常来听开放麦,感兴趣早参加了,没必要拖到现在。” 台疯过境俱乐部一直在招收演员,楚独秀是店里常客,肯定早就了解此事。她至今没报名,答案显而易见。 “不一定,人偶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在台上讲脱口秀的状态不会骗人,那是一个自我暴露的过程。”谢慎辞收回目光,平静道,“她确实适合这个,再说我们不是要做行业。” “这跟行业有什么关系?” “单靠演员自己来,那叫做兴趣爱好,还不能算是行业,行业是推动演员上台。” 谢慎辞当然清楚,现有的脱口秀俱乐部基本从兴趣起家,志同道合的演员们聚在一起,表演方式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想培养出更优秀的演员,传统的方式效率有点低了。 很多时候,人都要试过几次,才知道适不适合。 他很好奇她在更大的舞台表现如何。 谢慎辞思索半晌,问道:“周末演出还能加人么?” “你该不会想……”聂峰似有所悟,低头掏出手机,“我给你问问。” 翌日,大学图书馆,无数宽大实木桌被占得满满当当,耳边不时传来沙沙的书籍翻页声,偶尔能听见椅腿在大理石地板拖动时的轻响。 明明还是上半学期,这里已经座无虚席,都是埋头苦读的学生。 楚独秀早起就来占座,认真地学习了一上午,背部感到些许僵直。她将考公材料放一边,慢悠悠地活动起肩膀,又低头看记事本上的时间表,都是国考、省考和事业单位考试的日子。 虽然她没信心能考上,但现在不选这条路,好像也没其他方向。现有的Offer都不够好,再不早一点开始备考,母亲只会更恨铁不成钢。 楚独秀出生在文城,有一个双胞胎姐姐,自己却是家中不省心的那个。从小到大,她就跟品学兼优的姐姐截然不同,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间档,做什么事都要父母操点心。 高考时,她不顾母亲楚岚反对,毅然决定到燕城读新闻学,美其名曰毕业好找工作。母亲当时就不屑一顾,放话“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好找工作”,不过碍于姐姐和父亲劝和,最后还是放她来燕城。 谁料姜还是老的辣,母亲那时一语成谶,早看穿她废物本质。 她在燕城也找不到工作。 楚独秀长叹一声,靠着椅背休息起来,忽然瞥见旁边女生的IPAD屏幕。或许是学习疲惫,对方看综艺放松,好巧不巧就是《单口喜剧王》。 女生戴耳机看节目,但综艺都配备字幕,段子的文本一览无遗。 楚独秀随便一瞥,下方文字就在脑海中自动播放,甚至不知不觉跟自己那晚的表演比较。她过去只听线下开放麦,没怎么看过线上节目,的确感觉有点不一样。 没准是视线灼灼,女生都有所察觉。她摘下一枚蓝牙耳机,递给身边的楚独秀,悄声道:“要看么?” 楚独秀慌张摆手:“谢谢,不用了。” 她被抓个正着,赶忙端正坐姿,重新低头翻起书,再也不敢看IPAD。某种隐秘念头如火苗般燃起,转瞬又被狂风暴雨一打,熄灭在磅礴雨雾中。 谢慎辞昨日邀请时,她不是没想过这事,但要让楚岚知道,非得撕碎她不可。 楚独秀都能想象,母亲对这种不稳定的项目制工作有多嗤之以鼻,届时对此事的挑剔及毒舌怕不是能吊打无数脱口秀演员。 不管是为她的未来,还是为脱口秀的未来,激怒楚岚都绝非明智之举。 不过,冒险的想法被抛在脑后,没多久又重新浮出水面。 傍晚,楚独秀备考一天,收拾好材料离开。她刚走出图书馆大门,手机就弹出来电,电话号码极眼熟。 接通后,对面人的声音照旧平和:“你好,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 第5章 ◎怎么了?海绵宝宝。◎ 燕城是全国闻名的大城市,文化传媒行业尤其发达,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演出举行,更不用说数不清的颁奖典礼。今日就有一场小型线上晚会,主要为MCN机构颁发奖项,其间会穿插节目表演,流程在网上同步直播。 剧场门口早就人来人往,甚至有架摄像机的记者,聚集起来如嗡鸣的蜂群。 楚独秀准时抵达会场,脖子上还挂着工作证,抬眼就看到长身鹤立的谢慎辞。他站在大门口,衣着是深色系,同样戴着工作证,发现她后快步过来。 谢慎辞见她露面,和缓道:“我还怕你不来了。” “怎么可能,都答应了。”楚独秀道,“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为五斗米折腰。” 前些天,楚独秀突然接到谢慎辞的电话,对方询问她周末是否有空,愿不愿意表演一场脱口秀。原定的演员临时有事,暂时没找到合适人选,希望她将酒吧讲的段子编排一下,时长控制在8-10分钟,演出酬劳是500元。 这种事在传媒业繁荣的燕城挺常见,有些综艺节目还到大学招观众,唯一不同的是这场晚会需要脱口秀演员。 楚独秀本来打算拒绝,但听完报价果断应下。毕竟做观众录制到凌晨两点才给200元,现在上台讲脱口秀十分钟就给500元,算下来时薪惊人。 谢慎辞扬眉:“既然你对五斗米感兴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节目?” “这……”楚独秀支吾,“一码归一码。” 短期兼职和长期工作必然不一样。 好在他也没纠缠,提议道:“我先带你去找节目导演。” 楚独秀连忙应声,背着包尾随其后。 一进门,剧场大厅内人流密集,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统一穿黑衣戴工作牌。谢慎辞穿的也是黑衣,但不知为何在人群中气质出众,两条长腿抬起时带风,径直领楚独秀往前走。 楚独秀跟着他,小步倒得飞快,只恨自己没有一米九,就能换成他追着她跑。 她想出声提醒,又不知如何喊人,想起酒吧老板对他的称呼,下意识地张嘴:“谢老板……” 谢慎辞闻言停步,余光瞥见落后的楚独秀,好似幡然醒悟,退到她的身旁。他随即放慢步子,配合她走路速度:“怎么了?海绵宝宝。” “?” 楚独秀怔愣数秒,紧接着反应过来,她想要喊他“谢总”,开口却是“谢老板”。 但他为什么面无表情回一句动画片台词!? 很难描述她此刻的震撼。 两人仅在酒吧有一面之缘,后来在微信简单聊了工作,措辞客套官方,线上完全不熟。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谢慎辞长这样又做老板,脸上总是淡淡的没表情,没准就像偶像剧男主角,做事完美主义,浑身散发疏离,日常将投资挂在嘴边,绝不会提任何动画片,有辱高冷精英的威名。 但他居然会说俏皮话,着实让她感到惊恐。 谢慎辞瞧她如鲠在喉,询问道:“为什么沉默?” 或许是玩笑话拉近距离,楚独秀胆子也变大一点,神色微妙道:“没想到您是这种性格,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疑惑:“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样?” 楚独秀偷瞄他一眼,语速飞快地答道:“沉默寡言却有幽深眼眸,不会微笑只能嘴角一抽,手上挂串佛珠,出行坐迈巴赫,有胃病或幽闭恐惧症,夜里总打电话给医生朋友,带人回别墅时遇到管家,管家会说‘好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 谢慎辞静默数秒,情不自禁地感慨:“你真挺幽默的,适合讲脱口秀。” 这是他第二次称赞她,上一次是在酒吧见面,语气同样慢条斯理。 “这也是您的脱口秀技巧吗?”她好奇道,“一种高级的幽默表达,会将褒奖说的像嘲讽。” “不,今天不是褒奖。”他眨了眨眼,“单纯就是嘲讽。” “……” 不过谢慎辞显然没生气,远比他外貌要随性得多。楚独秀初识他时有点拘谨,现在却轻松起来,逐渐释放出本性。 剧场内,舞美背景早就被搭好,数块电子屏幕拼接起来,时不时会有导播人员,在昏暗场内匆匆穿梭。观众席空无一人,现在只有姓名牌,四面布好摄像机位。 楚独秀刚一进来,环顾完会场布景,便察觉跟酒吧氛围不同。剧场的屋顶更高,无人时略显空荡,没有“台疯过境”紧凑的包裹感,舞台跟观众席相隔一段距离。 节目导演是名女生,带领楚独秀走彩排,在舞台上完成定点。她轻声道:“麻烦到时候站在这个点。” 楚独秀应声照做。 后方的导播台有几个工作人员,调度灯光及摄像机,时不时给出些建议。 颁奖晚会的脱口秀不算重要,楚独秀简单彩排两轮,就可以等待正式开场。 舞台一侧,谢慎辞旁观完彩排,眼看她缓步走下来,意外道:“我没想到你专门写了新稿。” 相较于酒吧的表演,她今日稿子丰满不少,连接段子也更有逻辑,甚至彩排都越来越好。 楚独秀面露无奈:“虽然是找我凑数的,但我不能太混了吧,五斗米也得好好赚。” 谢慎辞:“为什么第二遍彩排调整了文本?” 楚独秀摸了摸脸,坦白道:“这里比‘台疯过境’大,感觉不太好讲,开头没人笑,我会很尴尬。” 剧场空间比酒吧要大,距离观众席也会更远,很难快速调动起氛围。她来前观看了《单口喜剧王》,两相对比下发现一件事情,酒吧开放麦的成功不是她段子有多好,更多是现场亢奋的情绪感染观众。 一旦演出场所变大,她和观众距离变远,表演效果就会下降,需要适当修改稿子。 谢慎辞出言试探:“你在‘台疯过境’第一次表演,那今天就算是第二次上台?” “不算刚才两轮彩排的话……”楚独秀道,“差不多。” 谢慎辞陷入沉思,他深感不可思议,面上却没有流露。 他邀请她过来表演,是想找个机会看看,对方线上和线下有没有区别。有些演员开放麦气氛极炸,一到线上被打回原形,完全失去平时掌控力,但她彩排完就学会调整。 如果她的话没作假,过去毫无舞台经验,仅演两次就会改进,那确实是天资卓绝。不管表演水平,还是领悟能力,都属于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 两人在后台候场,偶尔会交流两句。楚独秀观察剧场环境,谢慎辞则暗中端详她。 谢慎辞见她原地踱步,好似来回打转的蚂蚁:“你很紧张?” “当然。”楚独秀瞄他一眼,“不怕你笑话,我还带了酒。” “为什么?” “我怕那天讲得好,主要是喝了啤酒。”楚独秀嘀咕,“别人做两手准备,我做两瓶准备。” 谢慎辞嘴唇微抿,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她撇嘴,“你肯定从小到大优秀,做什么事都很顺利,自然不会理解我。” 楚独秀打眼一瞧,就知道谢慎辞和楚双优一样,属于学业工作顺风顺水,完全不必担心未来的精英。这类人是“别人家的孩子”,估计到纳斯达克敲钟都不紧张,更何况小小的晚会直播现场。 她就不一样,时刻准备着,永远不低估自己搞砸一件事的能力。 谢慎辞说道:“不,我理解。” “那你紧张过么?比如上台怯场?” 他当即摇头:“没有。” “……这叫什么理解?” 谢慎辞瞧她瞪眼,连忙解释道:“主要我不是演员,只负责运营制作,没什么上台机会,更多是经营者的角色。” 楚独秀好奇道:“这场活动是你们公司办的?” “不是,但有过商演合作,聂老板以前常来。我今天会在,一是来帮忙,二是想……” “替节目招人?”她接道,“真是敬业。” “有一半是为工作,还有一半是兴趣,我本来就很喜欢单口喜剧。”谢慎辞察觉她眉毛微动,反问道,“你的表情好像在怀疑?” 楚独秀不料他如此敏锐,心虚地侧目:“只是有点意外。” 毕竟他长相跟喜剧不沾边,谈吐也不是阳光幽默型,内外反差多少有点大了。 谢慎辞思忖:“你是在‘台疯过境’接触开放麦?” 楚独秀点头。 谢慎辞道:“我第一次看单口喜剧,是国外留学的时候,有个叫洪利文的华裔演员。当时是在一个咖啡馆,也没什么特别的布置,但现场气氛特别好,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看开放麦。” “后来回国内继续关注,但没几个人做这件事,俱乐部更是寥寥无几,才跟几个朋友创立善乐,也慢慢结识聂老板他们。” 楚独秀安静地听着,没想到还有这段事,怪不得以前在酒吧没见过谢慎辞。 “虽然你可能觉得逗人发笑没什么,但我一直觉得,用喜剧说出观众想过却没机会说的话,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能力。”他目光悠远,怀念道,“我至今都记得那个下午,我在异国他乡的感受,被人用笑话讲出来了。” “有人跟你用同一角度观察世界,原来不止我这么想,原来我不是一个人,这是非常神奇的体验。不光是听段子逗乐,还是一种真诚交流。” 谢慎辞眼眸黑润,郑重其事道:“所以那天看完你表演,我才会贸然地联系你,我觉得你有想表达的东西,而你也能清晰传递给观众。单口喜剧适合你,你也适合单口喜剧,不要浪费你真诚的才华。” 楚独秀撞上他目光,有一瞬间心生触动。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也没想到他会说这话。 那天在酒吧的表演如往干草投下火星子,她以为在寒凉夜风中熄灭,却没料到火种藏在暗处,只等阳光明媚时拨动两下,又会带来燎原般的心火烧。 楚独秀垂眸:“那你为什么不做脱口秀演员?” 谢慎辞停顿片刻,委婉地组织措辞:“想要带动观众,让他们有共鸣,自然而然地亲近,需要一些天赋,但很遗憾我……” 她干脆利落地总结:“我懂,你想说自己长太帅有距离感呗。” 他哑然失声:“……” “为什么沉默?你就说是不是这意思。” “……”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谢慎辞面对她追问,难得眼神躲闪,词穷无法回答。 他往常说话总沉着淡定,现在脸上闪现一丝窘迫,想要出声否认此事,却又无法虚伪撒谎,只能兀自镇定绷紧面孔,唯有玉白耳垂沾染绯色,如梅花攀上落雪的树梢。 楚独秀被气笑了:“长得帅就没天赋,要按照这个逻辑,说我有真诚的才华,您觉得这话礼貌吗?” 第6章 ◎看来真是天才。◎ 半晌后,谢慎辞轻咳两声,含糊地跳转话题:“你抛梗速度好快,逻辑性也非常强。” 他突然发现,千万不要跟演员好苗子口舌之争,那是在挑战对方的单口喜剧水平。 楚独秀看破他故作冷静,说道:“谢总,您肯定喜欢冷饮。” 谢慎辞不解:“?” “夸人都不笑,给人灌迷魂汤,灌的也是凉汤。” “……” 正值此时,后台路过另一名演员,远远地出声打招呼:“谢总,好久不见啊!” 瘦高个男子像一根竹竿,身上挂着棉麻质地衣衫,头戴藏青色的画家帽。他留一小撮山羊胡,脸上没有多少肉,硬挤出满面笑容。 谢慎辞微愣:“你好。” 那人热情地伸手:“您还记得我么?我叫菜豆,上回见过一面,聂老板也在场。” “当然记得。”谢慎辞连忙回握,又对楚独秀道,“稍等片刻,我……” 楚独秀点头,领悟他要跟菜豆寒暄,暂时没法在这里候场。她在“台疯过境”见过菜豆,他也是脱口秀演员,偶尔在酒吧演几场。尽管表演风格不对她胃口,但独特的长相始终没有忘。 果不其然,谢慎辞朝她打过招呼,便跟菜豆往外面走。菜豆全程态度热络,他瞅楚独秀眼生,显露出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收回目光,欣喜地找谢总攀谈。 看来谢慎辞挺有名,虽然脱口秀圈子小,但圈里人都知道他。 不过这也正常,他应该算老板。 如果楚独秀不是无欲则刚,她肯定没胆子调侃谢慎辞,估计也像菜豆一样,说话都要捧着对方,时不时刷点存在感,类似招聘面试的状态。 后台逐渐混乱起来,工作人员来回穿梭。直到晚会开始,谢慎辞和菜豆都没回来。 现在无人打扰,楚独秀索性藏在角落,默默核对表演的稿子。 主持人的声音隐隐从舞台飘来,穿插着盛大又激昂的开场音乐。晚会开头将介绍出席单位,楚独秀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她前不久应聘的公司,心里一咯噔,开始犯嘀咕。 不会这么巧吧? 没过多久,节目导演小步奔来,提醒道:“要上场了。” 楚独秀动身,她站在台侧,只等主持人说完流程,便趁灯光昏暗时快速上台。 剧场内光束如数条白练,同时往舞台上一甩,耀眼的白光汇聚,再次将会场照亮。楚独秀站到指定位置,看清观众席前排的熟人,暗叹不祥预感果然没错。 只见秀发稀疏的王总倚着长桌,敦实的身材将座位挤满,跟公司面试时如出一辙。他突然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打量楚独秀,好似觉得她眼熟,眉头微微地蹙起。 那天,楚独秀踏进“台疯过境”表演的前因,就是白天应聘时跟王总闹得不愉快。 燕城的文化传媒圈究竟有多小? 她在台上用脱口秀吐槽,都能撞见当事人坐台下! 好在惊涛骇浪就一瞬间,楚独秀飞速调整心态,寄希望于他忘记自己,照彩排流程开始表演。 另一边,谢慎辞想跟菜豆告别,哪料对方追问节目,莫名其妙痴缠许久。会场里,他们听到主持人介绍节目,眼看楚独秀在掌声中登台。 “她是新人吧,我没见过她。”菜豆凝视着舞台,随口道,“好多新人第一次开放麦特别炸,都以为自己是天才,换个场子就不行了,这种事挺常见的。” 谢慎辞没吭声,径直盯着台上。 灿星般的舞台灯下,女生穿柠檬黄卫衣,颇有种年轻的朝气。她是鹅蛋脸,头发明明没染过,灯光中却是深栗色。 楚独秀一扫候场的紧张,上场后反而轻松自然。如果谢慎辞不是见过她焦虑打转,估计都要将对方误认为成熟演员。 台上,她从容不迫地开口:“大家好,我是楚独秀,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最近在找工作,我发现特别难,难到什么程度,跟挤燕城地铁差不多。” “就这么形容吧,我早上没吃饭,坐地铁出发前,往包里装一个蛋糕卷,等下地铁以后,掏出来的是蛋糕饼。” 楚独秀一只手握话筒,一只手假装举蛋糕,在舞台上缓慢踱步:“我捧着蛋糕饼,当时就一个想法,我跟它一样,卷不动了。” 台下隐约有点笑声。 “所以今天来颁奖晚会,也不只为脱口秀表演,主要是现场优秀的MCN公司很多,想借此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各位不要怕我没法吃苦,更别怕公司待遇不够好,我们都可以商量。” 她随意地打趣:“即使上升空间就像蛋糕卷,最后变成一块大饼,我还是会吃的。” 场子逐渐活跃起来,前排王总面无表情、岿然不动,倒是他身边的人笑得咧开嘴。 楚独秀见状也沉得住气,对开场的反响还算满意。剧场比酒吧大,她看不到所有观众的表情,只能依靠第一个段子试探场子冷热,就像往湖面抛掷石子,看能溅出多少水花。 现在有人笑了,不是一片死寂,证明还能继续。 “有些人觉得夸张,说大学生怎么会找不到工作,一定是你太挑剔。我认为这就像写论文,得从工作的定义讨论。” 楚独秀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百科上说,工作是劳动者通过劳动将生产资料转换为生活资料,以满足人们生存和继续社会发展事业的过程,听起来有点绕对不对?” “如果有人认为,劳动者工作不为生存,单纯是为社会发展。那我确实承认,挺好找工作的。”她无奈地摊手,“不给钱的工作,一抓就一大把。” 台下的摄像机转动,捕捉观众席的笑意。 楚独秀状态也越来越好,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表演,甚至无暇再关注王总脸色。 “网上经常聊学历歧视,说公司欺负学历低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不管学历是高是低,公司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学历高的人照样被欺负。” “比如有个神奇的现象,公司招聘的时候,没人敢对体力劳动者说‘我不给钱’,但总有人敢对刚毕业的大学生说‘不要想着薪资待遇,你要想着学习提高’。” 她捂住胸口,煞有介事道:“我每次一听这话特感动,连我导师都没说过这话,他只会说‘不要想着学习提高,快把毕业论文过掉’。” “世界真奇妙,总喜欢在学习场所搞工作,在工作场所聊学习。我觉得以后该把学费打公司,然后让大学导师帮我交社保。” 此话一出,颇有奇效。前排嘉宾注意形象,他们笑得还算收敛,后排观众却是震天响,突如其来地爆笑出声,将候场的工作人员吓一跳。 谢慎辞侧头看菜豆,他不紧不慢地挑眉:“看来真是天才。” 菜豆思及自己刚才的话,一时无言以对:“……” 场内回荡爽朗笑声,如同翻涌的海浪,冲击着礁石岸边,一波跟着一波。 楚独秀等观众笑完,这才继续往下讲:“很好笑吧,这段我给室友也讲过,但你们知道她回什么?” “她说她真给公司交学费了,单纯为简历好看,跑到电视台实习,每月交培训费八百,还要倒贴房租路费,掏空钱包跑去上班。” 台下有人发出唏嘘:“哇哦——” “没错,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楚独秀拧紧眉头,“我说‘你这是工作吗,你都没法生存了,你这,你这’……” 她竖起大拇指:“你这是推动人类社会继续发展啊!太伟大了!” 这段Call back彻底将全场点燃,在徐徐渐进的节奏下,使在场众人捧腹大笑。导播台后的工作人员都听得饶有兴致,一边调动现场机位,一边乐得嘴角上扬。 颁奖晚会和喜剧专场不同,观众本就不好被打动,博得满堂彩属实不易。 但只要场子燥热一次,八分钟节目就算成功。 楚独秀在满场掌声中下台,还撞见激动的节目导演。对方像个蹦蹦跳跳的弹力球,仍浸润在方才被逗乐的欢欣中。 节目导演轻拍楚独秀胳膊,她语调提高,兴奋道:“讲得真好,我们在后台都忍不住笑!” “真的吗?”楚独秀受宠若惊,“……我还觉得前排观众反应不大。” 后台内,其他人坐着休息,他们听到这话,纷纷出言作证。 “当然是真的,后排笑疯了。” “前排是公司领导,你不能光看他们,他们什么时候笑过啊?” “反正我们被逗乐了!” 众人在漫长的晚会流程里深感疲惫,现在刚听完脱口秀却精神抖擞,唧唧喳喳地讨论起来,一改先前候场时的死气沉沉。 虽然早有人彩排时听过稿子,但正式演出有其独特魅力。剧场里坐满观众,效果自然会不同。 楚独秀最初以为客套话,好半天后才确定是真的。她第一次当面接受那么多赞扬,多少有点手足无措,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 只要没给人添麻烦,对得起五百元的酬劳,今天就算胜利了。 一旦表演结束,演员就能离开,不必等到晚会散场。说笑过后,楚独秀跟节目导演确认完细节,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先一步撤出后台。 有人瞧她要走,甚至调侃道:“回去坐地铁,还带蛋糕卷吗?” 楚独秀哭笑不得:“都吃了,都当饼吃了……” 她跟众人挥手告别,不知为何心中微动,升腾起奇妙的情绪。 仅仅靠一场演出,他们就拉近距离。原本陌生的人们撤下屏障,在疲劳工作中互相逗乐,甚至由段子延伸出独属彼此的打趣。 或许谢慎辞说得没错,单口喜剧确实有神奇的能力。 颁奖晚会还没结束,节目导演也要去忙,唯有楚独秀彻底解放。 卫生间门口,楚独秀刚洗完脸出来,流动的冷水带来清醒,平复怦怦直跳的心脏。她每次表演过后都情绪亢奋,明明手脚已经发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必须调整一会儿,一切才回归正常。 她打算给谢慎辞发条微信,询问一下还有没有事,没事自己就回学校了。 晚会没有散场,卫生间门口人烟稀少,还能听到会场的声响。四周冷清下来,除了保洁人员外,基本看不到参会者路过。 墙边,楚独秀正编辑着微信,冷不丁瞥见隔壁拐出一人。 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一边大步往会场走,一边扒拉头顶碎发。他刚才还坐在前排,不知何时也溜出来,正是面试过她的王总。 楚独秀见势不妙,下意识地侧过身,不想被对方看到,无奈终究是慢了。 王总都要走了,余光注意到她,突然停下步子,嘴里嘶得一声,仔细端详起来。他索性退回来,诧异道:“我刚看你上台就想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 这算怎么回事?上台表演时没出错,居然在台下被抓住? 现在人倒霉也跟说唱音乐一样搞Lay back? 第7章 ◎倒也不必这么客观公正。◎ 四下无人,楚独秀都没法装听不见,只得硬着头皮看向王总。她笑得有点干,客套地提醒:“对,前些天面试的时候……” “哦——你来我们公司应聘过,对吧?”王总恍然大悟,又道,“刚才讲得不错啊。” “……谢谢您。” 楚独秀总觉得这话极像阴阳怪气,她今天没上演狂躁王总模仿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号入座、恼羞成怒。因为是MCN机构颁奖晚会,所以她适当调整稿子情绪,没有在酒吧开放麦时那么疯。 按理说,应该没冒犯到他才对? 不知为何,王总站着不走,甚至寒暄起来:“你演的是小品吗?” “不是小品,是单口喜剧。”楚独秀见他满头雾水,解释道,“国内也有人管这个叫脱口秀……” “什么玩意儿?” “英语里叫stand-up comedy。” “哦哦哦哦,就跟相声差不多呗,你学这个多久了?” 楚独秀觉得两者还是有区别,但她更想不通双方又不熟悉,自己为什么要跟王总聊单口喜剧,难道他忘记面试时不欢而散的事情? 不过现在聊天氛围正常,她也只能礼貌地回道:“正式学没多久。” “都在哪儿学啊?有人教么?” “我没有跟着谁学,主要是看一些开放……”她连忙改口,“看一些实地演出,还有网上节目学的。” 王总抛出一连串问题,又听她耐心地回答完。他双手一背,慢悠悠点头,颇有领导范儿,好似终于满意。 正当楚独秀以为能结束尬聊,谁料王总冷不丁抛出一句:“你不是来我们公司应聘?不然就过来干这个吧。” “啊?” “公司最近要搞几个短视频号,发一些年轻人喜欢的笑话,我看跟你这个也差不多。”王总干脆利落地拍板,“试用期工资你跟张萍谈,上回联系你那个人,她是做行政人事的。” 张萍就是公司HR,楚独秀闻言都懵了,没想到对方会说这话,跟上回暴怒时判若两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王总的更年期调理好了? 按说这是个好消息,但她思及面试的事,依然心有余悸,一时将信将疑。 楚独秀委婉道:“好的,谢谢您,我待会儿跟张萍姐沟通下。” 反正先敷衍一下,去不去回头再议。 王总追问:“你应该下周能入职吧?后天就是周一。” “这可能不太行……”楚独秀面露难色,她学校里还有一堆事情,再加上家里让自己考公,立马入职实在来不及。 “为什么不行?你在台上不是说不怕吃苦,也不在乎公司待遇?”王总蹙眉,“而且试用期工资都给你了。” 他打量她一番,语气隐露不耐。 这态度就像盆冰水,瞬间将楚独秀泼醒。 她突然领悟面对王总的别扭及不适,对方的神色过于理所当然,好像随手将钱往地上一甩,自己就该喜笑颜开地捡,然后屁颠屁颠跑去入职。他纡尊降贵询问单口喜剧,她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赶着献出好脸色才对。 公司面试时,王总就前两轮装得正常,第三轮突然开始发癫,暴露出真面目。 没想到今天也是如此。 楚独秀当即断定,自己绝不能入职,说道:“王总,您可能误会了,那只是脱口秀的幽默,随口调侃或者反讽,不是真要招聘面试。” 她就是讲个段子,对方居然都当真,也是有够离谱。 “而且我没准不能入职,谢谢您的好意,但可能不合适。” 这话一出,王总瞬间炸了,当即横眉质问:“你是坐地起价?” 他根本不信楚独秀拒绝,只当她摆不清位置,得寸进尺地要钱。毕竟她前几天还来应聘,现在才一周就改口,态度转变着实过快。 “不,没这回事儿,单纯是……” 她的解释反而火上浇油,对方本就拿她当小兵,谁曾想还会被拂面子。 王总发恼:“为什么不能入职?你找到其他工作了?” 楚独秀骤然失声,她确实还没下家。 王总顿时面露轻蔑,更感她不识抬举,扬起下巴道:“现在大学生找工作不容易,不然你说说入职了哪家公司?还是你也没谱呢?” 楚独秀心生烦躁,觉得他不懂人话,很想粗鲁地回一句“关你屁事”,或者吹个牛皮报家大公司名字膈应他,但长久以来的教养使她无法做出这种事。 她要是真撒谎,他估计也不信,一眼就能瞅出底细,没准还要讥笑两声。 楚独秀莫名地感到可悲,自小被教导的礼貌和诚实,走进社会却派不上用场,反而被旁人用来拿捏自己。没人会由于品德尊重她,甚至借此将她视为怯弱。 她心知王总为何有恃无恐,无外乎他是老板,她只是普通学生,找她茬儿也没代价。现实不是小说,没有天凉王破,更没有莫欺少年穷。 不然还是发疯骂他吧。 正当楚独秀准备抛弃素质时,旁边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这是在招人么?” 楚独秀和王总同时侧头,看清不远处挺拔的男子。黑衣青年容貌出众,左腕戴一块手表,手持半透明文件袋,着装简约而利落。 “那我可以加入么?”谢慎辞扬眉,“主要我都邀请好几回,希望她能来我们公司。” 楚独秀一愣:“……谢总。” 谢慎辞对她点头,接着走向王总,他朝对方伸手:“你好,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 王总满脸狐疑,回握道:“你好。” 人大抵都有独特的气质,就像楚独秀无法伪装的学生感,以及谢慎辞难以掩盖的精英气度。 一如现在,王总跟谢慎辞握手问候,再简单地交换名片,便从衣着布料、手表配饰及名片职务等细节,判断出此人来头不凡。 谢慎辞是演脱口秀会失业的那种人,与生俱来的疏离及压迫感,让人觉得他不懂幽默,应该只擅长商业会谈。 这样的人突然走过来搭话,王总一时摸不透对方来意。 “我刚听两位在沟通时间,我们公司跟铃果视频合作,正制作一档单口喜剧节目,一直想邀请独秀来参演。她最近比较忙,也说要考虑下。” 谢慎辞问道:“您公司是做什么的?不然先聊聊片酬,让她回去思考一下,看怎么将档期排开,这样两边录制不会撞档。” 铃果视频是国内最大的在线视频平台之一,善乐文化能跟平台有节目合作,公司必然已经有一定的体量。 王总一听这话颇感震撼,不料自己以前面试的大学生,没过两天都要预约录制档期! 楚独秀慌道:“什么档期不档期的……” 她都有点晕了,这也捧得太高! “独秀脸皮薄,措辞比较委婉,不敢说自己忙,您可能就误会了。”谢慎辞瞄楚独秀一眼,慢条斯理道,“其实她的脱口秀在业内挺厉害,不好意思自夸,怕您觉得拿乔,年轻人自谦嘛。” 王总惊得合不拢嘴:“是么?” 王总闻言难以置信,心底不是没有怀疑,但面对不动声色的谢慎辞,再看看神色仓皇的楚独秀,又怕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如果她不是真有本事,谢慎辞也算公司老总,何必要帮她抬轿子? 这样一想,楚独秀前面礼貌地作答,中间不愿提及节目录制,现在摆手否认旁人夸奖,真有点谦逊的气度。那股傻乎乎的学生感,都可以理解为返璞归真。 这就像在破烂街头看到T恤、短裤及人字拖的流浪汉,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个穷光蛋”,但流浪汉要是手握一串楼房钥匙,大摇大摆走进奢侈品店,他们的反应就变成“这富翁穿得像穷光蛋”,没准还赞叹真正的有钱人不拘小节,内敛又低调。 楚独秀现在是打扮随意的流浪汉,而谢慎辞就是那串拆迁房钥匙,或者价值连城的限量奢侈品。他只要往旁边一站,衬得她气势都变了。 谢慎辞颔首:“不过工作讲究高效,我觉得直接沟通更好,您要是已经有项目形式,确定好录制的时间,我们可以交流一下,看她先录哪边合适。” 王总哪里回答得上来,他连方案都掏不出手,更不好意思说录短视频。公司账号数据还没起来,今天忽然想把楚独秀招回来,也是觉得她的表演录视频,没准可以帮忙涨粉起号。 王总面露尴尬:“我先前不知道她还有录制,既然你们都约好,我这边就算了吧。” “没事,我们节目投资也不多,要是您那边项目更大,肯定优先片酬高的。”谢慎辞一抿唇角,和气道,“她确实信守承诺,但我们不能不识趣,总不能拦着演员发展。” 两人假模假式地客气起来,最后将王总聊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膀大腰圆的王总消失在大厅,就只剩下楚独秀和谢慎辞。 楚独秀围观全过程,恨不得给他鞠躬:“谢谢谢总,您真义气!” 她无法形容谢慎辞的仗义,脑海里都给他配上BGM,开头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赶王总哇”。 虽然谢总长得跟梁山好汉毫无关系,但他谈吐做事充满侠义的精神! “谈不上义气,是危机公关,总不能眼看未来的喜剧明星跟人当街吵架。”谢慎辞道,“识趣的经纪人该站出来,别让演员前期留下黑料。” 楚独秀从他话里品出一丝调侃,无奈道:“真是抬举我了,您刚刚吹嘘我的业内水平合适吗?会不会太夸张?” 她现在想来都心虚,感觉对方吹得太过。尽管他这么说给王总很解气,但总让她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谢总向来行事客观公正,如今帮忙出头却撒谎,说她的脱口秀在业内很牛,着实让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谢慎辞淡声道:“合适,反正我们业内也就那样,目前都没什么清晰的前景。” “……” 倒也不必这么客观公正。 第8章 ◎但走过来这段路,还是有点紧张的。◎ 楚独秀对谢慎辞产生更深的认识:人美心善,有点面瘫,说话偶尔冷幽默。 不管怎么样,谢总愿意自贬身价,出面捧高她的地位,以此打击王总气焰,都让她涌生无穷感激。 她倏地想起童年院子里一只散养的大黑猫,它优雅又矫捷,擅长攀爬捕猎,从不软绵绵地撒娇,反而整日都不喵一声,目光永远沉稳而机敏,爪子和肚皮却是雪白,像穿燕尾服的绅士。 没人能指挥得动它,它也不会朝人献媚,却会在楚独秀被野狗纠缠时,站在树梢上哈气拉长声喝退对方。野狗逃跑后,它才不紧不慢地趴下,也不会多给她眼神,照旧悠闲地晒太阳。 虽然它就是一只大黑猫,但是她心中当之无愧的大哥,自己则是那不顶事的小弟。 现在谢慎辞的形象和黑猫大哥也差不多了。 剧场外,天光已经昏暗下来,天际线处有翻涌的云,被粉紫色霞光浸染。黄昏让万物轮廓朦胧,唯留晚风徐徐地流动。 谢慎辞陪同楚独秀出来,说道:“演出劳务要等两天,需要走个流程再打钱。” “好的,不着急。”楚独秀见他跟着自己,“谢总留步吧,您有事就忙。” “你怎么回去?” “坐地铁。” “我跟你到地铁站。”谢慎辞解释道,“剧场里有点闷,溜达一圈透气。” 地铁站距离剧场仅几百米,只需要穿过草木园林,抵达剧场外侧的铁门,就能透过栏杆看到目的地。向晚的天空明净多彩,在清风中漫步闲游,确实比在室内惬意。 楚独秀闻言也不再劝,两人缓缓地朝外走,还聊起方才的表演。 “没想到你台上和台下有点差别。”谢慎辞道,“我看你上台时很自信,跟平日里状态不一样。” 他在“台疯过境”第一次看她表演,就感受到酣畅淋漓的生命力,跟她亲和无害的外表不同,节奏张弛有度,充满爆发感。倘若语言是软刀,那她是玩刀的好手,游刃有余又充满攻击性。 但谁想到这样的人,私底下会带点啤酒,害怕自己临场出糗,生活里也收敛得多。 “自信都是装的。”楚独秀嘀咕,“再说舞台和平时肯定会不一样。” “为什么?” “舞台上冒犯别人,又不会被观众打,平时要这么说话,这不是故意找揍?” 谢慎辞笑了一下:“这是法治社会,不会有人打你,平时也可以这么说话。” “算了吧,等我练练搏击、满身腱子肉,或者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没准能自信满满地发言。”她支吾,“……对比下来好像搏击班更靠谱。” “为什么不考虑单口喜剧?既然你在台上有自信,那它就是你的舒适区。” 楚独秀长叹一声:“谢总,您确实是见缝插针,脱口秀这么缺人吗?” 她佩服谢慎辞的执着,双方拢共没说几句话,大半都是对方劝自己搞单口喜剧。 “现在缺,未来不一定缺,所以我觉得你不入行,真的很可惜。”谢慎辞认真道,“我刚才没对那人夸大其词,你确实有讲脱口秀的潜力,稍微锤炼一下,舞台经验丰富,水平又不一样。” “我怎么不觉得?”她凝眉质疑,“感觉您高估我了,我真没什么潜力。” “那是你眼光不好,看不出自身潜力。” “???”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这话是夸我还是骂我。” 谢慎辞沉稳道:“毕业刚工作的头两年,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很正常,但过些日子回头看,一切又都没那么糟。” 楚独秀怔然,这话如日落时分微凉的晚风,不经意间抚平她隐秘的焦虑。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但莫名给人信服感。如果换做旁人来说,没准只是温暖鼓励,可经由他冷静地吐露,就像变成世间的客观真理。 相比“只要努力未来会更好”的励志鸡汤风,谢慎辞的态度更加快、准、狠,好似一个算法超群的人工智能,面无表情地告诉你“从数据来看,未来必然更好,毋庸置疑”。 不得不说,虽然听着没什么人情味儿,但比人类的安慰有力得多。 片刻后,地铁站近在眼前,谢慎辞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这个送你。” 楚独秀看他拿了一路,没想到对方交给自己,好奇道:“这是什么?” “公司纪念笔记本,不想要丢掉也行。” “谢谢,你们公司自己印的吗?”她接过文件袋,上面有善乐文化Logo,表面是磨砂半透明质感,里面隐约装着笔记本及签字笔。 谢慎辞点头,又道:“我有件事好像说错了。” “什么?” “你今天不是问我,有没有紧张过?当时说没有。” 燕城的天空颜色向来清淡,浅蓝和烟紫在余晖中交融,雾蒙蒙的。街角的路灯亮起,朝四周撒满金辉。 楚独秀闻声,抬眼望谢慎辞。 灯下,他的眼眸如黑曜石,如同蒙着夜晚雾气,等撞上她的目光,喉结轻微动了动:“但走过来这段路,还是有点紧张的,主要不确定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 夜风流转,林叶窸窣,两人在街边告别。 楚独秀目送谢慎辞的背影彻底消失,觉得他真有点像童年院内的黑猫,神秘又独来独往,没人猜透其行踪,却总能在闲适的夏日,在树荫下奇妙地重逢。 她打开文件袋,随意地翻了翻,抽出一本雪白的册子,上面写着“善乐单口喜剧培训营报名表”。 夜色溶溶,唯有灯辉。 宿舍内,楚独秀戴着耳机,用电脑观看节目,偶尔在白纸上勾画。她一口气看完《单口喜剧王》全集,期间还被路过的室友撞见。 “独秀,你在看《单口喜剧王》?” “对,随便看看。” 室友瞥见屏幕上的节目,索性停下步子,兴致勃勃道:“你喜欢哪个演员?我最喜欢路帆,感觉她好笑。” 楚独秀:“因为稿子写得好?” “嗯,而且段子结构很完整,不是单靠表演玩尬的。” 楚独秀了然地点头,又跟室友闲聊两句,简单地交流起节目。 她回校后,上网搜索“善乐单口喜剧培训营”,发现是善乐文化建立的演员培养计划,号称集结《单口喜剧王》上资深演员来授课,路帆就是导师之一。 培训营学费全免,不但教授单口喜剧创作,还会提供线下开放麦场地。学员只要填写好报名表,再发送一段脱口秀视频到指定邮箱,就可以等待筛选,被录取会有通知。 楚独秀听完谢慎辞游说,不会自我膨胀到认为节目没她不行,把别人客套当真话,多少就有点太蠢了。 但今天的事对她有所启发,王总对单口喜剧一无所知,竟然都改变主意让她入职,即使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却也证明她的表演有可取之处,否则何必跑来浪费口舌。 既然如此,多学一点也没坏处,就算不做这行,可以当个特长,没准以后用上。 楚独秀将报名表填完,又截取自己的晚会视频,打包投递到培训营邮箱。 单口喜剧培训课在晚上,她白天照旧能复习考公,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写字楼内,办公区玻璃墙上张贴善乐文化Logo,简约流畅的立体麦克风图案,跟公司名字完美融合在一起。明亮的玻璃墙后,数张桌椅被排得整整齐齐,最前方是收音设备及大屏幕。 这里是善乐单口喜剧培训营的场地,负责人们正核对最后的录取名单。他们从全国招收学员,通过报名表及表演视频选拔,免费进行培训。 尚晓梅作为节目总导演,她望着报名表,激动地搓搓手:“希望培训营能找到些好苗子上节目。” 这是本次培训的主要目的,国内的脱口秀演员太少,想要凑齐一百名选手,还得抓紧时间再培养。 “不过没想到会让我来教课。”路帆长叹一声,“我只教过英语,没教过脱口秀。” 路帆是一名英语老师,单口喜剧是她的爱好。她近年跟同好们翻译外国喜剧工具书,还参与录制《单口喜剧王》第一季,获取一些人气,又受邀做讲师。 “你都翻译过那么多书,肯定没问题的。”尚晓梅道,“再说让聂峰他们教课更不靠谱,没准把学员都整成大碴子味儿了!” 尚秀梅一身运动装,笑容明快、说话爽利。路帆则穿知性长裙,戴着金丝眼镜,讲话慢声细语。她们在屋内有说有笑,哗啦啦地整理起材料。 尚晓梅翻出一本白册子,惊叹道:“哇,我还挺欣赏这个演员,没想到他愿意来上课。” 培训营主要针对缺乏理论的新演员,但也不乏开放麦经验丰富的人。 “我看看,是叫小葱吗?聂老板俱乐部的。”路帆侧头一瞥,她也抽出一本,慢悠悠道,“我知道他,但更欣赏这位……” 正值此时,玻璃门被推开。谢慎辞一袭正装,从外面踏进教室。 尚晓梅看清来人,打趣道:“呦,西装暴徒回来了。” 路帆低头叫人:“谢总。” 谢慎辞朝二人颔首,算是无声打过招呼。 尚晓梅是谢慎辞学姐,她比对方要大几届,后来又合伙开公司,语气也随意得多:“真粗暴啊,人家可把状告到我这儿,说谢总不近人情,不给老演员脸面,硬逼着过来上课。” 尚晓梅主管节目制作,必然要跟演员打交道。近日,谢慎辞取消部分老演员跳过海选的资格,安排他们来单口喜剧培训营,跟其他新演员共同上课一事,被人私下传到她耳朵里。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演员不敢得罪谢总,但心里无疑有些怨气。众人都是兴趣起家,一起在俱乐部演出多年,现在一半人直接跳海选,一半人却要参加培训,无形中就分出三六九等。 “你们不愿意做恶人,不就只能我扮白脸。”谢慎辞挑眉,“明知道他们段子上不了节目,表演方式也不适合线上,却顾及面子不愿意戳破,现在还不培训,录制只会更惨。” “主要本来就缺选手,这么折腾一遭,容易有人跑路。”尚晓梅唏嘘,“再说同俱乐部的太熟,看着朋友过了海选,自己却得跑来上课,多残酷啊。” 国内脱口秀还没发展起来,不少演员靠热情坚持至今,被人说自身水平不行,自尊心多少都会受挫。 他质疑:“既然觉得残酷,还要搞淘汰制?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的节目策划,每期都要淘汰人。” 尚晓梅理直气壮:“那是戏剧矛盾设置,残酷该呈现在节目上,光堆积在线下多浪费!” 路帆弱弱道:“……原来导演是这么迫害脱口秀演员的。” 谢慎辞低头,瞥见桌上雪白报名册,适时地调转话题:“这是录取的学员?” “对,我俩刚才还交流呢。” 报名册堆成一摞挺可观,但翻阅起来也没有多少。谢慎辞将名单逐一扫过,很快就浏览完第一遍,又重新拿起手边册子,再次核对学员信息,开始第二遍。 一时间,屋内只剩纸张沙沙作响,另外两人见状面面相觑。 路帆面色迷惑,忍不住询问:“谢总在翻什么?” 尚晓梅提醒:“这是第三遍了。” 谢慎辞将报名册来回翻好几遍,那感觉就像里面夹着支票或钱,不能漏掉任何一页。 “没什么。” 没找到想要的名字,他一时间有些失落。 谢慎辞不负责学员选拔工作,她的水平不可能被淘汰,那估计就是没有报名。虽然他猜到这种情况,但多少还是有点遗憾,想再劝说一轮,又怕对方嫌烦。 他不擅长死缠烂打,暂时也没有新办法。 其他人不懂他沉默,又见对方来回踱步,索性继续方才话题。 尚晓梅摆手:“别管他了,总是冷脸,我们聊我们的。” 路帆望见手中的册子,醒悟道:“对了,我喜欢她,表演风格很舒服。” “我瞅瞅,这名字牛啊,居然叫独秀……” 谢慎辞当即停步,突然抬眼看过来,动作利落地伸手:“我看看。” 尚晓梅以为他没在听,谁料对方突然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见他取过报名册,错愕道:“谢总可以啊,真是根红苗正,对党的创始人名字那么大反应。” 第9章 ◎当时精神状态不佳,急需发疯纾解情绪。◎ 天光收束,晚霞渐退。树枝在昏暗中如黑色剪影,路旁的写字楼却灯火通明,亮起的格子窗如飘浮的孔明灯,在傍晚的燕城格外夺目。 培训课程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楚独秀提前抵达教室,她在前排领取完教材,便找一个座位等待开始,同时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玻璃墙上是善乐文化Logo,立式麦克风和太阳花融合的图案。这里跟普通的培训教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角落有摄像机,目前处于关机状态。 教室里陆续有人进来,三三两两地聚头聊天。 有学员踏进教室,环顾一圈其他人,声如洪钟道:“这不全是自己人嘛!” “嚯,你也在,明天去红雁剧场吗?” “不去,新段子还没写出来。” 燕城脱口秀圈子本就不大,学员们有的是同一个俱乐部,有的四处演出时打过照面,基本都知道彼此名字,瞬间让屋内吵嚷起来。 楚独秀很快领悟,她就不应该早到,主要身边人全都互相认识,现在热火朝天地攀谈社交,唯有自己在欢声笑语中格格不入。 好在异类不止她一个。 “好家伙,怎么都认识……”鸭舌帽女生来得晚,她一边小声地碎碎念,一边扫视剩余座位,将目光投向楚独秀的身边。 或许女生间都可以心电感应,尤其在男女比例3:1的班级。她们视线相触,就交换了信息。 楚独秀心领神会,将双肩包挪进抽屉,让出旁边的空椅子。 “谢谢。” 女生摘下了鸭舌帽,露出凌乱的麻花辫,额角浸润一点汗水,风尘仆仆地落座。她应该刚抵达燕城不久,随手将蓝色高铁票和房卡丢进文件袋,终于有时间查看培训营的教材。 楚独秀颇感意外,没想到善乐培训营挺厉害,竟有外地演员专程过来。 麻花辫女生率先搭话:“你也是燕城的演员?” 楚独秀忙道:“不,我不是……” 她就不是演员,单纯过来听课。 正值此时,小葱从屋外进门,他一眼认出楚独秀,兴高采烈地打招呼:“蜜汁鸡排饭!你也来上课?” “……” 楚独秀被对方喊懵了,她动作僵硬地挥挥手,一是没想到小葱记得自己,二是没懂这莫名其妙的称呼。蜜汁鸡排饭是她在“台疯过境”的心头爱,但怎么还能变成自己的艺名? “你们认识啊。”麻花辫女生道,“同一家俱乐部的演员?” “不……”楚独秀有口难辩,“硬要说的话,同一家俱乐部的菜谱。” “?” 小葱喊完人,径直走向其他演员,跟旁人交流起近况。楚独秀认出他那一圈人,基本都来自“台疯过境”俱乐部,尽管她刚开始学习脱口秀,但在酒吧耳濡目染好几年,多少看这些演员眼熟。 没过多久,门口又出现熟悉的身影,头戴画家帽的干瘦男子露面,那一撮山羊胡令人瞩目。 有人诧异道:“菜豆哥怎么也在,你不是跟聂老板……” 菜豆随意地摆手,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连教材都没有领,在前排歪坐下来。他脸上没有笑纹,手里还握着烟盒,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跟MCN晚会后台时的热情又不一样了。 周围人却叽叽喳喳,如往油锅滴水,瞬间噼里啪啦。 “菜豆哥都跑来学,让不让我们活了——” “没准待会儿一打铃,他就上讲台教课了!人家其实是老师!” “哎,豆哥,我很喜欢你的表演,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菜豆不紧不慢地抬眼,见眼前男子满脸期待,这才伸手一挥,提笔签下大名。他在对方的感激声中起身,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好嘞!”男子兴奋地收起本子,继续找下个演员签名。 楚独秀平时向来安静,不动声色地观察此幕。尽管培训营只有三十几人,却隐隐已经区分出圈子,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受人追捧,活跃在燕城的演员自动聚拢,剩下就是没名气又脸生的新人。 她从没把自己当演员,遭遇忽视也无所谓,但身边人显然不一样。 麻花辫女生见男子让前排学员依次签名,她缓缓挺直腰杆,正等待对方过来,却见那人骤然转身,直接就跳过这一桌,找上教室后排的老演员。 对方的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引起旁人注意。 麻花辫女生身躯一僵,后背逐渐弓起,脑袋耷拉下来,宛若被冷雨打湿的草叶。 有一瞬间,楚独秀恨透自己的共情能力,但凡她是粗心的人,就不会关注到这些。这玩意儿总在不该出现时瞎蹦,比如自己每次看打脸爽文,代入的都不是英明神武的主角,而是平庸无能的失败配角,导致没有一丝阅读快感。 又比如现在,她根本不觉得没人找自己签名尴尬,却稀里糊涂读懂身边人的想法。 “那个……”楚独秀将一张纸推过去,礼貌地请求,“打扰一下,我很喜欢你的表演,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你看过我表演?”麻花辫女生怔然,接着狐疑地反问,“真的假的?那我叫什么?” 楚独秀面不改色心不跳:“美女。” “……” 女生扑哧一声被逗笑了,方才的沮丧不翼而飞,她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绝!有两下子!” 两人由于玩笑融洽,借此机会互相认识。 麻花辫女生音量提高,似乎终于找到同伴,如声音清亮的小鸟。她给楚独秀签完名,将笔记本递过去,煞有介事道:“其实我也喜欢你的表演,麻烦你也帮我签个名!” 楚独秀轻松地点头:“可以,抱团取暖,抱团签名。” 她签完笔记本递还,又看清白纸上的黑字,麻花辫女生签的是“娜梨”。 “你叫楚独秀?这是真名吧。”王娜梨辨认纸上字迹,嘀咕道,“我还以为你叫蜜汁鸡排饭。” “……那是瞎叫的,我没取艺名。” 王娜梨是典型的单口喜剧演员,她初来乍到不敢说话,现在却一股脑往外倒,恨不得从籍贯到专业、从生活到段子,全给楚独秀倾吐一遍,神态眉飞色舞,像极脱口秀表演。对方毕业才一年,平时在外地演出,今日刚到燕城,就为参加培训。 楚独秀听完肃然起敬,她们明明算是同龄人,但自己没有王娜梨的勇气,可以孤身一人跑到燕城,尤其对方的演员工作还没起色,甚至没加入固定的脱口秀俱乐部。 “不瞒你说,我老家那边别说俱乐部,连演出场所都没有。”王娜梨叹息,“所以我琢磨要不要来燕城发展了,但房租好贵啊……” 楚独秀好奇:“你是喜欢这个吗?” “当然喜欢,我最开始知道单口喜剧的时候,还没有节目呢!” 楚独秀了然地点头。新朋友大概为梦想而来,但她就不一样,有梦都不敢想。 王娜梨问道:“你是怎么接触到单口喜剧?” 楚独秀坦白:“当时精神状态不佳,急需发疯纾解情绪,就这么接触了。” “???” 片刻后,培训营导师路帆露面,她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休闲衬衫,怀里抱一摞教案,完全是都市丽人打扮,跟节目上形象差不多,据说本职是英语老师。 刚一进门,她就受到热烈欢迎,恨不得将全班人掀翻。 “哇哦——明星导师——” “女明星来了!” “路老师,我是你粉丝!” 路帆赶忙伸手制止,惊慌失措道:“谢谢谢谢,吓死我了,不敢当不敢当。” 学员里有路帆的熟人,都在台下起哄揶揄她。他们不一定比路帆表演经验少,只是不像她已经上过节目,与其说是欢迎老师,更像是在打趣朋友。 “现在教这个脱口秀培训班,感觉跟教留学班差不多。我每月赚个万八千,教他们求学挣大钱,台下学生腰缠万贯,家里早就趁几个亿。他们被英语教育,我被社会教育。” 路帆无可奈何道:“这个班也一样,看似我是老师,实际我被折磨。” 班里响起笑声。 “好啦,调侃我可以,关键得幽默,起码为我们课堂提供好笑案例。”路帆拍拍手,组织起纪律,“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天南海北地赶过来,国内搞单口喜剧的人那么少,我觉得不光是一起学习,也是一个交新朋友的机会,以后旅游都能在当地找到同窗。” 路帆明显教过不少课,很快将班内气氛带热,鼓励学员依次介绍自己,偶尔还跟新演员互动,询问对方家乡的趣事。 王娜梨悄声道:“老师没什么架子呢。” 楚独秀点头,有导师从中调和,新老演员也逐步消解隔阂。 自我介绍过后,第一堂课的内容也挺扎实,路帆从理论讲起,不时举节目例子,将段子结构拆分,慢条斯理讲解给学员。 “我们先从原理讲起,为什么人会发笑?有同学知道吗?”路帆环顾一圈,耸肩道,“好的,没有人理我,但我可以自问自答。” “关于‘笑’有几种理论,比如优势论、释放论和失谐论,放在段子创作里,我们之所以发笑,主要是发生的事和你预想的不一样,这种反差让你的紧张情绪释放,你就笑了。”① “这种机理叫‘预期违背’,写过段子的同学会发现,我们一般要写很长的铺垫,然后结尾处抖个包袱。包袱是好笑的部分,就是你的梗,它把你铺垫的预期都打破,让观众喜出望外,就能把他们逗乐。” “我们经常从负面态度挖掘段子,比如愚蠢、奇怪、害怕等态度,因为负面情绪会带来紧张,这样就有抖包袱缓解紧张的空间,容易制造笑料……” 楚独秀在台下奋笔疾书,时不时还要拍照PPT。培训课比她想得节奏快,导师讲完“铺垫=主题+态度+前提”的构成,又开始传授常见的喜剧范式,例如语义双关、三步定律等,主打就是量大管饱。 原以为喜剧课能够放松,谁曾想让人精神更紧张。 不知不觉,窗外夜色浓厚,九十分钟的课程结束,恨不得赶上学校的专业课。 这一堂课下来,灵魂都被洗礼。 课间,王娜梨听得晕头转向,她连眼神都开始迷离,问道:“你听得懂吗?” 楚独秀沉痛摇头:“我以为来搞笑,没想到是搞我,想要学习笑话,不料笑话是我。” 好在第一节 课理论,第二节课就是实践,围绕实际表演来展开。 课上,路帆提议道:“理论学得差不多,我们现在试一下,用刚才教的写个段子,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台下鸦雀无声,纷纷都低下头。 “不是吧,那么多老演员,那么多老艺术家,没一个愿意配合我的?”路帆苦笑,“你们比新演员多攒好几年段子吧。” 前排老演员却打哈哈,迟迟不愿接她的话茬。 “算了,那叫一个我喜欢的学员。”路帆低头看名单,点名道,“楚独秀。” “……” 楚独秀内心是崩溃的,难道是大学生被动技能,逃不过的课堂提问魔咒? 为什么脱口秀演员都喜欢公然点名!? 自小葱开放麦表演过后,她第二次被人叫起来了! “独秀同学没来吗?” 楚独秀只得起身,干巴巴地回答:“老师,你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 路帆见她满脸诚恳,温柔一笑道:“就喜欢你这种桀骜不驯的幽默。” “?” 第10章 ◎脱口秀二向箔。◎ 路帆出言鼓励:“没事,我们是一个课堂尝试,不好笑也没关系,单纯试一试理论。单口喜剧是最具原创性的艺术,你只要讲自己真实的态度和想法就行。” 楚独秀踌躇不言。 路帆耐心道:“或者我再给你点提示,很多演员上台,都会先讲自己,比如名字、老家、职业等,没办法被人偷走,独属于你的属性,就能形成好段子。” 楚独秀小声嘀咕:“大家好,我叫楚独秀,我的名字没什么好讲,主要相比同名者,我是如此的渺小。” 她语气扭捏,但表情生动,莫名挺诙谐。 班内隐隐有笑声,路帆也被她逗乐:“这不讲得挺好,你要有点自信,我们再试一试,稍微长一点的。” 楚独秀陷入思索,寻找起创作灵感,试探道:“现在的真实想法吗?” “当然,做自己就行!”路帆用力点头,“你当下的情绪,当下的思考,就算不那么好笑,觉得没什么价值,也可以说出来。不要为幽默而幽默,抒发你的真实感受,没准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得不说,路帆的包容和循循善诱,给楚独秀建立起安全感。 她没有最初的别扭及紧绷,脑袋也逐渐活跃起来,体会课堂的情绪,在心底组织措辞。 “我们给她一点时间,开场演员总是很困难,稍微给点鼓励好吗?”路帆带头鼓掌道,“写出来的段子不好笑正常,但我希望课堂是快乐活跃的,每次有人尝试完,大家都给予肯定,我们再一起改好。” 王娜梨和小葱当即鼓掌,侧头盯着楚独秀,神色期待又和善。 班级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偶尔还夹杂一两声喝彩,宛若剧场演出的沉浸感。 或许表演就是这样,只要模拟出舞台空间,剩下的都是自然流淌。 楚独秀深吸一口气,抛却方才的拘谨。她抬头环顾四周,音量也恢复正常:“大家好,我是楚独秀,今天学习很多脱口秀知识,学得我晕头转向、迷迷糊糊,比如预期违背,比如从负面态度挖掘段子……” “但通过这次学习,我越发确信一件事,我是单口喜剧天才。” 众人面露迟疑,一时颇为不解。 楚独秀停顿片刻,拍了拍胸膛,自嘲地笑了:“真的,不是我瞎吹,就刚才老师提的,愚蠢、奇怪、害怕、困难的态度,我每一项都是满分。” “光从生活状态来看,我的负面情绪爆表,真靠挖掘负面段子来致富,那我是名副其实的亿万负翁。” 众人听完瞬间乐开了花,为她的出其不意惊叹。 小葱佩服地长吁:“哇哦——” 楚独秀长叹一声:“感觉学习好难啊,脱口秀比我想得难多了。老师还说不提倡谐音梗,不要滥用网络用语。” “只有非专业的演员,才喜欢这么搞创作,没太多技术含量,省时省力但低级。” 楚独秀低下脑袋,支吾道:“说实话,我本来不想用的,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有人已经发出隐忍的笑声,连肩膀都颤抖,似乎有所预感。 “但她一说我动心了,一下子对号入座。”她猛然抬起头,反问道,“我不就是非专业又低级的演员,谐音梗舍我其谁?” “老师以为自己树立了反面典型,实际指明了亿万负翁的发展方向!” 班级内笑声大作。 王娜梨兴奋地拍手:“Call back!” 路帆脸上的笑意,从嘴角攀到眉梢,她双手竖起大拇指,无声地加油打气。 课堂氛围越发活跃起来,楚独秀肢体动作也放松,随意地掰着手指举例:“还教了一些更厉害的,比如‘铺垫=主题+态度+前提’,别人有物理公式,我们有喜剧公式。” “再比如‘人会笑是由于预期违背’,听起来很厉害对不对,像什么科学知识,或者科幻小说,一下就不嬉皮笑脸了。”她无奈地歪头,“但我从小一上物理课就走神,总会冒出天马行空、荒诞不经的想法。” “所以我在这里有一个大胆提议,希望各位帮助我,来创作一个奇迹!” 学员们听得津津有味,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 “就是段子不好笑,大家照样都爆笑,没有预期,单纯就笑,狂笑几分钟。”楚独秀摆手,“别管什么铺垫,别管什么前提,我们打破不了物理公式,难道还没法打破喜剧公式?” 她举起手来,高声地号召:“想不想体会一把做三体人的感受?他们干扰人类物理研究,我们干扰人类喜剧研究!” “是不是很缺德?脱口秀二向箔!” “最后让写喜剧理论的人悲声长叹——喜剧学是不存在的!” 惊雷般的笑声在课堂内炸开,恨不得将上节课瞌睡都赶跑。 众人捧腹大笑,甚至猛拍大腿。 他们经过喜剧理论折磨,此刻都深有共鸣,简直要爆发欢呼,宛若高考后撒欢儿的学生,声浪如蜂群般嗡嗡作响。 路帆作为授课老师,同样笑得脑袋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才控制住面部神经,畅快道:“听得出来,独秀同学上节课很崩溃,惨遭单口喜剧理论拷打。” 欢闹的海浪久久没有退潮,唯有楚独秀还原地不动。她一改表演的潇洒放纵,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好似乖巧等候老师点评。 路帆发现对方的反差,一时间更感到好笑。 楚独秀在表演和生活中略有不同,日常要比台上收敛得多,但那股生动的诙谐感,倒是丝毫未变、如影随形。 路帆环视一圈:“我觉得这段子没什么好改的了?” 旁边有人拉长调:“对——” 路帆赞赏地鼓掌,笑道:“不愧是我喜欢的学员!桀骜不驯的幽默!” 楚独秀被夸奖,略感不好意思,这才低着头,重新坐下来。 愉悦的实践课过得很快,路帆后续又叫几名学员尝试,先听他们自我表达,然后提供创作建议,启发对方从中提炼出段子。 结束前,路帆站在讲台上,说道:“当然,不管什么样的技巧,都是在实践中总结,你们要是有更适合自己的方法,完全也可以抛弃理论,或者在课堂分享出来。” “保持你的真实态度,不要管在别人眼里,它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她望向楚独秀,打趣道:“就像有些同学一样,用喜剧技巧写一个反喜剧技巧的段子,专做脱口秀二向箔对吧。” 第一次培训课在欢笑中散场。 课后,楚独秀和王娜梨相约走到地铁站。她们共同离开培训教室,仅仅是等个电梯的功夫,楚独秀快被同伴吹嘘得抬不起头。 王娜梨仍在回味表演,敬佩道:“厉害啊,深藏不露。” 楚独秀:“哪里……” “真的,你一张嘴像变了个人,太帅了!”王娜梨咋舌,“我课前给你讲段子,都好像在班门弄斧。” “我们都是‘路门弄斧’,老师还站讲台上呢。” “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不比上节目的演员弱。”王娜梨偷偷嘀咕,她随即想起什么,猛然间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翻包里,接着长松一口气。 楚独秀望着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疑惑道:“差点忘东西了?” “你给我签的名还在,可以。”王娜梨拍拍包,悠然道,“就等你红了再卖给粉丝,弥补我来燕城的车票钱。” “???”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春晚该请你演小品。” 她刚才都被对方的精湛演技骗到。 “权当你夸我了,我的段子就靠演。” 写字楼一层,楚独秀和王娜梨往外走,眼看小葱从眼前蹿过,好似一道霹雳闪电。 他跑得飞快,似看见二人,又退回两步,挥手告别道:“蜜汁鸡排饭牛啊!我先走了!” 话毕,小葱冲向街头,不远处的树下有个人影,隐隐约约能看出是女生。 王娜梨茫然:“为什么要叫你蜜汁鸡排饭?” 楚独秀:“不要问我,应该问他,可能叫小葱的演员,只会使用食物类称呼。” “原来他叫小葱。”王娜梨见他奔向树下的人,“是有人接他吗?” 楚独秀瞄了一眼:“应该是他女朋友。” 王娜梨诧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真不是一个俱乐部?” 楚独秀忙不迭摇头,解释道:“单纯听他段子猜的,好多都讲他女朋友。” “台疯过境”是燕城开放麦最密集的场所之一,小葱就是酒吧附近院校的学生,时不时会上台试新段子。他最早的表演是分享情侣趣事,每个梗都少不了女友,后来才逐渐拓展题材。 线下开放麦是打磨段子的地方,演员经常重复表演,同样的梗讲好几遍。正因如此,楚独秀和小葱没什么交流,依旧知道他不少信息,主要靠段子了解对方。 夜色寂静,天上月光朦胧如纱,地面路灯璀璨如星。 两人走到地铁站要十几分钟,索性聊了聊“台疯过境”,以及蜜汁鸡排饭的由来。 “原来如此,那你很喜欢单口喜剧,才会听那么多场啊,比我接触得都早。”王娜梨恍然大悟,“你确实刚开始讲,但前面听了好几年。” 楚独秀辩驳:“……我单纯是喜欢蜜汁鸡排饭。” “才不是,你要光为了吃饭,段子肯定早忘了。”王娜梨道,“但你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显就是喜欢单口喜剧。” 楚独秀一愣。 正值此时,强劲的风袭来,只见隧道深处亮起光,涌出来势汹汹的地铁。 “我往那边走,下次课再见!”王娜梨惊觉该分道扬镳,连忙挥了挥手,匆匆跑去赶车。 楚独秀出声告别,目送王娜梨奔向对面地铁,对方背影被金属门缓缓挡住。她转过身来,继续等自己的地铁,心脏却还由于方才的话狂跳。 她喜欢单口喜剧吗? 没有吧,听那么多开放麦纯属凑巧,牢记段子只是她记忆力好。 但她还来参加培训课,甚至觉得课程很愉快? 这也只能代表她喜欢学习新知识。 楚独秀宛若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在心底口是心非地拷打自己,死不承认对单口喜剧感兴趣,然而任凭如何费劲解释,都显得单薄无力、立不住脚。 不会吧,不会吧,她本来打算跟脱口秀玩玩而已,难道现在动真感情了吗? 她的母上大人不会同意这件事,只会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再来一出棒打鸳鸯。 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楚独秀疯狂做心理建设,试图说服自己放下此事,谁料脑袋里的话都像脱口秀,甚至运用新学的喜剧创作技巧。 她觉得谢慎辞下一盘大棋,他先在酒吧捡到简历,接着邀请她再次上台,后来又忽悠她来培训营,一步步诱导她打开潘多拉魔盒,陷入只能靠单口喜剧打工的境地。 而他就是喜剧公司老板,这简直是资本家的阴谋! 第11章 ◎现在是红眼掐腰给命文学的天下。◎ 校园内,阳光明媚,百花齐放。湖面的野鸭扑腾翅膀,溅起一层层涟漪,惊扰宁静的午后。 教学楼门口人声鼎沸,楚独秀背着双肩包,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准备转战到图书馆备考。她最近忙碌又充实,白天要上课和写论文,晚上是复习考公,偶尔去脱口秀培训,紧张到无暇外出应聘。 前往图书馆的路上,楚独秀接到楚双优的电话。她看清来电显示时相当意外,要知道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电话传递的消息绝对比微信重要。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女声:“妈后来给你打电话了么?” “没,就你发资料那天,打电话教育我一通。”楚独秀叹气,“不对,都不能算教育,而是下达指令,让我必须考公。教育是温和的,她那属于命令。” 楚双优忍不住笑出声,说道:“我过两个月没准去燕城出差,到时候可以看看你。” “好啊,我们一起逛逛。”楚独秀兴奋应声,又好奇道,“但你不用准备毕业么?怎么还要出差?” “学校的事都差不多了,我在公司也有两三年,派我出差很正常。” 楚独秀肃然起敬,唏嘘道:“姐,你真的完成那件不可能的事,应届生却有三年工作经验。” 她不理解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双方差异那么大。当她懵懂地进入大学时,楚双优就迅速找到实习,不但挣到丰厚的奖金,还积攒无数项目经验。 两人今年都要毕业,楚独秀还为工作发愁,姐姐却已经早有去处。不过她从未嫉妒过楚双优,主要显得太没自知之明。过小的差距才会酝酿妒忌,过大的差距只会剩下敬畏。 楚双优:“就是有点累,等我去燕城看你,还能稍微休息下。” “好,我们可以去郊区玩儿。”楚独秀忙不迭应声,心知楚双优平时绷得太紧,估计就没怎么休息过。 她临近毕业,同样想最后游览燕城一番,开始期盼姐姐到来的日子。 傍晚,写字楼内照旧是单口喜剧培训营,几次课程下来,班里人都熟悉。培训营并不是每晚都有课,一般集中在周末,方便部分上班族。 路帆抱着教案进门,迎面看到菜豆出去,疑惑道:“要去哪儿?” 菜豆戴着画家帽,他头也不回,摆了摆手道:“抽根烟!” 路帆抿了抿唇,却没有再多言,径直走向讲台。 楚独秀和王娜梨每堂课都坐在一起,桌椅离门口较近,恰好旁观到此幕。 王娜梨凝眉:“他是不是没听几节课?” 菜豆身似竹竿,打扮也不变样,令人印象深刻。自开班以来,他就没在教室里坐太久,时不时找个借口溜出去,路帆也不好叱责,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楚独秀还没张嘴回话,便听小葱神秘兮兮道:“据说菜豆哥是被贬来的。” 小葱坐在她们后排,楚独秀回头看他:“被贬?” “对,培训营是为了给节目培养选手,老演员本来不用走海选,但菜豆哥他们被人拿掉,说段子内容不适合节目,然后就发配到培训营了。”小葱以手掩嘴,小声道,“没准他现在心里还有气呢。” 王娜梨:“还有这种事。” 楚独秀:“那你怎么也在培训营?” 她在酒吧听过二人表演,菜豆被刷可以理解,但小葱比菜豆出色,居然同样被贬过来。 “我怎么会让自己丢脸?”小葱狡黠一笑,“为了避免被刷,干脆直接报名,不给他们发配培训营的机会!自己主动来!” 楚独秀吐槽:“……听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小葱得意道:“那是。” 果不其然,路帆讲完第一节 课程,菜豆都没在教室露面。 每次培训的前半段是理论,后半段就是实践部分,但今日又有一点变化。 路帆在黑板上画出三列桌椅,接着转过身来,说道:“同学们,理论课基本结束,后面都是实践课,我们会跟随导师写稿,不断修改自己的稿子。因为有三位导师,所以会分成三组,待会儿麻烦大家将桌椅码放成这样。” “稿子成熟以后,我们还会组织开放麦表演,到时候评比培训营最强新人。” 众人闻讯都相当惊讶,在课间调整各自座位。 王娜梨一边搬桌椅,一边咕哝道:“怎么会有三位导师?” 楚独秀:“估计是再来两名老演员吧。” “有可能。”王娜梨眨巴眼,“你打算选谁?你有喜欢的演员吗?” “我应该就选路老师。” 虽然楚独秀看过第一季节目,但没有狂热喜欢的演员,比较熟悉的人就是路帆。 令人意外的是,另外两名导师并非第一季演员,而且都是楚独秀的老熟人。 讲台前,两名男子并排站在路帆身边,一名浑身潮服、身材壮硕,卫衣胸口画着花里胡哨的火焰,一名衣冠楚楚、容貌斯文,衬衣是烟雨意境的扎染蓝。 “大家好,我叫聂峰,是一名单口喜剧演员,也是台疯过境俱乐部的主理人。听我口音就能猜到,老家是哪嘎达的吧,希望能跟大家一起改稿,也欢迎你们来酒吧表演。” “大家好,我是谢慎辞,来自善乐文化,目前负责《单口喜剧王》第二季。” “好的,感谢两位老师的到来。”路帆笑道,“第三位老师就是我了,大家要是手里有稿子,现在就可以找我们交流。” 教室内桌椅早被切割成三部分,每名导师各自坐在最前方,等待学员们来排队讨教。 人声嘈杂,四下喧闹。楚独秀躲在路帆组的队列,偷瞄左上角的谢慎辞,感慨谢总真是亲力亲为、礼贤下士,居然专程来指点学员的稿子,更糟糕的是还没什么人买账。 三名导师在教室的空间是平分,这就导致哪组人多或人少,变得一目了然、无所遁形。 路帆上过节目又教课,请教她的学员不会少。聂峰在燕城颇有影响力,台疯过境是不少演员的开放麦场所,本人更是老演员们的大哥。 相比之下,谢慎辞既不是演员,又没跟学员打好关系,组内人员寥寥无几。他很快就悠闲下来,百无聊赖地坐着,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偶尔遇到懒得排队旁边组、才找他讨教的学员。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谢总只是备胎啊。 楚独秀都要心生不忍,觉得自己该支持一下,但又认为不能太肤浅。没准人家高情远致、不慕虚名,根本不在乎组内人员多少,反而是她在乱给谢总加戏。 不过,谢慎辞很快用行动证明,他也不是那么高尚淡泊。 楚独秀眼看他招招手,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确认对方是否找错人。 谢慎辞当即点头,表示就是要找她。 楚独秀只得一溜烟蹿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他面前。 许久未见,谢慎辞照旧面瘫,他额前碎发长了一点,开门见山道:“你是个义气的人。” 楚独秀果断摇头:“我不是。” “是谁上回说谢谢我的?” “那不是都谢过了嘛……”她心知对方要说什么,提醒道,“谢总,您是有身份的人,不可以道德绑架!” “我没有道德,单纯是绑架,就像你说的,绑架式脱口秀。”谢慎辞挑眉,“再说你又没有想选的人。” 谢慎辞犹记,她严词拒绝自己,明显对单口喜剧没兴趣,那进入哪一组都无所谓。 “我有。” “你有?” 楚独秀总觉得他音量提升,但对方神色波澜不惊,着实分辨不出喜怒,又怕只是自己幻听。她试探道:“我想选路帆老师……” “为什么选路帆?” 楚独秀坦白:“老师说她喜欢我,所以我选她。” 路帆在课上对她大加赞扬,总是鼓励式教学,自然当选心仪导师。 谢慎辞愣了一下,像没料到这答案,条件反射地回道:“她说喜欢你,你就选她,那要是……” 他见楚独秀眼睛睁得滚圆,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适时地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尴尬、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氛围弥漫。 好在谢慎辞率先镇定,他轻咳两声,岔开话题道:“等等,你好像前段时间,还说对脱口秀不感兴趣?” 那时,她应该都不关注路帆的表演。 楚独秀:“但老师教学时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我,我们就双向奔赴了。” “双向奔赴?”谢慎辞轻笑一声,“怎么不坚持你的霸总文学套路了?” “……” 救命!怎么还梅开二度!? 楚独秀方才就为他的失言惊慌失措,现在听到这话更是如坐针毡,两只手摁在膝盖上不敢动。她敢跟路帆开“双向奔赴”玩笑,但面对谢总可没胆子造次,总感觉折寿。 “谢总,对不起。”楚独秀鞠躬致歉,“霸总文学过时了,现在是红眼掐腰给命文学的天下。” “?” 谢慎辞沉吟数秒,突然从容起来,慢条斯理道:“其实我前些天刷掉一些演员,没让他们跳过海选,而是放进培训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他们觉得我不懂幽默,可能就不太想选我。” 楚独秀一愣:“是你让他们来上课的?” 他若有所思:“对,再加上大家一个班,私底下时常会议论,没准就对我有偏见。” 谢慎辞一只胳膊倚桌面,垂眸像在反思自己,他脸上神色淡淡的,却倏地沾染些落寞。尤其别的组热火朝天,换他这边就门可罗雀。 楚独秀好言安抚:“偏见不一定源于议论,也可能是源于相貌。毕竟是单口喜剧,大家总以貌取人,觉得专业度和长相成反比。” 虽然菜豆对谢总有气,但小葱等人还算公允,没选谢慎辞应该就是不熟。 谢慎辞:“你是说我长得不幽默?” “谢总,不要打感情牌了,装可怜不适合你,就你这张冷脸摆那儿,说被人排挤谁会信啊。”楚独秀长叹一声,“再说你是公司老总,负责节目制作,谁会想不开得罪你,还要不要混了。” 她哪能不懂他卖惨的缘由,无非就是想骗自己进组,然而强者就不擅长装弱。有些人一瞄就是打工人,有些人一瞥就是资本家,藏都没法藏的。 谢慎辞见她软硬不吃,平静道:“我看你经常想得罪我。” 楚独秀缩了缩身子,试图原地隐藏自己。 谢慎辞伸出手来:“就是想看你写的稿,让我看看。” 他很好奇她近期的创作。 楚独秀沉默不动。 谢慎辞见她如此不讲情面,他索性又换了一种腔调:“让我康康。” 明明是卖萌语气,但配上他的冷脸,别提有多荒谬。 “别,自己人,别开腔!”楚独秀当即抱头,手指都蜷缩起来,慌张道,“不要搞那种海绵宝宝水平的幽默!” 他演不了单口喜剧果然是有原因的! 谢慎辞面无表情,乘胜追击道:“那你要不要加入我的组?” 第12章 ◎这又不是《海绵宝宝》同人文!◎ 片刻后,王娜梨请教导师结束,发现楚独秀更换队伍,坐在另一组的位置上,疑道:“你不是要选路老师?” 她犹记楚独秀都排到一半,现在却变成谢慎辞的组员,自然感到诧异。 “你不懂,你们选的是单口喜剧,我选的是人情世故。”楚独秀叹息,接着拉拢道,“你要不要也来这组?” 王娜梨瞄一眼谢慎辞,果断拒绝道:“No!我的稿子不是这种风格。” 难道她的稿子就是谢总风格? 不管如何,楚独秀硬着头皮提交初稿,等待谢慎辞给予修改意见。她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但对方的批注却远超预期,丝毫不逊于路帆等资深演员,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楚独秀是用笔记本电脑的Word展示初稿,谢慎辞不但在批注里提供建议,甚至细化一两个梗,让内容更加层次分明。她一边浏览反馈意见,一边心里涌生出羞愧,感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谢总真会改稿,并非不懂装懂瞎指挥的老板。 他只是不会演,并不是不会写。 楚独秀偷瞄谢慎辞,难以想象他顶着这张脸,居然还能创作出段子来。 不过,实力归实力,她叛逆的心蠢蠢欲动,依旧想垂死挣扎一把。 两人是面对面坐着,各自捧着一台电脑。楚独秀改脱口秀稿子,谢慎辞浏览节目策划,漫长的沉默里,井水不犯河水。 四周只留键盘和鼠标的脆响,完全是商务办公的场景,直到楚独秀打破僵局。 “谢总,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谢慎辞抬眼看她,沉着道,“你觉得我改得有问题?” “改得没问题。”楚独秀用电脑屏幕挡脸,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嘀咕道,“是我不适应跟老板近距离工作。” 她觉得别人不选谢慎辞,明显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谁都不想天天跟老板打交道,那必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路帆和聂峰好歹是演员,平时能插科打诨开玩笑,但跟着谢慎辞改稿,就像写作业般无趣! 谢慎辞眨了眨眼,问道:“你已经决定参加节目了么?” 楚独秀犹豫:“没……” “那我不算你老板,你应该可以适应。” “……” 还真是无懈可击! 楚独秀委婉道:“主要我以后创作的稿子,不适合您来改,怕您觉得冒犯。” “你要拿我写稿?”谢慎辞心领神会,大度道,“可以,我不介意,单口喜剧就是冒犯的艺术。” “但我怕您读不下去。” “什么主题?” 楚独秀绞尽脑汁,她眼珠子一转,索性憋出个狠的:“《团宠逆袭:四个脱口秀大佬霸道强制爱》。” “?” 谢慎辞提醒:“脱口秀和造谣还是有区别的。” 她面露难色:“对不起,我是新人,手法还不成熟,有时候控制不好创作和造谣的度,不然您还是……” 他果断改口:“那你造谣吧,不会告你的。” 楚独秀:“?” “记得写完给我看看。”谢慎辞意味深长道,“四个大佬不会是蟹老板、派大星、章鱼哥和痞老板吧。” “???” 什么鬼!这又不是《海绵宝宝》同人文! 谢慎辞瞧出她心不在焉,明显是想去别处转一转,说道:“你要想听路帆和聂峰的意见,可以拿着你稿子再去找他们。虽然不是同一组,他们也会帮你的。” “可以吗?”楚独秀道,“您不介意的?” 她对谢慎辞没有任何意见,但培训课精髓是跟其他演员交流,现在组内人员实在太少,确实没有跟王娜梨、小葱等人胡侃有意思。 谢慎辞颔首:“不介意,而且过段时间还有开放麦,每个小组都得有学员参加。” 楚独秀听出弦外之音,试探道:“这意思是,我请教完两位导师,再拿他们帮改的稿子,击败他们的学员?” 他反问:“不行么?” “……” 该说不说,谢总一生要强,开放麦都得赢,看来嘴上不提,心里仍介意选他的人少。 “行,当然行!”她撞上他的目光,作揖道,“愿谢总托臣以讨贼兴复之笑,不笑,则治臣之罪。臣必当,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善乐,还于旧组!” 谢慎辞:“……你现挂确实一向厉害。” 楚独秀得到批准,当即就蹿了出去,奔向旁边组的王娜梨。对方恰好在跟导师聊天,她们眼看楚独秀撒欢过来,还忍不住打趣几句。 “我以为被抛弃了。”路帆调侃,“被谢总压了一头。” “没有没有,我来了。”楚独秀抱着电脑凑过去,“三位老师的意见都听,就跟我写论文一样,取其精华,制成糟粕。” 王娜梨闻言,她狂笑不止:“可以可以!” 路帆丝毫不介意楚独秀是哪组学员,耐心浏览她的稿件,并聊了聊自身看法。 归根到底,导师分组是为方便改稿,每名演员的风格不一样,选择不同的老师,调整方向也不同。即使有开放麦评比,那也是幼儿园的小红花,单纯表彰学员,对导师没影响。 楚独秀请教完路帆,还鼓起勇气问聂峰,果然也没有被拒绝。此举还启发聂峰组的小葱,他干脆拿着稿子找了谢慎辞,接着同样让路帆提一些意见。 王娜梨被好友倾情推荐,最终也请谢总审阅初稿。她望着交回的批注,感慨道:“真的改得挺厉害。” 楚独秀安利成功,心里竟涌生欣慰,附和道:“是吧是吧。” 谢慎辞不是演员,单纯是幕后人员,跟他不熟悉的人,自然不知其实力。不过各组学员们流动起来,每组的壁垒一旦打破,一些刻板印象就解除,来找谢慎辞看稿的人也越来越多。 没过多久,三组的人员就平均,每位导师都在改稿,忙得不亦乐乎。 教室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老师们偶尔还闲聊,跟学员们交流融洽。 角落里,菜豆倚着窗,手里握盒烟,来回地盘着。他眼看谢慎辞身边围满咨询的人,一改进门的冷清,不由轻哼了一声。 实践课就要结束,门口突然探出个脑袋,是位三十来岁的女子。她穿休闲帽衫,眉目颇有些英气,感叹道:“还挺热闹啊。” 路帆回头唤人:“尚导。” “不用管我,我就找个人。”尚晓梅朝谢慎辞招手,“还是老商说的那件事!” 谢慎辞闻言起身,他朝楚独秀等人打过招呼,便先离开跟导演讨论工作。 这个小插曲没打扰任何人,谢慎辞的组员自动散开,溜达到另外两组去唠嗑。楚独秀和路帆、王娜梨有说有笑,小葱时不时还跑来聊一圈,气氛别提多和谐。 无奈世上总有人看不得别人好。 楚独秀等人正跟路帆聊段子,突然听旁边有人插嘴,声音是老烟枪般的哑。 “你们就嚯嚯新人吧,光哄她写能上节目的段子,连脱口秀原本的味儿都没有,早晚有一天得废了。” 众人闻言一怔。 楚独秀和王娜梨见菜豆过来,她们皆露出诧异神色,主要从未跟他交流过。 路帆眉头皱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一上节目都贴个标签,我是英语老师,我是应届毕业生,都围绕着标签讲呗。”菜豆双手环胸,撇嘴道,“脱口秀的特点是冒犯,你觉得她敢冒犯谁啊,没上节目自己先阉割一半,都跟被广电剪过的片子一样没意思。” 原本欢乐的课堂肃静下来,没人料到菜豆会突然发难。 他用余光瞄楚独秀,微扬下巴道:“听说你学新闻的,还是别把学校好学生那套,带到讲脱口秀里来,觉得讨老师喜欢就行了。脱口秀靠的是观众,不要弄得本末倒置。” 路帆静默数秒,反驳道:“我在做老师前,好像也是观众。” 这场对峙来得突然,如同刀剑相击,发出尖锐嗡鸣,只叫人背后发寒。一个是在燕城演好几年的老演员,是不少新人的启蒙标杆;一个是第一季节目的人气选手,还翻译过不少脱口秀工具书。 如果没有《单口喜剧王》这档节目,菜豆在开放麦炸场次数比路帆多,但节目让路帆的文本被人关注,她如今在圈内名气不输给菜豆。 现在,两位针尖对麦芒,让人大气不敢出。 楚独秀望着分毫不让的菜豆,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对方不是冲着路帆来,反而像是朝着自己来,只是路帆率先开口,才会让双方有碰撞。 那一句“不要觉得讨老师喜欢就行了”,像在说她和路帆的师生情,更像在影射谢慎辞的赏识,再联系菜豆被取消海选资格的事,傻子都明白他的隐恨从何而来。 楚独秀冷不丁道:“你觉得我不敢冒犯吗?” 一直以来,她确实以调侃殪崋自身为主,除了首次酒吧上台外,大都不敢表现得太疯,多少有点放不开自己。 但没想到这都能被挑刺。 不知为何,她心底产生胆大包天乃至狂妄的念头,她一直不喜欢菜豆的表演,还真不觉得自己就比他差。如果是比社会地位,她或许会输,但要是比单口喜剧,她或许能赢。 菜豆闻言晃神,不料楚独秀敢搭话,而且语气也不卑不亢,主要对方平时文文静静,跟屁虫般围着路帆等人,着实像颗标准的软柿子。 这导致他一时竟没明白,她是出言讨教,还是另有所指。 聂峰看不下去,出言帮腔道:“你一个大老爷们,为难小姑娘干嘛。” 他没搞懂菜豆哪儿冒出来的鬼火,怎么逮谁都烧,烫一个是一个。 菜豆神色不快,咕哝道:“招安了就是不一样啊。” “这话什么意思?”聂峰瞬间火冒三丈,一指谢慎辞的位置,索性捅破窗户纸,“刚才人家坐在那儿,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又膈应谁呢?” 菜豆脸色骤变。 聂峰烦透他的阴阳怪气,怒道:“真要不想上节目,连这培训都别来,这会儿又跟我瞎嘚啵什么!” “行吧,我的错。”菜豆不料对方发那么大火,干脆随手抽自己一嘴巴,“我一时嘴欠行吧,别跟我一般见识。” 聂峰见他吊儿郎当,当即站起来,朝菜豆招手:“你出来,咱俩单独谈谈。” 菜豆面露犹豫,却又不好拒绝,最后只得跟着聂峰出门。没人知道他们要聊什么,但好久都不见二人回来。 路帆望着面面相觑的学员,当即打圆场道:“好啦,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也记得改稿。” 闹剧来得快散得也快,培训营学员陆续告别。 王娜梨凝眉,又抱紧楚独秀,用行动进行安抚:“这人咋这样啊。” 楚独秀被对方环着,评价道:“总有人要在全世界快乐的时候泼冷水。” 小葱:“别理他!他就是有病,让聂哥骂他!” “不过我真没想到,混成演员老大哥,还是得靠发火服众。”楚独秀望向门口,“看来发疯是人类获胜的唯一途径。” “没办法,都是聂哥兄弟,认识好多年了。”小葱支吾,“……虽然我偶尔也觉得兄弟情快散了。” 聂峰全凭热爱,经营俱乐部很多年,结识燕城不少演员。大家过去都没表演机会,总是聚在一起演出胡闹,但低谷时能做朋友,不代表会持久永恒。 返校路上,王娜梨和小葱怕楚独秀难受,恨不得安慰她好久,确认无事后才道别。 楚独秀对此哭笑不得,不得不说,她一路获取不少善意和帮助,比如谢慎辞、路帆等人的支持,比如王娜梨和小葱的开解,但偏偏老有一两颗老鼠屎,要搅坏喷香扑鼻的好汤,在关键时刻让人烦得慌。 地铁内,楚独秀握着扶手,脑海仍回荡菜豆的话。毕业和考公的事足够繁重,上课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今天却也被菜豆毁了。 她不懂对方哪来的底气,难道讲他那种低俗段子,才符合脱口秀原教旨主义? 她不是没看过菜豆表演,就是知道他实际的水平,心里愈加有些怄火。 忍一时越想越气,干脆做素材累积。 回宿舍后,楚独秀怒而写稿,望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才感到一丝释放后的快意。 第二次分组实践课,谢慎辞照例审读组员稿件,看完楚独秀稿子却一愣,问道:“你打算开放麦评比讲这个?” “对。”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即便过去看过无数稿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主要跟她以前的风格差异较大,任谁都要思索她遭受什么刺激。 海绵宝宝突然就黑化了,直接从卡通片走向分级。 第13章 ◎怎么样?男人的幽默我也会。◎ 楚独秀垂着眼,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确定能否通过。她这回写的稿子就是为开放麦评比,菜豆说她没胆量冒犯,那她索性就冒犯到底,部分内容都不能播出。 谢慎辞:“这份稿子好像有些针对性。” 他看过国内多数脱口秀演员的表演,很快领悟她想要狙击谁,推测双方近期有过摩擦。 楚独秀抬眼,偷偷地瞄他:“不可以讲么?” “当然可以讲,这是你真实感受,说出来没问题。”谢慎辞轻叹一声,无奈道,“只是得先问你一句,我有资格改你稿吗?” 主要她涉及的题材,好像不该由他来改,路帆等人更合适。 楚独秀难得见他为难,倏地有点幸灾乐祸:“谢总不是坚持要做导师改稿?” 他一本正经地调侃:“但没想到你写得那么好,我来改这篇,有点不配了。” 楚独秀听他这么说,便知对方并未反感,悬起的心也落下来,安慰道:“没事,知道自己不配,没准更能改好。” “?” 红雁剧场,舞台上是高凳及麦克风,封闭又聚气的环境,可容纳八十名观众的空间。这里是善乐培训营开放麦评比的场所,学员们将在这里试验新段子,验证近日的培训成果。 工作人员特意布置过场内,既有培训营师生的位置,也有留给报名观众的区域。每张门票可以进行投票,勾选今日印象最深的三位演员,再在离场时放进投票箱,就能参与“善乐最强新人王”投票。 剧场内陆续有人进来,前排座位是先到先得,提早到的观众并不少。 众人有说有笑,在工作人员指导下落座,静候开放麦演出开始。 二层高处,一架摄影机拍摄观众入场画面。此处能俯瞰全场的席位,谢慎辞和尚晓梅倚着栏杆,眼看下方的区域被逐渐填满。 “虽然做过的节目不少了,但每次开场前,看到这种画面,还是有点感动。”尚晓梅唏嘘,“我来善乐时都想好了,要是国内脱口秀最后也搞不起来,就把这些年素材剪个纪录片,也算没白白挥霍那么多时间。” 谢慎辞瞄她一眼:“我倒是没有意见,但商良不会答应。” 商良是善乐联合创始人之一,主要负责资金筹划、财务管理等工作,跟谢慎辞、尚晓梅也是旧识。 “确实,这话是咒老商投资失败,他得提刀杀了我。”尚晓梅心虚地挠挠头,“不就聊闲天嘛,我还是盼着多出优秀演员,脱口秀行业变好的。” 谢慎辞:“这次培训营应该能出好几个。” 后台内,多数学员坐在外面观看开放麦,唯有快上场的人留在化妆室,等待自己登场表演。 王娜梨一手握小刷子,一手拿化妆镜,刷子哒哒地敲着镜框,抖落多余的粉末。她瞥见旁边的楚独秀,提议道:“要不要给你化个妆?” “不了,没准前排观众近视,都看不清我的长相。” 楚独秀婉拒好友,继续盯着小屏幕。她心里压着事,不知为何比平常紧张,想知道菜豆是不是照常表演。 虽然剧场不许观众录音和录像,但化妆室里放置有显示屏,可以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屏幕画面内,现在的演员是小葱,他正绘声绘色地描述,逗得观众捧腹大笑。 王娜梨:“他今天讲得好厉害。” 楚独秀点头:“我以前在酒吧看过好多场,觉得他和老板的风格最好。” 场内,观众氛围被小葱带热,尚晓梅同样赞不绝口:“他作为新人,确实挺强的,要是发挥得好,没准能进十强。” 谢慎辞:“嗯。” “好冷淡?”尚晓梅瞥他一眼,嘀咕道,“难道你有更欣赏的新人?” “差不多吧。” 小葱圆满落幕,获得满场喝彩。主持人串场结束,轮到下一位演员。 菜豆接棒上台,他照旧干瘦如竿,戴一顶深绿画家帽,跟台下沉郁性格不同,台风要开朗得多:“大家好,我是菜豆,听了那么多幼儿笑话,该听点成人脱口秀了,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还是我知道你们期待什么……” 台下观众面露微笑。 “现场有不能接受冒犯的观众吗?有这样的朋友么?”菜豆伸手做望远镜,环顾一圈周围观众,“有的话请你出去啊,脱口秀就是要冒犯,哈哈!我再问一句,有不能接受‘开车’的观众吗?要是有的话,可能也得麻烦你们出去,都出去了是吗?” “那我开始讲啦,我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就是女人有时候不懂幽默,你跟她开玩笑,她并不会笑,反而质问你,‘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有一次演出,我就遇到这种情况,还没说两句,有个女观众站起来,突然就问我‘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很快,菜豆正式表演,他不愧为老演员,肢体动作极为丰富,体态更增添了滑稽,时不时抛出一个荤段子,将现场观众逗乐。 演出经验可以弥补文本弱势,有感染力的讲述没让现场降温。尽管观众的掌声没刚才热烈,但菜豆的表演气氛还算不错。 片刻后,尚晓梅无奈道:“他的段子总不上不下的,很难受。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每次快要笑出来了,就会有个梗很别扭,比如刚才‘男人爷们女人娘’,你懂我什么意思吧,我知道脱口秀要冒犯,但会觉得不太舒服……” 尚晓梅作为导演,需要专业地点评演员,但对方部分用词让她不适。 谢慎辞:“明白。” 菜豆的梗时常有些过火话题,都是线上没法播出的笑话,但在节目外效果还可以。他很喜欢搞些恶俗包袱,比如酒店门口的小卡片、KTV公主等,基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这也是菜豆当初被放进培训营的缘由,相比其他老演员的段子,他的梗很多无法用于节目,谢慎辞希望对方能创作新内容,但目前来看没什么成效。 台上,菜豆好似不满于自己的笑声比小葱少。他仍然在活跃气氛,随手指了指某位观众:“我看有的女观众不敢笑,比如这位就特别严肃,是段子有点太黄了吗?” “都是矜持的仙女,不太敢下凡,没事,可以笑,酒店塞的小卡片,印的不是你照片。” 话毕,他抢先笑几声,继续往下面讲。 被指的女观众闻言却脸色微变。 王娜梨坐在化妆室里,她眉头微蹙,无语道:“不是,这有什么好笑的,有点不尊重人了。” 楚独秀起身:“我去准备上台了。” 她本来还怕自己伤及无辜,但菜豆果然没改本性,讲得还是过去那套段子,表演一如既往用力过猛。 “这么早?” “听多了会污染我的幽默数据库。” 王娜梨笑了。 舞台上,菜豆最后的包袱抖响,他在掌声中成功下来,但反响没有小葱要爆。 “很难评价这种表演,但不可否认有人乐了。”尚晓梅摇头道,“只能说受众不是我。” 谢慎辞:“他要能写出别的段子,没准路可以广些,但感觉就这样了。” 红雁剧场内的氛围逐渐正常,一连又上来好几位演员,但段子亮点都比较少,以至于观众偶尔打哈欠。 现场观众以女生为主,但脱口秀演员多是男生,直到身穿天蓝色卫衣的楚独秀露面。 她缓步奔上来,伸手握麦克风,自然地开口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我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就是男人有时候不懂幽默。” 此话一出,全场惊讶。 台下传来女观众的轻笑声,好像忆起前面的表演,瞬间对此话涌生兴趣。 有学员疑道:“什么意思?这好像是菜豆刚才的表演?” 唯一不同的是,楚独秀将铺垫前提从“女人”改成“男人”。 小葱激动地朝同伴嘀咕:“是要打起来了?” 菜豆上次在培训营闹得沸沸扬扬,楚独秀当时没跟他吵架,谁曾想居然为此写段子。 学员们刚才还略有疲态,现在骤然就八卦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瓜! 菜豆同样怔然,他当即面色铁青,不知她究竟想讲什么。 楚独秀并未看演员们的脸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她在台上一向游刃有余,叹息道:“说实话,我是一个不喜欢黄段子的演员,倒不是装模作样,更不是品德高尚,单纯就是不好笑。” “我相信每个人上语文课时,班上都会有那种无聊的男生。老师教古诗词,他比看脱口秀乐得还疯,就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不管老师如何认真解释,他都能嘿、嘿、嘿、嘿,这样怪笑一节课!” 她耸了耸肩,又一指脑袋:“就这种人,你都没法批评他幼稚,你会怀疑他有点弱智。” 台下响起欢笑声。 有人高声赞同道:“对——” “现在脱口秀也是这样,台下坐着一大半女观众,有些男演员总讲黄段子,你们觉得这样好吗?” 楚独秀满脸严肃,她掰着手指细数:“我必须锐评一下,什么KTV公主,什么酒店门口美女小卡片,部分人的创作素材,好像只跟夜场工作者有关。” 尚晓梅睁大眼,饶有兴致道:“哇哦,这是奔着某些人就来了啊。” “非要搞点擦边,用‘开车’逗笑观众,显得很不专业,把单口喜剧当什么了?”楚独秀正义凛然,接着扯了扯卫衣,“一定要讲的话,能不能讲一半,直接把T恤拉起来,露出六块腹肌加人鱼线,给女观众们展示一下!” “有没有看过短视频啊?这才叫擦边,这才叫黄段子!”她底气十足道,“别老整脖子以上的,真想看这些虚的,我们不会去晋江文学城吗?” “说是成人脱口秀,实际根本就不脱,懂不懂讨好观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独秀光风霁月的神情及极度出格的语言形成巨大反差,诙谐生动的表演如旋风般席卷全场,不光让女观众共鸣,连男观众都笑得低头。 剧场内的睡意顷刻散去,欢声笑语如泡沫般飘散,恨不得炸开观众席上方的屋顶。 菜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她将自己的段子拆解,竟还有模有样地吐槽起来,将在场观众逗得前仰后合! 他那日讥讽楚独秀不敢冒犯,不料今日被反杀,莫名踢上了铁板! 楚独秀却不在乎当事人想法,既然对方要求冒犯,那自己何必再留情? “还有些男的总会误解,觉得女生不聊性,主要是害羞,就像觉得女演员不冒犯,主要是不幽默,但他们明显搞错了。”楚独秀蹙眉,“实际上,你会发现好多男人的幽默都集中在下半身,而且他们的幽默和他们的下半身一样……” “都不太行。” 她的表演富有攻击性,却不是指名道姓辱骂,反而有一种悠闲又讽刺的喜剧效果。 前排女观众刚被菜豆点过,被评价满脸严肃不爱笑,现在却控制不住自己,不等楚独秀接着讲,就已经笑到打嗝。 “女生说一句,‘你觉得这有意思吗’,他以为对方在娇嗔呢。” “女生说一句,‘你好下流’,好家伙,他会兴奋。” “我最近研究出来,就应该直接说,‘你,BO起功能障碍,erectile dysfunction’。”楚独秀伸手一指,面无表情道,“语气和神态要像医生一样专业又冷酷!” “他肯定会大声否认、暴跳如雷,但这时候你别跟他吵架。”她镇定地指导,“你要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就像语文课时一样,跟那些无聊的男生学,贼眉鼠眼地嘿、嘿、嘿、嘿,这样怪笑他一段时间……” 楚独秀遥遥望向菜豆,挤眉弄眼道:“然后打趣他一句,‘怎么样?男人的幽默我也会’!” 场内爆笑如雷,堪称今日顶峰。 观众们赞叹她的幽默,恨不得要将手掌拍烂。尤其前排女观众,鼓掌时格外用力,好似听完深感大快人心,恨不得要出声喝彩。 尚晓梅被她辛辣犀利的文本逗得狂笑不止,她乐得合不拢嘴,回头道:“这是你们组的学员?好牛啊,我喜欢!” 每名学员的开放麦稿件都被导师审核修改,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内容,但导师一定会提前浏览。 最让尚导好笑的是,如此大胆刺激的话题,居然曾过谢慎辞之手! 旁边无人应声。 尚晓梅侧头一瞥,哪里还有谢总,早就不见踪影。 第14章 ◎世界充满爱!◎ 台上,楚独秀依旧在表演,她上场前的紧张被欢笑驱散,话语及动作越发轻松自然。 “大家懂我为什么讲脱口秀了吧,主要就是我会男人的幽默。”她微笑道,“当然还有个原因,是这个行业男女比例悬殊,各位今天应该能发现吧,女演员特别少……” 观众席里有人点头赞同。 “男演员真的太多了,我之所以讲脱口秀,也跟这点有关。男人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就连在地铁上,都要岔开腿坐,多占一些空间。” 楚独秀认真道:“因此,我相信他们的选择,男女比例越失衡的行业,我越要去选,绝对有利可图,比如单口喜剧!” 台下笑声阵阵,甚至有人拍腿。 “再比如我最向往的岗位,就是招聘时注明‘仅限男性’、‘男性优先’的那些。”楚独秀低下头,叹息道,“好想选,但不要我。我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做这个,他们说因为我是女生,干这行会比较难。” 她诧异地抬头,反问道:“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有人会说‘因为你是男生,干这行会比较女’,话是这么说的吗?” “语文老师听完都落泪了,照这个奇妙思维,我只能说……” “男人不愧是男人,到处为我们制造不必要的难题!” “对——” 场内有人大笑,只差起立欢呼。 “而且不光是说话逻辑,有时候他们听人说话,都能特别没有逻辑,还不懂幽默。真人真事,我写过一个调侃老总的段子,正式表演的时候,当事人坐在台下。” 楚独秀抱紧自己:“吓人吧,多尴尬啊,我都怕他上台揍我!”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眼神追随她的动作,嘴角也始终翘起。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看完没有生气,还邀请我去他公司入职。你们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特感动,宅心仁厚的老总,不拘一格降人才。”楚独秀见有人点头,无奈道,“我开始也这么想,但后来发现误会了。” “真相是他没听懂,他以为我在台上赞扬他的行为,没明白有种艺术技巧叫‘反讽’。那一刻,我作为演员,真感觉输了!” 她愤慨道:“这个不懂幽默的人,他生活中随意流露的滑稽和离谱,是我靠矫揉造作的喜剧技巧都无法模仿的!” “古人讲天人合一,我以为我和我的段子天下无敌,不料老总和他的可笑合二为一!” 激昂表演如巨石砸进海里,溅起层层叠叠笑的浪花,在封闭的剧场内回荡。 楚独秀等待观众笑完,她才收起愤怒情绪,慢条斯理道:“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敢写今天这个段子,这点得谢谢他。” “我刚写完时,讲给室友听,她说非常担心我,害怕男观众骂我。”她耸了耸肩,迷茫道,“我当时特费解,不明白她的忧虑,我有冒犯到男观众吗?我明明都夸男人聪明又厉害,特别会做选择。” “但我不忍辜负她的心意,就安抚道,‘哎呀,别这么说,男的才没那么小心眼儿’。” 楚独秀从容地摆摆手:“再说他们听不懂,我这是加密语言,就跟被我调侃过的老总一样。” “等我讲完这一段,他们只会听到‘男人聪明又厉害’,只会赞同我的看法,不会骂我的!” 隐晦而锋利的笑话点爆全场,学员同样都被炸得头皮发麻。 开放麦时常会有些敏感话题,却难得激起如此大反响,场内的笑声就没有停过,完全超出其他演员预期。 小葱兴奋地抖腿,抱头道:“疯了疯了,这段杀疯了!” 路帆佩服地鼓掌:“都有点国外专场表演的感觉,完全不是几分钟的小段子了。” “大家不要笑,你们笑什么啊,我对天发誓,我不支持男女对立。”楚独秀一只手指了指天花板,真诚道,“我觉得有时候彼此都有误会,其实跟部分男性很容易交流,换一种表达,双方就特友善。” “比如你要坚持不婚不育,你别在网上直白地阐述,因为必然有男网友会在下面评论‘大龄剩女,凄惨一生,老了没人收尸’。” 她平和地建议:“你要换一种方式,换个角度表达人生理念,直接说自己‘不要彩礼’。” “他们只会夸奖‘你是个值得幸福的好女孩’。” “你看事情明明没变,单纯换一种说法,双方都变得友好。你不婚不育很幸福,他赞不绝口很友善,社会风气一下正能量起来!世界充满爱!” 笑声欢畅,掌声如潮。 楚独秀在满堂彩中下来,即便台上早就没她的身影,剧场的喝彩声却久久不息。 不少观众笑瘫倒在椅子上,两只手依然不停拍着,发自内心赞美她的表演。 沸腾的剧场内有人高喊“安可”,直到主持人露面维持秩序,才让爆笑的人群稍微平息。这无疑是红雁剧场今日观众情绪最高涨的时刻,明明还没有进行投票,就已经诞生无冕之王。 尚晓梅:“这回培训营的新人太强了吧!” 后台的工作人员盯着屏幕,赞叹道:“黑马啊,这绝对是这季节目黑马。” 观众席内,其他学员也被折服,热议楚独秀的表演,叽叽喳喳讨论不停。 “菜豆哥呢?”小葱看热闹不怕事大,幸灾乐祸道,“怎么没见他?” 旁边人不屑道:“听一半就跑了,没脸在这里待!” “自尊心过不去呗,前半段风格相同,却被新人摁着打,那天还说人小姑娘不敢冒犯呢。” 菜豆狼狈而逃,让众人看笑话。 楚独秀前半段风格跟菜豆相仿,段子效果却比他强不止一星半点,连观众给的反应都不是同水平,更不用说后半段提升到新阶段。 菜豆自觉颜面无光,竟是不等投票结果,提前离开红雁剧场,以免被同行们讥笑。 化妆室内,演员们齐聚在屏幕前观演,有的在整理着装,有的跟同伴闲聊,场面称得上热闹。 “独秀!”王娜梨打开门寻觅一圈,没在屋里看见好友,挠头道,“奇怪,人呢?” 化妆室里人来人往,学员们都忙着上台。 王娜梨索性先去候场,打算过会儿再来找人。 后台的二层,被锁的逃生门前有个小楼梯,恰好跟墙壁形成隐秘角落,能在此处听到演出声响。四周没有光线,莫名显得幽深,不会被人注意。 “你躲在这里种蘑菇?” 楚独秀原本抱膝蹲坐在角落,她听到低沉的男声吓一跳,抬眼就瞥见白衣黑裤的谢慎辞。他从一楼上来,不知如何发现自己,真像神出鬼没的猫科动物。 楚独秀往角落里缩了缩,好似不想被人注意,嘀咕道:“我在恢复。” 谢慎辞:“?” “你在紧张?”他纳闷道,“不都演完了。” 她的表演大获成功,观众反响特别好。 “不,不一样。”楚独秀捂住脑袋,自暴自弃道,“别人延迟满足,我是延迟焦虑,待会儿怎么见人啊……” 楚独秀承认,写这篇稿有赌气成分,她以前听过菜豆段子,故意向对方复仇,彰显自己攻击性。但演出爽完了,理智回笼了,她的热血也开始冷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旁人。 她居然真说了一些出格词汇,王娜梨等人会不会不舒服,觉得自己跟菜豆一样低俗!? 而且班里有其他男学员,一会儿势必得打照面,也不确定什么情况! 她句子末尾的“啊”还有颤音,像什么音色独特的咏叹调,别提有多诙谐幽默。 谢慎辞忍不住想笑,却怕被她视为嘲讽。他只得抿一下嘴角,故作平静道:“你准备焦虑多久才回去?” 楚独秀仍然在捂脸龟缩:“等男观众散场吧,我现在害怕被打。” 台上坦然表演,台下要苟一点,毕竟还没学搏击,多少得小心行事。 “这是法治社会,不会有人打你。”谢慎辞道,“真要这么说,我给你改稿,还算是男性叛徒,要打也是先打我。” 不得不说,这话挺能安慰人,让她躁动的情绪得以平复。 楚独秀都不明白自己接触单口喜剧后,为何总是自卑和自信中疯狂切换的状态,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表演好放肆,一会儿觉得台上讲得特别好,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不过,谢慎辞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谢总仪表堂堂,都曾帮她调整稿子,那内容应该不算太过分? 如果真的过火,他也被拉下水。 楚独秀撤下遮脸的手,踌躇地瞄他好几眼,像缝隙里钻出的小蘑菇,摇摇摆摆。她欲言又止:“嗯……” 谢慎辞挑眉:“这是什么表情?” 她眼神闪烁,偷偷摸摸道:“想要开个玩笑,但害怕冒犯您。” “没事,就当你还在舞台上。”谢慎辞心生好奇,宽宏大量道,“这算是表演的彩蛋。” 楚独秀犹豫不决。 他坚持道:“说吧。” 楚独秀确认他敢听,这才慢悠悠道:“我想说,您改稿被男性视为叛徒,但是获得了女性的认可,没准还能拥有殊荣,一个只有真正优秀的男性,才配被女生这么叫的称呼。” 谢慎辞疑道:“什么称呼?” “姐妹。” “???” 一声姐妹大过天,这是多高的殊荣! 谢慎辞被她逗乐,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奇思妙想,好像永远没有创作瓶颈期。他眼看她蹲坐台阶上,索性伸出手拉她,淡然道:“走吧,姐妹,我护送你。” 居然就这么认下了。 楚独秀着实佩服谢总,相比大多数老板而言,他真没什么架子,脾气好到出奇。 他该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吧? 她望着他悬空的修长手指,又见他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莫名就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拉着他借力起来,反而用手掌推着地面起身。 谢慎辞只得放下手。 楚独秀低头,盯着自己鞋尖,不太敢直视他。她故意拍拍裤子,抖落身上的灰,借此掩盖心跳,附和道:“走吧,姐妹!” 剧场内,座位上已经没有观众,只有扎堆玩闹的学员,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楚独秀和谢慎辞进门时兵分两路,前者去找其他演员,后者去找工作人员。 楚独秀遥遥瞧见王娜梨和小葱,她忙不迭小步快跑,过去跟同伴们汇合。 王娜梨朝她招手:“我们还找你呢,跑到哪里去了?” 楚独秀:“表演完冷静了一下。” “杀疯了啊!蜜汁鸡排饭!”小葱终于见到楚独秀,迫不及待地分享快乐,“今天的稿子专治菜豆,你是没看到他脸色,最开始还是青的,听一半就涨红了!” 王娜梨哭笑不得:“感觉你比她还激动。” “这是蔬菜演员的责任和使命感,菜豆要不处理熟,可是会食物中毒。”小葱道,“你作为梨子也该荣辱与共。” 菜豆就是四季豆,没熟生吃会有毒。小葱有点才华在身上,还玩起食材特性梗。 楚独秀:“所以别的圈子著书立说,脱口秀圈子是撰写菜谱?” “没错,《单口喜剧王》别名《中华小当家》,其实也是烹饪节目。” 三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让楚独秀放松了下来。她一向不怎么冒犯别人,还怕其他演员指责自己的稿子,没想到同伴们都接受良好。 路帆都走过来夸赞:“今天讲得好棒,不是零散的笑点,已经有明确主题和批判性思考了。” 虽然楚独秀前半段内容没法上节目,仅仅是对菜豆的反击,但后半段明显有升华,打磨后必然更不一样。 楚独秀不好意思道:“谢谢路老师。” 没过多久,谢慎辞、尚晓梅等工作人员过来,跟培训营学员们齐聚一堂。投票箱内的门票被倾倒出来,由专人来计票及唱票,选拔排名前三的学员。 “朋友们,下面来公布今日开放麦的排名。”尚晓梅眼看学员们围拢过来,她将手里纸条递给谢慎辞,“谢总。” 谢慎辞:“你来吧。” “好嘞。”尚晓梅高声道,“今日门票总共八十张,每票能投三名学员,有效票数共计七十八张,首先是开放麦第三名的学员……” 王娜梨抱紧楚独秀,小声道:“有点紧张。” 楚独秀没说话,同样屏气凝神。菜豆的现场掌声也不少,不知道最终排名有多高。 好在尚晓梅连续公布两名学员,都没有听到菜豆的名字,反倒另一位熟人榜上有名。 “开放麦排名第二名,共计六十七票,小葱!恭喜!” 小葱喜笑颜开,连忙直角鞠躬:“谢谢谢谢,没写获奖感言,失策了……” 众人被他逗得笑出声。 楚独秀和王娜梨同样为他高兴,拼命地鼓掌,宛若小海豹。 “接下来,就是今天的善乐最强新人王。”尚晓梅望向楚独秀,笑道,“我觉得很多人都猜到了。” 楚独秀跟尚导的眼神接触,当即大气不敢出,紧绷地咽了咽。 周围人见状,索性抢先道:“楚独秀!” “独秀——” “尚导,不要搞综艺套路,还不是正式节目呢!” 众人在现场嘻嘻哈哈,学员们呼喊楚独秀的名字,如同声浪般一波比一波高,更让她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看来是众望所归啊。”尚晓梅终于公布名字,痛快道,“恭喜楚独秀,开放麦排名第一,共计七十三票,当选善乐最强新人王——” 她笑意盈盈:“期待你在节目上的表现。” 楚独秀还没来得及回答,耳边就炸起狂欢的喝彩,被激动的王娜梨和路帆揉来揉去。 众人一窝蜂围过来起哄,所有的表演全部结束,欢乐和轻松也弥漫剧场。 工作人员们很快加入起来,轮番高呼着前三名的名字,一会儿喊着“楚独秀”将她拥住,一会儿喊着“小葱”将他抬起,别提多热闹。 培训营的课业也要告一段落,再碰面就是海城节目海选。大家借助庆祝的氛围告别,趁现在肆无忌惮疯起来,或许单口喜剧就是这样,笑中带泪,泪中带笑。 尚晓梅揉了揉眼睛,感慨道:“所以我每次看到这种画面都很感动。” 即便尚且不知脱口秀是否有明朗未来,但只要看到这帮青春洋溢的喜剧人,就会让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谢慎辞注视着欢闹人群,神色也难得柔和下来。 散伙饭后,培训营全体学员合照,老师及导演也参与其中,唯有菜豆不知所踪。有人还特意询问聂峰,要不要将菜豆叫回来。 “别管他,刚给我打电话,说不上节目了。”聂峰嗤道,“爱来不来,大喜的日子顾不上他。” 聂峰也不想将菜豆找来,培训营马上就要结束,不要最后弄得不开心。再说楚独秀的票数毫无水分,演员本来就靠观众获胜,菜豆输得彻彻底底,现在耍横也是玩不起。 工作人员呼喊众人照相。 闪光灯亮起,培训营照片被定格,学员们就要各奔东西。 楚独秀知道王娜梨订了明日的车票,对方是来燕城培训,现在只得依依惜别。 王娜梨掏出一个笔记本,将其翻得哗哗作响,炫耀道:“看看这是什么。” “你还留着呢。”楚独秀定睛一瞧,发现是自己签名,是她们第一次上课时交换的。 王娜梨一抬下巴,得意道:“当然,这可是传家宝,我要等着升值。” 楚独秀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其实第一天见你,听完你课上的段子,我回酒店自卑好久。”王娜梨坦白,“因为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演员,你还比我年纪小,我都不知道大老远跑来燕城上课,是不是在浪费时间,白花了车票钱……” 这是王娜梨的心里话,怀揣勇气离开家乡学习,没想到同桌的新人演员远超自己,连她都不确定该不该继续坚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单口喜剧的天赋。 楚独秀一愣,不料有此事。 “不过现在调整好心态啦,你就是我觉得最牛的脱口秀演员,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王娜梨摸摸鼻子,她索性张开双臂,伸手抱住楚独秀,欢声道,“我们海城录节目再见吧,到时候我也给你秀两场,不能继续这样混下去了。” 楚独秀回搂住对方,不知为何眼眶发酸:“好,我就等着你签名升值了!” “下回还可以给你带我老家的香肠。” 两人重新嬉闹起来,她们年龄相仿、性格相投,又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女生,短暂的培训就建立起深厚情谊。或许靠相仿的笑点,或许靠真诚的态度,即使互相暴露弱点和瑕疵,也都可以凭借玩笑来消解。 楚独秀很难形容这种触动,不仅仅只是喜欢脱口秀,还喜欢借此接触的很多人。 如果非要描绘的话,那就是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正常,唯有她精神不佳、时常发疯,但现在却顺利找到疯人院,可以跟臭味相投的同伴们插科打诨、分享糗事,在这里没人嘲笑彼此又弱又没用,只会互相佩服地夸赞“你真幽默”。 一如她今日的表演,放外面保不齐被骂,但多数演员能一笑而过。 她不知道其他脱口秀俱乐部如何,但待在善乐培训营的日子快乐居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楚独秀和王娜梨告别后,某个犹豫许久的冒险念头,终于在喧嚣夜后有所决断。 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昏黄,不远处是地铁站,人来人往很热闹。 红雁剧场门口,学员陆续离开,唯留工作人员。 谢慎辞目送学员离去,突然见楚独秀折返,颇感意外地挑眉。他一只手插兜,以为她来道别,镇定地揶揄:“还是怕被打?” 楚独秀垂着眼,扭捏道:“谢总,我想上节目,该怎么报名?” 燕城的秋天总是短暂,炎热夏季一过,气温极速转凉。红叶的秋高气爽没坚持两天,凛冬的飒飒寒气就扑面而来,让早晚骑自行车的人都冻得打颤。 培训营结束后,楚独秀稍微安宁一段时间,主要忙着学校的毕业论文。她最近总算跟导师敲定终稿,又要等待各地考公报名开放,时不时跟家人汇报一番近况。 楚独秀背包从学校出来,路上跟楚双优打电话:“姐,我又不缺钱,干嘛突然转账。” 今日,她从宿舍醒来,刚一打开手机,就被转账金额吓到。楚双优还是凌晨掐点,无奈她昨晚早就睡了,居然没有看见。 耳机里传来温和的女声:“你不是过生日?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那不也是你生日!”楚独秀厚颜无耻道,“我可没钱还你双倍,眯了眯了。” 两人是双胞胎姐妹,生日本就在同一天。楚独秀早挑选好礼物,但是明天才能到手,还没来得及寄出去。 楚双优提议:“没事,我过些天到燕城,你陪我转转就行。” 楚独秀一怔:“你要来出差?” “对,前两天会议比较多,但周末就有时间。” “好的,正好我论文也定了。” 楚独秀在心底盘算起来,那礼物可以当面送出,等楚双优来燕城的周末,自己少去一趟开放麦,什么事情都不会耽误。 “那到时候见。”楚双优柔声道,“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姐姐。” 楚独秀愉快地挂断电话,在街角转过身,就看到了招牌。不知不觉,“台疯过境”的霓虹灯牌近在眼前,只是白天没有亮起,在小巷里朴素低调。 门扉被推开,叮铃一声响。 楚独秀踏进去环顾一圈,发现谢慎辞难得早到了。他陷进落地窗边的软沙发,正在懒散晒太阳,还朝她抬手打招呼。暖融融的日辉将他的白衬衣照得发亮,让她微眯起眼,如同直视阳光。 这是近日常见的景象,他没有回海城,时不时来酒吧。 自从楚独秀决心参加节目后,她向谢慎辞请教如何报名,但录制是在寒假抵达海城,距离现在还有段时间。考公日期目前没有公布,从往年看是在寒假前,她可以考完试录制节目,然后开学回校答辩毕业。 时间紧,任务重,毕业、复习和节目都不好耽误。 楚独秀偶尔还跟远在老家的王娜梨闲聊日常,她们相约海城重聚,最近都在试新段子。不过,楚独秀是来“台疯过境”酒吧,王娜梨是在老家的演出场地。 酒吧内,楚独秀跟陈静、聂峰打过招呼,背着包走到谢慎辞的身边。周围空间也不大,她左右思索一圈,没有坐在谢总对面,而是将包放隔壁桌。 谢慎辞眼看她拉开旁边椅子,索性将笔记本电脑挪了挪,腾出不少位置,一指对面沙发:“最近段子写得怎么样?” 楚独秀一听此话,微不可闻地叹息,当即领悟躲不过。她低头拿包跟他同桌,小声道:“还好,有几个了,但没有试。” 果不其然,他眨了眨眼,直接道:“让我康康。” “……” 这个梗究竟要玩多久?他就没有新花样吗? 楚独秀强忍翻白眼的冲动,鼓起勇气吐槽:“看来蟹老板最近没写新段子。”蟹黄堡依旧是老配方。 “没事,我都直接看你们的段子。” 可恶的资本家。 楚独秀只得掏出电脑,将新稿子递到他面前。 谢慎辞兴致盎然地接过,他还抬起眼观察她一番,冷不丁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楚独秀不料他看出来,忙道:“……我哪敢。” “不要偷偷骂。”他面无表情道,“写成段子骂。” “???” 这是多么荒谬又变态的要求!为什么他总会说些怪怪的话!? 这段时间,楚独秀对谢慎辞有新认识,双方基本就没有断过联系。即使开放麦没有碰面,隔一两天也会聊聊天,最开始内容比较官方,基本是谢慎辞突然发来一条“最近段子写得怎么样”。 她第一次收到微信时诚惶诚恐,那感觉就是论文被老师询问,恨不得从宿舍床上爬起来给他发新攒的稿。毕竟她已经决定参加节目,过去是无欲则刚,敢跟老板开玩笑,现在就该懂事些,平时交流客气点。 她第一次回复时,还编写客套的词,第一句就是“谢总您好,最近在忙学校论文,新段子还没打磨好,但是已经有初稿,请您过目”,那叫一个礼貌恭敬。 谢慎辞回得也很正常:[收到。] 片刻后,他就将批注过的稿件发回来,然后再跟她“辛苦”来“辛苦”去,双方假惺惺地寒暄两句。 然而,同样的事发生几次,楚独秀有点吃不消,感觉他问得好频繁。 善乐文化是在海城,谢慎辞经常两头飞,平时工作也挺忙碌,但一闲下来就问她。 按理说,这代表领导对下属工作的重视,只是楚独秀有两天忙着改论文,焦头烂额也没琢磨出新段子,索性破罐破摔说交不出来。她的用词相当委婉规矩,态度却是“要段子没有,要命一条”。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反抗,不能纵容老板过度压迫。 但谢慎辞的回复却让她极度震惊。 他回道:[好的。] 接着发来一张图:[小黑猫流泪.jpg] 楚独秀看到黑猫流泪表情包都懵了,并不是高清真猫照片,而是低像素卡通小猫,黑色猫头泫然欲泣,眼睛里像含着泪光。 这玩意儿是谢总发的!? 谢总还能发这玩意儿!? 她看完整个人都傻了,一度不知道如何回复。 如果是王娜梨或路帆发来微信,楚独秀可以自然互发表情包,什么亲亲抱抱揉揉都乱用,反正女生间聊天没有顾忌,但谢慎辞是男的,还属于高层领导,并非简单的朋友。 谢慎辞确实帮她改过反击菜豆的稿,经此一役双方的革命感情有所升华。在她眼里,他是还不错的男性友人及领导,尽管一本正经冷幽默,但专业能力挑不出错。 只是互发可爱软萌表情包对她还是太超前了。 楚独秀忽略表情包,不失礼数地回复完,过两天有空就写稿,第一次主动发给他。 谢慎辞回应也迅速,风格甚至有所延续:[小黑猫比心.jpg] 黑色猫头的尖耳朵翘起,正上方蹦出一颗爱心,像被两只猫爪捧起来。 楚独秀看见他的回复崩溃了。 救命,难道他不是督促工作,而是单纯想看她的稿? 她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最初的客气好似笑话,据说谢慎辞一年高强度全国看表演,时不时还到国外看英文专场,他应该是发自肺腑喜欢单口喜剧,没准是蹲守着她想要读最新内容。 她就奇怪其他演员明明不常换段子,为什么他隔两天就要询问新稿子? 敢情拿她当晋江作者追更呢! 自此以后,楚独秀和谢慎辞网上聊天随意起来,很难再将他当老板尊重,只有面对面看到了真人,才会被其凛然气质所震慑,短暂遗忘微信的黑猫表情包。 酒吧内,楚独秀一边浏览批注完的稿,一边借屏幕的边缘偷瞄谢慎辞,眼看他专注地双手打字,衣袖口露出手腕骨节,俨然是高冷精英做派,她心里愈加觉得古怪。 无法想象冰雕有颗喜剧人的心。 没过多久,小葱准时抵达“台疯过境”,陪聂峰调试起现场设备。 今日照例是开放麦,演员们会来试段子。菜豆在培训营跟聂峰闹掰后,再也没来过“台疯过境”表演,楚独秀并不了解燕城的俱乐部构成,但她频繁地出入酒吧,跟陈静等人更加熟悉。 室内的白色幕布放下来,聂峰和小葱在摆弄投影。 “你们手机是什么接口?”聂峰拉扯着一根电线,问道,“能不能帮我试一试投屏?” 谢慎辞:“是需要转接口?” “好像是,但我不确定线坏没坏,先连个设备尝试一下。” 楚独秀主动递出手机:“我的可以吗?” 聂峰瞄一眼:“这个好像就行。” 楚独秀正在用电脑,索性将手机递过去,让聂峰连接好电线。 只见白色幕布亮起,接着就有画面弹出,恰好是她的手机锁屏,写有“心平气和”的毛笔字封面。 聂峰见状吓一跳,嘀咕道:“好家伙,还没毕业的年轻人,封面已经大彻大悟。” 谢慎辞闻言也侧头看过来,瞧见幕布上老年人画风。 楚独秀无奈:“事情太多,心情就躁。” 聂峰:“现在操作正常?” 楚独秀配合地解锁,果然见屏幕也变换,出现她的微信聊天页面。最上方是一颗Emoji爱心,不知道置顶的是谁,最新聊天记录是[已收款5200]。 谢慎辞愣神,看了她一眼。 “可以,那我去找转接口,这根线没问题。”聂峰拍拍手,“谢啦,手机拔线吧。” 楚独秀作势要拔电线。 “啧啧,你说说,调试设备也不关掉微信,这不就被我们撞见隐私。”小葱站在幕布边,感慨道,“男朋友财大气粗,幸好我女朋友没来,不然我就撞上内卷!” 楚独秀满目茫然:“什么男朋友?” “喏。”小葱猛然跳起,拍打幕布上方,显眼的爱心置顶。 谢慎辞见小葱戳破,不动声色地观察她,黑眸盈着光。他像在听八卦,又好似没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楚独秀撞上他们的目光,忙不迭道:“这是我姐过生日发的!” 这绝对闹误会,那人是楚双优。 “给你过生日,发那么多吗!?”小葱深感震撼,“你姐还缺其他兄弟姐妹么?” 楚独秀正要解释,她不知思及什么,又突然咽回去,犹豫道:“不是,算了,说出来好像段子……” 谢慎辞一听段子,顿时就来了兴趣:“说说。” 楚独秀见他坚持,她只得长叹一声,坦白道:“我姐说,我上大学后要有贵重礼物,才不会被男生的小恩小惠骗走。当然,她想象力也挺丰富,不懂她怎么想事儿的。” 别看楚双优谈吐不俗、进退有度,实际深受霸总文学荼毒,总幻想自家妹妹会遭遇入室抢劫式爱情,必须提前适应被人甩大额支票的剧情,才能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社会里保持自我。 因此,她挣钱后就时常拿钱砸楚独秀,凭一己之力活成霸道总裁样子! 对此,楚独秀只想说,姐姐想得太多,对方低估男大学生的抠门,还高估了男大学生的财力。 第15章 ◎但很可惜,他并不是,所以天然有堵高墙。◎ “天呢,为什么我碰不到这样的事?”小葱听闻此事,咋舌道,“来个人骗走我吧,我不要贵重礼物,小恩小惠都可以!” 楚独秀挑眉,威胁道:“这话我可要告诉豆腐。” 豆腐是小葱的女朋友,一个小巧玲珑的女生,偶尔来酒吧听开放麦。小葱的艺名就摘自情侣名,他们时常结束后共同回校,路上曾跟楚独秀打过照面。 “你告诉吧,她不在乎。”小葱扬起下巴,“她肯定很有自信,觉得没人会骗我,昨天还认真地跟我分析,说像她这样热衷垃圾回收的人不多,让我要好好珍惜。” 楚独秀被逗乐了:“你怎么回的?” “您说得对,您最有环保精神了!”小葱摆出嫔妃行礼的姿势,声音也变得尖声尖气,欠身道,“小垃圾给您请安了。” 陈静站在吧台后面,听到这动静笑起来:“又开始显摆他有女朋友。” 聂峰拿着转接口归来,他一瞧小葱架势,就懂对方做什么:“嚯,开放麦还没开始,这就提前演上了?” 楚独秀:“知足吧,人家还经常来接你,我和娜梨都撞见好几次。” 小葱和豆腐是互相斗嘴的情侣,天天一起插科打诨,感情却相当稳固。楚独秀没讲脱口秀前,就对豆腐有一点印象,对方很支持小葱搞脱口秀,要知道早几年没节目时,单口喜剧根本不挣钱。 有时候,她会有一点羡慕小葱和聂峰,起码豆腐和陈静欣赏他们的爱好,甚至将他们的幽默视为魅力。 小葱小鸡啄米式点头:“知足,当然知足,每天三跪九叩。” 谢慎辞静静地听众人说笑,盯着小葱活宝般表演,又突然瞥向楚独秀,冷不丁道:“今天是你生日?” 楚独秀一怔:“对。” “生日快乐!”陈静最先反应过来,她走到冰柜前挑选,提议道,“待会儿一起吃个蛋糕吧!” 楚独秀连忙制止,不好意思道:“没事,不用的……” 小葱拨了拨头发,满脸真诚道:“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今晚有开放麦,送你一份幽默。” 楚独秀:“……这东西好像我比你多。” “啊——”小葱捂住胸口,故作负伤吐血,“扎心了!这就是新人王的幽默嘛!” 聂峰和气道:“今天过生日,没有安排吗?” “就讲好开放麦吧。”楚独秀挠了挠头,坦白道,“我姐下周来燕城,我和她周末有约,所以下次开放麦就不来了……” “可以带她来看看。”谢慎辞建议道,“附近也有些景点。” “台疯过境”店面藏在巷子里,但周围交通发达、设施便利,一侧是几所学校的园区,一侧是临水的旅游步行街,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楚独秀不知为何心虚起来,支吾道:“到时候看方不方便。” 她没跟楚双优提过脱口秀的事,心里多少没有把握,再加上是特殊时期。 “什么意思?”小葱双臂环胸,故意道,“我们见不得人嘛?怕我们当场认姐?” 楚独秀煞有介事:“你知道就好。” “???” 片刻后,陈静端来蜜汁鸡排饭和小蛋糕,还有一枝写有“Happy Birthday”的鲜花。众人给楚独秀唱了生日歌,在开放麦前简单地庆贺一下。 楚独秀着实受宠若惊,一连不断地表达感谢。她本来也没想要庆祝,要不是偶然调试设备,不会被谢慎辞等人发现此事。 陈静注重仪式感,还用拍立得合照,送给楚独秀留念。 楚独秀无以为报,只得晚上加倍努力,奉上效果极佳的表演。 开放麦结束后,窗外夜色沉沉,黑幕般的天空难得有星星在笑。“台疯过境”的霓虹灯招牌亮起,最外圈是紫色和金色交缠,其间点缀五颜六色的光点,在昏暗中夺目又耀眼。 暖灯照亮酒吧门前的区域,撒下朦胧氤氲的光雾,偶尔能瞧见灰尘跳舞。观众享受完欢乐后退场,只剩几个演员在角落闲聊。 楚独秀跟陈静等人告别,推门就感受到凉风扑面,驱散表演后的亢奋和躁动。她近来已经习惯开放麦,借此不断地调整段子,筹备未来的节目比赛。 酒吧离学校没几步路,楚独秀刚打算离开,却瞥见灯影下的人。他在室外穿着外套,两只手插在兜里,认真听身边人说话,手腕上挂着个纸袋,看上去挺拔又闲散。 谢慎辞见她从酒吧出来,向其他演员打个招呼,抬腿就朝门口走过来。 楚独秀冲他挥手作别:“谢总,我先回校了,拜拜。” 她一向准时离开,不太跟别的演员沟通,不像聂峰或者谢慎辞,还要维系当地演员关系。 “好的,拜拜。”谢慎辞提着纸袋,干脆利落递给她,平和道,“生日快乐。”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反应机会,就好像随手递文件。 楚独秀下意识地接过,懵道:“……谢谢。” 她正琢磨要不要推却一番,好歹客气或感激几句,无奈谢总转身就走,又重新回去聊天了。这就让她丧失机会,尤其他还背对着她,再没有回头看一眼,总不能追过去感谢。 角落里演员有说有笑,交流氛围融洽又愉快。 楚独秀没办法打扰,她蹑手蹑脚地离开,一只手捏着生日花,一只手提着纸袋子。 天呢,难怪他下午频频看手机,中途还突然出去一趟,这是临时叫了闪送么? 楚独秀确信,她没见谢慎辞带纸袋来,起码开放麦前,两人都是同桌,他就带了电脑。 男生居然能那么细心吗? 相对于小葱的“送你一份幽默”,还有聂老板的“送你一首东北味儿生日歌”,谢慎辞知道用精致的纸袋包装,已经完全超出楚独秀预期,丝毫不逊于陈静的体贴了。 纸袋稍微有点重量,她忍不住偷瞄一眼,却没看出来是什么。这令她略感惶恐,主要也不知道谢总生日,万一礼物的价值较高,还礼又会是一个问题。 楚独秀一边刷谢慎辞朋友圈,一边提着纸袋回宿舍,却发现他没泄露过生日。好在生日礼物挺正常,她回寝拆开礼物包装,看到蓝牙耳机和一本书。 蓝牙耳机是她关注的牌子,最近耳机线总乱缠在一起,她有想过要不要买个新耳机,但拖延症导致迟迟没行动,不料谢慎辞先注意到了。 这价位的耳机送好友合适,她要是还礼也不会有难度。 另一本书没有塑封,封面印的都是英文,名叫《The New Comedy Bible》。她随手翻开一页,发现扉页写着个“谢”,书中内容也是全英文,主要教导脱口秀演员如何创作。 书籍的原主应该是谢慎辞,尽管封面依旧平整崭新,但偶尔能看到两三行小字,估计是他反复阅读时留下的。 楚独秀上网搜索一番,发现很少有人售卖此书,仅有的店铺标价将近两百! 书中果然有黄金屋!这书值得被翻烂! 英文原装书当然没有耳机贵,但联想到谢总从国外背回,而且此书被他反复翻阅,意义又会不一样。 楚独秀望着书籍出神,很难描述此刻的感触,脑海里晃过很多画面,比如他捡简历寻人、反复邀请她搞脱口秀等。记忆的碎片涌出,依稀回忆她至今的路,都源于他的推波助澜。 她经常搞不懂他的执着,偶尔还觉得他实在夸张,但现在隐约有所领悟,明白究竟是何种感情。 有一瞬间,她会希望谢慎辞是女生,他们就能更舒畅地交流,抛开很多世俗男女的计较,像跟王娜梨等人玩闹时般无拘无束,不用在乎分寸和距离。 但很可惜,他并不是,所以天然有堵高墙。 楚独秀长叹一声,索性翻开书阅读。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发自肺腑欣赏她的幽默,应该就是谢老板无误了。 燕城作为国内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各类高端场所必不会少,尤其五星酒店遍布商区。 酒店内,豪华气派的大堂,风雅别致的造景,一进门就能看到松柏青翠,潺潺流水环绕鹅卵石,汩汩作响。 楚独秀站在前台等待,眼看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来回穿行,心里不免仓皇无助。她后悔没穿面试的衣服,依旧选择颜色亮丽的卫衣,导致自己在大堂格外扎眼,一看就不是来开会的正经人。 周围人都是港剧的精英风范,只有她是卡通人物风,像落单等家长的儿童。 好在监护人很快出现。 走廊尽头出现楚双优的身影,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女士西装及长裤,胳膊上挎着包,手里捏着材料,大步朝前台走来。她五官跟楚独秀相仿,但眉宇却有一股英气,走路时背部挺直、体态极佳,让人一瞧就心神震撼,被其干练气质所折服。 虽然两人是双胞胎,但长相并不会一样。 母亲楚岚时常感慨,姐姐在娘胎里护食,总是跟妹妹争营养,导致生下来就重一点,自然聪明得多。妹妹弱一些正常,出生前就争不过,这辈子也难翻身。 楚独秀从小听这种话,心态倒是保持良好,还跟母亲认真分析,表示“有没有可能,我就没争过,单纯作为挂件出生”。 她跟亲姐有什么好争的? 她就是来为大佬做绿叶,珍稀花卉的叶子也是珍稀绿叶! 爱马仕的配货也是爱马仕,别管那玩意儿有没有用,身价不一样啊! 楚独秀见到人,如同乳燕归巢:“姐姐——” “怎么不先回房间等我?”楚双优揽住妹妹,低头看一眼手机,满怀歉意道,“我没想到会议拉长了。” 她今日都在开会,脸上却不见疲态,反而神采奕奕。 “没事,没等多久,你还有工作吗?”楚独秀乖巧地拎着袋子,跟屁虫般随对方去电梯。 “现在彻底没了,属于休息时间。”楚双优上下打量妹妹一番,“你今晚别回学校了,跟我一起住这边吧。” “但我什么都没带。” “房间里有。”楚双优似有所悟,“是不是耽误你考公复习?” 楚独秀心里一跳,干巴巴道:“一两天好像没什么事。” “也是,稍微休息两天,就要全力备考。”楚双优点头,“妈前两天还问我,考公日期出没出,记得提醒你按时报名。” 楚独秀面露尴尬:“为什么她不直接跟我说?” “可能以为跟你说过了。” 楚独秀果断道:“没有,一次都没有。” “晚上想吃什么?”楚双优连忙岔开话题,温声介绍道,“这家酒店自助不错,你觉得呢?” “……我都行。” 楚独秀还没有进入社会,就领悟能者多劳的道理,这事在家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什么公司老板总将好用的人往死里用?因为精英就是不会出错,什么事情安排给他们,不但按部就班完成,甚至能超出老板预期,连老板做不到的事,他们都可以执行。 但要是安排给普通人,或者稍微差一点的人,老板就需要手把手教,还会闹出各种纰漏,在意想不到的角度有问题。久而久之,老板也会烦,还是选精英。 母亲楚岚就是如此,她对楚独秀做事极不信任,必须经由楚双优过一遍手,悬起的心才会放下,认为事情十拿九稳。 楚独秀觉得这有点招人烦,自己好像一个大拖累,时不时就要打扰姐姐,但再三劝阻也没有用,在家里完全没有话语权,母亲照旧要询问楚双优。 幸好姐姐一直待她不错,从没有抱怨过,还时常惦记她。 一如现在,楚双优带她吃人均七百的自助餐,教她品尝鱼子酱及罕见食材,还要赞叹一句晚餐性价比不错,这个价位的口感比想象得好。 饭后,两人在五星酒店溜达一圈,返回能俯瞰燕城夜景的房间小憩,浩瀚熙攘的都市化为脚边灯影,仿佛摇曳的名和利。很少有人能看到燕城画卷般的模样,但这仅仅是楚双优出差途经的风景。 楚独秀看到社交媒体上才华出众的同龄人会焦虑,但奇怪的是从小到大不拿自己跟姐姐对比,或许她心里也跟母亲一样,默认楚双优无所不能。 楚独秀在酒店沐浴结束,舒适地躺在柔软床褥上,在适宜的温度里昏昏欲睡。她觉得五星级就是有神奇魔力,安宁的氛围瞬间抽空意志,连房间光线都在催促她入眠。 这一刻,什么考公,什么脱口秀,全都离她而去,何必自由独立? 楚独秀脑海里涌生一个堕落的念头,突然道:“姐,我想结婚了。” 楚双优正在吹湿漉漉的长发,闻言关掉嗡鸣的吹风机,错愕地回头:“什么?” “这样的生活过于舒适。”楚独秀安详地闭眼,“我想要跟你结婚,待在一个户口本。” 她的万般努力在糖衣炮弹前不值一提。 楚双优立刻领悟,妹妹又在发疯,提醒道:“我们本来就在一个户口本。” “好巧,好有缘。”楚独秀睁开眼,故作惊讶道,“我们天生一对,还一个户口本,果然结婚了吧。” 楚双优:“……” 行吧,双胞胎确实天生一对,这话也挑不出毛病。 第16章 ◎(已替换)你好像变成大人了。◎ 楚双优洗漱完,同样钻进被窝。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嬉笑,楚独秀终于有空闲时间,将备好的礼物取出来。 “喏,生日礼物。”楚独秀提了一天袋子,现在总算取出东西,献宝般地递过去。 “怎么会突然买围巾?”楚双优接过羊绒围巾,怔然道,“没想到你知道这个牌子。” 浅咖啡色的羊绒围巾,摸起来质地柔软、相当亲肤,如云朵编织成绸缎。狭窄又简约的吊牌滑出来,跟低调的设计截然不同,围巾品牌的价格极度高调。 这不是楚独秀会了解的大牌。她总是大大咧咧背帆布袋,上面印着花哨的动漫人物,对于奢侈品一窍不通,就连别人炫富都看不懂。 “我觉得你平时能用。”楚独秀小声道,“还让室友陪我去专柜看了看。”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见识浅薄的她没料到会缺货,在第一家专柜没找到心仪颜色,又跑到第二家拜托店员调货,才成功地买到浅咖啡色。不得不说,国人的有钱程度超乎想象,几千块的围巾还能卖得精光,堪比菜市场。 楚独秀绝不会使用这种围巾,但楚双优时常出入高档场合,对衣物的要求肯定不一样。 楚双优抚摸柔顺的布料,又见楚独秀眼眸锃亮,一时无法形容当下心情。 这条围巾不好买,颜色被吹成网红款,应该早在专柜断货。围巾的钱能靠红包补回,但妹妹鼓起勇气找人调货,没准还找好几位店员,也不知经历有多曲折。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妹妹是个重感情的人,总用笨拙又真诚的手段,珍视着人和人的关系。 楚双优嗓子发干,突然就失声,最后动容道:“颜色确实百搭。” 楚独秀得到认同,欢声道:“是不是跟你平时衣服很配!是不是!” “嗯,天气冷了,马上就能用了。”楚双优柔声道,“买得不错。” 两人有说有笑地拉开围巾,还在床上跳着比划起来,拿出楚双优行李箱里的衣物搭配。 这一晚,她们都没提起学习或工作,只缩在被窝里叽叽喳喳,聊了好多童年的事情。温暖的棉被包裹二人,就像她们出生前一样,浸泡在母亲的羊水里,毫无秘密地相依相偎。 一夜好梦,旭日东升。 酒店门口,姐妹俩用过早餐,决定出门转一转。 楚独秀眼看一辆小轿车停在眼前,车标是熟悉的四个圈,惊得合不拢嘴:“哪里来的车?” “有需要可以说,他们就会安排。”楚双优落下车窗,解释道,“我们借用一天。” 楚独秀打开副驾门,小心翼翼地坐上车,又瞧着握方向盘的姐姐,唏嘘道:“这感觉好奇妙。” 楚双优一边设定导航,一边侧头询问道:“怎么了?” 楚独秀拉上安全带:“你居然会开车。” “我们不是高考后一起学的吗?” “不,那只是学。”楚独秀摇头,神色颇怅然,“但你真握着方向盘,我感觉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你好像变成大人了。” 此刻,楚独秀体会到一种冲击,跟校园的成绩差异不同。她的姐姐好似先一步踏进社会,成为童年理想中的成熟大人,能力出色又情绪稳定,像她小时候梦中的自己。父母做这些事不会使人震撼,但一母同胞的姐姐却不一样。 岁月真是古怪的东西,赋予姐姐沉稳的魅力,对自己施放静止大法,依旧在原地停滞不前。 姐姐背着她长大了。 “我们早就是成年人了。”楚双优好笑道,“十八岁都过去好几年。” 楚独秀不言。 楚双优启动轿车,缓缓地驶出酒店:“我那天还跟妈商量,你不然报家里的岗,不一定是公务员,文城事业单位也行,比如电视台什么的。” 楚独秀一愣:“为什么?” “爸以前还有点关系,可以找人帮忙问问。”楚双优道,“我知道你嫌他们叨叨,文城不是有个精装修新盘,我这两年攒了些钱,在那里交了个首付,马上就要交房了。你要是考回去,可以住到那边,不会被爸妈烦。”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落地,直接将人击翻。 楚独秀震撼道:“妈知道这事儿么?” 她猜到姐姐近年收入很高,但没想到已经是买房水平! “知道,我跟她说了。我以后肯定在南城发展,就算公司换地方,也是燕城或海城,回文城就失业。”楚双优心平气和道,“房子总得有人住,你也不用交房租,偶尔回一趟家,应该过得还行。” “这是过得还行?”楚独秀撇嘴,感慨道,“这是相当行啊!” 她在心里敬佩姐姐的敏锐,洞悉自己不想考回家的缘由,主要日子就是远香近臭,跟父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没准要被他们念死。 楚双优的执行方案果然优于旁人,从根本上解决家人同住的隐患。 唯一的缺憾就是,文城根本没有脱口秀俱乐部,她以后没地方讲开放麦,基本彻底告别单口喜剧,连当个兴趣爱好都不行。 楚独秀垂眸,犹豫要不要提脱口秀的事。尽管她有时间规划,但依照姐姐的想法,必然会觉得现在不宜玩闹,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备考中。 如果她平衡好考公和节目,等到考试结束后再坦白,面对的压力会小很多。但要是提前戳破,就像是揠苗助长,萌芽还没有吸收阳光,便遭受好几轮风霜。 片刻后,楚双优将车停在地下,带楚独秀进繁华商城。她好像早就有计划,直奔奢侈品店而去,让身后人惊慌失措。 硕大的黑白招牌,显眼的双C标志,配上洁白的山茶花,更衬得楚独秀脸色如上坟。 “你马上就要工作了,还是有个包比较好。”楚双优端详玻璃柜内的包包,说道,“这东西就是没有的时候惦记,拥有后就觉得没什么了,但人人都有好奇和新鲜的阶段,错过那段时间就永远错过了。” “不——我不要——”楚独秀拼命将姐姐往外拉,疯狂晃动胳膊,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就不惦记了,没什么好奇新鲜的!” 她好像撒泼打闹的小孩,差别是不求买东西,而是求不买东西。 楚双优哭笑不得,只得随同她出来。 楚双优:“我以为你送羊绒围巾,是开始对这些感兴趣。” 年轻女孩总有迷恋名牌的时候,度过那段时间,热情就变淡了。 楚独秀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宁死不屈道:“我不感兴趣!我是党员,我有理想!” 警惕一切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 楚双优:“?” 好在楚独秀劝住姐姐,两人只是在商城游荡,美滋滋地饱餐一顿,就接到加班的消息。 车内,楚双优戴着蓝牙耳机,终于跟同事交流结束。她摘掉一只耳机,说道:“我晚上突然有视频会,一会儿先送你回学校吧,在房间可能打扰你休息。” 楚独秀愣道:“深夜开会吗?” “国外跟我们有时差。”楚双优解释,“按理说,他们周末不上班,可能是有些急事。” “好辛苦。”楚独秀深刻意识到挣钱好难,强悍如姐姐也逃不过加班。 楚双优看一眼手机:“还有些时间,再逛一逛吗?” “不,我们回去吧。”楚独秀道,“你也早点回酒店睡一觉,怎么会有人凌晨视频会?” “也行。” 楚双优驱车出发,先送妹妹回学校。 楚独秀坐在车里,跟姐姐随意闲聊,又偷瞄一眼时间,发现能赶上开放麦。她觉得自己真是坏女人,明明刚离开五星级酒店和繁华商城,心里却已经琢磨起下一场,经不起时间管理的诱惑。 没办法,明天还得复习呢,今天彻底玩一把,讲个开放麦不过分吧? 巷子内,汽车不好开进去,只能在街角停车。 楚独秀打开车门,乖巧地挥手告别,便拎好东西下去。 楚双优:“如果视频会议没加工作量,我明天再来找你,返程机票是后天。” 楚独秀:“好的!路上开车小心!” 车门砰的一声扣上,楚独秀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迷离夜色中。 楚双优距离会议还有时间,她低头重新调整导航,随意一瞥地图的位置,又看向楚独秀拐弯方向,突然若有所思起来。 街道上灯火通明,楚独秀给聂峰发了消息,也不知道对方看到没有,一路小跑朝酒吧前进。 今天讲点什么?要不要试试新段子? 耳边风声呼啸,她的心情雀跃起来,撒欢般地往前奔,熟门熟路地拐弯。 彩色的“台疯过境”招牌亮起,门口还有几个候场的演员。楚独秀气喘吁吁抵达,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就慢慢推门潜入场地,恰好看到吧台边的聂峰和谢慎辞。 聂峰握着手机,眼看她走进来,提议道:“看到你微信了,你排在最后吧。” 每次开放麦会提前排顺序,偶尔会有演员临时跑过来,基本就被放到演出末尾。 楚独秀点头,她望向舞台,发现小葱在讲,现场气氛不错。 谢慎辞面露好奇:“今天不是有事?” 楚独秀:“我姐被资本家抓走了,所以晚上来讲一场,控诉资本家的恶行。” 酒吧和室外不同,楚独秀一踏来,就感觉温度升高,四面八方的气息聚拢,让她心底涌现安全感。 这就是小剧场的“聚气”,场子不需要特别大,但观众要将其坐满,越是这样狭小紧凑的环境,演员们的表演越沉浸疯狂,主要氛围特别好。 没有大剧场的空旷感,台上台下如朋友般交流,偶尔出错也没关系,适合用来练新段子。 楚独秀下意识活动身体,进行表演前的热身,调整一下情绪状态。 她估计是跑过来的,鬓角的发丝都凌乱,若隐若现的灯光下,脸颊浮现一层绯意,似被凉风吹拂过。那双眼睛闪着光,正专心盯着台上,透着跃跃欲试。 谢慎辞冷不丁道:“你好像挺开心的?” 楚独秀闻言一怔,又见他面色平静,慌道:“……没有吧。” 有一瞬间,她莫名就心虚,像被揪住尾巴! 谢慎辞瞧她眼睛瞪得滚圆,好似敢怒不敢言,隐隐流露出哀怨。他疑道:“怎么了?” 楚独秀强压惊恐:“你怎么这样说话?” 谢慎辞:“?” “好像高中班主任。”她吐槽道,“只要在楼道里抓住你,再来一句‘你好像挺开心的’,接下来八九不离十,你就会不开心了。” “……” 谢慎辞着实佩服她的联想能力,一句话就能代入进校园时期。他只得立正,微微半鞠躬,一本正经道:“对不起,sorry,すみません,米啊呢哟。” x月x日,“台疯过境”脱口秀俱乐部在燕城举行开放麦,善乐文化谢慎辞莅临酒吧考察及指导,就自身不当言论,引发国内大学生高中阴影创伤一事,进行四国语言道歉。 深夜,远方高楼被雾霭环绕,矮小步行街灯火辉煌。临水环境让空气湿润,附近没有高大建筑物,只有狭窄的巷子交错纵横。 地图导航上有介绍,眼前的店叫“台疯过境”。 楚双优望着霓虹招牌皱眉,没想到目的地会是酒吧。她感觉妹妹拐弯方向不对,索性跟着溜达过来看看,一路倒是张灯结彩,街上人流量还挺大。 路灯下,三四个人站在门口,有的来回活动胳膊,有的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做什么。 酒吧灯影昏暗,唯有一束强光。楚双优透过窗户,费力地辨认片刻,发现里面有观众,密密麻麻一大群。 这里好像不是喝酒的地方? 她干脆询问旁边人:“您好,请问里面在做什么?” 那名演员正在热身,回头打量起眼前人:“你是来看开放麦的吗?” 楚双优茫然:“开放麦?” 酒吧的门发出清脆的响,缕缕寒气从缝隙溜进来。 楚独秀站在门边,误以为有人进场,赶忙让出些位置。她没有回头,却察觉一只手搭上自己肩膀,忙不迭疑惑转身,紧接着魂飞魄散。 只见楚双优戴着浅咖啡色的围巾,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找到此处。她脸上没有笑,让人无法辨别喜怒,眼神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感。 楚独秀瞬间懵了:“姐……” 好巧,好有缘! 她们真是天生一对嘛,居然还能在这里碰见! 谢慎辞听闻动静,同样侧头看过来,发现楚独秀身边的人。她们差不多高,穿衣风格不同,五官却有点相仿。 对视间,楚双优没说话,楚独秀有点慌。 她像放学被老师在网吧抓住的学生,在路边吃脏摊儿被家长撞破的儿童。无数想法在脑海里疯狂涌动,却根本没法拼凑出完整的句子,连往常幽默的能力都丧失了。 楚双优从不会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质问别人。她平时总是温和有礼,像训练有素的审讯警察,只用理智的眼睛盯住对方,就默不作声地完成施压,好似公事公办地说“主动招吧”。 楚独秀紧张地咽了咽,此刻如同遭遇拷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招吗?招多少? 她是犯错了么?这事得被判几年? 幸好现场还有清醒的人。 “你好,你是独秀的姐姐吧。”谢慎辞细看来人,又见她们都沉默,和缓地开口,“我们刚才还在闲聊,让她带你来看演出。” “你是?”楚双优的目光从妹妹身上移开,这才发现吧台边的高个男子。 “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正在筹备一档单口喜剧节目,这位是聂峰,‘台疯过境’俱乐部的老板。”谢慎辞不紧不慢地介绍。 聂峰忙不迭点头打招呼,他仓皇无措地搓搓手,同样没料到楚独秀的姐姐气场极强,画风跟脱口秀演员完全不一样。 谢慎辞从容道:“今晚有一场脱口秀开放麦,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在这里看一看。” 楚双优疑惑:“脱口秀?” “对,其实就是单口喜剧,类似台上的形式。”谢慎辞耐心地解释,“这种表演艺术在国外比较盛行,国内起步没多久,不过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 楚双优瞄一眼舞台上的演员,她了然点头,礼貌地回道:“原来如此。” 两人突然交流起单口喜剧,让慌乱的楚独秀得以喘息。 混沌的心情稍微平复,她望着客气聊天的二人,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嗅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尽管他们的态度都很友好,但谈吐间却似暗流涌动,让人不确定何时急湍交锋。 这是姐姐的营业状态,抛开糖衣炮弹的溺爱,展现公司谈判的风度! 这也是谢总的营业状态,再没有小黑猫表情包,瞬间切换成商务精英! 他们都变成她陌生的模样,为了维护她面子,伪装出表面和谐。 楚双优询问脱口秀、善乐文化及《单口喜剧王》,谢慎辞一一作答。谢慎辞询问出行感受、出差返程时间及附近景点的兴趣,楚双优客气回复。 双方都是游刃有余的社会人,居然还能进行一波商业互吹。 楚双优赞叹:“那谢总很厉害,精准捕捉到国内喜剧行业的缺失,初创公司就将节目做得有声有色,不管是眼光还是经营水平都很出色。” “哪里。”谢慎辞谦虚道,“我单纯就是运气好,团队伙伴比较优秀,对比起来,刚毕业进入连胜更厉害。” 二人你来我往,吓坏旁边听众。 聂峰悄声道:“你姐在连胜集团工作?” 陈静:“……网上说他们应届生年入百万是真的吗?” 楚独秀略感崩溃:“天上神仙的事,我凡人哪儿懂。” 别人问一百万欢乐豆,她没准能讲两句,别人问一百万年薪,她还有什么可说? 这是超越她想象力的事情!根本不配聊! 闲谈后,楚双优主动取出手机,提议道:“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个行业,可能还有些事要找谢总请教,不然我们加个微信。” “好的。”谢慎辞道,“待会儿给您发点资料吧,我很好奇从投资角度,别人怎么看待善乐的,也希望能收集些建议。” 楚独秀:“……” 好怪,真的好怪。 楚独秀想要阻止这一切,但她没理由打断他们,甚至毫无威慑力。她总不能突然掏出手机,当众大喊一声“你们都正常点,否则我就将你们写成段子了”。 脱口秀演员的幽默不是阿瓦达索命,只要上下挥舞魔杖,就能威慑到身边人。 楚双优通过微信后,她又看向楚独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楚独秀:“好……” 聂峰诧异道:“你今天不演了吗?” 开放麦还没有结束,楚独秀排在末尾,前面还有几个人。 楚独秀神色犹豫,她瞄一眼谢慎辞等人,又瞥向身边的楚双优,抱歉道:“对不起,下次吧,我姐晚上还有工作,今天可能来不及了。” 她要是留下来,姐姐就不会走,耽误待会儿的视频会议。 门扉叮铃一声,被推开又落回。 谢慎辞一只手插兜,静静地倚着墙,目送姐妹俩离去。 步行街上,两人无声地走向汽车,途经琳琅满目的店铺。 楚双优率先打破僵局,语气沉稳道:“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前两个月开始接触,陆陆续续演过几回,算下来也没多久。”楚独秀认真补充,“我都是忙完才来的,写论文的时候都不演,一周也就两三回,每次大概十分钟。” 她上台确实就十分钟,但还有撰稿及观看演出的时间,现在却避重就轻没有说。 楚双优点头。 楚独秀偷瞄对方脸色,试探道:“姐,我还挺喜欢单口喜剧,可以让我试试吗?” “怎么试?”楚双优停步,一针见血道,“你想参加节目?还是全职做这个?” “嗯……” 楚独秀骤然语噎,预料中的事果然出现,一旦直接阐明想法,姐姐就会往后推好几步,恨不得跳到小说大结局才好。 她当然隐秘地期待,能够全职讲脱口秀,但饭都要一口一口吃,总要先在节目上积累名气,才能慢慢地过渡到下一阶段。 然而,世上所有人都希望听到准确无误的结果,连投资都必须高收益率零风险,否则全被打成骗人的货色。 楚双优见其不言,没有继续再逼,说道:“你先仔细想一想,我们明天讨论这个,好么?” “好的,你快回去吧,晚上还有会。”楚独秀醒悟过来,不愿再耽搁时间,内疚道,“我也回学校了,到宿舍给你发消息。” 姐妹俩在车前道别。 楚独秀只当姐姐事务繁重,却不料她是回去收集资料。 次日,街边的咖啡馆,暖融融的阳光驱散寒意。 两人拿着咖啡落座,面对面地详谈起来。 楚双优将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慢条斯理地推向妹妹,说道:“你看看。” “这是什么?”楚独秀迷茫地拿起,随意地翻了翻,看到善乐Logo。 楚双优不知翻看多少遍资料,现在可谓倒背如流,介绍道:“这是善乐文化的经营情况,企业创始人分别是谢慎辞、商良和尚晓梅。公司创立的时间并不长,注册资本300万,谢慎辞任公司CEO,商良任CFO,尚晓梅任COO。” “公司建立后,天使轮融资应该是谢总家里的关系,但A轮融资的1.5亿元开始有奇夏、铃果等知名资方,逐渐变得正规起来。” 她低下头,轻轻地搅拌咖啡:“从时间来看,这应该是第一季节目前后,《单口喜剧王》在网上有些反响,让投资方产生信心。尚晓梅曾经是电视台骨干导演,跳槽到善乐文化制作网综,第一部 转型之作还不错。” 楚独秀紧捏文件:“姐,你想说什么?” 这一刻,她深深领悟对方的实力,平时的温柔及纵容都消失,只剩战士般的干练肃杀! “虽然节目看起来优质,但这家公司太年轻了,甚至整个行业都是‘小而美’的状态。如果不是昨天听对方介绍,我都不知道单口喜剧是什么。”楚双优抬头道,“这是一种隐形的风险,代表他们只要外出融资,就要不厌其烦地解释,了解这行的人太少。” “行业内演员也极度稀缺,我调查了一下,国外单口喜剧演员及编剧资源相当丰富,已经有非常完善的行业体系,但国内目前是一片荒芜。” “全国脱口秀俱乐部可能就十几个,规模也像昨天的酒吧,都不是标准化的演出场所。演员收入和演出次数相关联,尽管顶尖演员在节目曝光后有商务,但也是凤毛麟角,整个行业体量太小了。” “这是一条刚启航的船,但海域上的风浪很多,稍有不慎就翻了。”楚双优有条不紊地反问,“现在知道这些,你还想试试么?” 这可真是一句有力的话,都能玩无聊谐音梗,试试就逝世! 楚独秀不合时宜地想,她早知姐姐不会大吼大叫,对方只会摆事实讲道理,如同人工智能般堆砌数据,冷静无误地让人意识到失误。 人在极度紧张时,反而会突破界限,或许开放麦增加胆量,她莫名其妙就不慌了。 她切换到舞台模式。 “姐,是不是谢总昨天演太狠,你觉得我被坏人忽悠了。”楚独秀紧绷的身体松懈,忽然就向后靠椅背,笑道,“我又不是傻子,他最开始就直说了,脱口秀还得努力,才能有行业未来。” 楚双优一愣,原以为对方哑口无言,谁曾想居然破罐破摔。她出声提醒:“这是个不成熟的行业。” “对。”楚独秀坦然地点头,“但我也是不成熟的人,我们一起成长,这不是绝配?” 她还不是世俗意义的成功大人,但已经不再羞于提及,能够鼓起勇气说出来。 第17章 ◎但现在天黑了,该欣赏月亮了。◎ 咖啡馆内没什么人,只有店员在前台忙碌,以至于楚独秀的声音格外清晰。 楚双优停下搅动咖啡的动作,慢悠悠地挺直腰杆,不动声色审视对方。这是她严阵以待的状态,每当遇到无法攻克的难题,身体要先一步鼓足力量,头脑思绪才能紧随其后。 如果是过去,楚独秀会心生敬畏,抗拒跟姐姐起争执。 但路老师在课上说过,保持真实的态度,不要管在别人眼里,它是正面或负面的。 不好笑也没关系,先把想法说出来。 “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认为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害怕我会白费功夫,竹篮打水一场空。”楚独秀垂眸,“但什么事都有失败的风险,就算我全力以赴考公,也不一定能立马上岸,对么?” “任何事都不一定尽如人意,为什么不能选择想要的路?” 楚双优静默数秒,问道:“这是你想要选的路,还是觉得轻松的路?” “什么?” 楚双优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一字一句道:“你是真的喜欢这件事,还是单纯靠它来逃避,比如不想面对考公。” 四下沉寂。 楚独秀深吸一口气,没立刻出言驳斥,反而取出手机,打开APP页面。她旋转手机屏幕,将其放对方眼前,说道:“这是我每天刷的题,上面有学习的时间。前段时间写论文,刷题量就没那么多,这两天又恢复正常。” 楚双优垂眼,看到考公题库,确实都有记录。 楚独秀直视姐姐,言之凿凿道:“我没有逃避考试,有在平衡好时间。” 她早料到这一天,在没取得成果前,语言都是虚无泡沫,必须用其他努力争取机会。 楚双优抿了一口咖啡,颔首道:“好,我相信你真心喜欢,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无法改变环境。世界上有太多的风口行业,即使有一天脱口秀兴起,没准过两年就彻底垮了。” “这不是你能左右的,甚至不是谢慎辞,或者其他人能左右的。我们像海洋里的一滴水,等资本的大潮一来,都不知道被摔到哪儿。”楚双优道,“那时,你会被摔得很痛,尤其越喜欢它,心里就会越痛。” “你没有错,你竭尽全力了,但还是没有回报。” 即使善乐文化发展良好,单口喜剧真被大众关注,君不见多少辉煌行业一夜垮台,名盛一时的集团都能破产,小小的脱口秀又能坚持多久? 届时,痛苦的绝不是投机商人,而是为行业付出真心的人。 楚双优知道,世上有勇敢的冒险者,但不该是楚独秀。 她的妹妹是重感情的人,可能会旅途中郁郁不得志,可能会在稍有起色时受挫,可能会在顶峰时由于利益跟好友决裂,可能会经历行业兴盛又目睹大厦倒下。 她无法想象那种情况,稍微推断未来的曲折,都有点喘不过气。 楚双优颤声道:“有时候,就是拥有真心的人,才会有被辜负的痛,我不想看到你那样。” 这是楚独秀第一次看到姐姐失态。 楚双优眼眶有点发红,失去镇定的语调,明明是熬夜工作都不困的超人,现在却流露出些许脆弱。 或许就像自己一样,不会使用昂贵围巾,却愿意送给姐姐,姐姐吃得下任何苦,却没法接受她也吃苦。 楚独秀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了。 “妈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楚双优摇头道,“我都不了解脱口秀,她更没有机会了解,你应该能猜到她的反应。” 楚独秀陷入沉默,这话确实没有错,姐姐至少还讲理,母亲那关更难过。 生活不是连续剧,没有刻板的反派,但现实压力袭来,实话都化成尖刀。 楚双优看一眼时间,她提起包,起身道:“我下午还有工作,要是弄得完的话,我过来找你,晚上吃顿饭,明天就走了。” 片刻后,楚双优的身影消失,只留楚独秀在桌边。 桌上,文件夹静躺在咖啡杯旁,没有被匆促离开的人带走。 她望着那份文件,突然涌生出疑惑。 为什么彼此爱着的人要互相伤害? 倏忽间,她感到孤独,还有点无力。 她们明明曾是最亲密的人,共同降生到这个世界,却在落地那刻被分开,连理念都被切割干净。 午后,“台疯过境”内顾客不多,偶有学生过来自习,一改夜晚的人声喧闹,显得安宁又平和。 落地窗边,楚独秀已经打起精神,坐在桌前怒刷一套题,接着尝试撰写新段子。她化悲愤为力量,一下做完好多事,思绪就开始发飘,指尖的笔晃来晃去。 谢慎辞抵达时,就看到她神游太虚的模样,她望着窗外不知思索什么。 他索性走过去:“你在想什么?” 楚独秀握着笔,郑重地答道:“怎么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姐姐明天就飞走,要是没法拉拢她,回家后压力更大。 谢慎辞:“?” 难道叫“独秀”的人都会走向相同道路? 笔记本电脑旁放着一份文件夹,隐隐透出纸页上熟悉的Logo,那是立式麦克风和太阳花。 “这是我们公司资料吗?”谢慎辞道,“我能不能看看?” 楚独秀正在打字,她停下动作,抬手示意道:“请吧。” 谢慎辞随意地翻开,浏览两页若有所思,还取出兜里的手机,对着纸张边翻边拍。 楚独秀疑道:“为什么拍照?” 谢慎辞一边发送照片,一边解释道:“拷问一下公司商总,让他思考如何解决当前困境,打消资方对公司前景的疑虑。” “???” 居然还能骗方案,蟹老板就是横啊! 谢慎辞收起手机,又道:“你姐姐今天来么?” 楚独秀睫毛微颤,停顿了数秒,小声道:“我不确定,她说下午有事情,有空就给我消息,一起吃顿晚饭。” 这是最后的机会,在饭桌上谈一谈,没准还可以争取。 但遗憾的是,楚独秀等到饭点,才等来姐姐消息,却不是想要的结果。 楚双优叮嘱她先吃晚饭,说自己不知道要忙多久,没准明天直接去机场。 楚独秀望着置顶的Emoji爱心,她缓缓放下手机,确实有点emo了。 会议室窗外的燕城霓虹交错,无数公路如蜿蜒起伏的彩带,又像倒映出明月繁星的河流。 室内,工作人员陆续起身,收拾着各自的东西。 楚双优活动僵硬的胳膊,只感觉久坐让后背麻木。她拿起搭在椅背的浅咖啡色围巾,打开手机发现是晚七点,再约妹妹吃饭没必要,但明天就离开燕城,浪费这点时间很可惜。 她犹豫要不要联系楚独秀,发现手机不止一条微信。 一条是妹妹的回复,文字后还配有表情包,是端茶倒水的小企鹅,上面写着“辛苦啦”。 另一条的发信人不太熟悉。 步行街内,五光十色的彩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条较宽的主路都是琳琅店铺,还有无数狭窄巷子分布在两侧,如同植物缠绕相连的根茎,隐匿在闹市之中。 夜里,巷子内比主路安静,路灯的光朦胧昏黄,远不及霓虹招牌耀眼。 楚双优身穿大衣、戴着围巾,再次来到“台疯过境”酒吧门口,看见昨天有一面之缘的人。 男子穿着深黑的休闲外套,站在路边身材挺拔,笔直的如旁边灯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等发现楚双优后,才抬腿过来,打了声招呼。 楚双优:“为什么谢总让我来一趟?” 她突然收到对方消息,让她有空的话,再来酒吧一次,看看今晚表演。 “昨天时间太仓促,连开放麦都没看。”谢慎辞抬起手,指向亮起的酒吧,语气颇诚恳,“尤其你是独秀的姐姐,我觉得你错过她台上的样子,实在有点遗憾。” “您可能误会了。”楚双优停步不前,直接道,“我对脱口秀一窍不通,没准根本看不懂,我也不喜欢喜剧。” 这是实话,她和家里人看贺岁片,不会感觉幽默,只会觉得吵闹。 “可你还是来了。”谢慎辞平静道,“你不喜欢喜剧,但喜欢你妹妹。” 楚双优一怔,随即失笑了:“您该不会觉得我是那种没出息的家长,不管她做什么都会喊着‘宝宝真棒’,然后支持她做任何事情吧。” “她当然不是什么宝宝,已经是成熟又有才华的单口喜剧演员了。” 谢慎辞严谨道:“虽然她还是新人,接触这行没多久,但她的观察和共情能力超凡脱俗。我看过很多单口喜剧表演,国内和国外的都有,具备这种天赋的人很少。”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或许有些人喜欢信口开河,但谢慎辞气质并不是那类。 楚双优挑眉,似将信将疑。 谢慎辞:“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逢人就劝他们做脱口秀,实际国内演员到达峰值后,很多人不增强技术,都会被迅速淘汰。这是世间规律,野蛮生长和行业化的差别很大。” “有些演员觉得搞笑就好了,只要嘻嘻哈哈一番,将观众逗乐就可以,不在乎什么手段。”他沉着道,“但有的演员能更上一层,消解很多人类共通的痛苦,有时候心上有道疤,笑一笑将脓水挤掉,伤口就会更快愈合。” 楚双优一言不发地听着。 “不是人人都有这种能力,有些演员手劲太大,真的会让观众难受,恰到好处的人很少。” 谢慎辞眼眸漆黑,此时却盈润起光,好似回忆起什么:“她很擅长这件事,可能她在乎遇到的所有关系,重视每一份感情。即便这能力在别的行业无法变现,但非常适合单口喜剧。” 楚双优无言以对。 她没法否认这件事,但不想认可谢慎辞,索性将脸埋进围巾。羊绒布料很柔软,拂过肌肤也顺滑,如同绵绵的云朵。 妹妹挑选的生日礼物,都跟自身有共通之处。 “太阳总是耀眼,导致人们忘了,白天也有月亮。”谢慎辞察觉对方动摇,先一步握住门扉把手,“但现在天黑了,该欣赏月亮了。” 室内,开放麦氛围一如既往,周末的观众比较松弛,时不时发出阵阵欢笑。 楚独秀躲在台侧阴影处热身,打算试一试今天新写的段子。即使姐姐不支持这件事,日子还得继续过,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计划还要推动下去。 台上,聂峰照常担任主持人,高声介绍道:“让我们有请下一位演员——楚独秀!” 楚独秀连忙奔上台。 场内隐隐响起欢呼声,前排还有女生挥挥手,明明表演还没开始,气氛已经活跃起来。 聂峰佩服道:“可以,有点人气了。” 小葱:“既生葱何生秀啊!” 楚独秀坚持来练开放麦,在酒吧的炸场次数很多。尽管燕城的脱口秀圈子不大,但也有固定的受众群体。他们有的纯粹是观众,有的看过很多演出,慢慢就变成演员。 当然,这些人对频繁露面的演员如数家珍。 就像聂峰等老演员一样,楚独秀作为崭露头角的新人,逐渐在燕城演员圈拥有姓名。 门扉叮铃一声被推开,楚双优刚刚踏进屋里,就有欢腾的热浪拂面。 周围的人相当躁动,不知欢迎什么人物,兴高采烈地鼓掌,呼喊着耳熟的名字。 下一秒,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舞台方向传过来,洋溢着往常朝气。 “大家好,我是楚独秀,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第18章 ◎我们只是看见了不完美的自己。◎ 台上,楚独秀穿着鹅黄毛衣,在灯下毛茸茸,像披着一层光。自我介绍后,她没有立刻开讲,反而环顾一圈观众,声音从活泼转向沮丧,长叹道:“哎——” 观众们面露迷惑,不懂她为何变脸,瞬间被吸引注意,却听她再次叹息。 “哎——朋友们,我好焦虑啊。除去每天必须完成的工作,我的生活好像只有三部分,焦虑,玩手机……”楚独秀补充,“以及一边焦虑一边玩手机。” 台下有人轻笑。 “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我们班一共三十五个人,一打听三十四个人焦虑,只有一位同学不焦虑。”她无奈道,“她是真的抑郁,病理性的。” “我已经焦虑到什么地步?手机都有大数据监控,开始给我推‘缓解焦虑’的文章了。那一刻,我突然感觉,人类科技真好,大数据懂我。”楚独秀一只手握着麦克风,一只手做手机滑屏的动作,“赶紧点开一看, 第一篇文章标题是《大学四年靠兼职存款20万,我终于破除焦虑》。” “第二篇文章标题是《自律改变人生,考公上岸后,我不再焦虑》。” 楚独秀眉头紧皱,她朝观众摇了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科技有点发展太快了,大数据懂我,还借机嘲笑我。” 角落里,楚双优安静地观看表演,听到身边人发出了笑声。 “朋友们,这是缓解焦虑吗?它什么意思?我天真地以为,它让我想开点。”楚独秀惊道,“现在我懂了,它想让我死。” “我看着推荐内容,很想说一句。”她双手交握,乖巧地低头,像祈愿的小女孩,“Dear big data,答应我,别有自主意识好吗,你是大数据,不是妄图毁灭人类的邪恶人工智能。” “或者我该再强势一点,直接说……” 楚独秀忽然切换成东北口音:“底儿贝隔逮塔,你瞅啥,你瞎琢磨啥玩意儿,再发这些,我抽你了信不信!” “大数据回我一句,瞅你咋地!” 一问一答的连贯表演,出其不意的口音转换,瞬间让场内爆发出哄笑。 “Dear big data!底儿贝隔逮塔!”小葱忍不住乐了,他一边模仿,一边好笑道,“真行!这什么高级的喜剧技巧!” 聂峰赞叹:“东北演员的幽默天赋都给她学走了。” 楚双优怔神,眼看全场观众紧盯台上,面带欢笑地盯着妹妹。 所有人情绪都被楚独秀牵着走,跟随她的话语起伏动荡,漾起欢乐的浪潮。 “我的生活兵荒马乱,给我推这种文章,纯属伤口撒盐吧。难道平台推荐机制和医学常识有关?”楚独秀耸肩,“淡盐水有利于消炎止痛,所以上岸前在海里游一圈,就能彻底治疗我的伤口!哎,上岸后不焦虑了!” “很荒谬,但我妈就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我焦虑,主要是没上岸,再有就是玩儿手机玩的。”她欲言又止,“不得不说,有点道理,dear big data。” Call back唤醒刚才的回忆,让场内观众再次笑出声。 “不要嘲笑我的英语,主要是遗传我妈。我妈是个很彪悍的人,年轻时捣鼓些小生意,跟一群大老爷们抢国外单子。每次对着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她英文都不怎么会说……” 楚独秀模仿道:“就这么拍胸膛,喊着‘Give me a face!Give me a face!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 笑声在酒吧内弥漫,楚双优的嘴角上扬,但她很快意识到此事,连忙控制唇边弧度,又用余光偷瞄谢慎辞,唯恐被人当场抓住把柄。 幸好谢慎辞也在专注欣赏表演,他全神贯注地望着楚独秀,眼神都柔和起来。 “我妈很强势,我们家一般小事听她的,有大事的时候,就像古希腊雅典公民大会,搞直接民主,投票表决。我家有四口人,我、我姐、我妈和我爸……”楚独秀一边掰指头数,一边有条有理道,“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少数服从多数,所以我爸说话基本不顶用。” 她语调降低:“倒不是他投不过我们,而是他类似古希腊雅典的女性,不算公民,没有投票权。” 全场观众大笑。 楚双优同样笑出声来,声音被笑浪淹没,没被任何人发现。她故意将围巾拉高一点,以此遮掩自己的表情。 “当然,我们家有大事的情况也很少,基本还是听我妈的。我一回家,刚踏进门,她就要问‘你为什么不考公’?” “我能说什么呢?”楚独秀摊手,接着垂下眼,含糊其辞道,“啊,这,没必要吧……” 下一秒,她猛然抬头,握拳道:“但我心里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在呐喊!去你的吧!我的人生,我的梦想,我要讲脱口秀!” “我相信好多人跟我一样,就在这个年纪,觉得父母不理解自己,他们限制了我的生活。好烦啊,好想逃,他们不是完美的父母。” 台下有人应声:“对——” 楚独秀望向那人,目光跟对方接触,煞有介事道:“但最近我有个发现,那是我还不够强,才会有负面情绪。如果你够强,你就不会逃,逃的是他们。” 观众们升起好奇心,全程听得津津有味。 “我有一个姐姐,她特别优秀,虽然是双胞胎,但完全不一样。” 楚双优一怔。 “由于我姐,我第一次知道,如果高考分数够高,是会被系统屏蔽的。就是这个考生没有分数,只有排名,说是保护学霸个人信息,也让学渣们免受打击。” 楚独秀慢悠悠道:“当然,只保护外面的学渣,不保护家里的学渣,我也没法跑出去报复社会,比如写篇文章,《高考改变人生,我姐状元后,我不再焦虑》。” “毕竟我俩同厂同工同料,我属于原单尾货,不贴牌的状元。” 前排观众响起咯咯笑声,一声接着一声,完全停不下来。 吧台后,陈静被逗笑:“原单尾货,不贴牌的状元……” 小葱激动拍腿:“那我就是不贴牌的最强新人王!” 舞台上,楚独秀握着麦克风,不紧不慢道:“我姐毕业后也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我有一天发现,我妈有点怕她。” “我妈体检查出来点问题,医生建议她吃药,降降血压和血糖,但她那个人很倔,她觉得自己挺好,她讨厌吃药。她坚信,自己健康又强大,这帮庸医不懂她,所以决定不体检了。” “有一天吃饭,我姐突然问她,‘你为什么不体检’?” 楚独秀认真地解释:“其实我姐语气很平静,就无波无澜地看过去,但可能是工作习惯,压迫感特别强。”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妈居然慌了,开始闪烁其词,说‘啊,这,没必要吧’……” 她震撼道:“你们懂我当时的感受吗?我妈那么强势彪悍的人,居然也会看人眼色了!” “她也会焦虑,抗拒自己身体变差的事实。” “她听不懂我姐讲金融投资,也不知道什么叫组织架构,她的小生意在上市公司面前不值一提。” “她老了,她的孩子摆脱她掌控了,甚至变得很厉害,开始可以掌控她。” “那一刻,我看出来了,她心里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在呐喊!去你的吧!我的人生,我的梦想,我不吃降压药!” 现场观众无人说话,他们全都沉浸其中,唯有台上人酣畅淋漓地表演。 楚独秀面露哀意,轻声道:“我突然跟我妈共情了,我觉得她好弱小,好可怜,我必须做出点什么,就像她以前对我的那样。” “我当即拍案而起,正义凛然道……” 正当观众陷入柔软感动,却见楚独秀的画风突变。 她一秒转换情绪,连珠炮般地呵斥:“就是!妈你怎么一点规划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都那么大人了,还要我姐和我操心,你浑身上下那么多毛病,我看就是玩儿手机玩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刚沉寂的场子被瞬间炸翻,压抑的情绪顿时冲破云霄,化作掀翻观众们的欢乐旋风。 众人都在笑,有的忍俊不禁,有的兴奋鼓掌,有的前仰后合。他们没料到事态后续,欢闹声持续好长时间,夹杂着惊叹及起哄。 楚双优都笑得肩膀发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表情。 楚独秀微抬下巴,脸上都溢满嘚瑟,还在继续着表演:“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什么叫莫欺少年穷,没想到吧,我姐发达了——” “我妈也懵了,接着立刻不慌了,反而抛我一句英文,就像她年轻时那样……” “give you face!给你脸了!” 快乐的笑声如山洪,崩塌而下,来回震荡。余波许久不停,颠得人七倒八歪,彻底掉进欢畅中,都顾不上形象。 台下人面带微笑,被逗得欢悦起来。 楚独秀被氛围感染,她也莫名其妙地放松,好似突然丢掉许多烦恼,浑身只余轻快。 “生活就是很奇怪,你觉得自己没问题,人人都觉得你有问题,你这样活着不行。但你要是说自己焦虑,别人又会说,这么点小事儿,焦虑个屁,肯定没问题。” “每天都在叩问自己,这降压药是必须吃吗?这公务员是必须考吗?” “我妈说,她没什么压力啊。我说,我没打算稳定啊。” “可能不管什么年龄,是人都会焦虑。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只是看见了不完美的自己。”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她长鞠一躬,走下了舞台。 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或许是为精妙的表演,或许是为幽默的态度,或许是为相同的心境,所有人都默契地拍手欢呼,用最简单纯粹的方式表达肯定。 楚双优眼看周围人为妹妹喝彩,众星拢月般环绕在楚独秀旁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触。 不是没见过妹妹在家贫嘴耍宝,却从没见过对方影响那么多人。 他们好像都跟妹妹建立连接,肆无忌惮地分享彼此快乐。 谢慎辞欣赏完整场演出,这才侧头看向楚双优,问道:“开放麦怎么样?” 楚双优很想沉默以对,像观看演出前那样。这是谈判里的技巧,少说就不会留话柄,防止被对手揪住不放。 但她此刻必须承认,自己被演出打动了。 “很有意思。” 下一秒,她思及对方是喜剧公司老板,依旧不愿意落于下风,又缜密地补充:“不过那是我妹妹厉害,不代表单口喜剧多好。” 谢慎辞倒也不恼,坦然地点头:“没关系,那就靠她拯救全行业了。” 楚双优:“?” 第19章 ◎你凶我。◎ “台疯过境”内总是拥挤,开放麦场子一旦坐满,后来的人只能站在角落。因此,许多演员喜欢在室外背词热身,一是空间更大,二是环境安静。 楚独秀表演结束,就溜到酒吧外面。推门的叮铃声被欢笑掩盖,微凉的空气迎面而来,为发热的脸颊降温,使她激越的情绪平复下来。 舞台就像一把钥匙,释放她心中的猛兽,但放下麦克风以后,她又变回平时模样。 昏黄路灯,漆黑人影。门前区域被蔷薇丛将一分为二,茂密枝叶将两类人分开,一边是谢慎辞及脱口秀演员,一边是独自站在灯下的楚双优。 楚独秀看到此幕懵了,一是没想到姐姐会来酒吧,二是对双方氛围感到古怪。 为什么像上学时画的“三八线”?或者象棋的楚河汉界? 楚双优和谢慎辞各占一角,莫名其妙形成对峙画面。 楚独秀瞥一眼谢总,又赶忙跑向姐姐,问道:“姐,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手机里,姐姐最后一条微信是叮嘱自己吃饭,只字未提要来“台疯过境”的事。 楚双优温声道:“我忙完后看有点时间,所以临时过来了。” 楚独秀:“……好辛苦。” 楚双优看一眼酒吧的落地窗,里面依旧坐得满满当当,问道:“你演完了?没事了?” “啊,对……”楚独秀一愣,下意识地慌道,“准备回去了。” 她没想到姐姐知道自己有演出,思及对方拒绝的态度,小心脏瞬间悬起来。 楚双优点头:“行,那走吧。” 楚独秀跟谢慎辞等人打声招呼,便背着包匆匆随楚双优离开。她们漫步在夜晚的街上,眼看两侧店铺陆续打烊,人流也逐渐变少。 两人顺着马路,往大学校区走,一时都没说话。 明月高悬,柔和皎洁。街边偶有落叶,楚独秀一脚将其踩碎,听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思索该如何打破沉寂,跟突然到来的姐姐聊几句。 明明下午还想说服姐姐,谁料自己被抓住讲开放麦,也不知道对方接受程度如何。 楚独秀很清楚,楚双优对喜剧没兴趣,只关注有成效的东西,比如专业书、纪录片等,休息时也要学习。或者对学神来说,学习就是工作外的休息。 这要是修仙小说,楚双优一定修无情道,或者是绝世剑修,丝毫不会被外物乱了心。 那脱口秀演员算修什么? 欢喜宗?合欢宗? 思绪逐渐发散,楚独秀沉默时间过久,以至于楚双优率先开口。 楚双优忽然道:“不然试试吧。” “什么?” 前面没有任何讨论,楚独秀听到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上节目?不然试试吧。”楚双优看向妹妹,平和道,“既然是寒假录制,那录完还有小半年时间,说不定能赶上几场考试。” 此话一出,楚独秀当即睁大眼,如同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简直喜出望外。 “真的吗!?” “嗯,他们第一季节目已经有些反响,第二季就决定有没有市场增量了,你现在入局的时间正好。”楚双优冷静地分析,“能行的话可能赶上风口,不行的话这行也结束了,可以踏踏实实回来考公。” 这是她考虑后的结果,倘若节目效果达到预期,妹妹会在赛中崭露头角,要是节目本身毫无水花,这条路不用拦,自然就结束了。 “一定要说那么残酷的话吗?”楚独秀弱弱道,“好像节目不成功,脱口秀就玩完了。” “难道不是么?”楚双优反问,“今天这里有几个全职演员?” 楚独秀无法反驳,没有节目推广前,脱口秀确实小众,连聂峰等人都不算全职,平时还要经营酒吧来维生。 不过,楚双优突然转变态度,还是让她轻松起来了。 楚独秀眼底瞬间迸发光彩,她紧接着又想起什么,试探道:“但要是妈不同意,怎么办?” 楚双优叹息:“那只能照你说的办了。” 楚独秀不解。 楚双优轻笑一声:“我无波无澜地看她一眼,然后问她,‘你为什么不体检’。”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看到彼此脸上笑意。 如果说楚独秀方才还疑惑,姐姐缘何猛地改变态度,现在却体会到隐秘而激动的欢喜,就像每次在舞台上看到大笑的观众,以及表演结束后,撞上用文本调侃自己的路人。 人们靠单口喜剧建立连接,通过台上段子金句,共同分享一份情绪。 至少这一刻,像心生默契,默认是一伙儿的。 “好耶!这可是你说的!” 楚独秀雀跃起来,她恨不得原地蹦上天,伸手挽住了楚双优胳膊,像终于找到坚实靠山,卸掉积压好几天的重担。 “不过我真没想到,妈平时害怕我么?”楚双优任由妹妹缠着,感受到她的欢悦,若有所思道,“如果不是听你说,我都没有发现过,还有公司投资那些话题,我以为她是不感兴趣,所以没像平时一样接话。” 妹妹的开放麦表演风趣幽默,还提供了另一个观察视角。 楚独秀吐槽:“那明明是接不上话,你没看她多憋得慌,感觉要急坏了。” 楚双优恍然大悟。 姐妹俩为家中小事说笑起来,她们亲昵地挽着对方,悠然地在夜里压马路,一路掠过燕城的繁华夜景,又化为连体婴的模样。 清脆笑声随夜风飘远,冲破近日隔阂的屏障,甚至要惊动天上的星星。 “其实我不优秀,也并不够强。”楚双优感慨,“如果再厉害一点的话,没准你第一次提的时候,我就会答应了。但我确实心里没谱,害怕说不准的风险。”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没妹妹想得那么优秀,要是有更出众的能力,没准就能为对方兜底,什么都不用怕了。 “姐,你该不会是在……”楚独秀面露惶恐,还夹杂一丝荒谬,小心翼翼道,“焦虑吧?” 这个词应该离姐姐最远,谁让她简直完美无缺。 楚双优承认:“嗯,要是彻底经济自由,或许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想做什么都无所谓。” “不要焦虑,你要是彻底经济自由,我一辈子抬不起头了!”楚独秀惊道,“给我留一点在家的尊严和生存空间吧!” 她何德何能,单口喜剧何德何能,将贴牌的状元都搞焦虑了! 楚双优见对方反应那么大,眨了眨眼,问道:“所以你觉得现在挺好?不经济自由也没关系?” “……” 这话问的,要是白日梦,想想也无妨。 “那倒也不是。”楚独秀思索道,“要是真能经济自由,我愿意牺牲掉尊严,就是有个小小的请求……” 楚双优疑道:“什么请求?” “能不能给单口喜剧点生存空间?”楚独秀搓搓手,偷瞄对方脸色,小声道,“投资一下我们行业。” 她开始想入非非,既然都经济自由了,那不就跟小说一样,掌握世界经济命脉,推广个脱口秀还不容易吗? 楚双优闻言,却一秒变脸,断然拒绝道:“不可能,我不会帮你养人的,还真打算都靠你了!” 她就知道经营喜剧公司的人不靠谱! 楚独秀:“?” 次日,楚双优乘坐飞机返回南城,临走前跟楚独秀沟通计划。 节目的录制时间已经确定,第一轮比赛在寒假前两天,楚独秀先到海城参加节目,要是成功晋级,回家后再跟母亲坦白此事,继续参加第二轮、第三轮比赛,要是没有晋级,那事情都不必再提,没必要为此争执。 这跟楚独秀想得差不多,她没自负到认为一定行,主要只在燕城看过开放麦,也不确定其他地方的演员水平。 当然,她不再孤军奋战,姐姐已经亲口答应,愿意出面帮她说话,现在每天问完考公复习,偶尔也问节目筹备如何。 “台疯过境”内,楚独秀一边用笔随手写稿,一边抬眼偷偷地打量对面人,小声道:“谢总,是你让我姐来看表演的?” 那天,她惊讶于姐姐驾到,毕竟对方不知开放麦安排,谁曾想是有人传信了。 谢慎辞面对电脑屏幕,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复公司CFO的消息。他抬眼道:“我只是告诉她,你晚上有表演,有空可以来。” 楚独秀当即来精神,一下挺直腰杆,满怀期盼道:“她当时什么反应?” 姐姐不愿评价她的表演,被纠缠再三也不肯说,但她现在抓心挠肺,好想知道对方感受,只得求助于其他人。 谢慎辞停止打字,似乎陷入了思考。 楚独秀追问:“有没有笑?她觉得有意思么?” “应该笑了吧……”谢慎辞坦白,“没太注意。” 她大感失落:“你们一起看的,都没注意到吗?” “因为我也在看,昨天的稿子,我都没见过。”谢慎辞平静解释,他忽然想起什么,当即挑眉道,“你居然还背着我偷藏稿子了。” “……” 这一刻,楚独秀看着他的表情,脑袋里突然跳出[小黑猫怒视.jpg]。 她连忙摆手,含糊道:“哎呀,哪有,新写的,什么藏不藏!” 谢慎辞不言。 楚独秀想了想,还是不肯死心,又道:“真没一点印象?那听见笑声了吗?” “不记得了。” 楚独秀撇了撇嘴,什么都没有再说,但眼神堪称哀怨了。 谢慎辞点评:“你的眼神像在说,‘你好没用’。” 楚独秀发觉他极度敏锐,赶紧收起自己表情,轻轻地安抚:“并没有,你想多了。” “就是。” 她略感心虚,索性摆烂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谢慎辞紧盯她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竟语出惊人:“你凶我——” 他的尾音居然还拖长调。 楚独秀深感荒诞,愣道:“没有吧,我凶么?” 她长得就没威慑力,还没被人指责过凶! 尤其从双方外表到身份来看,她都不具备呵斥谢总的资格,怎么也不该被扣上这种锅? 他重复道:“你凶我了——” “???” 她好想跟谢总说,什么表情包都用,只会害了他。 即便他现在面无表情,幻视的景象都是[小黑猫委屈.jpg]。 楚独秀只得起身,一本正经地鞠躬:“对不起,sorry,すみません,米啊呢哟。” x月x日,“台疯过境”脱口秀俱乐部,《单口喜剧王》节目筹备期,在校大学生楚独秀就自身不当言论,导致善乐文化谢慎辞精神创伤一事,进行四国语言道歉。 第20章 ◎维系演员关系。◎ 海城冬日透着阴冷,不同于燕城的干燥,潮润湿粘的空气吹在脸上,有种轻微的刀割般痛楚。 高铁车厢内温度适宜,导致楚独秀猝不及防。她刚刚推着行李箱下来,就猛然打一个喷嚏,赶忙哆嗦着穿好棉衣外套,竟感觉海城比燕城还冷。 怎么回事? 明明燕城在零下,海城是零度以上。 车站内拥挤的人流涌动,耳畔都是喧哗的人声,箱子滚轮碾过地面减震带,发出咯噔咯噔的噪音。 大厅内,楚独秀在出站口等待王娜梨,两人是同一趟高铁,但座位不在同一车厢,相约抵达海城下车后碰面。 片刻后,王娜梨拉着行李箱露面,她看到许久未见的楚独秀,第一句就是嘘寒问暖:“我靠,你不觉得冷吗?” “冷,都给我冻傻了。”楚独秀手指都藏进袖口,隔着衣服握行李箱拉杆,“我还以为你东北人不怕冷呢。” “东北人怎么就不怕冷?企鹅也会怕冷啊!”王娜梨惊道,“温带的麦哲伦企鹅也不抗冻。” 楚独秀:“所以你是温带的东北人?” “不,温不起来了,马上就凉了。” 两人在大厅内暖和一会儿,就抓紧时间离开,坐网约车前往酒店。 酒店由《单口喜剧王》节目组预订,来自全国各地的100名选手齐聚海城,在此参加第一轮比赛,住满了楼里的好几层。这里靠近善乐单口喜剧俱乐部,旁边就有一家剧场,专门用于讲脱口秀,是第一季选手试段子的地方。 酒店房间是两人一间,楚独秀和王娜梨在前台报到,便拉着行李箱办理入住,一路看到无数参赛选手。其中有燕城的熟面孔,常来“台疯过境”的演员,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人,甚至说话都是闽南腔调。 看来节目组极具实力,聚集一大堆参赛演员,规模远超第一季水平。 “有那么多人吗?”王娜梨愣神,“我有点紧张了。” 大堂内都是三三两两扎堆的演员,这两天还不会立马录制,演员集合也需要点时间,酒店就成为众人的社交场所,天南海北的爱好者们得以碰面。 “该不会全国演员都来了?”楚独秀东张西望,“要是现在把酒店炸了,我们行业是不是会完蛋?” 王娜梨:“你的想法很危险,总感觉这回见你,比上次黑暗不少。” “理解一下,刚考完公,都考麻了,只想毁灭世界。” 楚独秀来之前,参加了一场考试,情况感觉挺惨烈,目前还没出成绩。好在她早知道那场竞争极大,也没有抱特别大的希望,关键是下学期文城等地的报考。 她给姐姐发送消息,还收到对方的安慰。 楚双优应该猜到内卷程度,知道燕城那场高手如云,劝妹妹将第一回 考试当练手,把心思主要放在节目和文城考编。 王娜梨神情微妙:“……已经黑化到要毁灭世界?” 楚独秀:“那我阳光开朗一点,想要张开双臂,欢迎小行星来地球。” “?” 两人刷卡进房间,立刻就打开空调,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没准是刚从燕城过来,楚独秀总觉得海城湿气极大,连雪白的被子都像被水浸过,摸上去冰冷刺骨,恨不得要打个寒颤。 片刻后,王娜梨看一眼手机,唤道:“我们去吃饭吧,他们叫我们下去了。” 100名选手来自五湖四海,并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但隐隐形成三波势力,分别是燕城、海城及南城。 燕城主要是培训营及当地演员,海城则是参加第一季节目的演员,南城是国内第一家俱乐部的创建地,在那里单口喜剧被叫做“栋笃笑”,演员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楚独秀和王娜梨都参加善乐培训营,晚上要跟曾经的同窗及老师用餐,自然而然跟着燕城演员走。 令人意外的是,路帆没参加海城演员聚会,反而选择培训营的学生们。 酒店大堂内,两人伸手朝路帆挥了挥,只见对方和聂峰站一起,正跟周围的演员说笑。 “你小脸儿怎么冻成这样。”路帆见楚独秀缩成一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煞白煞白的。” 王娜梨:“真的,我感觉她今天蔫儿了吧唧。” 楚独秀哀道:“我冷——” “海城冬天就这样,屋里面没暖气,只能空调制热。”路帆道,“后面要录节目还冷,你们就买个取暖器,放在房间里能好点。” 楚独秀精打细算,思索道:“晋级了再买,要是一轮游,就不花钱了。” 路帆哭笑不得:“你怎么可能一轮游?” 不远处,小葱在伸手呼喊,好像叫卖的小贩:“同学们,培训营的各位,来这边恰饭去啦!” 话毕,他火急火燎跑回来,跟聂峰商议起车辆。 王娜梨好奇道:“晚上都是培训营的人?” 路帆:“对,尚导说她会过来玩儿,但谢总好像没有空。” 晚上有好几拨演员聚餐,善乐高管们同样会出面,到各个包间内逛一逛,为抵达的演员们接风洗尘。 正值此时,一辆车停在酒店门口,从上面走下来几个人。 打头的两名男子身材高大,一位是身着正装、谈吐有礼的谢慎辞,他抬手为旁边人指引方向,一位是身着休闲运动装、白色球鞋的陌生男子,他的脸颊有一点肉,看上去三四十岁,嘴角随和带笑。 楚独秀望着那名男子眼熟,她参加善乐培训营前,搜索不少单口喜剧资料,曾经在网上看过对方的表演视频。 果不其然,谢慎辞带着对方踏进大堂,很快就引发旁边人的骚动。 其他演员同时发出“哇”一声,像油锅里溅进一滴水,他们紧盯抵达的二人,脸上难掩激动之情,却又迟迟不敢上前。 聂峰愣道:“那是程俊华吗?” “天呢,怪不得谢总没有空,晚上跟大佬有饭局!”小葱惊叹,“大佬现在彻底回国发展了?” 王娜梨:“他是不是一个国外演员的徒弟?” “对,他原来在国外跟着洪利文,后来想用中文讲单口喜剧,就回国发展了,好像在南城讲了好几年,但国内的圈子比较小,单口喜剧也水花不大。”路帆道,“我听说他去做喜剧节目编剧了,没想到这次比赛会来。” 程俊华是南城的演员,早些年在外留学时,师承华裔演员洪利文,对方是国外知名的单口喜剧演员之一。 后来,程俊华回国发展单口喜剧,也上过几档喜剧类节目,在南城举办过小型个人专场,无奈市场就那么大,影响力止步于此。 聂峰:“节目组专程请来的吧。” 小葱:“这究竟是选手还是导师?别告诉我,我们要跟大佬比。” 谢慎辞一路带程俊华往里走,他看到聂峰、楚独秀等人,还伸手跟他们打招呼,气质却跟在“台疯过境”时不一样。在酒吧里,他更多是闲散的观众状态,经常站门口跟演员唠嗑,平时也没什么架子。 但在海城的酒店大堂内,谢慎辞身边是行业大佬,后面紧跟着工作人员,确实有几分谢总风范了,让人意识到他跟普通俱乐部老板不同,掌握着权力和资本。 楚独秀目送二人离去,她心里有点怪,又不知哪里怪。 看来谢总确实喜欢单口喜剧,四处寻觅出类拔萃的演员人才。 但谢慎辞会给程俊华发小黑猫表情包催稿吗? 小葱经常在酒吧讲开放麦,也跟谢慎辞频频打交道,现在显然有相同感受。他欲言又止:“今天看到谢总,我突然就感觉,真的是谢总……” 楚独秀两手插在兜里,丝毫不敢伸出来挨冻,她流畅地背诵:“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屏障了。” 小葱:“没错。” 楚独秀:“小葱,给谢总磕头。” “???” “占我便宜是吧。”小葱既好气又好笑,“你是闰土我是水生,有你这么当爹的?” 其他燕城演员都哄笑起来,不再看谢慎辞和程俊华,注意力被吸引回来。 没过多久,一行人抵达巨大的用餐包间,同样是由节目组来预订。众人好长时间不见,欢声笑语地聚在一起,谈论近况及即将开始录制的节目。 尚晓梅作为节目导演,还来包间跟演员见面。她身后带着一名男子,对方西装革履,戴金丝边眼镜,看上去精明能干,是公司CFO商良。 “感谢各位千里迢迢过来,支持我们节目的录制,今天晚上都吃好喝好!” 商总对屋里演员说完客套的敬酒词,就辗转下一个包间,没在现场逗留过久。 尚晓梅性子豪爽,跟演员关系更好,留下来侃大山。她参加过培训营开放麦,对前三名都留有一定印象,尤其是新人王楚独秀。 尚晓梅:“为什么独秀没精打采的?” 楚独秀开始反思,她今天是不是耷拉着脸,导致人人都发觉不对,忙道:“可能是太冷了,有点水土不服。” “你们房间冷吗?是不是空调坏了,找个人给你们修。”尚晓梅提议,“或者来我房间睡,我屋里还挺暖和。” “啊,这……”楚独秀眼神闪烁,支吾道,“参赛选手和总导演睡一间房,传出去不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当即爆笑。 尚晓梅一把揽住楚独秀,她声音爽朗,吊儿郎当道:“怎么了?就要潜规则!” 酒过三巡,众人都亢奋不已,轮番玩耍说笑话。 楚独秀缩在角落默默夹菜,偶尔有人搭话,才会抖个包袱。 “我跟路老师打声招呼,咱们找辆车,先回酒店吧。”王娜梨道,“我看你不行了,你到外面等我,是不是太闹了?” 楚独秀点头,她怀疑生理期快到了,身体莫名其妙疲乏,但周围人都兴致盎然,她不回话又显得扫兴,现在主要靠幽默强撑。 王娜梨起身去找人,让楚独秀先出去等。 餐厅包间的大门阻隔噪音,走廊里果然清净不少,偶尔能看到送菜员。餐厅大概是被节目组包下,另一侧的包间同样隐有喧闹声,时不时能看到其他演员出来。 最惊奇的是,谢慎辞还在走廊露面,他从一侧走向另一侧,突然就停下脚步,发现包间门口的人。 楚独秀看到他,遥遥地抬起手,算是打过招呼。 谢慎辞同样抬手,隔着老远回礼,又继续往前走。 两分钟后,他又突然折回身,径直地走了过来,手里好像还多了点东西。 楚独秀误以为对方要进包间,她侧身让出大门,又见他原地不动,茫然道:“谢总,怎么了?” 谢慎辞:“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他们。”楚独秀疑惑道,“谢总不用陪演员吗?” 她推测他是用餐中途出来,估计还得回自己的包间。 谢慎辞:“我可以陪你一会儿。” “?” 楚独秀感觉不对,“陪”字好像用错了。她连忙纠正:“不是,我是说,您不用维系演员关系吗?” 对方应该要跟大佬吃饭才对。 谢慎辞观察她脸色片刻,将一包暖宝宝递过去。 他眨了眨眼:“维系演员关系。” 第21章 ◎如果想混的话,在哪儿都能混。◎ 楚独秀看到那袋暖宝宝都晕了,她手忙脚乱地接过,回应得像个结巴:“谢谢谢总。” 有一瞬间,她觉得谢慎辞好会做人,不愧是能当老板的人,三顾茅庐,礼贤下士,任谁都会佩服。 好男人和好老板就像鬼,人人都说有,人人没见过。 她今天是见鬼了。 谢慎辞问道:“是不习惯海城天气吗?” “对,感觉有些湿冷。”楚独秀撕开暖宝宝的袋子,先往胳膊上贴了两片,补充道,“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两人在门口简单寒暄,搞得楚独秀有点紧张。她对谢慎辞没任何意见,深知对方怀揣一片好心,但瓜田李下和三人成虎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虽然他们在酒吧聊得愉快,但那里毕竟不算工作场合,可以是朋友式相处。现在节目录制在即,频繁互动就不太合适,类似于大学生考试前跟教授热络攀谈,别管聊天内容是什么,让其他同学撞见了,多少会产生些想法。 好在谢慎辞挺有分寸,他问了两句,就敲了敲门,直接踏进包间,跟其他人打招呼。 尚晓梅见他进屋,惊道:“你不是晚上有局吗?” 谢慎辞:“过来看看。” 屋里瞬间沸腾,众人笑着起哄。 “谢总心里还是有我们啊!” “可以,我们一屋子人加起来比得过程老板。” 谢慎辞和演员们闲聊两句,他在房间里溜达一圈,对尚晓梅说道:“待会儿找个车,想休息的人先回去,剩下的可以继续聊。” “好嘞,没问题。”尚晓梅笑道,“也行,这样互不打扰,估计有些人坐车也累了。” 谢慎辞来得突然,走得也很迅速。他问候和安排完,就回自己的包间。 因为有谢慎辞的提议,所以又有几人站起来,说想回房间睡一会儿。人多好办事,尚导询问完隔壁两个包间,很快就凑齐一车演员,将他们先送回酒店,让精力旺盛的人继续玩。 “正好,我们跟大伙儿一起走。”王娜梨面露欣喜,说道,“我看好多人都累了,碍于面子不敢说。” 楚独秀非常理解这种心态,欢聚场合突然要走,完全是当头浇冷水,谁都不愿起这个头。不过,谢总的面瘫气质适合做这件事,没人会说他的不是,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很快,车辆停在酒店门口,将一部分演员送回。 工作人员还在车上提醒,有需要的人可以在前台领取饮用水及暖宝宝,节目组提前准备了,但还没来得及发。 下车后,楚独秀和王娜梨溜出去一趟,她们在便利店买了热水袋和红糖姜茶,回房间就将空调打开,灌下微辣发烫的糖水,沐浴后钻进软被窝,暖烘烘地陷入梦乡。 次日,楚独秀睡醒神清气爽,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她一扫疲惫,逐渐适应海城的天气,穿着暖和厚毛衣出门,还不忘再贴一张暖宝宝。 节目组早就提前发布通知,上午是选手的休息时间,下午则在闻笑剧场集合,正式迎来第一轮初选赛。 闻笑剧场内,红色幕布前放置立式麦克风,一把高脚椅位于舞台中央。这里的舞台比寻常舞台要小,看上去刚好能站一两个人。观众席以舞台为圆心环绕,座位从前往后依次升高,方便后排的人看清舞台。 剧场屋顶也不会太高,像将室内空间紧紧地攒在一起,站在舞台上会有被围拢的感觉。 楚独秀和王娜梨一起踏入剧场,她们一眼发现落座的小葱,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宛若回到培训营时光。 王娜梨:“你来得好早。” “紧张,激动,昨天都睡不着觉。”小葱坐立不安,“我还是新人,属于提前切好的配料,当然要早到一些。” 楚独秀:“……我们是火锅调料台的葱姜蒜吗?” 剧场角落都有摄像机,机器后还有工作人员。他们穿黑衣,戴着工作牌,在昏暗处忙碌地来回穿梭。 片刻后,100名选手陆续到场,有些演员刚一露面,就让全场发出赞叹。 “帆姐!” “路老师——” 路帆穿着浅色厚呢外套,她一进门就看到其他演员,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在现场找了个座位,跟海城演员们聚在一起。她作为第一季节目亚军,认识的人并不算少,在网上小有些名气。 后面一连串演员都来自海城,他们好像是结伴过来,不乏节目上的老面孔,甚至有第一季的冠军。 男子穿着牛仔外套,里面是白色内搭,头发还抹了点发胶。他走路时连蹦带跳,是个跳脱的大男孩,一路就蹦跶进剧场,正是上季的冠军北河。 “北哥来了!北哥来了!” “冠军驾到,通通闪开——” 北河面对起哄声,他连忙双手合十,慌道:“谢谢兄弟们,谢谢姐妹们!” “天呢,上一季的实力选手,现在就全部露面吗?”王娜梨目睹热闹的场面,错愕道,“我以为他们是节目后期出现,下象棋都不能这样吧,起手就把新人将军了。” 楚独秀安详道:“算了,躺平吧,顺其自然。” “我们真成葱姜蒜组合了。”小葱吐槽,“匆匆过来,直接将军,算了躺平。” 现场的最高潮无疑是程俊华进来,他在众人的欢呼中挥挥手,茫然无措地环视一圈,最后坐在第一排的角落位置,那里也是选手的座位区域。 此举瞬间让剧场内炸锅,连老演员们都坐不住了,好似感觉到世界的疯狂,喧哗声恨不得掀翻屋顶。 路帆望向身边人,小声地询问:“真是选手啊?” “哇——”北河缩成一团,盯着前排的人,自嘲地摆摆手,“行吧,可以理解让我来初选赛了,连大佬都要参加初选,我啥也不是,啥也不是!” 程俊华是近年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单口喜剧演员之一,不少新人没准就是看他的视频启蒙,创作时间及舞台经验只是对方的零头。他作为选手参赛,颇有炸鱼的感觉,简直不顾年轻演员死活。 楚独秀:“笑气化马。” 小葱:“恐怖如斯。” 100名选手集结到位,都在闻笑剧场坐好。 没过多久,谢慎辞和尚晓梅同样出现,闹哄哄的现场安静下来。尚晓梅从旁边人手里接过话筒,伸手递给一言不发的谢慎辞,没想到对方没有接,反而抬手示意她讲。 尚晓梅这才放心,不再管身边谢总,转身主持其流程。 “欢迎大家来到闻笑剧场。”尚晓梅笑道,“有些海城演员可能对这里很熟悉,这里是由善乐文化改造的,第一家完全针对单口喜剧的剧场,不管是舞台还是观众席,都根据开放麦氛围设计,非常适合用于表演。” “剧场平时会举行演出,还有一些培训活动,我们的初选赛也将在此进行。” 众演员抬头观察起来,剧场小巧却不失功能,硬件设备同样出色。 尚晓梅抬起胳膊,高声道:“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一年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朋友对单口喜剧感兴趣,我们贫瘠的行业终于凑齐一百名选手,远超《单口喜剧王》第一季的规模!” 在场人欢畅喝彩,兴奋地鼓起掌来。 然而,尚晓梅等他们高兴地庆祝完,又不紧不慢抛出另一个消息。 “当然,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由于硬件方面的限制,只有通过初选赛的选手,才能进入演播厅表演,出现在我们的首期节目上。”尚晓梅平静道,“初选赛将选拔五十名选手,进入下一轮的突围赛。” 此话一出,台下产生小小的骚动,50%的淘汰率让演员们议论纷纷。 第一季节目远没有如此残酷,基本是十几名演员来回竞争,最后靠所有期数的总积分排出前三名。 聂峰若有所思:“看来这次选手是多啊。” 北河深感荒谬,跟旁人悄悄话,苦笑道:“我们的行业已经这么铺张浪费了吗?就硬往下筛人啊。” 老演员深感震撼,新演员早就麻木。 王娜梨:“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还活着。” 小葱:“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马上就死了。” 楚独秀:“坏消息不是死了,坏消息是现在,我们半死不活。” 尚晓梅继续介绍:“初选赛将以开放麦形式选拔,每人五分钟,不限主题。现场一百名选手共同投票,如果你觉得好笑,就可以摁下按键,我们将根据票数,排出前五十名的选手。” “排名前三的选手,有机会获得曝光。他们的初选赛视频会跟先导片一起放出,作为节目预热的宣传,同时获得商务资源。” 商务无疑是演员最重要的收入之一,路帆在第一季的排名不及北河,但靠优秀文本获得网络人气,双方的进账水平反而一样。 这是众人参加节目的主要原因,一旦顺利打开自己的知名度,同水准演员会迅速拉开差距。 “考虑到大家的演出状态,初选赛是明天和后天,演出顺序和日期由抽签决定。”尚晓梅道,“现在麻烦各位配合工作人员抽签。” 所有人按顺序抽签,接着离开闻笑剧场,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王娜梨望着手中数字,好奇道:“你是哪一天?” 楚独秀:“后天。” 全场共100名选手,1-50号排在明天,51-100号排在后天。即使每人只有5分钟,一天听50个段子,估计也会将笑话听腻,被刺激得毫无情绪。 楚独秀略感担忧,她感觉初选赛最后会踏入极端,要么是段子惊才绝艳、远超众人,要么是选手名气出众、不乏拥趸,否则高强度地听开放麦,很难记住所有人的表演。 某种意义上,初选赛像节目一样残酷,观众永远只记得金句,平淡庸俗的段子,看完也没有印象,关掉视频就抛到脑后。 “我俩都是明天。”小葱一愣,“据说后天的大佬特别多,北河和程俊华都是那天。” 楚独秀被排在后天,属于有利有弊,好处是有大佬场子热,所有人都会认真观看,坏处是被大佬比下去,票数可能会受影响。 程俊华等人的表演要是炸了,即使新人演员全力以赴,也容易被衬得寡然无味。 王娜梨安慰:“不过最终是看票数排名,只要混进前五十就行了,也不用太在意是哪天。” 她觉得楚独秀水平摆在那里,票数再怎么被压,必然也能进前五十。 “就是,前三名的视频被放出去,段子就没法在节目用了。”小葱使出精神胜利法,微抬下巴道,“咱们不稀罕那个,开局还是苟一点!” 王娜梨是明日表演,留在剧场适应环境,让楚独秀先回酒店。 房间内,楚独秀望着电脑屏幕,心里颇感纠结,不确定要不要写个新段子。她的双手放在键盘上,却好长时间都没动作。 实际上,参赛选手们很难被逗乐,先不提是互相竞争的对手,即便是关系不错的演员,私下也将彼此段子背熟了,就像她和小葱天天扎在酒吧,基本上没什么秘密可言,偶尔还给对方提两句建议。 虽然小葱说得没错,讲旧段子保晋级就行,但来海城第一场表演,就走保守推进的路线,她会有点不甘心。 她确实可以混初选赛,好歹有个新人王称号。燕城培训营的人不少,他们看面子也会投同窗。 但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混比赛吗? 楚独秀承认,她糊弄过很多事情,但不想糊弄脱口秀。 她深谙自己的毛病,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一发不可收拾,都会有“想要混混”的心态,瞬间有懒惰的惯性。 她是意志不坚的普通人,只要给她滑坡的机会,一不留神就呲溜跌到底,没准连保持中等水平的余力都摔没了。 如果想混的话,在哪儿都能混,或许没必要来这里。 第22章 ◎如果能重来,我要做李白!◎ 闻笑剧场内,100名选手将根据抽签顺序上台,展开为期两天的初选赛开放麦。他们在门口领取投票按键,就在观众席落座,观看其他选手表演。 节目制作人员同样到场,已经有摄像布置好机位。 尚晓梅满怀期待:“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谢慎辞问道:“今天没主持人串场?” “我待会儿先说两句,中间就没人串场了。”尚晓梅解释,“毕竟每天五十个人,时间还是相当紧凑,再加主持人没完没了。” 这不是单口喜剧拼盘商演,还要主持人活跃气氛,估计选手们也顾不上。 谢慎辞点头。 观众席,楚独秀坐在王娜梨和小葱身边,明显感觉他们身体紧绷,状态焦虑起来了。她是明天才表演,伙伴们都是今天,精神压力不一样。 王娜梨起身:“我去候场了。” 楚独秀:“加油——” 台上一直有选手在表演,五分钟结束后,广播内会传来提醒,让其他人摁键投票。 楚独秀看见王娜梨上场,还拼命鼓掌给好友助威。 王娜梨顺序靠前,连贯地表演下来,反响还算不错,演完愉快归来。 现在是初选赛伊始,选手们注意力集中,还在关注台上演出。 两小时后,现场氛围明显就往下掉,不但演员的状态变差,观众们情绪也不再高,对普通段子产生免疫力,没有办法继续笑出来。 虽然节目组中途组织休息,妄图调整现场观众的气氛,但效果也不显著。钻研喜剧的人比普通人更难逗乐,他们比常人懂在哪儿埋笑点,很难有“预期违背”。 这就导致,他们认真看有名选手的表演,对新人选手的兴趣不太足,除非对方一上台就炸场,或者说些吸引眼球的话题,否则观众注意力并不集中。 小葱排在第一天的末尾,拿出打磨许久的段子,勉强完成一次小炸场。 初选赛第二天,众人刚刚踏进闻笑剧场,就感觉观众席氛围不同。 原因很简单:一是好多人已经表演结束,卸下沉重的包袱,能够安心地投票;二是今天高手如云,大佬程俊华和冠军北河出战,让初选赛第一变得扑朔迷离。 初选赛还没有开始,剧场里就活跃起来。 “今天是诸神之战啊!” “大佬来了,我要好好看,看完就被淘汰回家。” “哈哈哈我们是演唱会追星贵宾票吗?” 风水轮流转,楚独秀今天要上台表演,王娜梨和小葱轻松下来,还在旁边给她加油打劲。 片刻后,冠军北河跑上舞台,他几乎刚一露面,就听到周围欢呼,感激地摆摆手:“谢谢,谢谢各位,大家好,我是北河!” 台下瞬间有人起哄,喊道:“北哥冲啊!” 小葱目睹欢闹场面,唏嘘道:“老演员就是不一样。” 小葱和楚独秀等新人在燕城略有名气,但放在全国还是不够看,比不上北河等人气演员。 楚独秀一直紧盯台上,打算看一看现场情况。她准备了两套稿子,一套是开放麦打磨过的成熟段子,一套是专门为初选赛写的新段子。 因为新段子没被试过,所以她计划随机应变,根据观众状态,选择保守或进攻。 令人意外的是,北河作为第一季冠军,现场讲了个新段子,但质量只能算普通。 “好混啊,他好混啊!”尚晓梅惊叫两声,笑骂道,“为什么新写一个那么水的段子!?” 谢慎辞分析道:“他害怕被选进前三名,然后成熟段子就曝光,没法拿到节目上用吧。” 《单口喜剧王》是高强度比赛,北河经历过第一季,明显想要节省子弹,不愿在初选赛消耗。 “北河好狗啊——”尚晓梅不住地摇头,“这一听就是这两天现写的!” 谢慎辞:“不过他靠名气也能过初选赛。” 表演结束,北河一溜烟地蹿回座位,还被其他好友笑着吐槽。旁边人显然也对他的苟且偷生极度无语,时不时伸手捶打他两下,以此表达自身不满,嬉笑打闹成一团。 北河意外地临阵脱逃,让程俊华的脸色稍缓。他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身躯及四肢也松弛下来,没有方才严阵以待的架势。 毕竟外人都在揣测两人谁会第一,程俊华作为资深演员来此,首战就被斩于马下,多少有点颜面无光。 没过多久,广播内传来程俊华的名字及序号,让全场选手们喧哗起来,一下产生海啸般的效果。 不少人猛地跳起来,激动地起立鼓掌,向知名的业内前辈致敬。 聂峰:“终于来了。” “恐怖如斯。”小葱震撼道,“没演就开始鼓掌。” 上台后,程俊华身上有种温和的劲儿,语调也是南方男子的绵软:“大家好,我是程俊华。” 掌声如雷,声势浩大。 程俊华选择的是老段子,源于他的个人专场表演,裁切出五分钟的内容,原汁原味地进行重现。 尽管很多人早知道内容,但依然被逗得捧腹大笑,拜倒在大佬的实力之下。 王娜梨愣道:“他段子里的梗密度没那么高。” “因为不是专门写的五分钟段子,而是从个人专场截取出来的吧,结构就没有专场完整。”楚独秀道,“很多能call back的地方都消失了。” “可怕。”小葱感慨道,“但大佬舞台经验太丰富了,尤其擅长使用‘呈现’,就是你听过他的段子,再看还是有感染力。” 楚独秀点头。 呈现是一种脱口秀文本和即兴表演的完美结合,主要取决于演员的肢体语言和态度。① 相同的文本,演的人不同,效果不一样。程俊华的呈现已经出神入化,那是无数开放麦表演,加上个人专场淬炼出的,不是新人演员临时抱佛脚就能有,算是独一无二的个人台风。 但这不是个人专场,仍然是节目初选赛,她没准可以搏一搏。 漫长等待后,楚独秀终于被叫到号,在同伴鼓励中走上台。 台下,燕城演员们相当仗义,都在观众席为她喝彩。聂峰等人晃起手,路帆坐在海城演员里,同样期待地鼓掌。 “来了来了,秀儿秀儿!”尚晓梅饶有兴致道,“我的潜规则对象。” 谢慎辞侧头瞥她:“?” 舞台上,楚独秀握着麦克风,漫步到高脚椅前方。 聚光灯下,她的神情轻松自然,一上台就变得镇定,游刃有余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我最近有个发现,开头门槛低的事情,后面磨难肯定不少,比如单口喜剧节目,初选赛就放进来一百人。” “哦——” 此话一出,众多演员都提起兴趣,深有同感地拉起长调,察觉对方想搞个现挂,还不时偷看尚导和谢总的脸色。 “然后导演大手一挥,比吧,比赢了是选手,比输了做观众。”楚独秀耸肩,无奈道,“反正人骗过来了,天生我材必有用。” 台下发出几声嬉笑。 “尚导,她调侃你——”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挑拨道,“这不能忍!” 尚晓梅一愣,随即笑得咧嘴,忙不迭就捂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仍盯着台上的人。 “开头难度高的事情,反而以后混得轻松,类似身边人劝你考公,‘赶紧上岸吧,以后就好了’。”楚独秀道,“我看着那个岗位报录比300:1,有些恨不得三千人里选一个,就想起当年孙悟空。” “他学会七十二变,抢走如意金箍棒,又擅自改了生死簿,这才当上弼马温,拥有一份编制,我何德何能啊?” 楚独秀怒指舞台,铿锵有力道:“他一个跟斗就十万八千里,我连参加一场比赛,都得坐高铁,才能到这里!” 其他选手哄笑,场子逐渐变热,都欣赏她表演。 王娜梨赞叹:“节奏进得好快。” “她是新写了一个吗?”小葱挠了挠头,迷茫道,“还是讲现挂啊,我没听过这个。” 楚独秀歪了歪头,继续道:“而且考进去也不会轻松,你还是一个新人,单位里老人一堆,啥活儿都由你干。你就会感觉受骗了,这不也没什么变化?” “这时候,身边人继续劝你,熬吧,熬到老就轻松了,不然努力评职称,就可以不干杂活。” 她双眼发亮,欢声道:“我每次一听这种话,心说这剧情我熟啊,孙悟空打了李天王和哪吒,玉帝才封他‘齐天大圣’嘛!职称不就评上了!” 路帆忍不住捂嘴笑。 楚独秀挽起袖子,摩拳擦掌道:“来吧,王科长,李主任,咱们比划比划,切磋一下。” “你们放心,只要把这些事务性工作分配明白了,别什么工作都推给我,我保证不会搞到大闹天宫的地步!” 剧场内如洪水冲过,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没准是楚独秀愤怒的情绪感染众人,让深陷初选赛焦虑的选手产生共鸣,难得没有吝于发笑。 小葱兴奋地抖腿:“可以,稳住,感觉能小炸一下。” “悟空前辈告诉我们,在某些单位,就是要发疯,才能混下去。”楚独秀面无表情道,“还有不要老说鬼话忽悠人考公,会像十万天兵天将一样挨打的。” “也有那种门槛低但后续难的事情,比如咱们这一季节目。比赛前,报名表上还有个问题,‘为什么要参加《单口喜剧王》’?” 楚独秀摊手,疑惑道:“我心想,啊,这,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北河佩服地拍腿,遥望尚导等人方向,幸灾乐祸地附和:“对啊,对啊,不是你们让我们来的吗!?” “我接触单口喜剧的过程,就像路上偶遇健身房发传单,你不懂短短一百米路,为什么有那么多追问?”楚独秀惟妙惟肖地表演,模仿街头发传单的人,“他看见你就大步上前……” “单口喜剧了解一下?” “谢谢不用。” “脱口秀,开放麦,培训营,有感兴趣的吗?” “没有没有。” “想要幽默吗,想要快乐吗?” “不了不了。” 台下漾起笑声的波浪。 “你每过一个路口,都能遇到那个人,好像牛皮糖,粘着你就走。终于撑不住了,你去了健身房。”楚独秀道,“人家也很热情,说你练得特别好,真的特别有天赋,坚持下去肯定行,现在办卡有优惠哦。” 下一秒,她微微挑眉,语气也变化,意味深长道:“但只要你一办完卡,你的锻炼就卡住了。” “就像现在,只要你一交报名表,赛制立马变得残酷。” 众多选手笑得前仰后合,敬佩地伸手鼓掌,宛若被戳破心声。或许其他题材,没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但初选赛无疑跟观众息息相关,任谁都逃不过凶残的赛制。 程俊华对身边人道:“她好聪明,她知道投票观众是谁,专门写了这场表演。” 单口喜剧演员是有些直觉的,就像根据观众讲现挂,还有推测他们的想法。楚独秀清楚由选手来投票,索性选择最容易共振的话题。 楚独秀吐槽:“我们的赛制有多离谱,我甚至觉得,已经将考公和高考的难度相加,就是这么激烈。” “我不清楚有没有人报过考公课程,就是它们会打广告,号称只要来辅导班,一个月就可以上岸,主要教你行测和申论。”她科普道,“有些是骗人的啊,有些班老师真的厉害,专门研究考公,讲得深入浅出,你提高特别快,刷题都有自信了。” “然后等你走进考场那天,突然就发现,你的老师跟你同一考场,居然还跟你报同一个岗,你们是竞争关系。” 楚独秀忽然收声,她在台上眉头紧锁,绝望地双开双臂,莫名就流露滑稽,好像在模仿黑人问号表情包。 “我不知道大家遇到这种情况,是什么感受,但我当时说……” 她握着麦克风,突然在台上蹦跳,望向不远处路帆,惊叫道:“路老师,我美丽动人的路老师——” “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您兢兢业业教我喜剧知识,就是为了师生互残的今天!?” 楚独秀的语气透出哀意,瞬间让现场爆笑如雷,连培训营学员都疯狂拍手。 路帆被对方点到,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虾米般地躬身。 旁边的海城演员也被逗乐,开始跟着楚独秀起哄,一声又一声地喊“路老师”。 路帆既好气又好笑,喝道:“你们模仿得严谨一点!她说的是‘美丽动人的路老师’!” 楚独秀的表演激起选手狂欢,在愈加热烈的气氛里,不断地推向高峰顶端。 “这还不是最残酷的,大家都知道,国内单口喜剧历史比较短,但也出过一些历史人物。” 楚独秀深感荒诞,她麻木地摇摇头,抬手示意前排人:“你和老师一起考试算什么?你现在和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一起高考了。” 程俊华一指自己,乐道:“是说我吗?” “我翻开书一看,程俊华先生是国内最早在电视节目上表演单口喜剧的演员之一,是将单口喜剧带进大众视野的重要推动者,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楚独秀一本正经道:“你在高中课堂上学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然后,你在高考考场上跟李白一起做古诗词赏析。” “仙之人兮列如麻,意思是,神仙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就像我初选赛的处境,彻底麻木了。”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我感觉惊心动魄,讲脱口秀的美梦醒了,只能仰天长叹一声。” 她探头学狼嚎:“嗷呜——” 巨大的笑声彻底炸开,无数演员都笑得鼓掌,甚至起身摇手给她喝彩。 他们都没料到她的反转,酣畅淋漓地开怀大笑,连带比赛的压力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小葱悲鸣道:“如果能重来,我要做李白!” 第23章 ◎这很正常。◎ 北河叹道:“这个好狠啊,不到五分钟,玩得内容好多。” “太擅长混合呈现了。” 增强段子效果的方法之一是混合,即找到两个原本无关的话题之间的相关性,混合几乎总是伴随着呈现。① 如果是商演或专场,楚独秀每次混合能玩儿好几番,没准混合一两次就有五分钟,现在却被强行压缩,一下子将现场情绪顶上去。 这不亚于机关枪扫射,总有能击中人的子弹,一小时都这么演会太躁,但只有五分钟就刚刚好。 “当然,大家也不要怕,就算李白是《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原作者,我们不一定考不过他。”楚独秀低头道,“因为李白只是伟大的诗人,不是伟大的高三生。” “他写那么多名垂千古的古诗没用,揣摩不透高考命题组老师的心思!” 楚独秀举起一只手,佯装捧着卷轴,表演道:“李白在考场上捧着自己的诗,心里都得嘀咕,‘在下这诗表达了那么多思想感情吗’?” “你看,只要题目足够狠,李白也要犯迷糊。” “我们也一样,程老师一听规则,心想只有五分钟,也算单口喜剧吗!?” 程俊华闻言发出笑声。 旁边人更是赞同地奋力鼓掌,故意朝尚导等人哄闹起来,抗议节目的五分钟卡太死,只能将完整段子裁切及压缩。 “节目还召集天南海北的演员,让我们互相投票,一起听选手段子,点评彼此的幽默。我说句实话,别说听段子,我连话都听不懂。” “我刚来酒店时,在前台办入住,听旁边南方演员打电话报平安。”楚独秀无奈道,“没有偷听的意思,再说偷听也没用,跟地铁上刷手机一样,他的方言自带防窥膜。” 台下选手皆嘴角带笑。 “那一刻,你突然就领悟,为什么武侠小说只有华山论剑,武功和剑术是有比较高门槛的。” “很少有人会华山论道,必须君子动手不动口,不然你觉得那画面很荒谬。” 楚独秀整理着装,左手抬起似举剑:“想象一下,五湖四海的侠客齐聚山顶,峨眉派的人出现了,她身穿侠女装,手里握把宝剑,一开口就是‘瓜娃子说了恁个多做啥子,还想跟老子比幽默’!” “天山派的人出现了,他说‘羊肉串,羊肉串’,然后发出弹舌音……”她突然半蹲下来,模仿扇风烤串,嘴里怪声道,“RRRRR——” “神龙教也来人了,说‘傻了吧唧的你整啥玩意儿呢’!” “然后他们一起回头问我,‘你谁啊’?” “啊,我是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我叫楚独秀。” “哪个门派的。” “丐帮的。” 楚独秀突然蹦起,崩溃道:“比什么啊,怎么比幽默,方言都不同,只能比剑啊!” 三步定律配反转,让稍微平息的场子,再次在笑声中热闹。 前排选手早就笑得肚子疼,他们东倒西歪地叠在一起,还不忘继续伸手鼓掌,感慨段子道出比赛真谛。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欢闹声充斥剧场。 欢呼,喝彩,掌声,叫好,让所有人沸腾起来。 楚独秀在热烈氛围中顺利下台,一溜烟地奔回座位,这才解除紧绷状态。 尚晓梅赞道:“瞧瞧人家,这才是真来比赛的。” 相比其他选手使用老段子,或者随意地写一个水段子,楚独秀能靠新内容击穿全场,算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没有开放麦的验证,包袱能不能抖成功,完全凭借演员创作时的直觉和经验。 演员没观众时,无疑最为难熬,主要不知道前路会怎样。 笑声过后,其他选手同样陷入混乱,恨不得在满场乱转,惊讶于新人的表现。 “好恐怖,新人撕碎一切的可怕冲劲儿!” “路老师,都怪你——”有人开玩笑,推搡着路帆,“你教出来的对手,人家段子里都写了!” “我拿了上季的冠军,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她段子里。”北河唉声叹息,“人家就看得起路老师和程大佬。” 路帆和旁人闹成一团,笑着反驳道:“跟我没关系,是你们划水!” 另一边,小葱和王娜梨围住楚独秀,两人神情激动,同样赞不绝口。 小葱:“牛啊,可以的!” 王娜梨:“我感觉你这把能封个‘齐天大圣’。” “反正不管怎么样,取经算是结束了。”楚独秀慷慨激昂地演完,只感觉大脑皮层活跃,四肢却在紧张后瘫软,无力地仰倒在座椅上,“累了,佛了,躺平了。” 这么搞过于消耗能量,要是商演或专场表演,肯定不能长时间亢奋,也就是比赛才拼一把。 “给大佬捶肩。”小葱没有碰她,虚空握拳轻敲。 “给大佬揉腿。”王娜梨有样学样,同样假装按摩。 初选赛仍在继续,今天原本就有程俊华和北河露面,普通演员很难接得住场子,再加上杀出一匹黑马楚独秀,让战况愈发扑朔迷离,硝烟弥漫,极度惨烈。 片刻后,100名选手终于全部表演结束。 所有人都轻松下来,肆无忌惮地闲聊着,畅想自己被淘汰后的旅行计划。焦虑和恐慌都一扫而空,颇有发成绩前的破罐破摔,将考试的事抛在脑后,及时行乐。 工作人员统计完票数,谢慎辞和尚晓梅也重新出现,站在舞台上宣布结果。 “辛苦大家连续两天的倾情表演,给我们的闻笑剧场增添活力。”尚晓梅笑道,“现在由我来公布初选赛排名,首先公布的是开放麦票数前三。” 下一刻,舞台两侧的电子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砰隆一声的音效,前三名票数被打在上面,分别是89、87、81,只是数字前名字空着,没有显示是哪位选手。 “哇哦——” 众人都没料到黑色墙壁会变成屏幕,好奇地东张西望,观察起剧场设备。 王娜梨愣神:“这剧场好高级,我都没发现,两边有屏幕。” “尚导肯定有职业病。”楚独秀道,“不上节目的初选赛,公布成绩都像是综艺。” “这是前三名的票数吗?”小葱瞪大眼,“天呢,大家好严格,第一名都11个人觉得不好笑,那后面的人票数有多低。” 全场有100名选手,认为好笑就投票,反之则不必投票。显而易见,第三名才81票,剩下的人会更低。 王娜梨:“我怀疑自己没法及格。” “首先公布第三名,初选赛81票……”尚晓梅握着话筒,侧头看向了屏幕,继续道,“北河。” 屏幕上,第三行的名字揭晓,正是上一季的冠军,北河。 场内发出小小的骚动声,聂峰等人交头接耳,点评道:“有点高了。” “毕竟有人气基本盘,他拿过冠军,有些人不仔细听,没准都直接投他。” 北河同样深感抬不起头,恨不得一路捂脸上台,从尚晓梅手中接过初选赛名次表。 尚晓梅顺手将话筒递过去:“来,北河,拿了第三,不说两句?” “不说了,什么都不多说了……”北河仓皇摆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婉拒,拿过名次表就往台下跑,一副被公开处刑的模样。 海城演员在台下喝倒彩:“吁——” 他们都清楚北河初选赛太混,现在扎他的心毫不客气。这样的段子,却拿这样的名次,多少让海城演员都有点没脸了。 北河显然也知错,对同伴讨好的笑,下台后任由他们搓揉。 尚晓梅:“接下来是第二名,初选赛87票,楚独秀。” 相比海城演员的吐槽,燕城演员瞬间激动,翻腾起澎湃的声浪。 王娜梨和小葱比本人都要兴奋,一左一右地推着楚独秀上台,爆发的欢声差点将领奖人震聋。 楚独秀被从天而降的馅饼儿砸中,晕头转向地往台上跑,第一回 还跑错方向,被卡在半路上,迷茫地左右望望。她不太熟悉剧场的观众席构造,这才发现有一侧被栏杆挡住,没办法抵达舞台。 路帆小声呼喊:“那边,走那边!” 楚独秀满头雾水。 台上,谢慎辞见她原地打转,抬手示意另一侧通道,这才将她引领回正道。 尚晓梅将名次表递过去,她露出善意的笑:“太紧张了。” 楚独秀略微低头,窘迫道:“对不起,我被比赛逼得走投无路了。” 选手们同时发出笑声,显然不在乎她的出糗,反而感觉像段子的延续。 尚晓梅递话筒:“独秀,说两句吧。” 楚独秀偷瞄尚导一眼,支支吾吾道:“我想要说的话,刚才都说完了。” 台下又笑起来。 “她真的很有观众缘。”北河诧异道,“就是说什么都有点幽默。” 有时候,单口喜剧演员的个人特质也很重要,尤其被搬上电视节目过后,一言一行都被无限放大。有些人很容易让观众心生好感,有些人明明没做错任何事,但很快就让人建立防备,观众不愿意倾听对方的话。 这简直就像玄学,资深演员都琢磨不透,差别究竟在哪儿。 “最后是第一名,初选赛89票,程俊华。” 尚晓梅还没说完,众人就早有预料,统一望向程俊华的方向,眼看他慢慢地走上台。 程俊华接过名次表,又取过递来的话筒。 其他人见其要发言,当即就出声鼓掌,为行业标杆助威。 程俊华面对热烈的掌声,他脸上反而有一丝难堪,坦白道:“真的很惭愧,稍微有点丢脸,我觉得今天的第一不该是我。” 话毕,他望向观众的楚独秀,准确地锁定她方位。 “哦?”小葱察觉程俊华的视线看过来,他当即瞥向身边人,差点就要提醒同伴,大佬好像在说她。 楚独秀撞上程俊华的目光一愣。 这话绝无作假,程俊华和楚独秀的知名度是天壤之别,一个是响彻行业内的老名字,一个是还没上节目的新演员,他们拥有的基本盘完全不同。 尽管楚独秀获得第二名,但她和程俊华只差两票,实际已经算赢了! 初选赛前,她只在燕城有点名气,现在却在全国演员心里留下印象,不但击败上季冠军,还跟前辈大佬并肩! 很难说,程俊华的票数,来自于现场表演,还是演员的情怀。 所有人听闻程俊华的话,反而越加用力地鼓掌,一方面是对这样的说法深表赞同,一方面是敬佩大佬能坦然承认,凭借多年积累的名声获取更多票数。 北河拍手道:“没事,我更丢脸。” 路帆:“你属于没皮没脸了。” “啊,一下子把我打蒙了,这回初选赛的第一,就当大家激励我吧。”程俊华面露怅然,他望着楚独秀许久,随即在台上长鞠一躬,“希望我正式节目里能配得上这个名次。” 雷鸣般的掌声后,程俊华重新下台。 尚晓梅目睹此幕,她关掉麦克风,侧头转向旁边人,震惊地嘀咕:“程老板好像真慌了,感觉自己不如新人。” 程俊华是节目组百般邀请才来,他最初对《单口喜剧王》预期不高,也是谢慎辞前去拜访好几回,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都没跟节目敲定合约,没准中途觉得节目质量不行,随时就为爱惜羽毛提前退出。 谢慎辞淡定道:“这很正常。” 尚晓梅:“?” 尚晓梅见他面无表情,难以置信道:“不是你请人家来的吗?” 敢情你三顾茅庐老半天,就是为打击人家的自信! 第24章 ◎总要存活下去,才有力量挣扎。◎ 初选赛前三公布结束,还剩47名晋级选手。完整名单骤然放出,密密麻麻地打在屏幕上,1-50名的选手名字赫然在列。 王娜梨屏住呼吸,焦灼地寻觅起来,最后还是楚独秀眼尖,先一步发现好友名字。 楚独秀伸手一指:“在右边那块屏幕。” “三十四名,还行还行。”王娜梨雀跃起来,“好歹不是一轮游。” 小葱排名更高一些,居然获得第十二名,在新人里成绩亮眼。 如果没有录制综艺节目,或者到外省专场巡演,不同城市的演员很难彼此了解,没准从未看过外省的脱口秀。 三人本来就不是老演员,天然失去海城、南城等地的票仓,现在收获的名次都远超预期。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后五十名被淘汰。 观众席上,有人喜笑颜开,有人垂头丧气,堪称人间百态。 尚晓梅高声道:“不管结果如何,大家一起到剧场门口拍个照吧,我们好不容易聚在这里,有机会互相交流彼此的创作,也是一段值得珍藏的记忆!” “照片洗出来后,工作人员会根据报名表地址,邮寄给初选赛一百名选手。如果有人想改地址,记得待会儿来登记。” 此话一出,现场氛围重新活跃,选手们陆续走出去,在闻笑剧场前排好队形。 海城冬日难得有太阳,驱散前几天的熬人阴冷,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晴天下,所有人先规规矩矩地拍了一张,接着摆出千奇百怪的姿势,完成一张无厘头的合照,甚至没来得及等摄影师按键,他们就被彼此夸张的肢体动作逗得大笑。 大合照结束,淘汰选手围着程俊华、路帆等人,希望能够跟他们单独拍照。 楚独秀正要随王娜梨等人离开,没想到半路却被拦住,对方是一名眼生女生。她也是参赛选手,略带腼腆地询问:“能跟你合个照么?我很喜欢你的段子。” 楚独秀一愣,接着慌张道:“啊,当然可以!” 人气演员才会被请求合照,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这待遇,一时间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连用自拍或他拍都不清楚。 王娜梨自告奋勇:“我来给你们拍吧。” 王娜梨拍照技术不错,女生跟楚独秀拍完,低头检查照片,感谢过两人,满意地离开。 有一位女生来找楚独秀合照,很快又迎来第二位、第三位,简直络绎不绝,许久后才结束。 “不错,我要收好你的签名,确实有望升值了。”王娜梨目送众人离去,她摸了摸下巴,感慨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吸引女粉,在培训营的时候,就有路帆老师。” 王娜梨一度怀疑,为数不多的女选手,全都跑过来合照了。 “所以你在培训营时不粉我?”楚独秀故作伤心,“我明明都粉你了,你居然没有粉我。” 王娜梨被反将一军:“?” 她上下打量楚独秀一番,佩服地点评:“应该就是你这种言行,导致经常吸引到女粉。” 王娜梨不愿承认,她初遇楚独秀时,就为那一句“美女”,彻底地迷失自我。 第一轮比赛告一段落,其他选手可以返程,年后再来录制节目。初选赛前三名要多留两天,配合节目组拍摄广告,穿插进《单口喜剧王》先导片。 王娜梨给楚独秀留下一大包老家香肠,就先一步坐高铁回去,约定过年后节目再见。 楚独秀被迫在酒店房间独居,白天被工作人员揪住化妆,再跟程俊华、北河共同拍摄。 化妆室,镜子前,楚独秀面对乱舞的定妆刷,只感觉脸蛋都要被拍散,恨不得猛地打个喷嚏。她试图挣扎,弱弱道:“好像可以了……” 天呢,原来上镜全妆那么复杂,果然自己不适合搞这个,屁股都要坐麻了。 造型师却很认真,她又拿起眉笔,修饰妆容不足,安抚道:“再弄一下,你以后会感谢我的,北河就是上一季凑合,现在回头看节目,觉得造型太傻了。” 楚独秀早就坐不住,一度都想自暴自弃,但听对方提及“以后”,又莫名地按捺性子。 坦白讲,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不过在外人眼里,好像是一片坦途。 漫长的妆发结束,又是枯燥的拍摄。凄惨的脱口秀演员们,任由广告片导演摆布,在片场照脚本走流程。 初选赛时,楚独秀和程俊华、北河毫无交流,现在却借此机会熟稔起来,在拍摄时偶尔闲聊,打发工作人员布场的时间。 程俊华是行业前辈,性格却挺随和,说话也温声温气。他最初讲英文脱口秀,后来回国转攻中文脱口秀,但偶尔用词卡壳一下,听起来就慢吞吞:“你接触单口喜剧多久了?” “正式开始演,不到半年吧。”楚独秀双手放在身前,她像个拘谨的学生,老实地答道,“但以前看过很多开放麦。” “哦——你居然有地方看开放麦?”程俊华诧异道,“我以为国内俱乐部特别少。” 楚独秀解释:“我们大学旁边有个酒吧,名字叫‘台疯过境’,酒吧老板喜欢讲单口喜剧。他叫聂峰,这回比赛也来了。” 程俊华:“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燕城的演员?” 楚独秀点头:“对。” 他若有所思:“你刚才说大学,所以你多大啊?” “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有点可怕……”程俊华长叹一声,他摸了摸脑袋,似被此话惊住,惘然道,“我二十二岁时在干嘛?” 楚独秀沉默,她觉得大佬什么都好,就是每次看到自己,总会叹息三连,让人无法接话。 “程老板是不是焦虑了。”北河苦笑,“不要焦虑,等先导片放出来,我才是被公开处刑,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俊华摇头道:“但这也太吓人了,她现在多年轻啊。” 楚独秀面色尴尬:“这……没准我就伤仲永了……” 北河唉声叹气:“唉,我录制节目以后,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第一季没接受妆发设计,二是初选赛划水惨遭新人暴击,简直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 两名前辈都在丧气,搞得楚独秀更局促,她的情商都快不够用了。 楚独秀硬着头皮安慰:“北河哥,往好了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没准也不是坏事……” “还不算坏事?哪里有福啊?” “起码……起码……”她支吾半天,煞有介事道,“起码你拥有了新的段子素材嘛!” 北河:“?” 北河:“谢谢,你是会宽慰人的。” 好在新人职场僵局没维持太久,商务广告拍摄结束后,谢慎辞出现在片场,邀请三人共进晚餐,总算转移了注意力。 清幽别致的包间内,四人围着木质圆桌落座,用湿毛巾擦手后,等待晚餐的上菜。这是一家中餐创意菜,装修风格是古韵和现代相结合,连餐具及家具都颇有特色。 屋内角落有竹叶掩映,精致菜品旁藏有干冰,白烟袅袅升起,简直宛若仙境。 楚独秀坐在程俊华和北河中间,正对面是谢慎辞,安静地埋头吃饭。 谢总露面后,程俊华的话题终于变化,不再是楚独秀的年龄及从业时间,而是跟谢慎辞交流起行业想法。 “确实出乎我意外。”程俊华瞄一眼楚独秀,发现她在啃大虾,又看向了谢慎辞,“我看过你们第一季节目,但说实话不如初选赛,今年选手实力远超去年。” “第一季节目仅仅是试水,我们连选手都找不齐,很多人接触单口喜剧的时间不长,而且基本是海城演员。”谢慎辞慢条斯理道,“这一年,我们建立培训营,又到全国各地拜访俱乐部,就是为了寻找优秀的演员。” “没想到国内单口喜剧发展成这样了。”程俊华叹息,“可能是我总待在南城,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 谢慎辞:“如果有完善的培养体系,演员文本和表演的突破都非常快,没准一两年就有新提升。未来,不管是演员质量,还是行业成熟度,都会跟现在不一样,要是一直保持现状,或许会被慢慢抛下。” 程俊华若有所思。 楚独秀一边研究虾壳,一边偷听二人地聊天,意外发现谢总和大佬不熟。她原以为谢慎辞是单口喜剧交际猫(?),长期据守在俱乐部门口,对所有演员都会喵两声,但莫名跟程俊华有些生疏,说话也公事公办,礼貌又有点距离,甚至不及对待小葱。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谢慎辞看着性格清冷,实际想法天马行空。即使是“台疯过境”内没名气的演员上前攀谈,他都会和颜悦色地逐一回答,并不会摆出善乐老总的架子。 可能大佬们交流要精英一点,不能再走接地气路线吧。 楚独秀听程俊华点评第一季节目,她还偷瞄一眼身边的北河,唯恐对方作为上一季冠军,觉得被人在饭桌上影射了。 幸运的是,北河心态很好,不但大口干饭,甚至拿过菜单,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来。 这让她像找到组织,不止自己特别烂,啥也不说光吃菜。 楚独秀悄声道:“我们好像只会吃饭的傻子。” “傻子才不吃饭光聊天。”北河翻着菜单,“要再加点菜么?” 她摇头:“不了。” 北河失望道:“真不加?甜点要不要?” 楚独秀望着研究菜谱的人,迷茫道:“我们可以这样加菜吗?”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包间好像有人提前点单,他们刚踏进屋里,就直接开始上菜。 “来,你也快毕业工作了,我作为公司的老混子,给你传授一些职场经验。” 北河用余光观察聊天的谢慎辞,他压低音量,振振有词道:“一般来说,公司用餐是有餐标的,你是什么级别,就能吃多少钱,但偶尔会有例外,你跟老总级别的吃饭,可以不考虑餐标的事。” “当然,这里特指谢总,尚导也可以,他俩不太计较这个,而且会自己结账。”他补充道,“如果跟商总一起吃饭,那就不要做这种事了,他管财务的很严格,要是他没带助理,你还得有点眼力劲儿,中途自己去把账结了,回公司拿发票报销。” 北河伸出食指晃了晃,一本正经道:“跟商总吃饭比较麻烦,建议不吃,还不够累的。” 楚独秀震撼道:“……这算薅公司羊毛吗?” “哎呀,不薅白不薅,要是多吃两盘菜,公司就被薅死了,证明单口喜剧还是不行。” “……” 奇怪的社会经验增加了。 楚独秀对海城演员有新认识,路帆是学术型人才,北河是社会型人才。两人掌握的知识面不同,但听起来好像都有些用处。 谢慎辞眼看他们交头接耳,突然停下跟程俊华交谈,好奇道:“你们在聊什么?” “谢总,我俩想加点菜。”北河笑呵呵道,“我们再来个牛肉粒吧,然后她要个桂花布丁兔。” 楚独秀低头掩面,声若蚊蝇道:“……我没要。” 服务员很快下单,加了一盘牛肉粒,再给四人各自端上甜品。 楚独秀用勺舀着布丁兔,桂花酱飘起清淡香气,她又认为北河帮忙点得不错,味道甜而不腻,是自己要的也无妨。 程俊华同样开始吃甜点,他眼带笑意,说道:“对啊,你们也说两句,光是我和谢总在聊了。” 北河不愧是老油条,熟练地举杯:“话不多说,都在茶里了!我干了!” 楚独秀心生佩服,真是社会人的最高境界,说了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四人举杯喝完茶,程俊华又望向楚独秀,继续道:“该听听年轻演员的心声才对。” 楚独秀一怔,干巴巴道:“我就是一个小人物,说什么有人在乎吗?” 她觉得今日饭局不适合自己,无比怀念王娜梨和小葱,主要自己靠初选赛坐在这里,但真要论经验及行业资历,就是一只小虾米,没有插嘴的余地。 谢慎辞认真道:“在乎的。” 程俊华:“我感觉她就在台上说,平时都是省电模式。” “对啊,聊聊嘛,我们都在乎。”北河打趣,“不要老把你的段子攒在台上!” 楚独秀:“不是,主要也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无所谓。” 她抬眼瞧另外三人,一句话憋在嗓子眼儿,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想要再有些女演员。” 这是楚独秀的心里话,她不太擅长跟男领导及前辈交流,完全没有在路帆、尚晓梅等人面前自在,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连包袱都抖不出来了。 众人面露不解。 北河惊道:“什么意思?点我呢,那我跟路帆换一下,现在打电话叫她来。” 楚独秀眼珠子一转:“也不是不行。” “?” 北河适时地接话,让氛围活跃起来。 程俊华一笑:“我们被嫌弃了,年轻人跟我们没共同话题。” 北河劝道:“你可以把我们当女生。” 楚独秀欲言又止:“北河哥,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 “可以,我是棋逢对手了。”北河既好气又好笑,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行,我不给自己贴金,那谢总可以了吧,你把谢总当女生!” 楚独秀:“?” 楚独秀瞥向谢慎辞,发现他正盯着自己,顿时被现状搞蒙了。 “我提醒你啊,注意你接下来的措辞,搞清楚谢总在善乐的位置,你总不能说他也贴金吧?”北河看热闹不怕事大,幸灾乐祸地挑事,“你把他当女生就行了!” “谢总,你们公司签约演员就这样?”程俊华大笑,“平时随便调侃你。” 看得出来,谢慎辞在公司里脾气不错,不然北河不敢开他玩笑。 谢慎辞不言,直勾勾地盯楚独秀,仿佛静候她的下文。 “谢总,他……”楚独秀被北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打晕了,她一不留神就将心里话说出来,“没有性别。” 北河当即抓住她小辫子,他双手叉腰,狐假虎威道:“哎,这话什么意思!我要替老板说你两句了啊,怎么心里这么想谢总的?太不像话了!” 楚独秀窘迫地找补:“谢总在我心里就是……脱口秀演员的好朋友……” 她的话没有作假,相比普通男领导,谢总在自己心里分数很高,属于能抛开性别的友善存在,就像动画片里神秘强大的灵兽之类,要是沾染上人类的特质,就变得不那么纯粹美好。 北河闻言怔然,他偷偷地总结:“这话听着像‘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程俊华笑出声来。 谢慎辞倒也不恼,没有计较玩笑话,淡然道:“何止是公司签约演员,没签约演员也这样。” 楚独秀心虚低头,她没有作弄谢老板的意思,明明说的话是出于本心,但听起来就怪怪的。 没过多久,晚餐终于结束,四人起身离开。 临走前,程俊华和谢慎辞走到包间门口,突然道:“其实她那天的表演,就说出我很多忧虑,单口喜剧是可以比较的吗?我们仅用五分钟表演,就来定义幽默或不幽默,这件事是正确的么?” “尤其脱离线下的环境,还要面临剪辑和审核,我会担忧大众理解的单口喜剧,跟我们想得并不一样。” 谢慎辞停步,有条不紊道:“明白您的忧虑,但现实情况是,大众还不知道单口喜剧,更谈不上理解。” “还没有人知道我们,必须掏出最优秀的演员,将全国资源汇聚在一起,让外面的人发现我们,才能继续解决接下来的问题。”他平静道,“总要存活下去,才有力量挣扎。” 程俊华默然。 餐厅门口,程俊华不回节目组订的酒店,他打算今晚住机场旁边,明早乘坐飞机返回南城。 三人跟程俊华挥手告别,轮流跟对方交流几句。 程俊华看向楚独秀,莞尔道:“下回我也会专门写五分钟的表演。” “好的。” 楚独秀心里一动,难以描述此刻感受,对方讲话很和气,但内容像下战书,意外的是自己并不排斥,反而隐约有点跃跃欲试。 或许,能被资深演员程俊华视为对手,本身就是单口喜剧演员的殊荣。 程俊华离开后,北河也掏出手机,跑到一边接电话:“谢总,司机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他一下啊。” 谢慎辞点头。 “哎对对对,我们就在餐厅门口,你是在另一个门吗?” 北河一边说话,一边蹿向旁边,只留谢慎辞和楚独秀在原地等。 餐厅门口有暖风,夜里也不算太冷。 楚独秀欣赏餐馆的装潢,观察花草景观的纹路,却不料被人秋后算账。 谢慎辞眼看她东张西望,偶尔还用手机拍两张,冷不丁道:“你刚刚怎么帮他说话?” “啊?”楚独秀满头雾水,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他开我的玩笑,你不帮我,你帮他?”谢慎辞挑眉,抗议道,“虽然东西是他点的,但甜品钱是我付的。” 楚独秀:“……” 真是出人意料,谢老板会计较这种事! 今天是什么职场新人考验日吗!? “但、但我也不能不合群……”楚独秀纠结道,“这是难免的,谢总忍忍吧。” 他不满:“怎么就不合群?” “主要打工人的友谊,就是靠吐槽老板联结的。”她小声道,“您就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以一己之力加强公司凝聚力吧。” “???” 第25章 ◎你欺软怕硬。◎ 谢慎辞闻言,不动声色地盯着楚独秀,直到对方眼神闪烁、侧头闪躲,这才慢悠悠道:“你欺软怕硬。” 楚独秀忙道:“哪有。” “不是第一次了。”他挑眉,“还说我是牛皮糖,粘着你就走。” “?” 这是楚独秀初选赛的段子,没想到现在又被翻出来,成为内涵善乐谢总的罪状。 楚独秀好声好气:“谢总,你想多了,不要对号入座。” “那你说的是谁?”谢慎辞道,“初选赛段子也没给我看,先斩后奏。” “……” 好怪啊。 楚独秀思及谢慎辞方才沉稳交流,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模样,现在却斤斤计较地追问她,总感觉他在故意逗自己。 尽管他面上无波无澜,但私下不知道怎么乐,一如猫科动物折腾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想招惹你。 片刻后,楚独秀有样学样:“你欺软怕硬。” 谢慎辞一愣。 楚独秀微扬下巴:“对着程老板就客客气气,对着我就各种质问段子,瞧我是软柿子好捏?” 她今日目睹谢程礼貌相处,不信他敢讨要对方的段子! 谢慎辞被她反击,他静默数秒,用问题回答问题:“你觉得客气的态度好么?” 楚独秀陷入思索,这话也有道理,谢总过于客套,精神压力会大。 他质疑:“究竟是谁好捏?” 楚独秀无言以对,索性避而不答,敷衍道:“嗯嗯,好吧,我先斩后奏。先一刀斩了,再暴揍一顿,坐实你的偏见。” “???” 没过多久,北河重新从旁边奔来,跟楚独秀、谢慎辞碰头。接送的车也绕了一圈,停在餐馆的门口。 北河:“车来了,上车吧。” 车上只有司机一人,剩下的座位都空着。 楚独秀见状,眼疾手快地拉开副驾门,谁料被身边的人阻止,没有成功地坐上去。 “干什么,干什么,想抢夺我有眼力劲儿的机会!”北河走过来,握住副驾门,驱赶道,“新人不许乱卷,你坐后面去吧。” “哥,这不合适……”楚独秀面露迟疑,她比北河资历浅,不好意思坐后排。 “有什么不合适的?后座有鬼不成?”北河瞄一眼谢慎辞,调侃道,“没事,你不都说了,谢总没有性别。” “……” 这位哥是懂火上浇油的。 因为是公司派来的车,所以北河坐在副驾驶,倒也不算不合理。毕竟楚独秀没在善乐文化工作,目前仍然是在校大学生,不算真正的职场打工人。 不过,北河抢夺副驾驶位置就算了,谢慎辞比北河还要狠。他的动作比她迅速,直接就拉开左边的门,只给她留下后排右座。 按照普通公司的乘车礼仪,专职司机驾驶时,座位由尊到卑是:后排右座、后排左座、前排副驾驶座。 但善乐文化显然不是普通公司!乘车座位乱七八糟! 车外只剩下楚独秀,不好继续耽搁下去。她硬着头皮坐右座,双手老实地放腿上,安安静静待在谢慎辞身边。 汽车终于启动,北河坐在前排,回头瞄了一眼,好笑道:“谢总,你给人搞得不敢坐了。” 谢慎辞选择左座,明显让楚独秀坐立难安,只差在脸上写“不要折煞我”。 谢慎辞:“我怕被揍。” “嗯?什么?” 谢慎辞声音太轻,北河没有听清楚,他再次转过头,想让对方重复。 楚独秀心惊胆战,她暗中怒瞪谢慎辞,试图阻止对方抹黑自己。 谢慎辞瞄她一眼,没有再说第二遍。 接下来,车内氛围正常得多,谢总明显有偶像包袱,恢复寡言镇定的形象,基本靠北河来推动话题。返程的闲聊没什么营养,主要就是交流起家乡。 “你订票了么?”北河问道,“学校是不是放假了?直接回家过年?” 楚独秀忙不迭道:“对,已经订完票了,直接回家。” “你老家哪里的?” “文城。” “老家在文城,大学在燕城……”北河点评道,“跑得还挺远。” “待会儿回去别忘了取年货。”谢慎辞听车内人一问一答,忽然出声提醒,又望向前排北河,“你带她去拿吧。” “行。”北河道,“程老板拿了么?他刚刚直接就走了。” 谢慎辞停顿一下,又道:“商总应该安排了。” 北河听其提及商良,不解地摸摸脑袋:“两位老总送礼都要分开行动?” 他只差没直言戳破,老板们工作量是不是不饱和?这事儿就不能由一个人干么? 文城,山清水秀,静谧雅正。这里不及江南水乡的婀娜,却有独特的历史痕迹,曾经走出不少商人,有过经济发达的辉煌,古韵悠久,淳朴厚重。 冬季的风微冷,湿气没有海城大,但依然冷飕飕的。 楚独秀自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文城下大雪,基本是雨水为主,偶尔有星点小雪。 家中,东北红肠和年货套装放在桌上,都是楚独秀从海城带回来的。她将满满当当的特产取出,又把行李箱推回房间,开始收拾凌乱的行李。 母亲楚岚待在客厅,她身子一歪、半倚桌面,随手拨拉起塑料袋,惊愕道:“你居然知道给家里买年货了?” 她脸上颇有福态,尽管上年纪后身材微肿,但穿一件正红色的毛衣,加上嗓音洪亮,听着中气十足,依稀能辨年轻时辛辣飒爽。 有些人天生虎声虎气,一看便知不好惹,眼前人就是这样。 楚独秀听见声音,她连忙从屋里出来,又望向鞋柜的拖鞋,问道:“妈,我姐没回来么?” 如果按照姐妹俩的计划,应该是楚双优先回家,楚独秀赛后再回文城。她们争取在春节期间,将楚岚的思想工作做通,让其允许楚独秀寒假录制节目。 然而,事情有些小小的变化,楚双优竟然还没回家。 “她临时有事,说抓紧回来,大年三十以前。”楚岚蹙眉,“你也别老腻着你姐,她平时忙得很,顾不上很多事。” 楚独秀闻言点头,一边庆幸姐姐会准时回家过年,一边愤慨万恶资本家将楚双优抓去加班,要是时间拖得再久一点,没准影响家庭的稳固和谐。 楚岚见小女儿不作声,好像在神游太虚,简直是小迷糊蛋模样。她伸手敲敲桌子,提醒道:“哎,没听懂是不是,不要老腻着你姐,她顾不上很多事。” 楚独秀坦然道:“嗯,我没腻着啊,她都没回来,我也没得腻!” 楚岚一时语噎,见对方听不懂话中隐意,单刀直入道:“考得怎么样?” 这是楚岚最近的心头大事,大女儿不用操心了,早早就有人生规划,小女儿却毫无自觉,每天傻兮兮地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楚独秀垂眼,小声道:“还没出成绩,但我姐说就先当练手,主要还是等文城这边。” “行,听你姐的吧。”楚岚想再叮嘱两句,但忍了忍又憋回去,嘀咕道,“你自己也长点心,别成天跟小孩儿一样。” 楚独秀含糊应声。 她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尽管楚岚时常有反对意见、还搬出姐妹俩进行比较,但她打心底知道母亲是在乎自己的,只是表达关怀和爱的方式不一样。 这就类似于,谢慎辞面对不同演员,会有不同的应对模式。 即使都是亲情,每个人的相处方式也会有差别,就像她对母亲、父亲和姐姐的感情,以及处理事情的方法,同样因人而异。亲情不是笼统的概念,而是具象化的、不同的人。 片刻后,穿着棉服的男子开门进屋,他瞧见桌边整理红肠的人,面露欣喜之色:“秀秀回来啦。” 石勤作为父亲,几个月没见女儿,现在看她在家里,情绪也高昂起来。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碧绿的大葱探出脑袋,全是春节期间囤积的食材。 楚岚双臂环胸:“跟你一前一后,你刚出去买菜,她就敲门进屋。” “行,待会儿包饺子吧,吃一半冻一半。”石勤道,“可惜了,优优临时改签,错过这顿饺子。” 三个人将桌子腾空,接着揉面又拌馅儿,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石勤负责擀面皮,剩下的人负责包饺子,将其整齐地码放在竹篾上。 楚岚眼看小女儿坐在桌边,疑惑道:“你坐这儿干嘛?” 楚独秀握着面皮,熟练地放进馅儿,利落地包成饺子,愣道:“帮忙啊。” 父母都将东西摆上桌,她总不能就干看着吧。 楚岚抿了抿嘴,她面露犹豫,说道:“不然你回屋学习吧。” “不是,就这么点时间,好像改变不了什么。”楚独秀欲言又止,“如果不包饺子就能考清北,我这辈子不吃饺子都行。” “……”楚岚斜小女儿一眼,好似恨铁不成钢,却无法反驳她歪理。 石勤劝和:“刚到家歇会儿,好歹过完年吧。” “就是,就是,不知道今年春晚怎么样?”楚独秀岔开话题,“有没有小品相声什么的。” 楚独秀怀揣一点小心思,先探探父母对喜剧的口风,再缓缓渗透录制节目的事,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 石勤笑呵呵:“都惦记上春晚了。” “春晚有什么好看?正经人谁看那个。”楚岚翻了个白眼,“那不就是吃饭有个配乐。” 这话没办法接,主要楚独秀也觉得,近年春晚的语言类节目,没准更抹黑父母对单口喜剧的印象。 三人有说有笑地包饺子,很快就堆满了竹篾,可以准备先煮一锅。 楚岚原本看小女儿动手不满,现在脸色也和煦起来,悠然地感慨:“啧啧,你跟你姐是真不一样。” “怎么?” “她是一点儿家务都不干,没事就抱本书在学习,你是一点儿书都不多看,做这些倒是拿手得很。”楚岚无奈,“你俩生出来时也不匀一匀。” 楚双优学习上挑不出毛病,唯独就是不喜欢做家务,声称这些事毫无意义,迟早会被机器所取代。 楚独秀正好相反,她就喜欢做姐姐认为没意义的事,甚至还要上网查烹饪攻略,包一些花样新奇的饺子。 “怎么还想什么好事都赶上?”楚独秀吐槽,“我俩匀一匀,不一定又学习又做家务,也可能既不学习又不做家务。” 楚岚:“……” 楚岚的白日梦被戳破,恨不得要掐她的脸:“你就气我吧,一天天嘴皮子最利索!” 第26章 ◎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新包的饺子薄皮大馅儿,稍微蘸点醋和辣椒油,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饭后,父亲石勤在厨房里洗碗,又将没煮的饺子冻进冰箱,开始整理剩余的食材。 楚独秀刚刚回家,处于新手保护期,竟跟楚岚度过温馨时刻,兴致勃勃地聊起八卦。 这是母亲心情最好的阶段,暂时还没厌倦归来的女儿,加上囤积几个月的话题,总算不用光跟父亲聊,找到新的倾诉对象,别提情绪有多亢奋。 她们围坐在茶几边,一边吃坚果唠嗑,一边闲散晒太阳,说些没营养的趣事。 楚岚手里捏着开心果,朝楚独秀挤眉弄眼,问道:“还记得钱俏吗?就小时候老来家里瞎转那个阿姨。” “记得啊,怎么了?”楚独秀嚼着干果,含糊道,“那不是你对家吗?” 楚岚一怔:“什么对家?” 楚独秀解释:“就死对头,网络流行语,互相扯头花那种。” “嚯,你还真记得,我以为你忘了呢。”楚岚道,“她不是有个儿子,啧啧啧,当时天天在院子里显摆,见到其他家小孩儿就跑来夸一通,你说夸就夸吧,非要加一句‘不过还是我家壮壮最机灵’,记得不?” 楚独秀点头:“有点印象。” 楚岚蹙起眉头:“有一次还酸你姐,说女孩子学习再好,未来也没什么用。” 她接着伸出手,比划一个高度,绘声绘色道:“你姐都没来得及说话,你当时就那么一丁点高,突然跑出来抢话,说‘钱阿姨,我姐学习好,未来没什么用,但壮壮哥跟我一样,现在就没什么用’,当时全场都笑翻了!” 楚独秀停下剥坚果的动作,惶恐道:“……还有这事儿吗?” 虽然她记得钱阿姨,但早忘了这件往事,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好硬核。 楚岚说起女儿童年趣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当然有,你那时候天天怂了吧唧,见了陌生人都不说话,第一次见你那么厉害,钱俏听完脸都黑了!” 一家人以前住在老院,邻居基本互相认识。 楚岚一直跟钱俏有过节,由于年代久远,矛盾起源不好追溯,据传是钱俏先碎嘴嚼舌根,说“楚岚生双胞胎都没儿子,可惜凑不出一个‘好’来”,再加上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楚独秀及家人搬到新住处,逐渐跟老院子的人断了联系,很少再听到钱阿姨的名字。 “你猜她的壮壮现在怎么样?复读好几次,砸了好多钱也没学上,后来想着让他学门手艺,吃不了苦又跑了,现在不愿意工作,就天天在老院子溜达,游手好闲地啃老,在家脾气还特差。” 楚岚不屑地嗤道:“哼,当初还有脸跑来酸我,我两个女儿都有好大学上,哪像她儿子不着四六,被说两句就要骂人呢。” 楚独秀调侃:“谢谢母上大人肯定我校的教学水平,都能跟我姐院校并称‘好大学’了。” 楚岚扬起下巴,洋洋得意道:“那说出去也是不差的。” 楚独秀见母亲嘚瑟,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不太好,但她完全能理解楚岚的快意,不会像姐姐般冷静地泼冷水,说“为什么要在乎别人家的是非?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没准她跟母亲一样,本质就无聊又庸俗,怀揣“恶人有恶报”的朴素想法,是标准的小市民心理。她们不会落井下石,但看讨厌的人倒霉,还是会背后偷笑,有一点小小的坏。 正因如此,楚岚只跟楚独秀闲聊这些,绝不会跟楚双优提起,完全是自讨没趣,还要被批驳两句。 阳光下,正红色毛衣上有几朵绿色小花,简约线条凑成花瓣,歪歪扭扭,稚气十足。 楚独秀一愣,误以为自己眼花,盯着楚岚的后背,疑道:“妈,你的毛衣……” “怎么?”楚岚一摸背上,触及那团绿花,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当初破了个洞,你学了个什么针法,非要给我绣朵花,就是不知道哪儿出错,绣出来歪七扭八。” 楚独秀小时候兴趣广泛,心血来潮就折腾点事儿,不是种植多肉,就是编织绣花,有些爱好早抛到脑后,现在很久没捡起来了。 “但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穿这件呢。” 楚独秀怔然,她犹记是初中在校内学针法,回家后拿红毛衣练了练手,不料这衣服没丢也没压箱底,现在还经常被母亲穿出来。 楚岚手里捏着坚果,正认真地看电视,随口道:“这不挺好看的?还不错吧!” 楚独秀望着小绿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她一直觉得,即使楚岚不是妈妈,也是值得自己钦佩的人。 石勤年轻时五官端正、性格温和,加上又有稳定的工作,是远近闻名的香饽饽。 楚岚跟他结婚后,由于学历家世不好,经常被人暗讽配不上。她一生要强,咽不下这口气,跑去跟一群男人抢生意,硬生生地撞出一条路,不但成功地赚钱买房,让家里人能搬出老院子,还狠狠打了嘲讽者的脸。 “我配不上怎么了?哎,我就爱扭配不上的瓜,不服气你也去赚大钱啊,指着你家那口子发财不成!” 粗野、蛮横、彪悍,完全不合常规,但又生机勃勃。 即使她偶尔觉得楚岚过于强势,也无法否认只有这样的性格,母亲才能完成在当年看来匪夷所思的事,不论是跟人竞争生意,还是敲定女儿的姓名。 “跟我姓,她们在一起时品学兼优,分开发展后都一枝独秀。” 这就是姐妹俩名字的由来。 楚独秀摸着红毛衣:“妈,我改天重新给你绣个吧。” 楚岚闻言侧头,斜了对方一眼:“你可少惦记这些,多琢磨自己考试。” “……” 真是感动粉碎机,大大咧咧得可以。 楚独秀气闷,出言反击道:“你最近吃药了么?血糖怎么样?” “什么药?”楚岚心虚地摆手,“别像你姐一样扫兴!” 楚双优是大年三十那天到家的。 房间内,楚独秀听见门口动静,一个箭步就冲出来,果然看到姐姐的行李箱,以及被石勤挡住的半个人影。 石勤笑道:“这么着急见你姐。” 楚岚坐在沙发上,嘀咕道:“从她回家那天起,恨不得一天八百遍地问‘我姐呢,我姐呢’。” 楚双优同样换上羽绒服,但依旧戴着浅咖啡围巾,状态跟燕城时差不多。她将飞机票随手撇在一旁,跟家里人打一遍招呼,终于能在旅途后休息。 父母二人起身去厨房备菜,只留姐妹俩在客厅收行李。 楚独秀:“姐……” 楚双优平和道:“没有忘。” 这句话就像定心丸,代表联盟没有瓦解,姐姐将信守诺言。 桌边的椅子被彻底坐满,桌上早就摆好美食珍馐,还配有可乐、果汁等饮料。头顶的暖灯照耀,让干净的餐具闪闪发亮,更衬得盘中饭菜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一家人在春节里团圆,听着热闹激昂的春晚开场乐,伴随“春节快乐”的干杯贺词,开始在除夕夜大快朵颐。 楚独秀已经在家待几天,只有楚双优今日刚回来,成为晚餐的主要话题。 石勤询问:“优优能在家待多久?” “我订了初六的票。”楚双优道,“现在就照正常上班来。” 石勤愣道:“那在家待不了几天啊。” 楚岚:“楼盘快交房了,我还说年后带你去看呢,这不又岔开了。” 楚双优在文城新盘交了首付,但一直顾不上紧盯此事,都由楚岚忙前忙后代劳。 “妈,你们去看就行了。”楚双优握着筷子,“再说都是精装修,没什么差别吧?” “怎么会没差别?你收房得认真瞧瞧,哪能光拿钥匙糊弄。” 楚岚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楚独秀,提议道:“咦,正好你在家复习,可以陪我去溜一圈,你姐应该是没空回来住了,估计到最后又成了你的花果山,鸠占鹊巢,大闹天宫。” 楚独秀一怔,她目光闪烁,摸了摸鼻子:“但我也订了初六的票。” “为什么?你俩又要去哪儿玩?”楚岚当即错愕,来回扫视姐妹俩,又看向楚双优,“她现在正在备考,不好天天往外跑。” 楚独秀低头坦白:“我要去海城录制一档单口喜剧节目,年后要继续比赛,初选已经通过了,后面还有好几轮。我今年是从海城回文城的,不是直接从燕城飞回来。” 这话的信息量巨大,直接将父母都炸翻。 两人夹菜的筷子停下来,桌上唯有楚双优面色如常,完全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楚岚嘴唇微动,眼睛瞪得滚圆,好半天没说话。 石勤率先恢复正常,好奇道:“节目是叫《善乐》吗?” 楚独秀答道:“不,善乐是节目公司的名字,节目叫《单口喜剧王》,可以在网上查到。” 楚岚拧一把石勤的腿,既惊又怒道:“你怎么知道?” 石勤赶忙解释:“她带回来的年货上有字,我还奇怪呢,不一样的食材厂商,名字居然都叫善乐。” 楚岚深吸一口气,她眉头紧皱,强压下火气,不耐道:“我不想训斥你,你听你姐来说,让她告诉你复习时间多紧迫。” 楚双优慢条斯理道:“我知道这件事,也查过节目了。她可以寒假去录制,回来筹备文城岗位,然后开学后接着考,什么事情都不耽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还是什么都接触试试,她未来发展也能多元化一点。” 楚岚不料楚双优帮腔,一时间被此话砸蒙了。 楚双优有条不紊地补充:“我前段时间去燕城一趟,实地看了一下喜剧表演,也见过节目组的负责人。这不是骗人的项目,她本身又挺有兴趣,试一试也无所谓。这种经验可以充实简历,以后找工作有更多机会。” “很有兴趣?她有兴趣的事多了,你看坚持下来几件?”楚岚将筷子往瓷碗上一摔,中气十足道,“以前就算了,现在大四时光多宝贵,好多岗位只能现在考,什么时候折腾不好,偏偏要这时候瞎搞!” “不可能——我就明说了,这事不可能,你俩提前串通也没用!” 楚岚平时就声音洪亮,情绪激动时更有穿透力,当年震慑过不少经商老男人。她没有精英谈判时的严谨条理,反而有种冲破一切桎梏的莽,那是在社会摸爬滚打的草野气。 楚独秀和楚双优同时沉默,她们早就猜到今天,知道母亲不好说服。 “好啦,大过年的,吃饭都吃饭。”石勤打圆场道,“今天先不聊这个,高高兴兴过春节。” “行,吃饭,不跟你们计较。”楚岚抄起筷子,语调平缓下来,“但这事儿别再提了。” 饭后,楚双优和楚岚进屋议事,楚独秀在门口来回打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偷听二人的对话,却没听到单口喜剧话题,只隐隐约约有姐姐的声音。 “妈,现在家里有多少钱?” 片刻后,楚岚推开门出来,被楚独秀吓一跳,没有注意到,角落有个人,像蘑菇般缩着。 “蹲这儿干嘛呢。”楚岚嘲道,“以为我会被你姐吓唬住,你躲在她身后就完事了?” 楚独秀眼神哀怨,很容易被猜透想法,显然还在惦记节目。 “她确实跟我聊了你的喜剧节目,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瓜里想什么,现在让你参加了比赛,你回来真能安心考试?” 楚岚振振有词:“心早就不知道野哪儿去了,退一万步讲,你就算两边兼顾,真的考上了岗位,还能再讲什么脱口秀?你单位领导能让你干这事儿?” “所以趁早别浪费时间,这个念头消停了吧,好好准备你的考试。” 楚独秀抿了抿嘴,胆大包天道:“趁早别浪费时间,不该现在就不考了,专心致志讲脱口秀吗?” 她觉得也是,考公成功不能做兼职,还不如现在就不考了。 “你非顶嘴气我是吧。”楚岚揉了揉太阳穴,闷声道,“是不是逼我训你?大过年的给你脸了。” 楚独秀突然被此话击中,回忆起“give you face”的表演,内心升腾难以描绘的感受。 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心声:“你什么时候给过我脸?从来没跟我平等交流,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哪儿给过我什么脸!?” 楚岚愣了。 石勤听见争执,仓皇地跑出来,疑道:“怎么了?怎么又吵起来了?” 楚双优同样从屋里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母亲和妹妹,试图从中斡旋。 “你俩少出来装好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把我当地主斗,觉得我妨害你们了呗!”楚岚双手叉腰,勃然大怒道,“你们是亲亲热热一家人,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石勤你也不是个好鸟,每回都让我来唱白脸!” 这一通是无差别伤害,再不管友军敌军,都遭楚岚统一扫射。 楚双优和石勤被镇住了。 “什么叫没把你的话当回事儿?你可别忘了,当初你选文科,我有没有答应。你非要跑到燕城学新闻,我当时是不是让你去了,但结果怎么样?”楚岚愤愤道,“这专业跟你高考前想得一样吗?你上大学才发觉不合适!” 楚独秀哑然。 “还有你小时候捯饬过多少东西,我哪回没有支持你,但你现在还记得吗?你那些兴趣爱好,是不是早就忘了!” 她扯了扯红毛衣上的小绿花,高声质问道:“我没跟你平等交流过吗?是你自己没握住机会,热闹一会儿就丢了,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 楚独秀哽声道:“我这回不会放弃的。” “呵。”楚岚冷笑,“行,又是这话,我都听无数回了。” “是真的。” 楚独秀的话带着颤音,好似文城冬日的细雨,倏地就浇灭楚岚的火气。 楚岚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小女儿眼圈发红,她当真不是善于吵架的孩子,平时会嘴贫耍宝,却说不出伤人的话,属于走进社会就被欺负的类型。 但这不是社会,这是家里。 楚岚原本能机关枪般爆发很久,现在却说不出来了,情绪一下子就平复。 四周一片沉寂。 良久后,楚岚率先打破沉默:“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参加那什么比赛吧。” 楚独秀一愣。 “但我有一个条件,你要真像你姐说得那么厉害,那就拿个第一名回来,到时候你想干嘛干嘛,我也懒得再管你了。你爱考公考公,爱讲那什么秀都行,我不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老了,我不懂。” 楚岚狠声道:“可你要还像以前一样,混一混就完了,什么名堂都没有,那就老实回文城上班,别再跟我提这些有的没的。” 第27章 ◎这是我司吉祥物。◎ 大年初六,机场内人满为患,都是匆忙返工的人员,门口更堵得水泄不通。 一家人开车抵达机场,石勤从驾驶座下来帮搬行李,楚独秀和楚双优推着箱子,准备离开文城。 “爸,你别下来搬了,我们自己能行。”楚双优站在后备箱边制止,却被父亲先一步夺过箱子。 石勤将行李箱推过去,笑道:“就这么一次机会了,等你俩回学校,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楚岚坐在副驾驶,她在车内落下窗,静静看着车外三人。 耳边时不时有车辆鸣笛声,楚独秀握着行李箱杆,站在台阶上等待姐姐。她的行李不算多,不需要搬运时间,一边盯着父亲的动作,一边偷瞄副驾的母亲。 前几天,两人在家中大吵一架,做出拿下第一的约定。 楚独秀那天回了一个“好”,她们后续就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宛若春节期间的和平协议,不想继续惊扰阖家团圆的气氛,直到大年初六离别的日子。 石勤搬完行李,重新回到驾驶座,准备开车回家。楚双优手里挎着包,推着行李箱上台阶,跟等候许久的妹妹会合。 石勤挥手道别:“那你们路上小心!落地在群里发个消息!” 楚双优:“行,你们回去吧。” 楚岚盯着姐妹俩,好久都没有说话。 楚独秀垂眼,主动开口道:“妈,我们进机场了。” “飞吧,都飞吧。”楚岚道,“嫌我们烦了,都想自己去外面闯。” 楚独秀没有看到母亲的神色,对方已经快速地侧过头去,干净利落地说完临别赠言。 姐妹俩在车外招手,然后结伴往机场走,偶尔回头看一眼父母。 车内,石勤察觉身边人的状态,他忙不迭抽了两张纸巾,眼疾手快地递过去:“哎呀,哎呀呀呀。” 机场内,楚双优的起飞时间早,她和楚独秀完成安检,就火急火燎排队登机。 楚独秀跟姐姐告别,又独自在机场溜一圈,坐在候机大厅观察落地窗外的飞机。 跑道上,一架架飞机陆续滑行起飞,如同海面冲天而起的海鸥,伴随着震荡的嗡鸣声,很快就钻进云层翱翔。 楚独秀脑袋里有点乱乱的,一会儿冒出程俊华的话,他说“单口喜剧是可以比较的吗,用五分钟的表演定义是否幽默,这件事是正确的么”,一会儿冒出谢慎辞的话,他说“现实是大众不知道单口喜剧,更谈不上理解,先被外面人发现,才能解决接下来的事”。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世界是彩色的,没法讨论对错。 总要存活下去,才有力量挣扎。 停机坪的巨型飞机,在阳光照耀下,展现流畅又凛冽的机身线条。片刻后,它在跑道上疾驰而去,猛然仰头冲向蓝天,如同刺破云霄的大鸟。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飞出第一,但总要飞出去,才能有后话。 海城,五十名选手重新齐聚,酒店位置却有所变化。 这一回,节目组订的酒店不在闻笑剧场旁边,反而靠近郊区的影视基地。基地内有宽阔的演播厅,节目的舞美人员在此奋战许久,早就将《单口喜剧王》第二季的舞台搭出。 尚晓梅等工作人员春节没休息,反复核对录制流程,连年夜饭都在演播厅旁边的餐厅吃。 《单口喜剧王》是善乐文化的品牌节目,没有人能承担它垮台的风险,或者说第二季节目遇冷,没准就代表公司将遭遇寒冬。 酒店内,楚独秀拉着箱子进门,感受到节目组的严阵以待。 大堂内保留春节张灯结彩的布置,角落的黑板上画着善乐的太阳花Logo,旁边点缀花里胡哨的“加油”文字,看上去有工作人员曾在此熬夜战斗。 周围,不时有戴工作牌的人来回穿梭,一边打电话联络工作,一边匆匆往演播厅赶。 楚独秀被这种“赌上手中全部”的氛围所感染,连带忧愁都淡去,忽然觉得没什么。 一切都能走过去,凡事都能扛下来。 房间内,王娜梨同样抵达,正在收拾行李箱,将衣物塞进柜子里。 “香肠吃得惯吗?”王娜梨兴致盎然道,“我后来才觉得给你留太多,没准家里人吃不惯,到时候消耗不过来。” “吃得惯,我们家有四口人,年夜饭那天吃了,都说挺好的。”楚独秀好奇道,“好像几种肠味道不一样。” “对,都是我老家特色!”王娜梨道,“你要是觉得好吃,等我节目淘汰了,坐车回家后,还能给你寄。” “……那倒也不至于,家里还有不少,你好好比赛吧。” “但听说突围赛只留二十五名,又是一半的淘汰率,我上次排名三十四,真不一定能继续录。”王娜梨长叹一声,接着脸色又转晴,“不过,酒店房间不会变了,我就算真被淘汰,可以蹭你房间住,听你们讲开放麦。” 正式节目录制后,选手们会在演播厅和闻笑剧场往返,在演播厅里听取赛制及进行录制,等到比赛后期命题赛的环节,再拿着新段子去剧场练习,通过开放麦来完成备赛。 当然,每回命题赛的题目不同,有些人也会拿出老段子,不一定在录制期现写。这都是路帆等人的经验之谈,北河就是怕弹尽粮绝,初选赛才会公然摆烂。 两人收完行李,还聊起先导片。 “对了,你有看先导片上线吗?”王娜梨掏出手机,激动道,“初选赛前三名的视频也被上传了,你的开放麦下面评价不错呢!” “已经上传了么?”楚独秀忙不迭凑过去,她春节在家忙于争取机会,都没顾得上观看先导片。 “上传好几天了,北河哥还专门发一条微博,转发了先导片视频,然后配文是‘自闭,勿扰’。” 北河初选赛的划水表现,被他的微博粉丝公开嘲笑,恨不得天天在评论区扎他的心。 程俊华同样转发微博,评论区画风就端庄许多,基本是表达震惊及进行赞美,都是深知他行业地位、嗷嗷大叫的单口喜剧资深爱好者。 楚独秀和王娜梨脑袋挨在一起,开始观看节目先导片,视频内容大致是第一季总结、第二季概况、初选赛选拔及冠名商介绍。 楚独秀望着手机,震撼道:“他们怎么连初选赛闲聊都剪进去?怎么收声的?” 屏幕上,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并排坐着,正是葱姜蒜组合,在交流比赛感受。 王娜梨同样发恼:“而且这光线把我们拍得好丑,都给舞台上的人打光了,咱们就黑黢黢的。” 相比当事人的无语,评论区却一片欢乐,纷纷叫嚷着“这是三人相声组来脱口秀砸场吗”、“初选赛撕头花也可以放出来,爱看”,或者“我懂了,这是选秀节目气氛组,咱们单口喜剧出息了,也会搞综艺人设剧本了”。 节目先导片播放结束,后面还有三条开放麦视频,依次是程俊华、楚独秀和北河的表演。 尽管楚独秀的名次不是第一,但点击和评论量竟然最高,视频上的弹幕多到爆炸。 [没见过的新人,但感染力好强。] [她演得比第一好,我在隔壁不敢说,害怕被骂。] [好牛的播放量,我懂了,她要是选秀的话,主要靠直拍逆袭,直拍的王!] [这是哪儿的演员?为什么第一季不来录?] [燕城的线下新人王,讲脱口秀不到一年。] [大楚兴,燕城王!] 楚独秀作为新人,初选赛好评率极高,简直如一道霹雳闪电,硬生生惊艳众人的眼。 王娜梨兴致勃勃地念弹幕,楚独秀听得都不好意思,赶忙催好友关掉弹幕区,又切换微博搜索节目动向。 《单口喜剧王》官博一连发送好几天预热海报,居然还选取楚独秀初选赛的创意,搞了一个“单口喜剧华山论剑”,通过地域来介绍本届参赛选手,将其划分为峨眉派、天山派、丐帮等。 或许,官博同样发现楚独秀的数据出众,他们认为是优秀的宣发亮点,也来蹭一波开放麦视频的热度。 楚独秀望着喜剧武侠海报,惊道:“他们窃取我的创意!这是我开放麦的段子!” 王娜梨帮腔:“没错,打官司,律师函警告!让他们赔钱,让他们倾家荡产!” 两人说完就笑作一团,知道彼此在逗乐嘴炮,都为先导片的开门红欢喜起来。 楚独秀和王娜梨在房间看完网上视频,竟还在酒店里撞上节目组宣发人员。 郊区酒店被节目组彻底占领,参赛选手就有五十名,更别说其他工作人员,制作团队就超过两百人。这里有善乐的员工,也有铃果视频的人,还有项目制工作者。 现在,大堂角落都有工作桌,时常有人坐那儿议事。 “独秀,娜梨!”尚晓梅高声道,“你俩来一下!” 楚独秀和王娜梨往外走,突然就被旁边人叫住。她们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尚导和谢总,还有几个端着笔记本电脑的工作人员,正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打字工作。 一群人好像在开会,藏匿在角落里,要是不出声的话,很难被路人发现。 “尚导,谢总,怎么了?” 楚独秀和王娜梨茫然地走来。 “她们是宣传组的,你俩有没有微博?”尚晓梅介绍起旁人,笑道,“我们官博会持续宣发,偶尔可能要@参选选手,也可以给你们搞个认证。” 王娜梨:“我们刚才还看官博了。” “真的吗?感觉怎么样?”尚晓梅双眼发亮,“这次的数据不错,比第一季最初强。” “尚导,为什么官博会发‘单口喜剧华山论剑’?”楚独秀跟尚导交熟,胆子也稍微大一点,偷偷道,“你们只付了我表演的钱,用我的段子进行商业用途,是不是该再付点宣传费?” 王娜梨附和:“就是就是。” 楚独秀:“不发我宣传钱也行,你们补给宣传组吧,就当我掏钱买通工作人员,让她们以后发图都帮我美颜。” 宣传组当即爆笑出声,她们捧着笔记本电脑,起哄道:“就是就是,应该加钱!” 尚晓梅乐了,拍腿道:“哎呀,什么钱不钱的,独秀你看咱俩的交情聊这些……” 楚独秀反打感情牌,哀声道:“就是我们有交情,你才该帮助我,争取我的利益!” 尚晓梅:“……” “这样吧,节目经费比较紧张,我用别的东西来还钱。”尚晓梅思索片刻,她四下瞄一圈,忽然瞧见身边人,干脆一指谢慎辞,“这是我司吉祥物,不然你把他带走,就当我还债成功,抵掉你的宣传费!” 谢慎辞正低头看文件,突然就被人点名:“?” 他没有作声,又侧头瞥楚独秀,还眨了眨眼,居然没反击尚晓梅。 “……” 楚独秀深感谢总在公司地位成谜,明明在程俊华面前严肃又强大,偏偏被熟人说来说去、无法还口,前有北河戏耍老板,后有尚导捉弄合伙人,当真是威严尽失、颜面扫地。 她尴尬道:“这就是传说中公司年会一等奖,抽到‘跟老板共进晚餐’的机会吗?” 第28章 ◎再说我,你真要抽中公司年会一等奖了。◎ 楚独秀此话一出,众人都狂笑不止。 “对,你都不用参与抽奖,我直接黑幕给你了,你跟谢总共进晚餐……”尚晓梅望着楚独秀,又瞥见王娜梨,开怀大笑道,“不对,让谢总请你们吃顿晚饭。” 王娜梨听闻自己被涵盖在内,忙道:“别,别。” 虽然谢总为人不错,但赛前跟老板用餐,对选手是不小的心理压力。 王娜梨没在“台疯过境”表演过,跟谢慎辞交情也不算熟稔,自然就局促不安起来。 有一瞬间,楚独秀脑袋里冒出奇怪画面,一边是尚晓梅在说“领养代替购买”,一边是王娜梨在说“猫毛过敏很麻烦”,可谓进退两难。 楚独秀偷瞄当事人,瞧他不动声色,试探道:“不该问问谢总的意思么?” 不能不把豆包当干粮,真安排起老板动向了。 谢慎辞被提及,他终于开口说话,侧头询问尚晓梅:“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是,你天天坐在这儿,我们压力多大啊。”尚晓梅无奈道,“宣传组想聊点什么都不行。” 尚晓梅和北河进公司早,跟谢慎辞关系也好,当然可以说笑打闹,但只要不撕掉谢总冷面精英的包装纸,他对其他员工还是PanPan有威慑力的。 没人愿意跟老板同桌工作,时不时就要看对方脸色。 谢慎辞:“我没打扰你们。” “老板坐旁边,谁还敢放肆。你不然去找商良吧,或者我找个好心演员,你们一起聊聊单口喜剧,你在这儿看文件会被吵,平时也不怎么玩微博,估计对我们讲得没兴趣。” 尚晓梅望向另外两人,兴致勃勃道:“我看看,这就有两位演员……” 王娜梨慌道:“别,别。” “我去找商总敲一下成本,你们聊。”谢慎辞不紧不慢地起身,还真听取尚导意见,给宣传组留出空间,没在旁边暗中盯梢。 楚独秀目睹此幕,莫名就觉得好笑。 谢慎辞倒也没什么错,可惜他的气质和身份摆在那儿,对于不了解他的人来说,压迫感就显得比较强了。 她一向擅长现挂,还低下脑袋,小声碎碎念:“回收旧老板,公司闲散的老板,闲置的老板,嫌弃的老板,统统不要丢,都可以换不锈钢脸盆。” 谢慎辞从楚独秀面前经过,恰好听到她幸灾乐祸的话。 他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悄声道:“再说我,你真要抽中公司年会一等奖了。” “……” 话毕,谢慎辞拿着文件离开,拐进酒店房间,寻找财务商总。 楚独秀惊得睁大眼,没想到他途经自己,甩下这样的一句话,语气轻飘飘的,甚至没被旁人察觉。 第二季节目如火如荼地开展,终于到正式录制当天,所有人员齐聚演播厅。 后台里,化妆室内挤满了选手,化妆师更是连轴转,抓紧时间帮众人造型设计。 楚独秀和王娜梨换装结束,还在角落里自拍合照,等待选手们统一入场。 “我早上过来看到观众了。”王娜梨道,“好多人,估计要录到很晚。” 小葱从她们身边经过,他脑袋一探,凑过来搭话:“听说上一季突围赛就录到凌晨。” 楚独秀:“那最开始的演员,还有凌晨的演员,岂不是挺吃亏?” 发笑是一种累积情绪,演员很难上来就爆梗。观众需要时间适应,总要沉浸到表演里,才能轻易被人逗乐。 因此,开场演员相当于全场铺垫,多少都要比后面人困难。凌晨时,观众又会极度疲倦,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同样不利于选手拿分。 “没办法,凭手气抽签嘛。”小葱叹息,“总会有人抽到第一。” 没过多久,导演组通知选手进场,五十名演员依次踏进演播厅,总算看到五光十色的舞台,以及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区域。 嘉宾、选手及观众有不同席位,舞台一侧有三把红色沙发椅,提供给节目邀请的明星嘉宾,舞台靠左是选手候场区,舞台靠右是选手晋级区,正前方是观众区。 现场观众早就入场,他们看到选手进来,当即发出阵阵欢呼,兴奋地鼓起掌来。 楚独秀跟随同伴落座,她望着舞台上硕大的节目Logo,以及四周绚丽夺目的灯光,也被紧张激动的氛围感染,跟好友们互相加油打气。 屋内,尚晓梅手握对讲机,坐在大屏幕后边,提示道:“各单位注意,最后核查一遍,我们的录制马上开始。” “摄像组收到。” “艺管组收到。” …… “倒计时,三,二,一。” 下一秒,舞台上灯光亮起,伴随欢快的音乐,以及观众的喝彩,第一季节目的主持人登场。 英俊的男子大步上台,他开朗地挥手打招呼,还没跑到立式麦克风前,就忍不住高声呼唤道:“大家好,我是邱铭彻,想死你们了!” 现场掌声如雷。 邱铭彻是一位综艺主持人,也是第一季的笑声代表。 他算是节目老面孔,手里握着麦克风,环顾一圈台下观众,从容地推动起流程:“前不久,节目组的导演邀请我,说《单口喜剧王》有第二季了,我还特别惊讶,我们的小破节目还没糊呢。” 有人轻笑出声。 邱铭彻:“导演跟我夸下海口,说今年选手一个比一个强,在座的各位看先导片了么?” “看了——” “挺好,我明白你们看完什么感受。”邱铭彻调侃,“所以我作为笑声代表,替大家给北河发了条微信,好好地嘲笑了他的初选赛视频。” 观众席笑声一片,似都领悟其含义。 “不是,邱老师的稿是公司谁写的?”北河左右环顾,既好气又好笑,“冤枉啊,他没加我微信,好歹加上我,再来吐槽吧!” 北河等人不但是节目选手,还是善乐文化的编剧,帮助明星进行撰稿。这话肯定不是邱铭彻本意,应该来自同事们的揶揄。 “不光选手们来势汹汹,我们的笑声代表也升级,常驻代表将变成两位。” 邱铭彻按部就班地介绍:“除此以外,每期节目将有一位飞行代表,我就是今日突围赛的飞行代表,突围赛结束后,下轮就没我了,由我们的常驻代表来主持节目。” 台下有人怅然出声:“啊……” “舍不得我是不是?没关系,等看完第二季的新代表们,大家就把我忘在脑后了!”邱铭彻音量骤高,“让我们有请罗钦、苏欣怡——” 激昂音乐再次响起,舞台上的灯光耀眼,俊男靓女并肩登台。 他们都打扮得光鲜靓丽,一位是知名男歌星罗钦,一位是当红女演员苏欣怡,分别在邱铭彻的指引下自我介绍。 高大男子短发微卷,显然有精心的设计。他声音浑厚,侃侃而谈道:“大家好,我是罗钦,其实我一直对单口喜剧感兴趣,以前在国外欣赏过不少专场,后来到南城参观一些俱乐部,当时还看了程俊华老师的专场。” 选手区,程俊华闻言一怔,双手合十道:“不敢当,不敢当。” 罗钦:“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演员,参与到单口喜剧里来,让我觉得非常兴奋,已经忍不住要笑了。” 接着,轮到另一位嘉宾自我介绍,她穿着深色长裙,勾勒出完美身材,是位明艳动人的大美女。 苏欣怡长鞠一躬,温声道:“大家好,我是苏欣怡。我是《单口喜剧王》的老粉了,在家追着将第一季节目看完,很荣幸能在第二季担任笑声代表。” 台下响起掌声。 邱铭彻道:“有请两位笑声代表入座,在你们的右手边有一个按键,熟悉节目的朋友可能知道,这是用来拍灯的,每名代表一灯50票。” 罗钦和苏欣怡试探地摸了摸拍灯按键。 “同时,我们有200名现场观众,也将在选手表演后投票,最后排名前二十五的选手,就能成功突围,晋级下个环节。” “现在,突围赛马上开始,让我们有请第一位选手——” 观众席沸腾起来,期盼着正式表演。 选手们同样坐在候场区拍手,一边欣赏其他人的段子,一边焦灼等待自己上台。 演播厅环境跟闻笑剧场不同,有些人面对现场观众乱了阵脚,完全没有初选赛的游刃有余,有些人却在热烈氛围中成功爆发,酣畅淋漓地洗刷过去的屈辱。 场内,首位高票选手是北河,他一举夺下三灯,观众投票也很高,以职场话题爆梗,一扫初选赛颓丧。 “对别人来说,这就是比赛,对我来说,这就是公司,谁在公司不会混?” “我才不当单口喜剧王,我的梦想是混世魔王!”北河慷慨激昂道,“在公司混到世界末日,在公司混出魔幻现实!” 苏欣怡笑得合不拢嘴,猛地拍下身边按键,点亮最后一盏灯。 选手区同样“哇”声一片,海城演员都感慨出声:“好狗啊——” “他怎么每次都这样?平时随便掉链子,关键时刻拼一把。”路帆嘀咕,“他初选赛是不是欲扬先抑啊?” 北河非但没回避初选赛话题,还以此延伸到公司摸鱼文化,搞一波当代上班族的共鸣。 他的表演远超预期,跟初选赛判若两人,甚至两相对比过后,更有一种微妙搞笑。 “北河哥太牛了,他树立了一个舞台形象,就是公司老油条人设,就是要浑水摸鱼。”小葱唏嘘道,“只要有这个标签,他讲这些很容易,不像新人没有定位,还得靠段子介绍自己。” 北河、路帆等人在赛场有明确标签,主要是靠上一季节目塑造出的,比如北河是混子、路帆是老师等。他们作为老选手,讲部分话题效果会很好,不需要过多铺垫,前提早就建立好。 但观众对新人一无所知,认识他们就需要时间,段子信息量也不一样。 楚独秀目光闪烁,欲言又止道:“……有没有可能,那不是人设,人家确实是打工皇帝。” 她思及当日聚餐,北河一边拍领导马屁,一边打趣谢总没性别,总觉得普通打工人没这种智慧,对方换家公司说不定也会成功。 第29章 ◎楚独秀表演失利。◎ 演播厅内,突围赛选手依次上场,却很少再有三灯出现,达到北河的热闹效果。 每名选手表演结束,会跟嘉宾们闲聊几句,然后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 王娜梨望着不远处的三位笑声代表,说道:“今年的三灯没去年多。” “嘉宾们一灯有50票,那要是少了一灯,差距就会拉开了。”楚独秀思索,“所以不是满灯选手,都可能有一定风险。” “因为上一季的赛制,所以改动了规则吧。”小葱道,“第一季是嘉宾拍灯不算票,但要是选手获得满灯,就可以直接晋级,结果有超过25人满灯,导致后面选手没位置了……” “当时,尚导提议再加赛一场,最后才敲定晋级名额,听说就录到凌晨好晚,这回干脆将直接晋级换算成票数。” 《单口喜剧王》赛制是不断发展的,明星嘉宾的主要作用是为节目引流, 第一季的嘉宾很多都不了解单口喜剧,看完表演就大方地拍灯,导致晋级人数超过预期。 因此, 第二季规则就有所调整,先将“笑声评审”改名为“笑声代表”,接着取消满灯直接晋级,将一灯换算为50票,同时邀请看过单口喜剧的明星。 邱铭彻在上一季喜剧审美就不错,罗钦和苏欣怡则自称喜欢脱口秀。他们的拍灯明显就带着思考,会观察其他代表有没有拍灯,要是感觉选手水平不到三灯,可能会克制自己先不拍。 场内表演还在继续,邱铭彻突然探出身子,笑道:“我看欣怡很严格,有时候我俩都拍了,你居然挺住没有拍灯,你是笑点很高的人么?” “不是,其实我偶尔想要拍,但愣是没抢过你们。”苏欣怡为难地解释,“就是有些表演,我同样很喜欢,但它可能达不到三灯水平,我会跟前面的三灯比较,犹豫要不要拍……” 罗钦恍然大悟:“所以你在控制票数。” “是的,主要你们手太快了!”苏欣怡扼腕叹息,“每次都把我搞成第三灯!” 其余代表大笑起来。 邱铭彻提议:“那你下回第一个爆梗就拍,抢在我们之前,就能摆脱责任。” 罗钦点头:“没错,我们来控制票数。” 苏欣怡:“我努力。” 片刻后,舞台光束晃动起来,急促的上场音乐响起,又迎来下一位演员的表演。 “让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楚独秀!” 选手区传出掌声,王娜梨和小葱都挺直身板,目送楚独秀奔向舞台,双手握拳道:“冲冲冲!” 楚独秀在鼓励呐喊及高亢音乐中上台,细软的发丝在灯下呈现栗色,鬓角秀发被化妆师编出小辫子,混杂在披散的长发之中。 她穿一件厚绒卫衣,纯白布料上印有图案,浑身都是青春朝气,刚好跟深红舞台形成对比。 台下有工作人员领掌,邱铭彻、罗钦和苏欣怡坐直,等待演出的正式开始。 “大家好,我是楚独秀。”楚独秀面对观众,她长鞠一躬,接着从容地表演,“比赛前,所有选手进场时,还有导演来采访,问我们参赛紧不紧张。”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回家过春节的那几天,比你们比赛紧张和崩溃多了。” 楚独秀瞥向一侧,指着舞台边的门,说道:“幸好导演不是我妈,只会问‘你有什么参赛感受’,要是演播厅门变成我家门,等我跨过那个门槛,她就会直接说……” 下一秒,她声音突然变化,爆发后粗里粗气:“突围赛准备得怎么样?别跟个小孩儿一样,自己能不能有灯,咋心里没点儿数!” “要不要帮你找找人,托人送礼给笑声代表,你倒是吱一声啊!” 砰的一声!一灯亮起! 邱铭彻笑得拍手,下意识就拍了灯。 选手们面面相觑,小葱也神色犹豫:“啊,这灯拍的……” 这灯拍得太早,楚独秀都没进主要段子,或许会被打乱现场节奏。只能说邱铭彻被逗乐,但观众没准还未沉浸,由于这一灯,观感会变化。 毕竟只有在爆梗拍灯,才能对表演产生加成。 台上,楚独秀同样一愣,好似被震慑住了。 良久后,她摇了摇脑袋,脸上显露荒诞,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她胡说八道,没想到人脉真够广啊。” “这灯该不会是我妈送礼的结果吧?” 楚独秀慌张地摆手:“导演们可以去查查邱老师和我妈的关系,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作弊!” 台下观众爆笑出声。 选手区的人也脸色稍缓,笑呵呵地鼓起掌来,一改方才的错愕及诧异。 王娜梨赞道:“可以,现挂捞回来了。” 小葱:“这临场发挥确实值一灯。” 楚独秀一松一紧,又将节奏拽回来:“春节真的很有意思,你刚回家时阖家团圆,跟父母关系也很融洽,大家一起庆祝新年,那时是鸡年大吉、金鸡报晓、鸡岁呈祥。” “但等除夕夜一过,在家多待一两天,所有事都变化了,变成了鸡飞蛋打、鸡犬不宁、鸡零狗碎。” “老祖宗是有点智慧的,以前说放鞭炮赶年兽,现在却开始禁止烟花爆竹。”楚独秀低头道,“我真诚地建议解禁,倒不是要赶年兽,单纯是要挡母后。” “我怕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不够响,压不住妈妈对我考公的祝福。” 前排的观众笑得花枝乱颤,被摄像机一一地捕捉下来。 北河不住地拍腿,感慨道:“她每次演得都很应景,上次是初选赛,这次是春节后。” “有些人会谈校园恋爱,很遗憾,我没体验过学生时期的爱情,但我体验过学生时期的亲情。”楚独秀歪头,回忆道,“很纯真,很美好,只要给妈妈绣个小绿花、讲个小笑话,她就原谅我的无知及愚蠢。” “容忍我躺着玩儿手机、夜里点外卖,穿着破洞牛仔裤好像乞丐,没什么是一顿骂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再骂第二顿。” 她有条不紊道:“然后我继续穿着破洞牛仔裤,夜里躺在床上用手机点外卖,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三名笑声代表都嘴角翘起,全神贯注地欣赏她表演。 楚独秀露出神往之色:“我觉得学生时期的亲情太美好了,有时候都会产生动人的幻想,我和妈妈一起踏进婚礼殿堂,我爸还能做神父,见证我们的感情。” 罗钦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捂嘴,压低音量道:“你爸同意这事么?” 台上,楚独秀缓慢地来回踱步,依然深情地陈述及表演。 “他说‘这位女儿,你愿意以后谨遵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在一生中永远对她忠心不变吗’?” “我会说‘当然,她是我妈’!” “他说‘你愿意许下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爱她、气她、照顾她、折磨她,将她惹得雷霆大怒、破口大骂,再光速跪下安抚她求原谅吗’?” “我会说‘当然,她是我妈’!” 此话一出,巨大的欢乐在演播厅炸开,如春节绚丽多彩的烟花。 罗钦终于乐得弓起身来,猛地伸手拍响旁边按钮! 楚独秀张开手,她耸了耸肩,怅然道:“就是这么感人,就是这么美好,但毕业工作后的亲情,就跟学生时期不一样了。” “主要我妈觉得,我俩没法像结婚誓词一样,一辈子永不分离,所以她必须要切实确认,我有一份永不分离的工作。” “这就会让我患得患失,怀疑她变了、不爱我了,其他夫妻是七年之痒,我和我妈是二十二年之痒,感情摇摇欲坠,处于离婚边缘。” 楚独秀握紧拳,用力地上下晃动,难以置信道:“我很愤怒,说‘我们不是发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要好好过下去么’?” “我妈说‘对啊,所以公务员工资低但稳定,贫穷也没什么不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 观众早就笑成一团,他们聚集在舞台边,如同东倒西歪的浪花,一阵又一阵地拍击坚硬崖壁,让笑声在演播厅内回荡。 台上已有两灯亮起,只剩苏欣怡没拍灯。 楚独秀:“我妈是个很强悍的人,年轻时捣鼓些小生意……” 小葱一听熟悉的开头,忙道:“来了来了,这段来了。” 这是楚独秀的经典段子“Give me a face”和“Give you face”,她在台疯过境靠开放麦打磨过好几次,再搭配上前面的新内容,构成有关母亲的段子主题。 选手们都有存货,根据不同的时间,灵活地拼接组合,应对《单口喜剧王》的比赛。 这段成熟表演直接炸裂,恨不得让观众笑到晕厥! 然而,任凭现场氛围有多热烈,苏欣怡都没有伸手拍灯。她双手交叠,认真盯着楚独秀,不知道在想什么。 选手区,其他人狂笑过后,同样也感到不对,替楚独秀忧虑起来。 “还不拍吗?这还不拍?”聂峰愣道,“这段在线下没冷过。” 路帆蹙起眉头:“如果少了一灯,就算观众票数高,结果也会有风险。” “是不是她对新人不熟,刚才说只看过第一季……” 众人窃窃私语,讨论起苏欣怡。 程俊华注视着台上的人,评价道:“不过她心理素质不错,一般新人抛完段子没灯,后面状态就会越来越差,她的情绪却是越来越高。” 新人演员不比老演员经验丰富,一旦被观众抵触,或者没听到笑声,很快就自乱阵脚,完全丢失了水平。 小葱的表演实力极佳,在酒吧点楚独秀上台的那天,同样犯过类似的毛病,遭遇冷漠观众就下不来台,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不该啊,欣怡是懂单口喜剧的,为什么一直没有拍灯?”屏幕前,尚导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道,“但独秀真够稳,从头炸到尾。” 谢慎辞平静道:“因为她不是为掌声表演的演员,她想跟你交流,才选择上台的。” 他第一次看楚独秀开放麦就领悟,她不是在功利地博取欢笑或认可,而是自己想倾诉什么,才会鼓起勇气拿话筒。 她在台上和台下不太一样,许多压抑已久的话,必须靠表演来抒发,这才推动她颇具能量地爆发。 舞台上,楚独秀没获得三灯也不气馁,依旧泰然自若地完成表演,甚至没用现挂搞活儿催灯。 楚独秀握着麦克风,平和道:“我来参赛前,爸妈在机场送我和我姐,我妈说‘飞吧,都飞吧’。” “我过去以为,她把我俩当老鹰,只恨我们飞得不够高,现在却有了新认识。” “她把我俩当企鹅,嘴上让我拼命飞,实际就说说而已。”她轻声道,“小企鹅有翅膀但飞不动,只能扒着大企鹅的腿,企鹅爸妈一低头就能看到它,一家人永远不会飞出南极。” “但她没有料到,企鹅会坐飞机,我飞了,她愣了。”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退场的音乐响起,伴随表演的结束,苏欣怡拍下最后一灯! 舞台三灯全亮,激起众人欢呼! 王娜梨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还是三灯。” 担忧的选手们都轻松下来,观众区则是直接沸腾,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喝彩,将笑声代表都吓了一跳。 欢乐中,苏欣怡抢先拿起话筒,望向台上的楚独秀,赶忙道:“我必须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最后才拍,不是前面不喜欢,是你的表演很精彩,甚至是今天最好的。” 她眼波流转,含笑道:“我觉得没办法打断,很怕我拍灯了,你后面不讲了。” 罗钦惊叹:“你想得好深啊——” “想要再骗我一个段子。”楚独秀哭笑不得,小声埋怨道,“哪有这样的,都吓死我了。” 苏欣怡:“没办法,有的选手好狡猾,他一看三灯不讲了,直接从中间给你断开,剩下的后面比赛再讲。” 楚独秀摆摆手,郑重声明道:“不是,我不是这种人,我还没踏进社会,是纯洁的大学生!” “哦,懂了——确实没老选手爱混。”苏欣怡开起玩笑。 北河瞪大眼,惊道:“哎呦喂,什么老选手,谁又点我呢?” 苏欣怡自责:“其实我中间有点后悔,想着不然干脆拍了吧,不拍好像会给选手心理压力,但你发挥就一直特别稳,完全没被任何事干扰,真的很厉害。” “没关系,什么时候拍都行。”楚独秀宽宏大量,她目光挪向一边,又道,“您长得好看,我还可以忍。” 苏欣怡闻言笑了。 邱铭彻:“天呐!你好会说话!” 王娜梨跟小葱交头接耳,吐槽道:“来了来了,被动技能出现,百分百女粉转化率。” 苏欣怡点评道:“有些演员讨论这种话题,会让人感觉没法把握分寸,但你的情绪就刚刚好。可能是我经常演戏,对情绪会比较敏感,同样的台词由不同的人来演,经常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give me a face’和‘give you face’,也不会认为是在嘲笑妈妈口语,没有苦大仇深,控制的度很好。” 苏欣怡双眼发亮,动容道:“你在聊妈妈带给你的焦虑和压力,但内心还是有希望和爱的,其实我会感觉到,你在为妈妈骄傲。” 楚独秀一怔,很难描述此刻感触,就像被人撞动心扉。 “或许吧,我不知道。”她面露迷惘,悄声道,“希望她也能为我骄傲。” 她不知道母亲现在是何感想,但自己想说的话,都在台上吐露了。 “会的。”苏欣怡出声打气,“她看完我们节目,肯定会为你骄傲!” “嗯……”楚独秀沉吟数秒,支吾道,“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要知道这情况,任凭谁跑去劝,都会死撑着不看,主打一个叛逆和倔强。” 邱铭彻好笑道:“所以我们应该说,你演得不太行,她就跑来看了!” “很有道理,是这样的。”楚独秀灵机一动,提议道,“不然麻烦节目组后期,在标题打上‘楚独秀表演失利’,先把我妈骗进来再说!” 她深谙楚岚的性格,打算来招兵不厌诈,试图用标题党攻破母亲防线! 台下响起笑声,都被她逗乐了。 罗钦笑着摇头,敬佩道:“真就是二十二年之痒,爱她、气她、照顾她、折磨她!” 第30章 ◎他不确定算不算标题诈骗,主要楚独秀首秀也没失利。◎ 楚独秀表演结束,又跟嘉宾寒暄完,在掌声中缓缓下台。 没过多久,王娜梨和小葱讲完段子,同样移动到右边的区域,再次跟楚独秀碰头,并排坐在一起看比赛。 左边候场区人员越来越少,逐渐要进入突围赛尾声。 王娜梨掰着手指,计算道:“现在三灯有十人么?” “忘记了。”楚独秀回答,“不过按照这个架势,很难有二十个满灯。” “来了来了,又要有满灯了!”小葱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拍手道,“大佬来了——” 舞台上响起介绍语:“有请下一位选手——程俊华。” 罗钦瞬间坐直,他打起精神,难掩着激动,扭头对旁边人道:“我在国内第一次看专场,就是程老师的《寂静山巅》。” 苏欣怡了然地点头。 程俊华作为资深演员,他早在《单口喜剧王》没问世前,就开办第一场个人单口喜剧专场《寂静山巅》。专场基本由他独自演绎,就像歌手演唱会一样,内容有舞台表演、观众互动、心声表达等。 或许,很多演员能上台五分钟,但不是人人可以讲专场,将近90分钟的表演会筛掉一大批人。 楚独秀同样屏住呼吸,等待程俊华的新内容。初选赛时,她使用一些巧劲儿,依靠五分钟的短、平、快节奏出头,但程俊华当时还保留专场风格,不知道这回又会讲些什么。 台上,程俊华穿一件薄外套,里面是休闲衬衣,脚踩一双黄靴子,打扮得随意闲适。他向来和气,说话也绵软:“大家好,我是程俊华。” 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也没有噱头的开场,却足以让观众发出热烈掌声。 这就是新人和老人的差异,新人得扯着嗓门吸引注意,但老人久经舞台早游刃有余,风格就会沉淀下来。 “突围赛很激烈,选手们很厉害,让我这个讲了很多年单口喜剧的人,都有点手足无措了。”程俊华轻叹一声,慢悠悠道,“上节目前,善乐的谢总飞南城邀请我好几回,说实话我很犹豫,觉得我开过专场的人,还要跑来参赛当选手?” 接着,他低头瞄脚尖:“初选赛以后,我立马不拿乔了,进入中年危机了,我怕被别人发现,只要把我裁掉,节目能再培养好几个新人。” 台下响起笑声。 楚独秀认真观察起来,她发现程俊华个人风格强烈,用一种跟观众聊天的氛围表演,即便声音有柔软南方腔,但吐字却特别清楚,不必精心雕琢文本,就能轻而易举入耳。 他讲话一直轻飘飘,略微夹杂沮丧和颓,在低谷中抛出高点,以此来制造笑声。 “大家看初选赛视频了么?”程俊华左右环顾一圈,握着话筒道,“没看也没关系啊,建议就不要看了。” 观众幸灾乐祸地起哄:“看了——” “都看见我丢脸了对吧?”程俊华窘迫数秒,继续道,“节目组还特别缺德,在前面噼里啪啦夸我一通,把我捧得特别高,我一进剧场就听其他演员喊‘老师来了,大佬来了’,真有种被吹上云巅的飘飘然。” “后来我发现,那不是赞美,那是狩猎的信号,人家打得就是大佬。”他摸摸鼻子,尴尬道,“枪打出头佬,谁让我最老。” 观众哄闹起来,罗钦大笑拍灯。 邱铭彻哭笑不得:“你这什么拍灯点,是喜欢偶像被打?” 程俊华摇了摇头,他目光飘向一边,惘然道:“二十二岁的新人王,什么概念啊?还有那个‘单口喜剧华山论剑’,怎么想出来的?” “最可恨的是,新人王熟练掌握峨眉派、天山派、神龙教的方言,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城人,跟前面的省份全都不沾边。” “她嘴里高喊‘不比幽默只比剑’,抬手对着我胸口就刺了一剑。” “这类似于,我苦心修炼一百年,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谁料隔壁天才少年横空出世,挥手就把我斩于马下。”他唉声叹气道,“我突然醒悟,自己只是武侠小说前传,这本书的主角,原来是位女侠。” 场内漾起欢乐的声浪,苏欣怡没忍住笑,同样伸出手拍灯! “哦哦哦——” 选手区同样喧哗起来,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围拢楚独秀身边,朝着她挤眉弄眼道:“大佬冲着你就来啦!” 初选赛时,楚独秀将程俊华写进段子。突围赛时,程俊华有样学样,在此刻反将一军! 小葱假装握话筒,将其递向楚独秀,挑事道:“必须采访你一下?现在有什么感受?” “大佬说我是天才。”楚独秀道,“多夸点,我爱听。” “???” 这是懂断章取义的。 程俊华摸了摸额头,好似在无力地擦汗:“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比焦虑更惨的是什么?那就是中年焦虑。” “年轻人焦虑还好,起码他们还年轻,可以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我现在不上不下,应该喊什么口号呢?”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唏嘘,“中年人的无助就是,想找句高考的诗都不容易,记忆力不行,甚至我连音量都不行了,喊不动口号。” 屏幕前,尚晓梅道:“哇,这段也跟独秀初选赛的李白有对应。” “他在消解自己的权威身份。”谢慎辞分析,“这回是认真比赛了,他怕观众对自己有距离感,干脆在突围赛将事情捅破,这样后面几场也会好讲。” 程俊华资历太老,在国内还有粉丝,观众预期就不一样。初选赛时,网友们会对楚独秀大加褒奖,但对老将的标准就严苛得多。 偏偏他的表演是亲和路线,并非情绪激昂的爆发者。 现在说穿了,反而有力了。 “从过往来看,我短暂地统治了国内脱口秀,没想到历史的车轮太快,统治阶级面临严重的统治危机,旧的表演、演员、制度阻碍了单口喜剧的发展,我成为被改革、被打倒的对象了。” “我讲了那么多年单口喜剧,一直以为是圈子小、市场不行,所以翻不出什么水花,没想到闹半天是人不行。” 程俊华心平气和道:“当然,我作为腐朽体系的代表,也要顺应时代的潮流,让思想进步起来。现在,我看到了年轻人,不会再产生嫉妒,只有一个真诚祝愿,希望她考公顺利。” “这么优秀的人,不能放在我们圈子,必须要上交给国家。” “我作为长辈,必须献上一片心意……”他嘟囔道,“让社会发展得更好就靠她了,但单口喜剧的发展还是靠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观众席的笑声恨不得撼动屋顶,连带邱铭彻也笑嘻嘻地拍灯,让舞台骤然全亮起来。 其他选手乐起来,对着楚独秀调侃:“多损呐!让你考公去!” 楚独秀跟着笑,她面对众人揶揄,藏到王娜梨身后。 “这个厉害。”路帆掩嘴,小声道,“主要他讲的演员,已经被观众记住,现在再翻了一下,现场效果就特别好。” 楚独秀比程俊华先表演,她的段子大获成功,让人印象深刻,加强了段子前提。程俊华根本不用塑造新人王的优秀,观众自然而然就理解,感受到他情绪的流淌。 如果楚独秀在程俊华后面演,或者她的表演冷场了,这段一下就会变逊色。程俊华势必要抛出别的段子,来争取笑声代表的三灯。 程俊华表演结束,在如潮掌声中退场。他全程都没高声表演,却照旧能博得满堂彩,像打太极的人一样,动作缓慢却意味深长。 “厉害了。”楚独秀目光放空,叹息道,“我现在想时光倒流,好奇我要演砸了,大佬会怎么表演。”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小葱啧啧道,“你是懂互相折磨的。” 漫长录制后,突围赛告一段落,全场共有9位满灯选手,其中既有北河、路帆等老人,也有楚独秀、聂峰等新面孔,更有独树一帜的程俊华,彻底冲击第一季的十强格局。 “这一季节目非常激烈啊。”邱铭彻道,“我今天录完都感觉紧张了,更不用说等待排名的选手们。” 满灯选手基本能稳妥晋级,现在就看10-25名的排序,对普通选手会相当关键。 罗钦:“接下来将宣布突围赛晋级选手。” 小葱嘴唇紧抿、大气都不敢出,王娜梨也握紧楚独秀的手,他们不是三灯选手,现在都坐立不安。 楚独秀紧盯屏幕,同样在心里祈祷。 “首先是本场突围赛前十名……” 砰隆一声,大屏亮起,前十名选手公布,楚独秀和小葱赫然在列。 “我居然是第十。”小葱一怔,“满灯守门员。” 小葱没有夺得三灯,正好就排在第十名。 王娜梨原本身躯紧绷,她看清名次,猛拉楚独秀,欢欣道:“你是第一名!” 楚独秀两眼发蒙,同样难以置信,不料自己是全场第一,排在所有演员的上头。 小葱:“比大佬还多了两票。” 初选赛和突围赛的情况颠倒过来,这次是楚独秀多了两票,恰好压住第二名程俊华。 “这把是我的名气给大佬拖后腿了。”楚独秀解释道,“我初选赛讲他,大家都知道,包袱就抖响了,他突围赛讲我,但我没名气,效果就会变差。” 小葱来回摇头,接着拉起长调:“吁——” “情商,高情商话术。”王娜梨拍她,“派你去考公吧。” 葱姜蒜组合有两人进前十,就只剩王娜梨命运未卜。 “接下来是第十一名到第二十五名。” 王娜梨紧张地咽了咽,楚独秀和小葱也睁大眼,好像被对方的焦虑感染。 伴随着音效声,大屏幕再次亮起,其余晋级选手公布。 “有吗?有吗?”王娜梨粗略扫一眼,没有看到自己名字,当即大失所望。 楚独秀侧头一看,忽然就瞥见尾巴:“最后面!卡线进了!” 相比初选赛,王娜梨名次上升,刚好挤在第二十五名。 小葱:“锦鲤啊——” 不得不说,王娜梨晋级比楚独秀第一带来的快乐更多,她们起码不用突围赛后就分别,还能再苟一段时间。 三人狂喜乱舞,犹如混乱海草,在选手晋级区抖动起来。 喧嚣的突围赛过后,有一半选手遗憾地告别节目,另一半晋级选手则备战疲惫,他们短暂地放松身心,在酒店房间里呼呼大睡。 距离下一场命题赛还有时间,晋级选手可以小憩片刻,再重新投入到后续比赛。 不过,选手们能够休息,有人却开始工作。 突围赛素材被交给剪辑组,经历粗剪、精剪、特效包装、字幕等环节后,变成第二季《单口喜剧王》的前几期节目。 影视基地内配有剪辑机房,无数苹果电脑码放在一起,时不时就看到忙碌的剪辑师起身。 谢慎辞站在电脑屏幕前,他盯着节目标题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把我从宣传组叫走,就是想要这么搞宣传?” 第一期成片剪出来,公司的人都会内审,标题却是《战况惨烈!新人王VS老领袖,楚独秀首秀失利,程俊华中年焦虑!》。 尚晓梅摸了摸下巴:“果然还是‘震惊’比‘战况惨烈’要好?不然改成‘不看不是中国人’?” “……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这不是挺好的?”尚晓梅坐在屏幕前,振振有词道,“新人王讲应届焦虑,老领袖讲中年焦虑,我们就变成一档全年龄向节目,涵盖所有的观众群体。” “我们是全年龄向单口喜剧,不是全年龄向恐怖故事。”谢慎辞沉吟数秒,一针见血道,“节目标题那么直白,有可能被约谈导向,现在网综审核在收严。” 他不确定算不算标题诈骗,主要楚独秀首秀也没失利。 “要是真被约谈,你让商良去呗,就说自己忙着帮选手改稿。” “……” 谢慎辞思索片刻,果断地拍板:“行,那就用这个吧。” 第31章 ◎谢总,您谈过恋爱么?◎ 文城,暖阳悬空中,清风拂浅云。 客厅内,午后阳光落入,如同数条绸带,垂向电视柜上的全家福合照。电视的屏幕硕大,频道被不断切换,尽是些无聊的电视剧。 这是寻常的周末,楚岚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瞥见来回打量自己的丈夫,没好气道:“干嘛?我更年期呢,你别惹我啊!” 石勤满脸无辜,不解地摊手:“我就坐这儿,没有招惹你。” “那你鬼迷日眼什么?” 女儿们早就离家,只剩下夫妻二人,石勤就放下偶像包袱,没有再刻意回避什么,反而慢悠悠地坐到楚岚身边。 楚岚瞧他挤过来,不满地蹙起眉头,却没嫌弃地躲开,任由对方靠着自己。 石勤偷摸地掏出手机,低头不知道点开什么,突然就往楚岚面前一晃,见她好似没反应过来,又硬着头皮再晃了一下,在危险边缘不断试探。 楚岚满头雾水:“你是公交车扫码?对着我瞎晃什么?” 石勤小声道:“看看吗?” “看什么?” “优优发来的,秀秀的比赛。” 楚岚当即变脸,怒道:“不看!我还不知道你们,全都是一伙儿的!” “这叫什么话,都是一家人。”石勤见对方勃然,拍了拍她的腿,安抚道,“行了,我跟你一伙儿,我跟你是一伙儿的!” “油嘴滑舌。” 夫妻俩亲昵叽歪老半天,楚岚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石勤见她脸色转晴,这才递过手机,继续劝道:“看看吧,她让我拿给你看,说秀秀讲得不错。” “你怎么那么听话?她让你拿来,你就照办啊。”楚岚没有接,翻了个白眼,“她要让你上天,你真去坐载人飞船?” “还说闺女嘴皮子利索。”石勤无奈地嘀咕,“……也不知道随谁。” 石勤劝说无果,不好再提此事,起身到厨房里忙碌。 片刻后,微信提示音一响,手机的屏幕亮起。 楚岚随意一瞥,发现是家庭群消息,楚双优在群里转发视频链接。 视频标题是《战况惨烈!新人王VS老领袖,楚独秀首秀失利,程俊华中年焦虑!》。 楚岚直直盯着那行字,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片刻后,她将手机直接扣下,先瞥了一眼厨房方向,又举起手机看了一眼,大拇指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我回屋睡会儿,你别来烦我啊!” 石勤听见声音,他从厨房跑出来,发现客厅没人影,诧异道:“就睡了?你不吃饭么?” 《单口喜剧王》第二季节目上线,首期点击量开门红,官博不但发大字报庆祝,还将选手片段裁剪传播,推动网络舆论热度的发酵。 紧张激烈的赛事,质量上佳的表演,层出不穷的新面孔,让节目打破第一季数据,连好评率也在稳步上升。 [节目标题-100分,节目内容1000分,一加一减900分,满分1000分,少给的那一百自己反思一下。] [有没有花絮!选手区互动也好看,现在全是脱口秀,想看选手讲相声!] [在单口喜剧要相声,楼上没带狗头,厚葬吧。] [楚独秀好好笑,也好好孝。] [只有我被骗了吗?我看到一半,心想这都失利,今年节目组想上天?] [哈哈哈真失利的选手,名字怎么可能上标题?还跟程俊华同待遇,大家认真思考一下!] [我是程的粉丝,我祝楚顺利上岸。] [我是程的粉丝,我祝楚不要上岸,再逼他多写点新段子。] [第二季满灯少,选手却变强了,可惜强者上面还有神。] [没错,北河他们不是不厉害,但被衬逊色了,希望后面更好。突围赛印象只剩新旧时代交替,新人王和老领袖打架。] 相比微博上认真讨论,视频弹幕区简单粗暴,一点开只剩满屏问号,偶尔冒出一个“这标题?”的带字弹幕,后面依然跟着一连串的问号。 随着点击量越来越多,弹幕内容也在刷新、覆盖,不少人重新回到片头,自发地刷起厚厚弹幕,争当热心的网络家庭调解员。 [楚独秀妈妈,您好,她首秀失利,表演并不好。] [新人王不行!新人王输了!] [为什么都这么说?我觉得她很好啊,我今年最喜欢她。] [前面有个老实人,拉走。] [别拉走,拉回来,那可能是楚妈妈。] 首期视频播出后,楚独秀和程俊华无疑是热度最高的演员,带动第二季节目整体的讨论声量。 闻笑剧场,照旧是红幕布舞台和环状的观众座位。柔和的灯照亮全场,连带舞台两侧的屏幕亮起,上面有《单口喜剧王》第二季节目Logo。 楚独秀等人刚一进来,就发现四周有摄像机,以及繁忙的录制人员。 今天是命题赛抽签的日子,二十五名晋级选手来此,获取自己下场比赛的题目。 “好怀念,上次来这里,还是初选赛,我们在门口合照。”王娜梨道,“这回就剩这些人了。” 二十五名选手只能坐满观众席前排,不像初选赛的一百名选手,视觉上就会满满当当。 小葱东张西望道:“今天没有笑声代表,也没有现场观众呢。” 罗钦、苏欣怡等人都没出现,召集的现场观众也没来,只剩选手和工作人员。 “经费只能燃烧那一天,所以非正式录制,环境一切从简吧。”楚独秀发现舞台边的尚晓梅和谢慎辞,两人应该在沟通工作,接着尚晓梅快步上台。 音乐声响起,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坐正了身子,将目光投向舞台。 台上,尚晓梅站在灯光下,开始主持现场的流程。 “欢迎大家回到闻笑剧场,接下来为各位讲解命题赛规则,本轮比赛是25进16。”尚晓梅道,“屏幕上共计5个主题,我们将通过抽签,决定每个人题目,分为五组进行比赛。” 两侧屏幕画面跳转,弹出五行主题文字。 ①《网络水很深,小心浪打浪》 ②《一分钱难不倒英雄》 ③《今天上班有点疯》 ④《当你开始恋爱脑》 ⑤《人类没有社交后》 尚晓梅握着话筒,继续道:“每个主题先组内竞争,每组票数最低的两位选手,将进入淘汰待定区,待定的十名选手参与生存赛,争夺最后的十六强名额。” 选手们盯着屏幕,小声地讨论起来。 北河点评起来:“主题类型倒是全,就看个人手气了。” “生存赛?”小葱挠了挠头,“这意思是组内输了,组外还能救一次。” 王娜梨:“但组外竞争好激烈,依旧是十人选一人。” 尚晓梅:“有请各位按序上台抽签,纸上有一个数字,正好对应主题,就是你进入的组别。” 所有选手排队抽签,依次在箱子里翻动,接着抓取自己的主题。 楚独秀紧攥纸条,一路返回了座位,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纸条上数字是“4”。 见字如人,死定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再次扫一眼屏幕,愈加感到分外棘手。 为什么偏偏是这组!? ④《当你开始恋爱脑》 楚独秀深感绝望,平时积攒的段子还算丰富,唯独在此领域毫无建树。或者说,她就没有爆发过“恋爱”的灵感,从未想过这个,自然从没写过。 王娜梨和小葱没发现楚独秀的僵直,反而慢悠悠围拢过来,交流起彼此的主题。 “我是第二个,讲钱的主题,《一分钱难不倒英雄》。”王娜梨好奇道,“你们抽到哪个?” “我抽到第四个,储备还算充足。”小葱察觉楚独秀不言,他踮起脚尖,遥望了一眼,“你是哪个?” 楚独秀如同木头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连手中纸条都没合上。 “我们居然是一组!”小葱瞄见数字,惊愕道,“原以为顶峰相见,没想到同窗反目,要是有点综艺效果,咱俩是不是该互放狠话了。” 楚独秀终于有动静,疑惑地扭头:“互放狠话?” 小葱一边双手比划,一边津津有味道:“展现节目激烈的矛盾冲突,恨不得凶狠地互扯头发,争夺组内的晋级名额,类似于这样的环节!” 王娜梨懵道:“你们真有劲,还自己加戏。” “综艺节目不都要加戏才好玩儿,不然多没劲啊。”小葱兴致勃勃地蹦跳,呼喊道,“快快快,互放狠话,叫他们来拍,我们就骗到镜头。” 相比小葱的雀跃,楚独秀心情较为纠结,还不知该写什么段子。她望着蹿来蹿去的同伴,又听他撺掇着放狠话,忽然恶向胆边生,冷不丁道:“那我可以追求豆腐吗?” 小葱闻言一愣,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楚独秀重复道:“我可以追你女朋友吗?” 小葱睁大眼:“什么!?” 她平和道:“这样你们分手后,我和豆腐在一起,就能在命题赛上,直接讲你的段子。” 反正两人在“台风过境”讲开放麦,基本都听过对方段子,想背下来也不算难。 小葱:“???” 王娜梨笑出声来:“这放出来的话确实好狠!” 酒店内,门口的公告栏列有开放麦日子,供参赛选手在节目期间练习。这些开放麦的观众较少,同时会签署保密协议,确保命题赛段子不会在外传播。 王娜梨不是第四组,小葱的恋爱段子多,两人都跑到闻笑剧场讲开放麦,只留楚独秀在大堂沙发抓耳挠腮。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耳边的声音有点嘈杂,却比待在房间的状态要好。头顶的阳光洒入大堂,如同丝丝缕缕的柔纱,偶尔能感受到微风流动,让人的五感沉浸在午后安宁。 楚独秀在屋里憋得发疯,在外透气稍微舒服一点,但仍对稿子一筹莫展。她捧着笔记本电脑,陷在沙发里脑袋空空,根本敲不出一个字,只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毕业论文都没这东西难写! 论文起码是讲道理的,恋爱就根本不讲道理! 楚独秀都妄图用学术态度完成作业,她做了一版MBTI性格测试,打算用自己性格对应的理想配对性格,来幻想《当你开始恋爱脑》的主题。 没办法,阅历积累不够,只能依赖理论。 楚独秀的灵魂都被创作榨干,她六神无主地躺在沙发上,盯着酒店门口的忙碌人员,开始陷入神游太虚的状态。 尚晓梅带人风风火火地进来,又脚步匆匆地离去。聂峰等人握着手机,快步冲出酒店,奔赴闻笑剧场,嘴里还喊着“要晚了要晚了”。宣传组的女生端着单反相机,踉踉跄跄地跟上同伴,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片刻后,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手里握着工作牌,跟编导们交流完,就转身抬起长腿,好像打算回酒店房间。 楚独秀静静盯着谢慎辞,见对方径直走向电梯,谁料如同心电感应,他忽然就停下脚步。 下一秒,谢慎辞转过头来,恰好瞥见楚独秀。她半躺着,靠在沙发上,如搁浅的鱼。 这真是神奇的体验,两人没抬手打招呼,就这么互相盯着彼此良久。 楚独秀单纯是脑浆子耗空,加上门口经过的人太多,来不及一一出声喊人,但她不知道谢总是何想法,他侧头端详自己好半天,同样什么话都没说。 正当她打算抬手叫人,谢慎辞转身走过来了。 楚独秀略感彷徨,她当即坐起来一点,让姿势变得正式些,应对突如其来的谢老板。 不要跟野生动物对视,他会误以为在叫自己。 果不其然,谢慎辞走进沙发,目光掠过茶几的纸笔及电脑,好奇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写稿。” 谢慎辞抬起眼来,他轻微地向前两步,同时不动神色地侧转身子,视线缓缓扫过电脑屏幕。 这是想看她写了什么,面上却还装无波无澜。 楚独秀略感奇妙,她现在不跟他交流,都能猜到对方想法,索性单刀直入道:“谢总,您谈过恋爱么?” 谢慎辞瞬间回神,错愕道:“什么?” “您有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楚独秀挺直腰杆,宛若采访的记者,一本正经道,“学生时期的,工作时期的,不然幼儿园的也行,我们聊聊呗,你都讲讲看。” 漫长的沉默后,谢慎辞若有所思:“我是被审讯了么?” “不是,是在帮助濒临崩溃的单口喜剧演员收集素材,我命题赛抽到了恋爱相关的话题。” 楚独秀脑袋乱乱的,她虔诚地双手交叠,为了找段子素材,什么话都往外冒,恳切道:“这是灭罪、灭恶、生善的大功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谢慎辞平静道:“很遗憾,我拿不了这功德了。” “为什么?”楚独秀哀道,“不要这么小气,你忍心看我输?” 他面露无奈:“你让我改稿可以,但这真帮不上你,我没谈过恋爱。” “?” “不可能!”楚独秀上下扫视他一番,她蹙起眉头,斩钉截铁道,“这、就、不、可、能,你不把我当朋友!” 她一度怀疑看错他了,好虚伪的官方回答,又不是流量男明星。 “为什么不可能?”谢慎辞眨了眨眼,反问道,“你谈过恋爱么?” 楚独秀骤然音量降低:“……没有。” 她要是有恋爱经历,现在就不会想死了。 “那不就完了?”谢慎辞语调和缓,深色眼眸光润,摆出讲道理的架势,“我们都没谈过,这不是很正常。” “……” 第32章 ◎没有工作经验,咱们不用硬憋。◎ 楚独秀被谢慎辞完美的逻辑击溃了。 她盯着他愣神许久,依然感到匪夷所思,总觉得哪里说不通,小心翼翼地试探:“谢总,冒昧地询问一下,我们对‘恋爱’的定义一样吧?” “或者您觉得某些男女交往行为,不属于恋爱的范畴,比如国外的date……” 虽然楚独秀觉得怀疑他不好,但她思及谢总的留学经历,没准是双方交流有误会。 他怎么会没谈过恋爱? 谢慎辞瞥她:“我是中国人。” 好的,已经对论文关键词进行定义,看来彼此的基本概念一样。 谢慎辞挑眉,不紧不慢道:“你怀疑我说谎?” “没有,绝对没有。”楚独秀摆手,她嘶了一声,“只是这件事超出我认知了,感觉有点震撼,需要时间适应。” “为什么会震撼?”谢慎辞疑道,“你明明跟我一样。” “你不能跟我比。” “?” 不得不说,楚独秀旺盛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她此刻都将命题赛段子抛到脑后,犹如研究珍稀动物般观察谢慎辞,莫名其妙就涌生出八卦欲望,惊道:“这不应该啊,问题出在哪里,我们捋一捋。” 谢慎辞:“……这好像没什么问题。” 楚独秀郑重其事道:“谢总,为了给创作积累素材,能邀请您配合我一下,进行一次个人专访吗?” “这是你们新闻学的专业课么?”谢慎辞听她突然播音腔,又见她坐姿都端庄起来,讨价还价道,“但我配合采访有什么好处?即便真写成段子,那也是属于你的。” “您可以收获一份来自新人王的真挚感谢。” “……”谢慎辞对她画饼的实力无语,又道,“我想要提前看稿。” “没问题。”楚独秀起身,宛若商务人士,鞠躬握手道,“恭喜您!您现在拥有超前点播的权利了!” 谢慎辞望着她的手掌,他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地伸手回握,低不可闻道:“你现在敢握了?” 蜻蜓点水的礼仪握手,微弱如风的说话音量,楚独秀没捕捉到他的话,自然没产生其他联想。 “请坐,您请坐。”楚独秀一指旁边的沙发,客气道,“感谢您配合采访,简单问您点问题。” 谢慎辞落座,倒是挺大度:“问吧。” “您今年贵庚?” 他稍一晃神,思索道:“应该是二十八?” “应该?”楚独秀严谨地追问,“具体的出生年月日呢?” 谢慎辞老实作答,不但说了年月日,甚至精准到分钟。 楚独秀点头,她在心底记下来,担忧许久的生日还礼,终于在今日有下文了。 别人是超真实扮家家酒,他们是超真实个人专访,居然一板一眼地走起流程,都不知道该说态度严肃,还是场面滑稽。 两个人坐沙发边,姿势都挺拔板正,要是再架起摄像机,就是真正的访谈类节目了。 楚独秀:“请问您至今不谈恋爱的理由是什么呢?” 谢慎辞垂眼思考,他随即抬起目光,问道:“你不谈恋爱的理由是什么?” 楚独秀认真地提醒:“请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这没什么理由?”谢慎辞歪头,他面露为难,坦白道,“我不知道,不然你说说你的,我借鉴一下答案。” “学习忙,找工作忙,顾不上这些。” “那我也是。”谢慎辞点头,“学习忙,找工作忙,顾不上这些。” 楚独秀皱眉,质疑道:“不是,抄答案也得改改吧,您还需要找工作么?” 谢慎辞闻言,顺从地调整:“学习忙,经营公司忙,顾不上这些。” “……” 楚独秀如今抓心挠肺,她觉得此回答立不住脚,一度琢磨谢总是不是真“姐妹”,又觉得性向和是否恋爱无必然关系。 再加上,谢慎辞的气质摆在这儿,完全没触发她的甄别雷达。他偶尔挥洒出的清冷疏离感,确实有点像长期单身者树立的屏障,跟有恋爱谈的人不太一样。 楚独秀决定深挖采访人物,从他的过往来还原,她耐心地询问:“学生时期呢?没有校园恋情?” “我初高中的学校抓得比较严,只要楼道有男女生长时间交流,都有被年级组长请家长的风险。虽然我不害怕这个,但每次都解释一堆,确实很麻烦。”谢慎辞镇定道,“类似节目审核,不是抵触约谈,而是觉得沟通成本太高。” 这学校风气未免太符合国情了。 楚独秀了然地点头:“所以中学时期完全没有?” 谢慎辞听她来回确认,他停顿数秒,试探道:“幼儿园时期,总跟班里一个女生同路回家算么?因为我妈和她家长要聊天,所以我们经常结伴一起走,但她前两年就结婚了。” “谢总,那什么……”楚独秀愣了一下,忍不住抿唇笑道,“没有工作经验,咱们不用硬憋,怎么跟大学生写简历一样?” 他连家长社交都算自己身上,宛若毫无工作经验的应届生,在简历上牵强附会、随意发挥。 谢慎辞听出调侃,面无表情地瞪她。 楚独秀轻咳两声,恢复了专业态度,轻声道:“好的,大学时期呢?我记得您有留学经历。” 谢慎辞一怔:“大学……” “看您的表情,大学有故事。”楚独秀饶有兴致道,“是不方便提的内容么?” 前面的问题,他都是泰然回答,丝毫没有踌躇。 然而,谢慎辞现在目光微闪,连视线都飘向斜上方,像在心底组织起措辞,明显在润色过去的回忆了。 楚独秀抓住突破点,自然不容他修饰经历,忙不迭再问一句。 谢慎辞难得显露纠结,最终却还是实话实说:“大学时期,我开始对单口喜剧感兴趣,当时忙于观看国外知名演员专场,在外往返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学业有压力。” 他音量渐低:“我是高中申请的美本,刚入学时还没有意识,后来才发现继续看演出,拿学位证会有点困难,那两年就在提升成绩。” “您本科是在……” 谢慎辞说了一个顶尖名校的名字。 楚独秀意外道:“它是藤校吧。” “但我的同学也是藤校。”谢慎辞观察她神色,喉结上下微动,问道,“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楚独秀茫然:“失望什么?” “觉得我本科学习不努力。”他撇嘴,“有点丢脸。” “……” 他居然也会为兴趣爱好和学业无法平衡而烦恼! 他居然也会为本科绩点没同学优秀而感到丢脸! 楚独秀知道国外大学宽进严出,谢慎辞要是在名校就读,估计他同学也卷到飞起,再加上单口喜剧消耗的时间,的确很难有闲暇考虑其他事情。 不得不说,谢总此刻前所未有的生动起来,不再是沉默冷峻的精英形象,如同相机拍摄的高清照片,没使用任何花里胡哨的磨皮滤镜,纹理和瑕疵都清晰可见,反而有种鲜活又真实的美感,褪去虚幻完美的假。 为什么要在乎小猫咪的绩点? 猫猫能大学毕业就够了! “哪有。”楚独秀和煦道,“您学习很努力,只是在学别的,那本喜剧书上都是笔记,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谢慎辞似有所悟:“你看了我送的书?” “对,不是给我看的么?” 楚独秀在“台疯过境”过生日时,曾收到谢总送的蓝牙耳机和书。那本书讲述单口喜剧创作,她已经断断续续看完一遍,连带发现角落的笔记,都是不同颜色的笔,应该是翻阅好多次。 “但我没想到你还看笔记。”谢慎辞解释,“因为没有新的,所以送了我的,改天可以给你换一本。” 楚独秀微笑地拍拍手,赞扬道:“不用换,挺好的,字迹也很漂亮,谢总果然很努力。” “……” 谢慎辞总觉得她语气像哄小孩,他嘴唇微动,却没有戳破,又道:“还要问什么?” “毕业后……” 他流畅道:“毕业后,我先在国外工作两年,等熟悉整个行业以后,回国联系尚导等人,筹建善乐文化。这几年也很忙,基本没有停过。” “谢总,问一个跟恋爱无关的话题。”楚独秀举手,请教道,“怎么才能像您一样优秀,年纪轻轻就开公司呢?” 相比恋爱脑的话题,她果然更想问搞钱! “家里有钱就行。”谢慎辞道,“虽然他们最初不支持,但公司的天使轮投资,是我认识的叔叔帮忙,归根到底也是家里结识的人脉。” 楚独秀懵道:“……好坦诚的回答。” “这没什么可否认的,我确实比常人更了解单口喜剧,但家境及人脉的支持同样重要。很多人比我优秀,却忙于养家糊口,或者找不到门路,错失了追逐理想的机会,我们必须承认有不公的现实存在。” 谢慎辞直直地望向她,心平气和道:“所以你靠自己的实力,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优秀了,不用再做比较。” 楚独秀怔然。 这话瞬间把她带回漫天晚霞的黄昏,他们曾结伴从剧场走向地铁站,万物在光影中逐渐安眠,直到街边的路灯亮起温暖的光,世界在晚风中完成日与夜的切换。 他当时说:“毕业刚工作的头两年,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很正常,但过些日子回头看,一切又都没那么糟。” 接着送出善乐培训营的报名表。 楚独秀那天感动却无感触,只当是优秀的人给予鼓励和安慰,他应该不懂她的境遇,没有经历过类似挫折。毕竟他看上去很厉害,就像人工智能无法领悟,人类的运算能力为何如此慢。 但现在听起来,他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体验过的人。 他的情绪细腻而柔软,被掩盖在冰川之下,竟是静水流深。 谢慎辞见她不言,问道:“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楚独秀回神,鞠躬致谢道:“没了,非常感激您的回答!我会好好整理采访素材的!”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问那么细。”谢慎辞问道,“所以你学生时期也没有恋情?” “在学校看男生打篮球算么?”楚独秀沉吟,“老师说看球类运动,可以预防近视,中午就会去看。” 谢慎辞注视她许久,突然就轻笑一声:“没有工作经验,咱们不用硬憋,怎么跟大学生写简历一样?” 楚独秀:“???” 酒店房间内,楚独秀和谢慎辞畅谈完,她回屋突然文思如泉涌,噼里啪啦地撰写命题赛段子。 遗憾的是,谢总的个人经历对创作毫无启发,完全不契合恋爱脑的主题。可贵的是,两人谈天说地、胡侃散心,让楚独秀的焦虑和压力骤减,灵感反而像泉水般往外涌。 她将参赛段子初稿写完,信守承诺发送给谢慎辞。毕竟尊贵的VIP用户,可以提前观看四集。 谢慎辞应该在工作,没有一秒就回消息。 楚独秀望着聊天页面,忽然想起对方生日,索性点开备注,输入具体数字。 她随手就摁了螃蟹和猫的emoji表情,倏地感到一丝不对劲,连忙删掉彩色的图案,先往里面打了一个“谢总”,想了想又改成“谢老板”,再将10月9日标在后面。 好险,差点给公司大领导用奇怪备注了。 楚独秀望着数字,一时间蠢蠢欲动,又查了谢慎辞星座,顺带搜了一下“10月9日生日性格分析”。 天秤座? 只看太阳星座,是不是不严谨,应该通过星盘,看看上升星座? 她打开星座APP,将其输入进去,打算刻苦研究一番,突然弹出微信回复,正好就是当事人谢慎辞。 楚独秀一惊,以为被监控,莫名就心虚。 谢慎辞回信倒正常,甚至隐隐有点不满:[段子里没有今天问的话题,也没有我。] 这是为自身素材没被采用而打抱不平了。 楚独秀客套地回复:[创作是对现实的艺术加工,不是将现实素材直接照搬,您要有领会精神。] 她又发一条:[小黑猫比心.jpg] 谢老板10.9:[你偷我表情包。] 楚独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回道:[对,所以你没得发了。]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小黑猫怒视.jpg] 命题赛当天,众演员经过开放麦的打磨,带着段子重新回到演播厅。他们一进后台,就看到摄像机,连化妆室都有摄影师忙碌,全方位地搜集着节目素材。 大家一直知道,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三人关系不错,偏偏今天的主题是《当你开始恋爱脑》,其中两人要展开竞争,难免会被其他人打趣。 “你和小葱不是玩儿得不错,这场是兵戈相见、相爱相杀?” 楚独秀凝眉:“不要这么说,小葱有女朋友的,有些用词不合适。” 说话人见她不悦,忙不迭改口道:“好的,好的,不能乱磕。” “要考虑人家女朋友的感受,你们天天嗑我和他,就有点不太礼貌了。” 那人道歉:“有道理,我的错,确实没注意。” 楚独秀振振有词:“懂事一点的话,你应该嗑我和小葱女朋友的cp,我们要考虑他女朋友的感受,但不一定要考虑小葱的感受嘛!” 紧绷的氛围瞬间消散,众人闻言都爆笑如雷。 “楚独秀——”小葱既好气又好笑,“你给我等着!” 第33章 ◎既生葱何生秀,事业爱情都要丢。◎ 选手们在化妆室统一上妆结束,就要前往演播厅的录制现场。 舞台上,《单口喜剧王》第二季的Logo依然高挂,唯一不同的是左侧出现彩色灯牌,恰好是命题赛的五个主题。录制时,只要对应的组别上场,主题灯牌同样会亮起,就像夜晚街头的霓虹闪烁。 每次正式录制的视频素材,都会被剪成好几期节目,类似突围赛就有2-3期视频。今天结束后,命题赛也会按主题依次剪出,陆续上传到铃果视频。 选手候场区,小葱昂首挺胸地迈步进来,第一回 没跟楚独秀、王娜梨坐在一起,而是一屁股坐在了聂峰的身旁。他摆出划清界线的高傲架势,不愿将头瞥向那二人,故意转向另一侧不看她们。 聂峰被他滑稽的默剧表演逗乐,说道:“又犯什么病呢?怎么跟大公鸡一样?”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小葱道,“今天的命题赛,主打一个攻击!” 众人瞥一眼楚独秀,接着都笑起来,起哄道:“朋友反目成仇了是吧?” 小葱继续加戏,他兰花指一翘,拿腔作调道:“王娜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还能重新站队。” 王娜梨坐在楚独秀身边:“?” 王娜梨:“别人是公鸭嗓,你属于公鸡嗓,还要给我一个机会?” “你别看有些人平时厉害,私底下没谈过恋爱,一个恋爱段子都无。”小葱斜楚独秀一眼,又佯装涂指甲油,还放在嘴边吹了吹,欠扁道,“我还不知道她么?” 大家都看热闹不怕事大,幸灾乐祸地挑事:“打起来!打起来!” 楚独秀听小葱放话,她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翘起,同样发起小品反击,偷瞄小葱一眼,将听筒放耳边,开始表演打电话。 “喂,豆腐姐姐,你就让小葱哥哥天天上台讲你吗?你真好,真大度。”她可怜巴巴道,“我要是小葱哥哥,肯定不会这样,我舍不得讲姐姐,我只会心疼姐姐。” 此话一出,欢乐的浪花在选手区此起彼伏。 “好好好,好得很。”小葱不怒反笑,“今天必须为爱而战了!” 舞台角落,三名笑声代表同样出现,罗钦和苏欣怡是老面孔,另一位是新的飞行代表。他们距离选手区不远,隐隐听到那边的笑声。 “怎么回事?”罗钦左右环顾一圈,“怎么没演就笑起来了?还笑得好开心。” 苏欣怡双臂抱胸,故作发恼道:“选手是不是在背着我们讲段子?有什么是笑声代表不能听的?” 两人简单地聊几句,又介绍命题赛规则,便推动节目录制流程。 罗钦:“命题赛马上开始,第一个主题是《当你开始恋爱脑》,共有五名选手竞争三个晋级名额。” 苏欣怡:“让我们有请第一位选手——小葱!” 舞台一侧的主题灯牌亮起,除了第四行的《当你开始恋爱脑》绚丽多彩,其他灯牌都黯淡无光、融入布景。台上,全场光束略微收拢,聚集向立式麦克风。 热烈激昂的音乐响起,小葱蹦蹦跳跳地上台。他举起麦克风,依旧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浅蓝的格子衬衫,率先向舞台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小葱!” 掌声雷动,王娜梨一边鼓掌,一边悄声汇报道:“我是支持你的啊,但那天听开放麦,他确实相当厉害。” “这是他最擅长的话题,没有之一。”楚独秀无奈,“没事,他占了一个名额,剩下还能有两个,我可以挣扎一下。” 命题赛抽签还算合理,突围赛前十名分配均匀,除了王娜梨的组高手云集外,其他主题的竞争没那么激烈。 楚独秀不一定能拿组内第一,但她只要别掉进倒数两名,依旧可以顺利晋级。 她紧盯小葱表演,坐看对手的发挥。 “今天的主题是《当你开始恋爱脑》,我觉得这个话题就是为我打造的。”小葱推了推眼镜,认真道,“首先,我要解释一下,小葱是我的艺名,大家不要误会啊,我不姓小。” “这名字来源于,我和我女朋友的情侣名,我的游戏名叫小葱拌豆腐,她的游戏名叫豆腐拌小葱。简化一下,我是小葱,她是豆腐。”他道,“然后我俩谈恋爱后,我就觉得‘小葱拌豆腐’这道菜不对劲。” “我根本办不动她,但她可以随便办我。” 台下隐有笑声。 “我会讲单口喜剧,就是有一天我和豆腐,在酒吧看了场表演。台上有个演员在吐槽他女朋友,就他女朋友爱花钱、爱追星什么的,噼里啪啦批判好一通。” “豆腐突然对我说,‘我觉得你比他好笑’。”小葱停顿数秒,他握拳晃了晃,语速骤然加快,“我当时特慌张,你们明白吗?就是那场演出很一般,导致我不确定她在夸奖我,还是借台上演员指桑骂槐。” “那男演员说得还特别狠,我有一瞬间都怀疑,哥们儿在台上发泄他恋爱的怒气,只是他女朋友没听见,被我女朋友听见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哥们儿把受力物体搞错了,他对我女朋友的语言暴力,最后一路传递到我这里,就可能演变成肢体暴力!” “不过我是什么人?我求生欲很强的。” 小葱突然低下头,羞涩地扯了扯衣角,身体还扭来扭去,娇声道:“我说‘宝宝,没有吧,我哪忍心这么说你,我跟外面的男孩子不一样,他们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最会装模作样’。” 他表情忽然一收,又切换成沉着脸,模仿起女朋友:“她说‘对对对,就是这种模样,我觉得你比他好笑,能比他讲得好’!” “这就是我开始讲脱口秀的原因,还有我艺名的由来。什么是恋爱脑?这就是恋爱脑。”小葱耸肩,“为了不让脱口秀毁掉我的恋情,我只能上台来摧毁脱口秀了。” 砰—— 舞台上一灯亮起,有笑声代表拍灯,引发场上的喧嚣。 王娜梨感慨:“节奏稳的,节奏稳的。” 楚独秀安详地躺平:“很好,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的力传到我这里,就变成心理压力了。” 北河赞叹:“是好笑的,都是路老师教得好,为我们培养好多对手。” 路帆:“哪有,我觉得他说错了,恋爱脑毁不了脱口秀,混子才会。” 北河:“?” “我最初的段子都在讲我女朋友,就多到什么地步,其他演员听了一段时间,有天问我这么一句话,‘你是脱口秀届的干将莫邪吗’?” 小葱道:“别人在王者峡谷带着老婆打架,你在喜剧舞台上带着女朋友讲话。” “我说‘对,怎么了,你要是不服气,把干将莫邪Ban了啊’。” “再瞧瞧今天的主题,《当你开始恋爱脑》,哎,傻了吧,你们还没Ban到我,节目组把你们ban了。”他骤然激动,得意一甩手,还看向选手区,“都给我玩儿干将莫邪!《王者荣耀》克隆模式!” 罗钦大笑拍灯,场上气氛极佳。 “我确实有点恋爱脑,就偶尔见我女朋友室友,都会有见她父母,那种拜访岳父岳母的感觉。大学恋情就是这样,大家碰到后一起吃顿饭,当然她的室友也很礼貌。” “她们不会当面议论,都是等我不在场,在背后偷问豆腐,‘哎,就决定是他了吗,你喜欢他什么’?”小葱压低音量模仿。 “我女朋友也很好,她一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着外人反而给我面子了,当时说‘我喜欢他的幽默’。”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我就感受到她们宿舍热爱喜剧的文化氛围,都特别擅长搞脱口秀!”他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因为她室友说‘亲爱的,你这话比你男朋友还幽默’。” 演播厅内笑声阵阵,观众们的状态松弛。 楚独秀专注地看表演,必须承认小葱开场很好,他耍宝式的表演挺出色,没准对后面讲的人也有加成。 令人意外的是,她听着小葱今日的段子,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小葱哀声道:“但我女朋友最近也不夸我幽默了,我觉得她不喜欢我了。有一回,她来看我的演出,那是一个开放麦,我俩散场后回去,路上遇到别的演员。” “她突然就问我,‘你能把独秀的微信推给我么’?” 楚独秀:“?” 小葱故作迷茫:“我当时就懵了,问‘为什么’?” “她说‘她的脱口秀讲得真好’。”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他面色崩溃,歇斯底里道,“你不爱我了吗?我也在讲脱口秀啊!?” “我女朋友可能看我脸色不对,她立马大声解释……” “不,你是我最喜欢的男脱口秀演员啊,但她是我最喜欢的脱口秀演员!” 观众区笑得前仰后合,连选手们都乐得打嗝。 “没有楚独秀以前,他们都说我是燕城线下最厉害的新人,快跟老演员差不多了。”小葱嫉恨道,“有了她以后,我才第一次知道,新人也能被封王,直接摁着老演员打,第一个打的就是我。” 他长叹一声:“既生葱何生秀,事业爱情都要丢。” 选手区瞬间热闹起来。 聂峰作为“台疯过境”老板,无疑最清楚两人的过往,现在笑得合不拢嘴,一抽一抽宛如大鹅。 楚独秀扭头告状:“他蹭我热度——” 王娜梨拍拍肩膀,安抚道:“忍了忍了,现在懂了吧,前几期跟我们坐在一起,他就是为了镜头量!” 两人跟小葱关系不错,如今肆无忌惮开玩笑,又让小葱台上段子进一步发酵,催发出浪花般的哄笑。 小葱:“有时候,我女朋友还经常在网上刷到一些男明星恋情丑闻,比如出轨,比如借钱吃软饭,比如嫖那啥。男明星塌房,都有粉丝帮忙说话,‘我们哥哥不是那种人’。” “我没有塌房,却只能自己发声,‘宝宝,我真不是那种哥哥’。” “现在看到男明星发律师函,我就害怕,心想‘哥们儿,认了吧,差不多就行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小葱恨铁不成钢道,“你那是想讨回自己的名声?你那是想要我的命啊!” 北河敬佩道:“有点强啊!不愧是‘没有楚独秀以前,燕城最厉害的新人’!” 路帆:“你的赞美是有够伤人的。” 小葱继续道:“我不是来录节目吗?结果那两天又爆出一个热搜,前女友发文怒锤男星,说对方大红大紫后出轨分手。” “我女朋友握着手机,问道‘我能有这个机会么?等你讲脱口秀火了,事业成功变心后,走出来曝光你是个渣男’。” “我说‘宝宝,你想多了’。” “她说‘哪里想多了?你想说自己不是渣男,还是事业不会成功?” “我能怎么办?”小葱局促地摸了摸鼻子,“我只能说‘这样,我把楚独秀微信推你,你去找她吧’。” “然后等她事业成功后,曝光她是个渣女。” “我觉得她会比我火得快,而且她女朋友比我多。” 苏欣怡忍不住捂嘴笑,她猛地拍下最后一灯,只见舞台彻底亮起,五光十色,星光耀眼。 这段“楚独秀微信”的Call back反响爆棚,在演播厅内轰然炸开,连后台的尚导都看乐了。 “谢谢大家,我是小葱!” 台下观众发出兴奋的欢呼,给予小葱炽烈持久的掌声。 楚独秀也被逗笑,她却故作凶恶,高声道:“造谣!我要发律师函!” 王娜梨附和:“就是,我们秀秀不是那种人——” 第34章 ◎AI单身狗。◎ 小葱讲完自己的段子,一溜烟跑到舞台另一侧,那边是已表演选手的区域。 演播厅内活跃起来,观众们看完小葱的表演,情绪都高涨起来,频繁扫视选手区。他们双眼发亮,显然都兴致勃勃,期待接下来的演出。 楚独秀在笑闹中起身,准备迎接自己的表演。她觉得小葱开场不错,起码带动了整组气氛。 其他选手眼看楚独秀站起来,哄声道:“打起来!打起来!” “女明星被诽谤,即将公开回应——” 没过多久,苏欣怡的声音传来:“让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楚独秀!” 鼓点般的音乐响起,如同春天叮咚的溪水,在观众心扉上敲出期待。 舞台上光影变动、光束聚集,楚独秀小步跑上台,伸手握住麦克风,鞠躬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场上掌声热烈,尚晓梅和谢慎辞站在后台,紧盯数个机位的拍摄画面。 “讲这个主题,真的很困难,《当你开始恋爱脑》,我没有谈过恋爱,写这个耗空脑子,所以只剩下前四个字。”她无奈地摊手,“《当你开始》,就结束了,没有下文,没头没脑的,就像这场比赛,我都还没有表演,却感觉露过面了。” 台下隐有笑声。 “有人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讲别人的爱情,你身边的恋爱脑。我不知道其他单身至今的朋友,是不是会跟我一样,最排斥听别人恋情,就你躲都躲不开。” 楚独秀轻叹:“明明是两个人的恋爱,你的朋友却热情好客,非把你拉进去分享。” “明明是一个人的段子,你的同行却现场互动,务必让你有参与感。” 小葱饶有兴致地看表演,他发现摄像机对准自己,还嘚瑟地摆了摆手,对楚独秀的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估计得先稳一下。”北河道,“小葱结尾算炸,跟在后面讲,有点难接住。” “最可恨的是,他们给你讲完,就把事情忘了,恋爱脑就这样。他们不记得恋爱里的痛苦,早遗忘所有的争执和矛盾,只有你这个旁听者牢记那份愤怒,你会在下次大喊‘你忘了他以前怎么对你的吗’!?” 楚独秀面露苦恼:“你完整复述他们争吵打架的细节,但当事人听完却不为所动,就像失忆了一样。” 下一秒,她收起表情,话锋一转道:“小葱刚刚说,没有我以前,他是燕城最厉害的新人,这话是真的。我没讲单口喜剧的时候,看过他好几场演出,每次都听得特别认真,恨不得拿着本子记。” “因为我坚信,他是恋爱脑,迟早会遗忘一切。到那时,我就靠笔记,讲他的段子,反正他不记得了。” “我还会试探一下,‘你忘了她以前怎么对你的吧’?” “他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楚独秀微笑,点头道:“行,那我就放心了,我接着讲了。” 短暂沉寂过后,全场哄堂大笑。 张弛有度的节奏,呼吸般自然地表述,楚独秀先压制观众躁动的情绪,再在此刻酣畅淋漓地催发出来,不但Call back自己的内容,甚至反复了小葱的表演内容,瞬间让观众席爆发笑声。 舞台上一灯亮起,愈加延长了效果。 小葱被气笑了:“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关系很好,不可能抄袭的。主要也没什么可抄,真抄了他的段子,我就从新人王跌回燕城新人。”楚独秀耸肩,平和道,“他反而高兴了,不用推我微信了。” 聂峰大笑:“杀人诛心啊!” 路帆:“观众从上场出来了,开始进她的节奏了。” 楚独秀从容道:“当你开始恋爱脑,这话就像是诅咒,我特别害怕这件事,别说我变成这样,只要我朋友有这种迹象,我们的交流就会充斥废话,类似于人类和人工智能。” “有一天,她会主动跑来,说‘你好,听说你能回答问题’。” 楚独秀语调变化,模仿合成电子音,平缓道:“我说‘是的,我是阿尔法狗的朋友,我叫AI单身狗。我努力为您提供最有效的信息,以便解决您的问题,您可以明确告诉我需求和期望,我会尽全力为您解答’。” 苏欣怡掩嘴笑:“AI单身狗?” “她会问‘那你觉得他还爱我么’?” 楚独秀面无表情,模仿噼里啪啦打字:“我会像严谨的机器人,密密麻麻回复一页,然后得出结论‘不爱了,该分’。” “她又说‘但我觉得他还爱我’。” 楚独秀摇了摇头,退让道:“我只能说‘抱歉,没有像您期望的那样回答,但我作为一个AI单身狗,不太了解人类的爱情。您是当事人,既然您觉得爱,那就是爱吧’。” “她支吾半天,继续说‘可我又觉得他没以前爱了’。” “我说‘我理解您的意思了’。”楚独秀面无表情,模仿噼里啪啦打字,“再次密密麻麻回复一页,然后得出结论‘不爱了,该分’。” “她说‘但他还是有爱的’。” 楚独秀迟疑道:“抱歉,没有像您期望的那样回答,但我作为一个AI单身狗,不太了解人类的爱情。您是当事人,既然您觉得爱,那就是爱吧。我努力为您提供最有效的信息,以便解决您的问题,您可以明确告诉我需求和期望,我会尽全力为您解答。您到底想问什么呢?” “她又说‘我只是想要问,你觉得他爱不爱我’?” “……” 楚独秀突然停下,她的关节都停滞生涩,当真像宕机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盯着现场观众,一度让人幻视她脑袋上蹦出一个“?”符号。 片刻后,她重新活动,歇斯底里道:“让你们用力去爱,不是让你们折磨AI!如果人工智能以后统治地球,大概率都是被这些人逼疯的!” 发自内心的愤慨激起众人欢笑,掌声和欢呼雷动,直接就冲向屋顶,在室内撞来撞去。 前排观众都激动跳起,好似有相似经历,赞同地拼命点头,不住地蹦来蹦去。 苏欣怡笑得仰倒在椅背,猛然间伸手拍下第二灯。 “当你的朋友开始恋爱脑,你就会发现,他们谈恋爱,品尝爱情的甜,你不谈恋爱,品尝爱情的酸辣苦咸,你替别人的爱情负重前行。”楚独秀阐述流畅,如科普节目主持人,“你的存在帮助他们提取恋爱中的糖分,他们甜不甜,主要取决你。” “你说‘你们好般配’,融入他们的爱河,属于溶剂提取法。” “你说‘你们真不配’,被说在嫉妒他们,属于酸碱提取法。” “你什么都不说,不支持也不反对,却被迫听恋情细节,属于生物酶提取法。”她无波无澜道,“他们恋爱,你倒霉。” 后台屏幕上是特写镜头,楚独秀眼神黯淡、神情厌世,让人感觉她历尽沧桑、看破世事,莫名有种诙谐的感染力。 “这就是母胎单身的怨气吗?”尚晓梅笑到不行,“不知道她以前遭遇过什么。” 罗钦笑得鼓掌,赞赏地摆摆头,摁下最后一灯。 舞台彻底亮起,场上呼声阵阵。 “牛的,牛的。”小葱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扭头对摄像机说道,“这应该是她最近写的。” “前面已经够可怕了,我完全不敢想象,当我开始恋爱脑,会变成什么样?绝对会变成世界上最愚蠢的样子。”楚独秀哀道,“我的意志力太薄弱了,上一次恋爱脑,就是玩手游时,看到一个帅气男角色。” “只是惊鸿一瞥,128、328、648就不再代表充值金额,它们像520和1314一样,变成我和游戏人物的爱情证明。”她低头,“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我的钱包也是真空了。” 观众席的笑声就没有停歇。 “居然还有?”北河惊叹,“我以为三灯可以收了。” 路帆斜他一眼:“小朋友怎么会像你一样混?” “这还是游戏,现实更可怕,我会更糟糕,我会焦虑、神经质、患得患失,由于对方不回消息,疯狂搜索星座、MBTI、塔罗算卦,妄图从中获取答案。”楚独秀振作起来,“当然,我偶尔也有积极向上一面,开始具备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 “我会想‘他为什么不回我?他该不会死了吧’?”她担忧地歪头,“要不要再发一条问问,有没有死透,还要不要救?” 她活灵活现的表情逗乐众人。 楚独秀无力道:“我偶尔甚至担忧,当我开始恋爱脑,人性中最无知、最阴暗的东西都会被激发出来。没准连我最喜欢的动物,可爱的猫都无法治愈我。” “正常状态时,我看到猫猫,会想亲近它。” “恋爱脑的时候,我看到猫猫,就变成另一种人。”她语调骤然尖酸刻薄,翻了个白眼道,“会说‘它不会是母猫吧,那我不能够再养了,它要亲近我男朋友,我可受不了’。” 楚独秀揉了揉胳膊,仿佛起鸡皮疙瘩,惊恐地蹦跶起来:“太可怕了,光是幻想就汗毛倒立,我宁肯做个AI单身狗,都不能做恋爱脑的人!” “别再提什么男朋友了,我要做阿尔法狗和猫的朋友!” 伴随她口号般的反复,现场观众都捧腹大笑。 “哇——”路帆感慨,“这个有点厉害了。” 前面的包袱串联起来,有平地有顶峰,有起有落、有松有紧,逐渐铺垫出收尾的无穷韵味。 “明明恋爱该帮你更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恋爱脑却让人丑恶。或许有时候,不该为了爱,最后沦为恶。”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楚独秀长鞠一躬,身后是亮起的三灯,在沸腾欢呼里下台。 场下观众不是鼓掌,就是亢奋地摇手,依旧沉浸在方才的表演中。 她一路奔向小葱那边,跟他共同进入表演区,还受到对方热情欢迎。 “新人王来了,新人王来了。”小葱假装清扫座位,嘘寒问暖道,“快落座,您请坐。” “搞什么?”楚独秀见他殷勤,满头雾水道,“又要开始加戏,演一笑泯恩仇?” “哪里,感觉这把输了。”小葱道,“所以赶紧认怂,继续忍辱负重,悄悄蹭你热度。” “……” 《当你开始恋爱脑》有两名选手炸场,可以说再有黑马的几率不大了。 楚独秀能接住小葱的表演,但后面的人很难再接起来,只要爬过山巅,总会陆续下山,观众情绪也是需要调整的,除非演员真是把控节奏的天才。 聂峰思索道:“两人都是三灯,就看观众喜好了。” 三名笑声代表的票数加满,楚独秀和小葱谁胜谁负,完全取决于观众的偏好。 其他选手议论纷纷,点评起楚独秀表演:“最后一小段,不讲也可以,没有前面炸。” “主要小葱结尾炸,她是前面的更炸,不太好说。” “但我觉得她后面最好,反而拉开他们的差距,删掉最后的部分,就都变成逗乐子。”程俊华冷不丁道,“不管是主题、结构、中心升华,有最后一段才完整,他们的水平就差在这里。” “小葱的段子,删掉写独秀的部分,结构是缺失的,但独秀的段子,删掉小葱的部分,基本没什么影响。” “谁刚刚说我的赞美伤人?我好歹还说,小葱是‘没有楚独秀以前,燕城最厉害的新人’!”北河惊道,“大佬这话不比我伤人多了!” 路帆斜他一眼,懒得搭理对方。 “不过也是我一家之言。”程俊华摸了摸鼻子,含蓄一笑道,“观众能不能理解,我同样没有把握。” 这是单口喜剧演员终身难解的题,观众的个人经历及审美大相径庭,有时候很难用统一标准来衡量“好”或“不好”。幽默究竟是什么?属于演员一生追求的问题。 片刻后,《当你开始恋爱脑》全组表演结束,笑声代表公布五名选手的票数。 楚独秀和小葱早不再紧张,还随意地闲聊起来,一改赛前针锋相对。尽管他们同组竞争,但都知道是个游戏,不可能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 音效骤起,两侧屏幕骤然弹出选手排名,第一名楚独秀,第二名小葱。 场上喧哗起来。 小葱大方地鼓掌,打趣道:“可以,心服口服,我还能推你微信。” “这不是单口喜剧的胜利,这是AI单身狗的胜利,看来在场观众单身得多。”楚独秀道,“我们忍你们谈恋爱的人很久了!” 第35章 ◎那我就继续狗下去。◎ 命题赛共有5组,每组表演顺序抽签决定,组内晋级名额3个,剩下2人会进入待定淘汰区。 《当你开始恋爱脑》结束后,楚独秀和小葱悠闲起来,可以专心致志地观赛,等待王娜梨的表演。王娜梨有点倒霉,抽中《一分钱难不倒英雄》,同组就有程俊华、聂峰和路帆。 小葱愣道:“这组太死亡了,压力是最大的。” 楚独秀不言,心里也为王娜梨捏把汗,不确定好友能不能晋级。 除了程俊华外,聂峰、路帆和王娜梨都曾在培训营待过,无奈前两人是导师,王娜梨是学员,差距有些悬殊。 “是不是还有生存赛?”楚独秀想起什么,说道,“最后再争晋级位。” 小葱:“那个有点悬吧,只要有一个老演员掉进去,她可能就挤不进十六强。” 王娜梨突围赛卡线晋级,她想要在十选一中胜出,无疑相当困难。 虽然节目有生存赛,但大家都很清楚,那是打捞老演员。命题赛抽签有一定风险,会将好演员塞进不合适的组,在某种程度影响对方发挥,例如楚独秀讲恋爱等。 如果有种子选手意外进待定淘汰区,能通过自由主题,再争取一轮晋级。 没过多久,其余组的排名公布,选手们被分为两拨,一部分待在晋级区,一部分待在待定淘汰区。 令人遗憾的是,《一分钱难不倒英雄》组内前三是程俊华、路帆和聂峰,王娜梨被迫进入待定淘汰区。 好消息是,待定淘汰区没有老演员。坏消息是,王娜梨晋级压力仍不小。 屏幕前,尚晓梅看完命题赛,点评道:“这轮比赛播出后,聊钱和恋爱的组应该会被热议,其他组都差一点意思,可能还没有突围赛好。” 谢慎辞:“命题作文会限制水准,这种赛制只有全能型选手扛得住,就是写什么题材都稳定,对专攻某领域的选手不太友好。” 演员收集素材来源生活,平时有些内容没共鸣,简直再正常不过,但要比赛抽中,那就非常倒霉。 录制前,善乐签约演员就建议修改赛制,无奈节目组没更好的方案,最后还是保留现有规则。 尚晓梅:“这是我想当坏人吗?这是观众要当坏人,他们想看淘汰竞争,只有同主题才好对比。你别听嘴上都说这赛制不对、那流程不行,但要较真的话,就不该比单口喜剧。” “都是综艺效果罢了,只有节目越激烈,才有越多人来看,才能推广脱口秀。”她叹息,“我如今在公司多难混,每年节目为难完他们,照样得继续共事,出门吃饭都不敢让他们买单了。” 这就是尚晓梅无法指责北河划水的缘由。 单口喜剧演员本就稀少,再优秀厉害的人,灵感总会有枯竭。知名演员愿意配合高强度赛制,属于跟善乐文化及导演组有深厚感情,要知道程俊华也是纠结再三才来,甚至是在初选赛后敲定主意。 正值此时,摄像机扫过选手晋级区,恰好拍到楚独秀和小葱。画面上,两人表情紧绷,眉头微微蹙起,等待王娜梨的生存赛结果,看着比自己公布排名还焦虑。 “果然,我还是喜欢纯洁大学生,总是努力热血,现在朝气蓬勃。”尚晓梅双手捧脸,盯着屏幕上的楚独秀,欢声道,“跟老油条不一样,主动将段子写好。” 谢慎辞:“?” 谢慎辞沉吟数秒,提醒道:“你作为公司的高管,偶尔还是注意措辞。” 尚晓梅面露不解:“什么措辞?” “有些词汇要少用,涉世未深大学生什么的,听起来导向不对。”他一本正经道,“对我们企业文化不好。” “???” 演播厅内,楚独秀屏住呼吸,盯着现场大屏幕,静候生存赛票数揭晓。她嘴唇紧抿,下颔线绷着,等到十名待定选手排名公布,看见王娜梨名字浮在最上方,紧锁的眉头才如花绽放,当即欣然地鼓掌,眼底迸发光彩。 小葱同样激动不已,猛地从座位上跳起,震撼地重复:“一票!赢了一票!” 王娜梨生存赛超水平发挥,无奈跟其他选手有差距,致使比赛结果扑朔迷离。现在票数公布,两人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惊叹于同伴爆棚的运气。 十进一成功,相比第二名,只多了一票! 台上,王娜梨也被天降的馅饼儿砸蒙了,她磕磕绊绊都讲不出晋级感受,等到进入选手区跟同伴汇合,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 三人搭着肩膀围成圈,在角落开心地哄笑。旋转,跳跃,欢呼,快乐得找不到北。 北河旁观此景,感慨道:“年轻真好,换我淘汰更高兴,提前下班了。” “那你可以退赛,听说公司被淘汰的演员,目前跟着商总干。”路帆凉凉道,“录制的晋级演员跟着谢总、尚导。” “那算了。”北河拍拍胸脯,立马打起精神,“我要保全上届冠军的尊严!必须血战到底!” 酒店内,喧嚣的比赛结束,大堂里安静下来。 部分淘汰选手陆续买票返程,工作人员有的钻进剪辑机房,有的回到城里的善乐公司。走廊里空荡起来,没有往来的行人,显得寂寥不少。 没过多久,楚独秀和王娜梨乘电梯下来,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待出发。今天是十六强选手拍摄的日子,他们要坐车到棚内拍广告,再配合编导录制一些采访,方便节目组后续的工作。 聂峰等人很快也露面,都站在酒店门口攀谈。 “没想到脱口秀演员能拍广告。”聂峰望着旁人,唏嘘道,“还是那么多人,放前两年不敢想。” “哇,我现在还记得,咱们俱乐部第一个广告,我到手是三百元。”小葱回忆道,“但当时已经很感动了,比我平常讲商演多一百。” 没有《单口喜剧王》以前,全国俱乐部的发展都不好,不要说固定的商演、通告,就连演出场所都不一定有。 如果不是聂峰本人经营酒吧,又跑去办理各种资质、许可,燕城演员会少一个讲开放麦的地方。 在某种意义上,早期演员为爱发电,根本无法追求酬劳,纯属兴趣爱好。 “有商演很厉害了,在我老家那边,俱乐部都没有。”王娜梨道,“我妈现在还以为我在讲相声,搞不懂什么叫单口喜剧。” 楚独秀旁听对话,好奇道:“商演是两百元吗?” 她知道开放麦的钱少,偶尔要是小场地,可能都分不到钱,门票价格过低。但商演会有主办机构,按理说应该多一点。 “运气好能有两百,运气不好都没有。”小葱耸肩,“我在红雁剧场演过好几回,只给五十的情况也存在的。” 楚独秀一愣:“不是五百?” 她记得自己去MCN晚会,当时演出报酬是五百元。 “哪有五百块,这也太美了。”小葱挠头,“咱们现在上过节目,出去没准能做得到,不然一些普通小晚会,十分钟五百块很高了。” 她迟疑:“但我上次就是五百块。” “啊?”小葱闻言怔然,他扭头看聂峰,吵吵嚷嚷起来,“聂哥,我要闹了啊!我俩没上节目前,都属于俱乐部新人,怎么她那时候就比我高!?” 聂峰两眼发蒙:“没有啊,我不记得有这事儿,她没有商演过吧?只讲过开放麦。” 楚独秀:“有啊,我刚讲脱口秀的时候。” 小葱哀道:“更扎心了!她刚讲就这个价,这也太偏心了吧!” 聂峰苦思冥想许久,他恍然大悟地拍手:“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有次颁奖晚会,让你中间去表演一下,还有其他脱口秀演员。” 楚独秀点头,她那时候还遇见菜豆,但大家现在都不提他了。 “你那个情况特殊,不是走的俱乐部。”聂峰大手一挥,随即安抚小葱,“咱们俱乐部公开透明,她没在我这儿搞过商演,纯属记错了。” “聂哥,你可不能糊弄我,我那么相信你。”小葱佯装抹泪,“不能只闻新人王笑,不见我这个老新人哭。” “没有,真没糊弄。” 楚独秀心里一跳,又听聂峰说得斩钉截铁,隐隐约约揣测出什么,如同隔着一层轻纱观物,只要将朦胧薄纱掀开,真相就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要是跟聂峰没关系,那只能跟他有关了。 下一秒,谢慎辞在拐角出现,衣着休闲、身姿鹤立,手里握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工作牌。他打扮得像节目组工作人员,除了气质显得突出外,丝毫没西装革履时的老板风范,倒有几分MCN颁奖晚会那天的模样了。 楚独秀看到谢慎辞,一时间心情微妙,有种难言的滋味。 那天,她就被谢老板的装束骗过了,误以为他是MCN晚会工作人员,但仔细一想,善乐文化跟晚会活动关系不大,他出现在会场不合情不合理。 谢慎辞环顾一圈十六强选手,又跟众人打过招呼,平静道:“各位可以收拾一下,公司的车到门口了,我们待会儿统一前往棚里。” “谢总跟我们一辆车?”北河东张西望一番,问道,“怎么没看到大佬?” 谢慎辞:“程老师有事,明天再去录。” “啧啧,果然是大佬。” 众人都在指引下起身,慢悠悠走向酒店门口,排队登上大巴车。 车内,楚独秀和王娜梨并排坐着,她选择了靠近过道的位置,将靠窗位让给晕车的王娜梨,方便对方开窗呼吸新鲜空气。 车辆启动后,王娜梨闭眼小憩,楚独秀掏出手机,查询起个税系统,想确认事情真相。 片刻后,屏幕上出现酬劳明细,MCN颁奖晚会那笔钱的扣缴义务人是善乐文化。 难怪他那天让她核对报酬,果然没走晚会主办方那边。 天呐!莫非他当真是单独邀请自己! 如果不是小葱等人戳破,她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傻乎乎地以为晚会缺人,谁曾想自己才是被塞进去的,原因是谢慎辞想诱导她再演一场。 楚独秀最初还挺震惊,现在竟感到一丝正常。 谢老板该不会是自己的事业粉吧? 她偷瞄一眼前排的谢慎辞,他坐在她的斜右上方,同样是靠过道的位置,旁边没坐其他人。从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对方的侧脸和左手背,一缕阳光落在玉白耳垂上,跟深黑短发形成强烈对比。 他目视前方,没有回头看。 车内欢声笑语,谢慎辞却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楚独秀和老演员外,不少人还没拍过广告,他们难掩雀跃之情,上车后就叽叽喳喳,坐在座位上说笑耍宝,快乐的空气四处弥漫,简直活跃得不行。 王娜梨靠着窗户吹风,她脸色好转,被气氛感染,也睁开眼睛:“这感觉好像春游。” 路帆赞同:“今天天气很好,应该结伴去玩。” 聂峰:“谢总给安排一下!” 谢慎辞还没来得及发话,北河就抢先一步站出来,高声道:“哎呀,怎么光想着让我们老板掏钱?这我可看不下去了,是不是该签约我们公司,是不是该先做善乐编剧!?” “你们都来我们这儿,春游年会不都有了,还能随便吃谢总的饭!”北河说完,他还朝谢慎辞挤眉弄眼,得意洋洋道,“谢总,我说得对吧,有没有眼力见儿?” 路帆既好气又好笑:“你真行,对着商总就不敢说这话。” 谢慎辞倒也不恼,任由北河带动气氛,没有出言叱责对方。 车内哄笑起来,众人都很愉快,又聊起命题赛。 其他人询问:“节目什么时候播出?” “还得等等吧。” “我还挺想看观众评价,尤其钱和恋爱那两组。” “我作为老选手,都能猜到网友说什么,比如恋爱脑那组。”北河兴致盎然道,“如果小葱以后分手了,那绝对会被说塌房了。” 小葱长鸣一声,惊慌失措道:“北河哥,你盼着我点儿好吧!我真不是那种弟弟!” 众选手笑起来。 “还有独秀恋爱了,也算是彻底塌房。”北河打趣,“AI单身狗的自我意识觉醒,一下子就有人类的感情,恋爱脑塌房了。” 楚独秀:“?” 楚独秀信誓旦旦:“那我就继续狗下去,苟到决赛再说,AI统治地球。” 北河:“还真是冷酷无情的人工智能!” “那也不算塌房吧。”谢慎辞听到聊天,他突然就侧过头,难得发言道,“还是有正常人恋爱的。” 第36章 ◎梦里什么都有。◎ 众人不料谢慎辞开口,一时间意外地看向他。 楚独秀怔然,眼看他在前排回头,露出完整的五官。她听对方张嘴,却说句没头没脑的话,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北河好笑地摇头:“听听,谢总这话搭的,明显就走神了,刚刚加入群聊,就听到一个‘塌房’。” 聂峰:“坐在拍广告的车上,刚才还没什么反应,一听选手塌房紧张了。” 其他选手都被逗乐,没细究谢慎辞的话。 “老板,我开玩笑呢!”北河解释完,又揶揄一句,“没事,外面大多数公司的老板都不懂核心技术,咱们是喜剧公司,您不懂幽默也正常。” 某一瞬间,楚独秀被谢慎辞的走神传染,她脑袋里犹如缺根弦,下意识地反驳:“谢总还是懂幽默的……” 北河闻言看过来。 楚独秀撞上他的目光,忽然就找回神智,意识到在开玩笑。她心里倏地漏跳半拍,忙不迭又补上一句:“尤其是冷幽默。” 北河咧开嘴乐了,冲谢总竖大拇指:“有人帮您说话了,夸您懂冷幽默。” 谢慎辞瞄北河一眼,又望向后方楚独秀。 北河朝楚独秀一摆手,宽宏大量道:“行,今天这个拍马屁的机会,我就让给你了!你可以再夸老板两句!” 车内哄堂大笑。 小葱狂笑完,佩服地鼓掌:“北河哥个人风格真强,太适合搞气氛了。” “像不像以前的小太监?”路帆吐槽,“这个腔调一模一样。” 其他人继续闲聊,沉浸在愉悦之中,又说起别的话题。 楚独秀和谢慎辞被调侃完,他们不动声色地互相对视,宛若拿对方的眼睛当镜子,数秒后才同时收回视线,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楚独秀没再看向他,却幻视他仿佛笑了,心里涌生古怪的滋味。她感觉自己和谢老板开始靠脑电波交流,偶尔不说话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心脏仿佛被爪子轻挠,不算尖锐的触感,反而有点痒痒的。 北河跟谢总说笑,她潜意识就回话,幸好又找补一句,不然有点跳。 但此事也不能怪她,谢老板是她事业粉,北河说他不懂幽默,约等于说她不幽默。 这事换谁都没法忍。 楚独秀说服了自己,感觉搭话合情合理,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下车后,选手们陆续踏进摄影棚,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之下,前往化妆室更衣、化妆,准备接下来的广告拍摄。 楚独秀一边往里走,一边随意地瞄手机,发现收到新消息。 发信人备注是谢老板10.9,内容是一个可爱表情包,不是常用小黑猫,但也是卡通猫猫,配文是“thank you”。 没头没脑的表情包。 然而,楚独秀一秒看图说话,翻译出里面的潜台词,应该是“谢谢你帮我说话”。 如果联系以前的事,他曾在酒店问她‘你刚刚怎么帮他说话’,再结合车上的情景,他明显对今天的站队更满意。 楚独秀摁灭了手机屏幕,她都敬佩自己的脑补实力,双方再这样发展下去,可以直接做情报工作,依靠表情包交换信息,甚至没法让外人看懂。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们不会真在用脑电波交流吧? 摄影棚内,十六强选手被分成好几组,拍摄不一样的广告片段。 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是一组,他们在节目上总坐在一起,时不时群口相声般地点评,让网友们感觉很有意思。 因此,导演安排三人坐沙发上,重现节目比赛时的景象。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畅聊着段子,等到镜头切换到电视,就会弹出品牌的广告,然后再配合表演一段。 这不是复杂的调度,拍摄流程相当顺利。 楚独秀是单人镜头,她先一步录制完毕,等待同伴的双人镜头,王娜梨和小葱接在她后面,两人会共同再演一段。 休息间隙,王娜梨眉头微蹙,她拍了拍胸口,别扭道:“不行,还是闷闷的。” “晕车吗?”楚独秀关切道,她递出矿泉水,“喝水有没有用?” 王娜梨好久没坐车,刚刚晕得昏天黑地,下车后还在打蔫儿。她怒饮半瓶矿泉水,后悔道:“上车前不该吃那么多,一下把我弄难受坏了。” 小葱:“晕车是不是该用酸的来压?” 楚独秀起身道:“找人问问吧,有没有酸的小零食,或者糖什么的。” “不用了,没那么夸张。”王娜梨阻拦,“过会儿就好了。” “反正我的拍完了,正好出去溜一圈,就剩你俩的镜头。” 两人见状也不再拦,楚独秀恢复自由身,加上棚内闹哄哄的,出去转转倒无妨。 她跟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就悄无声地溜出去,四处寻觅附近的店铺。 片刻后,悬挂绿幕的片场出现一名男子,对方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跟周围的黑衣人格格不入。他在场上巡视一圈,随手就拦住身边人:“谢总在哪儿?” “谢总刚刚还在那边……”那人慌了神,他回头四顾,喊人帮忙道,“哎,谁叫一下谢总!” 路帆坐在旁边休息,正等待下一场拍摄,冷不丁听到动静,侧头看声音方向。她认出西装男子,诧异道:“商总怎么来了?” “真的假的?”北河一秒回头,果然看见商良,吓得飞速回头,“恐怖,待会儿吃饭不会有他吧。” 走廊里,楚独秀东张西望,迎面来一位女生。对方脖子上挂工作牌,手里握一瓶维他柠檬水,瓶内的果汁满满当当。 楚独秀赶忙上前,礼貌道:“您好,请问这边是能买水吗?” 女生闻言一愣,显然认得楚独秀,主动递出柠檬水:“这瓶给你吧,还没有拧开。” “谢谢,不用了。”楚独秀微赧,忙不迭摆手,“主要还有其他人,请问在哪儿买的?” “左拐有自动售货机。” 楚独秀连声道谢,在对方的指导下,奔向自动售货机的方向。她看到柜子里的柠檬水,又随手选了些其他饮料,打算带回片场分享。 她扫码付款后,哐哐就一顿响,这才弯下腰去捡,怀里都快抱不下。 返程的路好难,楚独秀一边抱紧饮料瓶,一边慢悠悠蹭向片场,唯恐瓶子稀里哗啦摔地上,却在前往录影棚时遇到拦路虎。 工作人员都在棚内,走廊里却人烟稀少。 两名男子站在门口,交流的声音很清晰。 楚独秀蹲在角落整理饮料,不经意就听见他们的聊天。她听出其中一人是谢慎辞,另一人说话逻辑紧密,句句都不离善乐文化,应当也是公司的高管。 “有这么几件事跟你核对一下,一是决赛的拟邀明星,不是有三个笑声代表,两个常驻一个飞行。” 商良推了推眼镜,说道:“我们这两期节目反响不错,接触了几个艺人团队,没准能请到更大的咖,两个常驻代表不变,再请三个增加看点,预算不够就加俩,你觉得可以么?” “有那么多懂单口喜剧的明星么?”谢慎辞询问,“主要笑声代表还要拍灯。” 商良慢条斯理道:“我跟晓梅商量了一下,现在一灯50票,三个代表共150票,决赛改成一灯20票,五个代表共100票,现场观众还会增加,赛制应该更合理了。” 谢慎辞思索片刻,颔首道:“可以,名单我们回去再讨论。” “第二件事,我把整理完的商务发你邮箱了,你知道程俊华今天去干嘛了么?” “知道。” “你居然知道?”商良当即变脸,震惊道,“他节目录制期间,自己搞别的商务,没准对我们有影响。” 程俊华今日没来拍摄,主要是有其他活动,跟节目无关的拍摄。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当初只是邀请他参赛,不可能掺和对方别的工作。”谢慎辞面色平静,“他不是公司签约演员,线下活动跟善乐没关系,你也看过最后敲定的合约,双方只在节目上达成协议。” 商良静默良久,他神情颇复杂:“我以为照你的性格,只要看到厉害的演员,千方百计都会拉过来。” 谢慎辞:“程老师确实很厉害,我敬佩他回国发展的勇气,也清楚他的表演水平很高,但说实话我们调性不一样。或者说,这是审美取向的问题,他的内容非常好,只是没法打动我,甚至没北河谈得来。” 这是他和程俊华至今不熟的缘由,没准双方精神内核就没有共鸣。 “听不懂你打什么哑谜,什么调性,什么取向?”商良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捉住一句话,没好气道,“你就跟北河那种吊儿郎当的谈得来是吧,正常人就不行。” “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北河最近太放纵了,说话没大没小的,这好歹是家公司。” 商良一向看不惯北河,总觉得对方不给高管留面子,一天到晚嬉皮笑脸。 “不提北河了。”谢慎辞连忙转换话题,“程俊华来参赛,也不是为节目,我和他都清楚这件事,所以你别盘算把他拉进来了。” 角落里,楚独秀重新抱好饮料,犹豫要不要走出去,又怕打扰他们聊天。她隐约领悟,北河为何绕着商总走,对方好像是彻头彻尾的正常人,完全不沾染一丝喜剧色彩。 如果说,谢慎辞擅长冷幽默,撕开包装还是搞笑的,那商总就彻底不懂幽默,难怪会跟北河合不来。 “好吧,那就剩最后一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选手聊签约?” 商良提醒道:“现在是十六强,刨去咱们公司的演员,有好苗子就要抓紧签。你不知道这季势头有多猛,不少品牌找来想投放广告,肯定也会有公司想签选手。” “虽然我们是国内最大的单口喜剧公司,但只要风口一来,总会有人过来抢,必须紧握先发优势。” 谢慎辞应声:“我最近会陆续沟通的。” 商良:“行,其他人倒是不急,先把楚独秀签了。” 楚独秀:“?” 楚独秀都走了两步,她又慢慢地撤回来,不料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商良不知当事人就在拐角,继续道:“我听晓梅说,她还是新人,没有俱乐部。单看这两期节目的反响,她未来商业价值会很高,趁她热度没到顶峰就签,谈判的空间会大,聊分成也有余地,再火就不好谈了。” 新人王一炮而红,隐有老演员姿态,算是至今攀升最快的选手,属于商务广告里的香饽饽。 谢慎辞果断道:“但她还是在校大学生,现在没办法入职公司。” “签约和入职又不是一回事儿,再说大四不是能签三方协议?”商良匪夷所思,“你是不是在跟我装傻呢?” 谢慎辞:“这是顺其自然的事。” “我发现真没法跟你交流,不然我们用英语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商良皱眉,揉了揉太阳穴,嘲道,“你该不会和她调性也不一样吧?” “我可是听说了,楚独秀是你在燕城发掘的,她刚开始完全不会脱口秀,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 “所以说顺其自然。”谢慎辞抿唇,直白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没法这么做,尤其是我建议她过来,就更没办法说出口。” 两人突然沉默,一时陷入对峙,空气犹如静止。 楚独秀心里一跳,她看不到二人的神色,但能猜到那种暗流涌动,双方应该都有点不愉快。 许久后,商良摇头道:“你真的不适合运营公司。” 谢慎辞不言。 “公司是以营利为目的,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我好早以前就想说了,公司氛围可以随意,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思维应该现实一点,我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不要像搞兴趣爱好小组。” “说一千道一万,内部这样无所谓,面对外人怎么办?你拿什么跟投资方交代?”商良语调升高,质疑道,“难道资方会不看营利数据,就看你们喜剧人的友谊和爱?” 谢慎辞:“如果只是单纯想赚钱,好像没必要搞单口喜剧,有比这个回报率更高的行业。” 商良蹙眉。 他见对方颇不赞同,又云淡风轻地补充:“再说我不适合也无所谓,我可以雇人运营公司,比如雇你。” 这话简直是暴击,瞬间打破紧绷氛围,连带双方不快都烟消云散。 “扎我的心是吧。”商良瞪大眼,惊讶于谢慎辞的厚颜无耻,说道,“你之前不会说这种富二代的话,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你还挺讲究的,为人也很低调!” “但你都跟我聊现实了。”谢慎辞不紧不慢道,“我只能说点实话。” “行了,别气我了,你们就搞友谊和爱吧,爱咋地咋地。”商良好似被烦得不行,摆手道,“我祝福你们,到时候人跑了,你不要哭就行,没准明天就有公司抢先把人签了。” 谢慎辞:“谢谢你的祝福。” 商良:“……” 冷幽默击败一切,让商总拂袖而去。 商良恼得扭头就走,他突然又转过身来,冷不丁道:“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她以前确实没学过单口喜剧吧?” 这是还在说楚独秀。 谢慎辞:“是,怎么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再四处发掘一些,类似楚独秀的演员?”商良的情绪平和下来,满怀期待地询问,“她才讲了不到一年,就这两期节目播出,你知道报价多高吗?说实话不输程俊华。” 尽管商总不懂幽默,但他非常懂钱,还想要摇钱树。 谢慎辞迟疑片刻,反问道:“你希望我找一打像她的新人,刚讲开放麦就自然不怯场,一上节目拳打北河、脚踢程俊华,文本话题轻松引发网络热议,最好还有些个人风格及魅力,能够吸引线上观众购票,让他们走进剧场看演出,是么?” 商良忙不迭点头,赞同道:“对对对,就是这意思,要是多些这样的新人,公司发展还是有指望的。” 谢慎辞:“晚上早点睡。” 商良:“?” 谢慎辞:“梦里什么都有。” “???” 第37章 ◎谢总真义气,没有出卖我,给你发两瓶。◎ 摄影棚墙壁有隔音,内部喧闹传不出来,致使走廊里格外安静。楚独秀藏在角落,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内心涌生出奇妙的感受。 原来善乐文化真是一家正经企业。 不得不说,商总的存在反而让公司在楚独秀心中落地了。她以前觉得善乐好得不正常,现在听完商总的逐利论,反而觉得善乐好得正常了。 如果善乐是乌托邦或桃花源,楚独秀会有点害怕,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两名高管能为内容和利益争执,代表两方面都没有放下,目前仍维持健康的体系。 尽管商良妄图压她价,但在商言商也没有错。毕竟对方替公司着想,称得上恪尽职守,没道理帮她说话。 这也从侧面证明,她要是签约善乐文化,依照商总的精明性格,他同样会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利益,起码不会出现掉链子的情况。 站在感性的角度,楚独秀肯定选择亲近谢总,但站在理性的角度,商总是工作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再加上尚导的节目制作能力,善乐文化的人员构造挺合理。 门口,谢慎辞和商良聊得时间够久,导致楚独秀找不到机会出来。她抱着饮料靠墙僵站,只感觉胳膊都举累了,时不时就调整一下瓶子。 商良转身就走:“我不跟你瞎掰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是商总被气跑,听起来离她越来越近。 楚独秀一怔,她正要寻找躲藏的地方,无奈商良的动作更快。他几步就走到拐角,恨不得跟她擦身而过,双方避无可避地碰面,好似同时吓了一跳。 商良不料拐角有人,他面露骇然、瞳孔微颤,被惊得微吸一口凉气,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不亚于走到大街上,被人从身后猛拍肩膀,换谁都需要反应一下。 楚独秀同样心虚,不知该作何表情,像个被定身的木头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明显认出对方是谁,但都没有张嘴说话。楚独秀跟商良在饭局上有一面之缘,商良估计看过节目,记得摇钱树的长相。 由于视角,谢慎辞看不到楚独秀,只见商良突然停下来,好奇道:“怎么了?” 楚独秀听到谢总声音,莫名其妙地放松一点。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索性心一横,递出一瓶饮料,干巴巴地笑道:“商总,喝水吗?” 商良条件反射般地接过:“啊,谢谢。” 楚独秀诚恳道:“贿赂您一下,我还是大学生,等谈判的时候,分成请让让我。” 相比她的从容,商良肉眼可见地语噎,脸庞猛然间涨红,流露惊惶及窘迫。他硬挤出一个微笑,僵声道:“……哈哈,说笑了。” “我先回公司,你们继续忙。”他回头看一眼谢慎辞,又对楚独秀点头示意,一秒都没有多待,抬腿就飞快离开。 逃跑的速度快得惊人,甚至让人怕他绊一跤。 楚独秀注视商总旋风般的背影,迷惘道:“这是……” “你给他击沉了。”谢慎辞走向她,轻飘飘道,“他今晚睡前回忆这一天,想起背后议论你,却被你抓个正着,都能羞耻得睡不着觉,说不准过两天,偶尔还会懊恼,没找会议室跟我聊。” 商良作为公司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他的自尊心格外强,跟脱口秀演员不同,绝对无法容忍自己丢脸,更何况是社会性死亡场面。 楚独秀:“……商总时常精神内耗么?” 谢慎辞点头:“没准等年终的时候,他还在心底作报告,将今天定为‘一年中最尴尬的瞬间’,明年都不一定能遗忘此事。” “……” 很好,虽然她也挺尴尬,但商总负重前行,替她扛起那份羞耻,反而让自己轻松了。 谢慎辞见她抱着饮料,他不由挑眉,说道:“你对他们都好客气,我没有水吗?” 不管是北河还是商良,楚独秀面对善乐老员工,明显姿态放得比较低,还保持学生的老实态度,唯独对他随意得多。 楚独秀望向他,大方拿出两瓶,赞扬道:“谢总真义气,没有出卖我,给你发两瓶。” 谢慎辞这才满意。 楚独秀递给他两瓶水,转瞬不知道想起什么,望着怀里的饮料,伸手又塞了两瓶。 谢慎辞疑道:“这不止两瓶?” 楚独秀自我谴责,当真欺软怕硬,但她面对谢总,确实轻松得多,理直气壮道:“抱一路好累,帮我拿点吧。” 谢慎辞:“?” 两人扒拉一番饮料,重新抱起来往回走,路上慢悠悠地闲聊。谢慎辞的手比较大,还比楚独秀多拿点。 “不过商总的算盘打错了,他现在签了我也没有用,万一我运气爆棚上岸呢?照样能协议解约。”楚独秀微抬下巴,趾高气扬道,“别想蒙骗大学生。” 谢慎辞闻言,他侧头望她,迟疑道:“你还是要考公?” “您高看我了,虽然燕城那场没出成绩,但我肯定没办法进面试。”她顿时气弱,“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燕城考试难度过高,应该就是陪跑无疑。 “但文城还有考试吧。”谢慎辞问道,“你录完节目,还要备考么?” 楚独秀一愣,她下半学期没有课,基本就等论文答辩。同学们不是实习,就是有别的备考,没准都不会待在学校。 她最近忙于节目,等到比赛结束后,该回校还是回家,一时也没有主意。 谢慎辞:“你妈妈怎么说?你们春节应该交流过吧,否则突围赛不会讲那些。” 他犹记她突围赛段子,隐约透露出春节状况。 “什么也没说。”楚独秀轻叹一声,又单手抱着饮料,别扭地掏出手机,“实不相瞒,我们聊天都有时差,我晚上发一条微信,她第二天早上回我,回得还牛头不对马嘴,要看看吗?” 她想起此事就无语,不是没跟母上大人联络,无奈她们宛若异次元交流,搞不懂代沟到底在哪里。 楚独秀打开微信聊天页面,切到通讯录点进楚岚,那是最上方星标朋友,还将手机凑近谢慎辞。 谢慎辞注视她流畅的操作,不经意瞥见熟悉的头像,备注是“谢老板10.9”,同样是星标朋友。他不动声色地抿唇,用余光偷瞄身边人,确认她神色如常,发自内心想分享跟母亲的聊天,对细节的暴露毫无察觉。 谢慎辞喉结微动,聚拢分散的注意力。他望向聊天页面,浏览母女俩对话。 最上面一条是楚独秀发的,时间是某天晚上,内容是“要不要买点海城特产,你有想要的吗”。 楚岚当天没有回复,可能是太晚休息了。她第二天中午发微信,却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转发一篇文章给楚独秀,标题是《李煜最经典的8首词,美到极致,一生一定要读一遍》。 谢慎辞:“?” 他继续往下看,很快领悟楚独秀母亲的交流方式,基本都不回复文字,直接转发一篇文章。 《六首“不服老”诗词:心若年轻,何惧岁月沧桑》 《小动物的爱情,太可爱了!》 《二月二,龙抬头!愿君扶摇直上,鸿运当头!》 这简直是跨频道聊天。 楚独秀见他默然,无可奈何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吧,我们现在无法沟通。” 她们好像并没吵架,时不时照旧会联络,就是内容莫名其妙,完全是各说各的。 谢慎辞思索片刻,冷不丁道:“妈妈是不是看你节目了?” “没有吧,不可能。”楚独秀一怔,忙不迭反驳,“我姐发群里,她都不说话。” 楚双优定时将节目链接放群里,就像发送工作周报般精准,掐着《单口喜剧王》上线时间。 然而,群里只有石勤大加赞美,还写一大段观影的感想,开头就是“看完秀秀新一期节目,不禁感慨你真长大了,记忆里你和优优还是襁褓里的小孩,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在社会上发光发热,你妈和我都深感欣慰”。 石勤的长篇大论里提及楚岚,但母上大人在群里一言不发,让楚独秀怀疑是父亲自作主张,将没看过节目的楚岚拉扯进来。 “这是照片欣赏吗?”谢慎辞见她不信,伸手一指标题名,“这篇小动物的文章里,是不是有企鹅的照片?” 楚独秀怔神,随手就点开:“……好像是有。” 下一秒,她轻轻地滑动照片,果然看到企鹅依偎,脑海里似有钟声响起,宛若被人当场点醒,又强压跃跃欲试的心绪,不太敢继续往下想。 哪有她段子里讲小企鹅坐飞机,母亲给自己发企鹅照片,就代表对方看过节目的,逻辑未免太硬了。 她一扯嘴角,踌躇道:“不是,会不会太牵强了?我妈不是用脑电波交流的性格。” 楚岚不是谢老板,她说话直来直往,不会搞看图说话! 谢慎辞沉着地建议:“那你可以等这期播出,看看她转发什么文章。” “其实……”楚独秀的话在嘴边一转,又嘶了一声,缓缓咽回去,“算了,不说了。” 谢慎辞:“说说。” 她面露为难,忽支吾起来,主要谢总身份特殊,害怕这话像是暗示,不宜在比赛期提及。 谢慎辞:“说说。” “其实我来节目前,她说要是拿第一,就不管我的事了,我讲脱口秀也行,但要是……”楚独秀省略后半句,她略微垂眼,硬着头皮道,“就还得回老家工作。” 她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一是当时家里氛围不算愉快,自己不喜欢传播负能量,二是其他选手同样全力参赛,对谁提自己和母亲的约定,都显得怪怪的。 参赛选手里有太多情怀者,聂峰等人都坚持了好多年,她和母亲的矛盾在其中算毛毛雨,渺小得不值一提。 只是再小的事,放在她的身上,依然会有重量。即便别人觉得不算什么,她心底照旧是放不下来,劝人容易劝己难。 她确信谢慎辞理解,对他抱有高度信赖,才会在此刻倾诉,否则提都不会提。 “那我跟妈妈想得一样。”谢慎辞眨了眨眼,真挚道,“我也觉得你能拿第一。” 楚独秀:“?” 她懵了一下,伸手制止道:“谢总,打扰一下,咱们好像不能断章取义?不是这么听别人说话吧,真就光挑你想听的听,我妈显然不是这意思!” 他怎么会觉得楚岚是盼望她能拿第一? 那明显是让她知难而退吧! “不要把妈妈想得那么坏,普通人都不敢想拿第一,你觉得她会跟你约定,让你去拿世界首富吗?这就彻底变成笑话了。” 谢慎辞分析道:“但她约定拿第一,证明还是相信你,甚至怕你实力强,都不敢说拿前三。” 楚独秀睁大眼,吐槽道:“这想法是不是太阿Q了,完全属于精神胜利法。” “凡事少想一点,快乐的是自己。”谢慎辞煞有介事,“你理解成妈妈鼓励你拿第一就行了,她单纯是嘴硬,没说出来而已。” “……” 楚独秀震撼于谢总的思路,好半天都接不上话,又听他一口一个“妈妈”,内心突然微妙起来。 楚独秀语气犹豫:“谢总,您……” 用的称呼是不是有点问题? 谢慎辞疑道:“怎么了?” 楚独秀纠结起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他最开始问的是“你妈妈”,没准是方便聊天简化了,应该没有其他意思。 “算了,没什么。”她岔开话题,问道,“谢总家里不反对你做这个吗?” 楚独秀记得二人采访时,谢慎辞曾说过家里反对,好像同样不是一帆风顺。 “我父母还好,爷爷最初很生气,觉得是在瞎胡闹。”谢慎辞自然道,“但他这两年好多了,不再关心我的工作,开始操心别的事。我不确定他接受了,还是自暴自弃了,反正最近聊别的。” 楚独秀对谢总有新认识,他的心态相当强大,秉承的就是“只要问题放置得够久,没准不解决也能消失”理念,主打一个“将人气晕我就能活下来”原则。 楚独秀小声地推测:“……该不会是聊个人问题吧?” 谢慎辞面露诧异:“为什么你知道?” “中国人一生难逃的几大项。”她含糊道,“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或许爷爷觉得大号废了,没必要再费心改造您了,琢磨搞一个不沾喜剧的小号。” “……” 第38章 ◎诡计多端的秀粉。◎ 片场内,楚独秀和谢慎辞带着饮料归来,将其分给现场选手及工作人员。 一群人都围拢过来,在拍摄的间隙说笑。 王娜梨捧着瓶子,小口地抿柠檬汁,眉头终于舒展开。北河左右环顾一圈,没看到另一人,自然面露诧异。 北河:“怎么没看见商总?” “他先回公司了。”谢慎辞道,“让我们继续忙。” 楚独秀心虚低头。 “那就好。”北河松一口气,嘀咕道,“还怕晚上也在。” 商总要是待在饭局,北河就不能开玩笑,某些调侃容易被领导当真。 路帆:“德性。” 没过多久,选手们拍摄结束,众人在包间齐聚。 除了程俊华不在外,十六强在饭桌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其间穿插各类段子笑话,气氛酣畅愉快,不时爆发笑声。 北河和小葱无疑是气氛型选手,他们勾肩搭背地在屋里乱转,过一会儿就要带动话题,让屋内的空气活跃起来,交流彼此的脱口秀梦想。 “真要说起来,这届的新人王,还是我钦点的。”小葱高声道,“蜜汁鸡排饭,你承不承认,那天是我点你起来!” 如果要聊单口喜剧梦想,就必须提及二人的渊源。小葱开放麦现场互动,随手就叫起了新人王,从此一发不可收。 楚独秀正叼着一枚大虾,她瞥了一眼上头的小葱,继续专心致志地吃饭,顾不上回小葱的话。 “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聂峰大笑,“那场地还是我提供的。” 路帆附和:“人还是我教的。” 小葱:“我不管,就算我最后成绩不行,也得落下个新人王伯乐的身份!” 真正的伯乐还没发话呢。 楚独秀低着头,忙于用嘴剥虾,必须咽下去,才能够回答。她抬起眼来,下意识地瞥向谢慎辞,不料正撞上对方目光,他居然在盯着她吃虾。 他眨了眨眼,尽管面无表情没加入话题,但脸上像写着“我才是伯乐”。 又开始脑电波交流了。 楚独秀差点呛到,她赶忙扭头掩嘴:“咳咳……” 王娜梨递来茶水,笑道:“你们给新人王逼得说不出话了!” 命题赛播出前,剪辑师们日夜赶工,终于将广告放进节目。 由于前两期突围赛视频的热议,不少品牌商对《单口喜剧王》感兴趣,中途追加了广告投入,让商总和尚导都忙得不可开交。舆论数据是硬通货,只要有人在关注,一切就容易得多。 新一期节目是命题赛,在网上带来海量讨论,最为热闹的两组无疑是《一分钱难不倒英雄》和《当你开始恋爱脑》。钱和恋爱本就是热门话题,做成切片视频天生更好传播。 程俊华击败北河,掀起了腥风血雨。两帮人在网上吵架,一部分人觉得程俊华更有深度,一部分人觉得北河更加幽默,为最终票数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上升到现场观众水平。 [能理解程为啥最初不想来,他不是炸场型演员,重视观点表达,但网友听不懂。] [喜剧节目不该看谁更幽默?北河就是好笑。] [单口喜剧老粉心情复杂,要是只追求好笑,为什么不听相声?] 当然,少数观众吵得脸红气短,更多观众是看热闹心态,一度还为《一分钱难不倒英雄》的交战大声叫好。 [不错,今年流程好快,还没进半决赛,就有去年吵北河和路帆的味儿了。] [《单口喜剧王》你真的火了……剩下的忘了。] [我们凉透的脱口秀也迎来粉圈掐架的春天了吗!?] [AI单身狗看不懂吵什么,我更喜欢恋爱组,和谐多了。] [葱姜蒜组合都喜欢!] [但我觉得小葱分数应该第一。] [认真的?] [黑色幽默就在于,夸北河比程好的,内心是真这么想,但夸小葱比秀好的,本质上还是秀粉(狗头)。] [没错,太伤人了,跟夸小葱是‘没有楚独秀以前,燕城最厉害的新人’一样损。] [为啥?] [将小葱段子里的“楚独秀”替换成“孟德华”,你还感觉好笑吗?肯定不觉得好笑,因为那是我真名。] [简单点,不知道楚的纯路人,听不懂小葱的笑点,段子前提不清晰,属于内部梗。] [没错!我今天才追节目,没明白男生后半段包袱,回看领悟是说同组女生!] [诡计多端的秀粉哈哈哈哈,明褒暗贬。] [格局大一点,如果楚独秀火遍全国,谁能说小葱是内部梗,又变回大众梗了(狗头)。] [你是懂矛盾一定条件下互相转化的???] 闻笑剧场内,十六强选手经历休息及拍摄,又要迎来新一轮的节目录制。他们要在短时间内,高强度地输出段子,才能赶上《单口喜剧王》播出流程。 楚独秀等人踏进剧场,在观众席里坐下,明显感觉到空荡。 王娜梨东张西望,思及自身的处境,小声道:“越来越清净了。” 她作为十六强末尾,目前的压力非常大。 初选赛时,剧场里曾有100名选手,等到今天,观众席只坐了两排,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片刻后,尚晓梅和谢慎辞露面,让工作人员发放纸笔。 小葱茫然道:“又要抽签了?” 楚独秀面露担忧:“别吧,我运气不好。” 如果再抽到不擅长的主题,她又要绞尽脑汁硬憋了。 尚晓梅握着话筒,解释道:“我们这一轮是半命题赛,在公布主题内容之前,想要麻烦各位先进行投票,写下自己最不愿碰上的选手名字。” “本轮比赛是十六进十二,每个主题共有8人,组内倒数两名,将要面临淘汰。内部投票第一的选手,可以优先选择主题,内投票数靠后的选手,可以根据前面的选手,选择剩余的组内空位。” 北河思索道:“还可以,高票就可以先选,低票能绕开强敌。” 路帆:“但排在最后也没得选了。” 选手们很快完成投票,由工作人员进行计票,完成选手互投环节。没过多久,大屏幕上出现名单,1-16位的顺序清清楚楚,前三名跟初选赛相仿,却又发生一点变化。 1.楚独秀 2.北河 3.程俊华 众人望着名次,一时议论纷纷。 “你是第一名!”王娜梨欣喜道,她又看到自己的名字,有种不出意料的无奈,“我是倒数第一,啧啧,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小葱惊道:“……但大佬跌得太多了?” “风格不适合比赛吧。”聂峰道,“五分钟确实太短,专场的时长才能发挥优势,但节目没办法那么长。” 这是选手们的互投名单,无法代表观众的审美取向,只能说明选手对选手的强弱判断。程俊华在初选赛当选第一,现在内投却滑落到第三,他明显受到前一轮影响,不擅长命题赛的严苛形式。 程俊华坐在最前排,静静地盯着内投表,神色没有变化,猜不出其所想。 尚晓梅公布完排名,继续道:“接下来,公布第二轮半命题赛主题,大家可以自选一个字,填进括号内构成关键词,围绕此话题展开创作。” 屏幕上,两行主题浮现出来,前面都有空余位置。 (__)爱,如母爱、热爱、相爱等,自填关键词完成创作。 (__)想,如理想、思想、幻想等,自填关键词完成创作。 路帆一怔:“这题目……” 北河深表怀疑:“是不是节目太火,咱们公司被约谈?” 小葱点评:“有点高考作文那味儿了。” 王娜梨:“尤其是词语结构,简直……” 楚独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① “啊对对对。” 虽然主题看上去官方正统,但选手们组词后,发挥空间并不小,比如有关“爱”的词汇举例,就涵盖家庭、兴趣、恋爱等话题,加上是围绕关键词创作,不是严格的命题作文,延伸范围也会扩大。 “下面有请内投第一的选手,上台选择自己的半命题组,关键词可以回去后再想,今天主要完成分组。”尚晓梅道,“上来吧,独秀。” 楚独秀在众人掌声中,小步快跑上台,盯着两组发蒙。尽管她能回去组词,但方向起码要定好。 其他选手见她踌躇,倒是没有出言催促,反而在台下讨论起来。 路帆笑道:“看来第一名也不好,没给她留思考时间。” 小葱:“选‘爱’比较好吧,这个组的词多。” 王娜梨:“但她前面讲过两个了。” 楚独秀突围赛讲母亲,命题赛讲恋爱,提前消耗一轮,储备明显变少。她斟酌许久,将自己的名字放在“想”组,接着一溜烟蹿回座位。 接下来,北河的动作相当迅速,二话不说就选“爱”组。 两人的组别刚好岔开,第三名就会至关重要,决定哪一组的高手更多。 小葱眼看程俊华起身,忙道:“来了来了。” “前三要是确定,后面就会选了,可以绕开厉害的那组。” 程俊华最终选择“想”组,他将自身名字放在楚独秀后面,微笑道:“我还是想讨回失去的两票。” 此话一出,全场轰然炸开,深感热血沸腾。 初选赛时,程俊华比楚独秀多两票,突围赛时,楚独秀比程俊华多两票。 现在,两人选择同一组,会再次同台竞技。 “哇——又对决了,这把正面对抗!” “这是什么两票之约?” “格局,什么叫格局?这才是为节目增加爆点的格局!” 尚晓梅两眼发亮,忍不住捂紧嘴巴,生怕暴露喜形于色。 北河望着热闹的场面,哭笑不得道:“所以我命题赛输给大佬是好事,不然被彻底盯上了。” 楚独秀一愣,不料程俊华冲着自己就来,又见对方缓缓回到座位,只留下一个挺直背影,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兴奋的血液在五脏六腑流淌,说不出恐惧多点,还是好战多一些,肾上腺素让心脏跳动加快,身体紧张的同时,大脑也开始活跃。这是灵感喷发的信号,唯有被刺激才能涌动。 即便综艺节目是一场游戏,或许有难度才会更好玩? 酒店房间内,楚独秀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用“想”字开始组词,试图梳理出半命题赛段子。 她确实有些脱口秀梦想的内容储备,但对手要是程俊华的话,似乎就显得过于薄弱了。半命题赛的难点在于,尽管选手能自行组词,却有可能跟人撞主题。 比如说理想和梦想,没人能比程俊华更会聊这个,他主动放弃擅长的英文脱口秀,只身一人回国发展中文脱口秀,厚重阅历及跌宕人生就吊打普通选手,极具传奇色彩。 楚独秀那点家庭矛盾只能算小菜,她聊这些可以晋级,但绝对比大佬逊色。 想赢就要打出差异化,讲程俊华没办法讲的。 楚独秀心烦意乱地抓头,琢磨哪儿能比大佬强。她在心底异想天开,要是比发疯的话,自己能比大佬出色,程俊华还是正常人。 写狂想?吓晕大佬。 写臆想?气晕大佬。 写冥想?熬晕大佬。 楚独秀冒出好多无厘头的念头,深感自身思维日渐谢化,越来越奔着极端发展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跟谢慎辞打交道,脑回路都开始变怪。 记忆碎片启动,她心念一转,突然想起某人的话,望着屏幕上的“想”字,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后,屏幕上出现新词,打出来的是“敢想”。 第39章 ◎单口喜剧王算什么?我要当喜剧之王!◎ 演播厅内,舞台上出现新的霓虹灯牌,一眼望去是硕大的“爱”和“想”字,字体气势恢宏、行云流水。节目组每回录制都会微调舞美,力求跟比赛主题一致,彰显竞争的激烈程度。 两侧的选手席位也逐渐变少,随着十六强选手诞生,候场区座位少了一半,不再像突围赛时人头攒动。 两组的主题分别是“爱”和“想”,“爱”组率先进行表演,除了领头的北河外,小葱填词“恋爱”,王娜梨填词“热爱”,他们将依照抽签顺序表演,最后跟“想”组共同发布名次。 同伴都忙于表演,楚独秀独自坐着,偷瞥一眼程俊华。他照旧是随和从容、淡定带笑的模样,安静地注视着舞台,跟其表演风格差不多,慢悠悠的绵里藏针。 撞风格必输,如果想击败大佬,要选他的反方向。 楚独秀没把握靠文本深度赢,决心用表演及情绪顶上去,但她也不知能否发挥好,时不时活动一番肩膀,让身体保持兴奋的状态。 后台里,尚晓梅和谢慎辞紧盯录制,同时欣赏起“爱”组的表演。如果说“想”组的看点是楚独秀和程俊华,“爱”组巅峰对决就是北河和路帆。 “我怎么感觉这回话题都特别正能量……”尚晓梅诧异道,“大家不约而同开始感动煽情了?” 谢慎辞分析:“半命题的限制作用吧,题目举例的词就那些,很多人思维陷进去了。” 半命题赛是自填词作文,围绕关键词展开表演,但能联想到的词汇就那些。除了北河的“无爱”外,大多数选手的词汇正常,兜兜转转就是那些,很难不跟旁人相撞。 这个现象在“想”组更为突出,上台选手基本都聊起梦想,一次两次倒还好,听到第三次会腻,连笑声代表及观众也逐渐遗忘内容,注意力松散起来。 台上,苏欣怡跟选手交流结束,哭笑不得道:“我发现这组好像选手们的誓师大会。” 罗钦握拳,模仿道:“类似高考前那种,冲刺30天!我要做脱口秀演员!” 苏欣怡颔首:“没错,大家都聊了自己讲脱口秀的起源。” 舞台一侧,小葱和王娜梨表演结束,坐到楚独秀的对面,跟她相隔整个舞台。他们听见笑声代表的评论,不由长嘶一声,交头接耳起来。 王娜梨:“怎么感觉这评价不像好话?” “相似题材有点太多了吧。”小葱道,“而且说实话,大家会讲脱口秀,基本就那几个渠道,先是做开放麦观众,后来觉得自己也能讲,不然就是看过节目,然后辞职全力以赴,大差不离都这些。” 少数演员填词“不想”讲躺平文化,但多数都会提及自己逐梦经历。 王娜梨望着对面的区域,那边只剩下四五个人,包含楚独秀和程俊华。她担忧道:“那后讲的人不是很吃亏,主要素材来回来去就那些。” 小葱:“所以还是同主题硬碰硬,比谁段子厉害了。” 正值此时,场上传来介绍声:“有请下一位选手——楚独秀!” 楚独秀排在本组第五名,程俊华排在本组第七名,中间恰好隔一位选手,让人暗叹抽签的巧合性。 热烈的掌声中,楚独秀快步上台,她在麦克风前站稳,沉着地拿起话筒。 下一秒,轰隆的音效响起,舞台上灯牌骤亮。“敢想”二字如巨型幕布,在她身后瞬间展开,分毫不差地将她夹在中间,有一种完美对称的震撼感。 强烈灯光使人炫目,台下观众惊呼出声。 “哇……”罗钦以手掩面,心底颇感新鲜,小声道,“这词打出来比‘梦想’有冲击力。” 苏欣怡点头。 台上,楚独秀穿着柠檬黄外衣,在绚丽灯光下格外亮眼,甚至没被灯牌掩盖光辉。 “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她没像过去般长鞠一躬,反而自如地来回走动,直接就开启了表演,语气吊儿郎当:“我从小就是一个敢想的孩子,相信肯定有人跟我一样,童年时总会有狂妄的天真,纠结自己长大该上清华还是北大。” 前排观众唇角微弯,忙不迭伸手捂嘴。 “我还没上小学,就开始想这个,有选择困难症,我是什么时候,放弃这个念头呢?”楚独秀停顿片刻,轻轻地挑起眉,耸肩道,“就是有一天听说,世界上有所学校,叫做麻省理工。” 她声音激昂起来:“北大清华立马就不香了,我兴高采烈地跑去问我妈,‘妈,麻省是我们国家哪个省,离文城远不远啊,我长大要考到那里去,我要读麻省理工’!” “我妈都愣了,她说‘你可真敢想啊,你那是想读大学吗?你是想收复阿美莉卡’!” 第一声爆笑在场内响起,如同干草堆上落有火星,隐隐燃起燎原之势。 前几场话题都是梦想,难免让观众感到无趣。现在,沉闷氛围被她的荒诞一扫而空,任谁都会被她嚣张而离谱的话逗乐。 程俊华一怔,他仔细端详起楚独秀,好似咂摸她今日表演,陷入深思的表情。 众选手同样亢奋起来,忍不住从座位起身,如同嗡鸣的蜂群。 北河:“天呐——撸起袖子硬干啊!” 路帆:“一下子就把观众打醒了。” “她今天换风格了,情绪变得特有劲。”小葱惊道,“不是AI单身狗的金属感了。” 如果说楚独秀在命题赛是冷静陈述,现在就换成轻松活泼的表演风格,偶尔还在舞台上小步蹦跶,处处流露意气风发的感染力。 楚独秀等观众笑完,随意地晃着脑袋,啧啧道:“就是这么狂妄,就是这么敢想,购物平台帮大家把价格打下来,我差点帮国家把美国签证打下来。” “我说句实话,要是小时候的我来上节目,根本不在乎什么单口喜剧王。”她摆手,“什么北河,什么程俊华,不认识,没听说过,没麻省理工强。” “单口喜剧王算什么?我要当喜剧之王!” 楚独秀拍了拍胸膛,露出得意的小模样:“相声、小品、脱口秀,样样都被我承包,春节联欢晚会变成我的专场,只有等我讲累的时候,才能有歌舞节目来串场!” “我手握世界的笑声命脉,恐怖分子都被我的幽默吓跑,我的段子就像奥林匹克圣火,象征光明与和平,只要在央视一号演播厅响起,就通过广播、电视、新媒体传到各个城邦。” 她高声道:“到那时,网友也不吵架了,键盘侠也不抬杠了,所有人都会呼喊‘停止一切战争,都来看春晚,独秀开讲了’!” 此话一出,笑声轰动,如同冷水溅进油锅,发出喧哗的起哄声。 舞台上两灯骤亮,竟有两名笑声代表拍灯,更是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不行,有点过于好笑。”罗钦拍下按钮,想强忍住笑意,肩膀却在发抖,“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笑。” 明明文本没释放爆点,但配合她激越的情绪,瞬间就效果加倍,让旁人振奋起来。 王娜梨笑得合不拢嘴,她好半天才缓过来,声音乐得发颤:“有一种不顾人死活发疯的美。” 小葱附和:“精神状态不佳的幽默,对吗?” 屏幕前,尚晓梅摸了摸下巴,感慨道:“谢总,你别说,这种异想天开的风格,有点你平时跟人交流那味儿。” 都不知是厚脸皮,还是在胡说八道。 谢慎辞:“?” 楚独秀见台下人笑得前仰后合,一本正经道:“都不许笑,我不信你们没有靠脑补暗爽的时候,明明大家童年都这么敢想。” “不是在家披着床单幻想自己是公主,就是在学校里搞个帮派叫‘四中青龙帮’,再不济总想过全国人民都给我一块钱吧!” 由于她的话,场内笑声余波荡漾,一浪接着一浪。 楚独秀:“人要是敢想,真的很快乐。我小时候成绩一般,长相也就算端正,跟我姐截然相反,少不了被别人比较,但我从没有自卑过。” “那时候,学校会在公告栏贴年级第一的照片,初中一共三年,我姐就占三年,简直才貌双全。”她说道,“但没关系,上帝开一扇门就要关一扇窗,我姐好看却人缘一般,我人缘好却长得一般。” “我姐企鹅号里没加几个人,但我企鹅号里都是想加我姐的人。” 台下笑声阵阵。 “有一回最可气,有个男生要企鹅号就算了,居然还来一句‘虽然你没你姐漂亮,但也还可以,要继续努力’。” “拜托,他都说这话,我怎么可能交出我姐企鹅号?”楚独秀惊道,“我直接问‘能把你哥企鹅号给我么’?” “他说‘为什么’?” “我说‘我不用继续努力了,漂亮没有用,出去谁看国家时尚,那都是看国家实力。我可是差点帮国家收复阿美莉卡的女人,要你哥企鹅号还不行么’!?” 饱含力量的话直刺云霄,带来无法压抑的生命力。 下一秒,她情绪收拢,接着双臂环胸,上下扫视一番,挑剔地点评:“虽然你没你哥帅气,但也还可以,要继续努力。” 场内狂笑不止,听着都要断气,也促使第三灯亮起。 舞台灯光被彻底唤醒,酣畅淋漓的表演比内容更催人大笑,就像把人带回无拘无束的童年,说着傻兮兮的话,却也傻乎乎地乐。 “就是这么敢想,风言风语从不听,狂妄就是我童年的制胜法宝,自尊心绝不会受伤。”楚独秀待众人笑完,语气逐渐平缓,露出怀念之色,“什么时候变化的呢?” “我开始不敢想了,主要也想不到了。我高考分数就那样,想要选个好专业,就选不了好学校。我相貌能力就那样,长得帅的不敢聊,长得丑的看不上。我贫嘴扯淡就那样,再说世间有没有幽默,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我不再狂妄天真,也变得不敢想了。”楚独秀低头,嘟囔道,“当然,不算完全不敢想,偶尔会想想小行星,期盼它将地球炸了。” 她单手握拳,咬牙道:“我有时候望天,恨不得对它喊‘小行星,我不准备在央视一号演播厅炸场了,你直接把春晚语言类节目都炸了吧’!就要黑暗与‘核平’,核弹的核!” 众人弯起嘴角,却不再是爆笑,而是理解的笑。 楚独秀无奈地叹息:“我去不了麻省理工,连来海城录节目,我妈问我‘能不能拿第一’,我都觉得被羞辱和冒犯了。” 她扼腕道:“朋友们,但我以前真不这样,要是小时候的我,肯定会大声说‘单口喜剧王算什么?我要当喜剧之王’!就是这么敢想!” “好可悲,因为做不到,我不敢想了。‘对不起’变成我的座右铭,被人批评也不敢还嘴,生怕是我能力真不行,更别提说出理想或梦想,想都不敢想,肯定被人嘲笑。” 观众们没有发笑,但都紧盯着她,堪称全神贯注。 场内多种情绪流转,楚独秀却丝毫不慌,依旧沉浸在自我表达之中。 “我好想找回过去的快乐,我要狂妄天真的敢想!” 她伸出一根食指,猛然指向脚下舞台,铿锵有力道:“从此刻,在这里,我要改变,我不要在成长中失去敢想,我要在岁月中变得敢做!” 伴随掷地有声的话语,观众席响起如潮掌声,苏欣怡都忍不住鼓掌。 下一刻,楚独秀停止表演,她在台上取出手机,慢悠悠地摁亮屏幕。 其他人露出意外之色,原以为段子到此为止,不知道她还想做什么。 “好了,三位笑声代表老师,麻烦企鹅号都给我一下。”楚独秀递出手机,又恢复吊儿郎当,“简单地自我介绍,我是差点帮国家收复阿美莉卡的女人。”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已经成长了,变得敢想敢做,现在不光帅哥的企鹅号,美女的企鹅号我也敢要!” 压抑的情绪如岩浆般喷发,没人料到她如此Call Back,连明星嘉宾都被惊得笑倒。 苏欣怡掩嘴笑:“可以可以,没Q加微信行吗?” 众选手同样欢呼出声,佩服于她末尾的反转。 “天呐——” “我也想要苏老师的Q,加完推给我。” “诡计多端!诡计多端!” 楚独秀像听见选手哄笑,还煞有介事地招手,大度道:“行了,虽然你们没他们有名,但也还可以,要继续努力,以后我的春晚,让你们来串场!”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沸腾的欢乐中,她朝气地退场。 第40章 ◎有理想却做错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全场观众沉浸在方才的表演,目光仍然追随着楚独秀,紧盯她一路奔向选手区。 王娜梨和小葱朝楚独秀招手。 其他选手同样震撼不已,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北河瘫在座位上,他擦了擦眼角,又摸了摸肚子:“太顶了,情绪耗空了,笑得肚子疼。” “她讲完每一段,必须等一会儿,观众才能笑完。”聂峰道,“状态好猛,停不下来。” “后面那位惨了,这场子好难接,都被炸晕了。” 楚独秀的段子情绪给得直接,甚至偶尔停下等待片刻,才能继续往下讲。观众们不受控制地爆笑,需要稍微缓一下,否则听不进去了。 然而,欢笑情绪到达顶峰,后续选手会很难办,不是人人都能接住,势不可免要被比较。 未表演选手只剩三位,他们的区域空空荡荡,此刻显得分外寂寥。 片刻后,下一名选手在呼声中登台,就仅留下程俊华和另一人。 “幸好我跟新人王隔了一个人。”程俊华摇头,对旁边人道,“不然正面撞直接结束了,风格被压制。” 楚独秀今日台风张扬,程俊华却是内敛路线,连着表演有被碾碎的风险。 果不其然,第六名选手努力活跃气氛,但很难超越上一场的高潮。不过他讲了一点现挂,调侃自己的倒霉顺序,换回一些笑声。 没过多久,场上再次响起介绍:“有请下一位选手——程俊华!” 观众席掌声阵阵,诸多选手也在鼓掌,注视着程俊华上台。 “大佬有点悬。”北河一边拍手,一边小声嘀咕,“这把前面气氛太好。” 路帆点头同意:“主要他的段子,稍微品一下,后面才会笑,不是炸场型。” 楚独秀没听见旁人的话,她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表演。 程俊华不紧不慢地上台,背后的巨型文字瞬间切换,变化为“理想”的霓虹灯牌。 苏欣怡笑道:“一下就换另一种风格。” 罗欣:“确实,从词语能看出来。” 每名选手的填词,都为表演定了调,比如“敢想”的冲劲,比如“理想”的沉静。 程俊华握着麦克风,他站在原地没动,声音绵软而入耳,照旧是含而不露:“大家好,我是程俊华。不瞒各位,每当我要追逐理想,就经常会突然犯错,从未一帆风顺过。想象得很好,实际并不是。” 他苦笑:“赛前,我想着老夫聊发少年狂,燃起年轻时的脱口秀热血,放了不少狠话,打算跟新人王比划一下,夺回突围赛输她的两票。但我看完她的表演,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她讲了一场AI单身狗,然后跟AI一样迭代进化了。上一位选手被击垮,现在快要轮到我了。” 台下传来笑声。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追求理想的路上,我就没有正确过,经常想得美,但做得很坏。”他嘴角含笑,慢悠悠道,“我有一个出色的本领,能将所有事情全搞砸。什么事都第一遍最好,只要我折腾,一定会变坏。” “考试检查改答案必错,出门洗车回来就下雨,明明能安稳录节目,非要找新人王挑战,现在自尊心被摔得粉碎,摔得像韩国人的吼叫……” 程俊华表情麻木,一字一句往外蹦:“啊,稀巴,烂。” 其他选手见状,瞬间热闹起来,惊叹于程俊华的转变。 “谐音梗!”小葱乐道,“大佬学坏了——” 楚独秀睁大眼:“居然是韩语,不是说从阿美莉卡回来的嘛!” 北河意外道:“大佬今天松弛得多,没有走深沉路线了。” 或许,程俊华看过命题赛网友评价,他逐渐调整自身的含蓄风格,没有用旧策略迎战楚独秀。 程俊华回忆道:“我追逐理想做错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美国讲中文脱口秀,真的,不跟大家吹牛,别看我现在这德性,我在美国发展的时候,中文脱口秀排前三。” 台下有人惊叹:“哇哦——” 程俊华抿唇一笑,羞涩道:“原因很简单,其他演员是华裔,都快把中文忘了,就我说得比较溜。” 三名笑声代表喷笑,他们忍不住鼓掌,舞台上亮起一灯。 “肯定有人要问了,你在美国讲中文脱口秀,老外听得懂吗?”程俊华道,“当然听不懂,所以我不给老外讲,主要活跃在唐人街,中国人专逗中国人。” “他们也很给面子,一般听一半,就放话‘你怎么说学逗唱只会逗呢’?” “我很耐心地解释,‘那个,我讲的是单口喜剧,不是相声’。” “他回得也很痛快‘哦哦哦,单口相声也可以打快板吧’!” 程俊华眉头紧蹙,哀道:“这是丝毫不顾我的单口喜剧理想,中国人专气中国人啊。” “我很绝望呀,拼命地解释,‘不是单口相声,是单口喜剧,您懂什么叫stand-up comedy吗’?您要是实在不懂,我打着快板跟您说总行了吧。” 下一秒,他从兜里取出快板,霹雳吧啦地打响,嘴里当真唱起来:“竹板这么一打呀,没准就懂啦,听一听我的理想,就像狗不理包子……” 出人意料的道具让现场炸裂,连带笑声都如山呼海啸,惊得全场人合不拢嘴。 选手们“哇”的一声,他们瞬间骚动起来,一边雀跃地跳起抱头,一边兴致勃勃看程俊华表演,宛若欣赏大熊猫耍宝卖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路帆愣神:“居然真会打快板……” “可以!大佬这把拼了!”北河佩服道,“这是我跟他对决时没有的待遇。” 小葱幸灾乐祸道:“这要放在动漫里,可以算‘对秀宝具’。”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围着楚独秀打趣:“真掏出春晚核武器了。” 楚独秀哭笑不得,咬牙道:“居然是快板,不是说从阿美莉卡回来的嘛!” “显而易见,我在国外搞中文脱口秀没什么成效,但成功抹黑了相声演员的形象。” 程俊华表演结束,慢条斯理地收起快板,叹息道:“追求理想的路越走越偏,不但没推广我们行业,还差点带垮隔壁行业。” 第二灯被拍下,场内喧哗起来,观众都在发笑。 程俊华摊手:“我当然不信邪,只是做错一件事,而且没准不是我错了,是大环境错了。我回国上节目,实现我的单口喜剧理想,周围人都说中文,总能理解我了吧?” “谁想到回来露馅儿了,语言上没有优势了。观众说我文本深不好笑,保留英文脱口秀习惯,经常听不懂,我心里纳了闷了,主要我在外几年,都是在唐人街混,也没说英文啊?” “不瞒各位,我们有些人确实出国发展,但照旧在speak Chinese。”他猛地伸手,再次掏快板,“您要是实在不懂,我打着快板跟您说总行了吧!” 台下观众咯咯发笑,现在皆都喜上眉梢。 “我最近都在反思自己的表演,想要找到解决方法,有个适合我的赛制。”程俊华道,“纯英文肯定不行,纯中文我比不过,我觉得导演们考虑一下,是时候让节目国际化了。” “我们这轮叫半命题,下轮叫半决赛,不然干脆半中文半英文,这样掺杂着讲单口喜剧。你看国内说唱节目,歌词照样好多英文,我们可以学习嘛。” “旁边字幕打上,单押,双押,Freestyle,Punchline,没事来一句keep real。”他举例道,“就你听不清,也觉得很牛,我感觉脱口秀可以这样。” “我们也中英夹杂,旁边字幕打上,呈现,混合,Call back,没事再来一句keep relax,这样就算观众听不懂,也不会觉得我不好笑。” 程俊华压低音量:“他会怀疑是自己水平不够,是他无法欣赏伟大的脱口秀,是他不够relax。” 爽朗笑声回荡在演播厅内,舞台上三灯全亮,激起众人喝彩。 屏幕前,尚晓梅欣赏着表演,惊讶道:“程老师今天不一样了,比命题赛表现好得多。” 谢慎辞平静道:“他本来就是为这个才上节目。” 尚晓梅一愣:“什么?” 谢慎辞:“他看完初选赛,决定上节目,就是为今天。” 虽然程俊华是被谢慎辞再三邀请而来,但谢慎辞本人很清楚,对方的转变是初选赛。 两人前期在南城聊很久,都没有任何进度推展,只说来闻笑剧场试演一圈,看完楚独秀表演就变了,很快敲定录制合约。 程俊华看着随和好说话,实际上自尊心非常强,内心有点艺术家的拧巴和倔。 他不喜欢竞技综艺,不喜欢将单口喜剧碎片化,不喜欢纯为逗乐、毫无表达的内容,认为节目没准错误引导外界对单口喜剧的认知,对善乐文化“先推广,后修正”的战略持怀疑态度。 但他也深知优秀的单口喜剧演员是什么样。 人在寂静山巅待得久了,风景看来看去都一样,但现在旭日初升、轻云浮起,又晕染出不同的天空,连带程俊华的精气神也变化。 或许是有对手刺激,他迫使自己丢掉很多包袱,慢慢适应起新的行业节奏。 台上,程俊华的表演仍在继续,他的南方腔调毫无莽气,不靠洪亮的嗓门来压人,反而如软布上的银针,会在不经意间扎人一下。 “我在追求理想的路上,经常做错事,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我最近看新闻,产生新思考,释然了。” “我是一个人类,有理想却做错事,简直再正常不过,属于物种天赋。” 程俊华慢吞吞道:“大家不要不信,看看我们的物种天赋,嘴上喊着让世界更好,有共建地球村的理想,实际排放核废水、泄露氯乙烯,没事再搞点病毒、弄些战乱,人类不都这样吗?” “本来还没有什么,越折腾死得越快,跟我也差不多。”他自嘲一笑,“相比起来,我们普通人的理想,搞砸了还没什么,明明该更有勇气,起码对旁人无害嘛。” 观众席响起无力的笑声,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刻,他们无法点评好笑或不好笑,只能持续不断地鼓掌,以此表明自身的态度。 “所以,坚持你的理想,错了无所谓,至少没错过。” “谢谢大家,我是程俊华。” 程俊华长鞠一躬,他在掌声中退场。 第41章 ◎乐观者的浪漫就是,敢于笑着推动事情。◎ 舞台下,观众们不约而同地鼓掌,声音震耳欲聋。 选手区,其他人七嘴八舌地点评,推测比赛结果。 “完了,这把猜不到排名了。”北河抓耳挠腮,“根本不是喜剧技巧的对决了。” “纯真和沧桑,乐观和悲观,风格太极致了。”路帆评价道,“谁赢都有可能,谁赢都是应该的,就看现场观众偏向哪边了。” 楚独秀和程俊华是两个极端,他们都兼具幽默及表达性,且浓烈的个人色彩压过一切。前者是天真烂漫、天马行空的五彩世界,溢出蓬勃汹涌的青春朝气,后者是一张经典泛黄的老照片,曾被雨水浸染变皱,却有一份光阴的沉淀。 这是很难比较的,就像白与黑、日与夜、朝晖与晚霞,可以心有偏爱,却不该谈对错。 “其实我不觉得大佬文本幽默,我更喜欢现场气氛炸的段子。”小葱面露迷惘,支支吾吾道,“但他这回都掏出快板了,莫名有一种辛酸的好笑,搞不懂……” 聂峰:“主要给你打快板的是程俊华,换谁都撑不住了。” “我还是喜欢明快的,大佬表演总有点丧。”王娜梨痛苦地抱头,哀鸣道,“果然是我无法欣赏伟大的脱口秀吗?” 周围人议论纷纷,当事人却很安静。 程俊华下台后,独自坐在前排的角落,一言不发地等待结果公布。他背部挺直,手掌紧握成拳,放在自己的腿上,还未从表演状态脱离,浑身都绷着。 楚独秀则坐在同伴里,没有参与众人讨论,回味着方才的段子。她双眼放空,看上去在走神,轻轻地抿起嘴唇,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坦白讲,她没在思索胜负,反而心生玄妙感,宛若有所开悟,反复咂摸起来。 大佬的演出如同巨石滚落,轰然撞开了她心中的门扉,瞬间醍醐灌顶、灵光乍现。 那是另一个观察世界的角度,就像山脚的人仰头望山,只能看到山巅的南面,突然凭空被移动位置,终于一览山峰的北面。现在,这座山在她头脑里变得立体,不再是平面化的图像,而是可旋转的三维模型,南北面风景都涵盖在内了。 她隐约摸到了点东西,却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最后一名选手表演完毕,两组将宣布末尾的选手,完成十六进十二的淘汰。 王娜梨位列组内倒数第三,侥幸地没进淘汰位,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她心有余悸道:“我真是苟进去的,每次都在毒圈边缘,差一点就被毒死了。” 楚独秀已经回过神来,她重新投入话题,笑道:“能苟进半决赛也牛啊。” “但我好想有场经典的。”王娜梨叹息,“就像你们一样,春晚喜剧之王,脱口秀干将莫邪,这种能被人记住的梗。” 虽然参赛选手越来越少,但不是人人都能有标签。很多选手晋级了,观众印象却不深,他们缺乏网络的传播度,不像某些惊艳一场、后续拉胯的选手,即便早就被淘汰,节目外也有名气。 “你半决赛还有机会。”小葱瞥见变化的屏幕,又见苏欣怡等人上台,忙道,“来了来了,要公布晋级排名了——” 楚独秀和王娜梨一怔,忙不迭望向台上的人。 淘汰选手发布完感言,接下来是晋级的名单。他们刚刚下台,看见屏幕亮起,索性扎在台口,津津有味道:“不行,就算我被淘汰了,也要看完前三才走。” “至少得知道‘想’组第一是谁!” “现在我比等自己淘汰还紧张……” 场内同样嘈杂起来,观众们激动地呼喊,有些人叫着“楚独秀”,有些人叫着“程俊华”,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喊名字,高呼“keep relax”或“收复阿美莉卡”。 沸反盈天,闹成一团。 罗钦、苏欣怡等嘉宾目睹此幕,他们有点慌了,同样哭笑不得。 屏幕前,尚晓梅用对讲机沟通,提醒工作人员紧盯秩序、适当平复现场情绪。她说道:“我有预感,这轮播出后,网上吵疯了,这把谁赢了都不服众。” 谢慎辞:“不谈表演本身,单纯讨论票数,程老师没准会高点。他这场跟以前反差太大,带给观众的冲击力很强,有些表演外的东西加成。” 程俊华抛弃过去的风格,某种程度也算预期违背,勉强跟楚独秀炸场战平。他以前没那么放得开,总归有点端着的感觉,今天却是穷途末路的笑中带泪,跟演出主题隐含的怅然也契合。 小葱的话其实没有错,出人预料的不只是表演内容,还有表演者是程俊华,他被逼到这地步,任谁都想不到,自然觉得惊喜。 “如果下一场,还是这水平,恐怕就悬了,观众预期变了。”他慢条斯理地分析,“同样的招数只管用一次,就像快板也只能使用一回。” 程俊华在半命题赛放大招,后续赛事就不好用了,旁人对他印象也变化,不一定再有本场的震撼。 鼓点般有力的音效响起,连带舞台的灯光在乱晃。屏幕上,两组的晋级人员终于公布,十二强选手新鲜出炉,现场投票也标在后面。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顾不上看自己排名,下意识地寻向最上方位置,紧接着切切察察地交流起来。 “又是两票!” “天呐,命运,这就是命运。” “说实话跟打平差不多了,同组对决还能差两票。” 比赛结果宣布,全场观众喧哗。 程俊华望着名单,他微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地松开手指,后背缓缓地仰倒,这才敢靠着椅子。 楚独秀位列第二,她盯着两票之差,下意识地伸手鼓掌,不是没有遗憾或失落,只是游戏总会有输赢,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晋级选手也要陆续上台发表感言,楚独秀排在第二,要比程俊华先讲。 “会觉得有点可惜吗?”苏欣怡出面采访,她眼含温柔,轻声道,“我看结果公布,你居然还鼓掌。” 明明比输了,却还是拍手,都有点傻乎乎的。 楚独秀一愣,她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肯定有点可惜,但仅仅可惜最终结果,这么做好像更可惜了。” 没人愿意被压一头,但现实总会有高低。 幸好她自小就习惯了,别人比她强,也可以看开,不然活着会很难受。 罗钦怔然:“这话都有点哲理了。” “难以置信,我一个新闻学的人,输给了看新闻的程老师。”楚独秀轻松地打岔,“我输的不只是幽默,还有我的专业课,希望导师不会看这期节目,论文还没答辩呢。” 观众都微笑起来,气氛重新变愉快,不再有剑拔弩张的激烈。 待到楚独秀下台,又换程俊华去讲。 王娜梨眼看同伴归来,喃喃道:“她真的心态很好……” 小葱点头。 楚独秀参赛以来,就鲜少有过败绩。尤其本场差距不大,换谁都要缓一会儿,没法立马就开玩笑,调和现场氛围。 “啊,不行,我看不得这个。”北河捂住眼睛,瓮声瓮气道,“突然就觉得她该赢了。” 路帆面露迷茫:“怎么了?你怎么眼圈红了?” “我共情了,想起以前的事,她明明都……”他思及录制,又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 别人只当楚独秀大气、输得起,但北河一向擅长做气氛咖,莫名领悟对方此刻的情绪。 不是没有不甘,但又有什么用? 难道怨恨击败自己的人么? 不如笑笑就过去了。 乐观者的浪漫就是,敢于笑着推动事情,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程俊华的表演和内核是在台上融合,楚独秀的表演和内核却在台下融合。 半命题赛结束后,十二强选手能够短暂地休息,只是日常业务也不轻松,不但要拍摄画报、采访等物料,还要筹备半决赛及决赛的段子。如果是知名选手,偶尔需要拍广告,更是忙得连轴转。 节目组放出消息,决赛是全网直播,录制八进四和四进一,连比两场会更加紧张。 楚独秀从早到晚就没歇过,不是跑到录影棚拍商务,就是乘车时发呆想段子,恨不得天天双眼呆滞、神游太虚,在紧密的事务性工作中苟延残喘。 她没空回忆半命题赛的败北,而是抓紧一切时间发呆,努力保留那天开悟之感。这东西稍纵即逝,她还随身带个小本子,产生想法就写写画画,想要从中酝酿出什么。 当然,过度用脑的后果就是,精神状态看起来更差。 好在众多选手状态都差,北河等老演员也面露疲态,更何况是初次参赛的新人。 酒店大堂内,楚独秀照旧坐在沙发上等车,由于节目外人气高涨,商总给她接了些商务,严重挤占她的创作时间。 她原本怀疑,商总是怕自己没签约会跑,想要在节目期间疯狂压榨,后来得知程俊华、北河等人同样广告很多,就明白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播出时,演员热度最高,资源也是最多,错过风口就惨了。 今日,楚独秀要独自拍摄,唯有谢总站在沙发旁,陪她待会儿接洽商总。 “你最近情绪好像一般。”谢慎辞瞧她愣神,好半天都没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还在想上场比赛的事?” 半命题赛后,楚独秀沉默很多,当时发表的感言坦然,但赛后却时不时思绪游走、目光空洞。 楚独秀下意识点头:“对。” 她最近都在迭代,想从程俊华表演中,吸取一些优点升级,CPU时常不够用。 他沉吟数秒,安抚道:“一场比赛不算什么,有时候跟观众有关,不用太过介意。” 楚独秀:“?” 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在惋惜败北? 楚独秀骤然回神,仔细打量谢慎辞,眼看他面色沉着却嘴唇抿起,似有点忧心。她忽然抛开段子,兴起逗人的念头。 “不行,输了就是输了,我的单口喜剧梦想碎了,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楚独秀长吁短叹,索性身子一歪,好似被车撞倒,趴在沙发上面。她公然碰瓷,哀声道:“这是节目组导致的工伤,我的精神粉碎性骨折,谢总赔钱吧。” 谢慎辞:“?” 第42章 ◎不然我抵押自己。◎ 谢慎辞眼看她横倒在沙发上,他不由走过来两步,胳膊肘撑着沙发背,静静站在沙发后方,俯身观察装死的人。 她的脸颊被长发及衣袖遮挡,现在一动不动,展现精湛演技。 谢慎辞知道她没事,紧蹙的眉头展开,神情也柔和下来。他黑眸微闪,配合地接话:“前两天参加的半命题赛,现在精神才粉碎性骨折?” 楚独秀埋头,闷声道:“前两天就骨折了,但验伤需要时间,不能讹人嘛。” “……”她确实讹得挺严谨。 谢慎辞问道:“要赔多少钱?” “你有多少钱?” 他提醒:“……这话像在讹人了。” “大家都不容易,先了解一下财务,要是没钱就少讹……”她改口道,“少赔点。” 谢慎辞厚颜无耻道:“我没钱,初创公司,一贫如洗。” “骗人,你没钱怎么开公司?”楚独秀如探头鸵鸟,她没有继续趴着,露出被遮的面颊,转身瘫在沙发上,“初创也要资金,不能为了省钱,公然信口开河,逃避企业责任。” “钱是家里给的。”谢慎辞低头看她,一本正经道,“不然你跟我回去,我让他们赔给你。” 楚独秀:“?” 她跟他回家要钱像话么? 谢慎辞站在沙发后,倚着靠背,低头望她,深黑碎发都垂下来,好似高大树木的枝杈,遮蔽了上方的天空。他明明离她有距离,甚至隔着软沙发,但睫毛清晰可见,又让人觉得太近了。 楚独秀趴着时,没有跟他对视,感觉还不明显。她现在躺平在沙发上,见他探头打量自己,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姿势古怪又暧昧,忙不迭匆匆地坐起来。 “谢总,你都这么大人了,是不是该独立点?”她语重心长道,“你要自己承担外面的风浪,哪有遇到困难,就让家里解决。” 谢慎辞见她起身,视线也随之抬高,颔首道:“说得有道理,但我没有钱。” 楚独秀思索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没钱赔就换其他的,你可以做点别的事。” “比如呢?” “快乐是无价的,你讲个段子吧。”她提议,“你是善乐的老板,应该懂喜剧才对。” 楚独秀觉得自己胆大包天,敢让善乐老总讲单口喜剧。别人都给老板表演节目,她让老板给自己表演节目。 但她跟谢总相处相当轻松,不由自主就会放肆起来,类似在家和母亲互怼,没有要故意吵架,单纯花里胡哨很好玩儿,想要欠欠地来一下。 她只见过谢慎辞改稿,还没见过他讲脱口秀,自然好奇的不得了。 谢慎辞为难道:“……我没法讲段子。” “你明明能改稿,怎么会没法讲?”楚独秀不满地抗议,“难道你作为喜剧公司老板,出去见投资人,都不展现幽默?” “写和讲是两码事,我不太擅长表演。”他面露别扭,又道,“再说投资人最怕你在生意上瞎幽默。” 楚独秀:“试试嘛,你先试一试,把文字念出来也行,难道你的巅峰就是‘海绵宝宝’了吗?” “……” 谢慎辞耐不住她央求,他难得流露一丝纠结,在良久的静默后,嘴唇轻微地张开,好似要开始表演,嗓子却没有声音,宛若失去声音的美人鱼。 楚独秀满怀期待地等着,眼看他数次尝试,话都溜到了嘴边,可惜迟迟吐不出来。 她迷惑道:“谢总,别人是皇帝的新衣,您这是皇帝的段子?” 声音呢? 这都酝酿好长时间,他就是张嘴不说话。 谢慎辞同样进退两难,他一度伸手扶住脖颈,想要以此迫使自己发声,状态格外拘泥。 这就像骁勇善战的大黑猫,明明从不会胡乱叫唤,最多低沉地威胁哈气,却被迫嗲里嗲气喵两声,说一些跟人类交流的卖萌话术。 据说,猫和猫沟通不会互相喵喵,喵喵叫主要是吸引人类注意。 片刻后,谢慎辞放弃了。他心如死灰,干脆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楚独秀:“你刚刚还说没钱的。” “刚刚确实没有,聊天的这几分钟,突然就赚到了。”他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简单点,不讲段子光赔钱,转跟你姐姐一样的数字,还是通货膨胀加一个零。” 这是决定掏钱挽回尊严了。 “不要谈钱伤感情。”她煞有介事,“再说我们都搞单口喜剧,段子才是抵御通胀的硬通货,就像黄金一样,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骤然语噎,说道,“那就欠着吧。” “破罐破摔?” 谢慎辞无力地掩面,试图回避动物表演,挣扎道:“不然我抵押自己,你去找公司的人,让他们讲段子赎我。” 看得出来,谢总的幽默纸上谈兵,脱离文本就说不出来,多少被冰山外壳束缚住了。 “你确定会有人来赎?”楚独秀被他的无奈逗乐,饶有兴致地补刀,“万一尚导和商总高兴坏了,巴不得你被抵押出去,最后砸我手里怎么办?这就属于不良资产。” 反正尚导肯定做得出来这种事。 谢慎辞抬头,他视线飘移,应道:“也行。” “?” 两人正在说笑,商良却走进来。 商良遥遥看见他们,说道:“你们等多久了?” 楚独秀:“商总。” 商良听她叫人,同样礼貌点头。 楚独秀察觉商总露面,当即抛开嘻嘻哈哈,恢复端庄的模样。她敢跟谢总开玩笑,但商总是严肃的老实人,还是要表现得客气友善点,不然容易被误以为在冒犯。 谢慎辞见他过来,立马就甩黑锅:“你讲个段子。” 楚独秀内心微跳,生怕商总要追问,牵扯到方才的聊天,暴露自己对谢总大不敬。 商良冷不丁被指派:“?” 他斜谢慎辞一眼,没好气道:“你看我长得像个段子吗?” 楚独秀:“……” 很好,看来大家对谢总都大不敬,她已经属于温和友好的类型。 商良没管谢慎辞的玩笑,很快就说起正事,跟楚独秀确认道:“北河也在那边,他后天得回公司,就改今天拍了,你能接受么?” 按道理,楚独秀今日是单人拍摄,不会跟北河在棚里碰面。 “能。”楚独秀疑道,“为什么不能?” 她一时没搞明白商总的问题。 “两个人进度会慢点,有些演员不喜社交,跟其他选手不熟悉,也会想要独立空间。”商良道,“你不介意就好。” 楚独秀了然地点头,她原以为选手都被打包安排,没想到节目组还会征求意见。这样想来,她前几次总跟王娜梨等人混在一起,跟随大部队行动,所以才没有察觉。 每次广告拍摄的时候,导演也会特意询问她,能不能接受跟小葱、王娜梨同框。只是三人关系好,巴不得一起拍摄,没在意过这些话。 原来有人不能接受吗? 楚独秀走出酒店,缓慢地上车,等待着出发。 商良和谢慎辞站在车外,他们简单地聊些工作,才准备乘车去摄影棚。 商良:“我过去沟通完,只能待一会儿,要给你们订包间么?该选中餐,还是西餐?” 商良基本在市内公司活动,主要处理繁杂的日常事务,没法在摄影棚待太久。谢慎辞和尚晓梅驻扎在酒店,距离演播厅更近,时不时盯梢舞台变动。 谢慎辞诧异道:“晚上要在外吃?” “你不该跟她在外吃?”商良瞪他,“别气我,争点气。” 谢慎辞不解:“?” 商良欲言又止:“不要再装傻,跟她聊签约,都半决赛了。” 商总着实不愿回忆,那天被楚独秀撞破,让她听见自己规划的尴尬场面。他肯定没法跟她面谈了,对方又不是大傻子,她听到“压价”一词,绝对会心生警惕。 然而,节目离决赛越来越近,一直拖着也不是好事,总要白纸黑字有个结果。 如果谢慎辞都无法说服对方,商良就打算找尚晓梅和路帆,让她们跟楚独秀介绍善乐情况,好歹先有一个合作雏形,接着慢慢地打磨细节,不能就维持短期约不变了。 谢慎辞沉吟数秒,怀疑楚独秀也许不愿吃饭,赶着回酒店筹备段子。 他见商良满脸肃然,又不好多加解释,说道:“……那你订吧。” 吃不吃再说,到时候看情况。 摄影棚里,楚独秀和北河碰面,他们轮流在片场拍摄,其中一人上场时,另一人琢磨段子,进度比商总预想得顺利,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 楚独秀闲暇时,她缩在角落里等待,不经意还瞥见场记表,发现了三个人的名字,分别是北河、程俊华和她自己。 三人是分三天拍摄,程俊华是昨天拍的,她和北河都在今天。 说起来,她在初选赛的拍摄后,再没私下见过程俊华。 绿幕前,北河一边按部就班地拍摄,一边将工作人员逗得前仰后合,时不时就爆发阵阵笑声。他向来擅长在集体里活跃气氛,相比知书达理的路帆,整个人跳脱开朗得多。 楚独秀安静地欣赏此幕,她手里握着纸笔,偶尔会写写画画。 片刻后,工作人员要重新布场,两名演员能休息片刻,北河回到楚独秀身边。 北河拍了拍椅子,又见她盯着自己,像在用本子打草稿,吊儿郎当地调侃:“我长得很喜剧吗?怎么老盯着我看,打算拿我做素材?” 照旧是嬉皮笑脸的风格,跟他平常的状态差不多。 楚独秀却难得没有接梗,反问道:“北河哥,你累么?” 她偶尔有些奇怪的共情,看到集体里的北河,就像看家里的自己。 北河一怔。 “累。” 下一秒,北河的笑容消失,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不再搞小丑的耍宝,唉声叹气地大倒黑水:“累死了,我昨天失眠,就睡了三小时,明天有事要回公司,被迫今天过来拍摄,决赛段子还得改,累得就快断气了,这破比赛什么时候结束。” 或许是两人相似的经历,双方都没再故意搞笑接梗,借此时间释放压力,难得地喘息一会儿。 楚独秀好奇道:“回公司要做什么?” “公司还有好多事儿呢,你不会以为,我们就参赛?”北河烦闷道,“节目是推广的窗口,但离开了《单口喜剧王》,事情也一茬儿又一茬儿。没签约的只管节目,签约的人还有别的。” 北河、路帆等人不光录节目,在公司里也担任职务,不仅仅要打比赛。 楚独秀若有所思。 北河撞上她的目光,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又回过神来,轻咳道:“你是不是还没签约?那什么,我刚才都是随便乱说,善乐文化是一家优秀的喜剧公司,我们的工作气氛轻松有趣,期待有朝一日能够跟你共事。” 他一秒振作,竖起大拇指,滔滔不绝地安利:“我们是最知名的单口喜剧公司,堪称行业标杆,全面深度发展。扁平化的公司管理,年轻活力的同事氛围,没事还可以坑蒙拐骗老板的饭,绝对是不二的就业及签约选择哦!” “……” 好一个社会人变脸! 楚独秀听着官方套话,她既好气又好笑道:“你刚刚还不是这么说的!” 第43章 ◎一旦费力地纠缠,就会给对方压力。◎ “人总会有点负能量,我是知道你不介意,把你当自己人,才敢胡乱说的。”北河解释,“嗨,换个胡思乱想的选手,我肯定不说这些话。” 楚独秀叫道:“感情牌,开始打感情牌了!” “那也是有交情,才能打这牌啊。”北河随意道,“你要觉得我讨人厌,我立马识趣滚开了,都坐不上牌桌。” 楚独秀一愣:“别这么说,什么讨人厌……” 她天生对某些词汇敏感,听他自嘲自贬,当即出言制止,一时面露踌躇。 “这有什么?我知道有人不喜欢我的性格,但无所谓,我不在乎。” 北河瞧她脸色微变,不由乐出声来:“我一看你就知道,还没经历过毒打,想要保全周围人的面子,想要大家都能开开心心。我以前也这样,就像有种责任感,不能让场子冷下来,不能让别人聊天不舒服。” 他不知思及什么,黯然道:“但有时候就是会不开心,你再怎么开朗努力,再怎么调节气氛,还是会有人指责你、骂你。你也不知道哪儿错了,哪里都没有错,最后却不愉快。” 楚独秀怔然。 尽管两人的个性相距甚远,但经历或遭遇没准有共性。 北河总在活动中调节气氛,楚独秀则总不愿其他人难堪,都扮演用幽默做润滑剂的角色。他们靠贫嘴来回避一些话题,逐渐拥有熟练抛接梗的能力。 北河郑重其事道:“你要有心理准备,半命题赛播出后,网上争论不会少。即便你输了两票,照旧会有人说你,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楚独秀和程俊华巅峰对决,播出后绝对会有热度,同时将带来巨大争议。网络评论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刺激演员创作,也能轻易毁掉演员。 楚独秀迷茫:“因为比赛结果吗?” 北河点头:“你以前是素人无所谓,但现在节目播出后,一言一行都会被点评,要学会保护自己的情绪了,再继续看人眼色会很难受。当然,这也是你的优势,你写段子靠共情,我能理解改不了。” “不过很多人都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第一季好多选手纯靠兴趣讲脱口秀,等他们真站到聚光灯下,没过多久就崩溃了,再也讲不出东西了。” 他回忆起往事,怅然道:“他们说什么都被骂,说什么都会被指点、批判,坚持下去的人越来越少,我和路帆算心态好的了,还能继续上台,没彻底转编剧。” 脱口秀演员最初都是爱好,不少人甚至是兼职表演。他们将自己暴露在舞台,收获笑声及掌声的同时,也不可避免有被伤害的风险。 “公司有配备心理咨询师,也有演员在保护自己,比如生活中少跟人接触。其他职业的人经常不在乎情绪,他们能公事公办地工作,但脱口秀演员的情绪很珍贵,你丢失了这些,就写不出稿子,连饭都吃不上了。” 这就是北河当下担忧的事。 楚独秀是有潜力的好苗子,但她以前轻松地创作,暂时不会感到压力。随着节目播出,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审判她的人也会更多,那份无拘无束的快乐没准就泯灭。 “你和路老师也被骂过么?”楚独秀疑道,“我只知道很多人喜欢你们。” “那你是没见过第一季决赛的腥风血雨,错峰观看我们节目的吧?”北河无奈道,“那段时间网上骂疯了,我俩被说得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录制时我瞥她一眼,都能被说翻白眼,她跟我开个玩笑,就是在阴阳怪气。” 他长叹一声:“实际呢?我俩天天一起熬夜加班赶稿,互相打赌谁的心理状态先出问题,就等着看对方抑郁。” 楚独秀神色微妙,吐槽道:“你们这种地狱笑话,网友怀疑二位不合,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是多么硬核的革命友情。 “我有预感,你早晚要面对这些,你的表演水平很高,不会被忽视的,要先打预防针。” 北河懒洋洋道:“这个世界很大,校园里总喜欢比成绩,一定要排出第一第二,社会上不是这样的,赢了不代表真赢了,输了也不代表真输了。凡事轻松一点,冠军不算什么。” 楚独秀嘶了一声:“道理我都懂,但这话是上届冠军说的,总让人觉得……” 稍微有点凡尔赛? “所以你要好好听,我接下来说的话。”北河神秘兮兮道,“冠军不算什么,你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更重要的吗?” 楚独秀追问:“什么东西?” “找到跟你志同道合的同伴。”他信誓旦旦道,“尤其加入一家好公司,你连优秀团队都不用找,公司都帮你配备好了,比如行业领头羊善乐!” “???” 楚独秀哭笑不得:“居然在人生鸡汤里硬加广告!” 难道这就是商务后遗症? 北河不光在节目段子里植入,连节目外聊天都会有植入。 北河热络地邀请:“真的,加入我们吧。我知道,没准有其他公司也会找你,但我们是认真搞单口喜剧的。你不要像大佬一样误会,觉得我们只能做节目,其实公司有很多规划,节目仅仅是在引流。” “规划?” “对,比如路帆就负责授课及教材翻译,你应该参加过善乐培训营的吧?我们一直在培养新的脱口秀演员,想要建立一套成熟的课程体系。” 楚独秀点头:“路老师教课很好。” “她擅长那个,毕竟老本行。”北河道,“我主要是负责闻笑剧场,联系俱乐部,维系演员关系,我们会逐步在各地举办演出,节目上只能有五分钟,但剧场里就更加完整。” “当然,前提是有观众,所以需要节目,吸引他们过来。” “听起来是很厉害。”楚独秀麻木道,“但我确实没有料到,疯狂拉我进公司的人,是自称混子的北河哥,这也是你设计的预期违背吗?” 她已经搞不懂善乐文化,大领导天天发表情包,小领导沉迷精神内耗,自称混子的前辈既像HR又像传销,果然是喜剧公司,四处弥漫着笑料。 “不会吧,不该就我吧,谢总没提过?”北河一拍脑门,“商总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他居然没想方设法游说你?照他性格不该啊,早就该让你签了。” “……商总遇到了点意外。” 楚独秀简单地描述,她那日撞破老总大声密谋,商总尴尬退场的神奇事件。 北河听完来龙去脉,简直爆笑出声,难掩幸灾乐祸:“商总也有今天?我能找你买断这个素材吗?” 北河和商良没有深仇大恨,单纯就是小事不合,偶尔互相看不顺眼。他听闻对方糗事,自然就乐开了花。 他挤眉弄眼,讨价还价道:“我想写成段子,年会的时候讲,反正是内部梗,价钱便宜一点。” “然后明年不来上班了,是吗?”楚独秀果断拒绝,“不卖,万一我以后还跟商总打交道呢。” 而且,她不希望将脸皮薄的商总逼上绝路,公司的正常人已经不多了。 “既然如此,你就再撑一撑吧,分成确实能更高。”北河啧啧道,“反正你愿意签就行,谈分成是各凭本事,每个演员也不一样,我就不掺和了,不是这部门的。” 公司里人员众多,演员水平也不同,待遇必然有差别。 北河同为演员,不会没眼力地压楚独秀价格,都清楚有钱才有动力。 “我只能说,人活着干什么都累,包括你以后真进公司,全身心投入到单口喜剧,肯定也会有累的时候,就像我现在这样。”北河道,“但做自己喜欢的事,有能交心的朋友,人生起码不会太苦。” “可以活得累,但不要活得苦,那就真没劲了。” 楚独秀难得没听他开玩笑,她在久久的思考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录影棚前,楚独秀和北河拍摄结束,谢慎辞也在别处忙完,双方在门口碰面,商议起下步计划。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唯有天边隐约有亮光,其余都是昏昏沉沉的夜色。明黄的灯光苏醒,照亮停在路边的车,在录音棚外相当显眼。 北河遥遥地看见车子,忙不迭跟楚独秀告别,又跟谢慎辞打声招呼:“老板,我不白吃你今晚的饭了!太困了,直接回市里睡一觉!” 谢慎辞:“行,剧场方案我看过了,你可以赛后忙这个,没有那么急。” 两人交往向来直接,有话就说、有事就做,既是上下级也是朋友,开玩笑不耽误正经事。 “得嘞,那我先走一步。”北河朝楚独秀挥别,“你替我多吃点,要是吃垮公司,我就不用干活了。” 楚独秀弱弱道:“是谁以前说‘多吃两盘菜,公司就被薅死了,证明单口喜剧还是不行’。” 还让她吃垮公司,未免太高估她了。 片刻后,北河乘车离开,门口只剩二人。 “你晚上想吃什么?”谢慎辞道,“商良订了个西餐,也可以去吃中餐,但都要坐会儿车,跟酒店有一些距离。” 演播厅在郊区,附近高档餐厅有限,必须乘车才能抵达。 “啊。”楚独秀听闻两个选项,顿时感到头大,犹豫道,“谢总,有没有中西合璧的选择……” 谢慎辞望她,静候其下文。 她硬着头皮道:“……类似快餐什么的,融合两者的精华。” 楚独秀承认,自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偶尔跟姐姐去高档餐厅还行,但忙碌一天继续摆弄刀叉,确实没办法让人快乐。 谢慎辞早有预料,问道:“想要早点回去休息?” 楚独秀点头。 “可以,那我们直接回去。”谢慎辞没有意见,他低头一瞄手机,又忽然想起什么,踌躇地试探,“或者,你想不想吃别的?” 片刻后,酒店不远处的小街灯火通明,无数小贩骑着三轮车过来,搭建出一条简单却热闹的美食街。 铁板鱿鱼和蒜蓉生蚝在高温中飘散香味,鸡脆骨和臭豆腐掉进油锅,被炸得吱吱作响,路边麻辣烫有袅袅白烟,将用餐的行人环绕,宛若人间仙境。 这是郊区夜里最明亮的区域,聚集忙碌小贩和来往食客。他们用价廉物美的小吃,缓解一天的疲惫及饥饿。 楚独秀刚一下车,便彻底迷失自己。 她给王娜梨发了条微信,还附上一张小吃街照片,询问对方有没有想要的。王娜梨在酒店改稿,被馋得嗷嗷直叫,一连点了好几样。 “很好,我们先转一圈,再确定买什么,避免后续吃不下。”楚独秀沉着地部署,“现场吃一部分,再打包一部分回去,这样都可以尝尝。” 谢慎辞见她眉飞色舞,意外道:“这么开心?” 他得知她对西餐没兴趣,随口问了一句大排档,却让她激动坏了,车上都要坐不住。 “小垃圾就要吃垃圾食品才会快乐。”她兴致勃勃地溜达,雀跃道,“吃完这顿够我妈打我三天!” “……” 两人在烟火气中穿行,时不时品尝些小吃,连带打开话匣子。 楚独秀绘声绘色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北河哥力邀我签约,可谓公司模范员工,他在节目上的混子人设塌房了,谢总真该给他升职加薪!” 北河今天说这么多,的确是出乎她意料。 “他就偶尔混一混,避免太消耗自己,大事上挺正经的。”谢慎辞道,“他很享受那种浑水摸鱼,再冷不丁一鸣惊人的感觉。” 楚独秀感慨:“原来如此,我们刚刚聊了好多,还交流相似的处境,革命友情又深厚了。” 谢慎辞闻言,他瞥了她一眼,说道:“北河和你还是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他要听见笑声,才会有安全感,所以生活里也搞气氛,比外表显得要脆弱。”他答道,“你对外界反应,没他那么敏感,更多是想要表达,热衷于分享感受,有没有笑声倒无所谓,心态反而要好一点。” 北河最初逗人发笑,带着一些讨好,慢慢调整过来,逐渐保护自己。 楚独秀平时逗人发笑,更类似天性使然地分享,心态比北河豁达不少。她的姐姐出类拔萃,从小少不了听外人比较,却照旧能跟楚双优关系好,也代表她心智比想象中坚毅得多,不是听风就是雨的类型。 “你怎么知道?”楚独秀惊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也觉得,自己和北河有点不一样,但北河的建议是好心,当然要感激地笑纳。 但谢慎辞平日一声不吭,却会细腻地观察别人,甚至做出准确的判断,让人大吃一惊。 “这一路就能看出来。”谢慎辞见她神采奕奕,语气也和缓下来,轻声道,“即使我不说什么,你也会开心地聊,不是强迫有回应,而是在享受表达。” “你在内涵我话多?”楚独秀睁大眼,“没给你表达机会,没让你开心地聊。” 谢慎辞:“?” 楚独秀面露自责,哀道:“是我的错,不该阻碍谢总表达,应该给您讲段子的机会。” “谢谢,不用了……”他呼吸微窒,忙道,“我听你表达就很开心。” 这话来得自然,楚独秀内心微动,她心脏漏跳半拍,又挥去异样的感触。 “虚伪,骗子。”她质疑道,“北河哥都劝我签约,谢总你居然没提过,看不上我的幽默。” 商总提前订餐,应该是想聊签约,但谢总再次推却,至今没提起此事。 实际上,楚独秀不介意外人游说,就像北河说的那样,打感情牌也得有感情,不然想坐上牌桌都难。 她只是好奇,谢慎辞为何不提,明明关系更近。 他当初推动她讲单口喜剧,都能默默地做那么多,现在临近比赛尾声,却没主动提过签约,实在是不合常理。 谢慎辞眼眸漆黑,斜了她一眼,神情颇怨念:“你明明知道不是,还故意说这种话。” 他怎么会看不上她的幽默? 那就不会追着要段子。 这话是在诛心。 楚独秀无耻地装傻:“我不知道。” 谢慎辞嘴唇紧抿,似乎在斟酌措辞。数秒后,他喉结微动,解释道:“我只是希望,有些话不说,也能被人懂,就像幽默不用解释,自然而然就领悟了。” 没准是人如其名,他无法全然释放,唯恐让人困扰,多是谨言慎行。 一如他翻烂喜剧书,但真到现实生活中,脑海中构建的段子,一个都讲不出来。 繁华璀璨的灯光,熙攘喧嚣的人群,两人被红尘俗世环绕,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却在热闹中感到平和闲逸。他们相处向来随性,以至于能心有灵犀。 即便周围人声鼎沸,楚独秀注视着谢慎辞,依旧听清他低缓的声音,分毫不差,格外清晰。 “一旦费力地纠缠,就会给对方压力,反而是弄巧成拙,那份轻松的默契也没了。”他垂下眼,睫毛颤动道,“不管是签约,还是别的什么。” 第44章 ◎搞个女生组,这样不好吗?◎ 有一瞬间,楚独秀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明明是想故意为难谢慎辞,开玩笑让他语噎,却把自己难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别的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要解读,如往常般脑电波交流,却感觉脑袋里装满浆糊,耳朵莫名其妙地热起来,尤其见他没跟自己对视,内心更为慌乱。 别瞎想,别胡乱翻译,没准是隔空交流失败! 不能由于谢老板人很好,就产生稀奇古怪的臆想! 楚独秀僵在原地,谢慎辞侧过头去。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空气突然停滞下来。 谢慎辞说完,视线投向旁边小摊,又许久没等到她回话。他脸色没有变化,手指却紧握起来,手背用力时隐露浅青的血管。 片刻后,楚独秀率先打破沉默,她心跳如鼓,干巴巴道:“对,说得对,自然而然……嗯,我会签约的……” 这话说得语无伦次,都不像脱口秀演员,语言逻辑宛如被碾过一样。 谢慎辞却没介意,同样微松一口气,手指缓缓地张开,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微妙又暧昧的气氛弥漫,如同冰糖葫芦的香气,让人联想到甜丝丝的味道。 楚独秀拍了拍脸颊,她重新振作起来,岔开话题道:“还可以买点甜食。” “好。”谢慎辞也恢复正常,他低头看一眼手机,“买完就回去吧,你能早点休息。” 楚独秀白天忙于拍摄,晚上没准还要写稿子,要是在外面耽误太久,睡眠时间估计所剩无几。 接下来,两人都没提签约话题,当然也没提“别的什么”。 他们依旧自如地交流,大多是楚独秀说,谢慎辞静静地听,他偶尔会冷幽默一两句,恰到好处地搭话,交流氛围轻松愉快。 没过多久,两人在小吃街打包完美食,又在酒店大堂稍微分了分。 谢慎辞带一些东西给聂峰等人,楚独秀则要完成王娜梨的点单。 茶几上,雪白餐盒躺在塑料袋内,伸手一摸还残存着余温,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楚独秀望着诸多餐盒,一时间晕头转向,问道:“这盒是什么?我没印象了。” 谢慎辞瞄了一眼:“铁板大虾。” 楚独秀将餐盒推向他:“你买的吗?” 她跟着他转一圈,居然没看见大虾,不知道他何时买的。 没想到他也喜欢吃虾,跟自己的口味差不多。 谢慎辞点头:“嗯,你带走吧,你好像很喜欢大虾。” 楚独秀懵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什么心有灵犀?什么脑电波交流? 他是安装了窃听器,偷听她内心想法吧! 谢慎辞道:“你聚餐总夹这个。” 楚独秀连忙婉拒:“但不是你买回来的……”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饱了。” 既然吃不下,为什么要买? 楚独秀认为此话像说辞,她可以继续出言质疑,但现在又有一点脸热,不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得感激地收下铁板大虾,唯恐再扯出其他话,让自己手足无措。 明明返程的路上,二人都抛开夜市的事,变得跟平日里闲聊一样,如今却又开始怪怪的。 这就像小酌青梅酒,饮入时只当是酸甜果汁,不知不觉就放不下杯,谁料酒意后知后觉地上涌,绯云飘上脸颊,这才察觉酣醉,连血液都微烫起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楚独秀一路走回房间,只感觉步子都有点飘。她提着打包袋推门进屋,便听王娜梨发出欢呼声,显然已经等待良久。 房间内,王娜梨欣然打开餐盒,开始寻觅自己的点餐,大快朵颐起来。 楚独秀则换了一身衣服,直接瘫倒在自己的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她心脏跳得有点快,可能是忙碌一天,过于兴奋导致的。 “这是你点的虾么?”王娜梨揭开盖子,又重新将其扣上,“我不吃虾,先不打开了,你快起来吧,一会儿凉了。” “……好。” 楚独秀嘴上应着,脑袋里却还在胡思乱想,压不下自己纷繁的念头。 是有点特别? 好像是挺照顾自己,但没必要想太多吧,他对北河等人也挺好。 不过他私下跟北河、商良交谈的画风,确实跟在她面前不太一样,只是在人前会收敛得多,其他选手就没怎么注意过。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会儿觉得谢慎辞话里有话,一会儿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整个人都混乱起来,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将一切抛在脑后。 不要陷入暧昧想象力的谜团,AI单身狗要保持理智运算! 难题放置一段时间,没准就碰巧解决了。 楚独秀从床上爬起,她坐在王娜梨身边,将一盒铁板大虾干掉,心情也自然平复下来,暗叹味道确实非常香。 半命题赛后,《单口喜剧王》议论度爆棚,甚至“脱口秀双王争霸”、“程俊华楚独秀”等词冲上热搜,一天内有三四个关键词跟节目有关。 两人的表演视频被裁剪出来,在各大新媒体平台疯狂传播,连带引发腥风血雨的争执。这跟北河说得一样,就算结果尘埃落定,网上照旧沸沸扬扬。 虽然大多数观众认为,双方的表演都挺不错,水平远超第一季节目,但耐不住有人质疑公正性,非要辩论个明明白白。 [这场明显女生好笑,我不认识男的,为什么都吹他?] [居然有人看单口喜剧不认识程俊华,他是业内元老,太无知了吧。] [说话好冲,别搞饭圈,节目推广有新观众,不了解老演员正常。] [上场强压北河,这场强压楚独秀,节目该不会保送程?] [不至于,程俊华这场挺好笑。] [楚深度不行,没程立意好。] [两个表演我都喜欢,但不接受说楚没深度,普通人的共鸣也是深度,难道就地球村和全人类高级?] [节目保送楚才是真的,一半选手镜头都夸她,丝毫不提程俊华,这是剪辑暗捧呢。] [但是程同样夸她啊,没素材也剪不出吧。] [你别太荒谬,还剪辑暗捧,程根本就不说话,像跟其他人不熟,别人不提他正常。] [没错,北河跟他搭话,他回得也简略。] [不要吵了,我好几年前关注程老板,他台下就是不喜欢社交,脱离舞台会躲在角落里,点评别人也只说真话,他要是夸楚,就是真欣赏!不要阴谋论,互相抹黑了!] [看来节目该加更,尽快放出下一期。到那时,网友也不吵架了,键盘侠也不抬杠了,所有人都会呼喊‘停止一切战争,都来看节目,独秀开讲了’!(狗头)] [天呐,在这里call back,原来楚早就跳预言家,提前呼吁光明与和平!] [吵架的人要是实在不懂,打着快板跟您说总行了吧(狗头)] 网上的讨论声多到爆炸,楚独秀却并没受到影响。 她跟其他人不同,由于写稿和商务活动,已经没空刷网上评价,不像王娜梨和小葱,天天都在上网冲浪,蹲守着每期节目的反馈。 他们偶尔看到恶评,还稍微难受一会儿,需要点时间调整。 不过,楚独秀没时间看节目弹幕,不代表别人不会看完告诉她。 房间内,楚独秀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写稿,右下角却有微信提醒。她好奇地随手点开,发现竟是楚岚的消息,照旧是分享公众号文章。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重温伟人讲“不怕鬼的故事”!》 楚独秀点开文章阅读,发现内容是中美关系紧张,西方政客抹黑中国,呼吁要坚持不怕鬼精神。不怕鬼,不信邪,跟鬼作斗争,把鬼消灭干净,保持一往无前的动力,才能战胜风险和挑战。 “……”楚独秀读完,心情颇复杂。 好消息是,妈妈真的观看节目,一直隐晦关注动向,借用各类文章鼓励。 坏消息是,她有点太当真了,上升到阶级斗争。 楚独秀赶忙打字回复,郑重地澄清事实,想打消对方疑虑。 [妈,节目是故意拍得夸张,我和程老师连人民内部的矛盾都没有,更不会有敌我矛盾,你别看得太着急上火了。] 竞技综艺自带紧张感,加上楚岚的性格火爆,她看奥运会都急得不行,估计看《单口喜剧王》也一样。 楚岚没有立刻回复。 楚独秀眼看“对方正在输入中”维持好久,聊天页面却迟迟没变化,瞬间猜透对方的心思,索性坏心眼地再发一条微信。 [你该不会想嘴硬没看节目吧?] 这回聊天页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消失了。 楚独秀乐得掩嘴,她都能想象母亲的脸色,对方必然是惨遭拆穿的怄火,要是在家就会东拉西扯一大堆,想尽办法地避开话题,然后找个借口逃离现场。 果不其然,楚岚终于回复,回得却很简单:[哪天的票。] 那么长时间,就打出几个字,看得出来很尴尬。 楚独秀老实回复“不知道”,又解释要看决赛的安排,等确定后就提前订票。 母上大人:[要是周末回,接机找你爸。] 至此,楚岚再无回复。 楚独秀握着手机,嘀咕道:“说得好像我爸来,你就不会来一样……” 明明经常忍不住跟着。 闻笑剧场内,十二强选手陆续落座,照旧要完成分组投票。舞台上,工作人员准备三面纸板,方便选手张贴自己的名字,选择想要进入的组别。 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坐在台下,望着工作人员的动作,等待环节正式开始。 小葱迷惑道:“还要分组吗?半决赛不是自命题?” 楚独秀分析:“应该是决定表演顺序吧,同组的人会连着演,然后一起接受投票,就像去年半决赛一样。” 纸板上有四行,每行三个空位,估计是分为四组,每组有三名演员,最后淘汰掉一位。 王娜梨盯着纸板不言。 半晌后,尚晓梅握着话筒,出现在舞台之上,开口道:“朋友们,接下来就是半决赛,我们将展开自命题表演,下面由我简单介绍规则。” 众选手当即回神,不再随意地闲聊,倾听半决赛的流程。 “半决赛是十二进八,最后晋级的八位选手,将进入决赛直播现场。我们将分为四组,三人一组表演,由现场观众投票,淘汰每组票数最低的那位。” “选手内投前三名,能率先选择组别。其余选手通过抽签顺序,依次上台选择自己的组。” 尚晓梅伸手示意:“这是本轮选手内投前三名。” 伴随音效声,屏幕也亮起,排名被公布。 1.楚独秀 2.程俊华 3.北河 众人交头接耳。 北河:“大佬上升了一名,看来上场挺不错,大家都认可。” 小葱望向楚独秀,打趣道:“新人王,你倒是不动如山啊!” 楚独秀:“……但我第一个选组好像也没用。” “确实,哪个都一样,选了个寂寞。” 楚独秀听尚导喊自己,她忙不迭小步跑上台,随手将自己贴在最前方。 现在纸板上没有别人,只有她孤零零的名字。 接下来,轮到程俊华选择小组,他刚刚站起身来,旁人就开始起哄。 “楚独秀!选楚独秀!” “大佬,我看第一组是风水宝地,适合您贴一下!” “必须再打一场,节目才能火啊——” 程俊华无可奈何地笑,摆手道:“别,别。” 他贴在第二组的最前方,名字刚好在楚独秀下面,双方不是同组,不会同时投票。 大家发现没热闹可看,肉眼可见地失望下来,遗憾于本轮没巅峰对决。 楚独秀目睹此幕,说不出来是放松,还是有一点失落,但早晚还会碰上,似乎也无所谓。 聂峰:“那就只能决赛再打了。” 路帆:“现在都想稳一点,先进决赛再说吧。” 北河选择第三组第一个,到此前三名互相岔开,只剩抽签选组的其他演员。 大家都不愿意选强者多的组,没准自己会被挤到淘汰位。 路帆将名字贴在楚独秀后面,致使第一组无人敢选,主要阵容实力太强悍。 许久后,王娜梨上台贴牌,她的顺序恰好排中间,剩余的位置还有一些,却没有挑人少的组。 她紧盯第一组良久,缓缓将名字贴上去,终于凑满所有的位置。 从前往后分别是:楚独秀、路帆、王娜梨。 此举一出,全场哗然,都是此起彼伏的唏嘘及惊叹。 “为什么?”小葱震撼道,“她要是选这个,基本就……” 必输无疑。 楚独秀是新人王,路帆是上季亚军,王娜梨是以卵击石,丝毫没有翻盘的余地。 楚独秀怔然,同样不明白,紧紧盯着台上的好友。 “搞个女生组,这样不好吗?” 王娜梨回头,她一扯嘴角,笑道:“如果一定要离开的话,我希望输给,我觉得本季最厉害的两名演员,也希望她们看得起我,愿意全力以赴,把我当做她们的对手。” 第45章 ◎嗯……看帅哥……◎ 台下,楚独秀听王娜梨语气轻松,却深知对方选择第一组,背后隐形的勇气及觉悟。 或许,她很早以前就清楚,她的同桌及好友有多勇敢,孤身一人到燕城培训营,大大咧咧撞出一条梦想的路。 王娜梨选组结束,缓缓地走下舞台,只留旁人议论纷纷。 小葱作为三人组成员,犹豫道:“这组……这组……” 这组全是他认识的人,谁被淘汰都有些惋惜。 北河笑着打趣:“主要还是人家看不上我们男演员,觉得第一组最强!” 聂峰:“是觉得快要离开了,干脆玩儿把大的吧。” “她要是选第一组,路帆她们是稳的,其实两全其美。” 半决赛是十二进八,走到当前的阶段,再靠运气不可能。八强绝对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王娜梨屡次擦线进圈,这次估计也很难苟进去,连小葱能否进八强都是未知数。 每组必然要淘汰一人,王娜梨是在场选手中最弱的,主动选择路帆和楚独秀,等于变相将她们保送了。 王娜梨返回观众席,还跟另两人坐在一起,并没有备战的水火不容。她们是所剩无几的女选手,在男女比4:1的单口喜剧圈,一步一步走进十二强。 路帆摸了摸王娜梨的辫子,温和地笑道:“弟子来挑战,我做老师的,当然得应了。” 王娜梨握拳打气:“就这么几个女生了,我们讲一组特别好的,吊打其他组!” 楚独秀是唯一没笑的人,她长叹一声,痛苦地捂脸:“完了,现在压力转移给我了。” 王娜梨见楚独秀满脸颓丧,以为对方不愿跟自己对决,一时间有些无措。 “我要是讲得没上回炸,就要被你误会,看得起大佬,看不起你了。”楚独秀为难地抱头,“完了,真完了,比我上把还紧张。” 王娜梨怔愣数秒,接着开怀大笑,搂住了楚独秀:“说得对,我要有大佬的待遇,赌上友谊的半决赛!” 各组选择完毕,进入紧张备赛,选手们将在闻笑剧场打磨段子。 楚独秀前段时间有商务没来,最近却浸泡在剧场里,筹备最后的几篇稿子。 观众都签署保密协议,不会对外传播内容,但来试演的选手不多。一是怕影响心态,二是即将进入决赛,众人过硬的段子越来越少,基本都在前面消耗好几轮,必须抓紧时间写些新稿。 楚独秀和王娜梨倒是坚持来,她们白天结伴写稿,傍晚结伴试演,晚上结伴改稿,一连持续好几天。 剧场内,王娜梨表演结束,她返回了后台,跟楚独秀碰面,遗憾地摇头:“感觉还是不太行。” 虽然王娜梨绞尽脑汁提升,但仅仅依靠短时间突击,果然很难让新段子好笑。 每回擦线晋级的结果就是,她的弹药早已提前打空了。 楚独秀偷瞄她,又见对方挺沮丧,思索许久后,支支吾吾道:“嗯……冒昧地问一下……” 王娜梨抬头:“怎么?” “……我可以发表一点想法吗?” 楚独秀唯恐好友不快,她小声说完,又飞速补充,“没有指责、抬杠、创作指导的意思,仅仅就是站在观众角度,你不想听或不接受也行!” 王娜梨听她求生欲拉满,瞪眼道:“但我们是同组竞争,这样好么?” 两人要同台竞争,楚独秀帮忙提升,自身就有所压力。 “果然会不太合适,显得看不起你么?”楚独秀当即低头,认错道,“好的,那我不说了。” 她在台疯过境会跟小葱交流段子,偶尔直言彼此不好笑也没关系,但跟王娜梨交流就谨慎一点。 她知道好友将单口喜剧看得重,对方天天笑得乐呵呵,却很在乎自身的水平,没准会由于建议受伤。 “……”王娜梨语噎,她也挺纠结,最后闷声道,“算了,你说吧。” 楚独秀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试探:“真的吗?” “唉,你和路老师水平太高,我估计听完也追不上。”王娜梨叹气,“所以聊聊吧,你觉得好笑吗?不好笑可以直说,我回去再改好了。” 王娜梨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楚独秀不说真话,观众反应也挺直观,今天的笑声并不多。 楚独秀斟酌措辞,平和道:“我个人感觉是,你现在太追求好笑,妄图用表演逗乐观众,反而不松弛了。” 王娜梨:“但我就是靠肢体动作搞笑,不是文本型选手。” “突出表演是一种风格,坚持你的优势没问题。”楚独秀道,“但你过于在乎观众反应,想立马看到他们大笑,让自己的节奏太赶了,还没有表达完,就要演下一段。” 王娜梨惨遭戳破,黯然低头道:“因为想证明我可以,好多人说不懂我的段子,我就更想证明自己。” 相比楚独秀等实力选手,王娜梨在网上非议不少,自然让她懊恼不已,迫切地寻求改变。 “你依旧可以表演,但没想表达的吗?”楚独秀道,“你的有些表演,其实是杜撰的,这当然没问题。只是我觉得,表演外壳可以是假的,表达核心却得是真的。” 王娜梨似懂非懂。 “你演出来的事件,不一定真存在过,但你靠虚构事件传递出的感情,应该是你发自肺腑想说的。” 这是楚独秀最不解的地方,明明王娜梨日常很有趣,但她在舞台上重视表演,反而将真实的自己掩盖了。 王娜梨挠了挠头,她在原地踱起步,思考道:“好像有点感觉了,你先等我想一想。” 楚独秀保持安静,唯恐惊扰了好友。 片刻后,王娜梨嘶了一声,她眼神亮起来,感慨地发声:“你刚刚这么一说,我冒出个新点子,就是还得酝酿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楚独秀:“晚上回去仔细改吧,可以把灵感记下来。” 两人在剧场演完,也该回去吃饭了,夜里再调整稿子。 王娜梨点头,忙不迭掏出手机记录,确保创作想法不会遗失。她做完这一切,又上下打量一番楚独秀,突然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胳膊。 楚独秀迷茫:“做什么?” “摸摸你是不是真AI。”王娜梨鬼鬼祟祟,伸手摸对方的头,认真观察道,“你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为什么你哪种表演都会?” “哪有?”楚独秀见她研究自己,嘀咕道,“你好像菜市场挑西瓜,拿我的脑袋试试声儿。” “就是有,我私下特意计算过,你从培训营到现在,尝试过好多种风格,从文本型到表演型,最近已经开始融合了。”王娜梨惊道,“连大佬都做不到!” 难怪程俊华说她是AI迭代,简直就像数据库,不断吸收新内容,不知不觉地更新。 楚独秀最初纯靠文本,新闻学出身的笔杆子,但她半命题赛又用情绪表演炸过,能够出言点拨王娜梨,代表舞台经验日益丰富,对表演逐渐产生见解,堪称六边形战士。 其他人感触不深,王娜梨认识她早,自然大为震撼。 记忆里,楚独秀在课堂上被点名,还吞吞吐吐地羞赧良久,讲了一个“脱口秀二向箔”。现在,她就像脱口秀三体人,已经准备要攻破地球。 楚独秀不好意思地侧头:“你好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王娜梨追问,“你比赛后要去哪儿发展?燕城还是海城?”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要跟着你活动。”王娜梨愤愤不平,“小葱现在水平比我强,一定是在俱乐部跟你交流提升的,我天生就没有地域优势!” 培训营后,王娜梨回老家练习,没有待在台疯过境,丢失很多当面沟通的机会。 “……环境确实重要,但他的表演水平,应该跟我无关。” “我不管,赖上你了。” 两人有说有笑,从后台溜出来,准备回去用餐。 剧场走廊里,她们走的是演员通道,基本没什么观众,偶尔有工作人员,平时总是静悄悄的,今天却感觉不一样。 远方隐隐传来嘈杂声响,不知是什么骚动,没过多久,乌泱泱的人群映入眼帘。 楼下,工作人员护送两名戴口罩的男子,着急忙慌往剧场里走,挡住身后激动的路人。剧场大门隔绝两方,一行人逃窜进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听外面有人高喊:“祁筠寒!祁筠寒!” “筠寒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其中一名口罩男子闻声回头,他朝外面的粉丝挥了挥手,立马引发阵阵欢呼。 楼上,楚独秀站在栏杆边,俯瞰一楼的情景,愣道:“决赛真有大咖啊。” 商总那天说,决赛现场要加明星,没想到能请来流量。 楚独秀费力地辨认一番,发现进门的人是祁筠寒和卢毅,前者是当红小生,拥有大批的粉丝,后者是知名演员,最近转型做导演。 看来节目是真火了,两人的咖位都不小。 “真是祁筠寒?”王娜梨探头去看,惊喜道,“我还挺喜欢他上部戏,可以跑过去要签名吗?” 罗钦和苏欣怡是常驻嘉宾,两人的工作室也挺会办事,专门准备签名照及小礼物,赠送给《单口喜剧王》十六强选手。 现在,祁筠寒也来了,难免就会期待。 “走,顺路溜一圈,没签名也看看帅哥。”王娜梨好奇道,“都说演员现实里比镜头上好看,我看苏老师是这样,不知道祁筠寒如何。” 楚独秀倒无意见,她们想离开剧场,必然得经过演员通道,估计会碰上浩浩荡荡一行人。 果不其然,走廊里的行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忙碌的安保人员,脚步匆匆地穿梭,如同深色的蚁群。 闻笑剧场的设计本就针对开放麦,不是容纳海量观众的大型剧场,最多配备一些教学培训的教室。 因此,室内的空间比较有限,现在人员一增多,演员通道就逼仄。 混乱间,楚独秀跟王娜梨走散了,她茫然四顾,只得发微信,打算在门口汇合。 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好似是有人群靠近这边。 楚独秀抓紧时间赶路,想要躲避汹涌的人流,不料却碰到另一个熟人。 拐角处,谢慎辞一身西装革履,不再是休闲风打扮,显然要接待什么人。他冷不丁走出来,正碰见下楼的楚独秀,疑惑地打招呼:“你在这里做什么?” 选手的开放麦早就结束,只是楚独秀和王娜梨在后台聊天,耽误了一些时间,就比往常走得晚。 楚独秀许久不见正装谢老板,她被对方的英俊打扮镇住了,脱口而出道:“嗯……看帅哥……” “……” 说完,她才醒悟自己回得多离谱,居然被王娜梨的话洗脑了! 看见老板都敢瞎调侃! 谢慎辞沉默数秒,他端详她良久,说道:“祁筠寒在休息室。” 这语气有点怪。 算不上冷淡,也不算温和,反正就是怪怪的。 两人在小吃街漫步后,都忙于准备节目决赛,最近没什么闲聊机会。 不过,奇怪的心电感应还在,楚独秀觉得,他有点怨气,隐隐约约,不太分明。 但她明明没招惹他。 楚独秀听到他的话,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谢总,你能帮个忙么?” “什么忙?” 楚独秀打量他的着装,比往常要隆重得多:“你是不是要去接待嘉宾,可以帮忙要祁筠寒签名么?” 王娜梨想要签名,但明显没有机会。 谢慎辞接待时就容易得多,没准祁筠寒等人被要还会高兴,也算变相承认他们的圈内咖位。 不料此话一出,谢慎辞的小怨念,明显变成大怨念。他没一口回绝,却双臂环胸,讨价还价道:“我有什么好处吗?” 第46章 ◎教该教的书,渡该渡的人。◎ 楚独秀闻言,她愣了一下,没料到他的反应。 按照她对谢总的了解,他会干脆地回答“可以”或“不可以”,突然问一句“有什么好处吗”,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谢慎辞不动声色地盯她,他面色如常,语气也平缓,眉头好似蹙起,近看又无波无澜,照旧是面瘫气质,就是不知为何有些怨气。 楚独秀似有所悟,紧抿弯起的嘴唇。她强忍心底的好笑,故作镇定地低头:“我问问王娜梨,看她怎么说吧,觉得签名值多少。” 谢慎辞瞧她用手机发消息,怔道:“她是祁筠寒粉丝?” 楚独秀坦白:“不知道,不了解,不确定,可能是高贵路人,也可能是路人粉。” 毕竟王娜梨随口一提,同样没说自己的属性。 谢慎辞听到此话,他的双臂缓缓松开,不再是环胸的姿势,两手自然地放下,挺拔鹤立。 楚独秀用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冷不丁地打趣:“谢总,如果要你签名,也得给好处么?” 谢慎辞:“?” “您能帮个忙么?”她装模作样地掏出纸笔,眨了眨眼睛,恳切道,“帮忙签个名。” “……” 谢慎辞瞅见她眼底笑意,哪能听不出她调侃自己。他一连看了她好几眼,面部线条都紧绷起来,先是领悟刚开始误会了,后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莫名其妙就生出赧意,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他慢悠悠地挪开视线,没有继续跟她对视,平静地岔开话题:“如果祁筠寒公司没意见,可以帮你们问问,我没法打包票。” “好的,谢谢。”楚独秀听出他避重就轻,又见他不肯接过纸笔,好奇地追问,“不过谢总签名,也要善乐同意?” 谢慎辞瞪她一眼,离奇地显露羞恼,好像用眼神发出警告。 “我先过去了,怕他们等我。” 他被她当男明星揶揄,着实是撑不住,干脆落荒而逃。 楚独秀见他疾走离开,她恨不得要笑出声来,没想到谢总会怕这个,不好意思接受这类话。 仔细一回想,两人初识时,谢慎辞进退有度、侃侃而谈,还没有现在关系亲近,照旧被她一句“你想说自己长太帅有距离感呗”给憋懵,估计是对所有讨论外表的话敬谢不敏。 晚上,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惊扰正在改稿的二人。 王娜梨猛地跳下椅子,光着脚就跑去开门,不知跟门外何人交流,没多久提两个小篮子回来。 “哇,我心想事成了,祁筠寒工作室送的小礼物,说是给十二强选手的。”王娜梨惊喜道,“不知道他是半决赛嘉宾,还是决赛的嘉宾,我们节目可以啊。” 王娜梨将一个小篮子递给楚独秀,其中内容跟罗钦、苏欣怡的差不多,都是各自代言的东西,再配上一张精致签名照。 楚独秀看到小篮子一怔,不料谢总会这样要签名。 难怪他说没法打包票,她就想要一份签名,却变成祁筠寒送礼。 这样也好,她省去很多麻烦,不然还得要解释,签名照是哪儿来的。现在人人都有,就一碗水端平。 楚独秀还发送微信,向谢总表达了感谢,同时鼓励他再接再厉:[只给了一份,我的签名呢?] 谢老板10.9:[小黑猫怒视.jpg] 这表情是在抗议,她还拿他开玩笑。 [你耍大牌。] [早就给过了。] 楚独秀望着文字,不由面露迷茫:“?” 她很快反应过来:[书上不是全名,也不是签名照。] 谢老板10.9:[我没有照片。] [可以签在你的表情包上。] [?] 楚独秀抽出包里的《The New Comedy Bible》,随手拍了一张扉页“谢”字的照片,还打开P图软件制作表情包,发回给书籍的原主人。 [我真的会谢.jpg] [???] 谢慎辞看见他自己的字迹,恨不得要发一连串的问号。 楚独秀都能猜到他语噎的样子,不禁感慨跟对方聊天极度快乐,已经有跟楚岚斗智斗勇的味儿了。 半决赛,演播厅内人头攒动,现场增加一些观众,但笑声代表数量没变。 十二强选手陆续进场,他们在编导指引下,对着门口镜头挥手打招呼,接着一溜烟跑进来,在候场区逐一落座,等待进行分组表演。 现场观众看到诸多演员,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大声叫着喜欢的选手名字。 随着《单口喜剧王》热播,前来报名录制的人越来越多。相比突围赛时,观众为明星嘉宾欢呼,现在到半决赛,多数观众是为选手而来,逐渐记住其姓名及特征。 罗钦笑道:“大家都很热情。” 苏欣怡点头:“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我们沾选手们的光了。” 全场哄闹起来。 台下,有人呼喊起罗钦、苏欣怡等嘉宾名字,算是为紧张的赛事,带来些欢愉的气氛。 选手区,众多演员闻声一笑,但很快又重新紧绷,忧虑着半决赛结果。 “干什么,都干什么?”北河笑嘻嘻道,“大家今天好沉闷!” 小葱:“好焦虑,像把我放油锅里煎,快能做葱油拌面了。” 十二进八是关键比赛,决定能否踏进总决赛。决赛是八进四、四进一,代表半决赛是门槛,跨进去约等于触碰终点线。 今日,女生组坐在一起,她们是为数不多的冷静选手,依旧像往日般从容镇定,甚至能随意地说笑。 “那我要是被淘汰了,可以去决赛现场么?”王娜梨遗憾道,“我想去现场观看,还能给你们投票。” 楚独秀听不得自贬,挤眉弄眼道:“来了来了,这是高手,开始立反向Flag!” 路帆温声附和:“有道理,她再冷不丁把我俩淘汰。” 王娜梨哭笑不得:“你们真给我面子,抬咖了。” 三人笑闹成一团,终于迎来了表演。 每组表演顺序是由抽签决定,依次是路帆、王娜梨、楚独秀。三人演出结束,共同公布票数,宣布淘汰人员。 台上传来介绍声:“有请下一位选手——路帆!” 楚独秀和王娜梨闻言,她们都激动起来,打气道:“路老师加油!” “好的,老师先打个样,探探今天的场。”路帆站起身,活动着身体,柔声道,“然后再看我的宝贝学生们表演。” 聂峰旁听三人交流,小声地感慨:“她们这组是今天氛围最好的。” 别人都紧张得要吐了,她们却还能嬉笑打闹。 雀跃欢快的上场音乐响起,路帆不紧不慢地走上台,她穿着柔软的针织衫,搭配简约的素色长裙,显得温文尔雅、知书达理。 王娜梨:“希望老师开场能好,后面压力不会太大。” 一旦路帆开场崩了,这组都会逊色下来,让观众失去积极性。 楚独秀点头。 台上,路帆拿起话筒,等掌声退潮后,正式展开表演。 她口齿清晰,表达也流畅,有种娓娓道来的风度:“大家好,我是路帆。很多朋友可能知道,我是一名老师,以前教英语,现在教单口喜剧,负责善乐培训营计划。” “传道受业解惑,我当老师那么久,悟出来一个道理,就是做老师,千万不能太老实。” “我上学时幻想过,我要是做老师,一定温柔耐心讲道理,不能凶神恶煞,天天在楼道大骂,为一丁点事儿吼三吼四。毕业工作后,我在一家中学任教,教好几个班英语,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她认真地注视观众,一本正经道:“我从不吼三吼四,我都是吼五吼六吼七吼八,因为你发现,光吼三四声,镇不住你的学生。” 台下响起笑声。 北河既好气又好笑:“所以她每天把我当学生吼!” 小葱正在鼓掌,他闻言一愣,错愕道:“呃,但路老师没吼过我……” 王娜梨:“也没吼过我。” 楚独秀面露迟疑:“……可能是只吼中学生?” 北河斜她一眼,含笑地咬牙:“新人王,注意一点,内涵谁呢!” 路帆无奈地叹息:“现在的孩子太聪明了,能够准确地通过神态,判断出你好不好欺负。” “我至今记得,曾经带过一个班,纪律非常差,全都坐不住。上课前,班里会有个女生站起来,对所有人大喝一声‘闭嘴’!” “接下来,全场肃静,她完成了我做不到的事,我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每到课间答疑,她就过来找我,对着我频频摇头,问道‘路老师,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路帆握着话筒,模仿女生晃脑袋的模样,只是简单的肢体动作,就换来一轮观众笑声。 苏欣怡笑着掩嘴:“听着还挺可爱。” “那个女生是班长,后来还当了我的课代表。她各科成绩挺好,学习积极主动,担任英语课代表,也特别有责任感。” “到了第二学期,她维持纪律都变了,变成喊‘Shut up’了。” “课间答疑再来找我,她照旧会摇头,问的却是‘Ms Lu,what would you do without me’?”路帆心平气和道,“特别有责任心。” 台下笑声大作,场面也热起来,逐渐打开观众状态。 聂峰赞叹:“是厉害的,不愧是上季亚军。” 路帆不会进行过多肢体表演,更多通过讲故事的感觉,用文本来逗乐观众。 “当然,她很快毕业了,我不带那个班了,教学经验丰富,也学会吼人了。” “只是至今有一个遗憾,今天想通过节目,告诉那个女孩子。老师当初才疏学浅,你当年课间问的题,我终于能够解答了。” 路帆一字一句道:“没有你以后,路老师活成了你的样子。” “我还活成了小时候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总是板着脸恐吓人,接着幡然醒悟,小时候的我还挺讨厌的,熊孩子竟是我自己。” 全场哄笑出声。 罗钦用力拍下一灯,只听舞台音效响起,传进耳朵激动人心。 路帆:“刚工作的时候,我判学生作业也很老实,他们有时不会写,也不会给你空着,妄图用一些潦草字迹让你看不懂,以此达到浑水摸鱼的效果。” “我曾经耗费十几分钟,解读一篇学生作文,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的是龙飞凤舞,就这种字体会显得厉害又看不懂,仿佛写作的学生英语素质很高。” “写的人很爽,判的人很疯,完全辨别不出来。我还上网搜索这种字体,认真地一一对照,生怕过于粗心,我看不清字母,给他判错了。” 片刻后,她缓慢低头,绝望道:“最后发现,好小子,给我拿拼音写的。” 场上,第二灯猛然间亮起,笑声代表不住拍手! 路帆:“大家应该都知道,初中英语作文有一位李梅同学,一会让你帮忙给笔友写信,一会儿让你帮忙申请夏令营,一会儿让你帮忙给父母写贺卡。你会感觉很茫然,你是在考英语吗?” “你只会觉得,你是在帮李梅处理日常的鸡毛蒜皮,李梅的生活没你不行。” “反正我的学生看到李梅,就知道又有困难要面对,在考场上很崩溃。” “但他们只用面对一位李梅,我的工作是面对无数位李梅,每次考试后,我看到成绩,同样很崩溃,我会感觉很茫然,我是在教英语吗?” “就这样的作文,用拼音来写句子,读着都不通顺啊。”她纳闷道,“李梅要是照我学生的作文生活,处理日常的鸡毛蒜皮,估计很快也要玩儿没,怎么还能每回考试都出现呢?” 楚独秀啼笑皆非,偷偷评价道:“看来路老师当年有很多怨恨。” 北河:“活得不快乐,不然怎么来搞喜剧了。” “还有不少同学会对英语老师有刻板印象,尤其是教英语的女老师,仿佛只有贴着漂亮、天天换新衣服、嫁给富有男性的标签,才能彰显她们优秀的English水平。” 路帆长叹一声:“最可怕的是外人这么想就算了,有些英语老师也这么想,天天在办公室里攀比。我那时老实,还特别清高,觉得太堕落啦,为人师表就聊这些?” “再加上跟学校领导关系不好,发现他们总对人不对事,开始考虑换一个环境。”她说道,“有一回,学生出事了,领导却记错了,愤怒地质问我,‘路帆,你是班主任,怎么光教书,学生打架都不管’!?” “我很无辜,回道‘但我不是班主任,我也不在现场,实在管不了啊’?” “他这才醒悟记错人了,把我和别的老师搞混,嘴上却不依不饶‘你不是班主任,平时也该多盯着点,看学生关系好不好,别干等事情发生啊’!” 路帆睁大眼:“我更委屈了,说‘但楚独秀和王娜梨平时关系挺好的,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打架’!” 雷鸣般的笑声落地,连带第三灯也亮起,是苏欣怡忍不住拍下。 苏欣怡捂脸道:“我也不想拍内部梗,但这个真的好好笑。” 罗钦深表理解:“尤其是放在这组对吧!” “开个玩笑,要是在节目里,领导不会说这话的。”路帆和缓道,“导演只会说,‘路帆,你怎么光教书,学生打架都不管’?” “你应该加入她们,跟她们一起打啊,拉近跟学生的距离!” 这一回,选手区都狂笑起来。 楚独秀和王娜梨被众人打量,她们还互相抱紧,表演起拉近距离。 屏幕前,尚晓梅闻言,也心里一跳。她唇角微弯,心虚地低头:“怎么还偷窥我的想法?” 尚导确实觉得,打得好,再打响些。 “后来,我就向学校辞职,出来做英语老师,主要搞留学培训,确实摆脱在校英语老师的刻板印象了。”路帆道,“但我很快发现,标签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只会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别的物体,转移到我培训机构的学生身上了。” “尤其是班里成绩最差的那几位,仿佛只有贴着懒散、天天换名牌衣服、拥有优渥家境的标签,才能彰显他们不优秀的English水平。” “我非常着急,苦口婆心地规劝‘你爹妈花了那么多钱,是让你来浪费时间吗?难道你不想尽快有学上,做点对社会有价值的事情’?” “人家很淡定,说‘老师,这钱不多吧,就算交到我一百岁,应该也没有问题,所以我不着急’。” “……”路帆停顿数秒,她环顾一圈,长嘶了一声,“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说‘挺好,我觉得你为老师提供岗位,没让我们在三十五岁失业,就是在做对社会有价值的事情’。” “祝你长命百岁,老师干到延退。” 此起彼伏的笑声汇河成海,恨不得要将众人耳膜震破。 罗钦等人还想拍灯,却发现早就拍过了,只得惋惜地收回手。 北河佩服道:“这把真的没有混,为学生尽全力了!” 路帆本可以将稿子往后推,拿到决赛再用,却为了女生组,提前放了出来。她是参加过节目的老将,没有搞田忌赛马,着实给足了尊重。 “现在,我不教英语了,开始教单口喜剧。过往的烦恼消失了,过往的繁华也消失了。”路帆道,“我的学生终于都比我穷了,基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我们都很开心,我和学生都挺老实,老实人和老实人沟通有好处,起码不会心累。” “教该教的书,渡该渡的人,或许为人师表,只求问心无愧。” “接下来,好好授课,好好做人,好好看我的学生打架。” “谢谢大家,我是路帆。” 路帆弯腰鞠躬,不疾不徐下场。 第47章 ◎脱口秀虎妞。◎ 场内掌声紧密,令人精神振奋。 全场观众都被调动起来,显然比表演前活跃得多。他们神采奕奕地注视舞台,四肢也松弛下来,逐渐进入了状态,注意力集中在演出。 聂峰目送路帆下台,评价道:“她表现还挺稳,从突围赛到现在。” 北河:“除了新人王,她应该最稳,不一定会炸,但质量过关。” 《单口喜剧王》播出至今,十二强选手都掏出数篇稿子,各自的备赛风格也不一样。 北河、程俊华等人属于冲刺型,他们的表演很吃状态,好的时候非常炸,差的时候像瞎混,忽上忽下,起伏不定。这很考验观众的情绪,他们偶尔兴冲冲地赶来,却看到发挥失常的演出,非常减印象分。 路帆、楚独秀等人属于耐力型,她们的表演稳定在某个区间内,即便是拿到自己不擅长的题材,也不会拉胯到看不下去的地步。这就像长跑比后劲,节目已经到半决赛,现场观众基本熟知选手,前期积攒的观众缘也很重要。 台上,笑声代表正在交流。台下,王娜梨站起身活动。 王娜梨伸了伸胳膊,又下蹲拉了拉腿,她深吸一口气,紧绷道:“到我了,要到我了。” 正值此时,场上响起介绍的声音:“有请下一位选手——王娜梨!” 楚独秀:“加油!冲冲冲!” 王娜梨点头,忙不迭快步上台,奔向立式麦克风的位置。 她的长发被编成辫子,跑动时如同有条尾巴,迅猛地蹿到舞台中央,像矫捷的兽。 观众席响起如潮的掌声,却没有路帆上台时水花大,声势要小一点。 小葱忧心忡忡道:“好残酷……” 选手们可以互相鼓励,生活中的交情压倒一切,但观众们都苛刻得多,不会由于努力,给予过多掌声。 舞台是最现实的地方,单口喜剧演员不是明星,他们的表演好笑,就能博得满堂彩,不好笑时反馈也很直观。下一秒,观众表情就会变化,相当考验心态。 楚独秀不言,她更加用力地鼓掌,紧盯王娜梨的表现。 舞台上,王娜梨热身结束,状态也自然舒展。她开口道:“大家好,我是王娜梨。虽然节目到了半决赛,但我知道很多观众,还不知道我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突围赛第二十五名,命题赛第十六名,半命题赛第十二名,每轮都是卡线晋级,毫无悬念的脱口秀吊车尾。” 王娜梨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在台上游走起来:“我上节目前,跟我妈说想去海城做单口喜剧演员,我们老家有些人还不懂,以为我去拍戏了,有煤老板要捧我。” “他们还跑去问我妈……” 王娜梨突然停步,抖一抖肩膀,摇晃着双臂,仿佛身上披了件外套,站姿如村口唠嗑的中年男子。 她假装掏出一包烟,像模像样地点燃,放在嘴边猛吸了两口,进入无实物表演,粗声粗气道:“哎,听说王娜梨去海城啦?” “啊(一声)。” “你知道她到底干嘛不,你闺女不会被骗了吧?” “啊(二声)。” “演员哪儿那么好当,那都得祖上冒青烟。” “啊(三声)。” “好多小姑娘见钱眼开,说是能出去演戏,最后被忽悠拍黄色视频……” “啊(四声)!” 王娜梨一人分饰两角,活灵活现地来回切换,还原中年男子和母亲的闲聊,激起台下的阵阵笑声。 “她就擅长这种轻文本、重表演的风格。”聂峰道,“文字内容量不大,基本都靠演出来。” 小葱怔道:“但今天跟比平时演得不一样,还挺松弛的,不会太用力。” 王娜梨以前的表演都像杜撰,但今日的内容更贴近自己,没有硬逗人笑的僵硬感。 楚独秀双眼放光,全神贯注地欣赏,不时拍手为好友助阵。 “老家人太爱说闲话了,害得我妈打电话问我。”王娜梨一只手模仿听筒,一只手拨拉起转盘,好似在用古老的拨号转盘电话,嘴里还发出接通前的等待音,“嘟——” “喂,哎,没什么大事儿,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们节目不擦边吧?” 王娜梨握着话筒,她长嘶了一声,苦恼地挠头:“嗯……别人是不擦,但我就……” 台下观众猜到她潜台词,瞬间就发出笑声,脑补出后半句话。 王娜梨凝眉:“我妈还没听完,像部分网友一样,突然间大怒,歇斯底里道‘凭什么是你’!” “我也很难为情,说‘但节目就这样,总会有一个人,擦着线晋级啊’?” “那也不该是你!怎么,你们脱口秀就这样呀,你的颜值都能当花瓶!?’” 笑声代表们乐得前仰后合,舞台上骤然亮起一灯,让场内气氛欢腾起来。 众多选手也笑着拍手。 王娜梨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凭什么,屡次死里逃生,应该不是靠脸,最多靠厚脸皮。好多人说我靠友情,混进三人组,一路被保送。” “这有点像打游戏,我和朋友一起吃鸡,楚独秀和小葱在前面咔咔刚枪,我在后面捡各种没用的垃圾,等到毒圈缩了,猛灌能量饮料。” “就这样都追不上人。”王娜梨将身一侧,开始原地高抬腿,身躯摇摇欲坠,做出奔跑之态,呼哧带喘道,“我说‘不行,真要倒了,跑不进圈了。’ “爬——你先爬进来!爬进圈我们扶!” “啊……” 王娜梨发出一声怪叫,踉跄地蹲坐在舞台上。她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撑着地前移,如同血量耗空的玩家,艰难地朝着圈里移动,解说道:“然后我就这么爬进圈。” 紧接着,她往地上一瘫:“爬进去我这样了。” “然后独秀来扶我。” 下一秒,王娜梨猛地跳起来,如同训练有素的精英。她警惕地来回扫视,躬身一溜烟地跑过来,一边左右环顾敌情,一边敏捷地蹲下伸手,惟妙惟肖地表演扶队友。 北河大笑:“这是楚独秀吗?” 楚独秀懵道:“……我平时甚至没她动作灵活,在房间里跑去开门,都抢不过她。” 小葱乐得肚子疼:“这是王娜梨心目中的你!和平精英!” 王娜梨蹲在台上,认真地救死扶伤。她转瞬抬起头,偏头看向旁边:“独秀还会问小葱‘你怎么干站在这里,也不扶啊’?” 下一刻,她跳起来站直,摊手道:“小葱说‘我是脱口秀干将莫邪,我们都是泉水复活,不用扶啊’。” 台下狂笑不止,第二灯也亮起! 楚独秀眼如弯月,捂嘴躬身笑起来。 小葱刚刚还嘲笑楚独秀,现在莫名中枪,自然满头雾水,既好气又好笑。 他重复王娜梨方才的表演:“啊?啊?啊?啊!” 屏幕前,尚晓梅盯着表演,惊讶道:“虽然是内部梗,但刚才那两段,是她近期演得最好的。” 或许是抛开胜负晋级,单纯说自己的心里话。王娜梨的表演大胆放纵,将往昔压抑的情绪,释放得酣畅淋漓,不再紧张和拧巴。 即便不雕琢文本,但她依靠鲜活的肢体动作,也能传递出自身幽默。 “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内部梗,就适合厚脸皮的我来讲。”王娜梨无所谓地耸肩,继续道,“大家都说我捆绑新人王,总是跟她坐在一起,混到很多镜头晋级。” “我刚开始真的难受,偶尔会想避一下嫌,不然座位分开,但一想太刻意,我俩录完回酒店,照旧住一个房间,传出去更像掩耳盗铃。” “不过,我最近想开了,觉得不算什么,网友们还算友善,比我老家的人说得好听。” 她若有所思:“起码说我靠女人,没有说我靠男人,新人王总比煤老板强吧。” 观众席都笑起来,如同嗡鸣的蜂群,四肢忍不住颤动,摇晃着快乐的影。 “我从小就是个比较‘虎’的女生,在东北话里说人太虎了,就是说对方做事不过脑子,缺心眼的意思。” “我第一次被这么评价,都没有听人说完,气得直接拍桌子,说‘你凭什么说我虎’!” “对方问我‘你问这话之前过脑子没’?” “我说‘没有’。” “那人说‘那不就完了?没问题啊’?” 王娜梨低头道:“我就是这么虎,就是这么缺心眼儿,居然被对方说服了。” “别人说什么,我都会当真,我小时候去动物园,同行的小孩说老虎是百兽之王,骗我只要吓住它,就能统治动物园。” “我就隔着网对老虎吼,也不知道该用哪国语言跟它交流,就模仿《猫和老鼠》动画片开头的狮子。” 王娜梨双手弯曲成爪,仰头发出阵阵嘶吼,跟动画片头如出一辙! 欢乐在演播厅弥漫。 苏欣怡感慨:“学得好像!” 王娜梨:“我小时候不懂嘛,觉得它俩差不多,只是动画片那个有头发,老虎来动物园上班了,变得秃顶没头发,也挺正常的,应该能听懂。” 镜头一扫而过,拍摄下意识摸头发的北河,又不小心被当事人发现。 北河愤怒地瞪回去,无声表达社畜怒火。 “老虎看我乱吼,它也很淡定,都不动弹的,眼神就很不屑,就像在说‘这缺心眼儿的娃,人类还关我呢,我看关她才对’。” “它还会怀疑‘等等,他们把我关笼子里,不会是在保护我吧,原来外面很危险’。” “它比我像人,我比它像虎。就连武松路过,他举起棍子,都得犹豫一下。” 王娜梨朝旁边一跳,她金鸡独立,双手举起棍,却迟迟没落下,脸色凝重不解,好似在费力辨别,来回地左右打量。 “他看到我的老虎都愣了,还要说一句‘《水浒传》和《西游记》不好杂糅吧?就听过真假美猴王,没听过老虎取经啊’?” “我打的这老虎,不会是哪个菩萨的坐骑,待会儿就要被接走吧!”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赶到,却不是接老虎的菩萨。” “对方身着制服,掏出了工作证。”王娜梨突然立正,她严肃地敬礼,接着掏出一物,现在出示证件,“您就是武松?涉嫌杀害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全场哄然大笑,第三灯也亮起,让舞台五光十色! 选手区骤然喧哗,顿时就热闹起来。 “三灯!也是三灯!” “那这组强得离谱了,总不能是三连炸吧?” “最后再演有点压力了……” 王娜梨的超水平发挥惊住众人,一扫过往的生硬,意外展露成长性。 现场观众情绪有限,前两人都是三灯的话,对末尾的人是巨大挑战。 如果选手想就着现场气氛,继续翻出更热烈的浪花,那就得展现更独到的见解、更精湛的表演,不然多少都会被压下去。 其他人偷瞄楚独秀,却见她神色如常,依旧在观看表演,并没有慌张或焦虑。 舞台另一侧,路帆露出欣慰的笑,同样释然地鼓掌,如春天温暖的泉水。 王娜梨:“我真挺虎的,什么话都信以为真,别人说‘你好搞笑啊’,其实是说我缺心眼儿有点傻。” “但我听完不觉得,认为是夸我有单口喜剧才华,满腔热情地研究起来了。” “我专门跑到燕城培训营学习,第一天就学得晕头转向,根本听不懂,学了个call back,中文翻译是‘叫回来’。课间,我觉得我妈在老家call back,叫我赶紧回来,别做梦了。” 她道:“我还在那里遇见了新同桌,她见面喊了句‘美女’,其实是在客气。” “但我听完不觉得,认为是夸我的颜值,满腔热情地跟她熟识。” “后来,我的新同桌进化成新人王,我也从她身上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才华。”王娜梨坦然道,“但没关系,她夺走我一个认知,又赋予我新的认知。” “我从才华路线转型花瓶路线,好歹被新人王称作‘美女’,也够吹好几年了。” 众人都笑起来。 “从上节目以来,我就想有个标签,能被人记住的那种。”王娜梨道,“我一度想过,不然叫脱口秀虎妞,也算代表我的特质。” “但又有一点担心,怕对我同桌不好。”她面露难色,“我要是虎妞,以后再捆绑她,她就得叫骆驼秀子,怪难听的。” 此话一出,欢乐炸开。 明星代表及观众都笑得找不着北,甚至扭头打量起一侧的楚独秀。 楚独秀羞赧地捂脸。 “不过,我小时候被人说虎,总觉得是个贬义词,但现在再被人说虎,却觉得虎一点挺好,起码我掌握主动权。” “有梦想的老虎,即便知道外面很危险,也敢跑出动物园!” “谢谢大家,我是王娜梨。” 王娜梨高声说完,鞠躬结束了表演。 第48章 ◎我天生就该拥有一切,◎ 台下的观众献上掌声,远比表演前热烈得多,在演播厅内反复回荡。 三名笑声代表也忍不住激动拍手,目送王娜梨活蹦乱跳地下台。她跑到另一侧跟路帆会合,等待同组最后一人的表演。 罗钦苦笑:“两个三灯,还剩一人,我头一回觉得,赛制过于残酷。” “手心手背都是肉。”苏欣怡为难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女生组表现太过亮眼,先是路帆稳定发挥,接着王娜梨成为黑马,后面还有声名鹊起的楚独秀,莫名其妙就成为死亡之组。按理说,这组的结果是毫无悬念,但现在却变得扑朔迷离。 楚独秀早已起身,正在台口踱步,等待自己上场。她的肢体动作还算轻松,偶尔在嘴里默念文本,快速地串一遍内容。 小葱用手捂脸,他屏住呼吸,比本人紧张:“这把压力有点大了。” 聂峰:“调子起太高,没准有危险,比半命题赛还狠。” 半命题赛时,楚独秀和程俊华巅峰对决,她先一步完成炸场,加上大佬风格平缓,赛前没被推到这个高度。 现在,路帆是文本型,王娜梨是表演型,两人都获得三灯,将观众情绪榨干,再想演出新意很难。 北河担忧道:“这场不会有谁爆冷出局吧?” 这组哪位出局,都会让人遗憾。 程俊华不言,坐在选手区前排,等待着下场表演。 片刻后,台上终于响起介绍声:“有请本组最后一位选手——楚独秀!” 熟悉的登场音乐响起,夹杂山呼海啸的掌声,远比前两人气势恢宏。 台下,不少观众显然记住楚独秀,他们时不时呼喊她的名字,一波连着一波,让场面都沸腾。 屏幕前,尚晓梅愣道:“她现在人气好高,但这样的话,这把就更……” 谢慎辞没接话,却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不动声色地盯着舞台。观众的预期拉满,段子就很难爆笑,无法打破大众臆想中的标准线。 场内,楚独秀明显也发现观众热情,她刚刚取下话筒,就控制现场状态。 “冷静,各位都冷静,不要太期待。” 楚独秀伸手制止,脸上有一丝慌张,接着惭愧地坦白:“大家好,我是楚独秀,实话实话,这一轮半决赛,我不想好好演,所以别太期待。” “半命题赛时,有人说我的段子比较乐观,程大佬的段子比较悲观。”她低下头,麻木道,“但到了半决赛,我觉得自己很悲观,我的同桌和路老师太乐观了。” 选手区,王娜梨和路帆嘴角带笑,都饶有兴致地欣赏表演。 “赛前,她们说要全力以赴、不计输赢,展现女选手的单口喜剧水平,吊打其他组。我对此持悲观态度,不是怀疑我们的实力,而是深知大众断章取义的能力。” “我可是学新闻的,太懂会被怎么写,只要替换点同义词,事实能被轻易篡改。”楚独秀凝眉,哀道,“绝不会是她们想象得那样!” “节目里,三个女演员同台竞技,听起来非常热血。” “但到节目外,就会传谣成,女演员们当众打小三,听起来只剩狗血。” 此话一出,全场哄然,观众都发出“哇”的一声,夹杂阵阵意会的笑声。 “噗——”王娜梨刚演完,正喝水润嗓子,不料被这句呛住,哭笑不得地咳嗽,“当众打小三?” “我说得没问题吧?三人同组,淘汰一人,女性对决,你就听听这些关键词,难道不会被叫打小三?” 楚独秀无力地摊手:“这就是外界对女性掐架的全部理解,不可能为事业,一定是为失恋。绝不会像我组员想得那般美好,大家认为女脱口秀演员水平很高,她们对女性面对的新闻环境太乐观了。” “当然,肯定会有人要拼命解释,‘她们不是无聊的情感纠纷!她们是在竞争单口喜剧王’!” 她连连摇头,面无表情道:“但相信我,没有用的,没有人在乎,他们只会误以为,单口喜剧王是个男人,说不定还会自我代入。” 下一秒,楚独秀双眼放光、躬身掩嘴,模仿着姿态猥琐的男性,嘴里还油腔滑调:“哇,三女争一王!不愧是我,单口喜剧王!” 她人畜无害的外表,跟惊世骇俗的言论,形成巨大的印象反差,激起癫狂的喜剧效果。 演播厅内嗡嗡作响,炸雷般的笑声过后,是此起彼伏的感慨及唏嘘,让全场女观众骚动起来。 她们深有同感地点头,用力地拍手喝彩,如同回应海风的浪潮。 舞台上一灯亮起,却被哗然所掩盖。 选手区,其余人同样被惊呆,尤其没想到表演者,居然会是楚独秀。她台上表演出众,生活里没那么跳,甚至没王娜梨强势,自然出乎意料。 北河两眼发蒙,震撼地发声:“她还能走这种路线吗?” 楚独秀台下挺和气,基本没有锐利时刻,不是走冒犯风格的演员。 “哇——好狠!”小葱深感刺激地抱头,“三月之期已到,恭迎新人王回归,不再隐忍!” 聂峰怀念道:“想起培训营的时候了。” “骆驼祥子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体面、要强、好梦想的勤恳劳动者,最后会被病态环境所迫,沦为堕落、自私、不幸的末路鬼,变得吃喝嫖赌、游戏生活。虽然我是骆驼秀子,但不想步他的后路。” 楚独秀悠然道:“我想简单点,跳过勤恳劳动,直接游戏人生,不想好好比了。” 台下响起笑声。 “为什么女选手要全力以赴证明自己?我不理解。”楚独秀纳闷道,“我们要加倍努力,才能洗掉这标签,甚至得不到回报。但节目都到半决赛,女选手只剩三个了,还要再淘汰掉一个,这合理么?” 或许是路帆和王娜梨表现出色,台下竟有观众拉着长调附和:“不合理——” 楚独秀突然站定,她竖起一根食指,一本正经道:“我是新人王,作为专家建议,参考其他行业的录取标准,反正都有那么多男选手,我们就破格晋级女选手,增加脱口秀圈的阴气,不行吗?” “阴阳平衡,才能长久,有的行业需要阳刚之气,有的行业需要阴柔之气,道理明明应该是共通的啊!” “因此,我不要全力以赴,我建议全组保送!” 赞同的笑声暴起,连同铺天盖地的掌声,如同巨浪般袭涌而来。 第二灯骤然亮起,场上是沸反盈天! 观众们热情高涨,兴奋得脸庞通红,不断欢呼表达支持。 选手区同样被炸成一锅粥。 程俊华向来内敛,他都忍不住失笑:“作为专家建议?” 小葱亢奋地抖腿:“杀疯了,杀疯了,不光是阴柔之气,她还会阴阳怪气!” 北河感慨:“单纯靠简单真相,不用太多的技巧,就将情绪顶上去,我真是头一回见。” 楚独秀自称不想好好比赛,连文本的喜剧技巧都精简,没有刻意设计,显得纯粹直白。她的内容反响巨大,完全是观众通过文本,自己领会另一层含义,现实生活赋予的深层含义。 楚独秀听到呼声,不由伸出手臂,满意道:“听听,众望所归,这就是民调,这就是民意!我们不能忽略人民的声音!” “尚导,现在压力给到你了。”她望向后台,安抚道,“放心吧,咱们都是女性,你提拔了我们,也不会被造谣乱搞男女关系,比破格晋级男选手清白得多。” 前排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尚晓梅在屏幕前都乐了。 王娜梨赞同地挑眉:“行啊,虽然我打算走了,但要是破格晋级,也不是不可以。” “导演们,听到了吗?”路帆对着镜头,调侃道,“尚导,表现一下,新人王发话了!” 楚独秀诚恳地解释:“我不是搞特权,或者懒散备赛,故意不好好比。没办法,我从小抗拒跟女性竞争,真的比不了,我会很难受。” “我有一个优秀的姐姐,我的原生家庭没有阴影,但由于我和姐姐的差距,很多外人想方设法提醒我,说我们父母重视她忽略我,恶意地揣测我的心思,认为我应该有点阴影。” “我至今记得,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有个男生认识我和我姐,有一天他偷偷凑过来,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挑眉说‘哎,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心里嫉妒你姐’。” “但大家要知道,那时候我年纪有多小,甚至连‘嫉妒’两字都不会写!” 楚独秀停顿片刻,费解地皱起眉,脑袋像有一串问号,将观众逗得捧腹大笑。 “我说‘没有啊’。” “啧,别装了,我也觉得她不行,平时总打压你。” “我都蒙了,想要解释一下,说‘你会嫉妒你爹么’?” “他说‘当然不会,我和我爹又不用比,但你和你姐不一样’。” “我一下搞不懂他逻辑了。”楚独秀迷茫地摸摸脑袋,“我说‘怎么不用比?历史上不但要比,比完还要杀爹呢,国内有刘劭闯宫弑父,最后自立为帝,国外有俄狄浦斯王,都比我和我姐凶残多了’。”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反驳,突然就支支吾吾,一副好心的模样,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独秀摇头:“没生气,就是觉得你嫉妒我家庭和谐。”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嫉妒你?” 楚独秀点头,应道:“也是,你都说过了,不会嫉妒你爹。” “……” 短暂停顿后,观众反应过来,接着放声狂笑,简直痛快淋漓,带着压抑后的爆发。 小葱幸灾乐祸地笑:“好骂!你不会嫉妒你爹我!” “他脸色一下子变了,我只好支支吾吾,试探地说……”她偷瞄旁边一眼,欠欠道,“你是不是生气了?啧,别装了,我也觉得你爹不行,平时总打压你。” 第三段亮起,舞台变绚丽,连选手区也议论纷纷。 “三灯了!又一个三灯!” “这组恐怖如斯!” “完全看观众投票了。” 楚独秀:“所以我不想跟女生比,比完不会有任何意义,大众对女性竞争的理解太狭隘了,我们努力完也在做白用功,跟他们讲不通任何道理。” “连电视剧题材分类都这样,男人掐架就叫历史权谋,女人掐架就叫后宫争斗。” 她露出柔和神情,娓娓道来:“不过我可以理解,外人对女生掐架的刻板印象,毕竟太稀奇,幻想不出来。男性在暴力犯罪占比90%以上,女性恨不得只有零头,数据过于少,想象力有限。” 前排观众神情带笑。 “甚至女监里的犯人,一大半都是经济犯,以前是会计等文职。这就更证明有些人的话,女生学习好,没有什么用,都是死读书。” “努力搞错地方,就是做白用功,你光算数好没用,你得掌握权力啊!”她语调激昂,“你要努力做老板,然后多招男会计,让他们进去!” “毕竟男生学数理化就是快,他们做账也会被判得很快,一下加速社会循环!” 膨胀到顶点的情绪,如同包裹演播厅的硕大泡沫,终于被针一刺,炸出无穷水沫。 震破耳膜的笑声过后,苏欣怡脸上含笑,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肃然起敬地鼓掌。 全场喧嚣中,楚独秀脸色平和,相比喧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我想,或许有一天,女字旁的她,不用全力以赴,我才能不再悲观,愿意好好地比赛。” “不用靠竞争证明什么,而是像男字旁的他们,直接说‘我天生就该拥有一切,不用努力,不必惭愧’。”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满厅呐喊中,她长鞠一躬,抬腿走下台。 第49章 ◎你不签的话,就是耍大牌。◎ 三人都表演结束,演播厅沸沸扬扬。 观众席人头攒动,笑声、掌声、议论声,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恨不得要将屋顶掀翻,迎来全场录制中最为鼓噪的时刻。 两侧黑衣的工作人员涌来,都戴着节目组的工作牌,控制现场观众的激越情绪。 很难评价楚独秀本场的表演。 即使对题材不感兴趣的人,都无法否认她的感染力,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修饰,却能让所有人体会到力量感。 选手区同样喧嚷,都在讨论着表演。 程俊华由衷地慨叹:“我没想到,能在节目上看到真正的单口喜剧,不是标准化的罐头笑话,而是可以扩充成专场的内容。” 单口喜剧被部分人称为“冒犯的艺术”,就是要在冒犯和调侃后,为观众带来启发及深思。生活中无法讨论的敏感话题,终于有一个适宜的表达场合,例如国外演员讲述种族歧视、宗教信仰等话题。 用笑话消解冒犯,抒发没法说的话,演员把握着平衡,最后形成了艺术。 当然,即使是单口喜剧从业者,也并非人人都接受此点,就像有人坚信搞笑才是最重要的,观点的表达和交流不值一提,目前仍是长期争论中的概念。 程俊华不是共鸣型演员,他本来就通过社会现状,挖掘文本段子及笑点深度,个人专场内同样有尖锐话题,自然会欣赏楚独秀半决赛表演。 程俊华在怔神后,他又连连摇头,苦笑道:“开始发愁了,这样的成长速度,都让人感到绝望了。” 半命题赛时,楚独秀用的是情绪共鸣,但她不知道何时开窍,开始融合社会观察,技巧和内核日臻成熟。倘若她继续发展下去,未尝不能掌握程俊华的风格,甚至会衍生出更新的个人特质。 这简直像跟AI对打般无力,你的所有技巧,最后都被吸收,化为她的数据库,迭代出更强版本。 北河幸灾乐祸道:“没事,我猜现在导演更发愁。” 他都能猜到,待会儿女生组宣布淘汰者,没准现场要大声call back“全组晋级”,公然支持专家楚独秀的建议。 屏幕前,尚晓梅安排完现场导演,稳定观众们的情绪,这才有时间来评价。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头皮发麻,坦白道:“我现在又兴奋又害怕,我只能说,还好现场女观众多。” 综艺录制需要观众镜头,今日现场观众女性偏多,且基本集中于前排位置。 “男观众多也无所谓,我们还有安保人员,加上工作人员,肯定超过观众。” 谢慎辞像猜出她的潜台词,冷静道:“多数人的胆量只在网上绽放,但凡处于弱势环境,就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不足为患。” “该说不说,你偶尔的冷幽默,还挺令人安心。”尚晓梅啧道,“不过网上有胆也不行,待会儿商量下怎么剪,这要是播出,争议不会小。” 善乐文化制作过第一季节目,自然知道网络舆论的可怕,连北河、路帆等人都有无妄之灾,更何况是畅所欲言的楚独秀。 谢慎辞沉吟数秒,说道:“录制结束后,跟她本人商量吧。” 很快,躁动的观众平静下来。 苏欣怡和罗钦同样出面,他们主持场内秩序,通过闲聊平复躁动。 罗欣笑道:“大家看完这组很亢奋。” 苏欣怡:“确实值得一个全组晋级,我刚才都憋不住站起来了。” “好的,三名选手的表演结束,我们的投票通道也关闭。”罗钦道,“请三位共同回到舞台,我们将公布现场票数。” 楚独秀、王娜梨和路帆都站起来,她们左右侧头、相视一笑,结伴回到节目的台上,等待大屏幕公布票数。 苏欣怡环顾一圈三人,从左至右分别是路帆、王娜梨和楚独秀,问道:“难得能够同台表演?大家有什么想说的么?” 路帆率先取过话筒,温声地回答:“不管结果如何,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那么优秀,都是最欣慰的。节目的排名代表不了什么,但学生的水平代表了我的教学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台下响起掌声。 楚独秀和王娜梨听闻夸奖,她们都略感不好意思,扭头望着路帆,双眼盈盈发亮。 北河唏嘘:“路老师啊……” 其他人没准不懂,但北河非常明白,老将再登第二季舞台,绝不是仅为节目名次。 待到路帆讲完,王娜梨接过话筒:“说实话,我原来很想进总决赛,亲眼看节目最后一段。” 她坦然道:“但比完这场没遗憾了,我觉得自己经历完决赛了。” 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赞同地发声。 小葱:“确实,这场没准比八进四还激烈,淘汰谁都显得意外。” 聂峰:“同组都三灯,真的很少见。” 前两人都讲完感想,话筒传给了楚独秀。 楚独秀握着麦克风,不再有表演时的煽动力,状态反而和缓下来。她微赧地摸了摸脸,支吾道:“我想说的,刚才都说完了,现在没的说了。” 她过强的观点表达都集中在台上,一旦走下舞台、结束表演,连给好友提些喜剧建议,都提心吊胆、纠结再三,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神色。 苏欣怡莞尔:“专家已经建议完了?” “全组保送——” “全组保送!” “可以十二进九!” 台下有人喊起来,接着是一连串应和,如同山洞里的回声,听起来声势浩大。 罗钦连忙制止,安抚道:“好的,好的,大家稍安勿躁,流程都需要一步步走,我们先公布本组票数。” 此话一出,观众们安静下来,选手们却犯嘀咕。 有人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流程?后面还有环节?” “不会又是车轮战,我没写复活赛稿子啊。” 北河同样不解,他也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女生组的票数公布,楚独秀一马当先、形成断层,王娜梨和路帆票数相差不大,路帆以较小的优势险胜,位列组内第二。 王娜梨将被淘汰,却放松地鼓掌祝贺,显然有心理准备。她的淘汰感言很真挚:“我觉得,有一场能证明自身的表演,要比晋级重要得多,不能老被说靠女人。” 台下响起笑声,接着想起淘汰,又是大片哀叹。 “我发现现场观众真的是……”罗钦望着叹息的观众,哭笑不得道,“投票的是你们,惋惜的也是你们,都把我们的话抢完了。” 北河:“没办法,前期差距太大了,即使节目不是积分赛,但观众心里都有积分,很难用一局翻盘。” 路帆是稳扎稳打型选手,她的印象分是点滴积累,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 王娜梨在半决赛才拥有标签,让观众们眼前一亮,需要一些时间发酵,才能抹平前期影响。 决赛同样是多方因素考量,单凭一场就夺冠不可能。节目走到当前的赛段,选手都讲过自己的好段子,一场出彩不算什么,关键是能持续稳定。 没过多久,十二强选手表演结束,晋级决赛的八强诞生。 小葱位列组内第二,同样成功进入决赛。 虽然其他组严阵以待,但都没有女生组的惊艳,更达不到连续三灯的水平,让现场观众再次骚动起来。 “复活赛——” “全组保送!” “支持专家建议!” 万众期待中,罗钦和苏欣怡重新回到舞台,在现场观众的热烈呼声里,宣布今日录制的最后流程。 苏欣怡柔声道:“看来大家都等不及,可惜没有复活赛了。” “啊——”台下拉着长调,听着相当失望。 “今天的录制就要结束,但我们还有场外环节。”罗钦望着提词器,流畅地叙述,“本期节目播出后,将迎来《单口喜剧王》总决赛,线上同步直播夺冠现场。” “从今日截止决赛当天,官博等新媒体平台将发起复活投票,由全网观众选定一位,八强外的淘汰选手,晋级决赛直播现场。节目总决赛当天,我们将完成九进四、四进一,角逐本季单口喜剧王。” 苏欣怡:“现在,复活投票通道开启,大家可以拿出手机,投给你喜欢的淘汰选手。最后,票数第一的淘汰选手,将获得一次复活机会。” 观众席热闹起来,都拿出手机投票,连选手们也注册登录。 “真的能投了。”楚独秀望着手机屏幕,已经看到王娜梨头像,伸手替好友投了一票。 王娜梨惊叹:“哇,我还有可能被抢救一把么?” “看你的复活票数够不够靠前吧。”小葱道,“进圈就能扶。” 聂峰中肯地评价:“单纯看半决赛表现,三个女选手不管谁被淘汰,应该都有机会被投回来,比其他组强太多。” 北河既好气又好笑:“商总的主意可真够绝,再让我们打捞一波遗漏的摇钱树,一棵好苗子都不能放过。” 晋级名单由现场观众决定,复活名单由网络观众决定,两边的流量都被成功收割。 半决赛落幕,只剩总决赛,就迎来结束。 酒店内,众人都忙于筹备场地,由于决赛要直播,演播厅环境就显得逼仄,无法容纳更多的现场观众,需要移动到崭新的场馆。 选手们时不时前往新场地,适应着变化的一切,筹备自身决赛稿子。 楚独秀却被导演召唤,独自前往剪辑机房,商议前不久的表演内容。 机房门口,楚独秀遥遥就看见谢慎辞,他孤身一人站在墙边,肩宽腿长、身姿挺拔,深色上衣跟白墙映衬,投下对比鲜明的剪影。 楚独秀一路小步奔来,又见他伸手打招呼,她站定后,小声问道:“谢总,半决赛的段子有什么问题么?” 今日,她突然收到通知,被约在机房面谈,商榷半决赛的节目剪辑。 尽管她认为尺度不大,没有任何不雅词汇,但综艺节目都有审核,一时也拿不准分寸。 “问题不大。”谢慎辞见她神情紧绷,安慰道,“只是尚导有一些疑虑,我跟她简单地聊了聊,但她还是想跟你谈谈,确认你心里的想法。” 《单口喜剧王》是尚晓梅一手打造的节目,是她从电视台跳槽后的心血之作。她作为总导演,并不会追爆点,总归有些底线,维护参赛选手。 正因如此,尚导犹豫不决,想要当面沟通。 “好的。”楚独秀正要敲门进屋,又见谢慎辞没有动身,好奇道,“你不进去吗?” 谢慎辞摇头,没有挪步子,依旧站在墙边。 “即便我说理解你们的困境,但抛出再多论断,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彻底的感同身受,这是客观条件所决定的。”他轻笑一声,“毕竟不是真姐妹,所以有些话题,还是你们聊吧,由你们来决定。” 楚独秀和尚晓梅同为女性,但谢慎辞跟她们有所不同,再加上他还是公司领导,不管尚导是否参考他意见,聊天的氛围都会奇怪又尴尬。 女性主义话题让男性主导交流,多少有点不伦不类、滑稽可笑了。 因此,谢慎辞识趣地待在门口,打算让她们来定剪辑与否。 楚独秀一怔,接着领悟他的意思,打趣道:“好的,我们的名誉姐妹,被拦在讨论国家大事的门外,这下只能做一些杂活儿了。” “对,我只能跟着女明星,不时维护安保秩序,避免她被过激人群打了。” 谢慎辞语气轻松,不知从何掏出纸笔,好似早有准备,问道:“所以,新人王可以给我签个名么?” 他递出的纸张,居然是一张楚独秀照片,印刷着节目的公式照,当真如明星签名照,像模像样。 楚独秀听着熟悉的话语,又望着自己的官方照片:“?” 谢慎辞见她两眼发蒙,他轻巧地抬眉,打击报复道:“你不签的话,就是耍大牌。” “???” 第50章 ◎我没什么用,所以做老板,不添乱就好。◎ 他肯定是故意整她! 好小心眼! 或许明星早已习惯,但楚独秀看到自己照片,莫名其妙地感到羞耻,一是节目公式照傻里傻气,跟证件照的风格差不多,二是他煞有介事地递出来,好像对这张照片挺满意,愈加让她手足无措。 他是不是审美有问题?这么傻的照片还能签? 莫非为了报复她,专门挑了张丑照? 楚独秀偷瞥他,一时神情微妙,含糊地嘟囔:“谢总,您是小学生么?” 这都多早以前的事,她就调侃他两句,居然被记恨至今。 肯定是善乐的工作量不够饱和,才能让他记得鸡毛蒜皮的事情。 “什么?” “没什么。”楚独秀当即伸手,想要夺回公式照,“签,我忙完就签,不然我先拿着,待会儿就给你,别让尚导久等……” 她拿到照片就销毁,鬼才给他留签名照。 “没事,她可以等。”谢慎辞果断道,他抽出一只水笔,体贴地递给她,“你现在就签,不用一分钟。” “……” 他竟然连签名笔都备好了。 楚独秀哀怨地瞪他:“这么记仇吗?准备那么全?” 谢慎辞振振有词:“我好歹以前签了一个姓,你连姓氏都没给我签过。” 楚独秀不愿让尚导等候自己太久,被迫给后台堵人的私生粉签名(?)。 她签完名,握着照片,犹豫要不要递给谢慎辞,盯着离谱的签名照,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谢慎辞见她僵在原地,他索性主动伸出手,捏住那张照片边缘。 修长的手指搭在照片上,圆润干净的指甲,透出健康的色泽。这双手好看得出众,以至于她的字迹,越发被衬得丑陋,好像小学生水准。 那股心底的别扭和异样更浓了。 为什么她签不出那种铁书银钩、行云流水的感觉? 反而是稚气未脱的幼圆字体。 恍神间,楚独秀手下一松,照片就被他抽走,慌张道:“等等,你再让我看看,我签得好难看!” “还行。”谢慎辞端详一番,又抬起眼打量她,点评道,“字如其人,还挺好的。” 看上去很可爱,而且工整清晰。 楚独秀:“……有时候不走心的恭维比实话更伤人。” 她才不要跟自己的字迹一样幼稚。 “不行,我改天要设计一下签名。”楚独秀越想越气,内心升腾起羞愤,“这简直是黑历史,不能向外扩散了。” 她在王娜梨本子上签名,感触还没有那么深刻,这回换他拿公式照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字好丑。 “设计完为以后做准备?”谢慎辞了解地点头,他将签名照收起,郑重其事道,“可以,那这张更要珍藏,极有可能会绝版。” “???” 他简直不是人。 机房,门扉被轻轻敲响,很快就有人应声。 “请进。” 楚独秀推门进来,只瞧见众多剪辑师,没有看见尚晓梅。她原本怕尚导久等,现在却面露迷茫,问道:“您好,请问尚导在吗?” “尚导在最里面的房间。” 楚独秀连忙快步往里走,还怕尚导觉得自己动作慢。谁料对方也在屋内忙碌,正握着鼠标快速操作,利落地摁着快捷键,在剪辑页面切换。 “独秀来了啊,你先坐。”尚晓梅抬头看她,手指却没离开键盘,不好意思道,“稍等片刻,我弄完这点。” “好的,不着急。” 楚独秀看到空椅子,老老实实地落座,环顾起房间细节。 这里估计是尚导办公的地方,角落桌子里堆满蓝色的文件夹,饮水机旁是整整齐齐的盒装咖啡。最里面有块雪白的写字板,上面被涂得花里胡哨,都是录制的时间节点。 尚晓梅穿着运动装,即便待在室内,也戴着鸭舌帽,估计是没有洗头,熬夜工作的缘故。 片刻后,她用鼠标点击保存,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略有疲色,语气还算和煦:“好了,久等,谢总跟你说节目剪辑的事了么?” 楚独秀双手放在腿上,坐姿乖巧端正,答道:“说了,他说问题不大,但您想跟我聊聊?” “对,你半决赛的表演应该能播出,照我过往的经验来看,上线后被要求调整,最多也是修改字幕,但声音能保留下来。”尚晓梅道,“类似于你说的话没变,我们打上去的字幕会少。” “当然,没要求就不调整,所有字幕也照常,审核尺度是在变化的,我现在同样没法确定,你可以接受么?” 楚独秀点头:“可以。” 尚晓梅听她答得痛快,神色不由复杂起来,说道:“好的,那技术层面就是这样,我们再聊聊心理层面。你可能是第一次上节目,我得先向你确认一件事,你确定要完整播出这段吗?” 她无奈地解释:“本来不该说这么多,但其实在我们的公司里,还有不少没参赛的演员。第一季节目播出后,有些选手深受打击,后来就不愿上台,只肯在线下活动。” 楚独秀似有所悟,疑道:“因为网上的评论?” 尚晓梅一愣:“你居然知道?” “北河哥跟我说过。” 北河提前打过预防针,依照楚独秀的实力,早晚要被卷入争论。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没有回避这些,反而直面更大的风浪。 尚晓梅犹疑道:“你知道还……” 她以为楚独秀初出茅庐,对形势判断不准确,才敢做出鲁莽之举。不过仔细一想,楚独秀在培训营迎战菜豆时用词更直接,这回刻意绕开不能播出的字眼,想必是为过审有所准备。 楚独秀笑道:“我可是学新闻的,太懂会被怎么写。” 尚晓梅见对方满脸悠然,甚至幽默地搞call back。她长叹一声,苦恼地摸了摸脑袋,低声道:“啊——我是不是没跟你阐明问题严重性,等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楚独秀居然能笑得出来,看上去跟个小傻子一样! 楚独秀当下领悟尚导好意,只是对方跟谢总不同,没有心有灵犀的默契,大概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尚导,我知道你怕我出事,想要我活得轻松一些。”楚独秀轻声道,“但我有时候觉得奇怪,明明他们经常说出冒犯的话,却从来不会为此而害怕,可我们只要说一点点,立刻就会感觉危险,甚至还没说出口,就把话咽回肚子。” “连我也是这样,生活里跟上年纪的中年男人交流,经常希望自己学过拳击、散打,否则就没勇气回怼对方的言论,一边觉得自身安全更重要,一边觉得自己好软弱怯懦。” 尚晓梅一怔。 楚独秀垂眼:“我大学念的是新闻学,我妈以为我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就不感兴趣了,其实是我觉得好无力。” “专业课老师说,新闻要科学严谨,理性和感性因素平衡,但真到社会上做相关工作,却发现跟教的不是一码事。我学新闻是想要表达,实际表达空间却受限,真正游刃有余的从业者太少了,我肯定不是那么优秀的人。” 尚晓梅后背一仰,她缓缓靠着椅子,附和道:“这不就说我么?大学时期学的编导,毕业后进电视台工作,做的节目没一个自己喜欢的,一点创作空间都没有。” 传媒学生的悲哀大概就是,在校热血澎湃、意气风发,工作满地鸡毛、稀里哗啦,但凡有新闻理想的人,必然都得惨遭摧残。 “所以我能靠单口喜剧表达,确实非常幸运,实现我的愿望。”楚独秀道,“我的身躯可以弱,但精神不能再弱,那就真一败涂地了。如果语言有力量,他们可以说让人害怕的话,我应该也可以说这些才对。” “我不想为自己说出的话恐惧,我希望他们为我的话而恐惧。必须有所威慑,一切才会变化。” 明明是简单直白的话,尚晓梅却被猛地击中,就像血液涌入烈酒,五脏六腑滚烫起来,连后背及头皮都在发麻。 她突然回想起跟谢慎辞的交流,双方探讨是否要调整半决赛。她担忧楚独秀不懂后续影响,但谢慎辞却认为不必惧怕这些。 他当时说:“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或许是她的性格及表演风格,大家很容易在她身上投射自己的恐惧,比如她姐姐怕她付出没有回报,比如你怕她被外界言论击垮,都希望她走得一帆风顺,不要遇到什么坎坷才好。” 楚独秀在生活中总会掩盖个性,唯有在舞台上才爆发出另一面,但跟她关系亲近的人却总被日常状态迷惑,误以为那就是全部的她。 尚晓梅:“这不就是正常人的反应?谁都会希望事事顺利。” “你们总觉得她很弱,什么都不懂,像外表显露的那样,但她的精神力量比大多数人强得多。擅长共情却依旧快乐的人,自身的情绪就浩瀚丰富,并不会轻易被舆论打败。” 这就是她的喜剧天赋,单纯跟观众共鸣不难,但只有消解痛楚,才能让人笑出来。 谢慎辞:“是她主动选择这一切,其实她并不怕,害怕的是你们。” 现在他的话被印证了。 尚晓梅紧盯楚独秀,她沉思许久,坦白道:“说实话,我也没法预卜先知,不知道播出后的情况,你学新闻应该明白,有些东西一旦传播,我们就控制不了了,连带你可能受影响……” “最坏的情况,我是说最悲观、最糟糕的状态,你以后或许没法上节目,没办法再讲单口喜剧,你能够接受吗?” 尚晓梅确定节目没问题,但她不确定舆论的发酵。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可以接受,那是时代的选择。” 楚独秀思考数秒,她声音又明快起来:“但我台上说自己悲观,心里还是乐观的,我相信自己不会有事,也相信未来越来越好,时代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机房的门被缓缓推开,楚独秀从屋里出来,看到走廊的谢慎辞,诧异道:“谢总,你还没走?” 她和尚晓梅交流许久,没料到谢慎辞还在等。 谢慎辞:“聊得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就照演的来。我本来说,要是会影响到节目,尚导剪一些也可以。”楚独秀道,“但尚导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在电视台遇到过更离谱的内容,这些相比起来都是小case,只要我能接受播出就行。” 当然,她们后半段都在吐槽传媒业领导,互相泼洒在校及找工作的黑水,还有曾经历过的不平等待遇,没有再讨论半决赛的事。 两人结伴离开机房,剪辑师都在屋里忙碌,致使通道上人烟罕见。 楚独秀跟尚导聊完,又瞥一眼身边的人,试探道:“谢总,如果我遭遇网暴,你会花钱删帖子,找律师打官司吗?” 虽然她自己看得开,不会主动搜索评论,但好歹要有些准备。 “商良会去做这些事的。”谢慎辞道,“他绝不会让你的商业价值受损,肯定派出最优秀的律师团队。” “?” 楚独秀懵道:“尚导剪节目,商总打官司,那你做什么?” 她都感到离奇了,尚导忙得脚不沾地,谢总却能在门口等,也不知他日常的工作是什么。 他理直气壮:“我没什么用,所以做老板,不添乱就好。” “???”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怎么能这样?你总这么自由散漫,善乐怎么做大做强?我们怎么招商、怎么融资、怎么上市?怎么回应无数员工的期望?” “小谢,你的工作态度不行,反思一下你自己!”她苦口婆心道,“看看其他同事多努力,你不能得过且过地混,要拓展自己的业务深度!” 万一她以后靠善乐交社保,自然希望公司越办越好,不能局限于现有规模。 谢慎辞嘀咕:“……你在拿我们公司给我画饼,让我卷起来么?” 他都没想那么远,她就想到上市了。 这种角色颠倒的话术,让楚独秀相当快乐,体会到教育老板的趣味。 她语重心长道:“你不能等活儿来,你要主动找活儿,稍微有眼力见儿些。” 谢慎辞注视她良久,慢条斯理地挑眉:“那我可以给你做助理,担任出行司机、贴身保镖、旅行翻译等职务,24小时盯着公司摇钱树写稿,也算是为善乐文化创收了。” “……” 他见她睁大眼,面色平静镇定,眉目隐隐含笑:“主动找活儿,天天盯着你。” 第51章 ◎再参加第三季,我来当新人王。◎ 总决赛在即,工作人员迎来最忙碌的时段,不但要剪辑、包装新一期节目,还要布置直播现场的舞台。 选手们同样没闲着,不但配合拍摄各类决赛视频,还抽空到剧场打磨比赛稿子,迎来第二季《单口喜剧王》的冲刺阶段。 这段时间,楚独秀无需谢慎辞盯着,都被迫天天加班写稿,主要平时再不努力,真没时间好好备赛,早被繁杂的商务工作压垮。 酒店房间内,王娜梨趴在床上,焦虑地刷着手机,问道:“你返程的票订了?” “对,尚导一说决赛日子,我就抓紧去抢票了。”楚独秀道,“先回文城一趟,然后再回燕城,学校的事不能拖了。” 她将返程时间发进家庭群,只收到父亲的回复,但母亲肯定也看到,估计都会来接自己。 节目录制耗费她不少精力,尽管毕业生基本没有课,但学校还积攒很多杂事,必须回燕城处理。 “好尴尬,我现在该订哪天的票?”王娜梨紧盯手机屏幕,头疼道,“复活投票一时也没结果。” 王娜梨原本都以为自己要走,谁料到节目组又给了希望,居然有网络投票的环节。她现在定时刷页面,查看现有票数情况,陷入难熬的滋味。 “说不定节目播出后,你的票数就会大涨。”楚独秀见好友魂不守舍,安慰道,“你也订决赛后的票吧,不管有没有复活,都现场看完再走。” “有道理。”王娜梨瞄一眼时间,“你是不是该走了?你们约的几点?” 八强选手晚上有聚餐,据说是商总特意安排。楚独秀自然得出席,但王娜梨不在其列。 “还有一点时间。”楚独秀思索片刻,试探道,“……不然我晚上不去了吧。” 她跑去跟其他人聚餐,将王娜梨独自抛屋里,细想起来挺不合适。再说八强选手,天天都能碰面,少吃一顿晚饭,也影响不了什么。 “啊?真的吗?”王娜梨闻言,她面露窘迫,“那我订外卖忘记点你的了。” 楚独秀:“?” “你还是去吧,都没夺冠呢,怎么就耍大牌?”王娜梨催促她出门,摆手道,“我自己待在房间没事,过一会儿再写写稿,要是真被复活了,就用新写的段子。” 楚独秀:“……趁我们吃饭,你偷偷用功,是吧?” “嘿嘿,没错。” 楚独秀眼看王娜梨大大咧咧,确信对方心里无恙,这才告别前去聚餐。 酒店门口,八强选手齐聚一堂,准备乘车前往餐厅。 楚独秀本以为是寻常用餐,正跟着路帆往室外走,却迎面撞见穿西装的商总。 “楚独秀,你坐左边那辆车。”商良看清她们,说道,“路帆,你带其余人坐小李那辆,他还没有抵达,你们稍等片刻。” 路帆点头:“好的。” 楚独秀其实想跟着路帆出行,无奈跟商总掰扯座位,实在有点像小孩行径。好在北河坐在车内副驾,已经朝着两人挥手,也算是她熟悉的人。 北河落下车窗,眼看楚独秀开门上车,一只手搭在窗外晃悠。他笑容散漫,吊儿郎当道:“各位对不住了,我们这是冠军车,一般人坐不上来!” 路帆挑眉:“德性,轮胎都给你打爆。” 楚独秀听着前辈们斗嘴,正疑惑于北河的冠军车言论,谁料拉开车门,就看到程俊华,不由愣了一下。 程俊华安静地坐在后排,他没有跟旁人搭话,只是看见她上车,客气地浅笑点头。 天呐,大佬今天也出现了。她要是没来,真成耍大牌。 楚独秀跟程俊华打过招呼,这才小心翼翼地落座,一时间颇感拘谨无措。她很少在聚餐时遇到大佬,也不知今晚刮的什么风,待会儿的宴会显然不一般。 车内,后排的二人都像哑巴,唯有前排的北河活跃。他侧头看向司机,说道:“师傅,我们出发吧!” 片刻后,汽车停在高档餐厅的门口,一行人在引领中走进宴会厅。 富丽堂皇的大厅光线明亮,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悬在屋顶,如同用钻石点缀天花板,摇曳着明灿的灯火。 数条长桌铺着洁白桌布,上面摆放保温用的容器,里面早就备好美味珍馐,可以让食客们自行取用。晚上是自助餐,香槟杯盛有浅金的液体,在桌上堆叠成壮观小山,宛若精致的小型金字塔。 这不是简单的选手聚餐,还有资方人员出席,包括冠名品牌的领导。 谢慎辞和商良负责接待,暂时顾不上比赛的选手,只是偶尔带人过来,跟演员们打个招呼,为双方介绍起彼此。 八强选手的座位同样有讲究,程俊华和楚独秀的商业价值最高,他们坐在圆桌的前排位置,时不时就得起身跟人寒暄两句。 “程老师,我一直很喜欢您的喜剧风格!” 卢毅握着香槟酒杯,出现在圆桌旁边,引发小小的喧哗。他作为知名演员,近期转型做导演,在国内的知名度相当高,基本没人不认识。 祁筠寒、苏欣怡等嘉宾都没露面,唯有卢毅专程出席晚会,还来跟选手们打招呼,自然令人大感意外。 程俊华忙不迭起身,受宠若惊地碰杯:“您客气了。” 尽管程俊华在业内闻名,但真要比较国民度,并没有演员卢毅高,甚至不及三四线明星。谁让单口喜剧圈太小,不是广为人知的行业。 “真的很有意思,我觉得咱们可以合作,我手里就有个项目……” 卢毅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将手搭在程俊华肩上,哥俩好地攀谈起来。他年轻时五官端正,只是现在上了年纪,眼角也隐有皱纹,往昔的俊秀蜕变成社会气质,像个说一不二的老大哥。 程俊华向来和气,他认真地倾听着,不时发出“嗯嗯”声,完全是耐心恭顺的模样,丝毫没有打断对方的意思。 楚独秀旁观此幕,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看上去氛围和谐,却让她想起初选赛拍摄后的晚餐。 那时,她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却跟北河、程俊华和谢慎辞同桌用餐,根本插不上嘴,履历相差太远,自然局促无力。 现在,程俊华面对卢毅的搭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点头,跟她当初是如出一辙。 原来,即便是行业的大佬,在巨大的身份差距前,也有尴尬弱势的时刻。 《单口喜剧王》播出后爆火,参赛选手们拥有一定名气,看似能跟真正的明星平等交流,但归根到底有一道隐形的深邃鸿沟,难以逾越。 他们既是普通人,又是半个娱乐圈人,很难描绘这种生活的割裂感,连头部选手楚独秀和程俊华也不例外。 没过多久,程俊华面露无力,他好似不堪忍受纠缠,竟朝楚独秀使眼色,希望她能说两句,制止卢毅不停歇的侃侃而谈。 楚独秀撞上他求救的目光都蒙了! 她能说什么? 她同样不懂酒桌文化,只能说大佬找错人了! 楚独秀左右环顾一圈,妄图寻找北河的身影,期盼对方救人于水火,谁料连影子也没看到。 她眼看大佬眼露哀意,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气口,询问道:“请问卢毅老师是有新戏要上了么?” 楚独秀对卢毅的作品了解不深,偶尔陪楚岚看过一两部电视剧。但母上大人说,卢毅年轻时拍的戏还行,近年是一部比一部差劲,连她都要看不下去了。 卢毅闻言一愣,扭头看到了她,欢声道:“对对对,是有部戏要上了,你居然知道啊?” 楚独秀僵笑:“我妈是您的粉丝。” 只是快变成黑粉了。 卢毅当即喜上眉梢,不再跟程俊华交流,而是随楚独秀聊几句,浅谈自己新戏的事情。他临走前还大手一挥,留下一张签名,说是赠与楚岚。 卢毅离开后,两人长松一口气,同时坐回座位上。 下一秒,楚独秀和程俊华对视,他们都看清彼此脸上鬼祟的笑意,就好像社恐终于找机会摆脱社牛,偷得喘息的余地,心生诡秘的欢喜。 明明他们不太熟悉,除了录制毫无交流,但由于身份及处境相仿,竟在灯红酒绿、喧嚣浮华中被迫站到一起。 “我真是受不了这种场合。”程俊华一改往日随和,痛苦地挠了挠头,说道,“你把谢总叫来吧。” 他平时就不跟其他演员社交,今天被迫来参加资方晚会,简直如受刑般难受。 楚独秀听闻此话,心里一咯噔,不懂他何意:“?” 尽管谢慎辞和楚独秀交好,但当着旁人都有所收敛,也不知程俊华何出此言。 她强作镇定,好奇道:“为什么您不去叫谢总?” 程俊华坦白:“我跟他也不熟,你们好歹说过话,你把他叫来,挡一挡卢毅。” “他不是去南城请过您两三回么?” “那都没聊什么。”程俊华叹息,“你要是不想叫,待会儿你接着挡人也行,但我看你同样不擅长社交。” 他们看出对方不喜纷扰,表面上和气,内心里抗拒,都不适应商业酒会。 “见机行事,先别叫了,有事再说。”楚独秀遥望谢慎辞,对方淡定从容,正跟旁人交谈,说道,“万一叫他过来,又招来一群人,感觉更窒息了。” 程俊华闻言,他幡然醒悟,颔首道:“确实。” 四周都是寒暄的社交牛人,他们不愿下桌交流,索性聊起单口喜剧。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唯一的交集只有这个。 程俊华感慨:“你半决赛的表演内容很好,完全打破我对节目的印象。如果你以后办专场,我一定要看第一场。” 楚独秀受到夸赞,当即不好意思:“哪里……” “真的,不是单纯搞笑,而是自我表达,五分钟能这样,确实很不容易。”他语重心长道,“你非常有潜力,录完节目继续打磨,不要彻底跟着他们跑,只讲那种五分钟笑话,未来一定能走得更远。” 楚独秀:“……大佬好像对善乐有点想法?” 她犹记,北河曾经说过,程俊华对善乐有误解,现在听来确实如此。 “我不是对这家公司有意见,我是对单口喜剧商业化,保持着怀疑态度。”程俊华道,“当然,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让优秀演员赚钱很正确,只是我比较悲观吧,总会感到一丝危险。” 楚独秀了然地点头:“您现在还是不喜欢比赛么?” “最近好很多了,我发现逼一把,确实能有提高。”程俊华瞄她一眼,风轻云淡道,“决赛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楚独秀立马低头,含糊道:“不怎么样,没有时间,写得不好。” 程俊华:“又偷偷地更新,背着我们升级,是吧?” “哪里的话,大佬都有专场,段子储备丰富,我决赛比不了。”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都不肯透露出口风,贬低各自稿子不行。表面笑嘻嘻,心里憋着劲。 “也行,尽人事,听天命。”程俊华豁达道,“我要是输了,就从头开始,把大佬名号送你,再参加第三季,我来当新人王。” 楚独秀面露诧异:“这称呼还能换吗?” “选秀可以炒回锅肉,脱口秀为什么不行?”他振振有词,“大佬听着就老,都把我喊老了,还是新人王好听。” “……” 不得不说,程俊华的话平和又有感染力,让楚独秀也不再纠结名次,变得释然而愉快。 或许,综艺竞技就是一场游戏,他们每年相约来玩一把,不管输赢,明年继续,像对自身水平的年度考核,并不用掺杂乱七八糟的念头。 只是她那时没料到,不论是年轻的自己,或者有阅历的程俊华,都远远低估外界环境的影响。即便他们本人不那么想,也被外人托举到危险云巅,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这是两人交流最多的夜晚,也是后续诸多岁月里,沟通最为轻松的日子。 第52章 ◎真要被拐卖,那就不止讲段子,别的话也能讲了。◎ 晚宴临近尾声,八强选手终于能退场,陆续在餐厅门口会合。 大厅内,商良准备安排车辆,他清点一圈人数,疑惑道:“程老师呢?” 楚独秀用餐时,跟程俊华挨着。她闻言,支吾道:“……程老师说有点不舒服,他先回去休息了,害怕让大家扫兴。”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她知道根本是借口,他只是受不了才溜走! 程俊华临走前,邀请新人王共同逃跑,无奈她真的太怂了,不敢做出这样的事,硬撑到最后,随集体行动。 “这……”商良眉头微蹙,话都涌到嘴边,又缓缓咽回去,“行,那你们那辆车,是不是有空座?” “对。” “把谢总也捎上,我来收尾就行,让他先回去吧。” 北河嬉皮笑脸道:“谢总是大佬备胎啊。” 众人被商总分配得明明白白,三三两两地向外走,前往各自车辆位置。 室外,昏黄路灯下,谢慎辞走在最前方,迈开了长腿,径直地前进,步子不带停。他没回头看,只留挺拔高瘦的背影,一路都默不作声,也不知要去哪儿。 楚独秀和北河跟在后面,竟隐隐有点追不上对方。 楚独秀加快步伐,迷茫道:“谢总,您过来坐的哪辆车?” 这都走到停车场边缘,他却没有停步的意思。 “嗯?” 夜风中,谢慎辞听见了,却没有听清楚。他突然停下来,没注意身后人的位置,差点跟后方的她相撞。 楚独秀骤然刹车,才没有直接追尾。 他没像往日般道歉,反而弯腰低头,将耳朵凑近她,示意她重说一遍,不知为何耳垂泛粉,连动作也有点迟钝。 双方的距离突然拉近,楚独秀嗅到一股清浅酒味,并不会难闻,相反是柑橘、苹果、薄荷的清新,夹杂蜂蜜及荔枝的甜味,应该是晚宴饮用的香槟。 他只是将耳朵靠近她,温热呼吸却早被酒浸透,随着晚风飘散,气息缓缓萦绕。 “问您过来坐的哪辆车!”北河大声重复,又寻找车辆,洞若观火道,“老板,您别带头瞎蹿了,要是喝醉了,你就走慢点,我俩跟着累。” 北河一眼看穿谢慎辞的异样,领悟对方乱带路,估计是意识混沌,心里也没目的地。 谢慎辞直起身,他面色如常,语气却迷蒙:“我没醉,只是晕。” “啊对对对,您没有醉,但咱们要去停车场,不是要去飞机场,步子不用迈那么大。” 北河低头看手机,吩咐道:“你俩稍等片刻,我让车过来吧,谢总都把我们带哪儿去了?” 楚独秀眼看北河朝远方的车招手,忙道:“我们原地等吗?” “对,他喝点就上头,酒量不太行的。”北河解释起来,还跑了两步,遥遥指挥司机,又回过头叮嘱,“你先盯着他,别让他跑了。他喝醉就会轧马路,有次庆功宴,步行回公司,把我们吓坏了。” 那晚,不省心的老板失踪,让众人都操碎了心。 “……好的。” 楚独秀被委以重任,担任谢慎辞的临时监护人,监督他不要到处乱跑。 天空早被浓墨涂抹,唯有月光朦胧如纱,缓缓地笼盖繁华夜景。停车场内,数盏路灯驱散夜色,偶尔能看到鲜红车灯,如同钢铁猛兽的眼睛。 室外温度微凉,驱散美酒酣意。 楚独秀同样小酌几杯,但她的头脑很清醒,认真打量起谢慎辞,发现他点漆般的眸子隐有雾气,连带衬衣最上方的扣子解开,衣领有些凌乱,看着挺散漫。 好像是跟平时不同。 但香槟是有薄荷味儿,又不是放了猫薄荷,怎么会那么容易醉? 那东西的酒精含量低得像果汁,基本是绵密气泡及细腻甜味,本质不就是甜水吗? 如此不胜酒力,像小说女主设定,难怪商总让他先走。 谢慎辞被她紧盯,一时间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只手插兜,突然间就抬腿,在原地踱步一圈,接着往大门口走,却被她直接叫住。 “Hold on,hold on,你要去哪儿?”楚独秀见他要跑,伸手制止道,“老实待在原地。” 她就站在这里,视线没有移动,都震慑不住他。他竟妄图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借着香槟里的酒精,开始深夜的轧马路。 谢慎辞被她抓了个正着,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哼。” 楚独秀在他眼前挥了挥,好奇道:“谢总,您真的醉了?”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醉,只是晕。” 楚独秀竖起一根食指,问道:“这是几?” “一。” 她又伸出一根食指,双手并列成一排,同时摆在他面前:“这又是几?” “二。” 楚独秀摇头,叹息道:“不,这是十一,看来醉了,不识数了。” 谢慎辞:“?” 谢慎辞:“你欺负人。” “对,不然你报警吧。”楚独秀煞有介事道,“北河哥太天真了,放心地把你托付给我,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拐卖你,然后去勒索。” 不得不说,谢慎辞慢半拍的模样有点好笑,让人兴起折腾、揉搓他的坏心眼。他往日总归有点清冷气质,现在却彻底被芬芳的香槟酒浸润,好似能被随意摔打的软面团。 谢慎辞歪头:“勒索什么?” “不知道。”她思索道,“比如要个单口喜剧王什么的。” “要是这个的话,你不用拐卖我,没准也能有。” “那就逼迫你写段子,然后我去讲……”楚独秀饶有兴致道,“不对,应该逼迫你讲段子。” 毕竟他上回就表演失败,显然后者更有威慑力。 “也行。” “什么?” “拐卖也行。”他眼眸沾染酒的润泽,在灯下泛起些许光,如同一簇明烈的火,“真要被拐卖,那就不止讲段子,别的话也能讲了。” 楚独秀作茧自缚,被此话烫了一下。 她心跳骤然加快,升腾起紧张和心虚,就像程俊华让她叫谢慎辞时一样。明明双方从未以公谋私,却莫名有种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宛若被窥破潜藏的秘密。 谢慎辞倒挺从容,他慢悠悠地眨眼,也不知此话过没过脑子。 一直以来,他都满怀关照又不失分寸,一如讨要祁筠寒签名照,最后也是送给所有选手。 必须做到公正,不管是为他的身份,还是思及她的处境。 即便他们关系愈加交好,但也回不到台疯过境时,总归被赛制的渔网盖住,保持距离,有所克制,无法在雪白浪颠自由地遨游。 但他要是被拐卖,就逃出现有囹圄。 楚独秀原本是开玩笑,想要岔开他的注意力,别跑出去逛大街,现在却嘴唇紧抿,心跳如躁动的鼓,真有点蠢蠢欲动,主要他太好欺负了,陷入要不要“绑架代替购买”的纠结。 这得被判几年?善乐没他也不会垮吧? 谢慎辞见她侧过头,没有再接他的话,也没再搭理自己,又道:“我们单独去逛逛吧。” 楚独秀一愣,她有点慌了,干巴巴道:“去哪儿?” “一起轧马路,走着回酒店,也就十公里。” “……” 下一秒,她断然回绝,冷酷道:“谢谢,不必了。想让我死,也简单点。” 没过多久,北河和司机开车过来,接上在原地等待的二人。 谢慎辞站在车外,对副驾的北河道:“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啊?”北河迷惘道,“咱们仨?大晚上逛什么?” 谢慎辞:“一起轧马路,走着回……” 北河当即摆手:“把他押进去,别让他出来。” “好的。” 楚独秀拉开车门,果断将人塞进去。 《单口喜剧王》决赛时间敲定,各类事务都被紧密地筹备。 另一边,节目组按时播出最新一期,半决赛内容如尚晓梅所料,没过多久就冲上热搜。楚独秀的表演视频爆火,连带女生组对决热度颇高,同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外界评价褒贬不一,但无法否认的是,节目获得巨大话题度。 [好辛辣的文本!国外专场水平!] [我看开头,内心迟疑:“这可以播?”我看结尾,心潮澎湃:“这可以播!”] [凭什么女的全组保送?男的不也靠实力晋级!?] [没保送啊,淘汰了虎妞,对不起,不记得她真名。] [这期女生好炸,男生都没法看,别说靠实力了,一个赛一个混。] [虎妞该回来,她以前好拉,但这期不错。] [喜欢虎妞的朋友,请给王娜梨投票,有可能决赛复活,让娜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害羞)] [楚看得我热泪盈眶,结合现实更可笑,女选手每场好好写,男选手经常在划水。] [真的!!北河老混子就算了,程俊华被吹那么久,除了对决楚那场,其他都不太行,还没路帆稳定!] [但程上限高啊。] [要是换积分赛,都不需要决赛,排名早就定了,冠军楚,亚军路,季军北程挑一个。] [不喜欢楚这场,立意导向不对,有失她水平,走歪门邪道。] [太好了,要的就是你不喜欢,姐喜欢(狗头)] [拿杀爹开玩笑有意思吗??好低俗,有辱单口喜剧。] [国外还讲枪击案呢,我觉得她不犀利,这都有侮辱性?] [啊对对对,新人王有失水平,随便比也断层第一,半决赛四组最高票。她是走歪门邪道,别人是找不着道(狗头)] [……好怕她被影响,其实可以不说。] [怕个屁!社会新闻都有人造黄谣,女生讲两个笑话算什么?] [我们需要更多女演员,路和王讲得不直白,但侧面也有体现,路讲“英语老师嫁有钱人”,王讲“女演员和煤老板”,完全验证楚说的话,大众对女性的刻板印象。] [为什么好多人破防?程讲物种天赋时,都没那么大反应,他说人类病毒战乱,不是跟楚反讽一样,属于同类型表演,单口喜剧就这样。] [批判人类可以,批判男人不行(狗头)] [哦,懂了,同义替换一下,男人不是人。] 女生组的亮眼表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连带被淘汰的王娜梨票数暴涨,一举踏入复活投票的前三名。她的票数每日递增,依照现有涨幅趋势,有望重新进入决赛。 最新节目播出后,楚独秀无疑成为最红的选手,热议度甚至碾压程俊华。有人评价她“一己之力将节目质量拉到新水平”,也有人怒斥她“通过对立争议刷存在感,令人不齿”。 楚独秀风评的好坏,全看平台用户的性别比例,女多男少或男多女少。 当然,或褒或贬,所有平台都在讨论她,也算是节目出圈时刻。 王娜梨和小葱天天高强度上网,都没料到好友被顶上风口浪尖,现在跟楚独秀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对方被网络舆论惊扰情绪。 楚独秀见状,颇哭笑不得。实际上,她不在乎旁人评价,就像谢慎辞所说的,她表达完就够了,不关注回应如何。 不过,朋友们的关心很温暖,难免将她捧得飘飘然。她偶尔还瘫在床上卖惨,佯装自己玻璃心碎了,骗到王娜梨一杯奶茶,报复对方某晚忘给自己订外卖的小仇。 当然,事情暴露后,骆驼秀子被虎妞制裁,隔天又回请了一份甜点。 《单口喜剧王》决赛如期而至,不同于前期录播,采取了现场直播。 铃果视频极为重视,早在首页宣传预热,将直播页面提前备好。比赛还未正式开始,直播窗口就挤满在线观众,他们对着漆黑视频,都能疯狂发送弹幕,热火朝天地闲聊起来。 演播厅后台内,尚晓梅坐在屏幕前,她完成技术联排,又核对诸多细节:“商总那边广告植入敲定没?还有没有新加的?” “最终名单出来了,临时再有会通知,基本是嘉宾口播。” “谢总已经去接人?” “对,他接完铃果高层,不一定能回这边。” “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尚晓梅激动地搓搓手,“希望今晚有精彩表演,不要枉费几个月期待。” 这是节目最关键的总决赛,所有人忙得连轴转,生怕会有什么意外。 化妆间里,九强选手陆续上妆,同样有点惴惴不安。他们站在镜子前,不时调整着衣物,恨不得都改头换面,被打扮得光彩夺目、焕然一新。 “这还是我吗?”小葱没再穿格子衫,他照了一会儿镜子,又揉了揉眼睛,错愕道,“未免太时尚了。” 王娜梨通过复活投票,勉强跻身九强,再次苟进决赛。她忙道:“别揉了,化妆师刚说过,你越揉眼影越花,最后变成大熊猫。” 楚独秀换装结束,她没加入好友对话,正低头摆弄自己手机。 两人见她一言不发,当即就交换眼神,眼珠子乱转,似有点担忧。 王娜梨故作漫不经心:“你在看什么?” 小葱摸了摸鼻子,他低下脑袋,委婉地建议:“我最近都不上网了,免得决赛压力太大。” 楚独秀哪能不懂二人言外之意,她忙不迭翻转手机,将屏幕对着同伴们,苦笑道:“不是,我没有上网,跟我妈发微信呢。” “阿姨说什么?” “叫我直播时别驼背,镜头上会显得难看。” “?” 王娜梨和小葱挺直背部,当即深吸一口气,像是有偶像包袱,强装出气势来。 小葱:“确实,一辈子就红这一天,跟婚礼视频差不多,必须装得好看点。” 王娜梨:“人生高光时刻。” 楚独秀继续编辑起微信,回复母亲奇怪的关注点,又顺手发了返程的时间。 不过,楚岚看到机票行程却不配合,别扭地让女儿找石勤,不要发给自己。 这段时间,母女俩每天都会交流,但只字不提节目内容,尤其楚独秀在网上争议爆棚后。石勤还在家庭群安慰女儿,不要介意别人的风言风语,但楚岚什么话都没多说。 每日起床后,楚岚会跟女儿闲聊两句,大多是东拉西扯、鸡毛蒜皮,一些熟人的八卦趣事。 或许,对方性格就是如此,不知道如何安慰人,认为好听的软话毫无作用,只能用分散注意力,来解决潜在的问题。 这让楚独秀回忆起童年,她那时三分钟热度学画,楚岚对她的新爱好不屑一顾,但真有外人说她画得不好、没有天赋,楚岚又会气得破口大骂、叱责对方,丝毫不记得自己的鄙夷,坚持说楚独秀画得不错。 她的妈妈不会说好话,只会激烈尖锐的坏话。 楚独秀收起手机,不知为何扬起斗志,忽然浑身充满勇气,期盼总决赛正式开始。 她想要捧得一次冠军,听自己妈妈说回好话。 第53章 ◎不求烟花般绚烂出众,但求恒星般璀璨长久。◎ 演播厅内,舞台及观众席被重新布置,都变得更为宽阔及绚丽。 伴随激昂的音乐响起,大屏幕上出现节目回顾视频,从初选赛、突围赛、命题赛、半命题赛、半决赛,再到今日的总决赛,《单口喜剧王》第二季的诸多片段重现,激起现场观众的阵阵欢呼。 片刻后,节目视频结束,又是选手视频,九强选手的名字依次出现,紧接着屏幕上浮现出众多金句,简要介绍选手的出彩段子。 舞台一侧,选手们将按顺序亮相,程俊华从门里走出来,他温和带笑,朝观众招手,身后视频打出其名言,例如“物种天赋”、“我打着快板跟您说总行了吧”、“keep relax”等。 台下观众兴奋地晃手。 北河、路帆等人也露面,他们都是善乐的老将,同样引发现场的尖叫。 最后,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结伴待在后台,他们陆续登场,前往选手席位。 楚独秀刚一露面,观众席就爆发骚动,如同沸腾油锅,刺啦刺啦作响。她的介绍视频文字密集,记录一路以来的精彩表现,如“give me a face”、“企鹅会坐飞机”、“AI单身狗”、“全组晋级”等。 前排观众手持横幅,欢欣鼓舞地晃动起来,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看上去尤为激动。 总决赛观众人员增加,让场内气氛更热烈。 随着选手露面,网络弹幕也海量爆发,在直播页面密密麻麻,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大楚兴,新人王!] [人气好高,不愧秀儿。] [不想看楚,怎么有她?] [不想看她可以关直播了,这节目就靠她段子出圈。] [金句没放收复阿美莉卡,但放了全组晋级,谁又要被气死了(狗头)] 铃果视频的直播弹幕区早被监管,部分人身侮辱、言辞过激的弹幕无法显示,只留下温和无害的言论,提供良好的交流环境。 这是商良的主意,考虑到楚独秀的舆论关注度,必须对决赛弹幕加以控制,以免扰乱《单口喜剧王》总决赛进行。 选手区内,楚独秀等人对弹幕一无所知,被热情洋溢的现场观众震撼。 总决赛舞台华丽很多,亮眼的颜色,璀璨的灯光,热血的欢呼,一扫傍晚的寂静,响彻云霄的喧闹。 小葱盯着前排观众的手幅,他看到自己的名字,愣道:“天呐,我们居然还有应援?” 楚独秀:“好厉害。” 王娜梨:“我也想要一条自己的横幅。” 片刻后,罗钦和苏欣怡出现,他们缓缓地上台,主持起决赛流程。 苏欣怡身着典雅长裙,她手握话筒,笑道:“欢迎大家来到《单口喜剧王》的决赛现场,准备好今晚的爆笑了吗?” 台下回得亢奋,可谓气势恢宏:“准备好了——” “场子大就是不一样,观众喊话都有气势。”罗钦被吓一跳,接着莞尔道,“当然,除了更大的场地、更多的观众,总决赛还将迎来两位新的笑声代表,共同见证第二季单口喜剧王的诞生。” “让我们有请卢毅、祁筠寒——” 五光十色的灯光乱晃,两名知名大咖登场,让场上“哇”声一片。 英俊挺拔的男子小步上台,正是当红小生祁筠寒,他身着时尚潮服,朝现场观众招手。 卢毅身材更为富态一点,哥俩好地拍拍祁筠寒,又环顾一圈场内,举起手示意众人。他原本是知名演员,近年转型担任导演,举手投足多了些领导派头。 观众们绽放笑脸,献上浩大的掌声,欢迎新嘉宾露面。 两人简单地自我介绍,步入笑声代表的席位,等待决赛表演的开始。 路帆:“经费在燃烧,公司阔了啊。” 北河:“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他俩贵吧。” 楚独秀眼看二人落座。祁筠寒坐定就没有再动,卢毅却朝选手区扫一眼,他向最前方的程俊华点头,致使大佬诚惶诚恐地鞠躬回礼。 她目睹此幕,想起晚宴时大佬的社恐,一时颇感好笑。 苏欣怡:“下面由我们介绍决赛规则,比赛共分为三轮,第一轮是自命题赛,九强选手将自由表演,根据现场投票进行排名,前三名将晋级,等待四强对决。” 罗钦:“其余选手进入待定区,开始第二轮六进一擂台赛,争夺最后的四强席位。” 伴随主持人们的讲解,大屏幕浮现流程,为众人阐明赛制。第一轮是自命题赛,第二轮是擂台赛,第三轮是命题赛。 “前两轮结束后,四强选手展开命题赛,题目是《欢笑启程的地方》,角逐本季的单口喜剧王。” “决赛共有三百名现场观众,每人可投一票。四名笑声代表可以拍灯加票,每灯增加二十票,全场共计三百八十票。” 赛制说明结束,场内响起掌声。 众选手一边鼓掌,一边议论起流程:“意思是首轮前三能跳过擂台赛?” “对,首轮前三直接四强,擂台赛再选出一名。” 小葱挠了挠头:“压力很大啊。” 王娜梨:“看我就没有压力,反正进不了四强,把段子演好就行。” 楚独秀:“没错,除了擂台赛获胜者,其他人都演两篇稿,还挺均匀的。” 第一轮演出顺序抽签决定,但其中有一个例外,北河主动提出首演。 众所周知,开场演员最为艰难,观众情绪都不高涨,做这样的选择,令人大为钦佩。 路帆温声道:“你倒是看破红尘了。” 北河站起身,活动着四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做跳板谁能晋级?” “北哥大气!冠军风度!” “加油加油!” 众选手替他喝彩助威。 紧接着,台上传来声音:“下面有请第一位选手——北河!” 北河闻声,双臂同时抬起,一路狂奔挥手,迎着观众们的掌声,呲溜一声就蹿上台,如同雀跃又灵活的鱼。 他差点跑过立式麦克风,忙不迭脚下紧急刹车,丰富松弛的肢体动作,还未开讲就逗乐观众。 “大家这样都笑么?真的友善又宽容。”北河握起话筒,他气质散漫,神色颇诙谐,吊儿郎当道,“看来我前几场比赛,已经深入打造小丑形象,现在不需要段子,都能逗人发笑了。” “大家好,我是北河。”他长鞠一躬,便轻松开讲,“众所周知,我是善乐知名老混子,终于混进总决赛了,混了那么多场,导演和观众急了,每天都在追问我。” “导演看见我就问‘北河,歇够了吧,该发力了’。” “我说‘快了快了,厚积薄发,我有后劲儿’。” “微博粉丝评论我‘北哥,可以了吧,演点好的’。” “我说‘快了快了,厚积薄发,我有后劲儿’。” “领导都忍不住问‘北河,你打算决赛才发力么’?” 北河扭捏地摸摸脸,故作慌乱地低头,忙道:“我说‘领导,当然不,其实我打算……’” “半决赛发力?” “……退休再发力。” 下一秒,他突然抬头,双手握拳道:“快乐快乐,厚积薄发,领退休金,我有后劲儿!” 观众爆发哄笑,舞台一灯亮起! 其余选手同样乐得弯腰,紧张情绪不翼而飞,都被北河的幽默感染。 路帆佩服地鼓掌:“可以的,就用决赛开场,效果还挺不错。” 小葱:“北哥,真正的气氛组高手。” 楚独秀:“开始发力了,增加退休金,北河哥有后劲儿。” 北河无奈道:“没办法,朋友们,主要夺冠有什么用?我那天还跟人讨论,我和路帆第一季掐得你死我活,第二季又被新选手掐得你死我死,足以验证节目的虚名没有用。” 罗钦哭笑不得:“……你死我死?” “我们获得较高名次,反而被人束缚住了,类似一线城市的打工人,你拿到户口并不是好事,你会很难逃离这个城市。别人想走就走了,但你没办法走啊,心里还会纠结。” “都有冠军啦,离开多可惜,不然努努力,在节目上买房吧?”他语气迟疑,“当然,内心也会迷茫,但我留下来好像没用?没感觉生活质量提高?” “这时,别人就会好言相劝‘忍忍,为了孩子教育,你就算掏空全家六个段子来凑首付,都得在节目占个位置啊’!” “我有一天还跟其他选手吐槽,为什么我们要榨干自身的段子及脑力,呕心沥血在节目上拥有立足之地?演员的好段子本来就不多,何必一次节目全耗费干净?” “完全可以拿着好段子,找个地方轻松度日,天天混商演就行。”北河双臂环胸,随意地扬下巴,“你说对吧,新人王?” 接着,他面色郑重,语气变真挚:“谁料人家理性地回我,‘北河哥,但我不缺优质的段子,我就缺你的冠军户口’。” 场内笑声大作,第二灯随之亮起,台下都欢闹起来。 众人围着楚独秀起哄:“气人啊,多气人呀,好段子一大堆!” “真的,入场视频就属她金句多。” 楚独秀失笑,微赧地捂脸:“我没对北河哥说过这话!” 北河:“所以,我公开回应一下,为什么一直混,还赖着不肯走。主要就是为下一代,万一我以后有小孩,孩子想要搞喜剧呢?” “我就能说‘虽然爸爸没学区房,但以前也拿过冠军,现在就传给你’。” “小孩一看奖杯,点头道‘嗯,《单口喜剧王》第一季的冠军,要用房市打比方,点评它的含金量,不是老破小,就是远大新,都没建在三环里’。” 北河向右一转,作势就要离开:“算了,我还是进市区,看看独秀老师的豪华别墅吧。” 台下响起笑声。 “最近也在反思,为什么那么混啊,以前不这样的。我发现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不应该将爱好当工作的,过去的工作习惯太差,我控制不住自己。” 北河认真道:“我以前的工作是说废话,总要写工作日报,但现在的工作是说笑话,只是偶尔莫名就忘记,我已经换工作了,时不时总会搞混。” “上班的朋友估计理解,工作干久了,都会有惯性。社会不是大染缸,社会是个大油缸,你在里面泡久了,就像早餐铺师傅。” “人家天天摊煎饼果子,打鸡蛋再加葱花香菜和香肠,你天天在烹饪老油条,老做些看似有条理的假报告,本质上都一样。” 他摊手:“前者卖路人,后者卖老板,甚至油条还不如煎饼果子充饥呢。” 此话一出,笑声乍起,众人都赞同地拍手,台上第三灯被点亮! 其他选手开怀大笑,忍不住都抚掌赞叹。 “不能忍,这不能忍!”他们笑闹起来,叫道,“老板们,北河给你画饼……炸油条呢!” “而且你在公司工作久了以后,就能感受到职场人性的丑恶,我以前遇到一些倒霉事儿,我的同事们还会安慰我。”北河道,“哎呀,你好可怜,辛苦了呀,别放在心上。” “但他们现在不这样了,我前些天写稿压力好大,颓丧地瘫坐在剧场门口,可能是太落魄了,被外卖小哥看见了。他手里还提着一份外卖,突然就走过来,把塑料袋递我,说‘我也没带现金,人家不要了,不然送你吧’。” “我都懵了,心想我混得有那么惨吗?我好歹上过节目吧?”北河睁大眼,“赶紧婉拒说‘不了,你误会了,其实我……’” “小哥也很热心,说‘其实你就是手头困难,不用抹不开面儿,吃吧’!” “……” 北河无语凝噎,扫视一圈观众,崩溃地摇摇头,引发阵阵笑声。 “最可气的是什么?我回来把这事儿,说给同事们听了。”他难以置信道,“他们非但不安慰,说我好惨好可怜,甚至还酸起我来,对我的嫉妒淋漓尽致!” 下一刻,他翻了个白眼,惟妙惟肖地模仿,语气也尖酸刻薄:“呦——你有什么可怜的?这不是得偿所愿,又有段子能写了?” “北河,我们都羡慕你,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不吃不行啊!” 高昂语调点燃全场,连祁筠寒都笑得前仰后合,只听一声蓬勃有力的音效,舞台上四灯亮起,带动观众的情绪。 “别人是手头经济困难,我却是手头段子困难!” “我估计小哥也没料到,他就顺路送个外卖,都能客串一把老天!” 场内笑声无法抑制,观众们如嗡鸣蜂群,都在生动表演中活跃起来。 其他选手共同拍手,为北河增加起声势,脸上同样笑意盈盈。 聂峰:“不错的开场!后面就好演!” 路帆:“感觉他不是想夺冠,是把想说的都说了……” 台上,北河待笑声渐隐,缓缓地讲完尾声。 “混不是敷衍,是自我保护,是细水长流,我依然站在台上,就是想告诉旁人。” “节目会结束,欢笑没尽头,迈过顶峰后,可以走缓坡,不求烟花般绚烂出众,但求恒星般璀璨长久。” “祝愿观众们决赛直播看得快乐,也希望能关注我们的线下活动。” “谢谢大家,我是北河!” 他双臂高呼,在全场呼声中,蹦跳着下台。 第54章 ◎放下死板标签,人才能活过来。◎ 演播厅内欢声笑语,现场观众抬臂晃手,欣赏完第一场表演,现在都神采奕奕。 弹幕区同样热闹非凡,直播页面观看人数越来越多,兴高采烈地讨论方才的演出。 [公开在段子夹杂广告!北哥不愧是剧场人员!] [北河发力了?真的吗,我不信,送进擂台赛再来一段(狗头)] [什么线下活动?] [欢迎前往闻笑剧场,观看善乐单口喜剧,省钱选开放麦,要质量选商演,想跟演员接触,报名志愿者!] 表演结束,北河前往舞台另一侧,等待第一轮排名公布。他独自坐在席位上,朝对面的演员挥挥手,右腿悠哉地抖动起来,带着如释重负的惬意。 其他选手见状,一时颇感无语,无奈也打不着对方。 路帆:“他还嘚瑟起来了。” “北河是不是讲的决赛稿子?他不会就一篇吧?” “把他送进擂台赛,再抖抖别的段子!” 众人哄笑起来,紧张气氛缓解,如今轻松一点。 第一轮自命题赛,唯有前三能晋级四强,代表大部分人都要参加擂台赛。擂台赛是六进一,获胜几率非常小,不少人就将好稿子往前放,以免被提前淘汰,决赛没有机会讲。 北河主动请缨,选择开场表演,其余选手是抽签上场,有条不紊地按序登台。 程俊华照旧坐在前排,专心致志地观看竞演。他总是缩在角落里,座位只有一侧靠人,另一侧是区域栏杆,宛若构建稳固三角形,鲜少掺和选手们闲聊。 楚独秀坐在后排,跟王娜梨、小葱挨着,可谓拆不散的三人组。她一边欣赏台上演出,一边跟好友说笑两句,偶尔接一两句话茬儿,状态如往日般自然。 尽管众人没直言,但都心照不宣,默认排名前三,必然有这两位。 大佬和新人王的上限,明显跟其他人有壁垒。两人是在山顶斗法,其他人在山腰打架,多少隔着一点距离。 唯一拿不准的是,这把谁票数更多。 没过多久,前面的选手演完,轮到重量级人物。 台上响起介绍音:“有请下一位选手——程俊华!” 程俊华不紧不慢地起身,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如打太极的准备动作,接着走向灿烂多彩、光线强烈的舞台。 其他人议论起来:“来了,来了!” “不知道大佬今天的发挥……” “我猜该上专场段子,再不演没机会了!” 耳边都是嘈嘈切切,楚独秀不由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静候程俊华首轮表演。 嘉宾区,笑声代表眼看程俊华登场,他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显然熟知程俊华身份,献上热烈而崇高的敬意,倒让对方惭愧地摆摆手。 数道白光对准立式麦克风,照亮舞台中心的程俊华。他慢条斯理地握起话筒,声音仍旧轻柔和缓,却有一种牵动人心的徐徐节奏。 “大家好,我是程俊华。节目播出后,很多网友点评我,说我做人假随和,不跟别的单口喜剧演员接触,今天到了总决赛,我终于能辟谣了。” “我借这个舞台,在此郑重声明……”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说道,“网友们说得对,我是假随和,其实真社恐。” 罗钦和苏欣怡嘴角微弯。 “我知道肯定有人要质疑,拜托,你是单口喜剧演员,怎么会有社交恐惧症?” 程俊华面露窘迫:“那你要不要猜一猜,为什么我是单口喜剧演员,没有演双人漫才,或者搞群口相声?” 台下传来笑声。 “我都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捡到阿拉丁神灯,从中钻出个灯神,一个蓝皮肤大汉,问我‘你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我都会迟疑几秒,接着反问他‘可以扫码点单么?不用对着人那种’?” “或许,我也会许一个愿,比如‘你能回神灯吗?我社恐’。” 第一灯猛然亮起! 爽脆的笑声在演播厅回荡,如同敲响银铃,一串跟着一串。 北河大感意外,对旁人小声道:“大佬是社恐么?我还以为讨厌我,平时才不搭理我。” 路帆严谨地分析:“社恐和讨厌你也不冲突吧。” 北河:“?” 北河既好气又好笑:“路老师,给你起名叫‘帆’,是让你在海里乘风破浪,咱们就别瞎拨拉‘河’了,怎么欺软怕硬呢?” “开个玩笑,不会许愿让灯神回去的,太伤人了。”程俊华耸肩,“毕竟我是一个假随和的人,不能崩坏我的人设。” “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人越缺什么东西,就越喜欢秀什么,像我不爱跟人打交道,但我害怕被人看出来,总是装得很和善。” “我偶尔会健谈,甚至讲脱口秀,抗拒听人说‘哎,你知道嘛,他是个社恐’。” “可是,即使我那么努力,好像也没有成果,他们依旧会说‘哎,你知道嘛,他是个社恐’……” 下一秒,他将嘴靠近话筒,神秘兮兮地补充:“社交恐怖分子,以后多找他聊。” 舞台亮起第二灯,连带场内洋溢欢愉。 “有人会问了,不能直说么?”程俊华解释,“可能是我古怪,还有一点自卑,我觉得这是弱点,我必须克服困难,跟童年接受的教育有关。在我们家里,直说没有用。” “大家或许有类似经历,你小的时候,做什么不行,长辈都会觉得,那是你的问题。我从小喝牛奶就拉肚子,家里人坚信,是我的胃不适应好东西,坚持天天给我带鲜牛奶。普通牛奶都不行,新鲜牛奶最高级。” “我当时直说了‘我不喝,会难受’。” “他们也很强硬,说‘不能太矫情,你要锻炼自己,敢于克服困难,以后才会好受’!” 程俊华无力地摇头,感慨道:“听起来就像我不喝牛奶,将会阻碍祖国伟大复兴,那都不是平凡的牛奶,那是长江黄河里流淌的民族之魂。” “喝,必须喝!不喝不是中国人!” 第三灯被点亮,欢声弥漫四周。 前排观众赞同地拍手,连选手都佩服地唏嘘。 楚独秀听着大佬段子,她迟疑数秒,纠结道:“完了,想到一个梗,但是没法说,北河哥在对面,没有坐在这边。” 王娜梨疑惑:“什么梗?说说呗。” 她压低音量,鬼鬼祟祟道:“不喝的牛奶,可以送给北河哥,老天爷赏奶喝。” “哈哈哈哈哈!” 程俊华:“这件事一直持续到什么时候?等出了国以后,我学一些外语,才知道‘困难’的‘难’,不光叫做‘difficulty’,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叫做‘rutangbunai’。” “rutangbunai?”祁筠寒重复英文发音,神色不解,侧头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乳糖不耐。”程俊华平和道,“我不是难受,我是乳糖不耐受,所以拉肚子。” 祁筠寒恍然大悟,接着好笑地后仰。 “但我知道这些后,依旧保留老习惯,偶尔喝牛奶,根深蒂固了。甚至,当我的外国朋友说自己不吃坚果、鸡蛋、鱼虾、鸡肉、番茄、芹菜,吃完会难受、会食物过敏的时候,我都很震撼。” “因为我就是乳糖不耐,他们好像什么都不耐。” “我会小心地发问……”他脸色诧异,试探道,“你是素食主义者么?或者,你就是素食,靠光合作用?” 欢声此起彼伏。 “如果关系特别好,我也会给予他们,家人般的温暖问候‘不能太矫情,你要锻炼自己,敢于克服困难,以后才会好受’!” “这不是普通的坚果,这是自由女神像手举的火种,你要是不吃这颗坚果,怎么照亮繁荣昌盛的美国梦?” “吃,必须吃!不吃不是美利坚人!” 全场四灯亮起,观众发出欢呼。 笑声代表都笑得咧嘴,忍不住鼓掌或摇手,赞叹着这一段表演。 程俊华悠然道:“当然,他们不会跟我一样,宁肯自由女神像如好莱坞大片里一样炸掉,都不会选择吃过敏食物让自己的胃炸掉。” 众选手望着欢腾场面,同样站起身,惊声赞美道:“稳的,稳的!” “我猜票数能进前三!” “票数肯定进前三,现在就等新人王……” 大佬本场发挥不错,一扫上期颓丧状态,隐隐有争夺第一的架势。 台上,程俊华看见四灯也不急,望着观众,娓娓道来:“很有趣的差别,为什么我们总害怕,不愿暴露自身弱点?” “我想,可能是我们清楚,只要被贴上某种标签,我就有被淘汰的风险,必须克服困难,变得完美无缺。” “例如招聘面试的无领导小组讨论,绝对不会在乎内向者的想法,直接就把他们筛掉了,都要装出活跃的模样。简历上描述缺陷,也要被精心修饰,比如‘工作过于努力,吹毛求疵’什么的,还是透着那股熟悉的味儿,锻炼自己,克服困难。” “但有时候,袒露弱点,并不是弱点,放下死板标签,人才能活过来。” “就像我想摘掉大佬标签,所以来到这里。” “谢谢大家,我是程俊华。” 程俊华不慌不忙,对着台下长鞠一躬,在声势浩大的掌声中,结束自己的首轮表演。 第55章 ◎总决赛就是一场游戏,我好想赢,也好意思说。◎ 演播厅内,掌声盖过笑声,反响依旧热烈。 九强选手一边拍手,一边注视程俊华下来,讨论刚才的精彩演出。 “最后升华了。” “不炸却意味悠长,后面的深度很难超过这个了……” 现场选手交头接耳,弹幕区也内容丰富。 [一如既往的高级段子!] [感觉不适合决赛讲,有点沉闷,过度表达。] [是程俊华的风格,绵里藏针的幽默。] [喜剧内核是悲剧,明明就演得很好,我喜欢。] [这不比打拳有思想?这才是高手!] [sorry,但程也对新人王赞不绝口。] [虎妞都演完了,骆驼秀子还远吗?] 其余选手陆续演完,不知不觉没剩几人,楚独秀排在较后顺序。 正因如此,弹幕区讨论她的内容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在等她的首轮演出,想看她会继续输出半决赛话题,还是由于网友恶评有所收敛。 王娜梨和小葱早坐到对面,等独自留守的好友登台。 小葱小声道:“感觉再讲观点类段子,会跟大佬撞型,不太适合决赛。” 王娜梨:“还是贴合现场观众的好……” 总决赛是直播,氛围有所不同,更讲究现场参与感。 前期节目都有剪辑和包装,被尚导等人精心打磨过,观众也能沉下心观看,但总决赛信息量太大,又有弹幕又有反应镜头,相比精剪就凌乱一点,沉稳风段子不占优势,炸场风才会有好反响。 片刻后,台上响起介绍音:“有请下一位选手——楚独秀!” 话音刚落,全场轰动,观众们都激动起来,如汹涌翻滚的海啸。 观众席,铃果视频高层被吓一跳,他望着亢奋的现场观众,愣道:“谢总,这选手的人气……” 是不是有点吓人了? 谢慎辞平静道:“小场面。” 选手区,其他人同样被阵仗吓到,好笑道:“真红了!女明星!” 路帆担忧道:“因为半决赛段子吧,但就怕她被架起来,这些人不想听别的……” 聂峰:“确实,期待被拉高,被迫只能讲那个。” 楚独秀半决赛表演争议巨大,收获如潮的关注度,也背负海量的骂名。 这不是一件好事,她很可能被舆论所限制,以后只能讲那一类段子,否则,现有支持者也会转变,诋毁她怕了,不敢再说话。 想要不被外界声音吞噬,就如同在冰面上行走,踏错一步都可能摔下去。 台上,楚独秀的长发被扎起,照旧穿休闲的亮色衣衫,跟校园里青春洋溢的学生差不多。 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没有尖酸刻薄的锐气,更没惨遭网暴后的抑郁,就像刚来到节目时一样,带着年轻人的天真烂漫和朝气,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台下,不少人闻言,都摇晃横幅,显然早等候许久,甚至大声地呐喊。 “大楚兴,新人王,秀儿秀儿你最强!” “支持专家建议!” “全组晋级,招男会计——” “谢谢,谢谢,各位太热情了。”楚独秀望着骚动场面,忙不迭鞠躬致谢,这才制止住混乱,“最近,我的身上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黑色,另一种也是黑色。前者是听完我段子、嘿嘿一笑的‘黑’,后者是听完我段子、疯狂黑我的‘黑’。” 她面露无奈,怯声道:“我知道很多朋友,还希望我聊半决赛话题,但真的对不起,我是一个怂人,不敢再聊男性了。” 有人不满地拉长调:“啊——” 楚独秀从容不迫地抬手:“我害怕被误会,总拿这些写段子,好似离不开他们。大家多看些霸总文学,应该能理解我的担忧,很怕他们邪魅一笑,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然后大手一挥,签下一张支票‘给你五百万热搜,离开我的世界’!” “我这种平凡的女孩,不敢再骂了,害怕被他们爱上,搞得跟小说一样。” 此话一出,欢声大作。 轻松诙谐的语调,出人意料的反转,瞬间引发哄笑,连带舞台上亮起一灯! 苏欣怡掩嘴失笑,解释道:“对不起,我知道有点快,但这个忍不住。” 众选手见状,也赞叹不已。 其他人原本都倒吸一口凉气,害怕楚独秀让观众不高兴,现在悬起的心又放下来,佩服道:“可以的,控场成功!” 王娜梨欣然道:“场面和谐起来了,刚才开场太失控,观众兴奋过头了。” 小葱:“她搞现挂向来可以。” 楚独秀:“聊聊决赛,打比赛呢,不聊男人。初选赛时,我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幽默没法比较。” “录制期间,我认识很多好朋友、好前辈,以至于到决赛,我都反思,收获的友谊是不是太多了?” 她脸上显露一丝迟疑,在台上踱步,好似在思索。 “Friendship太多,也会有hardship,不敢要leadship,再失去championship。” 她握着话筒,为难道:“所以,我后悔了,打算卖掉前两条ship换后两条,不然改口‘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吧。” 现场观众响起笑声,其他选手都乐开花,故意伸手发出抗议。 楚独秀面露纠结:“好想赢啊,但不好意思说,尤其前辈们都高风亮节,不是迈过顶峰走缓坡,就是袒露弱点摘标签,更显得我低俗没觉悟。” “这场面类似春节拜年,争冠军跟拿红包一样,我都将口袋拉开,嘴上还在假客气‘哎呀,北河哥,使不得’!” 楚独秀一边将脑袋侧过去,一边将卫衣的口袋拉扯开,扭着身子推拒起来,整个人快拧成麻花,演绎滑稽可笑的肢体动作。 “程老师,太客气了,您是海归,不用来那套。” 下一秒,她原地蹦跳,焦灼地握拳:“心里想的却是‘动作快点吧!讲段子可以混和慢,这会儿就别磨叽了’!” “肯定有人问了,都是参赛选手,为什么你给他们拜年?单口喜剧圈还论资排辈么?” 她突然站定,面无表情道:“废话,黄鼠狼当然要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嘛。” 笑声炸裂。 场上第二灯亮起,观众伴随她生动的表演,一扫录制的疲惫情绪,变得活跃又快意起来。 众选手哄闹起来,纷纷地开起玩笑。 程俊华惨遭点名,他此时以拳挡脸,看上去一本正经,但眼睛也成弯月,既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难掩笑意。 “不行,没太多技巧,但特别好笑……”路帆强忍情绪,闷声道,“内容太真实,就有感染力。” 王娜梨幸灾乐祸道:“就那种看人打架的乐子人心态。” “说谁又混又慢呢?”北河不怒反笑,“友谊的小船翻了!” 楚独秀语气崩溃:“好想赢啊,但不好意思说。我一直觉得有件事很荒谬,在校时总被灌输‘没人记得第二名’的观念,但当你真拿了第一名,又会被教育‘第一名也别猖狂’,搞半天就第三名快乐,又被记得又能猖狂!” “我记得一堂公选课,老师问了经典问题,论证‘没人记得第二名’。他说‘我考考大家,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第二高峰叫什么?有人知道么’?” “我说‘乔戈里峰’。” “他看了我一眼,‘啧啧,文科生,那我再考考你,世界短跑冠军是博尔特,亚军是谁’?” “我说‘盖伊、布雷克、加特林’。” “他愣了,‘啧啧,体育爱好者’。” “我说‘老师,我考考您,世界倒数第一高峰叫什么’?” “不知道。” “那我们班体测800米倒数第一是谁?”楚独秀大度道,“提示您一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同学你叫什么来着,都在嘴边了……”接着,她手忙脚乱摸索四周,开始哗啦啦地翻页,踌躇道,“……我翻翻点名册。” 表演结束,楚独秀突然蹦跳,连带语调都激昂,义愤填膺地发声。 “你看看,‘没人记得第二名’都是假的!没人记得无名无姓的我才是真的!” “人家说冠军和大佬无所谓叫谦虚,我还没拿冠军、没做过大佬,说这话是欠招又心虚,连起来叫‘欠虚’,方言版的谦虚,又土又傻气!” 怪里怪气的方言味儿,紧贴现场的段子主题,让场内观众捧腹大笑,恨不得眼泪都笑出来! 祁筠寒大笑,拍下第三灯! 楚独秀收起情绪,重新平和下来:“当然,我深刻意识到错误,检讨了自己的功利主义想法,不能拿冠军就沾沾自喜,应该向前辈学习,做人不可以太飘。” “所以,希望大家给我改正的机会。”她害羞地低头,扭捏道,“给个冠军什么的,让我也谦虚一把,在脱口秀节目上说好普通话,证明我有在反省。” 小葱被气笑,拍腿道:“诡计多端!诡计多端!” “好想赢啊,但不好意思说,主要赢了才有选择,但赢了会伤害别人。前辈劝我不要卷,说节目排名没用,得失心不要太重,人生就像坐车,有快车、优享车和专车,快车和专车也差不多。” “但有没有可能,我没钱打车,骑的共享单车,甚至还倒闭了。”她叹息,“没有得到,光失去了,徒步的诗人,浪漫又贫穷。” 笑声的波浪漾起,没在场内停歇过。 “我的状态就是职场实习生,别人问你那么努力干嘛,那是我想要努力吗?”楚独秀愤然道,“你们都转正了,我还没签约呢,好歹给我个不努力的机会!” “类似手机系统升级,让你选‘今晚更新’或‘稍后提醒’,听起来差别不大,但真相是今晚不升级冠军,就不确定稍到多少年以后了,提醒也没有用。” “当然,输赢不重要,只要活得舒服,我也能接受输。”她镇定道,“给我51%的善乐股份,我立马不想赢了,做公司的昏君,比做冠军牛多了。” 谢慎辞:“?” 全场喧哗,集体起哄:“哇——” 楚独秀:“我还能将ship买回来,成为partnership后,跟谁都有friendship,甚至收获的友谊更多了。看似控股喜剧公司,实际控股船只公司。” “所以,前辈们别劝我,应该去劝老板,快点交出股份。你们告诉他,人生就像坐车,快车和专车也差不多,说不定他喜欢徒步呢?” 她声音悠扬,挥手带节奏:“让他把车留给我们,赢不赢也就无所谓,等我拿到股份,人人都做冠军,人人都很懂事,轮值董事长嘛!” 异想天开的大胆念头,让现场观众爆笑如雷。 舞台忽然就绚丽,第四灯终于亮起! 观众席,铃果高层都被逗乐,饶有兴致地揶揄:“谢总,明年节目您还能接待么?股份还够么?” 谢慎辞:“……我努力。” 其他选手闻言,也笑闹成一团,堪称决赛最快活的时刻。 小葱高声道:“夺权了,起义了!人人封官加爵,人人冠军董事!” 北河:“大楚兴,新人王,推翻老板统治了——” “好松弛的表演。”聂峰道,“北河和大佬说不在意排名,多少还收着劲儿,她是真放飞自我。” 最真挚的情绪,往往最打动人。即便楚独秀嘴上说要赢,但这种酣畅淋漓的表演,无拘无束,自在肆意,反而比段子的讲述,更能释放蓬勃能量。 那是一种开阔的心境,自然而然就让人快乐。 台上,楚独秀依旧活泼,透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如同羽翼渐丰、蓄势待发的鹰。 “总决赛就是一场游戏,我好想赢,也好意思说。” “因为我坚信,友谊不散场,游戏能重来,比完、闹完、笑完后,我们的Friendship还在,照旧在节目外结伴航行、乘风破浪!”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满场喝彩中,她鞠躬下台。 第56章 ◎等到一切落定,期待跟你共事。◎ 恣意畅快的表演后,舞台光线闪耀,观众人声鼎沸。腾腾的欢呼,腾腾的掌声,腾腾的喧闹,快意如旋涡,席卷着众人。 选手席,王娜梨和小葱眼看好友下来,早按捺不住地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楚独秀一路小跑,奔向自己的同伴。 王娜梨竖起大拇指:“厉害的!” “好歹都是燕城出身。”小葱道,“新人王,苟富贵,高低给我封个副总。” 路帆笑道:“要是这么说,我还算是帝师,官位更不能低。” 众人说笑起来,等待排名结果。 现场观众停歇片刻,网络弹幕热闹非凡。 [呜呜呜感动,都不像决赛,像高考告别!] [善乐文化,give me a face,给她股份吧。] [老板:give you face] [劝老板别不识抬举,牺牲你一个,幸福全公司!(狗头)] [看现场效果前三有她。] [但文本深度一般。] [我喜欢这个,程的很高级,可我不敢笑,总有点悲伤。] [好欢乐!直播没有字幕,看不懂深度的,还是炸场快乐!] 在线直播观看量水涨船高,页面遍布密密麻麻的文字,都在讨论第一轮演出效果。 没过多久,九强选手表演结束,罗钦和苏欣怡上台主持,公布自命题赛的排名。 急促又恢弘的音乐响起,瞬间将现场悬念拉满,吸引台下观众的注意。 北河倒吸一口凉气,搓手道:“好紧张,不是紧张排名,是怕做倒霉蛋,决赛要演三篇。” 路帆瞥他:“山穷水尽了是吗?” 北河:“当然,三个五分钟,要拼成商演,线下能演一年。” 总决赛无疑是高强度创作,每名选手至少讲两篇稿,有一人还被迫要讲三篇。 前期节目时,演员们用的都是存货,在线下打磨很长时间,越到赛制末尾,积攒段子越少,录制却还要继续,考验的就是耐力。 半决赛和总决赛靠得太近,开放麦练习时间本来就少,还有一篇命题稿,人人都会有压力。 小葱望着大屏幕,推测道:“前三应该都四灯,有五个人拿满了。” 四名笑声代表可以拍灯,第一轮满灯选手有5人,分别是楚独秀、程俊华、北河、路帆和聂峰,在票数上就有所优势。 苏欣怡柔声道:“下面宣布第一轮自命题赛票数,前三名将会晋级四强,其余选手进入擂台赛,争夺最后的四强席位。” 下一秒,音效骤起,巨大屏幕亮出排名及票数,惊得观众们发出唏嘘之声。 第一名367票 第二名359票 第三名341票 王娜梨睁大眼:“哇。” 聂峰:“前两名票数要高出一截。” 罗钦:“首先是第三名,总票数341票……” 九强选手都屏住呼吸,静候主持人公布结果,除去知名度较高的楚独秀和程俊华,第三名无疑是最有悬念的位置。 其余人热度有限,一时间难分伯仲。 “……北河,恭喜晋级四强。” “居然是我……”北河一愣,下意识望向路帆,看上去不知所措。 路帆神色如常,鼓掌道:“不错,你少讲一篇了。” 小葱:“北河哥值得,还奉献一把,主动来开场!” “就是就是。” 北河被夸难得拘泥,快步奔向四强席位。 “接下来是第二名,总票数359票……” 两侧屏幕上,楚独秀和程俊华的脸庞乍现,都是特写镜头,一左一右对照。 现场观众惊呼起来。 祁筠寒和卢毅紧盯排名,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来。 楚独秀吓一跳,当即不敢躬身,谨遵母亲的教诲,缓缓地直起腰。 这场面宛若半命题赛巅峰对决,只是楚独秀和程俊华当初都绷着劲儿,现在经历完残酷又漫长的赛事,再加上后面还有一轮比赛,两人的状态比那时从容得多。 “程俊华。” 尘埃落定,祁筠寒伸手鼓掌,卢毅微叹一口气。 罗钦微笑:“恭喜晋级,请前往四强席位。” 程俊华神色和善,不紧不慢地点头,顺着楼梯向上,前往二层座位。 “最后,首轮演出第一名,现场共计367票……” 话音未落,场内就响起声音,喊着同一个名字,宛若应和主持人。 “楚独秀——” 王娜梨和小葱亢奋起来,都围拢在楚独秀身边,催促她前往四强席位。 楚独秀来不及多言,刚伸手跟其他人告别,就被指引到楼梯方向。 苏欣怡:“有请三位进入晋级区,其余选手将争夺最后的四强席位,迎接第二轮擂台赛环节。” 嘈杂声渐远。 四强座位搭在二层高处,能够俯瞰舞台及观众席。这里距现场稍远,环境会安静一点,唯有角落里架着摄影机。 楚独秀、程俊华和北河落座,身边还剩一把椅子,属于擂台赛获胜者。 三人将在此观看第二轮比赛,暂时没法跟一层选手交流,如被搁置在孤独小岛,遥遥观望热闹的景象。 北河感慨:“好熟悉的组合,又是我们三个。” “有点像初选赛场面。”程俊华左右环顾,“赛后被留下拍商务。” 楚独秀哼起小调:“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呆呆地坐在角落边……” 片刻后,有一编导穿着黑衣,悄无声息抵达二层,压低音量道:“三位老师,麻烦摘一下麦克风,然后出来一下,有个口播要录,刚刚接的通知。” “大佬的嘴开光了!”北河哭笑不得,随手摘掉设备,“赢了拍商务,输了打擂台,还真是一刻都不停,节目组堪称资本家。” 总决赛的广告商不少,加上直播热度爆棚,自然会有临时任务。好在镜头没拍四强席位,三人暂时离场,没什么大问题。 演播厅外,走廊里人头攒动、略显混乱,全是来回穿梭的工作人员,人人忙得马不停蹄。 楚独秀晕头转向,快步跟着北河、程俊华,一路不知道跟多少人打招呼,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偶尔还要长鞠一躬,只觉流水般的陌生人,从眼前哗啦啦经过。 三人越过重重阻碍,终于找到僻静角落,开始拍摄口播广告。 程俊华最先拍摄,对着镜头念台词。 北河站在一旁,面前有位领导。 中年男子穿着polo衫,被众星拢月地环绕,是铃果视频的高层,方才跟三人寒暄过,应该是特意来看《单口喜剧王》总决赛。 楚独秀眼看北河被迫接待,她小心翼翼地挪到角落,以免自己也被卷入社交,打算安静老实地等拍摄。 正值此时,左肩传来微弱的触感,被人用手指轻点两下,力度礼貌又不失分寸。 楚独秀误以为自己挡路,忙不迭侧身,左转向后看,却没见到人影。她都原地转一圈,才发现了谢慎辞。 谢慎辞着正装,黑发干净利落,不动声色地瞧她打转。他明明站在右侧,却故意戳她左肩,使出一些儿童才玩的把戏。 别人是西装革履的斯文败类,他是西装革履的斯文幼稚鬼。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谢总,您是小学生么?没有事情做?” “还没拿到51%股份,已经对我不客气了。”谢慎辞意有所指,他扬起下巴,示意看旁边,“他们正在聊,我暂时没事。” 楚独秀连忙回头,看到北河及铃果高层,这才恍然大悟。谢总是陪同对方,才会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刚宣称夺取善乐,就被公司正主抓个正着。 她听他提及段子,心虚地辩解:“这不是没拿到,才敢不客气么?拿到就不好跑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错愕,挑眉道:“你还打算跑?” “不然学您徒步么?”楚独秀一本正经地拿乔,“谢总,求职是双向选择的过程……” “你答应过签约的。”谢慎辞沉吟数秒,又怕此话像绑架,忙不迭放缓语气,“商良天天问,我转述他了,改主意的话,你去跟他说。” “看看,原形毕露了,难怪跟我搞好关系,就是想骗我进公司打工!”她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我看错你了,真令人伤心!” “……” 谢慎辞见她浮夸地表演,领悟不签约是开玩笑,当即放松下来。 她的长发梳成马尾,随着动作,偶尔摇摆,如调皮的尾巴,吸引着注意力,像在他心头晃来晃去,带来微酥而快活的痒。 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心扉被轻轻撞一下。 明明没讲什么笑话,朴实无华的日常话题,却都生出雀跃和欢喜,隐晦地潜藏在心底。 看见她就莫名开心,可能由于她的幽默,可能由于别的什么。 所以才会幼稚又无聊地逗她。 谢慎辞撞上她明亮的目光,宛若直视太阳,下意识地回避,强作镇定道:“看看,原形毕露了。” 楚独秀不解。 他喉结微动,用余光瞥她:“难怪跟我搞好关系,就是想骗我的公司股份。” “?” 他怎么老学她说话? 楚独秀近来发现,谢慎辞总喜欢Call back她的梗,让他独自讲段子就装哑巴,却频频用她的话回复自己。 谐音梗罚钱,学别人的梗,应该罚股份! “没有骗,打算抢,跟社会新闻里的商战一样。”楚独秀振振有词,“持剑破门而入,抢夺公章股份什么的,谢总晚上睡觉,最好小心一点。” “???” 程俊华还在拍摄,北河也没有结束。楚独秀和谢慎辞暂时没事,一边不时观察拍摄进度,一边随意地闲聊起情况。 谢慎辞:“我听他们说,你订完票了,明后天就走。” “对,回家待两天,收拾好东西,就得抓紧回学校了,还有好多毕业的事。”楚独秀小声道,“我那天跟商总解释过,有些活动来不及去了……” 她依靠《单口喜剧王》获得巨大热度,确实是远超预期,计划也被打乱了。 参赛前,她打算录制中途回学校,不料被商务拍摄占满,加上还要备赛写稿子,竟无暇回校处理琐事。 尽管大四毕业生较为清闲,不是实习,就是备考,必修课大幅减少,但总归有一些规章制度,存在没办法请假的特殊场合。 楚独秀向来性子怂,过马路都不闯红灯,不好意思拒绝公司商务,也不好意思违反学校规定,专程找商良说明情况,幸好对方表示了理解。 楚独秀:“回校还得搬宿舍,我们室友还约饭。” 毕业时,宿舍物品必须清空,同样是浩大工程量。 谢慎辞思索道:“如果宿舍里有些东西,觉得寄回家再搬麻烦,可以直接寄公司,暂时存放一会儿。” 楚独秀一愣。 他解释:“北河他们也这样,刚搬来海城,等住处落定,才将行李搬走。” 她撇了撇嘴,偷瞄他一眼,欲言又止道:“……我还没说要到海城发展呢。” 虽然楚独秀想过,如何处理好行李,私下还跟王娜梨聊过租房,但她听他给建议,又生出一丝别扭及叛逆,不想被人拿捏住,仿佛她进入善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北河、路帆等人问起,她肯定坦然地回应,但面对谢慎辞,难免有点扭捏。 谢慎辞叹息,致歉道:“对不起,但善乐想在燕城或文城建立分部,还需要一些时间。” “……” 不远处,程俊华已经完成拍摄,工作人员调整设备,呼唤北河和楚独秀,来到镜头前做准备。 谢慎辞瞥见挥手的摄影师,不好再扣着她聊天,说道:“最近录制太忙了,加上演播厅偏远。海城有很多值得游览的地方,跟燕城和文城的风景不一样,搬来就有时间去逛逛,市里和郊区都有,好吃的地方也很多。” “这……”楚独秀微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嗓子干涩,突然说不出话。 她想问有时间去逛逛?跟谁逛? 其他老板都聊事业,他怎么开始聊观光? 但问这种话有点暧昧,或许他是好心推荐,或许他是计划公司游玩,不该胡乱联想和引申内涵,搞得像在共同勾勒未来。 主要他兴致盎然,不停歇地规划着,具体到吃穿住行的细节,恨不得明天就要启程了,自然让她心生赧意、不好答话。 简单又纯粹的真诚,无疑最能叩动人心,没掺杂过多阴暗私念,就像童年暑假打游戏。 灼灼的阳光、苍翠的树影、喧嚣的蝉鸣、冰凉的西瓜,舒适地缩在家里,摆弄老旧游戏机,不会特意制定胜利目标,优哉游哉地玩耍着,却发自内心地惬意。 他说话时就给她这种感受,仿佛结伴出行、自在环游,就会很开心,没更多目的。 没准类似他喜欢徒步,别人不理解,但他很畅快。 她来不来海城,她的存在本身,有必要被他如此期许么? 楚独秀胸腔内有火苗摇曳,连带热气蒸腾而上,耳根都快发红发烫。 她不敢深究答案,故意将其放置在一边,用支支吾吾来掩盖心慌,回避很多蛛丝马迹、细枝末节。 摄像机边,北河拍摄起广告,有人招呼楚独秀。 谢慎辞提醒她过去,他临走前轻抿唇角,却仍然泄露一丝笑:“等到一切落定,期待跟你共事。” 第57章 ◎曾经踉踉跄跄,现在羽翼渐丰,她终于振翅翱翔。◎ 恍惚间,楚独秀忘了,自己有没有回应谢慎辞,便稀里糊涂地走向编导。 她拿到写满广告词的卡片,匆匆扫一眼文字内容,这才缓过神来,转头偷看某人。 走廊里,谢慎辞陪同铃果视频的高层离开,只留下苍劲如竹的背影,在人流涌动中分外显眼。他们没在此停留太久,又要前往下一站地方。 一扫先前的小学生形象,变回善乐文化的大老板,当真是七十二变。 楚独秀睫毛颤动,她垂眼认真背诵,快速记忆起广告词,这才挥去那抹悸动。 拍摄结束后,三人处理完一堆杂务,终于得以回到演播厅。 场内,六名选手正在按序表演,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每名选手表演结束,会有笑声代表点评两句,给其他选手一些准备及休息时间,也让被放在二层的楚独秀、北河和程俊华闲聊两句。 “刚好,没错过太多,还有一半人。”北河道,“据说,过两天铃果活动,就我跟路帆几个,两位都不参加了?” 北河方才跟铃果的人交流,就是由于未来的线下活动。 楚独秀惭愧地低头:“是的,那天我得飞回燕城,学校就要开始答辩。” 程俊华开玩笑:“也对,考公还要毕业证。” 北河询问:“大佬是有其他活动?那个电影项目?” “没,那个我没有接,家里人过生日,才赶着回南城。”程俊华轻叹,“这段日子飘在外面,好长时间没休息了,估计要缓缓再工作。” 《单口喜剧王》录制相当熬人,大家都想结束后放松片刻。 “明年不敢来了。”北河调侃,“跟我们上季一样,摧残了好多人才。” 程俊华苦笑:“明年得攒新内容过来,年轻人提升太快,我精力真跟不上。” 楚独秀:“大佬说,明年他要做新人王。” 北河:“可以,人人都称王,轮值董事长,善乐新鲜出炉的企业文化嘛。” 场上,第二轮擂台赛竞争激烈,不少选手都是拿满四灯,完全靠观众投票来比拼。 没过多久,六名选手表演完毕,连带排名都被公布。 路帆作为老将,在疲倦选手中杀出重围,拿下最后一个四强席位。 “恭喜路帆成功晋级,进入决赛四强席位!” 台下观众传来欢呼。 路帆闻言一怔,接着眼角带笑,照旧是温和从容、不卑不亢的模样。她在掌声中缓慢起身,沿着舞台走向二层楼梯,前往四强席位跟其他人汇合。 北河站在二楼,早就激动起身,眼看路帆上楼:“路老师还是路老师!依旧发挥那么稳定!” “同时,第二季《单口喜剧王》年度第五名至第九名诞生,有请其余选手重新上台,领取自己的荣誉奖章,由我们的笑声代表进行颁奖。” 楚独秀同样欣然鼓掌,她望着一层的王娜梨和小葱,又看见笑声代表们陆续起身,准备为选手们颁发决赛奖章。 除了集结的四强外,其他选手会按擂台赛票数,取得自己在第二季的名次。 楚独秀熟识的三人恰好挨着,小葱位于第六名,聂峰位于第七名,王娜梨位于第八名。 众人一起登上总决赛舞台,从祁筠寒、卢毅等人手中接过奖章,发表各自的获奖感言。 小葱一手拿奖章,一手握着话筒,说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像小葱最佳搭配豆腐!” 王娜梨当即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望对方,好似没料到他的发言。 楚独秀闻言,五官也皱起来,吐槽道:“天呐,平时讲段子就算了,领奖台上都是干将莫邪。” 程俊华:“AI受不了了。” “这小子——”北河既好气又好笑,“我能冲下去打他吗?不想比四强了,单纯想挑战他。” 相比小葱狂秀恩爱,聂峰发言正常得多:“如果现场有燕城的观众,欢迎大家光临台疯过境,那里有酒、有歌、有段子,希望有更多朋友能关注线下,我们的开放麦和单口喜剧俱乐部。” 现场响起掌声。 王娜梨发言最为简短,她单手举起荣誉奖章,高声道:“什么都不多说,下一季继续虎!” 场内气氛活跃,弹幕疯狂刷屏,四处弥漫着欢腾。 五名选手领奖结束,就只剩下四强决战。 “稍事休息后,我们将迎来四强对决,今晚最后一轮命题赛。” 演播厅内,现场大屏幕播放广告,四强选手被困在二层,跟一层的人遥遥相望,宛若被分隔的牛郎织女。 王娜梨、小葱等人坐在观众席,齐刷刷举起荣誉奖章,对着二楼挥来舞去,在灯下璀璨发光,得意地炫耀起来。楼下的人无事一身轻,现在只等决赛,别提有多快活。 楚独秀哀道:“好家伙,他们先戴上了,我们一无所获。” 路帆:“只剩我们了。” 北河:“没事,据说我们是奖杯,容量也会比较大,待会儿将他们奖章都装走。” 正值此时,有工作人员抱着纸箱赶来,说道:“老师们,麻烦抽一下签,我们要确定决赛顺序了。” 程俊华距离纸箱最近,他伸手拿一张纸条,摊开来数字是“3”。 “大佬手气真好,看看我怎么样。”北河抓出一张纸,打开看数字是“1”。 路帆:“又是你开场。” 北河:“我不厚道地说一句,好希望这就是排名。” 楚独秀也抽了一张,她缓缓展开薄纸,看到数字愣两秒。 片刻后,现场屏幕重现节目Logo,主持人们再次回到舞台。 罗钦:“欢迎大家回到第二季《单口喜剧王》决赛现场,第三轮命题赛题目是《欢笑启程的地方》,四强选手依次上台,角逐本季最终排名。” 苏欣怡:“本轮比赛将通过抽签,敲定登台的顺序,下面请看大屏幕——” 1.北河 2.路帆 3.程俊华 4.楚独秀 一层选手区,王娜梨等人彻底成观众,等候四强选手表演,讨论着总决赛进程。 王娜梨一怔:“她要最后才演。” 聂峰:“前两个人挨着也挺有意思。” 小葱:“上半场是前世恩怨,第一季的复仇,下半场是现世对决,第二季的交手。” “下面有请第一位选手——北河。”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北河快步奔向了舞台。 二层座位离得稍远,楚独秀、路帆和程俊华跟随场内鼓掌,但相比一层选手们的轻松释然,四强选手脸色略微紧绷,偶尔舒展背部及肩膀,都在静候自己的竞演。 尤其北河演完,就不再回席位,他在一层等待结果,更让二层愈加僻静。 路帆登台后,二楼就剩楚独秀和程俊华,双方都没有交流,酝酿着演出情绪。 楚独秀排在最后,还有心思欣赏表演,眼看北河和路帆都拿了满灯,不时轻轻拍手,为前辈们助威。 程俊华排在前面,他索性不再坐着,面壁原地踱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核对最后演出。 没过多久,二楼座位就只剩楚独秀。 “有请下一位选手——程俊华!” 程俊华轻吸一口气,他慢条斯理地下楼,挥手告别道:“新人王,待会儿看你了。” 楚独秀:“好的,大佬加油。” 随着决赛临近尾声,场内观众的精神越发振奋,只要有选手登台,都会有热闹呼喊。 程俊华刚一露面,台下就开始鼓掌,连笑声代表都不例外。 他轻声道:“大家好,我是程俊华。决赛题目叫《欢笑启程的地方》,但对一个悲观又社恐的人来说,尽情欢笑真的很难,离家启程就要更难。” 台下隐有笑声。 程俊华语调绵软,讲述时游刃有余,显然有丰厚演出经验,没过多久就赢得一灯。 北河嘶了一声,迟疑道:“段子质量是好的,就是有点……” 路帆:“跟主题契合度不够,应该是专场的段子。” 命题赛题目是《欢笑启程的地方》,但程俊华的表演鲜少提及,只是在开头说了一句,后面的内容并不扣题,听起来有点牵强附会。 他向来不擅长命题演出,本身就有浓厚的个人风格,除了半命题赛的表现外,自由发挥时才水平稳定。 不过,即便程俊华主题度不高,但依然是四灯水平,在如潮掌声中退场。 聂峰:“就看现场观众怎么想了,投票在不在乎决赛主题。” 选手们小声探讨,弹幕也议论纷纷。 [比前两个好笑!] [牛的!演得好完整!] [但这段跟主题有关系么?我乐完才想起来。] [时间太紧了,北河切题,但段子潦草,创作强度太大。] [水平属于保二争一,后面要幽默又切题,冠军就拱手相让了。] 二楼选手席位,楚独秀早就站起身来,目送程俊华离开舞台,守在楼梯口等待上场。她深呼吸两三回,平复逐渐躁动的心跳,力求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反复活动自己的手指。 导播台区域,谢慎辞不知何时露面,出现在尚晓梅的身后。 尚导被吓一跳,惊道:“我以为你来不了?得陪着铃果的人?” 谢慎辞:“他们在观众席,我就过来看看。” 话毕,他的目光投到屏幕,眼看她从二楼下来。 女生的长发扎成马尾,在灯光下化为深栗色。明明是细软的发丝,如今却似有力的鞭,伴随她灵活自如的动作,在半空中甩过、打旋儿,看上去潇洒利落。 曾经踉踉跄跄,现在羽翼渐丰,她终于振翅翱翔,冲向苍穹云霄。 台上传来主持人的介绍:“有请最后一位选手——楚独秀!” 下一秒,全场沸腾,山呼海啸,迎来今晚的终演。 第58章 ◎万物皆备于我,欢笑就会启程!◎ 舞台边,四名笑声代表伸手鼓掌,等待本场最后一名选手。 苏欣怡的笑意早就攀到眼角,她手臂都微微举起,拍手动作最为剧烈。罗钦和祁筠寒同样满怀期待,目不转睛地注视登台的人。 卢毅鼓掌的节奏,要比旁人慢半拍,一下又一下,总踩不上点。 闪耀灯光过后,楚独秀来到舞台中央,握起了麦克风,接着长鞠一躬:“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掌声退潮后,她惭愧开口:“决赛题目叫《欢笑启程的地方》,我拿到命题都慌了,欢笑启程的地方?” “总感觉节目组暗中批评我们,意思是决赛前都不好笑,我们忙活那么久,欢笑才刚刚启程。” 前排观众笑如弯月,其他选手乐得拍腿。 小葱:“节目组搞内涵——” 程俊华:“……都不知道该讲哪方面。” 北河:“那可不是,刁难我们!” “或者,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节目组是这么想的。导演们觉得,总决赛了,录制快结束了,观众们笑不动了,我们总算能笑了。” 她无奈道:“因此,这是工作人员欢笑启程的地方,区区七个字,道尽打工人辛酸。” 屏幕前,尚晓梅笑出声来,她忙不迭收敛住,赞同地点头:“有道理。” “我发现有些时候,尤其是关键场合,很喜欢用鸡汤的话,来定义很多事情,比如‘欢笑启程的地方’,比如‘是终点也是起点,人生的赛道永无止境’,也不懂具体意义,但听起来高大上。” 楚独秀在台上悠然踱步,描述道:“我读初中的时候,学校新学期,门口有板报,为了激励大家发愤图强,标题叫‘梦开始的地方’,好好学习,勇敢追梦。” “但很可惜,我们班第一节 是数学课。” 她停步,遗憾道:“梦开始的地方,对我来说,不是梦想开始的地方,而是梦乡开始的地方。” 台下传来笑声。 “再比如,总有些父母为一句话操心,叫‘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从来不相信这个,我有个双胞胎姐姐,她生下来就比我重,甚至不用出生,孕检就能查出来,俩团子一大一小。” “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她一本正经道:“确实,有些孩子还不会跑,在娘胎里已经输了,都不需要等起跑线。” 砰—— 祁筠寒被逗乐,伸手拍下一灯! 楚独秀耸了耸肩,轻松道:“当然,部分家庭遇到这种事,没准会感慨‘哇,可惜是两个女孩’。” 下一秒,她一手握话筒,一手假装喂汤:“然后在月子里给孕妇继续灌鸡汤,说‘备孕吧,是终点也是起点,人生的赛道永无止境’。” 诙谐中隐现锐利,如同一根细银针,瞬间扎破全场情绪! 哄声、笑声和掌声共同响起,在场地内混杂成一团,宛若暴雨前的雷电云。 苏欣怡拍下第二灯! 王娜梨:“哇——” 路帆:“起劲儿了。” “开个玩笑,所以我一直不相信,人们为虚无概念,定下的关键点,画出的标准线。欢笑启程的地方,好像有个隐形含义,以前不快乐?启程才快乐?” “这会让我想到老师和家长的骗局,总说上中学就快乐了,上大学就快乐了,工作后就快乐了……” 楚独秀满脸诚恳:“我被骗次数太多了,连我妈说‘你要能拿冠军,我再也不管你,随便你快乐’,我都没办法相信。” “因为我知道,一定有后话,工作后就快乐了,后面必然还能接,结婚后就快乐了,生孩子就快乐了,退休后就快乐了……”她停顿片刻,继续道,“到下面就快乐了。” 观众展露欢颜,不禁笑得捂嘴。 楚独秀悲愤道:“套路多了,这都不是狼来了的故事,完全是狼群来了的故事,还是知识分子狼,越来越国际化,说出来的话,全是大饼和狼性文化。” “你咬一口那饼。”她抬手咬了口空气饼,认真地咀嚼尝味儿,“品品,啧啧,品品,啧,好聪明的中国狼,好优美的中国话!” 动听如歌的台词,生动活泼的演绎,出人意料的笑梗,致使全场爆笑如雷。 舞台上灯光亮起,罗钦拍下第三灯。 选手们大笑,他们前仰后合,同时喧闹起来。 小葱惊叹:“平平仄仄平平仄,好聪明的新人王,好幽默的中国话!” 聂峰哭笑不得:“这都是哪儿学来的喜剧技巧……” 楚独秀:“真到下面了,孟婆举着汤等我,我不等她张嘴,都学会抢答‘你是不是打算说,喝完投胎就快乐了’。” 她连忙背过身,摆手道:“你拿汤送也不行,我吃的饼太多,消化不好,吃不下了。” “孟婆端汤就往我嘴里灌,说‘怎么会,这是欢笑启程的地方,也是笑话启程的地方’。” “呵呵,新人王,笑话好,消化也好。” “都不知她是笑呵呵,还是在劝我喝喝。” 嬉笑如五彩斑斓的气泡,弥漫总决赛直播现场。 卢毅摸向拍灯按键。 楚独秀宛若诗人,诵读古诗般绵缓:“想不到欢笑启程的地方,如果有,就是我的床,再配上满电手机,随便在网上冲浪。” “只要我躺下,欢笑就启程,难怪都说短视频太下沉。” 楚独秀继续吟咏:“想不到欢笑启程的地方,我连在网上打字发‘哈哈’,都不一定代表着欢笑。” “也可能代表尴尬或干笑,不知道回什么的语气助词,生怕冒犯他人的加密文字。”她道,“打的是‘哈哈哈哈哈’,翻译完‘你真是傻瓜’。” 一阵又一阵的笑浪拍涌,台下观众抬手附和,好像对此深为赞同。 “想不到欢笑启程的地方,为什么给欢笑设标准线?”楚独秀不解道,“人生不该像赛道,非得笔直往前跑,欢笑就更不应该,应该像花样滑冰。” “反正人是万物的尺度,不在意起点终点,不在意世俗规则,不在意成功与否,我就要随意地滑、自在地滑、毫无目的地滑、横冲直撞地滑……” “从什刹海滑到北冰洋,从东亚滑到北美、从南极滑到北极、从太阳系滑向银河系,滑出蝴蝶振翅,滑出多姿多彩,滑出异想天开!” “世界上本没有路,滑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不必等候冰面,以后如竟没有冰面,我内心的快乐便是冰!” 慷慨激昂的语调,掷地有声的句子,生动振奋的动作,掀起全场热潮。 前两轮积攒的情绪,在压抑后尽情炸开,酣畅淋漓地释放,如同狂欢的飓风,席卷现场所有人,连后排角落都没有放过。 屏幕前,尚晓梅佩服道:“比剧场开放麦效果还好,没想到场子变大,氛围也没有逊色。” 一旦场地变大,后排经常冷场,唯有前排容易被感染。尤其是颓丧风演员,要是开场不够顺利,时不时气氛就垮掉,无法逗乐后排的人。 但楚独秀不管在哪种场合,都能调动全部的现场观众。 谢慎辞没有应声,他的视线落于屏幕,全神贯注欣赏她表演。 众选手都忍不住起立鼓掌。 小葱被现场氛围感染,他现在头皮发麻,抱头道:“哇——” 程俊华苦笑:“年轻真好。” 聂峰:“可以的!” 王娜梨:“她好擅长用想象力炸场!” 轰轰烈烈的欢呼声渐停,楚独秀才继续自身表演。 她平和道:“我还曾经跟朋友聊起过这事,说人生不要像设置目标的跑道,要像享受过程的滑冰,不在乎外界的定义,我的欢笑不用启程,我的欢笑时时都在,听起来热血沸腾吧?” “谁料对方听完,突然严肃起来,问我这么一句话。” 楚独秀收拢表情,好似在若有所思,抛出话尾的神秘钩子,瞬间吸引台下人注意。 “所以,你跟某些人的哲学一样,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观众们擦掉笑出的眼泪,静候她欲言又止的下文。 楚独秀嘶了一声,迷茫地反问:“你是说唯心主义哲学?人类中心主义?普罗泰戈拉?” “不,我是说某国运动员的冰面竞技主义,马思密达。” “……” 数秒后,欢乐的波浪彻底漾开,就像在山间狂呼呐喊后,放肆情绪撞上陡峭山巅,一波又一波的回声归来,在演播厅内反复震荡,宛若浪巅过后的余韵。 总决赛尾声,现场的人兴奋雀跃,网络弹幕也极激动,疯狂地在页面刷屏。 直播在线观看量到达顶峰,都在热议着楚独秀的表演。 [好炸!] [有起有落,节奏狂魔——] [穿透屏幕的感染力!恐怖如斯!] 台上,楚独秀眸光盈亮,不再高声带气氛,音色干净又轻缓。 “或许,越想找欢笑启程的地方,欢笑越没有办法启程。” “不为快乐和成功设定标准,自由往人生的冰面一溜,万物皆备于我,欢笑就会启程。”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华彩舞台之上,她面对鼓掌的观众,俯身长鞠一躬。 第59章 ◎今夜没有诞生冠军,今夜只有无冕之王。◎ 现场的气氛欢欣鼓舞,快乐被封在演播厅内,让观众激动得脸庞发烫,沉浸在最后的总决赛。 随着楚独秀演出落幕,众人亢奋的情绪褪去,才逐渐发现一丝异常。 最初,只有一两个人出声呐喊,却被浪潮般的笑声掩盖,很快,越来越多的骚动声渐起,如同振翅嗡鸣的蜂群,锐刺扎破和谐与欢愉。 “灯——” “拍灯!” “人都下去了。” 场内有观众尖声提醒。 然而,楚独秀沿着阶梯下台,头顶的灯都没有亮起,仍然维持三灯状态,没有完全焕发光彩。 选手们原本有说有笑,等待楚独秀归队,闻言也面露诧异,仔细打量起舞台。 王娜梨愕然道:“为什么就三灯?” 北河:“谁没拍?” 小葱:“都拍了吧,卢导最后一个,我看他伸手了。” 擂台赛和命题赛至关重要,四名笑声代表基本都拍灯,完全依靠观众投票决胜负。 北河、路帆和程俊华不管发挥如何,最终都获得四灯,就像决赛安慰奖,偏偏楚独秀没有。 表演时,楚独秀向来不在意笑声和反响,她从舞台返回坐席,听到其他人的议论,扭头才发现少了一灯,不由陷入怔愣。 现场变得乱哄哄。 祁筠寒察觉吵闹,他靠近身边的卢毅,观察起对方按钮,求助起工作人员:“稍等一下,卢毅老师的按钮出问题,我刚刚看到他拍了。” 卢毅:“没有,是我没拍。” 祁筠寒:“啊?” 卢毅:“我纠结了很久,还是拍不下去。她的表演很好,但我由衷希望,能让一位坚持单口喜剧很多年的演员,获得今晚这份特殊的荣誉。” 祁筠寒、罗钦和苏欣怡闻言懵了。 此话在场内掀起轩然大波,连带方才的欢乐烟消云散。 屏幕前,尚晓梅睁大眼,费解道:“卢毅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谢慎辞当即凝眉:“让别的嘉宾岔开他话题。”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对方接下来的话,会伤到不止一人。 场内,众选手面面相觑,好似品出话中深意,偷瞄楚独秀和程俊华。 楚独秀略感茫然,此时被王娜梨挽着,神色勉强算正常。 程俊华却脸色煞白,紧绷地抿起嘴唇,双手交叠在一起,甚至微微发抖。 直播弹幕同样乱成一锅粥。 [????] [什么意思?他想选程不选楚?] [别,我选秀决赛必抑郁吗?脱口秀都搞黑幕!?] [低情商:这不拍等啥呢?高情商:卢毅老师的按钮出问题。] [我早就说过,程肯定保送,绝对拿冠军,一早签约了。] [卢毅好歹混娱乐圈,不能那么没情商吧?] [……靠,前面提娱乐圈,我突然更害怕,确实都没情商。] [生动形象证明,一粉顶十黑,程俊华倒血霉了。] [祁筠寒(路人)苏欣怡(新人王唯粉)罗钦(大佬唯粉)卢毅(披皮黑)] 其他嘉宾意识到不对劲,立马主动打圆场,给卢毅递出台阶。 罗钦尴尬一笑,隐晦地暗示:“卢导,总决赛主要是选手的舞台。” 祁筠寒附和:“毕竟只是笑声代表。” 苏欣怡最为果断,她没跟卢毅搭话,扭头找工作人员,小声交流道:“现在不能拍灯了么?” 对方为难地回答:“是的。” 她不悦道:“那我撤掉刚才拍过的灯呢?我希望有其他演员,获得今晚这份特殊的荣誉。” “这……” 这话纯粹是在挑衅和反击卢毅了。 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面色各异的明星嘉宾,迷茫无措的九强选手。 聂峰眼看嘉宾们摘掉麦克风,一群人都聚集在舞台角落。他错愕道:“苏欣怡和卢毅吵起来了?” 工作人员构建成高墙,严丝合缝地围拢明星,阻碍选手及观众的视线,仍能遥遥听见一些声音,偶尔夹杂罗钦和祁筠寒的劝说。 摄影机当然不拍这些,连现场观众都看不到,唯有选手们视角刚好,瞧得一清二楚。 屏幕前,谢慎辞挂断来电,匆匆地转身离去:“铃果在问了,我先去那边。” 虽然尚晓梅当机立断,用广告掩盖现场状况,但绝不是长久之计,坚持不了几分钟。 总决赛直播暂停,属于是播出事故,少不了要被追问,得有人出面解决。 “好。”尚晓梅也焦头烂额,握着对讲机询问,“现场情况?” 电子设备里传来回复,背景隐隐还有争执声:“……卢老师不肯补灯,苏老师想要撤灯,其他老师在劝架。” 卢毅和苏欣怡在圈里颇具地位,各类影视资源并不重合,自然不会仰对方鼻息生活。 两人恨不得当场甩脸,谁都不肯退让半步,严重影响节目流程。 “我们全场那么多人,不可能等着他们吵。”尚晓梅厉声道,“都给我叫回来,直播不是儿戏!” 片刻后,四名笑声代表重新落座,混乱暂时结束,化为暗流涌动。 苏欣怡面覆寒霜、一言不发,主持工作被祁筠寒接管,显然不接受现在的结果。 卢毅脸上也挂相,他双臂环胸、眉头紧锁,宛若山顶顽固的石块。 现场大屏幕的广告消失,罗钦和祁筠寒主持流程。 罗钦:“欢迎回到《单口喜剧王》总决赛现场,我们的投票通道已经关闭。” 祁筠寒:“接下来,公布第三轮票数结果,有请四位选手返回舞台。” 四强选手闻声,只能起身上台,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时间难掩惶惶。楚独秀和路帆携手在前,北河和程俊华紧随其后。 苏欣怡和卢毅沉默地坐着,脸上瞥不到一丝笑意,任谁都看出状态不对劲。 尽管罗钦和祁筠寒努力地活跃气氛,但两位笑声代表和观众并不买账,台下的窃窃私语被音乐盖住,如同冬日冰面下的凌厉激流。 王娜梨不解道:“所以拍灯不改了?现在就公布票数?” 小葱:“那只能看观众投票了。” 舞台上,楚独秀、路帆、北河和程俊华并排而立,两侧的大屏幕浮现绚丽画面,连带急促跌宕的音乐响起,将总决赛票数的悬念感拉满。 罗钦:“首先公布的是观众投票,请看大屏幕——” 第一名294票-楚独秀 第二名276票-程俊华 第三名262票-路帆 第四名255票-北河 王娜梨雀跃道:“是第一!” “不对,还没有加票,一灯二十票。”聂峰面露迟疑,“加完后……” 祁筠寒:“四名笑声代表将拍灯,为参赛选手进行加票——” 下一秒,大屏幕文字变动,形成崭新的排名。 第一名356票-程俊华 第二名354票-楚独秀 第三名342票-路帆 第四名335票-北河 戏剧性的两票,宛若命运诅咒。 全场哗然,沸反盈天。 楚独秀睁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程俊华眼前一黑,忐忑不安地浑身发抖。 “恭喜第二季《单口喜剧王》年度排名诞生,有请笑声代表为四强选手们颁奖!” 台下瞬间哄闹起来,如干草被火星点燃,连颁奖音乐都无法掩盖,形成浩浩荡荡的围剿之势。 “黑幕——” “公平竞争!重新拍灯!” “把灯还给她!” “卢毅,程俊华不需要你可怜——” “他自己有本事!” 冰锥般的话不断落下,狠狠地砸在众人心上。饶是北河等人经历过第一季,领略过不少大风大浪,都没见过如此混乱嘈杂的决赛现场。 此刻,所有人同仇敌忾,不管支持楚独秀,或是支持程俊华,都大声宣泄着自身不满。 怒火形成燎原之势,竟将卢毅吓了一跳。他心惊肉跳地回头,像没料到群情激动,居然闹出那么大场面。 苏欣怡面无表情地坐着,根本没上台颁奖的意思。 罗钦只得拿过冠军奖杯,将其递给程俊华,干巴巴地笑道:“下面有请冠军发表获奖感言。” 冠军奖杯璀璨夺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只有一步之遥。 程俊华低着头,看不清其神色。他没有接奖杯,干脆地拂袖而去,下台的脚步略有踉跄,只留下了孤冷的背影。 台口的工作人员见状,惊慌地追赶:“程老师!程老师您去哪儿!?” 祁筠寒束手无策道:“这……” 第二季冠军当场离开,连奖杯都不屑于接下,愈加扰乱了现有局面。 屏幕前,尚晓梅一边起身往舞台赶,一边握着对讲机高声指挥:“让安保人员就位,不要现场闹出事!叫罗钦和祁筠寒控场,我现在马上跑过来!” 罗钦:“大家冷静一点……” 然而,现场观众早就失控,恨不得要讨伐卢毅,根本不听罗钦和祁筠寒的话。 闹哄哄的声音充斥在演播厅,彻底压过现场音效及音乐,恨不得将众人耳膜震破。激烈情绪在墙壁、屋檐上来回碰撞,让所有人都躁动起来,宛若被卷入血腥战事。 总决赛如混沌的噩梦,将楚独秀杀个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头晕目眩。 她心底涌生一种不真实感,像隔着梦境的雾观察一切,又像临死前的伤者走马灯,只觉自己飘在半空中,好似被云端托举着,但很快就危险跌落。 “不要黑幕!” “重新比!” “再比一轮——” 聂峰听观众叫喊,皱眉道:“这气氛怎么可能再比?” 单口喜剧要松弛自然,但观众们都树立屏障,用敌意抗击一切,不可能再被逗笑。 不管是多惊才绝艳的演员,都没法在这种场合逗乐,不合时宜。 强光下,楚独秀站在舞台之上,头一回觉得灯光刺眼,众人视线如烈火,要将她当场烧穿,化为残留满地的漆黑焦炭。 她面对愤然的现场观众,从头皮到背部在战栗,连小腿都不住颤抖,只能僵在原地,被这声势镇住,如同搁浅的鱼,快喘不过气来。 这场面让她想起台疯过境的初演,她被小葱点起来,狼狈不堪地上去,意外被困在舞台上,孤身直面一群陌生人。 不该是这样。 简直是莫大讽刺。 明明她讲了Friendship,明明她讲了欢笑启程的地方,但一切都被砸得稀巴烂,结局跟她期盼得截然相反。 节目尾声不该是这样,单口喜剧不该是这样。 要不要逃走? 觥筹交错的酒会上,程俊华率先离开,楚独秀撑到最后。现在,相仿的景象再次出现,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觉得自己该留下来。 不是没有畏惧或恐慌,可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众人的心血不该被毁。 她有一种不安预感,倘若再不制止局面,不光节目本身要完了,单口喜剧也要结束了,被彻底拖入黑水及泥潭之中,在三人成虎的世界中无法翻身。 需要有人公开表态,需要有人掌控一切。 浓烈情绪在血管里激荡,恐惧超过承受的界限,倒是使人平静了下来。这是一种熟悉又怀念的感觉,每当濒临绝境,她反而会镇定,一改往日怯懦。 楚独秀原本满脑袋浆糊,现在意识渐渐清明起来。她的手脚不再发颤,连脸色都平和下来,有礼貌地讨要罗钦话筒。 罗钦闻言一怔,他踌躇了几秒,交出了麦克风。 楚独秀接过话筒,她轻轻地拍了拍,发出几声闷响,确认可以使用。 或许是有人看她拿起话筒,喧哗如汹涌海水,现在却略微退潮,吵闹少了一些,不似方才摄人。 台上,楚独秀面对鼓噪的观众:“Hold on,hold on,决赛就是一场游戏,大家怎么还急眼了?” 她仿佛天生拥有真诚交流的能力,不管是多么纷乱糟糕的场合,总能让人耐性子听两句,暂时搁置烦躁及攻击性。 此话一出,现场的争执声有所停歇,远比罗钦等人的话有效。 有人声嘶力竭:“这不公平——” “冠军!冠军!冠军!” 接下来,不知是谁发起,场上爆发呼喊,宛若军训口号。 楚独秀听着排山倒海的喊声,用手比出一个暂停手势,无奈道:“刚刚才说完,快乐和成功不该被外界定义,现在就狂喊冠军,多少有点打脸了,搞得像我没讲好。” 她故意发出怪声:“你们喊也没用,你们也是外界,略略略。” 亲和稚气的搞怪玩笑,让众人怒气消散大半。 这像头破血流的厮杀中,突然冒出鲜花和糖果,芬芳甜蜜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拳打在棉花上。 楚独秀:“我相信,所有选手来到这里,努力表演单口喜剧,都不是为冠军,毕竟……” “我们手握世界的笑声命脉,恐怖分子都被我们的幽默吓跑,我们的段子就像奥林匹克圣火,象征光明与和平,只要在央视一号演播厅响起,就通过广播、电视、新媒体传到各个城邦!” “单口喜剧王算什么?” “未来,我们都要当喜剧之王!” 神采飞扬的眼神,挺直有力的身影,掷地有声的话语。 最后的Call back压制一切杂音,只留她清脆的发言在上空回荡,带着不可回避的感染力,击破万千争议与喧嚣。 幼鸟终于化为鹰,不需要谁的认可,照样能在悬崖边振翅翱翔! 苏欣怡原本面色紧绷,此时都不免捂嘴,忍不住热泪盈眶。 短暂静默后,全场掌声响起,如同万马奔腾,久久不能散去。 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尚晓梅赶到舞台边,诧异地望着场上人,却发现乱象已结束。她连忙抬头看,不由原地怔神。 华美舞台上,楚独秀的轮廓被镀上金光,她的眼眸盈润明亮,仿佛跟过去别无两样,却又像增加了些什么。 年少轻狂总让人怀念,回忆过往的热血澎湃。 但更令人佩服的是,少年不再年少,平添了风霜伤痕,仍不改赤子胆量。 今夜没有诞生冠军,今夜只有无冕之王。 第60章 ◎她没有夺冠,但她的母亲,反而说软话了。◎ 走廊里,工作人员忙得马不停蹄,都在为总决赛乱局奔波。 沟通嘉宾、安抚观众、疏散选手、联系平台、控制舆情,今晚是不眠之夜,所有人都要加班。 尽管楚独秀控场成功,但不代表危机就解除。网络舆论无疑是更大考验,没准会摧毁节目口碑及声名。 卫生间内,楚独秀用冰冷流水洗脸,只感觉浑身虚软无力,有种电量清空的疲惫。总决赛有两场表演,意想不到的拍灯后,她又全力平复观众,情绪早彻底耗尽了。 她遗忘如何在混乱中退场,没有让王娜梨陪同,独自溜到这里休息。没办法思考,没办法反应,唯有用冷水缓解紧绷的神经。 这是噩梦吗? 洗把脸也该醒了。 楚独秀注视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沾着没擦净的水珠,发丝还有些湿漉漉的。她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胆子,以前都不敢跟王总当街吵架,刚刚却在演播厅说出那样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脱离表演,模糊舞台和生活的边界,无所顾忌地说出狂妄之词。 没过脑子,全凭本能,好在侥幸成功了。 冲动是魔鬼,冲动也是解药。 短暂调整后,楚独秀从卫生间出来,顺着演职人员通道,返回选手的休息室。 无数工作人员戴着工作牌,步履匆匆地从她身边掠过,只来得及抬手打个招呼。 忙乱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被艺管们护送陪同,迎面朝楚独秀走来。他换上一件运动外套,用兜帽包裹住自己,遮盖大半面孔,两只手插兜里,依旧垂着头颅,堪称全副武装。 “大……”楚独秀一怔,喉咙却被堵住,改口道,“程老师。” 艺人管理停步,眼看双方交流。 程俊华抬起眼来,他跟她视线对撞,在数秒静默后,率先地侧开头,躲开她的眼神。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魂不守舍的状态,随和彻底消散,化为厚重外壳。 楚独秀被此幕一刺,她想要说点什么,词汇却贫瘠干涩,嘴唇微微一动。 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其实没关系”,可听起来显得虚伪,彼此心里都很明白,一切没法轻易揭开。 即便双方毫无隔阂,也难以再回到往昔。 两人陷入哑然。 最后,程俊华主动开口,低声道:“……抱歉。” 片刻后,他的背影被人海吞噬,就像一滴渺小的水珠,顷刻间被海浪覆盖,无力地随波而去。 楚独秀目送他离去,只觉她也像一滴水,世界过于浩瀚,自己无力扭转,唯有被惊涛骇浪裹挟、旋转,在煎熬中等待海面和缓的日子。 大风大浪总会结束,但雨过天晴后,还能残留什么,没人可以预料。 她五指攥紧,想握紧什么,又缓缓松开。 曾经约定第三季,现在却只留遗憾。 第二季《单口喜剧王》总决赛的闹剧,不但让直播弹幕炸成一团,还将各大平台的热搜攻占。 一时间,大半热搜都跟节目有关,文字内容也风格各异,既有“楚独秀程俊华”、“卢毅苏欣怡”、“单口喜剧王黑幕”等正经风,又有“卢毅有病”、“按钮坏了”、“低情商现场”等不正经风,不管点开哪条,都在热议此事。 热度和谩骂齐飞,网络上群情激愤,充斥着对卢毅的脏话,只有少数不带脏字的句子。 除了咒骂外,总决赛的惊人转折,程俊华默然离席,楚独秀发言救场,冠亚军悬而未定,都让网友们议论纷纷。 [单口喜剧果然是冒犯的艺术,所有演员都输了,整季冒犯加起来,都不敌卢毅一人。] [炸裂吧,我恨外行指导内行的世界!] [楚:节目的体面全靠我硬撑。] [全季贡献热搜,善乐都得磕一个,说她不是冠军??] [职场实习生被利用的一生。] [程俊华找个庙拜拜吧,求点驱赶阴险小人的符,虽然小人早胖成肥人。] [好抓马,程吓得连夜爬回寂静山巅,不敢再下山。] [卢演的吧?混娱乐圈说这么没情商的话??] [建议对明星早点祛魅,他就算有情商,也不会给选手。领导对打工人有情商吗?就跟上班一样,知道你没办法,才傲慢地赏赐!] [讲真,我老板跟卢毅一模一样,自大又不懂装懂,经常也屁话连天。] [现在回头看决赛,楚是什么预言家,笑话启程的地方。] [我靠北河程俊华楚独秀的段子,卢毅是一个都没听,还是根本听不懂啊?谁要这么拿奖啊心里得呕死!] [拉黑节目了,想去打低分,封神综艺跌落神坛,前面我都卡点追的。] [呜呜我也生气但舍不得,不希望喜欢的选手难过。] [我正好相反,看完决赛封神了,不为结果,仅为选手。] [卢毅不怕被骂?] [Big胆!区区网友和脱口秀演员,也敢骂尊贵的208W!?] [认清现实吧,节目最火的楚程,都比不过小明星,本质就是普通人。单口喜剧圈太小,等节目热度消失,就没人打抱不平,历届选秀见多了……] [确实,互联网没有记忆,因此,要在有限时间里,多辱骂卢毅几句。] [光辱骂算个屁??直接冲烂他新戏,摔我们选手的碗,我们就砸他的锅!!] 愤怒网友一面倒地痛批卢毅,恨不得抽筋拔骨、生啖其肉,不但让卢毅微博评论区直接沦陷,还一举攻破卢毅新戏的官博,吓得官博连夜关闭评论区。 无数人自发号召抵制卢毅新戏,要求对方公开向四强选手致歉! 虽然楚独秀和程俊华的粉丝有所撕扯、争议不休,但双方最恨的无疑是扯出事端的卢毅,两边难得压住内部的怒火与仇恨,同仇敌忾地针对卢毅及其项目。 这简直是综艺节目的历史奇迹,冠军和亚军粉丝都气得不轻,竟能在节目结束后联合作战,堪称开天辟地头一遭,引发无数吃瓜者注意。 即便没看过节目的人,都被此等盛况吸引了。 [脱口秀战地玫瑰???] [第一季掐架:村口械斗;第二季掐架:二向箔] [我见识浅问一下,为什么冠军还撕评委?] [不好意思,我是程粉,纠正一下,第二季只有季军、殿军,不存在冠亚军,统称二强选手。] [那谁赢了?] [去看就懂,满盘皆输。] [我是楚粉,双赢局面,人人都是喜剧之王。] [……喜剧演员粉都擅长苦中作乐?] [程楚粉是不是被气得精神失常了,有火就往外发吧,你们这样我害怕。] 当然,双方的铁杆支持者一致对外,却挡不住旁人的风言风语,诸多谣言甚嚣尘上。 程俊华黑粉坚称,程俊华和卢毅私下深度捆绑,没准过段时间就有合作,故意在总决赛炒高身价。据说,卢毅近期筹备喜剧公司,有可能借脱口秀风口,对其进行布局和投资。行业资历极深的程俊华,就是卢毅最理想的合作者。 楚独秀黑粉坚持,楚独秀的敏感段子激怒官方,但上头不可能明说,授意卢毅和节目组控制票数,不许有言论争议的人夺冠。她未来没准被封杀,歪门邪道走不远的。卢毅惩恶扬善、大快人心,专治搞男女对立的小贼,该被尊称为“卢哥”。 节目组黑粉坚称,程俊华录制前就签好合约,提前跟善乐文化敲定冠军,否则根本不会参加节目,但他始终不是善乐的人,私人商务激怒善乐。楚独秀是毫无背景的新人,却迟迟不肯签约善乐,热度被高层领导忌惮,同样引来对方怒火。一灯杀两士,清除没法被善乐所用的演员,以免被其他公司抢走。 捕风捉影,沸沸扬扬。 抛开对各方的极端辱骂及恶意推测,第二季《单口喜剧王》总决赛彻底破圈,甚至成为被众人讨论的社会现象。 最初是节目爱好者愤慨地批驳,后来逐渐演变成现实向分析,戏剧性的可笑结局,看上去荒诞离谱,却在生活中随处可见。 不少人特意观看节目,在各大平台展开辩论,深入挖掘决赛的选手及嘉宾,连带节目点击量水涨船高。 《理性讨论,总决赛是残酷社会缩影,上位者对弱者的权势碾压》 《重生之回到脱口秀决赛现场,除了赶走卢毅,有何破局之法?》 《卢毅分析:多年失意后的精神病态,傀儡妄图控制他人的执念》 《严重失职的善乐,规则背后的漏洞》 部分理性网友搁置怒火及谣言,回顾事情的来龙去脉,试图客观地剖析乱象。 [好可惜,楚独秀是天赋人才惨遭打压的典型困境,她的性格社会化程度够高,都要被按资排辈的老帮菜欺侮。卢毅跟她完全相反,年轻时默默无闻演戏,熬了十几年才有名气,中年一炮而红,近年转型导演,根本没法共鸣楚独秀,不记恨她就算好了。] [我现在心情复杂,夺冠闹得好遗憾,她值得一个第一。既想她参加下季再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她靠本季证明自己了。童年最想要的玩具,成年再玩也没意义。] [我觉得这样挺好,新人王不需要外行加冕,在场没有嘉宾配给她颁奖。她在我心里封王,名副其实TOP1,从别人手中拿奖杯,都是玷污她的才华。] [程俊华得被恶心坏了,他和卢毅根本不是一类人,结果对方顾影自怜,硬给他扣了个黑锅。说实话,他俩性格是相差最大的,程俊华为人敏感清高,总觉得他最烦卢毅这类型……] [卢毅欣赏的不是程俊华这个人,他欣赏的是“脱口秀大佬”的符号。] [现在好担心,还能看到程俊华专场吗?] [为什么节目组不能取消卢毅的灯?不邀请明星不就行了!?破节目做成这样,导演负很大责任!] [善乐做过没明星的节目,现实是没流量没人看啊,两三期就夭折了。取消卢毅的灯也离谱,节目规则本质没问题,审美是主观的,只能说其他嘉宾讲究,拍灯都很公平,但卢毅不拍也不违法,甚至算不上黑幕,属于他个人脑子有病,说话没情商。] [取消卢毅的灯?讲个鬼故事,决赛嘉宾年收入,都比善乐利润高,不要小看208w。] [如果真的生气,请去支持线下脱口秀,这个行业非常弱势,需要剧场观众支持,而不是骂完就遗忘此事,等舆论将演员伤得遍体鳞伤,又将受害者们抛到脑后。我一向认为是畸形的市场,才让卢毅等人获得金钱地位,随意折辱这些普通选手。] [从程楚粉丝联手,一致对外冲卢,就可以看出来,两边都怕脱口秀演员声量不够,没法惩罚罪魁祸首,才能暂时放下怨恨,不然早就先撕起来。] [悲观点想,换一个圈子的比赛,今天都没人骂卢毅。只是单口喜剧圈够纯洁,大部分演员过去赚不到钱,能坚持至今的多少有些骨气,理想主义者高发地,才会有总决赛场面,所以我不理解骂程的人,只能说他没楚果决,但挑不出什么错。] [骂程单纯是气愤丢失冠军的楚粉吧,毕竟她也非常倒霉,没夺冠还被恶臭男嘲讽,瞧瞧垃圾场狂欢成什么样……] [不认为骂程是楚独秀粉丝,可能单纯抨击节目不公正。我觉得真懂她的人,理解她决赛的段子,就不会说这话。万物皆备于我,欢笑就会启程,其实后面还有。] [确实,好多人说楚的段子是真诚共鸣流,但在我这里,她属于深度流,内涵很丰厚。] [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粗糙翻译:万物我都具备了。反躬自问诚实无欺,便是最大的快乐。尽力按恕道办事,便是最接近仁德的道路。] 文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厨房内,石勤正在加水和面,他一手摁着铁盆,一手搓揉着面团,不时摔打发出闷声,咚咚的声音响起,连带就引来旁人。 楚岚一溜烟蹿进厨房,她伸手猛拍一下石勤,恨铁不成钢道:“你就非得大早上折腾吗?待会儿把她吵醒怎么办!?” 石勤无奈道:“秀秀过去在家,这点儿该醒了,而且就这么点声音……” 楚岚怒道:“她比了几个月,没准想多睡呢!你平时不操心就算了,发生那么大的事儿,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当爹的!?” “那我该做什么?”石勤无措地反问,“我总得做饭,才有的吃啊,优优也说她要回来,不能一家人饿肚子。” “出去吃!”楚岚当机立断,“你弄完饺子,就冻进冰箱,今天不在家吃!” “秀秀昨天才说要收拾东西,不一定有时间吧……” “她那是难受没心情,更得带她去散散心,不然天天在家刷手机,看那些评论不伤心死,怎么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行行行,我是无知的罪人,没有你察言观色、深明大义。”石勤撇嘴,“也不知道是谁以前叫嚣让她拿第一。” “我那就是顺口说说,谁能猜到她进决赛……”楚岚脸色微变,流露一丝窘迫,嘀咕道,“她不能是为我的话难受吧。” 石勤呵呵一笑:“那谁知道,你说说你,每次都说些上头气话,伤完人又开始后悔了,图什么呢?当初非跟闺女怄气,最后还不是放她去了,昨天还哭成那副样子。” 楚岚被说得无言以对,只能恼羞成怒地瞪他。 房间内,淡金的阳光洒进屋里,将被子晒得暖烘烘的。 柔软的被窝里,楚独秀翻了个身,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地不愿起身。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褥,熟悉的香气,抚平她近日的疲惫及焦虑。 昨夜,她意外地做了个好梦,梦见在院子里跟童年的大黑猫玩耍,一人一猫在日落黄昏依依惜别。黑猫还难得地跳下墙檐,跟着她跑了好几步,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醒来后,楚独秀盯着天花板,听到一点家中动静,莫名就有种安心感。 紧张荒谬的决赛结束,她没有在海城停留,不顾尚导等人挽留,坚持按原计划回文城。一是不想接受旁人安慰,二是时间太紧,收完东西就要回校,都失去了冠军,不能再失去学位证。 她抵达机场都深夜,遥遥看见接机的父母,都来不及张口说点什么,楚岚就抱着她哭成泪人。她从没见过母亲哭成这样,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在抽噎中说不出一句话。 楚独秀没有在总决赛舞台上落泪,或许她的眼泪及委屈,都由爱她的人哭尽了。 一家人没有提节目,更没提什么冠军约定,只说了些闲话家常,回家就踏实地休息。 小废物出门闯荡一圈,妄图绿色环保、废物利用,最后却又钻回舒适的垃圾堆,在家里彻底地躺平。 楚独秀在床上磨蹭许久,她掏出手机,随手刷微信,发现谢慎辞没回复,一时间也摸不太准,对方是不是生气了。 决赛后,谢慎辞发微信,希望她稍等片刻,想单独跟她聊聊,只是暂时有急事脱不开身,需要一些时间处理。 楚独秀猜到他们忙得连轴转,还要处理后续的烂摊子,索性发了一条礼貌又官方的回复,表明自己没啥事,谢总忙正事云云,回避了面谈的提议。 双方都太忙了,一堆正经事要做,没必要互相等了。 但他至今没回复,愣是把她搞懵了。 难道是她的措辞太严肃?他不会以为她闹情绪吧? 早知道,她昨天应该发个表情包,没准就不会显得干巴巴,现在补发是不是生硬了? 楚独秀纠结再三,决定将烦恼丢到一边,暂时先不管这件事了。她起床出房间,打算收拾行李,迎面却看到笑容满面的母亲,一改往日的横眉冷眼,简直是和蔼可亲。 楚岚笑盈盈:“咱们中午等你姐到家,一起去鲜洱斋吃饭吧,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鲜虾?我们多点几个菜,好好庆祝一下。” 鲜洱斋是文城有名的餐馆,每天都有美味生鲜,在本地比较有档次,餐品价格也会贵些,基本是生日宴才去那边。 “我姐要回来吗?那她刚到家,就跑去餐馆,会不会太累了。”楚独秀疑道,“而且没什么庆祝的事,跑一趟鲜洱斋挺远吧。” “我跟她说了,她说没问题,就去鲜洱斋!”楚岚忙道,“怎么没庆祝的事?只要人活着,天天能庆祝,开心就好啊!” 倒是只字不提亚军的事,像楚独秀没参加节目。 “……那就去吧。” 楚岚闻言欢天喜地,扯着嗓子朝石勤喊:“她说去,她答应了!你待会儿看下车,别搞得半路没油!” 早餐过后,楚独秀有时间跟父母交流,才发现自己的家庭地位猛增。 楚岚不但没像往日般说些尖锐之词,反而破天荒地嘘寒问暖,一会儿要替楚独秀收拾行李,一会儿又说着急回校做什么,毕业证不会丢,一会儿又劝女儿多在家休息,不然论文答辩完别考公、别找工作了,就在文城放松一段时间,家里也不是养不起她。 果然,想要开窗就得掀屋顶。楚岚原本怕楚独秀生活不稳定,必须找一份铁饭碗,现在经历完节目痛击,她怕女儿不想稳定地活着,什么要求都没有了。 即便楚独秀在决赛有力发言,楚岚看完都认为是女儿强撑,脆弱的孩子在故作坚强,实际悲伤情绪早淤积心底。 楚独秀面对楚岚的热络,再次感慨生活足够荒诞,原以为夺冠才能有今天,谁曾想一切全都反过来。 她没有夺冠,但她的母亲,反而说软话了。 她过去想要反抗、想要证明,想争取母亲的肯定及服软,却不料用另外一种方式,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当然,她可能也是欠,看着温柔的楚岚,偏偏不太适应了。 沙发上,楚独秀眼看母亲给自己剥坚果,冷不丁道:“妈,你看节目了吗?” 楚岚当即变脸,顾左右而言他,想要岔开话题:“哎呀,什么节目,说什么呢……” 楚独秀失落道:“我努力那么久,你都没有看吗?” 楚岚忙不迭坦白:“看了看了!我都看了!” “那你觉得怎么样?” 楚岚夸赞道:“挺好的,你演得挺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你真这么觉得吗?觉得单口喜剧有意思?”楚独秀垂眸,怀疑道,“你是不是没有看懂,不知道我的水平……” 楚岚深怕她灰心丧气,信口拈来道:“谁说的,我看懂了,很有意思!我以前不懂这个,现在觉得可有趣,你的水平高得很,特别能吸引观众,连我都被感染,想要去讲讲了!” “是吗?”楚独秀一怔,提议道,“那正好,你给我讲个段子,让我开心一下吧。” 楚岚哑然失声:“?” 楚独秀见对方僵坐,好长时间都没反应。她当即故作可怜,在沙发上哭闹打滚:“讲个段子,讲个段子,我现在心灰意冷、心情抑郁,需要听点妈妈的段子开心开心!” 楚岚望着耍赖皮的女儿,察觉到对方无耻要挟:“……” 她沉默良久,拳头不禁硬了,咬牙道:“你看我像个段子吗?” 第61章 ◎她现在依旧理想主义,却拥有现实的力量了。◎ 上午,楚独秀和楚岚在吵吵闹闹中,将返校的行李收好,还等到楚双优回家。 门口传来拧锁的声音,只见屋门一开,楚双优就进来,正好看到在客厅忙碌的母亲和妹妹。她没有带什么行李,此行是轻装归来,经历完旅途奔波,衣着也一丝不苟,显得知性干练。 这画面宛若奇迹,现在不是任何假期,向来忙于工作的楚双优,居然破天荒地请假回家。 楚独秀看清来人,她心神微动,喊道:“姐。” 楚岚闻声,她转过身来,惊道:“不是说去接你么?怎么自己回来了?” 石勤听到动静,他从厨房出来,手上沾着水滴,又看一眼时间:“咦?航班不是还没到点?” “我自己订了车,落地就直接走,回家挺方便的。”楚双优温声道,“不想让你们跑来跑去麻烦,所以没说实际的航班,怕你们专程等,待会儿还去鲜洱斋,也要开车呢。” 石勤:“不至于,就往返一趟机场,下回别订车了。” “难怪你说鲜洱斋来得及,原来早有主意了。”楚岚愣道,“这可提前到家不少。” 一家人寒暄几句,父母回屋换衣服,只留姐妹俩说话。 阳台外有儿童嬉闹的欢笑,电视机隐有歌舞节目的声响,隔壁的父母在房间里叮铃哐啷。 柔和日光洒进屋内,一切都变得慢悠悠,跟海城的节奏不同,文城的岁月被拉长,只留安逸及舒适,如同坠入温柔乡。 楚独秀和楚双优并肩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一时间都没有聊天,却不觉得尴尬无趣。双胞胎与生俱来的默契使人平静,不用刻意地搞什么气氛,彼此也没有隔阂和秘密。 她们倚靠在一起,脑袋都互相贴着,像是在娘胎里彼此依偎,又像幼儿园门口等父母来接,悠然地打发闲暇时间。 楚独秀靠着信任的亲姐,眼前飘过对方一缕发丝,没过多久就眼皮打架,在平和时光里昏昏欲睡。她原本决定不向任何人倾诉,此时却松开紧绷的弦,冷不丁道:“姐,你以前说得没错。” “什么?”楚双优握着遥控板,她不愿意看歌舞表演,将频道换成财经新闻。 楚独秀闭上眼:“你以前说,人无法改变环境,我们像海洋里的一滴水,等资本的大潮一来,都不知道被摔到哪儿。” 她的姐姐绝顶聪明,早就预判到了一切。 或许,正是对方从小优秀,才领悟到人力界限,总有无法挽回之事。 可惜,她那时似懂非懂,总认为是危言耸听、杞人忧天,等事情发生后,这才恍然大悟。 楚双优身躯一僵,她向来记忆力出众,记得自己在咖啡馆,跟妹妹说过此话。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下一句就是“你没有错,你竭尽全力了,但还是没有回报”。 为什么当时要说这样的话? 明明是阐述最坏的结果,谁曾想最坏的结果成真。 楚双优沉吟片刻,她将财经新闻,又换回歌舞节目:“你待会儿想吃点什么?” 这是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都可以。” “捞点鲜虾吧,再炸点小鱼,南城河鲜少,基本是海鲜,我也想吃了。” “好。” 鲜洱斋,一家四口订了包间,在餐厅里大快朵颐。柔和爽脆的鲜虾、酥香美味的炸鱼、颜色艳丽的蒸蟹、浓郁纯白的鱼骨汤,又点了数样炒菜和甜点,远比平时的菜品丰富,恨不得要赶上过年。 楚独秀认为吃不了那么多,无奈楚岚和楚双优坚持要点,果不其然吃撑了。 最后,石勤找了服务员帮忙,将剩余珍馐打包回家。他提着装有餐盒的塑料袋,随着妻女们缓缓地往外走。 楚双优走在前面,她回头望楚独秀,问道:“还有些时间,想买点什么?” 这是楚双优最擅长的安慰方式,用美食和礼物摆平一切烦恼。 楚独秀迟疑道:“好像不缺什么。” “哎,房子该挑家具了,要不要逛逛?”楚岚主动提议,又对楚双优道,“好歹是你的房,你稍微上点心。” “让她挑家具吧,然后我来买单,我回来住得不久,什么样都可以。”楚双优注视妹妹,轻声道,“你不是喜欢弄这些?上大学还布置宿舍?” 相比楚双优忙于工作,楚独秀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爱好,偶尔会在家里烹饪,或者搞编织、弄装修,在宿舍里简单地布置,不是贴墙纸,就是铺桌布,摆些花里胡哨的娃娃。 “对啊,不然论文答辩完,就回来布置新房,稍微放松一段时间。”楚岚附和,“不用赶着弄完,一天就弄一点,跟你小时候过家家一样。” “不太好吧?”楚独秀闷声道,“……你们以前还说我幼稚。” 她曾经在家里张贴动漫海报,买一些颜色亮丽的联名卫衣,让母亲和姐姐大为不解。大家的审美取向不同,真让她布置新房,会不会太冒险了? 楚双优:“没关系,都可以。” 楚岚高声道:“对!你的风格挺好,看着青春洋气!” “……” 石勤深知她们想转移小女儿注意力,又听楚岚胡乱赞美,哭笑不得道:“这都是什么话。” 楚独秀推托不过,再加上姐姐早就说过,新房给她留一个房间,便同意母亲的主意,到家具城里逛一逛。 家具城,样板间内光线充溢,各类物品琳琅满目、风格各异,既有古典的原木家具,又有时尚的现代家具,很快就让人挑花了眼。 一家人边走边看,挑选需要的东西。 楚岚和石勤站在数张大床之间,正在比划合适尺寸的新床,专心致志地讨论起来。 楚独秀和楚双优走在后面,不时地摆弄装饰的小物件,欣赏漂亮精致的灯具。她们正愉快地拨拉落地灯,忽然听见一串手机铃声。 楚双优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当即朝旁边走两步。楚独秀同样收声,乖巧地站在旁边,等候姐姐打电话。 尽管楚双优略微回避,但隐隐有些声音,飘进楚独秀耳朵。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急事,目前不在南城,您有什么事么?” 楚独秀默默听着,推测估计是工作。 其实,家里没有急事,但姐姐却回来,应该是由于节目。 经历完白天的事,楚独秀哪里会不懂,家人们都把她当小孩哄,无非是怕自己沮丧,对比赛仍耿耿于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打消亲人内心担忧,只能静静接纳温暖的安慰。 正值此时,楚双优声音陡然一变,难得失去往日的平静:“什么?” 楚独秀一愣,她好奇地看了过去,却发现姐姐眉头微蹙。 “我明白了。”楚双优沉吟数秒,谨慎道,“您稍等片刻,我还在外面,回去跟您沟通,好吗?” 楚独秀眼看对方挂断电话,疑道:“姐,怎么了?” 楚双优面对妹妹,她神色稍缓,摇头道:“没什么,我们接着逛吧。” 但事情显然没她说得简单。 众人逛完街,刚刚回到家。楚双优就钻进房间,默不作声地忙碌起来,好像要处理方才电话里的事情。 晚餐时,石勤简单地熬了一点粥,配上中午打包回来的菜,就凑成一顿清淡和谐的家常饭。他用碗给众人舀粥,一一地分发下去,熟练担任饲养员工作。 楚独秀和楚岚插科打诨、互相斗嘴,但气氛还算愉快,称得上有说有笑。 楚双优坐在一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偶尔被妹妹问两句,注意力也不在聊天上,看上去似有难言之隐。 片刻后,她寻了用餐时的气口,终于缓慢坦露真相:“妈,上次的事,有点情况。” 楚岚一怔,嘴角笑意退下,接着反问道:“什么意思?” 楚双优垂眸,低声道:“钱要晚回来一会儿。” 楚岚沉默。 倏忽间,餐桌上的空气停滞,她们一时都没说话。 楚独秀坐在母亲和姐姐中间,她此时满头雾水,迷茫地左右环顾,搞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石勤瞧出气氛不对,他率先打破沉寂,和气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楚双优目光微闪:“我也不好解释,需要回南城核实,才能有准确答案。” “对,你向来有主意,我当时就跟你说过,投资和生意一个样,但你说的言之凿凿,我最后还是给你钱了。” 楚双优闻言抿唇。 楚岚听闻噩耗,却没当场发作,她一改泼辣,不紧不慢道:“你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不明白你那些高大上项目,但我好歹做过两天生意,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楚独秀睁大眼,迷惘道:“什么钱?” “你姐有个项目,想要试着投资,但她刚买完房,手头现金不够,从家里拿了钱。”石勤凑近她,小声地解释,“应该就是上次回家。”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浮现,楚独秀回想起蹲墙角的事。那时,姐姐作为说客,跟母亲在房间里解释《单口喜剧王》,却将她挡在门外,她被迫鬼祟偷听。 当时屋里传来一句话:“妈,现在家里有多少钱?” 应该就是楚双优询问楚岚家中财政。 “说吧,你想做什么?”楚岚问道,“你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这话,要只是钱晚回来,根本不会开口,估计自己私下就解决。” 楚双优:“我想要再往里追加一笔……” “不可能,想都别想,我上次就说过,给你的那部分,没打算要回来,你最后是赚是赔,都跟我没有关系。”楚岚摆手,“你有一份,你妹有一份,拿去干什么,我们不会管,那是做父母该给的,不是支持你投资,单纯是我们心意。” 楚双优脸色苍白,承诺道:“我可以写借条,规定还款期限。” 楚岚惊叹:“楚双优,你知不知道,你像个赌徒。是,你从小聪明,从小就厉害,但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多少赚大钱的人,就是这么垮下来!” “我确信项目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中间有细节得处理。”楚双优语气诚恳,一字一句道,“我保证,我不是头脑发昏,对项目判断没错,现在是关键时刻。” 楚岚哑然。 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一扫晚餐的温馨和谐。 “好啦好啦,你想要多少钱?”石勤见势不对,劝和道,“你妈给过你一次,不然这回换我来。” 楚岚出声质疑:“你哪儿来的钱?你的钱不都在我手里!?” “公积金不是还有,平时也没什么用,现在买房了,就能提出来。”石勤道,“确实没你们赚得多,但聊胜于无嘛,不然就拿去用,你还差多少钱?” 楚双优小声地回答,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嚯。”石勤一愣,接着苦笑道,“我女儿搞了个大项目。” “那彻底没戏了,家里没那么多钱!”楚岚果断拒绝,“前不久刚提前还贷,你就算想借,也借不出来。” 虽然家里生活无忧、有房有车,但可以使用的存款也有限。普通家庭或许有资产,却没有充裕的现金流,尤其文城平均工资一般,楚岚也早就不做大生意,只时不时捣鼓些小买卖,缺乏资金很正常。 楚双优闻言,垂下了眉眼,略微有些黯然。 她确实也猜到这种情况,要不是有套房子压在这里,自己手里的钱不会被弄尽,原以为还有一年筹款时间,用她未来的收入就能填平,谁料刚过两三个月后,时间就突然提前,杀了个措手不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静谧中,楚独秀偷瞄一眼手机,她小心翼翼地举手,弱弱道:“其实……我好像有钱……” 此话一出,全场震撼,所有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没人预料到楚独秀会发言,就像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她被排除在家庭重任外,既不用在外赚钱养家,也不用操心柴米油盐,定位就是搞笑气氛咖,在生活里逗家人开心,连手里的钱都是零花。 楚岚两眼发蒙:“你哪儿来的钱?你都还没工作?” “我录制节目,也算是工作……”楚独秀坦白,“虽然基础工资不高,但还干了些别的事。” 录制期间,她根本不在意商务酬劳,光写稿就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查询银行账户。好在商总及财务很规范,照合同定期给她打款,算下来不是一笔小钱,甚至后面还会有尾款。 楚双优面露踌躇,声音干涩道:“算了,没事,我再想其他办法。” 她能向父母开口,但拿妹妹的钱,像欺负小孩子,实在于心不忍,着实是破防了。 “为什么不要我的钱?姐姐你看不起我!”楚独秀蹿起来,给姐姐看账户,振振有词道,“莫欺少年穷,我真有钱了,不要小瞧脱口秀演员!” 她确实比不过明星,但好歹算行业顶尖,加上节目播出时,是收入的黄金期,数月攒起来也挺可观。 更不用说,楚独秀和程俊华商业价值最高,二强选手都没钱,其他演员别活了。 楚双优看到账户余额一愣,显然也没料到妹妹的存款,刚好就能解燃眉之急。她脸上显露一丝纠结,嘴唇微微地动着,喉咙像有根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楚岚见状,领悟对方想法,叹息道:“行了,你们姐俩饭后自己商量吧,我们掺和不了这事儿,都是你们挣来的钱、弄来的事。” 饭后,楚双优没有再提此事,楚独秀却追着她,一路都纠缠不休:“为什么不要我的?你都找爸妈借了?” “这不一样。”楚双优皱眉,干脆道,“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楚独秀:“那你可以跟我解释,你说完我不就知道,明白你想投资什么。” 楚双优见妹妹天真无邪,心里负罪感更重,都快要感到内疚。从小到大,只有她给妹妹钱,从来没颠倒过来,自然无法描述复杂心情。 “妈好歹还会质疑,但你却那么随意,我就不能拿这钱。”楚双优严肃道,“这不是生意场该有的态度。” “但这本来就不是生意。”楚独秀坦然道,“只是支持你做想做的事,就像你支持我讲脱口秀一样,明明你也清楚没有回报,对行业没抱什么期望,但那时候却自责焦虑,是你还不够厉害,才不能帮我托底。” 楚双优一怔。 “我觉得这样很好,虽然遗憾地没拿到冠军,但节目不是全无收获,不是吗?”楚独秀眼眸明亮,心平气和道,“起码我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过去不敢妄想的事,总算在家里有点存在感了。” 或许,她以前一直是理想主义者,暂时没有扛起现实的重担,将母亲和姐姐的话抛在脑后。这样的理想如同玻璃制品,简单、纯粹却脆弱,稍一摔打就化为乌有,会轻易被外界力量击碎。 总决赛就是如此,另一位理想主义的朋友离开了,但总得有人来面对残酷和惨淡,收拾起满地残渣及碎片。 她现在依旧理想主义,却拥有现实的力量了。 楚双优听完妹妹肺腑之言,很难不为此话动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或许,她以前从没期望妹妹做什么,现在却该转变想法,将对方视为成年人,相信对方有独当一面的实力,站在平等的地位交流,而非一味纵容或宠爱。 不知不觉中,她的妹妹长大了。 数秒后,楚双优解释:“其实项目没问题,资金已经落实到位,投资收益也很可观,但我原本能用一年时间,将里面的钱调出来,现在不知谁从中作梗,时间一下缩短到两三个月,才会弄得我那么着急。” “现在有两种方案,一是我写借条给你,从你手里借这笔钱,注明还款日期及利息。二是你以投资形式加入,前提是你信任我的水平,回报率应该比利息要高。”她道,“选哪个都行,看你的意愿。” “从中作梗?”楚独秀眨了眨眼,好奇道,“姐,所以你也被黑了一灯么?该有的灯没拿到。” “这是你们的职业病吗?”楚双优无力地扶额,听对方调侃两人的倒霉,失笑道,“什么事都能幽默化?” 她原本忧心忡忡,愣是被此话逗笑,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味。 楚独秀一本正经道:“不太懂你们的专业术语,你就说是不是这意思吧。” “……是,不过我已经有眉目,回南城就可以解决。” “你要去夺回失去的一灯?” “对。” 楚独秀考虑数秒,拍板道:“那我选二吧,讨个好兆头。” 楚双优听对方神气活现,她怔愣数秒,读出了深意,若有所思道:“你也要去夺回失去的那灯了么?” “嗯。” 楚独秀点头。 姐妹俩简单地敲定完协议,楚双优说要拟一份纸质内容,再来找楚独秀核对条例细节,并嘱咐对方在外工作也如此,不能不明不白地签合同,更不能由于重感情,就被人骗得团团转。 虽然楚双优相信妹妹的赚钱能力,但好似依旧不相信她的法律常识。 楚独秀被碎碎念磨得耳朵痛,目送楚双优回屋草拟文件,嘀咕道:“不然陪我回海城签合同算了,说那么多,谁记得住……” 不过,楚双优的话提醒自己,她至今没跟善乐签约,确实该思考这件事了。 楚独秀取出手机,她一瞄谢慎辞的微信,发现对方依然没有回复,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谢老板有那么小心眼? 语气官方点,不发表情包,真的生气了? 签约善乐是正经事,他再有气也会回吧,好歹是做老板的人,应该以公司为重。 楚独秀在内心谴责对方已读不回,耐着性子又编辑一条微信消息,用词依旧客气,委婉询问合约,或者她该找商总洽谈,让谢总推一下商总微信。 谁曾想对方秒回。 谢老板10.9:[我在机场,见面谈吧。] 楚独秀讶然,推测对方要出差,这才忙不迭回复。 [好,那等回海城,在公司谈吧,辛苦您了。] 谢老板10.9:[我在文城机场,方便找个地方,我们见面谈吗?] 楚独秀:“???” 她想起昨晚的梦,不料梦境照到现实,黑猫真跟到楼下了。 第62章 ◎难怪他脸色都变了,八成被她给吓坏了。◎ 文城机场,透过宽大透彻的落地窗,只见银灰色跑道上停放飞机,在日光中镀上一层金辉。 这里远没有海城机场的航站楼多,但各类设施齐全,当地风景别具特色,向远方眺望,依稀可见青翠山脉。 大厅内,谢慎辞握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眼看“对方正在输入中”不断浮现,聊天页面却迟迟没有文字,他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知她会作何回复。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么? 他在节目期间迟迟不敢越界,从未做过胆大妄为的言行,总怕一不留神就击溃双方微妙的平衡,破坏那份由信任和默契搭建的珍贵羁绊,蒙上捕风捉影的灰雾及沙土。 激烈赛制让一切变得敏感,她是节目的选手,他是节目负责人。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录制期间交往过密,都对她的声名不利,容易让她的实力遭受质疑。 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克制、遮掩,坚信未来有漫长时光,细水长流地坦露私心。 但现在比赛结束,一切却来不及了。 总决赛动荡后,楚独秀发来客套有礼的说辞,婉拒跟他面谈,直接返回文城。 这让谢慎辞颇感无力,一方面是分身乏术,各方人马都要靠他沟通、调配,绝非商良、尚晓梅等人能代劳,一方面是言语苍白,仅靠线上的寥寥数句,就妄图将事情翻篇,多少显得太不尊重。 只能处理完急事后,再匆匆地赶到文城。 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实际的交流、行动更真实可靠,只是他也不确定,她想不想见自己。 不过,谢慎辞早做好心理准备,无非是白跑一趟,自己来得很突然,被拒绝倒也正常。 幸运的是,楚独秀在漫长纠结后回复,她发来一个文城地址定位。 谢慎辞见状,微松一口气,抬腿往停车场走,准备打车前往该位置,谁曾想没走两步,又收到一条消息。 他睫毛微颤,误以为她改变主意,连忙再次点开微信。 她的消息却流露惶恐:[我、我要是懂事点,是不是该打车去机场接领导……] 家中,楚独秀被此事搞得晕头转向,万万没想到谢慎辞大驾光临。她想半天都不知道约在哪里,又害怕让对方在机场干等太久,索性将小区门口咖啡馆发过去。 他从海城直接飞过来?不用处理总决赛的事么? 她作为文城本地人,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稍微准备点什么? 好在谢老板向来事儿少,完美地解决她的疑虑。 谢老板10.9:[没事,我过去很快,你不要来了。] 楚独秀见状放松,领悟他一直不回微信,估计是在忙加坐飞机,心情也轻快起来,措辞回归往日随意。 她回道:[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打算真过去接你,给公司省点打车钱。]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小黑猫怒视.jpg] 没准是玩笑的口吻拉近距离,双方数日的生疏烟消云散,又恢复总决赛前的状态。 停车场内,谢慎辞刚刚开门上车,他都还没有坐稳,就收到商良电话,忙不迭抬手接听。 “喂?” 电话里传来商良迷惑的声音:“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程老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只能联系他家人,说是顺利到家了,目前一切安好。” “我把方案跟他家人说了,对方说跟他商量一下,但感觉没什么效果,他好像想休息一段时间。”商良问道,“你跟楚独秀联系了么?她现在情绪如何?” 总决赛的黑灯事件重创善乐文化,严重影响到节目及公司声誉,让商良忙得焦头烂额,律师函都要发不完。 网络上有人疯传善乐排除异己,不想捧非签约艺人,才故意一灯杀两士,击垮楚独秀和程俊华。部分激进网友怒骂节目组,要求声讨制定规则的导演,甚至妄图深扒策划成员。 最后,谢慎辞和尚晓梅联名撰写道歉信,在《单口喜剧王》官博上公开向观众致歉,表明未来会全力完善、提高节目质量,才勉强熄灭群众怒火,没有让其他导演遭殃。 当然,最好的辟谣方案就是,找回楚独秀和程俊华,让其跟公司深度合作,子虚乌有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商良为此设计出新方案,一是邀请二人以总编剧身份深入参与未来节目,二是商务提成和股份分配的洽谈,从内容到利益层面都做出让步,以此弥补第二季总决赛的遗憾。 不过,程俊华以前就对善乐模式持怀疑态度,不认为单口喜剧适合竞赛,现在是彻底丧失信任,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了,显然不可能答应此事。 二强选手只剩楚独秀。 谢慎辞坦白:“我刚到文城,联系上她了,但没有见面,不确定情绪。” “你什么时候飞的文城?”商良惊讶道,又反应过来,“正好,那你们可以当面聊方案,沟通起来也简单迅速。” “方案……”谢慎辞略一迟疑,“等她回海城,你跟她谈吧。” 商良不解道:“为什么?你不都到文城了,不是立马能面谈?” “我现在没法谈这个。” “理由呢?” “我从决赛至今,就没有休息过,脑袋不太清楚。”谢慎辞煞有介事道,“我怕一不留神,真签出去51%的股份,你不介意也行。” “???” 谢慎辞挂断商良电话,总算有时间望向窗外。 出租车从地下驶入地面,日辉在通道的尽头乍现,安宁和美的文城映入眼帘。蓝天浅淡,树影掩映,笔直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远方是青山白云,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 谢慎辞从未来过文城,被晴朗好天气感染,连带近日压力释放,不由期待跟她见面。他不知道快乐的情绪从何而来,连无聊的车程都变得有趣,让人初来乍到就涌生雀跃。 或许,一座城市跟一个人关联,不需要任何风景名胜,同样能变得缤纷多彩。 他细致地端详起文城,用眼睛记住崭新画面,产生一种玄妙又神奇的感受。这让他回想起在台风过境捡到她简历,机缘巧合地发现她天赋,不动声色地推动她发展,现在居然都追到老家了。 两人靠单口喜剧逐渐熟识,随着日常闲聊和诸多段子,又领悟彼此相仿的笑点及见解。即便他见过无数脱口秀演员,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精神共鸣,意外地跟她慢慢交好。 直到在台风过境,他看到她聊天页面的转账5200,头一回有所犹豫、心生遗憾,担忧经常聊段子给她造成困扰,又思考该不该在得知她情感状态后,像小葱那样,拉开些距离,减少聊天频率。 幸好只是姐姐。 既然如此,没有避嫌的必要,他送生日礼物也没关系。 再后来,她在节目上的好段子越来越多,他和她随着了解,互相认识加深,彼此也越来越熟稔。 他不知道感情何时变化,也不清楚常人定义的“喜欢”或“爱”是什么,只知道看到她就会发自肺腑的欢欣,期盼跟她交流、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与其说讨要段子是欣赏她幽默,不如说他靠单口喜剧领悟她内心,分享彼此的生活。 单口喜剧的存在绝非为了逗乐,单口喜剧将分散、孤独的人,用笑声和共鸣联结,以此抵御冰冷的滔天大浪。 他和她从单口喜剧开始,但那仅仅是联结的纽带。 他和她只要相遇,即便不说笑话,也会非常愉快。 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楚独秀眼看一辆出租车驶来,还没有看清车内人,就涌生莫名的预感。 果不其然,车门一开,谢慎辞从里面下来,依旧身着正装,但衣领早凌乱,提着一只小箱子,显然是轻装上阵,匆匆从机场过来。 他一路奔波劳碌,神色却不见颓丧,挺拔的身躯在街边格外显眼,如沾染风雪的竹,叶片被侵蚀,风骨犹存。 楚独秀赶忙奔去,她跑到他的身边,鼓掌迎接道:“谢老板,大美文城欢迎您,山水人文古韵长!” 俨然一副旅行社导游腔,恨不得要放文城宣传片。 谢慎辞抬眼看她,他目光柔和,漆黑的双眸盈润,如清水淋漓的黑葡萄,连带嘴角都上扬。 下一秒,两人同时在街边笑了,也不知道究竟笑什么,好像看到彼此就乐个不停。她和他都没有说话,就互相盯着对方发笑,似乎都对此幕感到不可思议。 两人居然在文城碰面了。 楚独秀都不懂自己为何笑成这样,明明应该聊些总决赛的烦心事,偏偏见面的新奇感冲刷一切,尤其见他眼角溢出笑意,更被自由自在的快活感染,跟节目期间的隐晦截然不同,如同摆脱紧密的渔网,肆意畅快地分享欣然。 许久后,她腮帮子都笑痛,忙不迭捂嘴调整,强压翘起的嘴角,闷声自嘲道:“我们好像两个傻子。” 她和他在街边发笑,任谁看都不太正常,脑袋有问题的样子。 谢慎辞一抿唇角,却也没收住浅笑:“回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应该比你好。”楚独秀凑近他,打量起他脸庞,稀奇道,“谢总,你长胡子了。” 谢慎辞皮肤本就偏白,在光下如同淡色玉石,现在却有一层浅青色,估摸是这两天太忙了,根本顾不上这些,难免就有所疏忽。 他闻言,脸上显露一丝窘迫,当即捂住下巴不看她,别扭地侧过头去,回避她探究的视线。他略感后悔,早知道在机场休整一下,不该着急忙慌就过来。 楚独秀窥破他羞恼,她更感兴致勃勃,催促道:“我瞅瞅,没见过你长胡子,好神奇。” 毕竟谢总平时仪表堂堂、像模像样,能揪住他的小把柄,可谓千载难逢。 他目光闪烁:“……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从街边走向咖啡厅,都没有提工作方面的事,就像随意地散散步,好友在外地的相逢,抛开诸多烦恼,彻底放空思维。 谢慎辞拉着小箱子,楚独秀走在他身侧,她听见行李箱轱辘转动的声音,体贴地询问:“需要我帮你拿行李么?” 谢慎辞:“没事,不用。” “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一下。” “?” 楚独秀左右环顾,问道:“我们先去咖啡馆坐会儿,你稍微休息一段时间,还是找个地方放行李?你大老远来一趟,有没有想去的景区,或者想吃的小吃?我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慎辞斜她一眼:“好,那你安排景区和小吃吧,我看看你怎么做向导。” 楚独秀:“?” 楚独秀睁大眼,难以置信道:“我就只是客气客气,你不能推拒一下么?你不该为节目忙前忙后,怎么还有时间游玩呢?” “我没打算跟你客气,你都说大老远来了。”谢慎辞滴水不漏道,“而且我是忙完急事才来的,也该稍微休息一小会儿了。” 楚独秀为他的厚颜无耻语噎,她眼珠子一转,灵光乍现道:“行,那我带你去文城最好玩儿的地方,而且离得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片刻后,两人站在小区门口,隔着刷卡可开的铁门,只见其中有数栋居民楼矗立。 楼下绿荫茂盛、花团锦簇,建有小亭子供住户乘凉取乐,偶尔蹿过几个嬉闹的孩童,极富人间烟火气的场面。 谢慎辞眼看她掏出门禁卡,他停步不前,起疑道:“这是哪儿?” “我家。”楚独秀故作坦然,邀约道,“上去坐会儿吗?” 她只觉自己像诱拐流浪猫的坏人,妄图绑架代替购买,一路将其引到楼下,终于引发对方怀疑。 谢慎辞陷入沉默,忍不住抬眼瞪她,宛若被此话震撼。 这是最好玩儿的地方?确定不是在玩儿他么? 谢慎辞心情微妙,欲言又止道:“你就随便把人往家带?” 他一度疑心,她真把自己当姐妹,总觉得路帆、王娜梨等人来文城,才应该有这样的待遇。 “怎么了?不可以把老板往家里带么?”楚独秀挠挠头,迷茫道,“我也没怎么上过班,不清楚这些事,但现在没地方去,而且我姐我妈我爸都在家,你不是见过我姐姐,在台风过境的时候。” 正值下午,现在赶到景区,很快就要关门,确实没能去的地方。两人跑去吃晚饭,又未免太早,属于尴尬时间段。 她觉得带谢慎辞回家没什么,反正家里不止一人,单纯就是休息片刻,等晚上再出去逛逛,还可以开家里的车,出行很方便。 谢慎辞喉结微动,沉吟道:“家里人知道我要来么?” “我下楼时被他们看到,我姐知道你是谁,我爸我妈只知道我去接朋友。”楚独秀道,“你不想去也可以,那就找个酒店休息,但附近条件可能没海城好,不知道你差旅都住什么水平。” 谢慎辞来得突然,楚独秀也没准备。她在文城跟家人同住,出门瞒不过他们眼睛,就说有脱口秀朋友来看她,描述得比较含糊,没说谢慎辞的具体身份。 这里是当地居民较多的区域,附近没什么豪华酒店,全都是平价快捷酒店。楚独秀害怕太寒酸,不符合谢老板身份,才说带他回家歇息,起码比酒店环境要好。 “应该去一趟的,但待会儿再去。”谢慎辞思考良久,他终于做出决断,又道,“我先放一下东西。” 虽然楚独秀早将总决赛的事抛到脑后,但她的家人们恐怕还心存芥蒂,从节目公事公办角度来看,他登门向对方致歉,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从个人私交来看,他都来到文城,拜访更为正常。 唯一没料到的是三方会审,楚双优还从南城飞回来了。 “好的。”楚独秀见他拉着箱子转身,她忙不迭跟了上去,痛快道,“那就等你放完行李再说。” 街上,谢慎辞握着手机看导航,他在前面走了两步,四处寻觅最近的酒店,又察觉楚独秀亦步亦趋,尾随在自己的身后,诧异地回头:“你要跟着我么?” 楚独秀点头:“嗯,不然呢,你人生地不熟,丢了怎么办?” 她现在将谢老板当弱势群体,毕竟他千里迢迢赶来,又对文城一无所知,总该有本地人陪伴。 “但我打算找酒店放行李,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谢慎辞眼神动摇,看似面无表情,却隐现出赧意,难以启齿道,“你确定要跟着?” “……” 楚独秀当即哑然,忽然领悟他的局促,耳根瞬间像被火燎了一下。 倘若两人结伴到酒店,就等于她得陪他开房,难免被柜台的人误会。 没准他沐浴洗漱期间,她还没合适的地方去,只能坐屋里安静地等,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让人窒息得手足无措。 换衣服就更尴尬了,双方都没地方回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阿巴阿巴,她是傻瓜,难怪他脸色都变了,八成被她给吓坏了。 “哈哈哈哈哈……”楚独秀面红耳赤,用干笑掩盖自己,赶忙朝他挥手告别,一溜烟地蹿回小区,“那我们待会儿见,你收拾完告诉我,微信联系吧!” 第63章 ◎好乖好乖。◎ 家中,厨房里传来咚咚咚的切菜声,利落又富有节奏感,彰显主厨精湛的刀工。 石勤将新鲜时蔬切好,用碗碟盛放各色食材,完成晚餐的备菜。他随手拿起一柄长勺,搅拌砂锅内的骨汤,投放些许白萝卜块,任其在汤中咕噜噜作响。 “用得着那么多菜吗?”楚岚在厨房门口闪现,她一扫五颜六色的备菜,不禁双臂抱胸地靠墙,阴阳怪气道,“搞得像我们巴结他一样。” “是谁刚刚叫我晚饭上点心?”石勤瞥她一眼,讪讪地嘀咕,“我把菜备完,你才说多了。” “那不是怕显得咱家不知礼数,人家大老远跑过来,我们给人甩脸子看,多少有点太没礼貌了。” 楚岚皱眉走进来,随手推开两盘菜:“这俩不炒了,我闺女在节目上受那么大委屈,还给弄那么多菜,整得跟什么似的。” 楚独秀简单地向父母铺垫了谢慎辞身份,先说是指引她走上单口喜剧道路的朋友,又说是节目《单口喜剧王》的负责人之一,而且是出品方善乐文化的高层。他对决赛深感抱歉,才会专程飞来文城。 这让楚岚对谢慎辞的观感颇复杂,一是事情不能全怪对方,尤其他跟女儿交好,二是越想节目就越生气,难免有点迁怒意思。 “炒吧,干嘛不炒。”石勤将两盘食材端回来,苦口婆心地劝道,“秀秀要真做这行,以后在公司还跟人打交道,你非要争这口气,她以后怎么办啊?” “那也不能让他太轻松了。”楚岚拉开柜子,四处寻觅道,“哎,梅芳过年的时候,是不是送了瓶好酒?” “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一会儿要撤菜,一会儿又反悔。”石勤叹息,“是谁刚刚说别弄太隆重,搞得像我们巴结人家,怎么还要找好酒?” 楚岚将酒盒取出来,她放在手里颠了颠,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说得有道理,还要在公司打交道,好好招待人家才对,让他感受文城人的热情好客。” 小区门口,楚独秀收到谢慎辞微信,早早地站在大门外等待,遥遥看见对方提着大包小包过来。她连忙小步奔过去,愣神道:“你从哪儿提来的这些?” 她以为谢慎辞就洗漱一下,谁料还抽出时间买礼物,做事效率高得惊人。 谢慎辞黑发清爽、脸庞白净,相比来时风尘碌碌,现在是焕然一新。他没有穿严肃的正装,反而换上日常休闲装,连往日疏离感都被冲淡,不像公司大老板,倒像应届毕业生,沾染一些生活气。 谢慎辞垂眼,无奈道:“因为害怕是地狱难度,家里人介意节目的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送礼都如此仓促,她的生日礼物备得匆忙,现在登门拜访又是这样,丝毫没有多余的时间,堪称造化弄人。 楚独秀:“但这也太多了……” “礼多人不怪,不会被赶出来。”谢慎辞抿唇,隐现出焦虑,问道,“所以家里人好相处吗?” “应该……好相处吧……”楚独秀迟疑道,“你见过我姐,我妈平时在家凶,招待客人倒还好,我爸一直没脾气。” 她望着提满礼物的谢慎辞,现在深感一丝荒谬,也猜不透晚餐氛围。原以为是朋友来家做客,但他带着一堆东西上门,特别像春节拜年的时候,隔壁邻居的女婿来看望长辈。 ……是她社会经验太少吗? 还是谢老板平易近人,来朋友家都要备大礼。 楚独秀想帮谢慎辞提一些,但他却说并不重,没有让她搭把手。她粗略地扫一眼礼盒,发现是茶叶、蘑菇干货等,越看越像拜年的东西,心里总觉得诡异的。 没过多久,两人乘坐电梯抵达家门口,都没有特意敲门,就看见等候的众人。 家门是虚掩的,楚岚和石勤早早守在门口,后面是露出半个脑袋的楚双优,怕是提前得知消息,前来迎接远方客人。 三人将门厅挤满,看上去气势浩荡。 楚独秀也被家人阵仗吓一跳,她感觉过于隆重,赶忙介绍道:“爸,妈,这是谢老……善乐文化的谢总,也是节目负责人。” 谢慎辞礼貌地喊人:“叔叔阿姨好,我是谢慎辞。” 两边人终于碰面,瞬间就其乐融融,碰撞出阵阵笑声。 “哎呀,搞那么客气,还带那么多东西。”楚岚脸上溢满笑容,穿着亮色衣衫,如同灼灼旭日,她朝石勤使了个眼色,对方就心领神会。 石勤朝谢慎辞微笑点头,接过成堆礼物,态度内敛温和。 谢慎辞见状,连忙躬身还礼,摆出小辈姿态。 “你说说你,也不知道帮人拿点,一点眼力见儿没有。”楚岚轻拍一下楚独秀,这才伸出手来,跟谢慎辞相握,中气十足道,“辛苦您一直照顾独秀,她平时那么不着调,给您添麻烦了吧!” 谢慎辞忙道:“没有,没有。” “谢总看着很年轻啊。”石勤打量他一番,嘶了一声,惊叹道,“是厉害的青年才俊!” 楚独秀说是公司老板,石勤等人以为上年纪,谁料看上去跟女儿差不多大,估计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根本不是想象的精英模样,甚至没有楚双优气场慑人。 他见面后频频鞠躬,丝毫没有领导架子。 谢慎辞客气道:“不敢当,您直呼我名字就好。” “对,什么谢总不谢总的,搞得那么生疏做什么。”楚岚眉眼带笑,语气颇为热络,掏心掏肺道,“我们心里都明白,小谢大老远跑过来,是把独秀当真朋友,怕决赛的事有隔阂,但有些意外,也不能赖你,对吗?” 这番话说得真诚又热情,展现楚岚多年生意人的功力,既不显客套,又不生谄媚。 她高声道:“所以,今天不提公司的烦心事儿,我们就和和美美地聚一下,给小谢接风洗尘,欢迎他来文城玩!” 谢慎辞受宠若惊:“……谢谢阿姨。” 楚独秀此时早溜到姐姐身边,她眼看父母如此亲切,疑道:“妈今天怎么了?” 虽然楚岚向来性子爽利,但一进门就那么会说话,还是出人意料。 “起劲儿了。”楚双优窥破母亲心思,暗道对方是憋个大的,前面先打消谢慎辞警惕。 一行人将谢慎辞迎进来,父母到厨房忙碌,只剩同龄人交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独秀坐在沙发上,眼看姐姐和谢总隔着茶几交流,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暗流涌动,宛若回到台疯过境俱乐部。 谢慎辞面对楚双优,礼节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有来有往,说着些官方套话。 楚双优莞尔:“谢总,好久不见,听说贵司发展不错,网上的热议度很高。” 楚独秀一听此话,她心里咯噔一下,都不知姐姐是褒是贬,现在总决赛风评炸裂,网络热议可不算好事。 楚双优敬佩道:“我身边好多人看完节目,都开始关注单口喜剧,善乐不愧是行业领头羊,少不了您的远见卓识。” 这话都有点在内涵了。 “哪里,都是托您妹妹的福,节目才得以被关注。”谢慎辞佯装没听懂,不卑不亢道,“公司发展只能算正常,比不上连胜集团,那才真是领头羊,最近好像还上新闻了?” 近期,连胜集团有高层内部贪污被抓,也不是一件小事,还闹得沸沸扬扬。 楚双优听他提起自己公司的丑闻还击:“?” 好在她向来沉得住气,随意地岔开话题:“现在单口喜剧正是风口,谢总和善乐有什么规划么?” “公司还是希望吸纳更多行业顶尖的演员。”谢慎辞答道,“毕竟单口喜剧以内容为本,归根到底靠持续的创作能力,否则潮水一退,依旧没有变化。” 楚双优机敏地追问:“你们现在的演员待遇如何?” “不同层级的演员,待遇自然不一样。”谢慎辞看一眼嗑瓜子的楚独秀,说道,“像您妹妹的情况,就看她个人意愿,想要什么待遇,担当什么职务,我们都可以聊。” 楚独秀低头剥瓜子,听两人聊天都累得慌,懒洋洋地插嘴:“我想当公司法人。” 楚双优、谢慎辞:“?” 楚双优不料妹妹猖狂至此,对着老板都敢大放厥词。她欲言又止道:“公司法人要扛责任,出了事你会坐牢的。” 楚独秀啧一声:“那还是51%股份吧,这个牢让谢总来坐。” “???” 楚双优和谢慎辞面面相觑,原本一本正经的聊天,愣是被楚独秀搅乱了! 楚双优沉默良久,她长叹一声,退让道:“算了,善乐的企业文化适合她,一般公司也容不下她。” 毕竟没有哪家公司,敢这么开老板玩笑,确实不好有新下家。 没过多久,一群人移步到餐厅,再没有聊公司的事,共同享用丰盛的晚餐。最终,石勤还是没听取楚岚意见,把所有的菜都炒了,将桌子布得满当当,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暖黄的灯光,美味的珍馐,团聚的众人。 热气腾腾的家常便饭,牛肉粒被红椒点缀,萝卜骨汤早被炖白,油焖大虾颜色鲜艳,粉蒸排骨软糯可口……硬菜的数量相当多,搭配各色应季时蔬,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楚岚取出酒瓶及小杯,她小心地将其斟满,推向桌边的谢慎辞:“小谢,尝尝文城的酒,我先敬你一杯!” 楚独秀瞧母亲将推杯换盏的习惯带回家,解释道:“妈,他不能喝酒……” 谢慎辞喝香槟都醉,更何况是这种,没准一杯就倒。 “啊,不能吗?这酒不错的,本地很有名,喝完不头疼。”楚岚惊讶道,“你们谈生意不喝点么?你平时不应酬?” 谢慎辞取过小杯,忙道:“可以喝一点。” 楚岚高兴地拍腿:“我就说嘛!” 楚独秀凝眉,制止道:“Hold on,hold on,这是白的,你别喝了。” 楚岚假装拧她,恨铁不成钢道:“人家想喝就喝,你咋那么小气,稍微贵点的酒都舍不得!” 楚独秀:“?” 谢慎辞有礼地跟楚岚碰杯,特意将酒杯放低,眼看她一饮而尽,最后也慢慢喝完。 楚独秀无力阻拦,她颇感无奈,认为谢老板高估自身实力,敢跟她母上大人比酒量,根本是现场表演烹饪醉蟹。 “我们也喝点白的吧。”石勤抱着一大瓶雪碧过来,“优优,秀秀,你俩的杯子呢?” 楚双优将杯子递过去,又端回来一整杯饮料。 石勤给其他人倒完雪碧,打算继续去厨房忙碌,竟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 谢慎辞抬手拦道:“叔叔,您别忙了,吃饭吧,菜够多了。” 石勤忙前忙后,一口饭都没吃,光在张罗家里人。 “没事,我们文城人就这样。”石勤呵呵一笑,“男的都不上桌吃饭。” “……” 话毕,石勤转身离开,只留一个背影。 谢慎辞目送对方进厨房,没想到全场最狠辣的角色,居然是和善没脾气的石勤。 他坐在桌边都不知道说什么,感受到段子手的家庭氛围,楚岚是风风火火冲过来,石勤则冷不丁地捅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砍完人还善意地笑。 不是绵里藏针,这是绵里藏刀。 楚岚一边跟谢慎辞碰杯,一边闲聊起对方情况,一会儿询问他为什么开公司,一会儿询问他属相是什么,一会儿询问他在哪儿读大学,从天南侃到海北,从地久聊到天长,恨不得扒透谢慎辞祖宗十八代。 楚岚听完学校名,佩服道:“哦——听你说这名字,是国外大学吧。” 楚双优附和:“是,全球排名不错,比我们学校高。” 谢慎辞恭维道:“哪里,那都是虚名,国内找工作的话,还是您女儿的学历含金量高。” 楚独秀神色微妙:“妈,你们查户口呢,怎么还聊起学校了?” 她的母亲好自来熟,自己搞向上管理就算了,母上大人还搞土匪社交。 “问问,聊聊怎么了?”楚岚朗声一笑,安抚道,“不要慌,饭桌上学历最低的是我,你不会被人比下去的!” “……” 片刻后,谢慎辞连家庭情况都被问穿,坦白自己在海城独居,但父母跟爷爷在燕城,其他长辈已经去世。他偶尔到燕城看望亲人,不过出国留学独立得早,一般是过节、出差才回去。 这是楚独秀都不知道的事情,难怪常在台疯过境看见他,他到燕城落脚应该很方便。 楚岚拿出来的酒极好,但度数也不低,两三杯灌下去,谢慎辞就发飘。他从颈侧到耳根都泛红,好似一只被煮透的大虾,连回答的语速都变缓,眼神也沾染朦胧湿意,显然是不胜酒力,整个人晕乎起来。 楚岚察觉他异常,她放下酒瓶,诧异道:“真不能喝啊?看着个儿高,这不应该啊。” 楚独秀急道:“都说他不能喝了!” 看着个儿高没用,本质是一只大猫。 谁家给猫喂酒啊! “没事,吃点菜,喝点汤。”石勤劝道,“这酒不伤身,有活血作用,明天睡起来就好了,脑袋也不会疼。” 一顿饭吃完,谢慎辞彻底迷糊,反应也慢悠悠,搞得楚岚不好意思。 楚岚安排楚独秀将其送回酒店,又见二人开门往外走,谢慎辞只能无声地跟,连动作都变得迟缓。 她担忧道:“小谢没事吧,就喝了两三杯,家里有解酒药,要不要来一点?” “谢谢阿姨,不用了。”谢慎辞道,“没有醉,只是晕。” 楚独秀点头:“挺好,开始说他每次喝醉的胡话了。” 楚岚:“你把人送酒店门口,不要黑灯瞎火,让他路上摔了。” “知道了。” 楚独秀不好直说,谢老板喝醉不会摔跤,他只会徒步千里,走回善乐的酒店,不用来时的飞机,直接从文城奔赴海城。 两人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就乘电梯来到静谧小区。 夜色轻悄悄,枝丫随风荡。星月在黑幕般的天空中眨眼,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体内燥热的酒意。 楚独秀带他穿过小区,她一边走,一边责怪:“不能喝还喝,你逞什么能?” 楚岚的酒量不错,偶尔晚餐时小酌两杯,谢慎辞跟她不能比,自然输得一塌糊涂。 谢慎辞饮酒后,他声音比往常哑,莫名就有些磁性,低声道:“害怕留下不好的印象。” 楚独秀心里微动,像被他的话击中。 她闻言嘴角上扬,明明没有喝酒,脸都有点发烫,嘀咕道:“嗯,现在没留下不好的印象,留下傻乎乎的印象。” 楚岚倒是不反感他了,就觉得小伙儿长得高帅,但脑袋不太聪明的样子。尤其他没穿西装,打扮得轻松休闲,跟公司形象相距甚远,隐藏平日的清冷,浑身都是邻家感。 这模样比较符合楚岚心意,尽管楚双优逻辑缜密、气质出众,但坦白讲楚岚对这类人吃不消,她害怕在商务精英们面前露拙,更喜欢石勤等任自己拿捏的人。 谢慎辞听她发出嘲笑,正要含怨斜她一眼,不料经过较矮的树枝,冷不丁就被偷袭一下,只听唰啦一声,惨遭柔嫩的枝叶打头。 “怎么真傻乎乎的……”楚独秀笑出声来,眼看碎叶粘在他发梢,当即伸手想要摘下来。 夜空下,斑驳的树影投下来,缝隙里有月光流淌,将他俊美的五官照亮,在晦暗中半隐半现。 她见状,心跳猛地加快,惊觉不合时宜,手指就停下来,突然不敢造次。 谢慎辞侧过眼来,瞧她的手悬在半空,误以为她是够不到,索性就低下头来,主动用发梢蹭她的手指,移动到她能碰到的位置。 柔软的嫩叶,细腻的发丝,微红的耳垂,没准是月色旖旎,搅乱了一池春水。 楚独秀终于摘下那片叶子,她生出几分喝醉的酣意,变得跟他般耳根滚烫,抿唇夸奖道:“好乖好乖。” 第64章 ◎晚安,喵总。◎ 谢慎辞听到她的话一怔,他强作镇定地绷紧脸,喉结微动道:“哄小孩。” 任谁点评他的外表和年纪,都跟她用的形容词没关系。 但说话的人是她,自然就乱了心神。 “没有。”楚独秀矢口否认,心道是哄小猫,跟小孩没关系。 小径两侧,绿树林立,白天看枝繁叶茂、心旷神怡,夜里就影影绰绰、化为藩篱。 楚独秀怕谢慎辞再被刮到,提议道:“不然我们走大路,从花园里绕出去。” 换做是其他人,没有他的烦恼,不会被树枝撩头。 谢慎辞略一思索,他眨了眨眼,说道:“没事,就走里面吧,小心点就好。” 她面露忧色:“真的吗?你意识还清醒么?” “没有醉,只是晕。” 楚独秀将信将疑,尤其见他大步向前,数次擦着树枝而过,又要上演方才的情景,越发觉得对方醉得直晕,连走路都是S形。 好在花园里剩余树枝都被修剪,谢慎辞平安无事穿过小区,只是不知为何略显遗憾。 一出小区,灯火辉煌,路边的门店仍然亮着,没有海城的繁华夜景,却有小城的明亮安宁。 酒店就在不远处的路口,两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趁饭后的闲暇时光散心。 楚独秀偷瞥他一眼,突然道:“谢谢谢老板。” 谢慎辞不解地望她。 她道:“专程飞来文城一趟,明明也不能怪你们。” 虽然网友们义愤填膺,对节目组大加斥责,但她并未对善乐心生芥蒂。不管是谢慎辞、尚晓梅等制作人员,亦或是北河、路帆等签约演员,都是陪伴她数月、并肩作战的战友,是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人。 相比冠军究竟是谁,她更珍惜努力走向冠军路上收获的情谊,那些点滴积累绝非名次和结果就能一笔勾销。 生活中的委屈,人人都会蒙受,但一味地发作旁人,反被怨气吞噬本心。 “不用谢。”谢慎辞道,“我不是代表善乐来的,公司致歉的措辞,等商良跟你讲吧。” 楚独秀一愣:“啊?” “怎么了?”他平静道,“我的飞机票没让公司报销。” “哦……”楚独秀听闻此话,声音忽然弱下来,小心试探道,“你真没醉啊?口齿挺伶俐。” 她以为他都变呆,没想到逻辑清晰,连机票报销都头头是道。 谢慎辞挑眉,反问道:“所以不谢了么?” “什么?” 他强调:“我是代表个人来的。” “嗯,所以不用谢了。”楚独秀坦然道,“你我不必言谢,都是好朋友嘛!” “……” 谢慎辞用漆黑的眼紧盯她,沉默良久后,问道:“你我不必言谢?” 楚独秀理直气壮地点头:“对。” 他一本正经地挑刺:“但你称呼我,句句都带谢。” 楚独秀:“?” 她平时管他叫“谢总”或“谢老板”,连向家人介绍也这样。楚岚都称呼他为“小谢”,但楚独秀就开玩笑叫过,其他时间延续公司称谓,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楚独秀面对他的无理指责,简直是满头雾水、无言以对。 那是她想要对他言“谢”么? 那是他自己姓谢,他要是跟她姓楚,当然不叫他“谢总”! 如果不提他的姓氏,不就只能叫他名字…… 楚独秀脑海中滑过那两个字,内心如镜子般湖面有石子掉落,瞬间溅起层层涟漪,水波潋滟。她顿时手足无措,干巴巴地退让:“好吧,那我以后改一下,直呼你……” 谢慎辞望着她,好似翘首以盼。 “……老板。” 楚独秀停顿一下,支吾道:“或者就叫你‘总’?” “???” 谢慎辞当即不满,又见她眸光灵动,饶有兴致地盯他,哪能不知她故意搞怪,跟自己玩儿预期违背。 暖黄路灯下,她的眉梢扬起,脸庞不施粉黛,映出些许难以看清的细小绒毛,如同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健康自然,神气活现。无需矫饰的璞玉,自己就生出光辉。 他原本还想争辩,但撞上她的明眸善睐,连带心尖都柔软,嘴边话也咽回去,莫名其妙就哑了。 不知不觉,酒店近在眼前,两人即将告别。 “好可惜,这回时间很短,没法带你逛逛。”楚独秀道,“我待不了两天,也要回燕城了,不好去周边旅游。” 楚独秀回文城收拾完东西,就要到燕城处理大学的事,同样没办法停留太久,没有闲游郊区的时间。 谢慎辞:“没关系,下回再来文城,还有旅游机会。” 她不禁疑惑:“下回?你有假期么?” 善乐是有年假的,但他是公司老板,应该有所不同。 他思考片刻,试探道:“过年?” “过年来文城……”楚独秀神色微妙,“也不是不行。” 她倒是无所谓,肯定待在文城,但他春节不该在燕城陪家人? 谢慎辞抬起眼,遥望小区方向,好心道:“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就这么两步,不需要送了。”楚独秀吐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轧马路。” 酒店离小区不远,两人来回来去地送,那就陷入循环,根本停不下来,属于醉蟹的徒步阴谋,靠往返来拉长路程。 谢慎辞惨遭戳破,轻轻地“哼”了一声。 满街灯火中,楚独秀挥手作别,笑道:“晚安,喵总。” 现在,直呼其名对她还是困难,无法轻易喊出口。 又或许,人人都能称呼名字,唯有特殊的绰号,能掩盖她的秘密,藏而不露的亲近。 她的声音随晚风而来,显得轻柔欢畅、绵和悠长,如缓缓落下的羽毛。 “……晚安。” 谢慎辞一怔,他下意识地回完,这才领悟她的称呼,无奈来不及追问,便见她蹦跳离开。 家中,楚独秀用钥匙开门,迎面见阳台钻出一人,不禁吓了一跳:“爸,你站在阳台干嘛?” 家里的阳台正对小区,白天能看清花园小径,夜晚就变得灯光朦胧,只能瞧见隐约的人影。 她进门看父亲蹲守此处,无缘无故就有些心虚,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没像姐姐和母亲般回房间里。 石勤没正面回答,他打量女儿一番,和气地笑道:“回来得挺快。” “本来也不远。”楚独秀关门脱鞋,随口道,“就是路口那家酒店。” “我以为你们要聊一会儿。”石勤略一迟疑,询问道,“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文城?” “再看吧,说不准。”她有点琢磨不透,父亲哪儿来的判断,认为谢慎辞会再来。 石勤敏锐道:“不会是过年吧?” “……”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过年杠上了? 奇怪又尴尬的氛围越来越浓,好似面对长辈的拷打,弄得像校园早恋被抓。 楚独秀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爸,我还有一个大箱子,你记得放哪儿了吗?” 石勤转身回阳台,翻找道:“好像放阳台了。” 楚独秀见他总算放弃问话,她忙不迭跟上去,说道:“那我回校带那个吧!” 次日,谢慎辞睡醒后,恢复往日沉着,来家中小坐一会儿。他跟长辈们寒暄片刻,就遭受楚双优的盘问,被迫向对方阐明善乐未来的蓝图及构想。 客厅里,楚独秀旁听两人大谈公司前景,正面剖析演员待遇及市场问题,简直是昏昏欲睡。相比宏观的构建,她对如何做好内容更感兴趣,但这些事却不是姐姐关注的重点。 楚双优要确认的是,妹妹的职级及待遇有无保障,在风头正盛时争取利益最大化。 楚独秀和程俊华跟旁人不同,两人知名度跟其他演员断档,尤其总决赛爆发过后,笼罩他们的争论不休,远非节目播出前的情况了。 单口喜剧圈在数月内关注度暴涨,尽管差点被狂风掀翻,但在混乱中隐现起飞之势。 时值风口浪尖,楚独秀愿意选择善乐,无疑变相解救节目组,已经离奇丢失了冠军,再没有换到丰厚回报,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生意如同搭台唱戏,妹妹唱了红脸,姐姐就唱白脸,总得有人冷厉发声,一一敲定细枝末节。 谢慎辞面对连番拷问,自己还坐在别人家里,不时见楚岚和石勤来添茶倒水,别提有多孤立无援,总觉得稍微多说一两句,就有被一家人绑架的风险。 漫长交流后,他选择转移矛盾,面色平静道:“不然我们回公司再聊?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跟她来趟善乐,也看看我们的剧场,听负责人说说情况。” “总是我纸上谈兵,印象也不够深刻,没准影响你们的判断。” 楚双优瞧他如此好说话,她瞄一眼身边的妹妹,又道:“你们公司谈合同能带外人?” 部分公司忌讳签约带律师、经纪人,毕竟制定合同容易有偏向性,真要细究起来,简直没完没了。这就像影视公司签艺人,经常直接甩出霸王条款,摆出“爱签不签”的架势。 “亲人肯定不算外人。”谢慎辞有理有据道,“我们是正经公司,只要您不随意向外泄露条款,遵守保密协议,她签约时找人确认合同内容,也算不上违规行为。” 楚独秀小声地问道:“姐,你有空么?” “可以。”楚双优颔首,“正好你先回燕城,我回南城处理完事情,再飞去海城跟你碰头,看看他们公司内部什么样。” 最后,三人达成协议,返回海城再谈。 楚独秀回燕城论文答辩,楚双优回南城处理事务,只有谢慎辞直接回海城。 善乐文化,醒目的Logo张贴在会议室门外,正是光彩夺目的麦克风和太阳花。 时光飞逝,楚独秀签约谈判的日子如期而至,由经验丰富、态度果决的楚双优代其出面,迎战主管公司艺人经纪及财务的商良。 刚开始,一群人齐刷刷地坐在会议室,楚独秀和楚双优坐在长桌左边,谢慎辞和商良坐在长桌右边,旁边有几个艺管部门的员工,还有日常协助商总的助手,浩浩荡荡要将屋里坐满。 楚双优面对众人却并不怯场,她不卑不亢地追问细则,游刃有余地挑拣着漏洞,甚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毫不留情地杀了个片甲不留! 会议刚过一小半,商良就察觉不对,不料楚独秀看着脾气挺好,竟从家里带回一个狠角色! 他当即挥退闲杂人等,只留能够拍板的高层,硬着头皮展开第二轮磋商。 无休无止的谈判,不光是对智慧的考验,甚至是对体力的煎熬。 这场签约会议从上午持续到下午,一群人就在中午匆匆吃顿便饭,楚双优还能见缝插针地进攻,妄图探明商良及善乐底线。好在商良头脑清晰,没被轻易套出价来。 最后,楚独秀和谢慎辞都被赶出会议室,只留下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二人。 待到日暮时分,天色逐渐发黑。楚双优和商良终于从屋里出来,尽管双方唇枪舌战一整天,但告别时称得上体面,还假惺惺地笑着握手。 楚双优:“谢谢商总,合作愉快。” 商良:“哈哈,哪里,我才是要感谢你们选择善乐。” 楚双优晃晃手中的纸袋子,笑着招呼妹妹,显然心情不错:“走吧,我们到旁边签字。” 楚独秀忙不迭跟上,她回头看一眼商总,却没瞧见对方表情,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匆匆跟着姐姐离去。 会议室门口仅剩商良和谢慎辞,满腔的怨气爆发,堪称岩浆喷涌。 “难怪你不跟她谈。”商良气愤道,“你早知道她合同不好谈,所以把烂摊子甩给我吧!” 他就知道谢慎辞不安好心,难怪对方不肯在文城谈判,原来在那边碰到地头蛇,没准在人家地盘上都说不出硬气话!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大学绩点,本来就不擅长这方面,人家在连胜集团任职,更大的公司都见过,我拿什么跟她们谈?” 谢慎辞信誓旦旦道:“肯定要派我们公司成绩最好的人。” 商良:“……” 第65章 ◎果然贵的就是不一样。◎ 春末,繁花绚烂的季节,却隐现一丝暑气。柏油路上,两侧林木郁郁葱葱,有小洋楼藏匿其后,不时听到自行车叮铃,跟燕城的风景截然不同。 海城空气远比燕城潮润,连带城内绿意更多,就是不知夏季气温,是否像冬天般难熬。 微风一吹,凉爽袭来,楚独秀连忙抓紧帽子,生怕它被春天偷走。她在街头漫步一大圈,仔细欣赏海城的风景,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论文答辩、收拾宿舍、借出存款、签约善乐、奔赴海城……无数杂务恨不得将人压垮,现在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她才有机会闲逛一会儿。 楚独秀听取路帆的建议,租住善乐文化附近的公寓,刷卡进门,安保不错,配备管家处理杂事,加上在房补范围内,自己承担的房租不多。 据说,公司不少人住过此处,作为刚来海城的过渡场所,也有员工至今租在这里。 屋内就是开间,面积并不大,有独立卫浴,开放式厨房,能容纳1-2人居住,除了不通煤气、电费较贵外,没有其他缺点,交通相当便利。 王娜梨也租在楼里,但跟楚独秀不同层。她还发来自己的门牌号,邀请好友过来玩,无奈楚独秀回燕城忙碌,一直就没顾得上。 现在,诸事纷纷落定,楚独秀缓慢运输,打算靠燕城出差往返,将学校最后的行李陆续搬来,赶在毕业前彻底清空宿舍,正式在海城扎营。 街上,楚独秀看了眼手机,距离开会还有点时间,打算步行到善乐文化。 顺着小径往前,眼前豁然开朗,繁华商区映入眼帘。有栋高度适中的楼,悬挂有太阳花图案,正是善乐文化的办公场所。 楼外有一道铁门,拦截着外来人员,需要人脸识别通过。 “楚独秀?” 楚独秀正要进门,忽然听到呼喊,连忙迷茫地回头。只见不远处有三四个女生,她们两眼放光,看上去神情激动。 楚独秀不认识对方,愣道:“你好?” “哇哇哇——”其中一人听见她说话,更是兴奋得找不着北,“你能给我们签个名,不是,合张照吗!?” 原来是节目观众吗? “……好的。” “谢谢谢谢!”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围住楚独秀,纷纷冲上前跟她合照,甚至新奇地问东问西。 “你怎么在这儿?签约善乐了?”有名女生掏出手机,贴着楚独秀拍照,又连珠炮般地八卦,“不在燕城演了吗?” 楚独秀被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瞬间就支支吾吾起来。 好在有人出现,及时解救了她。 北河不知从何蹿出,将楚独秀捞了出来,领着她往公司里走:“朋友们,乡亲们,公司赶着开会,不好继续耽搁!我们先走一步,待会儿扣钱了!” 干脆利落地打岔,转移众人的注意。 楚独秀和北河迅速钻进铁门,隔着栏杆跟女生们挥手作别,接着一路小跑往办公楼冲。 跑到楼门口,两人都气喘吁吁,总算能歇息两步。 “你胆子真大啊?”北河佩服道,“正门都敢走!” 楚独秀迷惑:“以前不就是走这个门?” 她曾经来过善乐文化,当时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北河摆手:“别提了,这段时间天天有人来蹲,听说都出现什么站姐了。” 楚独秀睁大眼:“真的假的,但我们也没颜值给人拍吧。” 签约时,楚独秀和楚双优乘车进来,直接驶入停车场,没有在外面停留,自然不知道情况。 她没料到单口喜剧演员都有站姐,有人欣赏明星颜值,拍照出图还能理解,但单口喜剧演员靠才华,拍照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拍脱口秀演员大脑磁共振图像,欣赏那些幽默、智慧的神经纤维? “总之,今时不同往日,节目又黑又红,也算出圈了吧。”北河道,“新人王……不对,新王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了!” 楚独秀汗颜:“北河哥,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都已经离开节目,别搞帝王将相了。” “好吧,欢迎新同事,踏进善乐大火坑。现在签约完,可以暴露了!” 北河摊开双臂,肆无忌惮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恭喜你即将为爱发电、燃烧青春,被伟大的单口喜剧事业活活累死。” 楚独秀:“……没事,我有医保了。” 两人走向电梯,准备去会议室,一路闲聊起来。 “听说你的合约差点把商总熬死,带了个谈判专家,愣是将他杀穿了。”北河兴致勃勃道,“我们私下还讨论你来不来呢,毕竟搭上连胜集团,何必跑来小微企业。” 总决赛过后,楚独秀和程俊华去向何方,无疑是善乐内部最好奇的事。其他演员早在节目期间,就静悄悄地完成签约,除了聂峰返回燕城外,王娜梨、小葱等新人都选择了善乐。 谁都知道二强选手的合约不一样,就像北河、路帆等老人,同样会享有公司优待。所有人都睁大眼观望,要是金字塔顶尖的演员愿意来,其他演员也会对善乐更有信心。 最后,楚独秀选择了签约善乐。 “那不是我姐的公司不要我嘛。”楚独秀开玩笑道,“学历都够不上人家敲门砖。” “扎心了。”北河乐了,“没事,跟我们一起摆吧,你学历在公司够用了!” 今天不是工作日,楼里的员工不多,会议室外基本没人。 北河熟门熟路地带她往里走,顺势就经过长长的柜台。两座金色奖杯摆在上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即吸引楚独秀的注意。 楚独秀停步,转身折回去,仔细打量奖杯:“这是……” 她随手拿起一座奖杯,握起来沉甸甸的,设计精心又别致,上面写着“第二季《单口喜剧王》年度冠军”。 北河闻言回头,见她摆弄奖杯,流露出一丝窘迫,忙不迭解释道:“决赛不是一团乱麻,奖杯都没有给我们,我和路帆后来回公司,就把自己的拿走了,只剩……” 只剩冠军和亚军的奖杯没人拿。 “听说商总联系大……”北河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联系程老师了,但他没有回复,最近也没演出。” 楚独秀摸了摸两座奖杯,她不知为何涌生怅然,明明已经跨过那个坎儿,但回想起总决赛的风暴,心湖依旧泛起层层波澜。 或许,遗憾的不光是没领奖,而是领奖的人也丢了。 “你要拿走吗?”北河道,“都带走也可以,反正没人敢拿。” “先放这儿吧。”楚独秀放下奖杯,轻声道,“等程老师来公司,我俩重新battle一下,再决定谁该拿哪个。” 北河无奈地挠头:“这都是什么地狱笑话。” 程俊华会不会再来善乐,估摸都是未知数,尤其楚独秀签约了。两人被非议波及,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想都怪怪的。 楚独秀一笑:“人活着总要有盼头。” 她坚信,决赛暗淡的灯总会亮起,决赛离开的人总会归来。 会议室内,善乐高层及骨干齐聚一堂,商议公司未来的发展规划。 楚独秀踏进屋里,她左右环顾一圈,才发现参会人员都认识。果不其然,北河以前说得不错,公司管理极度扁平,逃不过这些老朋友。 谢慎辞坐在正中间,发现楚独秀进门,抬头望了她一眼。他左边坐着商良、尚晓梅,右边是路帆,路帆旁边还留有座位,应该是给北河、楚独秀准备的。 商良眼看北河带着摇钱树姗姗来迟,忍不住剜了对方一眼,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 “哈哈,好像晚了点,领导来太早了。”北河干巴巴地嘀咕,“明明我们没迟到。” 这是内部的小型会议,除了三位创始人外,都是善乐的演员骨干。北河和路帆是开疆老将,楚独秀在公司知名度最高,三人都握有一定股份,深度参与公司管理及制作。 参会人员到齐,会议也就开始。 “虽然大家早就认识,但我还是简单介绍,这位是楚独秀,楚老师。”商良抬起手来,主动推起流程,“她刚刚签约善乐,以后也会定期参加会议,把控公司的编剧内容,让我们欢迎她的加入。” 其他人面露笑意,友好地鼓起掌来,完全是发自真心。 尚晓梅、路帆等人早跟楚独秀熟识,真要算下来,屋里所有人,楚独秀跟商良打交道最少,原因是商总基本在公司活动,很少出现在演播厅。 楚独秀起身鞠躬,不好意思道:“谢谢,谢谢各位。” 她觉得此幕莫名滑稽,尤其商总叫她“楚老师”,看来合约重创了对方,以至于称呼都变化了。 谢慎辞眼看她落座,他的目光柔和,略一整理文件,这才说起正事:“今天的会主要讨论三件事,一个是剧场爆满,有好多观众催公司加场,各地巡演形式及内容,都得有一个初步章程。” “我和北河私下讨论过了,但具体细节还得敲一下。” 北河点头:“没错,不光是闻笑剧场,还有外地合作的剧场。。” 谢慎辞:“二是训练营计划,主要是路帆负责,开营时间和培训内容。” 路帆闻言嗯了一声。 “三是节目的事,尽管决赛结束了,但网上还没消停。”谢慎辞平静道,“这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究竟要不要办第三季,想听听在座各位的想法。”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尚晓梅抿了抿嘴唇,她双手紧握置于桌上,神色疲倦困顿,眼下一片漆黑,显然近期忙得狼狈不堪。 “不然先讨论节目吧。”谢慎辞见众人不言,提议道,“这决定善乐接下来的布局,也会影响到剧场和训练营。” 商良皱起眉头,一针见血道:“《单口喜剧王》是公司的王牌节目,不管曝光量,还是回报率,都是现今最高的项目。我们出去招商引资,都需要拿它做招牌。” 这是现实问题,想要推动公司发展,必须有过硬的节目。《单口喜剧王》经历市场检验,相比其他新项目风险小,带来的现金流非常可观,借此才能研发新节目、开展训练营。 “但一直办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以前也讨论过。”尚晓梅揉了揉太阳穴,苦恼道,“比赛是高强度消耗,给演员的压力很大,其实不适合一年一次,尤其今年撞上这种事。” 北河:“确实,总是打比赛,线下也清空了,不利于剧场演出,上过节目的段子都不能演。” 路帆提醒:“可是隔两三年,热度也会消失,又不知道未来什么样了。” 一桌人发言结束,就只剩下楚独秀。 谢慎辞抬眼望她。 其他人见状,同样看过来,缓缓收敛声音,静候她的意见。 毕竟她是总决赛受害者,无疑对此事最有发言权。 楚独秀撞上众人目光,说道:“当然要办第三季。” “理由是……” 楚独秀振振有词:“我还没拿冠军呢。” 下一秒,全场震撼,严肃消释。 短暂的静默后,众人忍俊不禁,连商良都低头推眼镜。 北河既好气又好笑:“好家伙,我们还怕你有心理阴影,没想到你比我们想得开!” “但事物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楚独秀思索道,“我觉得,未来可以隔几年再办,可今年遇到这种事,更该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不是光逃就有用的。” 商良赞同地点头:“我认为楚老师说得对,不是我们不办节目,问题就能够解决了。” “朋友,就那么想夺冠吗?”北河哭笑不得,“奖杯放在外面,你现在拿走吧。” 楚独秀坦然道:“对,我就是想夺冠,但不想光自己上台领奖,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夺冠。” 众人一怔。 “我从决赛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谁拿了冠军,产生的影响都太小,稍微风光一会儿,就被大众忘掉了。”她轻声道,“只有单口喜剧夺冠,一切才能发展下去。” “所以,在这个行业没稳固前,都必须努力办下去,直到单口喜剧夺冠。” 总决赛就像一场狂潮,将她学生的天真冲走,校园的优绩主义被彻底击碎。 这类似在学时开心读书,对未来满怀鲜活憧憬,但走上社会才发现,外面跟学校不是一回事儿,学生会干部不值一提,节目总冠军也影响有限。 她和程俊华都是行业优等生,面对社会的狂风骤雨,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行业太脆弱了,绝非个人英雄主义能拯救,唯有让点滴雨露汇聚成川,将所有人的力量凝聚起来,才能绵延不绝地流淌下去。 商良赞同地点头:“我认为楚老师说得对。” 尚晓梅被此话触动,她眼神明亮起来,接着又想起什么,说道:“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办了第三季,反响也不一定会好,必须要认清一件事,选手水平决定节目上限。” “第二季看点是你和程老师,从目前情况来看,他不会再来第三季了。”尚晓梅道,“演员消耗一直是致命问题,即便我们持续地培养,但储备也不能跟国外比,行业发展时间太短。” “如果只是综艺节目,其实只要段子厉害,别的都没关系吧?”楚独秀若有所思,“观众不在乎资历,喜欢的就是表演,否则我也没法冒头。” 路帆:“但好段子也很少,包括打磨段子的经验,都需要长久的积累。” “如果新人有初稿,我来帮忙打磨呢?”楚独秀道,“我以前在燕城俱乐部,也会跟其他人交流改稿,包括当初在训练营……” 楚独秀的技艺在切磋中提升,不论是俱乐部、训练营,又或是节目录制期间,不断吸收崭新的精妙技巧,这才逐渐成为六边形战士。 这让她存在一大优势,能写不同风格的段子,还能改不同风格的文本,就像为王娜梨提供建议。倘若她作为总编剧,润色一波选手稿件,就能大幅提高节目质量,不一定会比第二季差。 谢慎辞沉吟片刻,说道:“但节目选手很多,要是这么做,你负担很重。如果你要参赛,还会受到影响,甚至顾不上自己。” 北河惊道:“对啊,完全燃烧自己,来照亮别人了。” “……还好吧?”楚独秀尴尬地笑道,“但也没其他办法,找到更强的选手?” 毕竟,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从哪儿再挖一匹黑马,有足以跟自己、程俊华抗衡的实力。 “天呐,绝对的奉献背后,竟是绝对的蔑视。”北河倒吸一口凉气,“恐怖如斯!” 这是丝毫不怕自己技术落后,大公无私地分享经验,当真有独孤求败之风了! “我认为楚老师说得对。”商良赞同地点头,就没听过那么舒心的话,他用手掩盖面部,隐藏住满意笑容,小声地感慨,“果然贵的就是不一样,确实像值51%股份的。” 一分钱一分货,这种敢于扛起责任的态度,跟某些甩锅王者截然不同。 谢慎辞:“?” 第66章 ◎舌头伸出来。◎ 既然决定制作第三季节目,公司的工作重心也围绕它。 “现在距离海选还有时间,我们最近会筹备新赛制,倒也不用所有人都忙这个。”尚晓梅道,“不过等第三季官宣,网上议论声不会小,还要考虑一下后续。” “都不用等到第三季,现在讲线下,就能感受到。”北河感慨,“演员调侃两句总决赛,观众们都特别激动,就像跑来看热闹的。” 节目总决赛带来混乱及热点,许多没看过单口喜剧的人,第一次购票走进线下剧场。 不过,新观众相比老观众,更像是来看节目外花絮,听决赛和内部梗段子格外兴奋,反而对普通段子的兴趣不大。 谢慎辞冷静地分析:“因为网上没有公开回应,所以都跑来剧场,想掌握一手消息。” 目前,除了节目组发道歉信外,漩涡中心的三人都没发言,卢毅被骂得关闭评论区,程俊华和楚独秀是断网状态,比赛过后就没使用社交媒体。 这就加剧谣言扩散,有人说二强选手跟善乐决裂,连赛后的各类商务都不参与。 楚独秀思索道:“既然大家想听这个,不然我们的加场,就专门讲这个呢?” 北河面露不解,好笑道:“什么意思?总决赛风波专场?” “对,有观众想看正常演出,有观众想听决赛八卦,内容混在一起,反而都不满意。”楚独秀道,“不如分开来演,大家各取所需,反正也要加场。” 闻笑剧场定期搞线下演出,存在着固定的观众群体。这些人不想听节目的事,单纯来欣赏单口喜剧,没准也会被新观众影响,倒不如将两类人分开。 商良挑眉:“我有预感,要是讲这个,卖票特别快。” 路帆:“……但网上舆论也会发酵吧。” 风浪都要停歇,善乐重新讲起,没准又掀起一波潮水。 “可是我们不讲,别人也会去讲,讲得还是假的。”楚独秀道,“我觉得,单口喜剧就是将某些事挑破,用欢笑来平复这些,说穿了反而没关系了。” “确实,现在有些综艺节目,已经公然对外宣传,号称自己是‘不用拍灯的公正赛制’了。”尚晓梅蹙眉,“即便我们不提,别人也会来提。” 现在,不少节目想蹭《单口喜剧王》爆点,诸多喜剧综艺匆匆立项,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倘若善乐毫无动作,就将市场拱手让人。 谢慎辞紧盯楚独秀良久,他眸光微闪,提醒道:“如果要讲这个,你可能得上台,你确定么?”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是热点,但让受害者来讲,未免也太残忍了。 单口喜剧能消解痛苦,前提是当事人放下了,否则就是在伤口撒盐。 楚独秀坦荡回应:“当然,我确定。” 商良赞道:“楚老师是优秀的单口喜剧演员,心理素质自然不一样。” 北河朝路帆偷偷吐槽:“……商总被人下降头了?” 路帆:“他被潜在的售票收入迷昏了头。” 最后,众人敲定善乐线下加场演出的主题,名字叫《内部有个梗想讲讲》,算是公开回应总决赛风波。这也是楚独秀来公司后,第一次参与商演,意义更与众不同。 谢慎辞:“我最近会出差敲一下燕城、南城的演出,公司还是商良负责,闻笑剧场北河负责,等细节落定后,清单会发群里,大家看完再讨论。” “好的。” 众人各司其职,纷纷领命而去。演员们分组回去写稿,领导们则沟通别的事。 会议室内只剩谢慎辞和商良,连尚晓梅都先走一步,赶着去筹备第三季节目。 谢慎辞一言不发地望着电脑,眼看屏幕上的专场名字,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响,一下又一下。他眉头微凝,不知想什么,好长时间没说话。 “做什么?”商良正在打字,闻声瞥他一眼,“从刚才起就面无表情。” 商良跟谢慎辞熟识,自然看出他脸色不对,方才会议中途就有异样。 谢慎辞:“我只是担心,真要这么做,又陷入新一轮道德绑架。” 商良:“什么意思?” “回应决赛,协助改稿,分享经验,她做这些事是情分,但并不是她的本分。”他抿唇道,“就怕最后真这么搞完,被人当做是理所当然。因为是二强选手,所以应该这么做。” 楚独秀现在怀揣满腔热忱,想要为单口喜剧贡献力量,一年或两年还好,真要是五年六年,战线拉得过长,想法也会变化。 这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没有先例。 谢慎辞就怕,她调子起得太高,被旁人捧成领袖,哪天不为行业呕心沥血、付出一切,就被部分人批驳,叱责她不努力了。 有些人想法很怪,他们会坚持认为,谁是行业领头羊,谁就该永远冲锋。 “这就跟四处吹嘘母爱伟大,夸赞教师、医生该奉献自我一样,当事人主动提出是一回事儿,别人摁头要求必须做,那就又是另一回事儿,界限把握不好,事情就变味儿。” 谢慎辞心平气和道:“像我以前跟你聊北河一样,他第一季拼尽全力,但后面没那么使劲,你也不要对他有看法。每个人有起有落,一直绷着劲儿,很容易就垮了。” 商良疑心道:“这是点我呢?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假如摇钱树不干活了,让他也不要直接翻脸? 谢慎辞一本正经道:“我是在跟你理性探讨员工激励,单纯用感情或梦想骗人做事,不是公司发展的长久之计,还是需要一些实质的东西。” 喵总认为,北河等人进入平缓期不要责怪,楚独秀等人处于发展期多加嘉奖,这才是正常的分配机制,有助于公司的稳固和谐。 商良听出深意,没好气地摆手:“我可没有51%的股份,发不出更高酬劳了!你要是真想研究员工激励,不然将CEO位置给人坐吧,反正我跟谁干都一样!” “???” 善乐办公楼内,楚独秀提着东西,来到空荡的工位,将笔记本电脑及纸笔布好,终于涌生一丝踏进社会的真实感。 柔和日光洒在桌面,张贴的便签纸上列有工作计划,如“剧场演出”、“商务稿件”等,都是她近期要完成的任务,做完就在后面打个小勾。 楚独秀从书包里抽出那本《The New Comedy Bible》,随手翻阅了两三页,不经意瞥见了“谢”字,心跳骤然加快,莫名感到心慌。 这本书要放在桌上吗?不会被人抽走借用吧? 她左右环顾一圈,最后拉开了抽屉,将工具书放进去,甚至做贼心虚地上锁。 不好描绘是何种心理,就像小心地珍藏秘密。 正值此时,旁边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小组长,嘿嘿嘿……” “组长组长几点啦——十点啦。” 王娜梨和小葱一左一右,偷偷摸摸地探出头来,嘴里唱着童谣腔调。两人蹲在楚独秀桌边,宛若突然蹿出的鼹鼠,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着实是吓了人一跳。 楚独秀一惊:“你们怎么神出鬼没?” 王娜梨站起身来,倚着对方的工位,轻松道:“毕竟比你早来公司,位置都已经摸熟了,待会儿一起到食堂吃饭。” 楚独秀返校忙碌一段时间,比王娜梨和小葱入职要晚。 王娜梨率先搬来海城,小葱则是过来实习,他研究生还没毕业,偶尔回校处理学业。不过,豆腐毕业比他要早,已经辗转到海城工作,两人以后就在此发展。 小葱笑道:“组长,开会吧,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楚独秀转起笔来,佯装摆起架子,打趣道:“行,先听听干将莫邪的海城段子。” 小葱作揖:“嗻。” 楚独秀比二人职级高,需要独立带一组编剧创作,组内就有王娜梨和小葱。 北河和路帆考虑到三人关系,还提出要不要将他们拆开,分配到自己的组里,以免楚独秀抹不开情面,不好担当朋友的上级。 毕竟三人年龄相仿,王娜梨和小葱被压着,没准心里也会有想法。 不过,众人分开私下交流一圈,王娜梨和小葱都选了楚独秀,倒是不像心有芥蒂的模样。如果借用小葱本人的话,那就是“在俱乐部都被压习惯了,进公司自然也接受良好”。 楚独秀同样不认为,两位好友会欺熟,接受了这个组队。 三人彼此熟悉风格,少了磨合的时间,沟通创作也融洽。好友重逢嘻嘻哈哈,在工作中笑成一团,但稿子成型得很快,没多久就攒出初版。 他们写完商务段子,又到食堂结伴用餐,下午分头行动,撰写剧场表演。《内部有个梗想讲讲》是拼盘商演,参赛选手都要参与,自然得抓紧筹备了。 演员们努力写稿,其他人筹划剧场,也忙得找不着北。 谢慎辞和北河许久没在公司露面,只有商良长期留公司,处理日常的繁杂事务。 周末,写稿材料被落在善乐,楚独秀却灵感爆发,急需翻阅主题资料。她索性从公寓出来,打算溜回公司一趟,反正两地距离不远。 这就是租房近的好处,随时往返,也不紧张。 公司的周末没什么人,连保洁的身影都没有,只有保安亭安排人值班。 楼外的树丛隐有虫鸣,逐渐涌来初夏的味道。电梯前,楚独秀孤身一人,打算上楼回工位,余光却瞥见熟悉的人影。 只见谢慎辞从拐角出来,穿着休闲的衣物,手里捏着车钥匙,俨然从停车场过来,同样要乘电梯上去。 数日未见,他头发长了一点,抬眼瞧见她,睫毛微颤动,明显也一愣,漆黑的眼如宣纸晕开墨。 怎么搞得像双方约好了?大周末一起来加班? 四下安静,唯有二人,楚独秀率先打招呼:“喵总好?” 这真是破天荒的场面,要知道楚独秀入职以来,难得在公司捉住谢总,据说近期都在外出差。 令人疑惑的是,谢慎辞却没吱声,只简单抬手回应,跟她遥遥隔两步。 楚独秀见状不解,没懂他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在公司不能胡乱称呼?周末也该有分寸地叫“谢总”? 叮咚一声,电梯响起,铁门缓缓打开。 楚独秀踏进电梯,她见他原地不动,更是心生迷惑,直接道:“谢总,怎么不上来?” 他不用如此避嫌吧,连同乘电梯都要躲,简直有些荒谬了。 谢慎辞身躯一僵,他闻言神色迟疑,依旧没抬腿进来,瓮声瓮气道:“……我感冒了。” 浓厚鼻音,略哑音调,丢失往日的清朗,确实听起来含糊,如同蒙着一层雾。 楚独秀一怔,幡然醒悟道:“出差累的吗?” 仔细一想,谢慎辞总决赛后各地飞行,不但去了一趟文城,还在海城、燕城及南城三地辗转,期间偶尔还去别的城市,联络当地演员及剧场,确实是超负荷运转。 这样一通瞎胡闹,空中飞猫染病了。 谢慎辞音色比往日浑浊,答道:“可能,你上去吧,我等下一趟,害怕会传染。” “没事,传染吧。”楚独秀道,“我不想写稿,我想请病假。” “?” 楚独秀一直摁着开门键,执意让谢慎辞登上电梯。 现在正是公司的假日,本来就没有人用电梯,直到警报响起,电梯停留过长,谢慎辞才拗不过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站在靠墙的角落里,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楚独秀嘘寒问暖:“风热感冒吗?还是风寒感冒?” “不知道。”谢慎辞以手掩嘴,后悔没有戴口罩,声音微涩道,“但我昨天吃了药,应该很快就好了。” “你吃的什么药?”她追问,“两种感冒用药不一样。” 他略一停顿,小声道:“……就是感冒药。” 楚独秀瞧他一问三不知,她不禁凝眉,干脆利落道:“舌头伸出来。” “!!?” 谢慎辞两眼发蒙,他被此话震晕了,惊慌失措地望她。 楚独秀瞧他反应巨大,不懂他为何这种表情,仿佛自己扒他衣服一样。她也被搞得怔神,接着察觉自己的话不对,听起来怪里怪气,同样升腾起羞赧。 “不是,张嘴看看舌苔,辨认你的症状!”她既好气又好笑地解释,强压住耳热,耐心地示意,“啊——” 谢慎辞见她宛若温柔医生,他别扭地侧过头,目光闪烁起来,闷声道:“不用了……” 他像小孩一样,被人探查舌苔,多少击穿下限,超过羞耻心了。 二十八岁的他受不了这个。 为什么偏偏要生病时在公司撞见她? “你怎么跟我妈和我姐一样,不是讳疾忌医,就是不当回事?”楚独秀见他不配合,急道,“不是不吃药,就是乱吃药。” 楚岚是排斥一切药物,打算用身体素质硬抗。楚双优是忙得不吃药,相比过硬专业知识,生活常识较为匮乏,感觉不对就随便吃,偶尔发微信问妹妹,该选药箱里的哪种。 更可笑的是,药箱还是楚独秀寄的,愣是被她姐放到过期,也不记得要更换药品。 叮咚一声,电梯响起。 “到了。” 谢慎辞见势不对,眼看电梯门打开,一溜烟地往外走,步子迈得飞快。 楚独秀当即去追,发现一路无人,办公区静悄悄,更是肆无忌惮。她一改和气,强势道:“让我看看,风热风寒!” 如果谢慎辞在海城独居,跟家人相隔一方,估计就像楚双优,也是随便乱吃药。这样没准加重病情,还是检查一下为好。 谢慎辞明显心虚,根本不正面回答,直接往办公室蹿,作势还要关上门。他害怕砸到她,只轻轻地掩上,谁料她破门而入,手一推就钻进来。 “你还真闯进来,上演社会新闻?”谢慎辞一懵,强调道,“这是我的办公室。” 她以前说持剑破门而入,抢夺公章股份什么的,叫他小心一点。 谁料他都没睡觉,大白天就被闯入。 楚独秀厚颜无耻地点头:“嗯,今天不抢公司,张嘴让我看看。” 她起身上前,他反身就躲,被她逼到角落,死活不肯张嘴。 楚独秀笑骂:“不要像个小学生,看看你什么病,到底在躲什么?” 明明就一眼的事,他把战线拉好长。 谢慎辞鼻子不通,嗅不到任何气味,却察觉她若隐若现的温度,似有若无地擦过来,跟身后微冷的墙形成鲜明对比。 空调还没打开,初夏暑意袭来,平添一丝燥热。 他既不敢碰她,也不好对她说话,唯恐感冒会传染,竟是走进死胡同。身后无处可逃,双方距离过近,连内心悸动都没法隐藏,化为春日桃花的色泽。 谢慎辞耳根变色,又不愿丢脸张嘴,愈加想离她远点,掩盖自己的异常,低声抗议道:“我好歹算是你领导,你还没有51%股份呢。” “所以呢?”她听他威胁,神色更加冷酷,漠然道,“谢总,您也不想在自己办公室,被下属直接掰开下巴吧。” “……” 第67章 ◎如此可笑的素材,怎么不算贡献呢?◎ 办公室内,两人无声对峙,此时互不相让,直直地凝视对方。 她和他的眼里倒映出彼此身影,接着眸光微闪,同时屏住呼吸,默契地侧开眼,不知心虚什么。 砰,砰,砰…… 或许气氛微妙,连带心跳加快。 楚独秀见他目光躲闪,她莫名其妙也脸热,懊恼自己被他传染,明明是正常看病,却搞得暧昧起来。尤其他侧过头去,露出红透的耳根,更搞得她手足无措。 为什么要扭捏地反抗?他脸红个泡泡茶壶!? 这样显得她好像女流氓! 沉默在屋里弥漫,温度却焦灼起来。 谢慎辞率先开口,他一指不远处,垂眼道:“你站在那里,给你看一眼。” 楚独秀:“……行。” 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和平协议。 楚独秀老实地后退,谢慎辞则站直身子,相隔两三步之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张嘴,一秒就合上,恨不得眨眼间错过。 好在楚独秀视力不错,她成功地瞥见情况,认真地思索:“风热感冒,不太会传染,你吃的药叫什么?” 谢慎辞说了一个药名。 楚独秀:“不太对症,待会儿买盒新的吧,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 两人在公司里拿完东西,索性一起去停车场,开车到路边找药店。 街边,谢慎辞将车靠边停好,楚独秀却没让他下去。她开门下车,独自进药店转一圈,没多久就提着塑料袋,重新返回车内,将药品搁到后座。 楚独秀:“你回去吃这个吧,自己看下说明书,或者我发条微信给你。” 谢慎辞取出手机,问道:“多少钱?转给你。” “不用了。”楚独秀瞥他一眼,“你要真想转,来点实际的。” 谢慎辞面露不解。 她调侃:“股份转给我。” 他沉吟数秒,随口试探道:“如果真把股份转给你,我是不是不用上班了?” “怎么可能?”楚独秀愣道,“当然要上班,只是没钱赚,公司出差和坐牢还要靠谢总呢。” 他要是不上班了,她股份怎么分红? 谢慎辞:“……” 果然,世界上最会剥削的人,都是曾经受过剥削的人。 善乐绝对不能被她和商良掌控,其他人有一定概率被卷死,再无苟延残喘的余地。 汽车启动,驶向马路。 片刻后,楚独秀让谢慎辞将自己放在路口,准备穿过小街,抵达租住的公寓。 谢慎辞望着熟悉的街角:“还是金泽公寓?北河他们以前住的?” 他曾经来过此处,大概知道公寓位置,只是车子开不进去。 “对,周围还挺方便的,超市地铁站都有。”楚独秀解开安全带,挥手作别道,“你回去也早点休息,记得喝点粥再吃药。” 谢慎辞嗯了一声,依旧带着些鼻音。他眼看她下车欲走,冷不丁道:“发条微信。” 楚独秀一愣,她反应过来:“……行,待会儿给你发。” 她不料他会主动说这话,瞧他方才宁死不屈的模样,一度都怀疑他会不吃药硬扛。 车门一关,楚独秀向前走两步,又回头再摆了摆手,才见谢慎辞开车离去。她顺着窄街往里走,两侧是琳琅的店铺,既有便利店,又有水果铺,一路挺丰富。 店门口摆得满满当当,堆积五颜六色的果蔬,看上去鲜翠欲滴。一抹浅黄闯进视线,饱满的梨子码放成小山,显得皮薄肉脆、讨人喜欢。 楚独秀看到鲜梨,下意识停步,干脆走过去。 公寓房间内,楚独秀编辑一条服药说明,将其发给谢慎辞,完成自己的承诺。她做完这一切,开始整理从公司拿回的资料,又收拾起从水果铺买回的梨。 没过多久,谢慎辞发回一张照片,拍的是白粥及感冒药,一本正经地汇报自己情况。 谢老板10.9:[喝了,吃了。] 楚独秀:“?” 这是什么按时提交作业的听话小学生? 她恨不得给他贴个虚空小红花,表扬道:[真棒!] 谢慎辞没有再编辑文字,发回一张“安详躺平”表情包,出自经典的黑猫套组。 他看上去要休息了。 楚独秀放下手机,随手写了两三句段子,又望着水池边的鲜梨犯难。黄澄澄的梨子摞在一起,还没有过水清洗,颜色就明丽动人。 为什么要买梨子回来?她刚刚究竟在想什么? 没必要,他是成年人,不是流浪猫,少喝一口不会死的。 再说明天是工作日,在公司也不好给他,被人瞧见掰扯不清楚。 楚独秀逐渐感到一丝危险,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本性。她要是关注或在乎谁,就会做些无意识的事情,比如小时候在母亲毛衣上绣花、买些自己都不用的昂贵围巾送姐姐,宛若被摄取心神,甚至显得特傻气。 从小到大,她做过最荒谬的事,就是坚持一个暑假,给上竞赛班的楚双优做盒饭。父母妄图劝阻她,谁料她非要早起,像动画片里面一样,高高兴兴做便当,还让姐姐带着去。 那个夏天,楚双优的竞赛知识增加了,楚独秀的料理知识增加了。 现在是重温童年吗? 楚独秀在心里犯嘀咕,纠结要不要清洗鲜梨,主要都买回来了,放在家里占地方。 次日,善乐公司内正常上班,编剧们陆续返回工位,相比周末要热闹不少。 谢慎辞等人的办公室在里面,除了尚晓梅等导演在另一层外,谢总和商总的屋子是挨着的,需要穿过外面的宽阔空间,才能抵达领导们的办公室。 谢慎辞途经楚独秀位置,发现她坐在工位,还主动停下脚步,说道:“那个药效果不错。” 他的鼻音稍微好点,没有昨日那么严重,就是嗓子还有些哑。 “那就好。”楚独秀从旁边的保温袋取出瓶子,随手递给他,“这个给你。” 透明塑料瓶内装有淡金梨汤,握在手里暖洋洋的,保留刚出炉的温热。 谢慎辞疑道:“这是什么?” 楚独秀:“梨汤,喝完对感冒有好处,润肺止咳的。” “你熬的?”他用手指摩挲瓶盖,发现是家庭分装瓶,并非便利店统一包装。瓶内不光有梨汤,还有切碎的梨块,远比普通饮品真材实料。 “嗯。”楚独秀面色从容,饶有兴致道,“试了一下公寓厨房,感觉不是煤气也行,煮东西没什么问题。” 她闲聊时语气自然,送梨汤时也挺坦荡。 “谢谢。” 谢慎辞道谢完,这才走向办公室,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他路上忍不住拧开,轻轻地抿了一口,柔顺的梨汤缓缓下滑,雪梨和冰糖炖煮许久,细腻的甜在舌尖扩散,沁人心脾。 温热梨汤抚平不适,连带心情愉快起来。 谢慎辞走到门口,想起剧场票务的事,扭头又到隔壁房间,想要询问商良情况。刚一进门,桌上的饮料瓶就引人注意,跟他手里面的如出一辙。 谢慎辞怔然:“这是哪儿来的?” 商良抬眼一瞥,察觉对方指梨汤,低头继续看文件:“楚独秀送的。” 谢慎辞:“?” “怎么了?”商良没听到回答,抬头看向谢慎辞,见对方也有一瓶,讥笑道,“你不会以为就你有吧?” 他啧了一声:“人家早上煮多了,给全组人都送了,晓梅刚也拿了一瓶走。” 楚独秀来得早,今天提着一袋梨汤,分发给她熟识的人,听说是试试公寓厨房。 谢慎辞踩点露面,自然不知道情况。 商良的表情微妙,意味悠长地挑眉,脸上只差写着“不会吧不会吧,谢总该不会以为,人家拍你马屁吧,好自作多情的老板”。 谢慎辞:“……” 谢慎辞不信邪,出去溜达一圈,却发现王娜梨和小葱桌上也有,连梨汤瓶子都一模一样。 半晌后,楚独秀的电脑右下角跳出微信提醒,竟是来自谢慎辞的消息。 谢老板10.9:[小黑猫怒视.jpg] 楚独秀:“?” 这又是什么情况? 怎么越喝梨汤火气越大? 近日,善乐文化忙于筹备《内部有个梗想讲讲》加场演出,不光计划在海城当地首演,还陆续敲定燕城、南城等多家剧场,打算陆续展开巡演活动。 忙碌间,网上还发生一件大事,长期沉默删帖的卢毅,第一次在微博上发声,公开向四强选手及广大网友致歉。 他发表一篇长长的道歉信,信中内容情真意切、辞藻动人,讲述自己爱才心切、言语不当,想要重振单口喜剧行业,却用错误手法伤害诸多选手。他已经深刻反省自身过失,决心未来投资更多的喜剧节目、演出,全方位地培养行业人才,弥补对单口喜剧圈的重大伤害。 信中表示,他想跟善乐文化深度合作,用自己的国民度,尽一份微薄之力,共同推广单口喜剧事业。无奈善乐至今没回应,希望双方能携手向前、共创未来,放下总决赛的隔阂,为相同的理想迈步。 道歉信一出,又是轩然大波,再次掀起舆论热议。 [老铁们,卢黑灯公关下场了,这信跟他决赛发言不是同一水平。] [怎么不是同水平?看似道歉,实则拱火,毫无情商。] [省流总结:我要开喜剧公司了,劝你们识相点捧场!善乐要无条件加盟!] [Give you face?No face!]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靠,善乐发道歉信你也发,善乐搞脱口秀你也搞,什么顶级学人精?] [前段时间不道歉,是公司还没弄好?现在来卷钱了?] [我相信部分传言了,卢毅签走程俊华,善乐签走楚独秀,单口喜剧迎来风口,两边都在争夺市场,暗中投资布局,早晚要打擂台,所以压她一灯……] [橙景视频都官宣了,卢毅将制作S+喜剧综艺,简介都在对标善乐节目。] [为什么有人愿意给他钱做节目?他名声还不够臭吗??] [幡然醒悟了,我最恨的不是善乐,我最恨的还是你啊,卢毅!] 卢毅在网上公开道歉,再次将程俊华拽进风口浪尖,由于程俊华决赛后杳无音讯,不像楚独秀没露面却签约善乐,致使有关程俊华的流言愈加荒诞。 不少人怀揣恶意的猜测,认为他跟卢毅蛇鼠一窝,没准早就私下勾结,打算合伙创立公司,跟现有的领头羊善乐夺利。 最后,程俊华亲属代其上网,在微博上进行辟谣,表示程俊华从未跟卢毅及其公司有过任何形式合作,从未有签约卢毅公司的意向,将对谣言散播者追究法律责任,这才让无端的恶评消停下来。 亲属表示,程俊华深受总决赛影响,决定在家中潜心创作,暂时不会有国内演出,希望舆论不要再中伤无辜者。 这一回应,不亚于给卢毅一记响亮耳光,任凭道歉信写得再好,内容都显得惺惺作态。 毕竟程俊华都能不出来赚钱,怎么道歉者反而做起节目了? 网友们一时群情激奋,一边痛斥卢毅的无耻行径,一边害怕他的新节目成功。 毕竟网上骂得再凶,橙景视频的综艺制作团队优质,又故意跟铃果视频《单口喜剧王》打擂台,还真不知道卢毅会不会借此洗白。 善乐文化内,众人得知网上风波,同样也被气得不轻。 楚独秀等人在公司好好写稿,却听闻宣传部门的骚动,没多久也获取网上消息。卢毅对标善乐建立公司,不但要投资线下脱口秀演出,还要跟橙景联合制作节目,完全是冲着善乐文化而来,发动节目内外的夹击。 小葱惊叹:“世上怎么会有此等厚颜无耻之徒!?” 王娜梨愤愤不平:“他这道歉信狗屁不通,搞得像自己多厉害,给单口喜剧做多大贡献,不就是看我们节目赚到钱了吗?” 《单口喜剧王》逐渐拥有口碑及声名,已经是铃果视频的重点节目。制作公司只要每年推出1-2部同水准综艺,就能靠各类收入盘活整个公司。 演员可以靠商务、出演其他节目等获取收益,但公司必须有王牌项目增强活力,这也是商总坚持不能停办的理由。公司里不光有演员,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需要稳固的项目。 “哎——”楚独秀淡定道,“客观点评价,他确实厉害,给单口喜剧做很大贡献。” 王娜梨不服道:“哪有?卢毅都不懂单口喜剧!” “他让我们发现,演员们精心筹备的段子,都不及他的道歉信搞笑!”楚独秀振振有词,“瞬间打破了我们对书上喜剧技巧的常规理解,如此可笑的素材,怎么不算贡献呢!?” 他们正愁怎么写加场,卢毅却又来送段子了! 王娜梨、小葱:“???” 第68章 ◎要创造单口喜剧的明天,全靠我们自己。◎ 虽然卢毅在网上风评很差,但并不妨碍他投资布局,逐渐涉及单口喜剧行业。橙景视频的喜剧综艺还未问世,线下剧场的摩擦就先一步产生。 善乐的小型会议,北河负责剧场演出,专门提及此等情况。 北河无奈道:“最近看单口喜剧的人很多,不光闻笑剧场经常爆满,很多开放麦和小剧场也不错,但是海城有一些新演出,完全是跟风热潮,甚至出现抄段子的现象,不止一两个演员向我反应了。” 单口喜剧靠节目火热,连带小俱乐部也受益。行业繁荣就是这样,善乐作为领头者吃肉,中小型俱乐部跟着喝汤,所有人都从中赚到钱,才能欣欣向荣地发展。 不过,资本的春雨落下,林中也冒出歹笋,出现扰乱市场及行业的事。 尚晓梅一愣:“但抄袭不是行内深恶痛绝吗?一般俱乐部都不接受这种事。” 段子是演员的饭碗,抄袭别人的段子表演,不亚于直接偷人钱财,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谁要是做出这种事,很难在俱乐部或剧场登台,不被圈内其他人认可。 “说是行内深恶痛绝,其实是咱们的默契,不成文的规定。”商良挑眉,分析道,“现在有人撑腰,对方还怕什么?” 众人都陷入沉默,深知有外部资本扶持,抄袭者才有能力跟圈里人硬碰硬。 谢慎辞:“燕城那边也有这种情况,听说好多演员不上开放麦,光靠抄别人段子讲商演,想要在风口赚一波快钱。有些观众没辨别能力,或许就被骗进去了。” 楚独秀问道:“打官司可行么?” “需要一定时间。”路帆犹豫道,“而且就算打赢了,真的判下来……” 谢慎辞点头:“周期拖得太长,损失已经产生。这些人和俱乐部积累完名声,没准也从抄袭转原创,抢夺完现有票务市场。” 善乐文化配备法务团队,签约演员具备知名度,遭遇抄袭能握起法律武器,还有粉丝和观众帮忙声讨。 然而,没上过节目的小演员收入不稳定、名气也不大,遇到这种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很难有精力追究,没准就断送理想。 “现在只能尽快加场,别让观众分散出去,为那些抄袭演出掏钱。”北河道,“剧场最近也让志愿者宣传了,给观众推荐了一些优质俱乐部,还列了一张黑名单,告知有抄袭的表演。” 善乐一直试图维护行业规范,但面对外浪侵扰,现在也能力有限。 当务之急是,用优质内容抗击粗劣抄袭,掌握大部分线下市场后,才能拥有行业内话语权。 另一边,善乐在网上发布《内部有个梗想讲讲》宣传海报,公布线下表演时间及巡演地点,并在海报上着重圈出“内部梗”三个字,提示想要购票的观众,本场主题是节目特供,不建议没看节目的观众订票,请仔细斟酌、理性消费。 这是楚独秀签约善乐后,第一次在商演中亮相。她的名字及照片出现在演员阵容,瞬间将网友的关注度拉满,吸引众多吃瓜群众的注意! [这场是受害者联盟??] [内部梗是要讲决赛?谁能教教我咋买票,没有看过善乐演出。] [不教不教,诸君拔刀,都不许跟我抢!] [笑不活了,总决赛吐槽居然攒出一场商演,看来演员们都深受其害。] [当事人就楚没发声了吧,她微博至今没更新……] [更了更了,新人王刚才转发商演海报了,配文是‘在没灯的地方简单唠唠’(狗头)] [什么没灯的地方?难道商演要搬回总决赛舞台讲?(狗头)] [我对脱口秀没兴趣,单纯想抢票吃瓜了!] [演出不可以传到网上吗?] [线下剧场不让录音录像,也就不怕被人告诽谤,专防心眼比针小的某人(狗头)] 正值卢毅刚发完道歉信,网络热度再掀高潮,善乐推出加场演出,票务瞬间实现售罄。不少人抢票失败,还在善乐官博下叫嚷,能不能推出更多场次,满足其余观众的需求。 剧场人员惨遭追问,连忙再发两三条公告,示意观众们稍安勿躁,等待表演场地敲定,陆续还会增加场次,不要为高价黄牛票付账。 售票热火朝天,网上议论纷纷,第一场首演在喧嚣中如期而至。 海城,硕大剧场内座无虚席,一楼及二楼都满满当当,远超闻笑剧场的规格。商演向来比开放麦场地大,能将大剧场都占满,更代表演员的名气。 场内观众来回穿梭,寻觅着自己的座位,一时间人声鼎沸。 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音:“欢迎大家前来观看善乐《内部有个梗想讲讲》专场演出,我们的演出马上开始,表演期间请不要录音录像、随意拍照,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配合……” 后台里,王娜梨偷瞄一眼观众席,她不禁吓了一跳,捂住胸口道:“好多人!没想到场子坐满了!” 小葱愣神:“我都没讲过那么大的场。” 节目总决赛时,现场也仅有三百人,但今日剧场的一层,就远不止这个数,自然让演员们大感震撼。 楚独秀半开玩笑:“看来单口喜剧真的火了,黑红也是红啊。” 王娜梨鬼鬼祟祟地探头,她环顾剧场内的气氛,感慨道:“幸好我不开场,不然压力好大。” 没过多久,北河作为主持人,在欢快音乐中登场,主动活跃现场气氛,跟在座观众展开互动。 这是商演的固定流程,主持人调节观众情绪,将演员们的表演串联。一般来说,越有名气的演员,上台顺序越靠后,基本是压轴位置。 因此,观众们最初都不太亢奋,需要主持人提前来铺垫。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觉得炸的都等后面,但我们偏要预期违背,上来就直接放个大招!” 北河高声道:“下面欢迎我们的第一位演员——楚独秀!”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连带欢呼声乍起。 没有人料到,原本该压轴的楚独秀,居然在商演开头上场。 黑暗中,迟到的观众正寻找座位,闻言都赶忙加快动作,生怕错过第一场表演,焦急地催促伙伴:“快点,快点。” 深红幕布,光线浓烈,全场昏暗中,唯有立式麦克风及高脚椅立于台上,被灯光照出深深的倒影。 只听热烈欢喜的音乐响起,长发女生从幕布后露面,她小步快跑,奔向了舞台,步伐照旧轻快,动作却很从容,缓缓摘下麦克风。 “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她手握麦克风,对着台下长鞠一躬,迎面而来就是如潮掌声。 楚独秀被强光笼罩,神色看着轻松平和:“好久没有上台了,为什么要讲开场?因为我觉得,开场特别好,讲完就能跑,给我留了些逃跑时间,害怕散场被人追着打。” 她抬起眼来,环顾一圈观众,小心翼翼道:“在表演之前,我想问一句,台下有卢毅老师的粉丝吗?” 话音刚落,台下观众就喧哗起来,不时夹杂一两声怪笑。 在座无人不知,楚独秀和卢毅的决赛纠纷,甚至大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 有人故意倒喝彩:“吁——” “干什么,干什么,为什么发出像被人冒犯的抗议声?我没有骂人吧?”她理性地安抚,“没事,有也没关系,保护好自己,来这里算深入虎穴了。” “众所周知,我们单口喜剧跟他有世仇,不要在这里暴露你的粉籍。” 台下响起笑声。 楚独秀悠然道:“今天的主题是《内部有个梗想讲讲》,向来对内部梗嗤之以鼻的单口喜剧,都主动搞内部梗专场了,可见总决赛对行业伤害有多大,都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我问公司,不是说单口喜剧不搞内部梗吗?” “公司的人说,单口喜剧都要死掉了,别管那些陈规旧律,关键是要救活行业,谁让我们总决赛搞出重大医疗事故?” “卢毅老师一时脑梗没拍灯,参赛选手万分心梗拒领奖,单口喜剧都被一场比赛哽成这样,还怕什么谐音梗、内部梗呢!?” “耿耿于怀,必有回响。”她一指舞台,掷地有声道,“因此,今天没有幽默搞笑,今天是救死扶伤!” 押韵的句子,妙语连珠的节奏,慷慨激昂的情绪,瞬间让全场观众绽开如花笑脸。 后台内,小葱听见观众席爆发笑声,赞叹道:“开场挺热!” 王娜梨捂脸:“天呐,这段子,笑着笑着我都想哭……” 楚独秀无力地摊手:“听听这话,都不像脱口秀演出,像什么单口喜剧ICU会诊,现在底下都不是观众,来的都是专家学者,专门研究心脑血管疾病,帮我们治疗疑难杂症,前来救助单口喜剧行业的。” 她挑眉:“希望各位早点给出医疗方案,我也帮卢老师在病房挂个号。” 场内笑声大作,有人兴奋晃手。 台下观众起哄:“哦——” 楚独秀无奈地坦白:“实不相瞒,决赛结束后,我有很长时间,想不出更好笑的东西,主要节目把技巧用尽了,文本、表演、情绪、深度,基本都被囊括,还能怎么提高?” 下一秒,她突然沉默,接着啧啧起来,摇头晃脑道:“直到我看到一封道歉信,我发现自己的进步空间,确实没摸到幽默的上限。” 前排观众听她提及致歉,忍不住下意识地捂嘴笑。 “那信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武功秘籍,瞬间打通任督二脉,让我开悟了。” 楚独秀佯装翻书:“我翻开道歉信一看,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卢氏幽默’几个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篇都写着两个字‘笑话’。” “怎么可以那么好笑?怎么可以那么幽默?”她愤愤不平道,“我好嫉妒,我没成为跨界青年,但卢老师成为跨界中年,成功进军单口喜剧界。” “一个灯吊打我表演,一封信击垮我文本,登峰造极到什么地步?” 楚独秀从兜里取出信纸,当场对观众们一抖,作势就要展开朗诵:“我现在把微博道歉信念一遍,可能就超越我今天全部表演!” “然后门口表演海报上加一条,‘我们不生产段子,我们只是荒谬现实的搬运工’!” 突如其来的转折,游刃有余的动作,让观众笑得前仰后合,连带脸庞都乐得涨红。 道歉信正值风口浪尖,现在被她公然挑破,堪称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现场有人高呼:“念——” “念一段嘲笑!” “各位放心,不会念的,都是自己人。”楚独秀将信装回口袋,一本正经道,“再说怎么能抄袭卢老师段子来表演呢?” “那都是他们公司演员干的事,我们还是懂点规矩,要保护卢老师版权。” 她的语调滑稽,跟严肃表情相反,让场内笑声如雷。 “生活真的好荒谬,总决赛后的日子,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在我的预想里,就算没拿冠军,起码衣锦还乡,能在毕业前被老师同学夸夸吧?” 楚独秀露出期许之色:“吹一波牛,合一波照,大学校园的高光时刻!” “但一灯毁所有,别说是夸奖我了,我室友都不敢提,生怕会刺激到我。” “当然,我主动提了,她们也会夸,夸完就安慰我,说‘别难过,人生总是有意外,就像围棋一样,棋手互相厮杀那么多年,谁曾想AlphaGo杀死了比赛’。” “没关系,经历完这事,好多棋手的水平提升,脱口秀肯定也能如此,拥有光明的未来。” 紧接着,楚独秀面露困惑:“我听完就纳闷了,但棋手水平提升,是靠学习AlphaGo。” 她嘶了一声,迟疑道:“我想要水平提升,难道是学装疯卖傻?” 无辜的语气,讥讽的内容,巨大反差将现场炸翻,隐秘而锋利地直指某人,掀起惊涛骇浪般的笑声! 楚独秀:“论文答辩也是这样,我拿着论文进屋,还没来得及开讲,刚喊一句‘老师好’……” “对面的教授都慌了,赶紧摆手制止道,‘哎——别喊老师,我们可不是娱乐圈那种老师!论文答辩公平公正,从来不搞什么加分,你说话注意影响啊’!” 此起彼伏的笑声,丝毫不曾停歇过。 场面彻底地热闹起来,连带后台演员都发笑。 北河深表佩服,惊声道:“这是回校积累素材去了!” 王娜梨:“全都被她写成段子。” 楚独秀:“我感觉节目前半段特别热血,口号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结果决赛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告诉你大王也是要论资排辈,理想被现实踩得粉碎。” 她耸肩:“他说‘你还年轻,机会很多,路还长,这回先让坚持更久的旧王上台领奖’。” “旧王听完也懵了,你怎么光给我涨title,不给我涨工资啊?而且公然说这话,我以后怎么混啊?” 楚独秀着急地跳起来,恨声道:“我是打算摘掉大佬的标签,不是打算砸掉大佬的招牌!你耳背吧!” 程俊华的总决赛段子被Call back,顿时让剧场如洪水过境,席卷来阵阵放肆的笑声。 “参赛时,我跟脱口秀前辈比拼,当时还怪难受的,担忧自己的未来,心想我该不会讲单口喜剧好多年后,也要跟一个新人争得你死我活,比拼好不好笑吧。”楚独秀道,“英雄暮年,惨惨戚戚,多别扭啊。” “我现在没这个担忧了。”她面无表情,“我或许有暮年,但单口喜剧不一定有暮年了。” “没到那天,我们行业就垮了,已经被决赛毁了,不需要杞人忧天。” 台下哄然大笑。 北河哭笑不得:“老铁,扎心了——” 小葱:“真正的苦中作乐!” “卢毅老师还打算拯救我们行业,说想要弥补过失,这份好意心领了。”楚独秀蹙眉道,“但我真的不明白,大家天天喊着‘内娱完了’,他不拯救自己行业罢了,怎么老对其他行业下手?” “或者,我们投桃报李,反正外行指导内行,干脆交换一下吧。”她道,“我也不懂影视,就当影视代表,负责给卢导的新戏拍灯。” 楚独秀抬起一只手,犹豫地悬在半空,模仿着决赛情景:“拍灯前还要说‘我纠结了很久,还是拍不下去’。” “他的新戏很烂,我由衷地希望,能让其他拍电影没几年的导演,获得这份特殊的荣誉,拯救一下观众的眼睛。” “虽然话听起来更没情商,但肯定没人公开喊黑幕,甚至获得截然不同的反响。” “别人只会说……”楚独秀双臂环胸,她目光朝旁边一瞥,随意地吹了个口哨,挑眉道,“‘哎呦,懂行,有点判断力,学电影的吧’?” 生动的神情,调皮的语气,心领神会的笑容,搅动场内欢乐的热潮,让深受烂剧荼毒的观众,在座位上连连拍手,笑得肚子痛。 肆意的欢笑在剧场响起,径直地撞向剧场上空,恨不得让屋顶嗡嗡作响。 演出场子彻底火热,四处都有欢畅洋溢,连带后面的演员也会好讲。 楚独秀待众人笑完,她脸上也显露出释然,平和地阐述自身心情。 “开了很多总决赛的玩笑,只是想告诉大家,不要为我伤心了,磨难过后我很好,内部有梗想讲讲。” 她轻松道:“挫折过去,生活依旧,网上的流言蜚语很多,我不再是节目新人王,但任凭涛声再大,有些事却没变化。” “那就是,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资本皇帝,要创造单口喜剧的明天,全靠我们自己。”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排山倒海的呼声中,楚独秀长鞠一躬,在雷鸣掌声中退场。 第69章 ◎怎么感觉你们拘束了?◎ 开场表演驱散长久以来的阴云,在场观众用力地鼓掌,在爆笑过后,献上了敬意,久久没有停歇。 众人基本都看过节目,专程奔赴《内部有个梗想讲讲》,不仅仅是线下观众,更是节目的爱好者。他们一路看着节目成型,都被现场感染力深深打动,用掌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楚独秀表演结束,剧场内彻底欢腾。 观众们压抑的情绪释放,状态松弛起来,观看后续演出,反应也很热烈。 楚独秀作为首位演员,将总决赛乱象戳破,后续的演员添砖加瓦,王娜梨、小葱等人依次上台,讲述总决赛及节目对自己的影响,有些人吐槽了混乱不堪的决赛,有些人描绘成名回家后的景象,有些人说起初进公司的遭遇,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首演效果大获成功,所有人表演结束,还被再次叫上台。 北河高声道:“今天是我们的加场首演,让我们有请所有演员重新登台,跟现场观众一起合照,摄影师稍后也会将合照上传,大家可以自行下载使用。” 楚独秀等人跑上台,只听台下传来欢声。他们先跟观众打过招呼,接着并肩站在一排,背对着观众席,从舞台角度拍摄剧场内全景。 北河笑着提议:“难得那么多人拍合照,大家一起喊个口号吧,我觉得决赛有个主题合适。” 片刻后,摄影师蹲在演员前,他举着单反相机,出声示意道:“好的,稳住,三,二,一,今天就是……” “欢笑启程的地方!” 剧场内喊声响彻云霄,如同蓝天下振翅白鸽。 只听咔嚓咔嚓好几声,演员及观众的笑脸就被定格,化为铭刻在照片上的图像。 生活确实继续,欢笑重新启程。 《内部有个梗想讲讲》首演结束后,围绕表演的评价也在网上沸腾,第一场演出的口碑不错。 不少人发表观后点评,认为演出内容质量过硬,内部梗和普通段子比例适当,适合喜爱《单口喜剧王》的观众欣赏,但没看过节目的人也不会满头雾水。 [安排新人王开场真不错,提纲挈领的作用,再看后面的一大堆演员,莫名其妙就很感动,想起追节目的日子,总决赛让我很怄火,现在心情好多了。] [呜呜呜我们圈子又小又穷但团结友善,还是节目上其乐融融的感觉,说句会挨骂的话,可惜少了一个人。] [别怕被骂,我替你说,众筹给程俊华买一张演出票。] [众筹让程俊华上台演出,这场适合二强一头一尾!] [建议全国巡演让卢黑灯看到!!] [哈哈哈他花钱来挨骂吗?] [那是单口喜剧世仇,他没法进场,检票就被拦,听不到段子(狗头)] [这么劲爆嘛真骂卢毅了!?] [……表演骂人很low吧。] [那也没道歉信low,再说剧场有审核,就比线上松,但不会骂街。] [没有,亲切问候卢导的身体及事业,展现温暖的人文关怀,感动中国。] [别人只关心卢毅老师戏好不好,只有楚独秀关心他健不健康(狗头)] [善乐懂事一点,给卢大导演送内部票(狗头)] [有没有看过的朋友讲讲?内部梗聊啥?] [重大医疗事故。] [深入挖掘卢毅微博道歉信文本,剖析其返璞归真的喜剧技巧。] [格局低了,视野打开,讲的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都什么谜语人?] [……搞得我想去看了。] [抢到就看,绝对不亏,演员都上过节目,购票性价比很高。] [换成某些俱乐部,票价能翻五六倍。] [没有票的朋友,可以等新场次,不要买高价票!不要看抄袭演出,也是在维护行业!] [避雷以下俱乐部及公司,抄袭段子加资本扶持,懂得都懂,别瞎送钱。] [别担心,卢黑灯的公司再能抄,抄不走楚独秀的段子(狗头)] [笑拉了,还有恶臭男想举报楚,说她人身攻击,跟卢一样无知。] [不懂法是这样的,自大又想当然,只会无能狂怒。] [我直接说,卢不是人,这才叫人身攻击(狗头)] 加场结束后,卢毅及其公司不是没听闻风声,毕竟双方的线下演出正在打擂台,自然派人潜入善乐的剧场窃听内容。 然而,《内部有个梗想讲讲》专场极具风格,并非能随意抄袭、窃取的段子,尤其演出中频频提及卢毅,又没有跨越法律的边界,根本无法举报、状告这些内容,更是让当事人气得跳脚。 卢毅及团队试图找律师解决,同时联系善乐给予警告,但剧场的演出照旧,丝毫没有遭受影响。 这是诽谤吗?这是辱骂么? 这明明只是阐述客观现实,甚至没有多加喜剧技巧,怎么看都不算敏感内容? 善乐法务部表示,随意泄露表演内容,将被追究法律责任,不接受任何不正当取证,更何况演出内容合理合法。 这是彻底撕破脸的信号,让卢毅等人踢到铁板。他们只能气恼地看演出火热,剧场观众络绎不绝,都来听楚独秀段子。 抄袭行为切实危害行业利益,善乐文化和卢毅公司的战役也打响,显然一时不可能结束,隐隐有持久战的趋势。 由于单口喜剧风头正盛,线下演出票价水涨船高,不少名不见经传的公司都敢漫天要价。 善乐文化却用心控制价格,没有做猛提票价的鲁莽之举,不但做到场场门票售罄,随着楚独秀等人表演次数增多,越多越多的观众,也意识到原创重要性,避开抄袭的粗劣表演,开始学会筛选优质演出。 资本浪潮一来,是船都能漂起,但唯有大船可以远航。 即便单口喜剧以前名声小,但善乐多年的积累却没作假,不管是编剧资源,又或是剧场运营,都属于行业顶尖水平,在控制成本、内容储备上也更出色。 这是门票价格和演出内容的双重对抗,卢毅公司没多久就在海城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在善乐大本营持续作战,在本地举办的演出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不得已之下,卢毅公司暂时退出海城市场,转而向其他城市寻找出路,回避善乐文化的锋芒。 海城的演出如火如荼,全国巡演也顺利推动。 《内部有个梗想讲讲》第二站选择在燕城,此处是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也是诸多演员梦想启程的地方。 楚独秀等人共同抵达燕城,一边在剧场筹备商演,一边在办公楼布置训练营。 熟悉的写字楼矗立路边,两侧是葱郁林木,冬季的干枝吐露嫩芽,在初夏绽放出碧绿色。 楼内,光洁明亮的玻璃墙张贴善乐Logo,教室里光线充足、桌椅整齐,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路帆站在讲台上,清点训练营名单,其他人过来整理教材。 小葱和聂峰各抱一箱书,将其摞在教室角落里。楚独秀和王娜梨推着一面黑板,让其缓缓地运进屋来,靠着讲台的另一侧。 路帆温声道:“差不多了,都歇歇吧。” 一行人整理完毕,都开始喝水休息。 “又回到最初的教室。”王娜梨环顾一圈,她奔向一张桌子,兴奋地趴着拍拍,“你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就坐这儿。” 这是众人读培训营时的教室,不料今年还是老地方,连讲师都依旧是路帆。 “记得,时间过得好快。”楚独秀感慨,“没想到我们也会分享。” 今年,善乐培训营受节目影响,报名人员爆满,变成一个大班。最后,公司考虑到训练效果,限制了招生的人数,承诺后期还会建班。 楚独秀等人作为人气演员,受邀来训练营分享经验。她们一年前懵懵懂懂,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来到这里,跌跌撞撞走上单口喜剧之路,现在又回来了。 这是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葱望着黑板,他随手拿起笔,涂涂抹抹道:“写点激励语送给新同学!” 楚独秀和王娜梨闻言,同样蹿了过去,一起画黑板报,不但撰写欢迎语,还签上自己名字,看上去花团锦簇、热热闹闹。 训练营布置结束,众人要准备用餐。 决赛后,聂峰没有在善乐文化任职,回燕城经营台疯过境俱乐部。他作为东道主,邀请其他人来酒吧小聚,说是今天不对外营业,只宴请节目时的朋友。 停车场内,聂峰一边招呼众人上车,一边笑呵呵地说道:“静静今天做了蜜汁鸡排饭。” 楚独秀闻言眼神亮起来,跟王娜梨、路帆挤进车后排。 聂峰:“小葱好像也很久没回去了啊……” 小葱坐在副驾驶,点头道:“就上次回来讲了个开放麦,这段时间应该能经常过去。” 王娜梨和路帆没去过酒吧,她们旁听闲聊,自然颇感新鲜。 路帆好奇地问:“你们学校是都在那边吗?” “对,她大学在我隔壁,就隔着一条街吧。” 王娜梨扭头看身边人:“那你是不是要回校拿东西?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要出差时来搬。” “宿舍剩一点,拿完这波就还钥匙了。”楚独秀迟疑道,“但今天拿好像不方便。” 聂峰:“没事,待会儿在店里吃完饭,你回宿舍拿一趟,我开车把你们送回酒店,正好就带上东西,比你自己搬方便。” 众人过来出差,自然要住酒店,不会留在学校里。 楚独秀听闻此话,她觉得主意不错,忙道:“好的,谢谢聂哥。” 街口,楚独秀率先下车,打算回校搬东西,再到俱乐部跟众人会合,反正距离晚餐还有时间。这样一来,大家吃完饭能直接走,不需要等她折返大学,效率提高不少。 大学内,楚独秀告别陪伴四年的空荡宿舍,将钥匙还给楼下宿管,带着最后的行李离开。她双手提着塑料杂物箱,箱子上还放着巨型毛绒兔玩偶,吭哧吭哧地往酒吧里赶,没走两步额角都有点冒汗。 叮铃一声,门扉打开,台疯过境里的人看到她的模样,同样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小葱调侃道:“你回校拿一趟行李,怎么还带人蹭饭啊?” 陈静愣神:“她带朋友来了吗?那我加一套餐具。” “不要听他瞎说……” 楚独秀将箱子推到角落,又将兔子玩偶摆上去,眼看其他人都落座,着急忙慌地洗手归来,却在看清座位时神色一僵。 酒吧内,数张小桌被拼成大桌,美食及饮料早摆上桌。其他人已经坐好,看上去畅聊许久,从左至右分别是路帆、陈静、聂峰、小葱及王娜梨,唯有一处位置空着,恰好在王娜梨旁边。 值得一提的是,空位旁边还有一人。 谢慎辞眼看她不动,他诧异地回头,又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指身边空位,仿佛将她当做看不懂情况的傻子,善解人意地引导起落座。 楚独秀:“……” 她当然知道应该坐那儿! 她不理解的是他何时到来,为什么座位分配是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楚独秀硬着头皮坐下,待在谢慎辞和王娜梨中间。 她曾在酒吧跟谢慎辞同桌,但当时都是面对面坐着,很少会坐在大桌同一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甚至不好随意夹菜。主要是靠得太近,抬手容易有身体接触,时不时会蹭到一下。 或许是气温变了,或许是身份变了,或许是情绪变了。楚独秀坐在逼仄酒吧,莫名其妙就有点脸热,感觉内部空气不够流动。 谢慎辞将衬衣袖子挽起,他露出干净的骨节及手臂线条,偶尔会伸手取用较远的食物。光线下,玉白色皮肤隐现淡青血管,有种流淌的力量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楚独秀低头扒饭,不好意思盯着看。 他不挽袖子会死吗? 伤风败俗,有失男德! 没准是察觉她的异样,谢慎辞索性侧头,关切道:“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她一直没动手,可能是够不到。 楚独秀一愣。 他询问:“喝饮料么?” 她忙道:“……好的,谢谢。” 奇怪的气氛弥漫,她局促地端着杯子,任由谢慎辞将其倒满。 “怎么感觉你们拘束了?”陈静端详二人,她面露疑惑,“以前不这样啊。” 楚独秀心里一跳,连忙战术性饮水,小声地解释:“谁让现在变老板了。” 王娜梨:“以前什么样?” 陈静思考数秒,笑道:“以前比较熟,都能为了要到电话,翻我们店里垃圾桶。” 谢慎辞:“……” 楚独秀:“噗——” 第70章 ◎强求回报也就失去了付出的意义。◎ 突如其来的揭短,让旁人大感震撼。 聂峰和小葱还算镇定,王娜梨和路帆面面相觑,都是头一回听闻此事。 王娜梨愣道:“还有这种事?” 小葱:“……不说我都要忘了。” 楚独秀被呛住,她轻咳两声,慌张制止道:“没有……” 给谢老板留点面子吧! 桌上有一半公司的人,以后让喵总如何立威? 聂峰和陈静将谢慎辞当朋友,自然能够随意地打趣,路帆等人还要回公司共事,谢慎辞多抹不开面子。 谁料当事人远比她从容。 谢慎辞听楚独秀否认,忍不住用余光瞥她,又见对方频频咳嗽。他随手扯一张纸巾递她,接着坦然地点头承认:“嗯。” 沉着的语气,平静的脸色,坦荡的态度,硬生生将众人镇住了,仿佛此事再正常不过。 他生来有种冷感气质,极不适合讲单口喜剧,却在此刻发挥作用。没准是外表太有欺骗性,他眼神一本正经,宛若商务谈判,倒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一时间,其他人都没有发笑,反而涌生出好奇,不解地追问起来。 王娜梨面露迷茫:“但为什么呢?” 谢慎辞:“就是为了要电话。” “?” 小葱解释:“那天是这样的,我在台上讲开放麦,然后选了一位观众互动……” 聂峰:“谁知道选的就是后来碾压他的新人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说楚独秀如何被点上台,又怎样在首演后偷偷溜走,众人遍寻不到她的踪迹,最后靠谢慎辞捡到简历。 谢慎辞拜托陈静,给楚独秀打电话,但众人正式碰面时,楚独秀却回绝此事,后来才慢慢接触脱口秀,一路进入培训营及节目。 王娜梨听得津津有味,赞道:“简直可以写成段子了。” 路帆若有所思,笑道:“这样就连起来,谢总捡到你简历,你现在入职公司,可以说是首尾呼应,简历没送错人。” 聂峰:“仔细说起来,跟伯乐差不多。” 楚独秀不好意思地应声:“嗯……” 小葱高声抗议:“伯乐不该是我吗?我才是叫她的人!” 王娜梨笑骂:“去你的吧,真不要脸——” 众人乐成一团,共同举杯畅谈,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欢愉在屋内弥漫,楚独秀被当众提及往事,不知为何却涌生赧意,明明说的是事实无误,但由于牵扯某人名字,就好像官宣什么秘密,连带只会做个结巴,失去平时伶牙俐齿。 众人劝她写成段子,却不知别说表演,她连闲聊都从不提。 除了小葱等人外,她极少主动跟别人说起此事,鲜少解释跟谢慎辞的渊源,最初是资历尚浅,像跟领导攀关系,后来是藏有私心,心虚地不敢提。 放下的事才敢写进段子,心底早就释然,放不下的事只敢珍藏,久久无法忘怀。 现在,王娜梨等人流露“原来如此,那你们熟”的表情,更让她浑身蒸腾起热气,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法反驳。 桌边,楚独秀在说笑中低头,她用余光偷瞄身边人,想要瞧瞧他的神色。 谁料撞上黑玉般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若沾染雨露润泽。 谢慎辞也在偷瞧她,直接跟她视线相触。 他见她看过来,被人抓个正着,喉结上下微动。 楚独秀当即一怔,接着率先侧开眼,不好继续盯他,只觉耳畔笑声都逐渐悠远,只留下胸腔内心脏跳个不停,像一面紧张又躁动的鼓。 旁人谈笑风生,唯有二人缄默,只因一份相仿的心意,秘而不宣。 饭后,众人在酒吧用餐结束,又聚在一起聊天唱KTV,直到深夜才在欢闹中散场。大家简单地收拾完餐具,朝陈静道别完,跟随聂峰出门,准备返回酒店。 楚独秀双手提溜起箱子,怀里还塞着巨型毛绒兔,紧跟在聂峰的身后。 聂峰带她走到车前,猛地打开后备箱,啧道:“稍等我看看啊,怎么调整一下……” 后备箱里是满满当当的杂物,好几箱没拆封的矿泉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纸箱,应该都是台疯过境的货物。 正值此时,谢慎辞走过来,询问道:“你们要放什么?不然放我车里,我也要去酒店。” “就是她的行李,我看也不算多。”聂峰打量一番抱箱子的楚独秀,提议道,“不然你坐他那辆车?” 楚独秀面露迟疑:“……也行。” 众人来酒吧时,聂峰开车,小葱坐副驾,楚独秀、王娜梨和路帆坐后排。谢慎辞是独自开车过来,他停在街边停车位,没有将车开到里面,需要稍微走两三步。 聂峰坐在车内,说道:“你车停哪儿了?” 谢慎辞:“路口老位置。” 聂峰:“行,那我们先出发了,你俩待会儿跟上。” 王娜梨、小葱等人朝他们挥手作别,直接乘车离开台疯过境,只留楚独秀和谢慎辞在原地。 夜色深深,路灯昏黄。台疯过境的霓虹灯牌今日没亮起,但屋内光线透过玻璃窗晕染出来,看上去静谧又温馨。 燕城夜晚早就不冷,褪去白日暑热,唯留爽朗之气。 两人告别欢闹的同伴,站在酒吧门口的蔷薇丛前,也莫名其妙地放松起来,聆听星空下的虫鸣。 “为什么饭桌上跟我装不熟?” 谢慎辞告别众人,突然就看向她,他双臂环胸,兴师问罪道:“还否认简历的事?” 楚独秀睁大眼,直呼冤枉道:“我哪有否认。” “你说没有。”他不满地指责,“你都忘了。” 她干巴巴地辩解:“不是,好歹算公司聚餐,总得要稍微避嫌……” “避嫌?”谢慎辞垂下眼睑,他眸光微闪,试探道,“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么?” “……”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皆是嘴唇紧抿,堪称面红耳赤。 “这叫什么话!”楚独秀羞愤道,“你好歹是公司老板……” 他凝视着她,低声道:“就是公司老板么?” 楚独秀哑然。 谢慎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常看见她就涌生欢欣,现在却沉甸甸的,胸口像有股闷气。尤其听她桌上否认,想要辩驳两人关系,愈加感到一丝失落。 鲜橘酸甜滋味过后,只留下橘子皮的涩,在阳光下晒得干瘪。 不是不懂她的意思,理解她没法像对待王娜梨、路帆等人一样,跟他无拘无束地交流沟通。 但还是有点难过。 楚独秀怔神,忙道:“当然不只是……老板……” 她下意识地出声,后半句却咽回去,没有胆量说出口。 路灯下,谢慎辞微抿唇角,两只手自然下垂,手指却颤动一下。光线从高处打来,他的五官在光影中晦暗不明,一半披着星月的辉,一半披着夜空的影,忽然生出几分落寞。 双方都在此刻领悟彼此未尽之语。 偏偏她有点怕了。 解释的话就堵在嗓子眼,她却恐慌地不敢说出来,生怕戳破什么,暴露潜藏心思,将现有的一切摔得支离破碎。 当然不只是老板,他是极重要的人,难以用语言描绘。 “谢慎辞”三个字不仅代表怦然心动,更是纯真的友谊、信任的亲昵、理想的支持、战友的默契,是伯乐,是朋友,是知己,是除家人外最相信的人,是在她毫无建树时就相信她能行的支柱。 最初,她只将他的赞美视为谎言,但一切美梦陆续成真,在她不信自己前,他就坚信她可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老板? 这样的人光用“喜欢”来描述都浅薄,早就被赋予多样情愫,具备与众不同的意义。 以至于她总害怕,打破双方的平衡,未来会怎么样。 AI的理性让她对爱情嗤之以鼻,偏偏自己遇上就数据混乱、溃不成军,她会担忧虚无缥缈的概念损毁一切,没有亲属间的血脉相连,一旦他们在某天不幸决裂,不要说过去的心有灵犀、亲密无间,没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联结化为乌有。 再乐观的人,竟也会自乱阵脚,为了潜在的失去,变得悲观起来。 她很难想象没他的将来。 “怎么了?”谢慎辞见她眼圈泛红,他瞬间慌乱,上前询问道,“为什么这样?” 楚独秀都不懂自己的伤春悲秋,却控制不住此刻情绪,将脑袋埋进毛绒玩偶,以此来藏匿神色,不愿意被他窥破。 “是我吓到你了么?” 谢慎辞见她无声躲闪,当即伸手接过塑料箱,想要观察她此刻状态,不料她却抱紧巨型兔偶,将头更深地埋进毛绒玩具里。 谢慎辞当即自责,反思自己的言行,或许他方才冷脸了,或许他心情太沉郁,致使她察觉到什么,才会被他感染、影响,连带着低气压起来。 她向来是擅长共情的人。他知道的。 谢慎辞赶忙安抚:“不要不开心,我没责怪你。” 楚独秀深感丢脸,不敢抬头看他,瓮声瓮气道:“真的么?” 她都在内心痛斥自己的怯懦,畏惧关系破裂,所以抗拒改变,只敢原地打转。 他郑重地承诺:“嗯,永远都不会怪你。” 强求回报也就失去了付出的意义。 谢慎辞的性格向来如此,不管是对理想,或者别的什么,不会强行讨要切实回馈。这类似善乐文化能赚钱最好,但最后失败也不会灰心丧气,曾经预想过的结果,起码他试着奋斗过。 对她也是如此,她有感触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没人规定每份感情都必须得到回应。 起码他跟她相遇和相知也是快乐的。 楚独秀听他语气认真,心情逐渐平和,缓缓地抬起头。毛茸茸的兔耳后,她的眼眸被露水洗过,在灯下盈盈发亮,隔着毛绒玩具偷偷望他,如同夜幕里闪烁的星子。 谢慎辞见状,忍不住笑了。 他觉得兔子玩偶跟她有点像,尤其是红宝石般的眼睛,夺目多彩。 楚独秀发现他的低沉消散,情绪也轻快起来,抱着玩偶跟他走。 两人都没提刚才的话题,顺着马路走向停车位置。 楚独秀见他帮自己提箱子,问道:“重么?” “不重。”谢慎辞抬高箱子,他低头看了看,“这些是什么?” 楚独秀:“宿舍的书,还有些杂物,这回都背到海城。” 他微抬下巴,示意兔玩偶:“这个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巨型兔子玩偶放在宿舍,多少有点占地方,像是特别的礼物。 “没有,学院活动抽的奖品,平时也就搁床头,本来想送人或卖掉。”楚独秀举起玩偶看了看,“但室友说它长得像我,非让我留下来,我总觉得她们在瞎扯。” 她都不打算带走了,室友又趁她不在,将其放在塑料箱上。 谢慎辞颔首:“确实挺像。” 楚独秀:“?” 没过多久,楚独秀和谢慎辞来到车前,她望着陌生的车辆,诧异道:“这不是公司的车么?” 尽管她并不懂车,但能看得懂外形,眼前的深色车辆线条流畅,并非公司里的商务用车,跟谢慎辞平时开得不一样。 “对。”谢慎辞应道,“这是家里的,我在燕城都不开公司车。” 善乐文化总部在海城,还没建立燕城分公司,自然也不会长期备车。 两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陆续开门上车,准备返回酒店。楚独秀将兔子放在后排,她坐在副驾驶,好奇地打量起来,发现布置跟公司车不同,具备谢慎辞的个人特色。 车内有一点熟悉的香氛,像他衣物上的味道,清新又干净。 车载音乐的歌单也变化,自动播放起舒缓音乐,听起来闲适惬意,显然是他心头好。 这里摆脱工作的冷肃,如同他歇息的地方,确实是私家车了。 楚独秀逐渐放松,安然地享受音乐,只觉一路过得极快,窗外风景流淌,目的地就到达。 繁华灯景过后,酒店映入眼帘。 停车后,谢慎辞将塑料箱提出来,又见她着急忙慌来接,提醒道:“兔子忘拿了。” 楚独秀接过箱子,她犹豫地回过头,望着后排的兔子:“嗯……” 谢慎辞:“怎么了?” 楚独秀左右环顾一圈,寻找酒店边的杂物堆:“在想怎么处理它,好像也背不回去。” 这么大的毛绒玩具,不管是托运,还是寄快递,运输起来都麻烦,果然不该带回来。 谢慎辞沉吟数秒,他取过车内兔子,将它移到副驾驶,伸手扯过安全带:“那就留这儿吧。” 楚独秀见他给兔子系安全带,懵道:“留这儿干嘛?” 漆黑冷锐的车内毫无配饰,跟他平时的穿衣风格相仿,简约得体,不失大方。 兔子玩偶却活泼可爱,跟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简直是不伦不类,任谁看都有数,不是他的东西,是异性留下来的! 她当即感到荒谬,突然就扭捏起来,像在他私人空间盖个戳,另类地彰显强烈存在感,实在太奇怪了,宛若宣示主权。 然而,车子主人却没意识到,反而态度理所当然。 “平时陪我……”谢慎辞停顿片刻,他瞥一眼兔子,又望向了她,和缓道,“开车。” “……” 第71章 ◎现在终于轮到她做武林盟主。◎ 窗外夜幕降临,屋内灯光明亮。 房间内,楚独秀将塑料箱搬回来,取出里面的杂物,转移到行李箱里。她打算将东西背回海城,塑料箱就留在酒店。 王娜梨洗漱结束,她从卫生间出来,好奇地询问:“你的兔子呢?” 楚独秀一愣,心虚地笑道:“那个太大了,不带回去了……” “可惜了。”王娜梨闻言,也没有多问,说起另一事,挤眉弄眼道,“备课没有?给我点建议,我该讲什么。” 一群人过两天要跟学员碰面,除了经验丰富的路帆,其他人很少上台授课,自然惴惴不安。 楚独秀起身,她抽出笔记本电脑,点开桌面的文档:“我稍微写了点。” 王娜梨望着密密麻麻的word,震惊道:“这是稍微写了点?这都算写书了!” Word文档字数惊人,连格式都像写论文。 “没办法,新闻学,卷习惯了。”楚独秀面露尴尬,“毕竟在校时,两千字的作业,同班同学都能卷出两万,我应该写得不算多吧?” “果然是刚答辩完的人,准备足够充分。”王娜梨闷声道,“完了,我更慌了,本来名次就低,现在没的分享。” “怎么会?”楚独秀安慰,“不然就讲表演,分享你擅长的风格,明明有很多东西讲。” 王娜梨为难道:“……风格值得分享吗?” 楚独秀答得斩钉截铁:“值得,起码你的风格还能分享,不像小葱的风格,还得先有个对象。” 王娜梨:“?” 不得不说,楚独秀的逻辑无懈可击,瞬间让王娜梨重拾信心。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完,还共同蹿到路帆的房间,让老师帮忙提些意见,完善一下自己的教案。 路帆在公司就负责教学,近年还带人建立培训组,专门翻译及撰写单口喜剧工具书,帮助更多人了解和接触新行业。 数日后,楚独秀等人来到培训营,终于跟新一期的学员碰面。 熟悉的教室,崭新的面孔,屋内桌椅被分成好几组,跟去年培训的环节一样。学员们自行分组,选择心仪导师,共同沟通改稿。 讲台上,路帆神色和煦,温声道:“同学们,理论课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实践课。培训营邀请了几位导师,帮助大家修改自己的稿子,我知道很多人都是看完节目,才接触到单口喜剧,应该对导师们也不陌生……” 学员们听闻此话,当即就交头接耳,好奇地八卦起来。 “是其他演员么?” “听这意思是参加过节目的……” “那我dream一个新人王,可以吗?”有人调侃道,“要是实现了,路费回本了。” 旁边人道:“人气选手要录节目,她估计没有时间吧,除了路老师外,其他人都有商务活动,或者要去跑别的综艺。” 单口喜剧火热后,有名演员陆续接到外务工作,可以在其他综艺节目露面。 路帆是培训营负责人,才会跟学员们打交道,楚独秀是善乐最红的演员,来这里不亚于天方夜谭,属于赔本买卖。 议论声中,路帆也揭晓答案,她望向教室门口,介绍道:“有请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参加我们今日的培训课。” 门边,楚独秀等人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在路帆授意下走了进来。 下一秒,全场学员骚动起来,宛若油锅里渐入水,噼里啪啦地炸响,惊起“哇”声一片。 “真的来了!” “牛啊牛啊,不虚此行——” “所以待会儿怎么分组?有一组不得被挤爆?” 众人神情亢奋,七嘴八舌起来。 路帆眼看他们惊喜万分,笑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几位导师的到来!” 不需要路帆特意提醒,学员们早就沸腾起来,恨不得将手掌拍红,尤其见到楚独秀出现,更兴奋得找不着北,甚至掏出手机拍照。 导师们见状,同样吓一跳。教室内欢呼雀跃,反让几人有点慌。 前排学员不断呼喊楚独秀名字,她连忙弯腰鞠一躬,频频地挥手打招呼,回应学员们的热情。 小葱佩服道:“哇,好像什么粉丝见面会。” 王娜梨:“单口喜剧半壁江山了。” 路帆较为老练,重新主持秩序,有条不紊道:“我们先请导师们分享,同学们可以现场提问,结束后再分组讨论。分组名单是自由的,只要你愿意等,每个导师都可以排,跟几个导师面谈都行,采纳你觉得有用的建议就好。” 她脸色柔和:“下面,有请第一位分享者——楚独秀。” 此话一出,掌声如雷,学员都热闹起来,瞬间就发出欢声。 “谢谢,谢谢大家。”楚独秀站在台上,低头坦白道,“很高兴来到这里,感觉很不好意思,去年还坐讲台下,今年就上台分享。” “但我觉得让我们新演员来讲挺好,路老师太专业了,没法建立起信心。”她打趣,“没准大家听完我们,一下就产生自信了,觉得《单口喜剧王》也不过如此,类似高考前刷套简单题休息。” 众人闻言都在笑。 有人呼喊:“才没有——” 楚独秀面对数张笑脸,语气诚恳:“我一直坚信,单口喜剧能帮助人们团结起来,就像我一路遇到很多良师益友,希望我们的分享对你们能有帮助,也希望培训营能诞生新的新人王。” “不是传授什么金科玉律,而是我们就随意地聊聊,分享彼此对世界的看法,像是普通朋友聊天就好。”她笑道。 待一番话说完,台下响起阵阵掌声,连带气氛轻松起来。 最初的狂热过后,教室也回归正常。路帆望着楚独秀,同样是嘴角含笑。 “不光是专业技术,职场情商都碾压。”小葱咋舌,“我以前就感觉神奇,她节目上好会说话。” 王娜梨:“没办法,新闻学,压力大嘛。”卷习惯了。 片刻后,导师们陆续分享经验,就到面谈改稿的阶段。 毋庸置疑,楚独秀小组排起长长的队伍,尽管路帆表明排几组都无所谓,依旧有不少人首选新人王。 教室内嘈杂起来,楚独秀坐在桌边,迎来第一位学员。 对方是一名女生,剪着蘑菇头短发。她手里握着稿,还没有打招呼,脸庞就涨得通红,情不自禁捂脸笑:“你好……” 楚独秀莞尔,接过那张纸:“你好,这是你的稿子么?” “嗯,我是看完你的表演,才开始学单口喜剧。”女生羞涩道,“可以说,你是我走上这条路的偶像了。” 楚独秀睁大眼,她被对方感染,当即不好意思,慌忙道:“谢谢!我的荣幸!” 两人相识一笑,都有一点局促,简单地闲聊两句,才探讨起段子初稿。 楚独秀通读段子,耐心地给予看法,接着又补上一句:“当然都是建议,你自己斟酌,不改也可以……” “改,必须改,就是我觉得别扭,但找不出的问题。”女生强压激动,小声道,“……不改我白来了。” 教室内人声鼎沸,求教者络绎不绝。 楚独秀等人加班到深夜,都讲得口干舌燥,才送走诸多学员。临走前,他们还依依不舍,依次跟导师们合照,甚至排队讨要签名。 “好啦,同学们,早点回去休息,早点回去改稿。”路帆笑着规劝,“没准就在节目相见,到时候还会有机会!” 众人欢闹过后,这才舍得离开。 教室重新安静下来,只留耗空电量的人。 小葱轻咳两声,他抓了抓脑袋:“嗓子都哑了。” 路帆抱着矿泉水归来:“喝点水吧,休息一下,我们就撤,辛苦各位。” 窗外早就一片漆黑,唯有明月悬挂高空。一群人忙于面谈改稿,现在都精疲力尽,终于有时间喘息。 楚独秀望着空荡教室,小口地饮水,冷不丁感慨:“原来路老师你们是这样的感觉。” 她以前不够领会路帆、北河等人的想法,现在经历完一切,再坐在教室里面,又涌生全新感触。 路帆一愣,接着回神,无奈地笑:“不容易吧?” 王娜梨好奇到:“什么感觉?” “做大佬的感觉。”楚独秀闭上眼,靠着椅背小憩,“有点意外,有点神奇,有点疲惫。” 原来,新手保护期过后,就换她冲锋陷阵。 她不再是前辈羽翼下的雏鸟,也成为不少人的偶像,开始在鸟阵前带头飞,被赋予厚望,不能够掉队。 少年在横冲直撞中闯出天地,现在终于轮到她做武林盟主,滔滔盛名之下,还有无尽责任。 燕城,路帆等人顺利推动培训营,尚晓梅等人也抵达燕城,着手筹备第三季《单口喜剧王》。虽然节目录制时间还早,但赛制及嘉宾档期,都要提前敲定下来。 卢毅及公司在海城的线下计划败退,但跟橙景视频的节目合作并没停止。新节目已经官宣,正在搞公开招商,名字叫《最强逗乐王》,以单口喜剧为主要形式,结合其他喜剧表演,邀请强大的明星阵容,完全是跟善乐打擂台。 该节目没有录制,就收获骂声一片,但不可否认黑红也是红,网友们的关注度很高,加上制作团队强大,还真隐有爆款模样。 酒店内,谢慎辞召集在燕城的演员,叫上刚抵达的尚晓梅,简单地开了个小会。 众人听尚导说完情况,一时间皆面面相觑。 王娜梨蹙眉:“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怎么像是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了?” 楚独秀懵道:“节目名字是卢毅老师自我介绍吗?” 她觉得《最强逗乐王》根本不用录,早有实至名归的人,从标题就流露可笑。 “我瞅瞅,官博的粉丝量还挺多,看评论区骂声也不像买的。”小葱翻开手机,浏览节目微博,惊叹道,“确实先天就带一波流量。” 尚晓梅:“他们还招募了不少单口喜剧演员,当然现在敲定的人在业内风评不太好,只是普通观众不清楚……” 单口喜剧演员数量有限,就算入行的人员激增,培养成熟也需要时间。善乐跟各地俱乐部都建立联络,掌握最丰富的人脉资源,遗留下的人也没剩多少。 因此,卢毅团队招到的演员,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曾经在圈里丑闻缠身,不是有抄袭、洗稿等行为,就是本身言行不当,跟善乐文化交恶过,被其他同行所抵制。 任何圈子的人都有好有坏,善乐以前一家独大,圈子本身又实在小,是非风雨没那么多,现在市场骤然膨胀,妖魔鬼怪都钻出来。 尚晓梅担忧的是,被人弯道超车,窃取胜利果实。卢毅捧红品行不端的演员,对整个行业再次造成重创。 风气坏了,队伍也就散了。 “我们的演员质量肯定比他们高。”谢慎辞冷静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第三季节目嘉宾怎么请,这也是卢毅擅长的部分。” 路帆:“确实,第二季闹成这样,其他明星都不敢来。” 第二季总决赛堪称炸裂,网友狂骂卢毅,同时上升明星,叱责节目组不该邀请他们,让外行点评专业人士的竞赛。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实际操作却很困难。明星嘉宾是冠名招商的强心剂,纯靠单口喜剧演员的影响力,很难撑起S级综艺项目,视频平台就不会答应。 一直以来,尚导等人艰难地维持平衡,调节多方因素及势力,却还是在总决赛爆雷。 第三季自然面对难题,哪个明星敢应邀过来,就是公开跟卢毅作对。明星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没必要为善乐冒险。 “其实有嘉宾主动联系,不过他们想跟选手聊聊,当面谈谈第三季的事……”尚晓梅略一停顿,说道,“正好独秀也在燕城,不然跟我们一起去。” 谢慎辞颔首:“可以。” 楚独秀迷茫:“跟我聊么?” “对。”尚晓梅支吾,“其实还叫了一人,但我们不好联系……” 众人见她面露难色,当即就心下了然,领悟另一人是谁。 小葱小心翼翼地试探:“嘉宾叫的是二强选手?” “嗯。” 无奈程俊华来燕城不现实,倒是楚独秀恰好巡演,能够跟对方见上一面。 文化产业园内杳无人烟,无数影视及综艺制作公司,都在此驻扎办公。只是此地远离市区,来此晃荡的人员不多,连明星出没都难以察觉。 楚独秀跟随谢慎辞、尚晓梅抵达,一路绕过园中好几栋楼,终于踏进一间公司。经纪人在门口等候,刷卡引着一行人往里走,恰好穿越张贴无数照片的走廊。 楚独秀踏进陌生环境,东张西望道:“这里是经纪公司?” 墙上有不少明星艺术照及剧照,但她没法都叫出名字,估计有些是新人演员。 谢慎辞:“对,他们公司艺人挺多的。” 楚独秀更感好奇,前往尽头会议室。 门扉一开,屋里早就有人等候,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谢总,尚导。” 谢慎辞跟屋里人寒暄完,平和道:“应该都不用介绍了。” 谢慎辞和尚晓梅在前,稍微往旁边侧身,让楚独秀也进来。 “好久不见,新人王。” 楚独秀看清来人,惊喜道:“苏老师,罗老师!” 她一路都在推测,胆大包天的嘉宾是谁,竟敢公开驳卢毅面子,等真看到熟悉的面孔,莫名其妙地涌生感动。 这跟节目录制的会面不同,不再是笑声代表和参赛选手,双方用另一层身份相见,敢于在可怕舆论后碰头,未尝不是一种肝胆相照。 数月的赛事,陪伴没有作假,同样留有真情。 苏欣怡身着常服,却美貌依旧,她绽开笑容:“最近怎么样?” 罗钦慌张摆手:“哎——别喊老师,我们可不是娱乐圈那种老师!你说话注意影响啊!” 新鲜段子被Call back,众人都开怀大笑,徒留楚独秀尴尬。 楚独秀手足无措,她硬着头皮道:“……您怎么还专门去看了线下?” “我本来就喜欢单口喜剧。”罗钦笑道,“没上节目前,就总看专场,你们来燕城第一场,我就去看了。” 谢慎辞:“自己购票么?” 罗钦得意地点头。 楚独秀:“完全没发现。” 苏欣怡:“你动作好快,我订的后天,你居然看首演?” “当然,乔装打扮,深入虎穴。”罗钦望向楚独秀,赞道,“场子特别热,氛围也挺好。” 众人说笑起来,屋内气氛愉快。 苏欣怡:“筠寒今天没空,让我们先聊着,转达他就可以。” 楚独秀闻言,眼睛瞪滚圆,震撼道:“所以今天是孤立局,我们搞职场霸凌吗……” 她都被此景惊住,除了卢毅没来外,总决赛明星嘉宾齐聚,消息一传出绝对爆点,估计能让吃瓜群众讨论三天三夜。 “怎么能叫职场霸凌,我们也是行业自救,试图挽回医疗事故。”罗钦长叹一声,“内娱没完,还在挣扎,再不公开表态,就被质疑双商,真要共沉沦了。” “……” 第72章 ◎……你好霸道。◎ 苏欣怡、罗钦和祁筠寒愿意加入,无疑给节目组带来不少支持。 这也是节目的表态,善乐承诺提升节目质量,再次聚拢总决赛嘉宾,本身就自带话题度。 一群人围桌而坐,开始商量起正事。 谢慎辞镇定道:“今天碰面还有一件事,就是有关第三季赛制,想要跟两位沟通一下。” 苏欣怡点头:“确实,不要再出现上次的事。” 尚晓梅:“目前的想法是,三名笑声代表一灯两票,但每个环节有复活权,每人可以参考现场呼声,根据个人的审美喜好,复活一名被淘汰的选手,进入下一轮。” “瞬间从二十票减少到两票。”罗钦哭笑不得,倒也没有反对,问道,“但我们复活选手,没准会被观众说保送?” 遭遇淘汰的选手被复活,跟其他胜利者共同晋级,难免会被人议论有后台。 尚晓梅:“复活选手是有复活赛的,因为有三名笑声代表,所以选择没准会不同。如果嘉宾选的是同一位淘汰选手,那不用比赛直接晋级,一旦有两人及以上,就要参与复活加赛,再次靠观众投票角逐,最后只能复活一人。” 罗钦:“所以我们只是给了一个复活机会,但能不能复活,还是自己争取?” “没错。” “那还可以。”罗钦点头,“依旧以观众为主。” 苏欣怡询问:“如果我们感觉,都不值得复活,可以选择一名晋级选手,让对方跳过下个赛程么?” “嗯……”尚晓梅思索道,“这个需要再研究一下,感觉实际操作,纰漏会比较多,跟淘汰复活不同。” 苏欣怡瞄向楚独秀,冷不丁道:“对了,独秀这些上季选手,也是从突围赛开始?不是中途才出来比?” 楚独秀:“我们不用海选,但其他环节一样。” 罗钦愣道:“哇,那竞争好残酷,又重头开始了,老将没特权吗?” 楚独秀面露犹豫,一时间欲言又止。 苏欣怡见状,她一瞄谢慎辞,又看向楚独秀,故作严肃道:“你不要怕,我们都坐在这里,想说什么就直说,感觉赛制不太对,你也可以提出来。” 楚独秀年纪尚浅,日常也不算强势,加上老板还在场,没准就不敢发言。 苏欣怡怕她有话不好讲,这才会半开玩笑地撑腰。 “对,不要害怕谢总。”罗钦笑着附和,“尚导有不满,也可以直说。” 尚晓梅啧一声:“那可真是多了,对老板的怨恨,一两天说不完。” 谢慎辞惨遭背刺:“?” 高层互相揭短,众人都笑起来。 “所以独秀也说说,别怕被老板欺压。”苏欣怡敲敲桌子,仗义道,“我们给你做主!” 谢慎辞被旁人调侃,他倒没公然发恼,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有若无地呢喃:“谁被谁欺压,还说不准呢。” 毕竟,商良和尚晓梅就吐槽他两句,楚独秀却只身一人闯入办公室,也不知道谁在做谁的主。 “哈哈。”楚独秀干笑两声,偷听到他的碎碎念,更是感觉如芒在背。 她眼看嘉宾们替自己发声,忙不迭解释:“我对赛制确实没什么意见,也想过上季选手要不要跳赛程,但我觉得站在观众的角度,肯定希望多看几场好表演吧。” 罗钦赞同:“这倒是,换我也想第一期就看厉害的,不想等到后面的环节。” 楚独秀沉吟数秒,她垂下眼睑,坦白道:“而且上一季的时候,北河哥、路老师也是这样,一边教我们一边打比赛,还有其他前辈也放下架子,参与到节目里面来,没道理换我就不行,总感觉有点……那个……” 坦白讲,谁都希望自己拥有特权,赛程中获得优待,不愿意重头开始。这是人类本性,没必要被批判。 但她最近想了很多事,尤其在培训营任教两三次后,回望过去又有不一样的想法。 她以前竭尽全力证明自己,渴望在比赛中争得第一,现在却会考虑更多的事,自己是否担得起现有位置? 路帆、北河和程俊华,愿意放下过往荣耀,重新投入进来,换她能做到么? 苛求别人容易,苛求自己很难。 苏欣怡闻言一愣,她眼神满含柔意:“倒是我们想浅了,你比我们要成熟。” 或许,楚独秀在成为无冕之王的那个夜晚,就已经跳出外界的世俗衡量,内心诞生牢固的自我标准,达到新的自洽。 谢慎辞和尚晓梅闻言,凝视着楚独秀,神色同样温和,似乎被其打动。 “而且我在公司有股份了,节目火了,我有分红,不能跟钱过不去啊。”楚独秀叹息,又偷瞄谢总,嘀咕道,“希望老板看我努力,多多给我发点股份。” 突如其来的反转,瞬间就逗乐旁人。 罗钦:“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打算反将老板一军!” 苏欣怡笑了:“放长线钓大鱼。” “谢总,点你呢!”尚晓梅看热闹不怕事大,挑拨道,“不应该说两句?不能冷落功臣,最后寒了人心。” 谢慎辞斜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你们没意见,我其实可以。” 尚晓梅幸灾乐祸道:“我们没意见,就想换老板。” 楚独秀眼看尚导赶他下台,慌张地制止:“别,不要换老板……” 罗钦笑着打圆场:“独秀还是在乎谢总感受,不像我们是赶尽杀绝、毫无人性。” 谢慎辞闻言,他目光飘向楚独秀,好似等她替自己说话。 “是,我只要股份,老板还是谢总做吧。”楚独秀低头,惭愧道,“我想要人缘,不愿意挨骂,单纯发财就可以。” 毕竟是工作就会有摩擦,总得有人替她负重前行,抵挡员工的愤怒情绪,转移压力和火力才行。 谢慎辞:“???” 众人闻言,爆笑如雷。 尚晓梅乐得前仰后合:“甩锅侠终被甩锅,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没过多久,第三季《单口喜剧王》的细节敲定,众人又闲聊起其他事,时不时听楚独秀抛梗,聊天氛围轻松愉快。 正值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屋里人当即一愣,出声道:“请进。” 有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俊眉星目,他从外面探头,忍不住感慨:“你们聊得好开心,外面都听到笑声。” 苏欣怡认出那人,诧异道:“你不是没空?” “提前结束了,顺路就过来,罗老师还不回我消息。”来人摘下口罩,露出英俊的脸,竟然是祁筠寒。 罗钦低头看手机:“啊,我没看到。” 祁筠寒进屋,跟众人打招呼,和煦道:“好久不见,谢总,尚导,独秀老师。” 楚独秀听见称呼,她心惊肉跳,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祁筠寒是当红明星,他刚刚在此露面,会议室外就围满人,连工作人员都来看热闹。 众人在门口小心张望,握着手机排队,好像等待合照。 苏欣怡既好气又好笑:“我来公司都没那么大排场!” 这是苏欣怡的经纪公司,工作人员经常见她,自然不会感觉新鲜,倒让外来艺人成为香饽饽。 尚晓梅佩服道:“跟我们录制节目时一样,就没见大家这么激动过。” 罗钦:“反正我们聊完了,不然你就出去,跟人合张照吧。” “刚来就让我走?”祁筠寒满头雾水,倒也没什么架子,他转身往屋外走,“也行吧。” 祁筠寒等人打开门,会议室外的人就涌入,有说有笑地交流起来。苏欣怡嘴上酸祁筠寒在公司的人气,却帮自己不在的助理要了签名照,甚至帮其他员工跟他合照。 善乐文化也有其他人来,刚才没进会议室,现在上前交流,气氛其乐融融。 楚独秀见人头攒动,她找了个小角落,妄图藏匿起自己,等这一阵浪潮过去。 祁筠寒察觉她退让,他思考了几秒,怕她不好意思,主动提议道:“我跟独秀老师拍一张?” 楚独秀一愣:“啊,谢谢……” 楚独秀面对好意,她不好直言,拍不拍都行,只得将手机递给尚导,让对方帮忙为二人合照。 尚晓梅后退两步,她姿势相当专业,利落地定格画面,赞道:“不错,都挺好看,美的帅的!” 两人合照结束,祁筠寒往外走,连带会议室的人变少。 楚独秀握着手机,她重新缩回角落,低头瞥了一眼照片,摁灭屏幕后抬起头,却发现不远处的另一人。 谢慎辞跟她视线相撞,他什么都没有说,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向门口热聊的人群。 楚独秀:“……” 好家伙,为什么有点心虚? 她目不转睛地瞧他,直到他扛不下去,又重新转过头来。 谢慎辞见她紧盯自己,幽幽道:“怎么了?” 会议室的人都涌出去,站在外面的走廊攀谈,致使屋里没剩什么人,基本都在关注明星们。 “谢总,你不去合照?”楚独秀蹭到他身边,试探道,“我可以帮你拍。” 谢慎辞一口回绝:“不了,我不喜欢跟人合照。” 明明是正常又冷静的语气,但她总跟他脑电波交流,莫名就品出别的味道。 楚独秀强自憋笑,小声吐槽道:“嗯,你不笑,也是生性不爱笑。” 倏忽间,她想起替王娜梨要签名照那天,他婉拒的理由如出一辙,绝不会直接地表达不满,而是用杂七杂八的话打岔。 谢慎辞听出打趣,他不由看向了她。 楚独秀当即不再逗他,她神色坦荡,安抚道:“不要不开心。” 此刻,她抛开诸多繁杂的念头,纯粹希望他能高兴起来,或许他们对彼此情绪都太敏锐,就像台疯过境的那晚,他下意识做出反应,让她“不要不开心”一样。 谢慎辞睫毛颤动,语气却略微缓和:“没有不开心。” “真的?”楚独秀作势转身,故意道,“那我去看看尚导她们了……” 他蹙眉:“……等等。” 果不其然,不好意思表达,又装若无其事,小猫咪的欲拒还迎。 楚独秀凑到他身边,她掏出手机,主动提议道:“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谢慎辞静了两秒,闷声道:“为什么?” “我们还没合影过。”她理直气壮道,“你不喜欢也克服一下。” 谢慎辞瞥她:“……你好霸道。” “不能冷落功臣,最后寒了人心。”楚独秀振振有词,“拍一张嘛,来都来了,好不容易来别的公司。” 虽然两人都不觉得来其他公司,是什么值得纪念的珍贵经历,但楚独秀打开自拍模式,随意伸手调整镜头,身边的人就飘过来。 谢慎辞既不说“拍”,也不说“不拍”,只稍微动了下身子,就让自己晃进屏幕。 楚独秀颇感有趣,她佯装没察觉,又挪了下手机,仿佛在找光线。 谢慎辞跟着调整了一下。 楚独秀抬高手。 他目光上移。 好神奇的逗猫利器。 数次后,谢慎辞领悟她的小把戏,他倒也没有心生不耐,问道:“拍不拍?” “拍,这就拍。” 手机屏幕一闪,定格二人身影,一连摁了好几张。 没有故意摆什么动作,就是平常地盯着镜头,但两人的嘴角莫名弯起,不是拍照挤出的假笑,更像控制不住地上扬。 合照过后,谢慎辞面上无波无澜,情绪却明快起来,一改方才的漠然。 楚独秀见状,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一张合照解决问题。 当然,她低头浏览起照片,同样生出一丝欢悦,就像共同积攒了新秘密,却没有向外人声张,只能悄悄按捺心底,酝酿出果酒的甜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无聊间做点傻事,都会离谱地感到开心。 谢慎辞见她翻阅照片,说道:“发我。” 楚独秀故意撅他:“你不是不喜欢拍照?” 也不知道是谁满脸冷淡,说自己不喜欢跟人合照,现在却啪啪打脸要照片? “所以我照片少,有一张是一张。”谢慎辞一本正经道,“万一有用呢,提前先备着。” 楚独秀睁大眼:“咱俩的合照,能有什么用?” 她觉得自拍留念就好,两人都没有表情管理,真要往外面发,多少显傻气了。 “怎么没有?” “……比如呢?” 谢慎辞停顿一下,他喉结微动,煞有介事道:“比如什么股份交接仪式。” 楚独秀:“……” 第73章 ◎我过去没考虑过这件事,遇到她以后才开始思考。◎ 楚独秀筛选了一番,将照片发给谢慎辞。 谢慎辞:“就这两张吗?” 楚独秀:“别的不好看。” “都发我。” 楚独秀听他坚持,只得选中剩余照片,无奈地发送过去。 谢慎辞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来,嘴角不知不觉就弯起,再次露出合照表情。他抿唇,用指尖滑动屏幕,切换着手中的照片,指腹不经意蹭过照片上她的脸,手指略一停顿,忙不迭抬起来,像触及枝丫上的薄雪,小心翼翼。 一组照片流动起来,就变成连贯的视频,记录他和她合照的所有神态。 楚独秀见他眼神含笑:“不要傻乐。” 照片拍得不算多好,两人都呆呆地站着,他却满意成这样,简直藏不住笑意,自然让她想吐槽。 谢慎辞反复欣赏:“好看的。” “……你审美有问题。” 直到尚晓梅等人重新归来,谢慎辞才将手机收起来,没再继续浏览那组照片。 片刻后,善乐的人跟明星们告别,一起离开公司,乘车返回酒店。 楚独秀和谢慎辞不是同一辆车,她走在他的身后,又见他掏出手机,手指随意地滑动。 怎么又在看照片?有那么好看吗? 楚独秀一边上车,一边偷偷腹诽他,等她坐稳以后,发现尚晓梅在副驾跟人打电话,一时顾不上自己,索性也悄无声息地拿手机,查看方才无聊时拍摄的照片。 她做贼心虚,故意扣着屏幕,凑近自己的脸庞,不让旁人察觉异样,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好像是挺好看的? 明明刚才觉得傻里傻气,现在细看却又顺眼起来,仿佛回到拍照的一瞬间,漾起熟悉又隐秘的欢欣。 半晌后,尚晓梅挂断电话,感慨道:“商良也要来燕城,这回公司是空了。” 楚独秀好奇地问:“商总来出差?” 尚晓梅:“对,但估计跟我们碰不上,他订了凌晨的航班,忙完就立刻回去,不一定来看巡演。” 楚独秀了然地点头,商总负责经营财务,跟演员打交道就少,在公司出没比较多。 燕城机场,漆黑的停车坪有塔台亮起,航站楼流光溢彩、灯火通明,宛若地面的璀璨星群。 时值深夜,大厅内仍聚集不少乘客,他们脚步匆匆地穿梭。 商良落地后,他拉着行李箱,跟随谢慎辞穿越人群,前往地下停车场。 “我没想到夜里打车队伍那么长。”商良无奈道,“……今天麻烦你了。” 商良临时出差,没来得及提前订车,打车软件却排起长队,被迫向同事及好友求助。好在谢慎辞没休息,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本来就离得很近,顺路过来的事儿。”谢慎辞握着车钥匙,带路道,“是你每次出差非要订车。” “公司有出差流程,哪儿有老板接人。”商良责怪,“而且你在燕城不开公司车,搞得报销都弄不清楚。” 谢慎辞:“那就别报了。” “这可是你说的。”商良踏进停车场,他怀念一笑,“行吧,就当朋友帮忙,有点梦回本科了。” 大学时,两人在国外相识,留学生总是扎堆,偶尔会互相帮忙。 如果商良和谢慎辞在国内相遇,他们不一定能成为朋友,但异国他乡的环境不同,谢慎辞是难得的正常人,有别于部分奇怪的留学生,沉默寡言却行动有力,给商良留下不错的初印象,双方才逐渐熟悉起来。 后来,商良复盘自己的选择,都会感慨留学遇人不淑,其他老乡都太古怪了,衬得谢慎辞清新脱俗,才让他被对方外表迷惑,误以为是个高冷精英,最后被骗上善乐的贼船。 商良是好久后才领悟,谢慎辞根本不高冷,本质是面瘫四次元,没人能理解他跳脱的思维,一天到晚琢磨喜剧笑话,临到危急时刻抢救绩点,云淡风轻都是装的,脑袋里面天马行空。 他经常做出离谱的事,就比如现在,在车子里放些怪东西。 停车场内光线偏暗,商良走到漆黑的车前,冷不丁瞧见模糊人影,当即被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副驾上摆着毛绒玩具,根本不是什么人,差点就闹出乌龙。 谢慎辞打开车门,车灯也瞬间亮起,毛绒玩偶显露真容。 憨态可掬的兔子形象,漂亮夺目的红眼睛,精致的配饰,可爱的造型,一扫黑灯时的吓人,透着灵动活泼的气质。 但商良不仅没感到安慰,反而更涌生一丝恐惧。他僵在车外,都没放行李,迟疑地发问:“冒昧地问一句,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谢慎辞车上有这个? 简直跟他本人截然相反。 谢慎辞坐进驾驶位,解释道:“毛绒玩具。” 商良惊道:“我当然知道是玩具,你觉得放这儿合理?” “系安全带了,所以没问题。”谢慎辞扯了扯兔玩偶的安全带,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它的大小不会阻碍视线,没有违反交规的可能性。” “……” “难道我该夸你遵纪守法吗?”商良彻底崩溃,“这不是重点,谁送给你的?你居然会收女生的东西!?” 商良感到莫大的震撼,此时脑袋瓜嗡嗡作响。如果是别人搞这一出,跟女朋友弄情侣物品,或者放些装点的玩意儿,他都不会如此吃惊,甚至认为人之常情。 令他震惊的是,做此事的人是谢慎辞。 这家伙本科时就毫无情趣,也曾靠优越外貌吸引女生,但她们跟他搭讪、闲聊起来,他一般客套地回两句,就会悄无声息地溜走,独自跑去看什么专场演出,一副没开窍的木头模样。 不是没朋友劝过谢慎辞,对其木讷恨铁不成钢,让他跟女生聊聊天,学会回应一些示好。他却从来不当回事儿,反而有一套缜密说辞,说“没有共同话题,所以聊不起来”。 商良曾经嘲笑他:“你那不是没话题,你那是根本不聊。” 女生时常被他的冷幽默和反差噎住,谁有耐心配合他乱七八糟的思路。 当时,谢慎辞振振有词:“有没有共同话题,一打照面就知道,不需要聊那么多。” 完全是凭感觉走的四次元态度。 就这样的人也懂男女之情了? 很难描绘商良的惊讶,宛若看到火星撞地球。 谢慎辞镇定地答道:“你最欣赏的单口喜剧演员给的。” “我什么时候欣赏过……”商良面露疑色,他忽然领悟什么,欲言又止道,“你不会说楚独秀吧?” “嗯。” 商良心里一咯噔,惊恐道:“你们该不会是……”在谈吧? 谢慎辞无辜地反问:“可以吗?” “可以什么可以!”商良仓皇抱头,甚至没管行李,“你疯了吗?你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摧残公司的摇钱树!? 谢慎辞脸色平静:“就正常想。” 商良蹙眉,发恼道:“谢慎辞我看错你了,以前没看出你有这种毛病,通过自身权力欺压对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得知办公室恋情,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谢慎辞:“……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欺压她?” 谢慎辞搞不明白外人误解,难道是她外表具备欺骗性,平常说话气势比较弱,就都把她当做软柿子。 明明她在台上也有强大的一面,但身边人却只记得生活里的她。 “难道不是吗?她连签约都要家人陪同,还没在社会上混多久呢,心智都不一定成熟。”商良讥讽,“当然你也挺幼稚的,但至少算小学生,她属于幼儿园吧!” “幼儿园生是不能给公司赚钱的。”谢慎辞沉着道,“雇佣童工违法。” “……” “不行,绝对不行。”商良痛苦地捂脸,他脑袋一片混乱,哀道,“第三季节目需要她,不可以将公司搞垮,你不要给我添乱了,为什么跟我说这种事?” 商良怀疑上辈子欠谢慎辞的,他根本不想知道公司秘闻,现在心理压力就转交过来,要为摇钱树和惹祸精惴惴不安,生怕树叶子掉落、树根被毒害。 “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提前打预防针。”谢慎辞眼眸漆黑,不紧不慢道,“我要真想给你添乱,都没必要等到现在。” 他要是真不靠谱,早就跟她直说了。 商良听其语气郑重,不由怔愣数秒,问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谢慎辞语气平稳,“我过去没考虑过这件事,遇到她以后才开始思考。” 虽然他以前没有料到,自己想拥有亲密关系,但情愫萌芽后就在思量,有关她、有关她和他、有关她和他的身边人,不想鲁莽冒失地摧毁一切,知道她珍惜善乐的人际关系,所以更要小心斟酌,等她站稳脚跟再说。 她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实力足够抵挡外界质疑,不仅仅是“善乐的签约演员”,而靠“楚独秀”三个字就享有声名,跟曾经的程俊华一样,远超其他脱口秀演员。 他才敢将潜藏心底的话说出口。 “不行,还是太冒险了,要是这种情况,闹掰会很难看。”商良摇头道,“你们要是离婚,股份都不一定能切割干净,更不用说,以她现有的影响力,真跟善乐决裂以后,对公司伤害有多大。” 这不亚于总决赛事件,又掀起新的惊涛骇浪。 谢慎辞眨眼道:“所以你也觉得我和她会结婚?” “……” 商良不怒反笑:“大哥,我的重点是这个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商良愤愤地打开后备箱,将自己的行李放进去,坐进车里才冷静下来,恢复往日的一丝不苟。 车门轻声撞上,商良坐在后排,问道:“你们已经在谈了?” 谢慎辞启动车辆,握着方向盘道:“还没有正式表白。” “哦,那没事了,其实没那么大压力。”商良原本身体紧绷,闻言瞬间放松下来,缓缓地靠着椅背,悠然道,“她也不一定会答应你,没准就是你自己的错觉。” 谢慎辞辩驳:“不可能,我们知道彼此想法……” “那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商良补刀道,“说不定她就把你当好朋友,不对,当好人。” “……” 谢慎辞怀疑商良被逼疯,现在就黑化来报复自己。他反问道:“你在用激将法么?” “我是客观分析,距离产生美,你们现在聊得挺好,她跟你一深入接触,没准发现你又没责任感又爱甩锅,慢慢就退回朋友状态了。” 商良耸肩:“主要对你不熟悉,谈完发现你无聊,说不定就会分了,你也不要太自信。”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商良觉得,有必要给朋友打好预防针,毕竟对方没有谈过恋爱,鬼知道实践是什么水平,人家能不能忍他还不一定。 谢慎辞质疑:“我什么时候没责任感?” 商良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你是不否认甩锅了。” “这是公司经营的战略。” “什么战略?我怎么没学过?” 谢慎辞淡然道:“无为而治,各司其职。” 只要事情能办好,何必彰显存在感,他又不是官迷。 商良语噎:“……” 数秒后,他冷不丁道:“其实有些事也不难处理。” “比如呢?” “比如你们离婚时,你可以净身出户,那就对我们公司没影响。”商良理性地建议,“反正我司无为而治、各司其职。” 谢慎辞:“?” 数日后,楚独秀等人离开燕城,又辗转各地,继续着巡演,所到之处热火朝天。 善乐文化靠培训营吸纳不少新鲜演员,借此机会,又在其他地方加训了两个班级,线下演出及培训营的口碑都很不错。 由于公司位置限制,善乐顺势扶持不少俱乐部,跟外地剧场建立起联络。国内的单口喜剧圈本就分散发展,在燕城、海城及南城都有各自圈层,现在善乐凝聚多方力量,靠第二季节目杀出重围,才让大众关注起散落的碎片。 这些当地的俱乐部及公司不够有名,但不代表一无是处,就像聂峰等人没签约善乐,返回燕城经营俱乐部一样。有些演员上过节目,却没留在海城发展,回到老家搞单口喜剧。 他们不是善乐的员工,但也跟善乐保持联系,偶尔会共同表演、交流经营,缓慢地在当地培植单口喜剧生态。 尽管小公司有概率成为大公司,未来跟善乐文化产生竞争,但谢慎辞等人目前显露友好态度,只因有一头更难缠的疯狗拦路,竞争对手可以是人,最好不要是咬人狗。 外地剧场门口,楚独秀等人表演结束,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却在路边看到巨大广告牌。 招牌上赫然是《最强逗乐王》的炫彩文字,乍一看动感十足、激情四溢,豪华的明星嘉宾阵容,无处不在的地面推广,还未开播就疯狂造势。 卢毅深知新节目不如《单口喜剧王》影响力广,直接动用人脉邀请明星大咖,再加上橙景要跟铃果打擂台,在预算上极大方,砸钱更是不一样。 王娜梨咋舌:“这还没播出吧?就这样烧钱宣传?” 正常节目都有开播预热,但绝不会像《最强逗乐王》,挥霍无度地病毒营销。 “听说刚录完一期,昨天就买个热搜。”小葱瞄楚独秀一眼,小心翼翼道,“有观众还私下爆料,现场录制提到你了。” 楚独秀迷茫道:“提我做什么?” “这节目不是捞走好多单口喜剧演员,你记不记得,当初的菜豆?”小葱摸摸鼻子,“他也去录制了,聂哥那天闲聊跟我提起,说他好像在卢毅公司,但他们也不联系了,就不是很确定。” 单口喜剧圈蓬勃发展,演员情谊也有所变化,聂峰早就跟菜豆闹掰。上过节目的演员,跟没上节目的演员,差距同样越拉越大,众人会有心理落差。 大家以前都没名气,怎么就你可以红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 北河、路帆等人素质较高,程俊华是胸怀宽广的前辈,录制时都对楚独秀不错,从来没给她下过绊子。 王娜梨和小葱名气低些,跟楚独秀是同期新人,却也没嫉妒过她,良好地接受改变,感情依旧没变化。 但不得不说,楚独秀一年蹿红,不但超越程俊华,甚至知名度隐有碾压之势,在节目外的活动也爆火,迅猛又恐怖的成长速度,让不少人羡慕得眼睛滴血。 不光嫉恨她才华,还嫉恨商业价值,谁让观众缘也是玄学。 任凭演员坚持多少年,不被喜欢就是没办法,现实残酷得让人呕血。 善乐演员不会酸她,但外部演员酸透了,段子里难免也有所提及。 楚独秀忙于巡演,她没怎么上网,当然不知此事。小葱是高强度冲浪,外加刷到录制repo,才隐晦地猜到些什么。 尽管现场观众签有保密协议,但参与《最强逗乐王》的人也会爆料,在网上匿名分享见解,对新节目发表评价。 [明星阵容好强,舞台效果也牛,砸钱确实管用,但不喜欢他们调侃其他演员,尤其人家还没上这节目,我前面都笑出声了,突然就给我搞下头。] [楼上跟我一样,节目挺好笑,不喜欢演员,面相就奇怪。隔壁内部梗调侃是善意的,起码彼此都认识,但那人跟她不熟,凭什么瞎冒犯啊?] [隔壁巡演不也实名冒犯,怎么换过来就不行了?小仙女们别双标呀!] [好恶心的味道,有恶臭男来了。] [八卦一下,调侃谁了?] [还能有谁,单口喜剧流量密码,养活整个圈的楚王。] [笑不活了,我纯粹乐子人,只听段子不看人,都记住了楚独秀,真就从第二季被说到隔壁节目,但凡是脱口秀演员都要讲她,这是什么段子创作公式吗?] [内部梗(×)楚独秀梗(√)] [缺德点,以后给脱口秀建庙,就把她放里面供着,没灵感的磕两个就会写了,跟高考前去孔庙一样。] 小葱、程俊华等人就在段子里写过楚独秀,现在《最强逗乐王》同样没放过她,自然引发网友大规模吐槽。 一时间,众人都看起热闹,纷纷在网上玩梗,调侃起单口喜剧圈风向。 网上帖子众多,三人浏览完毕,同样讨论起来。 王娜梨忧心忡忡道:“没想到他们节目质量还不错。” 楚独秀:“毕竟砸了重金,肯定也有团队,有编剧帮忙写。” 小葱小心观察她脸色:“你还好吧?” 《最强逗乐王》现场频频提及楚独秀,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只是还不知道内容,不确定怎么抹黑她。 楚独秀:“当然,网友都说该磕头了,我还能有什么不满。” “?” 第74章 ◎蝉鸣都压不过她跳动的心事。◎ 《最强逗乐王》尚未播出,消息都是道听途说。 善乐文化得知网上风评,也在结束巡演后,讨论第三季节目。 会议室内,所有人齐聚一堂,商议节目海选以及突围赛,敲丽嘉定录制时间及地点。尽管时间尚早,但场地要确定,舞美团队才能提前搭建舞台。 尚晓梅面对众人,翻阅手中文件,说道:“这一季合作的舞美团队,我们打算换一个,大家可以看资料,一是想要增加点新鲜元素,二是旧团队刚跟橙景的新节目合作完,我觉得再用有点不合适……” 综艺节目是项目制,尽管善乐内部有美术人员,但也会将部分工作外包。 按理说,各个节目团队互通没关系,尚导却特意强调“橙景新节目”,顿时让其他人有所领悟。 北河挠了挠头,叹息道:“简直无孔不入,什么都要学啊。” 《最强逗乐王》地广推到海城,现在连舞美团队都有摩擦。 路帆:“换掉也挺好,他们录制在前,我们录制在后,要是舞台有什么相仿,到时候更说不清楚。” 楚独秀好奇道:“节目形式跟我们一样么?也是竞赛?” 商良:“差不多,听说他们第一期内部反响不错,花高价雇了编剧团队,以前没写过单口喜剧,但这回试水结果还行。毕竟演员水平不如我们,就只能靠外力来帮忙了。” 卢毅深知菜豆等演员能力稍逊,索性砸钱接触另一支喜剧团队,让编剧学习脱口秀创作,给节目上的演员供稿。 “对方肯定会把前三期磨好,不然不会早早开始录制。”谢慎辞冷静地分析,“如果扛过前三期,我们就能有优势,制作经验更丰富。” 《最强逗乐王》刚录完第一集 ,但必然跟《单口喜剧王》同期上线,展开真刀真枪地对打。那时,卢毅等人势必大力营销,吹嘘前几期节目的水准,没准挤占善乐的宣传空间。 善乐的优势是制作,保持稳定的内容质量,而不是铺天盖地的宣传营销。他们要能挺过竞品早期的狂轰滥炸,后续的节目完成度必然更高,至少尚导、北河等人都经历过好几轮,竞赛型创作比的是耐力,不是迅猛的短跑。 谢慎辞:“真金不怕火炼,大家不用恐慌,我们按部就班,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尚晓梅:“没错,总有人会来模仿,关键是超越自身。” 北河笑道:“说不定他们病毒营销,我们还能蹭上波热度,直接省宣传费了!” 众人加油打气,气氛活跃起来。他们陆续领完任务,又各自回工位忙碌,筹备第三季《单口喜剧王》。 夏季,海城天气潮闷起来,室外都是粘稠热风,让人快要喘不上气,唯有室内冷气充足,勉强感受到惬意及干爽。 工位上,楚独秀望着电脑屏幕,认真地浏览word稿件,不时在旁批注意见。她将选手们的段子扫完,将反馈发回当事人,又要看新一批内容。 这就是楚独秀近期的工作,她作为第三季节目总编剧,不但要筹备自己的段子,还要带领其他编剧审核、修改稿件,为参赛选手提供建议,努力保证《单口喜剧王》的内容质量。 第三季海选已经结束,共有100名选手入围,初选赛就会筛掉一半,突围赛时只剩50名。 今年的选拔涌现不少新面孔,很多选手受到第二季熏陶,才选择走上单口喜剧道路。他们大多缺乏竞赛经验,如饥似渴地寻求帮助,尤其听闻由楚独秀指导,更是兴奋得不行,孜孜不倦地打磨稿子,频频跑来请教她。 楚独秀从不直接给人改稿,一般会圈出不足之处,提供一些修改方向,启发对方动手来写。 尽管她是节目的总编剧,但交流态度比较亲和,除了越线内容外,不会强求选手采纳自己的想法。毕竟众人的生活背景天差地别,要求所有人风格统一,或许也失去表演魅力。 当然,大多数人被她点透,基本都听取了意见,甚至改完跑来再问,对楚独秀的指点赞不绝口,表达出深深的钦佩及景仰。 楚独秀跟选手们相处不错,但她会有一点困扰,他们实在过于热情,总在群里盛情相约。 参赛选手都进群,时不时就会闲聊。 [改不出段子了!拜拜独秀老师!] [拜拜+1] [大楚兴,单口王.jpg] [恭喜你被楚王选中上春晚.jpg] [可以在闻笑剧场贴个画像,我们上台前,都对着拜拜。] 楚独秀用手机看群里表情包,全是自己稀奇古怪的截图:“……” 由于网友调侃脱口秀该给楚王建庙,参赛选手近日迷信楚独秀,频频传播她表情包,让她深感受之有愧。她不懂自己能提供什么精神帮助,但众人是善意的玩笑,不是故意冒犯,她也不好制止。 难怪大佬当初社恐,换谁被那么多选手围着讨论,的确不敢跟其他演员多交流。 她偷偷给北河发消息:[哥,你是群管理,求控制局面,SOS。] 好在北河拎得清,化解了她的尴尬。 北河:[朋友们,咱们群里少用图片刷屏,避免错过各类重要通知!工作人员要敲定菜单了,有忌口的朋友记得上报!] [选手要聚餐吗?其他老师来吗?] [我有忌口,我想在聚餐见到葱姜蒜三人组(狗头)] [北河路帆独秀老师都来嘛!] 选手们兴高采烈地讨论,总算将话题切换到聚餐。 楚独秀微松一口气,她继续撰写自己的稿子,不料被路过的人听见叹息。 商良正要返回办公室,突然察觉摇钱树叹气,莫名涌生出一丝警惕。自从谢慎辞发表惊世之言,他就对楚独秀加强关注,唯恐她会被影响,甚至辐射到公司业绩。 商良思考后,转身走回来,关怀备至道:“最近怎么样?来公司适应么?” 楚独秀一愣,忙道:“啊,都挺好的……” “那就行,你刚开始工作,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反应。”商良客气道,“跟我说,跟晓梅、路帆说都行,不要自己憋心里。” 反正不要对某些人说就行。 楚独秀感激道:“好的,谢谢商总关心?” 她确实没料到,商总还有温情的一面,居然关注自己的心理状态。 商良语重心长道:“刚工作的两三年,是提升最快的时候,不要浪费大好时光。工作是最重要的,当然,不是压迫你,让你别休息,而是其他事可以放放,打好你的事业最重要。” 至于招猫逗狗的事,三十五岁后再尝试。 楚独秀略一沉吟,提议道:“嗯……不然商总看看我的稿子……” 难道是怕她被总编剧工作影响?写不出自己的段子么? 商良一口回绝:“不用了,我看不懂段子,不懂你们的幽默。” “那是有新商务吗?”楚独秀面露迟疑,“但我最近不想曝光太大,给第三季留点噱头,可能对节目比较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觉得商总在乎的事,无非就是这些。 “也对,公司节目更重要,稍微留些新鲜感。”商良点头,欣赏道,“没事,你心里有谱就好,看你是以工作为重,我就放心了。” 楚独秀:“?”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楚独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将其归于领导的管理手段。 不过,她赞同商良的看法,第三季节目就要开始,打好自身事业很重要,索性一连两个周末在公司写稿,私下给自己加了些工作量。 周末,公司内静悄悄的,工位上基本没人,唯有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尚晓梅等人早就搬到酒店,正式在演播厅旁边办公。善乐总部的常驻人员锐减,下周就要录制第一期节目,楚独秀等人也要移动过去,最近都在收拾行李。 座位上,楚独秀将电脑资料拷进硬盘,打算带过去,录节目时用。 她进公司时忘开空调,倏地感到一丝闷热,只觉脸颊微烫,隐隐要生薄汗,连忙想站起身寻按钮,脸侧却蹭到冰凉触感,猛然间驱散暑意,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果然在这里。” 熟悉的男声响起。 楚独秀侧目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果味奶茶,杯中装有草莓粒及冰沙。她随即抬眼,只见谢慎辞衣着休闲,他悬空提溜着杯子,刚才故意冰她一下,现在却装模作样,无辜地朝她眨眼。 楚独秀接过奶茶,愣道:“你怎么来了?” 公寓内房间较小,她创作不够顺畅,才会在公司里写,不料被他抓个正着。 “看谁长期霸占我司,连周六日都不肯走。”谢慎辞探头盯屏幕,“你在改段子?” “嗯,下周就录了,我再过一遍。” “稍微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谢慎辞将果盒放到桌上,“不要搞得像善乐压榨当红演员一样。” 屋里空调打开,草莓奶茶凉爽,冰镇鲜果被切块,尝起来甜美又饱含汁水,安抚夏天带来的躁动。 两人围坐在桌边吃水果,随意地聊起工作和日常,享受了下午茶时光。 楚独秀望着塑料果盒,疑道:“水果是你从家里带的?” 这不是水果店的包装,而是家用的乐扣盒子,竟像他自己削皮切好的。 “对。”谢慎辞拉过一旁的椅子,他坐在她身边吃水果,又望着缤纷的果盘,冷不丁道,“我是不是要珍惜现在的日子。” 楚独秀一怔:“为什么?” 谢慎辞抬眼盯她:“听说你们文城,男的不让上桌。” “……” 楚独秀大惊失色:“谁跟你说的!” 真有这种神奇风俗,文城早该评文明城市,在全国进行推广才对。 “但上次去你家……” “没有这种事,那是我爸的玩笑,单纯在家闹着玩。”她赶忙解释,“他只是幽默一把!” 石勤当年能被楚岚相中,多少还是有两下子,远超同龄男性水平,不能用个例美化群体。 谢慎辞:“那就是在你家,男的不能上桌。” 楚独秀:“差不多吧,范围没文城那么大,属于我爸的自我调侃。” 谢慎辞闻言“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我的将来。” “……” 将来?他想什么将来? 楚独秀脸上微热,不由瞪对方一眼,却见他满脸云淡风轻,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问题。 片刻后,她轻咳两声,煞有介事道:“没事,你被特批了。” “特批?” “你是荣誉女性,可以上桌吃饭。” “?” 休息过后,两人聊了一会儿稿子,谢慎辞给予一些建议,就缩在旁边看她改稿。 楚独秀将他的想法记录下来,计划在开放麦再打磨一下。她噼里啪啦记录新点子,没过多久就将思路顺完,注意力又不知不觉飘散,总瞄向默不作声的某人。 谢慎辞好似怕打扰她,全程都没有出言打岔,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目光却追着屏幕文字。他丝毫没要走的意思,也没回自己的办公室,就像办公桌边安静的摆设。 可恶,他就是来送水果的吗? 这样搞得好想揉他。 楚独秀觉得自己电脑边蹲只猫,她处理完稿子,心思已被勾走,根本无心看下篇,感觉手痒难耐,光想将其搓揉蹂躏,让对方领悟人类社会的险恶。 谢慎辞发现屏幕好久没变化,他望她,疑惑道:“怎么了?” 楚独秀不满地抗议:“为什么你不用工作?” “劳动法规定,劳动者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我这周早超过这个数值。”谢慎辞平静补充,“商良周日都不加班的。” 其他人的假期较正常,周末也不会来公司写。 楚独秀蹙眉:“不行,你这样闲着,我感觉不爽。” 王娜梨等人有没有工作,楚独秀从来不会多询问,但她就是见不得他清闲,莫名其妙地想要折腾人。 谢慎辞诧异:“为什么?” “我不管,就是不舒服,你不能闲着。”她双臂环胸,故意找茬道,“谢总以前还承诺周末带员工团建,到郊区游玩聚餐什么的,搞半天也是画大饼,故意骗人签约罢了。” 总决赛时,他说什么“期待跟你共事”,谁知道真就只是共事。 他说海城值得游览的地方很多,前不久公司忙巡演,但现在回到海城,依旧没有搞起来。 谢慎辞面对她的指责,他沉默数秒,索性掏出手机,出示聊天记录,有条不紊道:“上上周问你,周末做什么,你回我‘写稿’。” 楚独秀闻言望向屏幕,发现他的聊天背景,竟更换成两人合照,瞬间怔愣了两秒。她终于反应过来,羞恼地伸手欲夺:“你怎么用这个做背景!?” 这样看着合照聊天多傻! 谢慎辞却抬高手臂,他敏捷地躲开她,继续道:“上周问你,周末是不是要写稿,你回我‘是的’。” 楚独秀不理他,还在争抢手机:“把背景换掉,这张不好看。” 谢慎辞稍一侧身,旋转椅就转动,再次避开进攻:“这周没问你,但你依然在……” 他回过头来,微抬起下巴,示意看屏幕:“改稿。” 他的声音发闷,透出无尽谴责,似责怪她将不良的新闻学卷王风气带进公司,搞坏了善乐优秀的企业文化。 楚独秀被他戳穿:“……” 好在她反应极快,当即就甩开黑锅,伶牙俐齿道:“所以谢总更应该为员工思考适合办公室的娱乐项目,哪能没法外出,就没有计划了。” 谢慎辞跟她大眼瞪小眼:“……没人能在办公室娱乐得起来吧?” 这得是多卷的事业咖?能在办公室里快乐? “你怎么知道不行?”楚独秀求职时听过不少屁话,她现在活学活用,恶作剧地抛给他,教育道,“人总要敢于尝试嘛,遇到困难要解决困难,哪有直接就宣布放弃,断言办公室没法娱乐的。” 她语气欠欠的,决定走老板的路,让老板无路可走。 谢总惨遭员工向上管理:“……” 他静默数秒,一时也没主意,虚心请教道:“比如呢?现在能为你提供什么娱乐项目?” 他算是看出来,她就是刁难他,没准靠折磨自己取乐。 楚独秀被问,她同样一愣,又听对方心平气和,一时间蠢蠢欲动。他面对苛求也耐着性子,更让她内心的小算盘狂响,涌生起放肆及诡秘的念头。 她目光微闪,胆大包天道:“……给我揉揉?” 谢慎辞一怔:“?” 只见她伸出两手,舞动五指如爪子,像要揉乱他脑袋:“一解改稿的愤懑之气。” “……” 谢慎辞身躯一僵,在漫长寂静后,冷硬表情松动,退让道:“好吧。” 他不懂这有何乐趣,更不知她猫塑自己,但还是垂下头颅,向黑恶势力低头,漆黑睫毛颤动,居然真答应了。 楚独秀瞬间心花怒放,就像在文城替他摘树叶,当即就伸手拍拍猫头:“好乖好乖!” 她的动作轻柔,宛若蜻蜓点水,远没有恐吓他时用力,简直像在抚摸小动物。 谢慎辞听她声音欢畅,难掩迸发的雀跃,被她情绪所感染,胸腔内怦然心动,如明镜般的湖面溅起层层涟漪,在阳光下漾起柔波。 下一秒,他察觉她抬手离开,突然伸手握住她,轻声道:“开心了?” 猝不及防的动作,并未用力地挽留,只单纯捉住她的手,像接住随风飘来的落叶。 楚独秀却下意识回握他,就像两块分裂的拼图凑齐,竟丝毫不感到违和,触及他掌心的干爽及温度。 她呼吸一窒,指尖在他手心颤动,有点酥酥的痒,却没有没挣脱,支吾道:“……嗯。” 炎炎夏日,灿灿阳光,连蝉鸣都压不过她跳动的心事。 “这次先这样。”谢慎辞垂眼,他不敢看她,轻捏她手指,“等你有空时,都可以找我,兑现我的承诺。” 第75章 ◎用幽默做刀伤人,只会让自己可笑。◎ 烈日灼灼,树影葱葱。 时间一晃很快,参赛选手齐聚演播室旁的酒店,第三季《单口喜剧王》录制如期而至。 盛夏的海城如巨大蒸笼,将人逼进凉爽的室内,丝毫不敢在外面探头。 然而,郊区的演播室门外却人声喧闹,恨不得如夏季虫吟般火热沸腾。不少人聚集在此,都端着长枪短炮,想要拍摄录制的明星嘉宾。 “祁筠寒——” “欣怡!欣怡看看我!” “罗钦你什么时候发歌?别老看单口喜剧了!” 各家粉丝闹哄哄的,只要看到嘉宾下车,都会发出阵阵尖叫。 工作人员握着扬声器,疏导聚集门口的粉丝:“夏季炎热,容易中暑,烦请各位进大厅等候!不要蹲守在通道入口!” 尽管《单口喜剧王》刚刚录制,还没有进行正式宣传,但《最强逗乐王》事先挑衅,早就引来不少吃瓜群众,时刻关注善乐及节目的反击。 前线的观众发来战报,恨不得直播起进度。 [笑死,dkxjw好敢,嘉宾是上季决赛阵容,就开除了卢毅。] [真的假的?苏欣怡是楚铁粉,但罗钦支持程的,竟然也会来?]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真程粉才来吧,难道去zqdlw?] [卢毅请的那谁是不是跟苏欣怡有过节?] [这俩节目咋那么好笑,娱乐圈垃圾分类,选手和嘉宾都分两拨,恰好是彼此对家!] [那善乐上季失误,决赛邀请了卢毅,将有害垃圾丢进可回收物……] [打起来,打起来!这不比段子好笑多了!] [热搜才好玩儿,橙景给新节目买了个宣传,评论区翻车都在聊善乐,这把让铃果蹭到了(狗头)] 《最强逗乐王》在现场录制时内涵楚独秀,《单口喜剧王》邀请除卢毅外决赛全阵容,让双方节目还没开播,就暗中摩擦、硝烟弥漫,充满杀气和火药味儿。 除了双方支持者外,普通网友唯恐天下不乱,兴致勃勃地看热闹,都想围观新的厮杀。 橙景视频想要压制竞品热度,还在《单口喜剧王》首期录制当天,铺天盖地宣传《最强逗乐王》。 谁料被评论区被网友攻占,他们幸灾乐祸地挑事,纷纷在下面拱火起哄,反而给《单口喜剧王》增加一波热度。 [你家是住在热搜啊?节目没播天天预热?] [报——大事不好,楚王带人打过来了!] [完了,正主来了,真要热馊了。] [今天是《单口喜剧王》录制?] [现在买热搜,不亚于对《单》说:是对家就来砍我(狗头)] [铃果才缺德,一看有热搜,直接把第二季《单》放首页推荐,下面配文“《最强逗乐王》最想击败的节目!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hhhhhh] [铃果:逗子,橙景哥哥要是知道,你的热搜便宜了我的节目,会不会生气啊(害羞)] 演播室内,第三季的舞台霞光流动,比上一季还要宽阔明亮。舞台边缘呈现弧形,观众席沿此环绕一圈,能够近距离看到台上人,密集地包裹表演区域,布局紧凑又热闹。 两侧设有选手坐席,参赛人员早就依次落座,楚独秀等人坐在前排,不时能听到观众的呼声。 后台里,尚晓梅紧盯流程,计数道:“倒计时……” “三。” “二。” “一。” 振奋人心的音乐中,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只见三名笑声代表登台,同时站在聚光灯之下,正是罗钦、苏欣怡和祁筠寒。 台下观众激动晃手,瞬间爆发出喝彩声。 楚独秀等人闻声,同样配合地鼓掌,等待自己的轮次。 三人妆容精致、衣着光鲜,他们并肩站成一排,高声宣布节目开始。 罗钦:“欢迎大家来到第三季《单口喜剧王》!” “我相信,很多朋友看到我们,心里都要咯噔一下,勾起一些不好回忆,对吧?”苏欣怡意有所指地笑,“熟悉的舞台,熟悉的选手,熟悉的笑声代表,就怕再来一个熟悉的结局。” 有人隐隐发笑。 苏欣怡:“不过请放心,第三季全面升级,不光是嘉宾,赛制也变化,将迎来革新。” 祁筠寒:“下面由我来介绍赛制规则,突围赛共有300名现场观众,观众在选手表演后,投票决定其去留。三名笑声代表,通过拍灯加票,一灯加2票。” 罗钦:“本轮共有26个名额,排名前25名的选手,将成功突围,晋级下一轮。同时,每名笑声代表可选择一位淘汰选手,让其进入复活竞争赛,争夺最后的晋级席位,成为第26名。” “接下来,突围赛马上开始,让我们有请第一位选手——楚独秀!” 观众怔愣数秒,似都措手不及。 下一秒,场内炸开欢呼,献上热烈掌声。 选手席同样响起哄声,都为楚独秀加油打气。 小葱:“来了来了!单口喜剧王!” 王娜梨:“冲冲冲——” 楚独秀挥别热情的好友,在潮水般的声音中登台,一路奔向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她的长发被束起,显得灵动又利落,如同随风飘荡的旗。 后台内,谢慎辞和尚晓梅坐在屏幕前,紧盯强光下明艳夺目的人。 或许,有些人生来适合舞台,在台下总是安静无声,在台上却是焕然一新,顷刻间就能吸引人注意力。 舞台上,楚独秀长鞠一躬,从容地起身,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观众闻言欢腾起来。 苏欣怡笑意盈盈,忍不住伸手鼓掌。 楚独秀面对掌声,她握着话筒,忙道:“谢谢,谢谢各位,我最近很尴尬,相信有些朋友跟我一样,经常会遇到相同的困境。” “你觉得自己一般,想要发两句牢骚,但别人觉得你在炫耀,导致你都不敢说话了。” “上一季节目的突围赛,我讲了自己就业考公的焦虑,还有观众私信吐槽我,说‘真夸张,211本科都抱怨就业,学历更低的人,是不是不用活了’。” 楚独秀嘶了一声,感慨道:“我看完觉得有道理,生活要努力乐观点,找工作不能眼高手低,洗心革面,找了一份脱口秀零工,完整录制节目第二季。” “当然,大家都知道第二季结局了。” “打零工,打零工,谁料打完真是一个零。”她无奈地耸肩,“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名。” 台下发出唏嘘及笑声。 苏欣怡猛然按键,台上亮起第一灯! 楚独秀捂住胸口,故作伤感道:“看看,苏老师还朝我炫耀,她能拍灯,我却不行,继续扎我的心。” “总决赛后,我立下了一个雄心壮志,不要当冠军了,要当笑声代表,拥有拍灯的权力!” “所以我们行业差点玩儿完,我还是选择入职善乐文化,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哪想到进来就变了。”她懊恼地撇嘴,“二十票减成两票,反正倒霉总是我,占不到便宜。” 众人都乐起来。 楚独秀:“就为这事,那名观众又私信我,内容却变了,给我发‘不然还是焦虑考公吧,起码那个会比较公平’。” “措辞一下温和了,但我懂脑内翻译,瞬间代入对方最初的语气。” “这话的意思是‘真夸张,211本科找这种工作,是不是不想活了’。” 她着急地蹦跳,恨铁不成钢道:“叫你不要眼高手低,不是叫你自暴自弃!” 生动的肢体语言,饱满的愤怒情绪,让现场观众欢声大作。 楚独秀眉头紧蹙,她绝望地摊手:“好尴尬啊,第二季搞成那样,我们都跟导演商量,别办第三季了,再来一次太可笑了!” “稍微沉淀两年,提升制作能力,继续做多心虚。” “直到隔壁节目问世,我们一下找回自信。” “沉淀不需要时间,沉淀只需要催化剂。”她面无表情道,“有一档更可笑的节目对比。”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现场观众发出兴奋声,顿时领悟她想要说什么,剑锋竟直指《最强逗乐王》。 北河颇感刺激,瞬间就坐不住:“来了来了,还是讲了!” 祁筠寒笑出声来,拍亮台上第二灯! 楚独秀纳闷,惊声问道:“为什么还会有节目冒险搞单口喜剧?这东西有那么赚钱吗!?”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司有个企业文化,随意调侃老板,说他冷幽默,不会开玩笑。” “我们老板会反驳的,他说‘谁说我不会开玩笑’?” 她面色平稳,理直气壮道:“我选择做单口喜剧,不就是拿投资人的钱开玩笑?” 后台内,尚晓梅见对方模仿老总,她一时没防备,冷不丁笑喷:“噗——” 谢慎辞莫名躺枪:“?” 演播厅内都笑闹起来,参赛选手也前仰后合,洋溢着欢笑的氛围。 北河哭笑不得:“铃果高层听完都慌了。” 小葱:“我拿上亿出来跟你玩,你当我是空气啊,竟然跟我开玩笑!” 楚独秀温和道:“当然,我们也会跟他说‘不要往脸上贴金了,那不是你开的玩笑’。” “笑话不是你的,明明是卢导的。” “他的原创,我们被创。” 简单犀利的话语,却让观众出声起哄,喧哗起来,嗡嗡作响。 罗钦笑着摇头,伸手拍第三灯! 楚独秀摇头:“第二季节目播出后,单口喜剧真的火了,连模仿者都出现了。” “但我觉得,他们想法特别幼稚,迫不及待地瞎入场,仿佛善乐在纳斯达克唱童谣。”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上市多容易,我们坐在风口上,嘿!” 诙谐幽默的音乐,欢快动人的旋律,让观众笑得脸庞通红。 “互联网还有个神奇法则,就是喜欢用拼音缩写,每当一个人火了、爆了、红了,饭圈会将这个人的名字首字母单拎出来讨论,再也不打全名了。” 楚独秀费解道:“仿佛爆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名字,烟熏火燎后,被炸得支离破碎。” “汉字都碎成渣了,只剩下几个字母。” “但我参加完节目,没觉得自己红了,很少在网上看见缩写,网友根本不把脱口秀演员当回事儿,他们不打全名不知道说谁。” 楚独秀拍拍胸脯,惊叹道:“我最红的时候,就是在脱口秀演员的段子里,偶尔都有享受缩写待遇了。” “毕竟人最厉害的时候,就是不如你的人眼里。” “因为水平差得太远,对方就会有想象力,不管你说了什么,都当你是假想敌。” “哇——” 众人听她直面《最强逗乐王》的内涵,当即发出亢奋呼声,跃跃欲试等候下文。 “我朋友有天跑来说‘哎,知道嘛,有节目写段子内涵你’。” “我还挺尴尬,说‘不能把人想那么坏吧’。” “怎么不是?天资聪颖,考试落第,红极一时的圈内领袖,缩写是cdx。” 楚独秀眨眨眼,轻呼出一口气:“我听完一下子就放松了,说‘哦——你误会了,这不是我’。” 下一秒,她振振有词道:“这是新文化运动的发起者!但凡读过两天书的人都懂!” 出人意料的转折,激起惊雷般笑声。 菜豆等人在节目上影射楚独秀,却不敢公然提及大名,谁料此刻被反戈一击。 北河笑得拍腿:“说谁呢,说谁没文化呢——” “都只读一天书,没有读两天的!” 楚独秀双臂环胸,煞有介事道:“我还跟朋友讨论起来‘哎呦喂,这节目真敢瞎写啊,没一点审核敏感度’。” “当然,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网络缩写太容易闹误会了,比如我想夸奖一档节目,上网打‘zqdlw,yyds’。” 她懒洋洋道:“都可能被人曲解为‘赚钱丢脸窝,阴阳嘚瑟’。” 锋利果敢的内容,毫不遮掩的态度,漫不经心的语气,在演播厅内泛起狂笑的浪潮,产生炸裂的效果。 选手席也被此话惊翻,纷纷忍俊不禁,乐得合不拢嘴。 小葱佩服地抱头:“yyds,阴阳嘚瑟!” “天呐,《最强逗乐王》缩写新解——” 一波又一波的呼声掀起,恨不得在屋顶来回震荡。开场表演彻底让氛围火热,预示双方征战第一枪的打响! 台上,楚独秀神色镇定,有条不紊地继续。 “或许,尴尬的不是被人误会炫耀,尴尬的是自身实力不行,却还不自量力地蹦跶。” “用幽默做刀伤人,只会让自己可笑。”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她长鞠一躬,随掌声退场。 第76章 ◎确实有姿色,能靠脸吃饭。◎ 演播厅内,充足的冷气驱散闷热暑意,却无法压制观众喷薄的雀跃。 尽管楚独秀走下舞台,但场子却久久没有停歇,热闹气氛在酣畅淋漓的演出后越发浓烈。 掌声,笑声,口哨声,呐喊声,环绕弧形舞台响起,彻底点燃了演播厅。优秀的开场表演让人打起精神,连带观众们都躁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期盼后续选手。 后台内,尚晓梅望着喧嚷的现场,感慨道:“都不用人领掌了。” 节目录制时,演播厅会有工作人员,带动观众鼓掌及发笑,但现场如烧开的水,散发腾腾的热气,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精彩的开场直接带动观众情绪。 谢慎辞颔首:“我也不用拿投资人的钱开玩笑了。” 尚晓梅:“?” 片刻后,第三季参赛选手陆续上场,有曾经参加前两季的老将,也有从未录过节目的新面孔,带来各个行业的幽默趣事,将观众们逗得捧腹大笑。 首次录制格外顺利,突围赛前二十五名选手晋级,由于今年涌现不少优质新人,还有三名选手进入复活赛,激烈角逐最后的席位。 录制结束后,现场观众离开,回家后略微休整,还在网上匿名放出评价。 《单口喜剧王》和《最强逗乐王》正面对抗,两档节目的竞争将话题度拉满,让无数人都在紧密关注动向。 [感觉《单》第三季提升了,新人也很强。] [开场炸裂!太爽快了!] [这个开场比隔壁好笑多了……] [为什么今年有那么多好选手?我投复活赛时好纠结!] [确实,我以为演员被隔壁捞尽了,没想到还有。] [一是善乐有培训营,二是本季新人有稿件指导,据说老将会帮忙调整,质量就大幅提升了。] [看节目总编剧是谁就懂。] [AI单口喜剧狗努力为您提供最有效的指导,以便解决您的问题(狗头)] [但她做总编剧又参赛,感觉不合适吧,万一受到影响,新人的段子,她自己用了,就说不清楚。] [???楼上说啥呢,她还需要抄新人段子!?] [给我逗笑了,人人都拿她做梗,还能抹黑她抄袭,你们别太恨了。] [确实,人人都讲楚独秀梗,但楚王不能讲楚独秀,否则抄袭(狗头)] [真抄袭节目不管,现在贷款她抄袭,什么成分都懂。] [能不能别造谣!总编剧老师人很好,我就是营内学员,跟她当面交流过,但我水平差没进突围赛,她给你提建议都不会强迫,而是启发思维,小心斟酌措辞,本人非常友善!] [有幸见过一面,确实很好说话,还跟我合照了。我没完整追节目,就看过全组保送段子节选,见她真人非常意外,不像台上有攻击性。] [纯路人,不粉任何演员,但真心建议懂感恩,有大佬指导偷着乐吧,刚入行就能被手把手教,上过班的都懂有多难吧。] [……这么看一圈,她人品还行?] [除了网上无脑群体在骂,她圈里风评就是不错啊,程当初也只跟她聊两句,反倒攻击她的同行黑料一大堆,经不起细扒。] [毕竟连隔壁内涵她的话都不痛不痒!纯属尬黑听着好酸哈哈哈!] 纷纷扰扰的议论中,两档节目紧锣密鼓地录制,终于迎来首期上线的时间。 橙景视频和铃果视频故意打擂台,《最强逗乐王》和《单口喜剧王》播出仅隔两天,前者是周五晚上,后者是周日晚上,别提火药味儿有多浓。 《最强逗乐王》为抢占舆论高地,一连好几天都预热宣传,敲锣打鼓为自己造势,甚至挤占善乐的资源。同期撞档就是这样,热搜变成砸钱游戏,一旦竞争者先声夺人,再想将其挤下去困难。 网友对卢毅等人的重金营销颇为困扰,却也没按捺住好奇心,点击观看了首期节目。 不管评价或好或坏,新节目都获得开门红,竟追上第二季《单口喜剧王》的首播数据。 这让《最强逗乐王》官博活跃起来,一连发了好几次大字报,炫耀自己的夺目成绩,颇有小人得志的味道。 部分网友深感不爽,想要看善乐打翻身仗,又怕《单口喜剧王》无法超越数据,只能闷闷不乐地忍了两天。 周日的夜晚终于降临。 酒店内,楚独秀和王娜梨处理完工作,同样靠在沙发上,提前将IPAD架好,等待节目正式播出。这是第三季上线的日子,众人都忙碌许久,即将要验收结果。 楚独秀:“我好像第一次录制期间看节目……” 第二季时,她很少观看节目正片,要不是王娜梨、小葱等人提及,基本都不关注网络评价。 “就当陪我看吧。”王娜梨缩在她身边,忧心忡忡道,“好紧张,对方水军太凶了,害怕冲不过他们。” 网络水军四处宣扬《最强逗乐王》高质量,再加上有经验丰富的编剧团队供稿,首期内容确实不错,造成一定的威胁。 《单口喜剧王》主要靠上季口碑,不可能斥巨资营销,纯靠内容获得热度。 王娜梨疯狂刷新,接着惊喜道:“来了来了!” 铃果视频页面内,第三季首期节目上线,开场就是楚独秀表演,直面迎击《最强逗乐王》挑衅。 一时间,节目弹幕区热闹非凡,无数吃瓜群众都议论起来,瞬间形成燎原之势,迅猛攻占各大平台。 [我是乐子人,撕得好,再撕响些!] [不算撕是碾压,水平差得太远了,高下立判。] [这个比隔壁内涵犀利得多。] [没办法,素材积累不同,她讲的段子是真的,隔壁黑料都是编的。] [谁说隔壁都是编的,秀儿就是天资聪颖,我都把他们的酸言酸语当夸奖(狗头)] [最好笑的是隔壁给自己买的热搜就是‘yyds’!大预言家诚不欺我!] [赚钱丢脸窝:回旋镖不就来了。] [什么狼人自爆,你也觉得自己阴阳嘚瑟(狗头)@最强逗乐王] 酒店房间内,王娜梨刷新着节目数据,欢喜道:“好像点击量不错,比上一季还要高……” 楚独秀:“你居然记得上季的数据?” “当然,我那时候也是准点追的。”王娜梨瞥见手机亮起,这才放下IPAD,接着查看消息,“咦,群里说节目上热搜了。” 楚独秀闻言,同样拿出手机,快速浏览消息,迟疑道:“……这是我们的热搜吗?” 《最强逗乐王》为了防爆第三季《单口喜剧王》,近日声势浩大地宣传,恨不得将热搜全部占满,还为自己买了“yyds”标签,借此吹嘘节目的制作能力。 谁料楚独秀开场表演,恰好有段子戳中此事,节目内外的事件相互呼应,顿时将幽默抬到新高度,逗得网友们合不拢嘴! 不少人听闻此事,专门观看《单口喜剧王》吃瓜,回来后又在热搜上煽风点火。 一夜之间,“zqdlw,yyds”被赋予崭新含义,瞬间从“《最强逗乐王》,永远的神”,变成“赚钱丢脸窝,阴阳嘚瑟”。 卢毅等人原本想用热搜压人,谁曾想迎来一波反向宣传,莫名其妙捧火楚独秀的段子! 没人再管热搜是谁买的,诸多嘲笑席卷标签广场,反而带动《单口喜剧王》的点击量。第三季节目本来挤不上热搜,却顺水推舟、杀出重围,稀里糊涂夺取一个标签,堪称造化弄人。 [伟大的楚学!给两季节目贡献热搜的神!] [这比节目还要搞笑,直接宣传对家段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格局给我打开,卢导要推广单口喜剧是真的!一掷千金支持楚王,没有比这更真的了!(狗头)] [原来他病毒营销《最》,就为让《单》搭顺风车,实在是良苦用心(狗头)] [橙景:就是你小子把AI单口喜剧王引来的?] [爆了爆了,铃果发大字报了,当晚点击量超两天数据!这把卢黑灯输大了!] [笑不活了,跳梁小丑,喜剧节目怎么连节目外都那么好笑。] 混乱舆论中,《单口喜剧王》首期节目凭借东风,上线不久就超越竞品点击量,可谓给对手一记响亮的耳光! 热搜标签也全面沦陷,明明是《最强逗乐王》掏钱,讨论的却是铃果的节目,让卢毅及橙景视频都格外怄火。 卢毅等人气急败坏,用水军抢夺热搜失败,又想撤掉“yyds”标签,无奈买热搜容易、撤热搜难,拉扯不过幸灾乐祸的网友。 热搜稍微下滑一会儿,没过多久就被顶上来,平白给《单口喜剧王》蹭到热度。 网友们都嚷着大快人心,盘踞在此看笑话,迟迟不肯散去。 首战告捷,无疑鼓舞第三季《单口喜剧王》节目组士气,参赛选手及工作人员都振奋起来,庆祝意想不到的破局。 房间内,善乐高层开了个小会,简单地交流近期工作。 楚独秀、路帆和尚晓梅率先抵达,围坐在小桌边闲聊,等待其他人赶过来。 尚晓梅:“最艰难的舆论战过去,就要迎来持久战了,比拼谁的内容更好。” 《最强逗乐王》优势就是营销宣传,只要善乐挺过前三期,在乱局中抢得热度,后面就会好办得多。第一期节目误打误撞夺取对方热搜,简直是大获全胜,让点击水涨船高。 路帆笑道:“主要是独秀押对题了。” 楚独秀好奇地发问:“不过他们真有钱,这样搞宣传,可以回本吗?” 楚独秀见过卢毅等人宣传,内心也惊异又怀疑,不懂对方何来自信,竟敢砸出那么多钱。 “不知道,我也没拿过那么高预算,咱们公司做节目向来节俭。”尚晓梅掏了掏耳朵,撇嘴道,“稍微多花点,你听商总叫唤的,我耳朵都起茧子。” “那叫做成本控制,该花的地方,我可没省过。” 正值此时,商良在门口露面,身后就是谢慎辞。两人刚见过铃果高管,如今都穿得较为正式,现在匆匆赶回来,沟通平台的消息。 “谢总,商总。” 商良环顾一圈,蹙眉道:“又差北河了?他怎么老迟到?” 楚独秀支吾:“商总,北河哥在忙选手的事,而且还没到开会的点……” 她深感有必要帮北河说话,明明是众人总提前开会。 谢慎辞顺势坐下,他取出手机,镇定道:“我给他发个微信。” 谢慎辞今日西装笔挺,直接坐在楚独秀身边,不等她有所反应,便听另一人炸锅。 商良瞪大眼:“你怎么坐那儿?” 众人闻言一惊,皆诧异地抬眼,不懂他的变脸。 谢慎辞:“怎么?” 商良见对方故作无辜,没好气地招招手:“你坐过来,她们是参赛选手,我们稍微避避嫌。” 他以前不知实情,自然就毫无压力,现在看到此幕颇不顺眼,唯恐第三季节目被毁。 尚晓梅不解地挑眉:“哪儿那么夸张。” 路帆疑道:“商总是不想挨着北河?” 桌边的座位有限,唯有楚独秀和尚晓梅旁边有空间,谢慎辞将这边坐满,商良和北河就挨着,只能坐到另一边。 “不至于吧。”尚晓梅劝道,“你也别老针对北河。” “谁针对北河了……”商良抓心挠肺,涌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憋闷,蹙眉道,“男左女右,分开来坐,不是挺好?” 尚晓梅探头道:“让我看看你的辫子。” 商良:“什么辫子?” 她瞄向他身后,打趣道:“大清的辫子,早该剪了啊。” “……” 商良硬着头皮道:“节目录制时还是谨慎点,别爆出乱七八糟的新闻,现在太多人盯着我们的选手。” 楚独秀旁听许久,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商总是好心,害怕我们被抹黑。” 商良说话含糊,她却品出深意,应该是怕外人捕风捉影,质疑第三季比赛的公正性。 “没错。”商良点头,“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等节目录完,有什么新闻,倒是无所谓。” 尚晓梅反驳:“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现在谁会怀疑她实力……” 楚独秀上一季被黑掉冠军,又作为第三季总编剧,指导所有参赛选手写稿,更是首播就贡献热搜,凭一己之力带飞节目组。 即便是不粉她的人,都很清楚她会参赛,完全是为增加节目看点。这是跟《最强逗乐王》对打的战略,节目内输赢是次要的,关键是赢过竞品节目。 商良:“那也要小心点。” “没事的,您放心,不会有这种事的。”楚独秀出声劝和,她一瞄谢慎辞,打圆场道,“那是没拍他的脸。” 众人闻言都不解,谢慎辞侧目望她。 楚独秀上下扫视他一圈,见对方五官俊美、肩宽腿长,穿西装时仪表堂堂,颇有高富帅的精英风范。 不得不说,确实有姿色,能靠脸吃饭。 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应当都能被冷感气质所骗,看不穿他喜剧人的本质。 “只要拍到谢总的脸,他们就打消疑虑,没准还觉得我很牛。”她干巴巴道,“单口喜剧厉害到一定水平,这公司节目没我不行,以至于老板牺牲自己,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谢慎辞:“……” 商良:“???” 第77章 ◎除了心跳过快,他感觉都挺好。◎ 商良哑口无言,似乎无力反驳。 谢慎辞坐在她身边,用余光打量她,此时没有做声。 尚晓梅和路帆笑起来,竟附和楚独秀的思路。 路帆:“反客为主了。” “不错,这种思考模式挺好,建议全公司都推广。”尚晓梅饶有兴致道,“公司男员工都该注意形象,好好捯饬一下自己,吸引厉害的演员加入!” “什么厉害的演员?”北河听到声音,他姗姗来迟,开门走进来,手里捏着文件。 路帆:“正好,先捯饬进来的这位。” 北河听她们发笑,一时间满头雾水:“我错过什么了么?” 商良蹙起眉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来晚了,我们的票数被压。” 由于北河迟到,会议出现女多男少的局面,自然让另一拨人占得上风。 谢慎辞:“少数服从多数,公司刚投票,通过新决策。” 北河迷茫:“什么决策?” “物化男性的决策。” “……” 一群人终于聚齐,玩笑过后聊正事,沟通节目的情况。 谢慎辞:“我和商良上午跟平台交流完,他们对前几期挺满意,招商数量也有所增加。如果节目能维持现有质量,收官时会再大力宣传一波,有望突破第二季的热度。” 商良抬头望楚独秀:“后面可能就是内容的压力。” 想要保证内容质量,无疑就看选手稿子。 楚独秀点头:“好的。” “剧场开放麦的时间也敲定。”北河将印有时间的A4纸分发给众人,“尚导你们那边有计划吗?后续录制都是哪几天?” “已经排出来了,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行不行吧。” 尚晓梅念了一遍录制节点,每轮比赛前,选手们要到剧场提前练稿,再到演播厅内正式表演,拍出来的时间比较紧。 楚独秀听到日子,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迟疑起来。 尚晓梅察觉她异样,问道:“有什么问题么?写稿还是太赶?” 楚独秀作为总编剧,必然要浏览其他人稿件,花费的时间会比旁人多。 “不是。”楚独秀赶忙摇头,“我觉得应该能行。” “好,那就先定这几天。” 众人将重要的事聊完,又分头聊各自的工作,商良和北河到隔壁商议剧场的预算。路帆和尚晓梅还有其他事,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先行离开小会议室。 会议后,楚独秀略感口渴,索性蹲到角落里,从箱子里捡出一瓶矿泉水,又拧开瓶盖,小口地饮着。她握着水瓶起身,回头却瞧见谢慎辞,发现他还没有走。 明明其他人撤了,谢慎辞依旧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看她拿水,不知是有事,还是在等她。 又让她想起他生日的事。 尚导方才念完录制时间,楚独秀就捕捉到关键点,有一天是谢慎辞生日。节目组的工作相当忙碌,他恐怕没法好好庆祝,只能在演播室随意过。 楚独秀一愣,晃晃矿泉水,问道:“喝水么?” 谢慎辞思考数秒,他走了过来,伸手接瓶子:“好。” 楚独秀见他要拿自己的,忍不住瞪他:“你去箱子里拿!” 一箱水摆在旁边,偏偏要抢她的水,究竟是什么心态? 谢慎辞:“……哦。” 两人各自拿一瓶水,挥别隔壁的商良和北河,也结伴往楼下走。今日没有录制任务,演员多在房间休息,酒店走廊里寂静无人。 楚独秀借此机会,她随意地打探:“喵总,你平时喜欢什么?” 既然没法搞庆生活动,起码要准备生日礼物,根据他的喜好来挑才对。 谢慎辞一怔,他眸光微闪,音量都降低,迟疑地问道:“你指哪方面的‘喜欢’?” “?” 楚独秀遭遇反问,一时间两眼发蒙。她撞上他幽幽的目光,瞬间就脸热,连忙强调道:“当然是兴趣爱好,你都喜欢做什么?” 不然她还能问什么!? 谢慎辞:“哦……” 奇怪的语气,还拖着长调,不懂他何意。 楚独秀板起脸,她强作正经,轻咳两声道:“随便聊聊,我就是积累素材,想听听周围人的爱好,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事?” 谢慎辞平时过于神秘,基本不泄露自己隐私。他的朋友圈都是公司事务及风景照,从来就不会展露私人生活,也很少给别人点赞或评论,随性又独来独往。 她对他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个人采访及文城家宴。她和楚岚询问时,他会老实地回答,但自己从不主动提起,属于被动真诚型。 商良、北河等人偶尔会聊点,比如谢慎辞留学时的事,还有公司初创时的事。楚独秀听完,能拼凑出一些谢总的习惯,但总归都有局限性,只是别人眼里的他,并不是完整的谢慎辞。 果然,她还是直接问最好,除了单口喜剧外,他有没有别的爱好。 “想做的事?”谢慎辞思忖片刻,试探道,“我想不劳而获,就让公司做大做强,有数不清的段子和进账,这种可以么?” 楚独秀:“?” “还是得牺牲自己?”他眨了眨眼,挑眉道,“毕竟你都给我规划好路线了。” “……” 公司实力女演员都明示,谢总觉得自己该懂事点,不想奋斗了。 “谢总,您这……”楚独秀瞠目结舌,“也太……” 太露骨了! 太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了! 谢慎辞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盯她,嘴唇紧抿着,喉结还微动。 楚独秀果断摇头:“不行,感觉不行。” 他惊道:“为什么?” “手段太生疏了,好像不够努力……”她强调,“歪门邪道也是有技巧的!” 猫猫吃软饭也要付出的,哪儿能像他这样硬碰瓷。 “……” 楚独秀问完本人却一无所获,决定找其他人来征求意见。 屋内,楚独秀、王娜梨和小葱修改完下轮稿子,又跟其他新人演员交流完,总算在繁忙后有时间喘息,偷懒将盒饭拿到房间里吃。 席间,三人有说有笑,小葱一边吃饭闲聊,一边将手机横过来,一心三用地玩起游戏。 “哇,又开始了。”王娜梨惊叹,“为什么不吃完饭再玩?” 小葱:“我可以待会儿再吃,但她就午休时有空,晚上要讲开放麦,更没时间了。” 近日,《单口喜剧王》录制紧密,演员同样没什么空闲。小葱和豆腐都在海城,竟也过得像异地恋,各自远在市区和郊区,工作日时没办法见面。 因此,小葱抓紧一切时间联络,休息时都会跟豆腐聊天。 王娜梨啧啧摇头:“脱口秀干将莫邪,恐怖如斯。” 楚独秀好奇道:“你们谈好久了吧?” 小葱点头:“嗯,光学校里就几年,过年时去见了她家里人。” 王娜梨感慨:“那真的挺厉害,关系相当稳定。”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彼此收到印象最深的礼物是什么呢?”楚独秀举手,她虚心请教,又连忙补充,“我想采访取材,拓展社会常识。” 小葱是男生,他提出的建议,没准会有帮助。 王娜梨闻言,她也萌生兴趣,兴致勃勃地八卦:“对哦,你们谈那么久,怎么在一起的?” “就是学校参加活动,顺其自然就认识了,我俩共同爱好很多,经常出去看演出……”小葱得意地扬眉,“至于怎么在一起,也跟她的礼物有关。” 楚独秀竖起耳朵,妄图抄袭答案,追问道:“她送了什么礼物?” “她说送我一个名分。” “……” “啊——”王娜梨哀鸣,她一揉鸡皮疙瘩,既好气又好笑道,“我们就不该问这个!活该被他秀到!” 小葱嘚瑟地耸肩:“没办法,送上来的人头,不是我故意秀。” 楚独秀不死心道:“后面还有别的礼物么?让你记忆深刻的?” “过生日什么的是有,但非要说记忆深刻,应该超不过第一个了……”小葱无奈道,“其实无所谓,送什么都行,主要看送的人是谁。” 王娜梨:“男生好像都这样,很少会被感动到。” 小葱:“你们女生也是吧,喜欢的人送什么都行,讨厌的人送什么都不行。” 楚独秀:“那倒不是,你各送我们五百万,我们也能欣然笑纳。” 小葱:“???” 第三季《单口喜剧王》按部就班地推动,演员及工作人员也在两地辗转,一会儿待在郊区演播室录制节目,一会儿回到市区公司处理杂事。 录制前一天,楚独秀等人专程返回善乐文化,整理一波物资,准备带回酒店。由于时间紧迫,众人一忙就到大半夜,总算陆续将东西搬上车,有条有理地往郊区运。 公司内,路帆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快到凌晨,问道:“就这些了么?” “对,下趟车过会儿才来。”北河道,“你们有没有要拿的东西?不然现在回家取一趟,后面不一定有空回来,我准备回去给鱼缸换个水。” 众人都住在公司周围,却碍于节目录制,最近没时间回去。 楚独秀:“我想去公寓拿点东西。” 路帆:“我也回一趟吧。” “我看看,路帆跟我一路……”北河面露一丝犹豫,又怕楚独秀落单,“不然捎上你吧,我们溜达一圈。” 楚独秀:“……北河哥,我是成年人,可以自己回去。” 公司附近挺繁华,夜里也灯火通明,其实治安不错。 谢慎辞从屋里出来,又听闻此话,提议道:“我陪她过去吧,公寓步行就能到,跟你们反而绕远。” 北河和路帆搬离公寓后,租在公司另一侧小区,家里空间会大一点,但跟公寓是反方向。 北河:“行,那我们待会儿门口集合,拿好各自东西直接上车,就不再进楼了。” 众人商量好,就兵分两路,各自回去拿行李。 时值深夜,海城依旧繁华璀璨,道路两侧的路灯昏黄,宛如天上绵延流淌的星河。 街角的便利店24小时营业,店内没什么顾客,却有店员在忙碌,拉着一车东西缓慢进货,轱辘在地面滚出骨碌骨碌的响。 金泽公寓门口,谢慎辞将楚独秀送到楼下,他率先停下脚步,留在一层的大厅,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上去拿东西吧。” 公寓一层是公共区域,需要乘坐电梯,才能抵达房间,进门还要密码。 楚独秀一怔,突然醒悟过来,现在深更半夜,带他进自己屋,确实会有点怪。她忙不迭小跑进电梯:“那你稍等片刻,我很快收好,马上就下来!” “不着急,还有时间。” 话是这么说,楚独秀却不愿他多等,好在夜里电梯没人用。她快速地蹿进屋,手脚麻利地找出礼物,又重新核验一遍,才将其放进布袋。 衣服等生活必需品早就运走,唯有她前不久选的生日礼物,一直没时间带到演播厅旁酒店。 楚独秀检查完毕,将房门锁好,光速地下楼。 “好快。”谢慎辞见她露面,他垂眼望向布袋,疑道,“就这些么?” 柔软布袋印有图案,但大厅光线偏暗,自然就没法看清,只留一片黑乎乎的影。 楚独秀点头:“对,都带好了,我们走吧。” 谢慎辞伸手:“我帮你?” “不用。”她当即婉拒,又偷瞄时间,说道,“现在还不用。” 没到送给他的时候。 两人走出金泽公寓,沿着狭窄小路向外。楚独秀走在马路内侧,谢慎辞走在马路外侧,途经光线明亮的便利店,看到两摞高高的纸箱子。 带轮推车上堆积着饮料及食物,都被整齐码放在箱内,被店员依次搬运下来。这是便利店的补货时刻,货架也慢慢地充盈起来。 骨碌碌的声音响起,楚独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脸侧掀起了劲风。 下一秒,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伴随纸箱沉闷的落地声,箱内的饮料瓶洒落一地。 楚独秀一惊,回头才发现,谢慎辞不知何时走到路内侧,刚刚好像阻挡了什么,从容不迫地甩了下手。 她瞄了一眼纸箱,又看向满地狼藉,怀疑自己差点被击中。 “您没事吧!”店员听到动静,他从高高的箱子后探头,惊慌失措道,“是不是砸到了?有没有受伤!?” 谢慎辞活动下手臂,镇定道:“没事,不是很重。” 那箱饮料没有装满,否则他没办法挡开。他也是害怕砸中她,才条件反射地伸手。 店员从视野盲区出来,焦灼道:“对不起,对不起,您被砸哪儿了?真的没有事吗?” “真的没事。”谢慎辞倒没发脾气,只是向内移动两步,顺势跟她调换位置,让她远离了纸箱。 店员极为愧疚及慌乱,面对谢慎辞的宽宏大量,更恨不得将“对不起”说烂。他从店里取了冰水及药物,还给二人留下联系方式,着重强调要检查一下,有问题随时回来找他。 谢慎辞显然也不适应这场面,他被迫跟店员客套好久,最后是楚独秀解围,才顺利从店里离开。 两人走远一点,避开了便利店,楚独秀才有空询问,担忧道:“真的没事么?” 她很怕他假装无事,不愿旁人担心逞强。毕竟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靠面瘫将情绪藏起来,让人探不出真假虚实。 谢慎辞思考道:“真的没事,应该死不了。” “这叫什么话!”她惊道,“你给我看看,砸到哪里了?” 她感觉是砸中小臂,他方才还晃了晃手,估计有一点不适。 “不要。” “给我看看。” 他回避她的目光,还侧开手遮掩,含糊道:“不用了,不用看……” 她相当气恼:“给我看看!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 楚独秀趁谢慎辞语噎,她强势地伸出手,一把撩起他袖子,仔细地检查起来:“是这里吗?砸到胳膊了?” “啧,这里光线暗,看不太清楚……” 她向来脾气柔和,难得显露出烦躁,掏出手机当手电筒,用强光照亮他的皮肤,寻觅意外留下的伤痕或淤青。 她也不知道纸箱有多重,希望他确实没事,又怕会不慎骨裂,指尖轻触他手臂,让他小心地抬手,视线落于他袒露的光洁皮肤,认真地游移、打转。 “好像还没变青,你觉得哪儿疼?” 酥酥麻麻的触感在手臂涌起,最初明明只有伤处微热,现在都随着她动作升温,如同柳枝在春日中搅乱平静的湖水。 他只觉她的指腹如羽毛,轻轻地掠过自己的皮肤,尽管什么都没做,却蹿出细小电流,似有若无的悸动。 或许,她的眼神过于关切及专注,以至于视线都化作柔软绸缎,将他牢牢包裹,只能沉溺其中。 “不知道。” 楚独秀抬眼,不满道:“你怎么连哪儿疼都不知道?” 谢慎辞撞上她盈亮的目光,他侧开视线,闷声重复道:“……不知道。” 除了心跳过快,他感觉都挺好,哪儿都不疼。 第78章 ◎毕竟我被签了卖身契。◎ “稍微冰一下吧。”楚独秀检查一圈,发现他有块皮肤微烫,估计是被砸中的地方,将冰水瓶贴他胳膊上,“现在看不见,隔天就青了。” 冰凉触感贴上肌肤,谢慎辞脸色微变,却没有抬手挣扎,老实地接受冰敷。 楚独秀:“凉不凉?” 谢慎辞:“不凉。” “不凉就没效果了。” “……凉。” 楚独秀瞧他这副模样颇感好笑,宛若将野生猫老大塞进粉裙子,还强迫对方接受自己可爱一样,他回话的语气都古里古怪、透着无奈。 片刻后,她将冰水瓶拿开,问道:“真的不用去检查一下?你自己感觉呢?” “不用。”谢慎辞转转胳膊,“可能会青一块,但没什么大事。” “幸好不用做什么费力的工作。” “嗯,毕竟我靠脸吃饭。” “……” 楚独秀一愣,诧异地望他。 谢慎辞煞有介事地问:“如果我砸到脸,你还会关心我么?”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 楚独秀沉吟数秒,回道:“不会。” 谢慎辞盯她:“?” 她漠然道:“所以你注意点,别再被砸中了。” “……” 两人从金泽公寓出来,返回善乐文化的门口,跟公司其他人碰头。 北河和路帆没多久露面,节目组的车辆也抵达。一行人将东西放好,陆续上车,等待启程。 北河瞥见楚独秀的布袋,怔愣道:“你回去一趟,就拿这些啊?我以为会有不少。” 楚独秀心虚地抱紧袋子,忙道:“别的都带过去了,所以就只剩一点。” 车辆启动,众人在旅途中得以休息,抵达酒店门口时,刚过凌晨没多久。 北河和路帆带着行李下车,楚独秀紧随其后,却迎面看到前排的谢慎辞。他眼看她下去,才起身跟着她,从车里走出来。 月朗星稀,酒店位于郊区,周围早就安静下来。大巴车关门离开,一行人打过招呼,疲惫地回到各自房间,门口很快就没有人烟。 谢慎辞察觉楚独秀徘徊,好奇道:“怎么了?不回去休息么?” 她在外面绕了两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楚独秀磨蹭许久,又低头看一眼时间,确认已经过了凌晨,忽然伸手道:“这个给你。” 两人在公寓时,谢慎辞就想帮她拿行李,却被她回绝了。 他接过帆布袋,终于看清上面的卡通图案,竟是举爪的黑猫形象,神态严肃却可爱。袋子里的东西并不重,提起来似乎有好几样。 “生日快乐。” 楚独秀瞧他面露迷茫,笑道:“我是第一个送礼的人。” 略带得意的语气。 暖光下,她的眼眸澄澈,倒映他的身影,灿若星子。 难怪方才不愿提前给他。 谢慎辞心神一震,一时间无法答话。 “不喜欢也不许告诉我。”楚独秀捂着耳朵,作势就想逃跑,咕哝道,“我提前问过你了,是你不好好回答。” 谢慎辞唇角弯起:“喜欢,什么都喜欢。” “……哦。” 她耳根发热,只觉他话里有话,不知该回些什么,索性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嗯。” “生日快乐。” “嗯。” 她每说一次,他就应一次,回答格外简略,笑意却在蔓延。最初是抿唇浅笑,很快就控制不住,弧度越发上扬。 无边暗幕中,夜晚的寂寥,都被他的回应屡屡冲散。 楚独秀见状,小声嘟囔道:“都该给你取个小名叫‘生日快乐’了。” 这神奇的一问一答,跟人类呼喊“咪咪”,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眼角含笑:“嗯。” “……” 楚独秀挥手道:“我回屋休息了,晚安。” “晚安。” 谢慎辞目送她仓皇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缓缓取出帆布袋内的东西。最大的是一张薄薄的黑胶唱片,竟来自他喜欢的乐队,也不知道她从何淘来。 很少有人知道他喜好,而且是一张经典黑胶,并非近日发售的新唱片。 谢慎辞思考良久,终于有一些头绪,应该是搬毛绒兔玩偶那天,她坐在自己车上听到音乐,私底下用手机听歌识曲,这才推测出他的偏好。 其余东西较零散,放一起却有秩序,分别是茶叶、芝麻糖、红枣等小零食,最神奇的是有一罐鱼干。 谢慎辞颇感新鲜,他扫视了一圈,不懂她是不是喜欢吃这些,又觉得茶叶混在里面不对,索性掏出手机答疑解惑。 片刻后,搜索栏里出现文字“喜欢的人送我鱼干是什么意思”、“喜欢的女生送我鱼是什么意思”。 页面很快跳转,网友众说纷纭。 [往后余生都是你。] [鱼我所欲也,你是我钟意的人。] 谢慎辞看完,他眉尖微挑,又想起茶叶和芝麻糖,总觉得搜索不够全面。 正值此时,帆布袋上的黑猫映入眼帘,强势夺人眼球,让他灵光乍现。 手机搜索栏被输入新内容,跳转到另一个页面,浮现出科普知识。 [宋朝人将买猫叫聘猫,还要给彩礼,下聘书。彩礼根据不同地区的习惯,有糖、茶叶、芝麻、大枣、小鱼等物品。] 谢慎辞:“……” 深夜。 酒店房间内,谢慎辞和商良聊完工作,分配好各自的任务,也都准备整顿休息。 “行了,先这样吧,我也回去了。”商良抱起笔记本电脑,突然瞥到右下角日期,冷不丁道,“今天是你生日吗?” 谢慎辞向来是不爱暴露隐私的人,就像留学时给朋友庆生,却很少会主动提及生日,让旁人连还礼机会都没有。 “嗯。” “生日快乐,又老一岁。”商良笑道,“该不会只有公司行政部给你庆祝吧?” 谢慎辞去年生日时,本人在外地出差,并没有待在海城。最后是行政人员在群里祝福,又等他回公司才补办了一次。 商良怀疑他没朋友庆生,全靠公司的同事撑场面。 “怎么可能?”谢慎辞散漫地抬眼,“我都收完礼物,你算是晚的了。” 商良一怔:“现在凌晨两点,哪儿来的礼物?提前给你的?” 谢慎辞微抬下巴,慢条斯理道:“当然是当天给,不然多没心意。” 商良总觉得他莫名欠扁:“……” 谢慎辞:“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如果一个女生,很少将你当有好感的异性,而是将你塑造成猫猫狗狗,一般是什么意思?”谢慎辞补充,“当然,她喜欢这种动物。” 商良反问:“不当喜欢的人,就当喜欢的猫?” “对。” “那她就是有其他喜欢的人呗。”商良幸灾乐祸,挑拨道,“人家给你婉拒了,你是个好人,不对……你是只好猫。” “?” 谢慎辞不以为然,他当即低头,编辑起微信:“果然,你也没经验。” “……抱歉,我对跨物种恋爱确实没经验。” 房间内,楚独秀在洗漱后钻进被窝,临睡前却收到谢慎辞微信。 谢老板10.9:[你要不要听这张黑胶?] [怎么听?] 楚独秀本意是送他黑胶唱片做收藏,没想到还能使用,一时间颇为新奇。 谢老板10.9:[改天来我家,家里有黑胶机。] “……” 楚独秀举着手机,她瞬间一手抖,差点砸到自己,立马发一串消息表震惊。 [?] [??] [???] 或许感觉不对,谢慎辞又发一句,改口道:[我带黑胶机去你家也行,毕竟都拿聘礼了。] 他怎么会知道! 这么隐晦都能被发现嘛! 楚独秀面红耳赤地缩进被窝,强忍在床铺上打滚的冲动,不料狡黠的小心思被戳破。 小葱建议“送一个名分”,她不是没有想过,但着实太奇怪了,索性送一份聘猫礼,暗戳戳地占他便宜。 聘得狸奴制小名,潜来时见问金睛。 没想到他发现了。 谢老板10.9:[我的聘书呢?什么时候带我走?] 楚独秀不好意思回他,发了个“晚安”表情包,一裹被子就闷头睡觉,以此来强压急促的心跳。 随着首播战役打响,《单口喜剧王》和《最强逗乐王》展开漫长的拉锯,一连对峙好几期节目。尽管前者内容质量更高,但挡不住后者宣传极猛,依靠各类推广强拉数据。 从点击量来看,《单口喜剧王》略胜一筹,只比《最强逗乐王》高一点。 但从口碑来看,前者却明显更好,尤其随赛程靠后,差距愈加拉大。 两档节目的对打,吸引来不少观众,也不乏网友讨论。 [橙景注水好凶,点击泛滥成海,简直阴兵过境。单看讨论度,铃果高多了。] [编剧团队还是不行,《最》前两期好笑,后面就拉胯了,内容和视角差好多。] [《单》题材丰富得多,演员来自各行各业,而且总编剧有水平不贪功。《最》好几个编剧出来骂演员了,说他们一无是处,还改自己的段子,就会抱制片人大腿。] [……真的,丢脸窝果然丢脸,不但跟外面撕,内部也在乱撕。] [但编剧也没骂错啊,那几个被强捧的演员,以前靠自己杀不出来。脱口秀圈是人少,不代表记性不好。] [确实,菜豆当年都没小葱牛,现在拍卢毅马屁,直接碰瓷楚独秀,多少有点爱蹭了。] [看商务数量就懂,《最》演员没一个能自己上其他节目的,水平太次了。] 《最强逗乐王》首战失利,让卢毅大为恼火,同时给团队施压。 外请的编剧团队想击败经验丰富的《单口喜剧王》,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勉强支撑起质量,不要被彻底地比下去,再加上优秀段子出自编剧,风光表演却交给菜豆等人,让不少人也心生抵触、发表不满。 菜豆等人并非明星,本身就没有外表优势,现在连段子都不自己写,还时常调整编剧的内容,自然在内部引发矛盾。 一群人分赃不均,不时就爆发口角,甚至有录音流出。据说,有编剧愤而离开,中途退出了团队,更是让外人议论纷纷。 暗流涌动中,外来大浪却拍向节目,带来一阵可怖的震荡,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垮《最强逗乐王》防线。 酒店会议室内,楚独秀等人正在筹备决赛,却突然听闻竞争对手的消息。 北河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字,又见右下角跳出消息,他随手点开,愣道:“群里有人说《最强逗乐王》本期停播?” “嗯?为什么?”尚晓梅抬头道,“不是嘉宾阵容都发了,打算跟我们决一死战。” 《最强逗乐王》想要翻盘,一直在邀请知名明星,妄图以此拉升节目热度。双方的决赛至关重要,皆准备掏出彼此王牌。 商良望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他开会总静音,此时却是一顿:“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谢总有急事。” 片刻后,商良从门外打电话归来,他的眉头蹙起,汇报最新信息:“据说卢毅经营的公司爆雷,好几个项目被彻查,橙景有人跟他存在利益输送,相关高层正在被调查。” “铃果总部刚叫谢总过去,估计我们也得自查一波。” 路帆疑道:“自查?” 尚晓梅:“我们这点预算有什么好查的,一开始就符合平台标准,多一分都没有了。” “不管怎么样,流程总要走。”商良道,“毕竟跟他们同期竞争那么久。” 北河:“是《最强逗乐王》爆雷了?” 商良摇头:“不止,听说最初是卢毅其他项目,后来才查到节目上。” 楚独秀惊道:“难怪他们宣传砸钱那么狠,我就说对方怎么可能回本!” 她一直奇怪,卢毅哪儿来的自信,喜剧节目能赚大钱,却不料对方从未想过此事,单纯就是靠噱头骗钱罢了。 近年,卢毅不但转型导演,还开设了数家公司,参与影视、剧场、综艺、直播等多个项目,摊子支得特别大,人脉也铺得很广。 然而,大厦之下早有虫洞,跟辉煌的外表不同,内里摇摇欲坠,就是一副空壳。 如果没有《单口喜剧王》和《最强逗乐王》的对抗,没准常人不会那么快发现,但两档节目质量差距不大,投资成本却天差地别,自然就引人起疑。 最先是编剧团队不断爆料内幕,号称酬劳跟外界天价宣传不符,完全是廉价劳动力、迟迟不结算。紧接着,卢毅的旧项目知情人发声,表明自己前年就被拖欠尾款,但相信卢毅的实力及名声没有催,近来察觉风评不对才敢发言。 一时间,网友们心生疑云,本来就好奇卢毅为何后台强硬,在全网谩骂中还能手握优质资源,现在是越扒越蹊跷,顺藤摸瓜查到好几家公司,还寻到橙景视频高层的头上。 卢毅和高层不光合作《最强逗乐王》,还在影视方面多有联系,通过数家公司有利益往来,显然不是简单的甲乙方关系。双方通过境外公司,回避国内的监管,有高额数目转账,都被人深挖出来。 事件爆发后,橙景视频察觉不对,紧急叫停跟卢毅全部项目,并对相关高层立案调查,连带造成《最强逗乐王》停播。 《最强逗乐王》一改往日频繁宣传,发表停播通知后,便彻底沉寂下来,更是引发网友热议。 卢毅的事在热搜上持续发酵,却不仅仅局限在单口喜剧,讨论内容贯穿他的演艺生涯。 [卢毅和橙景合作过好多项目,这把不得血亏?] [橙啊,我误会你了!你是被偷钱的冤大头呀!] [不止,他跟那高层认识好久,据说对方没来橙景前,在上家公司做过类似的事,那家公司也宣布调查了。] [我必须得说,隔壁是什么大预言家!卢黑灯才是真正拿投资人的钱开玩笑!] [为什么以前没人告发他??]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那人不都说了,要不是节目的事,现在还不敢揭发。] [以前有人告过,但被压下去了吧,这回风头太盛,纸包不住火了……] [贪那么多不给打工人结尾款!?] [不然叫贪呢。] 卢毅的丑闻不断扩大,很快就不光是橙景等平台内部问题,还延伸到他可能靠境外公司避税,进一步加剧事态的严重性。 多方力量对卢毅及公司展开彻查,往日跟他交好的艺人听闻风声,也纷纷保持沉默,不敢在此刻沾边。前期在《最强逗乐王》露面的明星,近日连微博都不发,更没出席任何活动。 善乐文化内,众人旁观乱局,同样心生唏嘘。 卢毅曾用外力击垮第二季节目,现在自己又引火烧身,被自身的贪念所吞噬。 北河感慨:“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路帆:“居然连结尾都不录,快刀斩乱麻地停下。” 楚独秀:“……没想到潮水一落,谁都爬不起来了。” 《最强逗乐王》为此竟无疾而终,莫名其妙被解散团队,连敷衍的结局都没有。 橙景视频根本不愿继续做赔本买卖,加上节目招商引资不够强,还由于卢毅事件受到冲击,干脆直接叫停了项目。 “看不到收益,自然没必要。”商良道,“没了卢毅,没了明星,决赛也不可能回本。” 谢慎辞:“不管其他节目怎么样,我们的总决赛得办好。” 尚晓梅:“确实,盯着我们的人也更多了。” 《最强逗乐王》完了,但《单口喜剧王》正是关键阶段,筹划着冲击新的高峰。 总决赛越来越近,众人也忙碌起来。 演播厅内人声鼎沸,走廊里也人来人往,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 角落里,楚独秀对着自动售货机的屏幕,想要扫码操作,却迟迟不奏效。没准是此处网络信号不好,她想要买瓶水,却没法打开码。 屏幕上总是旋转的等待符号,让楚独秀的耐心彻底告罄。她左右环顾一圈,打算找个熟人,问问有没有现金,恰巧看到熟面孔。 谢慎辞从道路尽头拐出来,看上去要前往演播厅。 “谢总,有零钱吗?”楚独秀拦住他,又一指售货机,解释道,“自动贩卖机连不上网。” 谢慎辞停下脚步,他竟真带着钱包,从口袋里取出,随手就递给她。 楚独秀从中取出一张纸币,将装有证件的钱夹归还:“谢谢,待会儿转账还你。” 谢慎辞却没接:“不用还了,你拿着吧。” 楚独秀懵道:“我拿着?” 如果她刚刚没有看错,钱包里有身份证及银行卡,已经足以完成盗刷操作了。 “对,毕竟我被签了卖身契,都丧失猫身……人身自由了。”谢慎辞垂眼,瞥向她手中钱夹,又一本正经道,“至于股份什么的,你拿正经聘书来换。” “……” 第79章 ◎等你经历更多的事,我们再来比一场吧。◎ “什么聘书……”楚独秀张皇道,“那叫纳猫契。” 谢慎辞紧盯她,反问道:“那你怎么还不纳?” “?” 角落里,谢慎辞身着深色外套,站在墙边凝视她,一副讨说法的模样,竟像是早有准备。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这属于碰瓷了。” 她就是想要买瓶水,不料被他反戈一击,都不能叫做捡猫,纯粹是猫强势敲门。 谢慎辞坦然承认:“确实,就是碰瓷。” “……”楚独秀语噎片刻,她又晃了晃钱包,“真让我拿着?” 谢慎辞点头。 “行,那我就收下了。”她收进口袋,威胁道,“有你求我的时候,看你出差怎么办。” 他现在放出大话,等坐飞机时就懂,没身份证有多惨。 不信治不了他的毛病。 谢慎辞听见她铁石心肠的发言,却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幽幽打量她,客观地评价:“你有好多奇怪的爱好。” “什么?” “不是猫塑,就是掰下巴……”他欲言又止,“还有什么‘求你’。” 确实怪到家了。 “……” 楚独秀从售货机里取出水,她揣着钱包愤而离席,临走前警告道:“不许在心里抹黑我的形象。” 她才不是变态。 走廊尽头一拐,进入演员通道,四周人流减少。 楚独秀步子迈得飞快,她鬼祟地回头查看,确认谢慎辞没追上来,偷偷取出钱夹,薄薄的并不重。与其说是用来装钱,不如说用来装证件,起码她刚才看,现金比证件少。 要不要再看一眼? 反正他大言不惭,都号称不用还了。 楚独秀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索性打开钱夹,仔细端详起来。 钱夹造型简约,内在也不复杂,崭新却不常用的纸钞,排列整齐的各类证件,基本就没别的东西了,跟他的微信朋友圈一样,一眼看到底。 她正要伸手合上,发现钱夹内侧有条细拉链,被现金挡住,并不太起眼,试探地拉开。 一张签名照被取出来,上面写着“楚独秀”三个字,赫然是她自己幼稚的字迹。 楚独秀:“……” 她当即将其塞回去,暗恼他像个追星族,怎么在钱夹里装乱七八糟的东西。 走廊里,谢慎辞目送楚独秀逃走,这才慢悠悠抬腿,拐进了演播厅里。 商良眼看他进来,蹙眉道:“收收你的表情。” “什么表情?” “嘴巴要翘上天了。” 谢慎辞却没压抑唇角的弧度,他语气平和,问道:“我们是单口喜剧公司,难道你的生活没有快乐么?”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商良无情地吐槽,“看到你们快乐,我就笑不出来。” 演播厅内,台上挤满了舞美人员,正在检查决赛的背景。尚晓梅带领编导们,坐在空荡的观众席内,正在提前开联排的小会。 演员们暂时还没有进来,屋内都是幕后工作人员。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商良冷不丁道,“有个人想来决赛现场,我觉得你那天忙完,可以陪对方看比赛,我来对接铃果那边。” 谢慎辞疑道:“谁要来?” “你们自己联系吧。”商良调出聊天信息,将屏幕转向谢慎辞,示意他看内容。 谢慎辞看完一愣。 片刻后,他回道:“好。” 《最强逗乐王》突然夭折,连最终名次都没有公布,让外界目光转向另一档节目。 有人担忧《单口喜剧王》失去对手后,每期的内容质量会下降,但楚独秀和节目组打消疑虑。新人演员带来丰富题材,成熟编剧提供技巧润色,让每期都有好段子涌现。 喧嚣的浪声过后,这艘大船依旧稳定航行,丝毫没有被外界影响,一直坚持到第三季总决赛。 总决赛当天,演播厅内早早涌入满怀期盼的观众,演员们聚集在后台的化妆室里,同样是欢声笑语、欣欣向荣。 路帆望着笑闹的人群,温声道:“不知不觉都迎来第三季。” “我觉得大家该有一个加油打气的仪式!”北河高声招呼,“让我们独秀老师带头指导一下!” 众人闻言,纷纷侧头寻找,喊声此起彼伏。 “呼叫楚王——” “楚独秀老师!” 楚独秀和王娜梨缩在角落,她正闭着眼睛,任由好友帮忙补妆,听到有人喊自己,愣道:“谁叫我?” “别动。”王娜梨一把将她揪住,耐心地用小刷子涂抹,“马上补好,就差一点。” 没过多久,演员们都上妆完毕,集结在宽阔的屋外。一群人有说有笑,身边围着工作人员,看上去浩浩荡荡。 小葱:“我们搞什么仪式?” 楚独秀面对众人,她试探地伸手:“不然就用圆阵?” 北河配合道:“所有人绕一圈是吧。” 总决赛演员很快环绕成圈,纷纷伸出自己的手掌,将其叠在一起。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无数只手宛若盛放的花蕊。 他们彼此相视一笑,此刻被欢声联结,共同呼喊的口号,恨不得响彻云霄。 “单口喜剧王——决赛加油!” “欢迎来到第三季《单口喜剧王》的总决赛现场!” 演播厅内,苏欣怡等人站在台上笑意盈盈,现场观众也发出畅快的声音,热情洋溢地等待总决赛表演。 参赛演员在欢呼中登场,很快在选手席陆续落座。 楚独秀等人坐在前排,不时被摄像机捕捉镜头,投放在巨大的屏幕上,激起台下观众兴奋发声。 [大楚兴,单口王!] [娜梨冲啊,我要看女生称霸前三——] [北河,封印解除的时刻到了,让他们感受下混世魔王的实力!] 夜色早就降临,室内却极哄闹。 总决赛的欢乐让今晚如不眠之夜,不但让现场笑声阵阵,更是让弹幕激动万分,准备迎接第三季节目高潮。 选手们依次上场,献上精彩的表演,角逐最后的冠军。 嘈杂声中,谢慎辞安排完铃果高层落座,没过多久又接到另一人。他面对戴着口罩、身着运动装的某人,主动握手道:“您来了。” “嗯,没想到还是这么热闹。”对方伸手回握,环顾一圈现场,感慨道,“你们能办出第三季不容易。” “主要是靠好演员。”谢慎辞抿唇,礼貌地笑道,“没想到您还愿意来,我以为要被恨好久。” “不是恨,只是见到你们,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其实不用刻意找话题,单纯看表演交流也可以。” 那人摘下了口罩,露出熟悉的面容,正是许久未见的程俊华。他语调柔缓,和气道:“所以厚着脸皮找谢总要决赛票了,毕竟单口喜剧还是实地来看最好。” 前些日子,商良说突然联系到程俊华,对方一改过去的回避,提出想要观看总决赛,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自从黑灯事件后,程俊华就再没露面,连国内演出都停止。很多人惋惜他错过单口喜剧风口,明明都坚持那么多年,却在第二季后暂停表演,失去了节目后的曝光和无数商务资源。 这一年,没人看见过他,任凭网上议论再多,他都没在公共场合出现。 谢慎辞在前方带头,他领着程俊华走员工通道,问道:“您最近在做什么?一直在家休息么?” 程俊华:“没有,我可是刚演出完,急匆匆地赶回来。” 谢慎辞:“演出?” “没想到吧,我都在国外表演,回去看了看老师,算是重新捡起来。”他轻松道,“当然,不是那种很大的场,我也是戴着口罩讲,一边讲一边调整状态,想起好多刚入行的事。” 第二季总决赛后,程俊华心态崩塌,很长时间无法上台,更没有办法写段子。他一度想过放弃,后来听从家人建议,前往国外进行休养,顺带拜访恩师洪利文。 对方听闻程俊华的遭遇,提议他将痛苦融入创作,一点一点化解阴影及心梗。 最初,表演的效果并不理想,程俊华上台就会词穷,根本无法谈及决赛的事,也没办法抒发自我,打心底没有放下此事。 后来,他尝试隐去名字及面貌,就在俱乐部里随意地讲,像刚入行的单口喜剧菜鸟一样。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的遭遇,在异国他乡向陌生人表达,不需要承担是否好笑的压力,反而逐渐解开他的心结。 单口喜剧不光是劝旁人,更多是在劝自己,唯有自己看开,才能幽默表达。 程俊华就这样逐步重拾乐趣,像个新人演员般成长起来,重新在舞台上自如地演绎。他要不是听说卢毅的丑闻,没准还不会立马回国,打算继续深造一会儿。 谢慎辞面露了然:“抛掉名声,从头开始。” “对,谁让对手太强了,我还没有服输呢。”程俊华轻笑,“必须磨炼出更新的技术才行。” 正值此时,场内响起主持人的介绍:“有请下一位演员——楚独秀!” 一时间,排山倒海的呼声袭来,如同汹涌波涛般,冲刷整个演播厅。 笑声代表和现场观众鼓起掌来,在激昂的音乐中紧盯奔来的人。 谢慎辞和程俊华同时抬头,只见女生迎着掌声上台。她的神色明灿,比舞台的灯光还要耀眼,在强光下被镀上一层金辉,自带游刃有余的风范。 下一秒,熟悉的女声响起:“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程俊华:“来了。” 谢慎辞目光柔和,同样凝视着她。 第三季《单口喜剧王》圆满落幕,楚独秀凭借断层票数,毫无疑问地夺得第一。 “恭喜楚独秀获得第三季《单口喜剧王》冠军!” 庆祝的音乐中,楚独秀从颁奖台上端起奖杯,接着就听到一声爆响,演播厅内炸开礼花,无数亮晶晶的银片漫天飘洒,两侧演员也跑上舞台,直接将她团团包围。 王娜梨和小葱最先抵达,冲到她身边欣喜地祝贺。 楚独秀抱着奖杯,跟好友同事重逢。 所有人都为她迟到的冠军庆贺,他们不约而同地喊着她的名字,此起彼伏地呐喊,如同拍岸的浪花。 “楚独秀!楚独秀!楚独秀!” 欢乐,笑颜,激情,友谊,在呼声中快撞出火花。 楚独秀被演员们举起来,今晚是单口喜剧的团圆夜。 山呼海啸的喝彩中,场外观众发现端倪。 [好像看到大佬了??] [怎么可能?] [真的,前两分钟扫过观众席,有个人特别像程俊华!我还以为是眼花!] [谁录屏了,我没看错的话,他好像跟善乐老总站一起……] [等等,那是善乐老总?打破我对喜剧男的刻板印象??] 没过多久,“楚独秀夺冠”和“程俊华露面”,同时冲上热搜,带来巨大热度。 楚独秀被众人架起来,恨不得颠得晕头转向,落地后都有点腿软。她等颁奖仪式过后,才听闻到神奇消息,怔然道:“程老师来了?” 这真是出人意料,没有人提前知道,程俊华会在总决赛,作为现场观众露面。 “我听他们传的,我们也不清楚。”王娜梨满头雾水,“说是跟谢总一起,但并没有人看到。” 小葱左右环顾:“谢总人呢?” 王娜梨等人是参赛选手,今日还有自己的表演,自然关注不到场外的事。 楚独秀心里一动,她抱着奖杯,穿过拥挤的人流,匆匆地询问:“谢总不在,商总在么?” 片刻后,楚独秀在大厅找到忙碌的商良,询问谢慎辞和程俊华的下落。 “程老师害怕太晚走不了,所以看完表演提前退场。”商良面对楚独秀,坦白道,“谢总送他去了,应该是停车场那个门,但他们走了挺久,你估计追不上了。” 程俊华曾在第二季遭受重创,善乐的人对他心中有愧,自然也不好多加挽留。 谢慎辞遵从对方的意思,等看完所有选手的表演,就安排程俊华率先离开,不想在现场引发更大骚乱。 借用程俊华的玩笑来说,反正他确信冠军是谁,只要节目组没有翻车,不用特意观看颁奖了。 居然先走了。 楚独秀闻言,她略感失落,但没有放弃,决定跑一趟。 停车场内,楚独秀从电梯里出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但谢慎辞的车还在,又仔细确认车牌号,当即松了一口气,一溜烟地蹿过去。 没想到赶上了。 演播厅的喧嚣逝去,附近唯留一片静谧。她跑到车门边,还没有主动伸手,车窗就缓缓落下,露出谢慎辞的脸。 谢慎辞见楚独秀火急火燎,跑得头发都凌乱,手里抱着冠军奖杯,明显着急忙慌地赶来。他猜出她的念头,平静道:“程老师已经回去了,我是刚送完他回来。” 果不其然,车内只有他,没有其他人。 “啊——”楚独秀闻言,她耷拉起眉头,遗憾地拖长调。 尽管她也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但觉得不该错过,起码要见上一面。 不一定非得深入交流,只是看看彼此好不好,像迎接远道而来的朋友。 谢慎辞见她失落,又主动掏出手机,说道:“你要实在想联系,不然就打个电话,他应该没有登机,估计还可以接听。” 楚独秀拉开副驾车门,她很快落座,取过他手机,试探地拨出号码。 停车场宛若安静的孤岛,跟楼上的热闹截然不同,只能听见话筒里漫长的等待音。 “嘀——” “嘀——” 一声接着一声,没有人来接听,煎煮她的耐心。 楚独秀握着手机,她沉吟数秒,迟疑地问道:“程老师不会把你拉黑了吧?” 对方一看是谢慎辞号码,直接就不打算接电话了。 谢慎辞:“?” 谢慎辞:“不可能,我们刚刚道别,而且聊了一路。” 楚独秀:“所以道别完才拉黑了。” “……” 枯燥等待音反复数次,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 “嘀——喂,您好?” 熟悉的男声响起,依旧是绵软的语调,周遭环境声有点乱,能听见机场提示音。 楚独秀坚持不懈,想要联系上对方,但等电话真接通,却瞬间就哑然了。此刻宛若梦境,大风大浪在咆哮后退去,两人总算都心平气和,有空闲跟彼此对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程俊华先一步反应过来。 “恭喜你,新人王。”他察觉那头失声,忽然醒悟是谁,话里掺杂笑意,“不对,现在是冠军了。” “您怎么那么快就走了?”楚独秀听到熟稔又亲和的语气,她倏地鼻酸,轻声道,“都来不及见一面。” “没办法,再晚害怕误机,这回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回国来总决赛看一看,时间就排得特别紧。” “您要飞国外么?” “对,后面还有演出,虽然规模不大,但我不想迟到。毕竟是以新人标准要求自己,不可以再摆老演员的谱儿。”他悠然道。 楚独秀听他娓娓道来,一扫上季告别时颓丧,心底也放松下来:“您演出完还回国么?” 尽管这次没碰到,但以后总有机会。 “当然,等你经历更多的事,我们再来比一场吧。” 程俊华笑道:“下次不光比五分钟,我们比专场,完整的单口喜剧。” 或许,双方都曾留有遗憾,一如程俊华不辞辛劳赶到决赛,一如楚独秀千方百计追问踪影,只为一个未完成的约定。 即便两人的性格并不相仿,却对单口喜剧有相似热情,总归是不甘于此,妄图攀登更高峰。 楚独秀一怔,只觉胸腔内热血涌动,好似当初在餐厅门口跟程俊华告别,对方说“下回我也会专门写五分钟的表演”。 人生只如初见,一切都没变化。 她面对战书,跃跃欲试道:“好,下回我也会专门写专场表演。” 五分钟的胜负早就过去,双方还有无尽时间赛跑,用贯穿彼此人生哲学的单口喜剧专场。 两人寒暄数句,这才挂断电话。 谢慎辞坐在她身边,端详她的脸色,挑眉道:“开心了?” 这一通电话化解隔阂,甚至都让她雄心勃勃。 楚独秀点头:“嗯,恨不得今晚通宵写稿,明天带专场杀到国外。” 节目告一段落,她却热血沸腾,找到新的目标。 “……不好意思,公司办签证没那么快。” “你和程老师聊什么了?刚刚居然还聊一路?”楚独秀好奇道,“聊单口喜剧吗?” 她回想谢慎辞的话,思及二人内敛的性格,一时间颇感惊奇。一个是面瘫,一个是社恐,都猜不出谁来主导话题。 “不是。”他摇头,“我俩的喜剧审美不一致,一直不太能聊创作方面。” “那你们聊什么?” “聊彼此的生活。”谢慎辞认真道,“他作为传统派,还给了我建议,我觉得有道理。” 他们性格差异大,就聊了些别的事。 “什么建议?” 谢慎辞看她一眼,他忽然打开车门,起身去后备箱取东西。 楚独秀听见响动,不由面露诧异,接着看他归来,手中多了一物。 娇嫩的白玫瑰沾满露水,被其他花草簇拥在正中间,用蓝色绸带及薄纸包扎,打成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玫瑰和茉莉的花束,不似红玫瑰的浓烈,香气却缓缓弥漫、扩散,如他的存在般若隐若现。 “不管多有默契,还是该有仪式,以后回想起来也快乐。” 楚独秀怔愣,她意识到什么,脸庞逐渐升温。 谢慎辞将白玫瑰递给她,他似同样紧张,睫毛轻微颤动,垂眸道:“应该带着鲜花,在特殊的日子,有个正式的告白。” 第80章 ◎献上清晰又独一无二的表白。◎ 寂静的停车场内,四周光线较为昏暗,唯有车内明亮温暖,宛若深夜家中亮起的小灯。 花蕊的清香弥漫,雨露也晶莹剔透,却浇不灭她脸庞烧起的火。 她嘴唇微动,胸腔内的心脏跳得急促,察觉他跟自己相仿的心意,让翻滚的情绪愈加浓烈。 不是没有怕过,破坏双方和谐,一不留神将过往的美好摔碎。 但她眼看他漆黑眼眸盈满光,小心翼翼地递出白玫瑰,往昔的冷静淡然支离破碎,此时也紧绷得大气都不敢出。刹那间,那些杞人忧天的畏惧也不翼而飞,就像被人分担了一样。 或许,她和他确实太有默契,以至于随时感同身受。 楚独秀望着花束,评价道:“确实传统。” “不好吗?”谢慎辞迟疑道。 “挺好。”她接过了白玫瑰,用花挡住自己的脸,抬起眼偷偷望他,小声道,“经典都是有道理的。” 枝叶掩映间,她的眼眸明澈,好似也沾染露珠,不好意思直视他,便用纯白花瓣隐藏自己的赧意。 浪漫,纯粹,天真无邪,白玫瑰的花语,一如她和他的关系,不会轰轰烈烈,但是纯净无暇。 两人注视彼此许久,紧接着都嘴角上扬,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没人知道为什么笑,就像会传染的感冒,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欢欣早已在唇边绽放。 谢慎辞强压嘴角:“那现在是……” “还没正式告白呢。”楚独秀手捧花束,刁难道,“这才完成第一步。” 谢慎辞瞥她一眼。 楚独秀原以为他会被难倒,就像被强迫讲段子时一样,突然哑巴,进退两难,再显露窘迫及无奈。 谁料谢慎辞骤然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言起来。 往日冷峻的身影躬下,瞬间将双方距离拉近,以至于他浅淡的气息都混在花香里。 楚独秀不料他会弯腰,悄悄跟自己说话,像在袒露小秘密。 她脸侧蹭过数根黑发,耳侧被吐息拂过,低沉真挚的话语,夹杂温热的呼吸,就顺着耳缝滑进身体里,引发一阵不自觉的战栗。 酥酥的,麻麻的,如悦动的音符,撞击了她的心神,带来热血上涌的沸腾。 向来谨言慎行的他,此刻却专程靠近她,献上清晰又独一无二的表白。 谢慎辞说完,他重新起身,嘴唇紧抿道:“可以么?” 楚独秀脸庞通红,她用力抱紧花束,闷声地回应:“嗯……” “需要再说一遍么?”他喉结微动,“我怕不够正式。” “……不用了。” 她要是再听一遍,估计就彻底腿软,一时间站不起来。 谢慎辞询问答复:“那么……” 楚独秀侧开头,回避他的视线,朝对方伸出手,支吾道:“拉我起来。” 下一秒,她听见他的轻笑。 两人的指尖触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轻易拉起,紧接着十指相扣。 楚独秀一只手抱玫瑰,一只手被他五指握住,掌心感受到彼此温度,甚至隐隐触碰雀跃的心跳,就像两块错开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地拼凑起来。 双方都生涩而悸动,却不愿意此刻放手,就这样牢牢地扣着。 谢慎辞嗓子发干,假装无事道:“要四处逛逛,去轧马路么?” 楚独秀睁大眼:“现在?” 演播厅外是密集的观众,他们却要深夜去轧马路? “就在停车场也行。” “……好。” 两人就像小学生,手拉手在地下绕了两圈,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单纯享受平和的当下。 楚独秀故意捏他的手掌,却见谢慎辞没有挣扎,笑意反而攀上他眼角。 直到电话铃音响起,他们才重新回车里。 车外,谢慎辞帮她拉开车门,这才转身坐上主驾驶。 楚独秀坐在副驾,腿上放着鲜花及奖杯,堆得满满当当。她取出响个不停的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惊喜道:“是我姐。” 谢慎辞了然地点头,第三季《单口喜剧王》总决赛是直播,估计楚双优得知消息,特地来祝贺自己妹妹。 他索性给商良发条信息,告知对方二人不回演播厅,直接开车去庆功宴的地方。 车子缓缓地启动,离开地下停车场,车内唯有姐妹俩的声音。 “喂,姐?” “恭喜你拿第一,夺回失去的灯,小冠军。”楚双优语气温柔,“等回文城再为你隆重庆祝,到时候想吃什么都行,鲜洱斋或者别的哪里。” “好耶,你没加班么?”楚独秀欢声道,“居然看了直播!” “我把IPAD放一边看的,所以什么都没有耽搁。” 谢慎辞一边安静地驾驶,一边听她们亲昵交流,不禁眉头微挑。 他心道,楚双优过去自称不是没出息的家长,但她面对自己妹妹,说话口吻照旧是“宝宝真棒”,偶尔比楚岚和石勤还夸张。 楚双优问道:“对了,妈给你打电话了吗?你是不是很忙,没接到她电话?” “没呢,怎么了?”楚独秀疑惑,“她没给我打。” “那你最好做点心理准备。”楚双优略一停顿,“听说院里的人都看节目,待会儿就往家里面挤,估计要骚扰你一通了。” 文城本来就不算大,加上楚独秀日渐有名,少不了左邻右舍来八卦。楚岚和石勤久居此处,在当地认识的人也多,难免被远亲及同事打听几句。 小地方就是这样,一点事沸沸扬扬,类似楚双优当年成为高考状元,家里门槛都恨不得被人踏破,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楚独秀两眼发蒙:“啊?但上一季没这事儿?” “上一季也有,但妈把他们都赶走了,害怕决赛的事刺激你,这回可能就没说辞了。” 楚独秀第二季决赛惨遭黑幕,楚岚害怕来庆祝的人刺伤女儿,自然将闲杂人等全部轰走,生怕让楚独秀触景生情、黯然神伤。 现在,第三季节目实至名归,再没有借口闭门谢客。 说曹操曹操就到,楚独秀和楚双优正在通话,就有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正是远在文城的楚岚。 “完了完了,真的来了。”楚独秀慌张道,“怎么办?家里都有谁,我不认识啊!?” “稍微敷衍两句,不然光听也行。”楚双优颇有经验地指导,“反正一年见不了几回,就是闲着无事凑热闹。” “我先挂了吧,你去接那边。” 果不其然,楚独秀挂断姐姐的通话,刚接听楚岚的来电,没来得及说两句,便感觉手机被越传越远,耳边都是嘈杂的声响,不知道是院子里的邻居大爷,还是远方的七大姑八大姨,乱哄哄地闹起来,不断说些祝贺词。 众人哄闹起来,声音混乱交织,有男有女。 “秀秀还记得我么?我是陈阿姨啊,小时候抱过你的,你跟你姐一起在院里玩儿。” “你在节目上的表现,我们都看到啦!真给你爸妈长脸啊,他们有两个好闺女!” “现在都是大明星,喜剧演员,上电视了!” 各类言论混杂,她都不好回话,一时手足无措。 旁边传来楚岚不耐的制止声:“差不多行了……” 石勤同样在劝说,尴尬而不失礼貌:“她估计也在忙,不然改天再聊,大家先喝点茶。” 然而,喝茶肯定没有跟明星交流有意思,尽管楚独秀不是明星,但对普通人来说,名气也足够大了。 一群人迟迟不肯挂电话,不遗余力地吹嘘起来,恨不得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今年就要勇登春晚,明年就靠电影票房问鼎贺岁档。他们显然不了解单口喜剧,对行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误以为是世界级喜剧明星了。 “我们以后不会没法在文城看见你了吧?过年还回来吗?” “那可说不准,你看新闻上明星赚钱多厉害,人家已经踏上人生巅峰,过年都去春晚了……” 楚独秀被吹得窒息,她仓皇到结巴起来,赶忙谦虚道:“不是,您误会了,过年肯定回来的!” “其实擅长脱口秀也没多厉害,既不能靠它一夜发财,也不能用它迎娶高富帅!” 他们可不要高估单口喜剧圈,脱口秀演员总归跟影视演员有壁,怎么搞得像她都飞升成当红流量,不能让奇怪谣言在文城肆意发酵。 “那就好,那就好,现在事业有起色,个人问题也别忘,过年要带个对象回家。” “你和双优都是啊!” 老生常谈的经典话题,瞬间引来旁边人不快。 “行了,女明星带什么对象,说话不嫌前后矛盾。”楚岚叱责,她果断抢过手机,又对女儿随意道,“你忙吧,不烦你了,估计晚上还有活动。” 楚独秀被母亲解围,她终于长松一口气。 楚双优事业出色,每年回家就会被打探感情状况,以至于楚岚应对外人都游刃有余,现在也适时阻止态势,没有牵扯小女儿头上。 一通鸡飞狗跳的电话,将她都吵得大脑混乱,没发现车子抵达,餐厅也近在眼前。 楚独秀隔着窗户,远望亮起的建筑,好奇道:“到了?” 车内,谢慎辞早就停好,双手移开方向盘。他斜她一眼,淡声道:“懂了,现在刚拿完冠军,就开始嫌我不够帅。” 楚独秀:“?” 她满头雾水地回过头,打量怪声怪调的某人。 他目光幽深,眉尖也扬起,一字一句地重复:“擅长脱口秀也没多厉害,又不能用它迎娶高富帅。” “???” 好家伙,居然还偷听电话,暗自记她的小账。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不质疑‘富’呢?三个字就光盯上‘帅’?” “懂了,现在刚拿完冠军,就开始嫌我不够富也不够帅。”谢慎辞哀怨道,“这才过去一小会儿,你就已经嫌弃我了。” “……” 谢慎辞相当不服气,表白的花还搁在她腿上,自己的热恋体验卡就结束,瞬间掉落进惨遭忽视的冰窟,换谁都不能接受心理落差。 尤其楚岚一句“女明星带什么对象”,再加上石勤的“文城男人不能上桌”,更是无形造成多重打击,顿时让他悲从中来、耿耿于怀。 “正常嘛,网上说暧昧期结束,新鲜感就过了。”楚独秀眼珠一转,索性故意逗他,“提前进入下一阶段,平平淡淡才是真……” 谢慎辞听她竟敢承认:“?” 他双臂环胸,郑重地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 “你都没对我说过什么,纳猫契也没有。”谢慎辞睨她,朝她伸出手,“没名分不行。” 仔细一想,他收完生日礼物就晕头转向,按捺不住地坦白,但她既没有给聘书,又没有直接回复,多少令人患得患失,像飘在云端没真实感。 楚独秀望着他讨要契约的手心:“……” 现在哪儿给他搞聘书。 她干脆握住他的手:“这个行么?” 下一刻,谢慎辞还没回答,只觉对方轻拽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湿润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的动作,轻轻落在他脸侧,如同初春落下一片雪花,转瞬即逝,融化成波。 轻柔又缱绻的一个面颊吻。 楚独秀做完坏事,见他整个人怔然,她心脏也狂跳,却强作镇定道:“行么?” “……行。” 谢慎辞身躯发僵,倒没有后撤离开,反而一动不动。他依旧侧着身,用黑眸凝视她,连声音都发闷:“就一个么?” 他玉白色的皮肤染霞,明明浑身上下烧起来,却还装出冷静的模样,倒显得更可爱了。 或许一回生二回熟,最初的小鹿乱撞过去,她鼓点般心跳也平复下来,莫名其妙心软成棉花糖。 确实不该只给一个,倒显得她过于小气。 因此,下一个吻不再旖旎,反而来了一记狠的,连力气都要大不少。 楚独秀猛然亲他一口,完全不掺杂情侣的暧昧,反带着吸猫的心花怒放,欢畅地赞叹:“小猫咪生来就是要被人类亲烂的!” 谢慎辞遭遇重击:“???” 第81章 ◎小学生恋爱,有什么不好?◎ 餐厅内,善乐的工作人员陆续抵达,围坐桌边有说有笑地用餐。 觥筹交错,灯火通明,部分演员率先落座,等候晚来的收尾人员,今日恨不得通宵庆祝,弥补第二季决赛的遗憾。 楚独秀和谢慎辞共同进门,她抱着鲜花和奖杯,寻觅公司其他演员,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 谢慎辞则要处理一些接待事务,没过多久就在大堂看见商良。 商良眼看二人结伴露面,楚独秀手中抱着白玫瑰,哪能猜不到来龙去脉。他不禁啧啧摇头,紧接着长叹一声:“唉。” “这是什么反应?”谢慎辞走到他身边,察觉到好友的异样。 “算了,这样也好,你还有点用。”商良上下扫视他一番,带着破罐破摔的心情,感慨道,“努力套牢公司潜力股,勉强也能算你KPI。” 谢慎辞:“?” 饭桌边,参赛选手看到楚独秀归来,当即兴冲冲地赶过来庆贺。 一行人欢欣鼓舞闹了好久,才重新回到各自的座位,在庆功宴上大快朵颐、举杯畅饮。 隔壁的数张大桌子空着,留给演播厅的尚导等人,他们收拾完残局,才能来餐厅碰头。 楚独秀跟王娜梨、小葱同桌用餐,还说起意外露面的程俊华。 王娜梨:“所以你最后见到大佬了么?” 程俊华出现在总决赛,不但让选手万分惊讶,更在网上热议度爆棚。楚独秀得知时,她没在舞台上停留,当机立断就离开寻人。 “没有,我过去的时候,谢总都送完他,从机场回来了。”楚独秀摇头,“不过我们通了个电话,大佬说自己国外有演出,这次也是临时起意回国。” 小葱惊叹:“原来他去国外表演了,我就说国内完全没消息。” 自第二季决赛后,程俊华音讯全无,多少都令人担忧。现在听他还在表演,无疑是件幸运的事。 楚独秀点头:“嗯,我们还做了个约定。” 王娜梨好奇道:“什么约定?” “等我有专场内容,我们再来比一场。”楚独秀笑道,“这回用完整的单口喜剧。” 单口喜剧专场将无数精彩段子串连,展现演员某个人生阶段完整的起伏,不是五分钟碎片,而是连贯流畅的线。程俊华也是积攒很久的稿子,才慢慢地攒出第一个专场,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想法,那是经验和阅历的积累。 楚独秀从业时间尚短,未来会有数不清的新经历,但她跟程俊华承诺再战,就像约定在某天用更高的水准重逢。 下一回,不用绚丽多彩的舞台,不用闻名显赫的评委,不用喧嚣起哄的看客,单纯是两个诚挚的爱好者,怀揣磨炼技巧的纯粹热情交手。 王娜梨喟叹:“听起来真不错,有一个好对手。” 小葱咋舌:“不然网上怎么会专程截出图来,说是对她事业有影响的男人们。” 楚独秀疑道:“什么?” “你居然没看热搜吗?谢总和大佬台下观赛,被网友们特意截图。”小葱取出手机,随手搜出图片,调侃道,“配文还是‘每一个成功的楚王背后,都少不了这些沉默的男人’。” 第三季总决赛时,程俊华亮相引发轩然大波,连带陪同他观赛的谢慎辞,都被网友们共同截出来。光线下,他们身处观众席,全神贯注欣赏楚独秀表演,让画面分外和谐,截图在网上流传。 “程俊华露面”热搜下都是这张图,他跟善乐化解隔阂,再次在节目上现身,让不少人热泪盈眶。 [隐姓埋名一年却来决赛看她夺冠,他真的,我哭死。] [姐青回,不愧是单口喜剧战地玫瑰!] [我作为程粉惊了,他能来总决赛,颠覆过往认知……] [不给卢送热度,一年不肯演出,卢玩儿完就火速送温暖?帮节目上热搜?] [大佬大佬,重新上台吧!第四季再次巅峰对决!] [sorry,我颜狗我先骂,但大佬身边的是谁,帅得不像喜剧演员。] [他确实不是喜剧演员,那是喜剧演员的老板。] [你们不认识?人家有楚王最想要的51%善乐股份!] [这配文跟程俊华不合适,她背后男人是谢慎辞吧,不想讲单口喜剧被他硬拉进来,燕城的线下老观众估计都知道。] [我是假楚粉,怎么不知道??] [没错,聂老板线下讲过!秀儿把他们当骗子,还从俱乐部逃跑了,让谢总四处去捞人!] [……那我理解她签约善乐了,难怪第二季那样,还愿意做总编剧,对着这张脸很难发脾气。] [尤其跟其他男演员对比。] [好心机的男人,他开单口喜剧公司,就为衬托自己容貌(狗头)] [没办法,老板再不好看一点,女演员真要吓跑了……] 小葱眼看网友就谢总相貌延伸到锐评男演员现状,哀鸣道:“这也太扎心了!为什么要波及我们这些无辜男演员!?” 众人过去对男演员外貌毫无要求,但现在见过善乐老板长相,又觉得可以提高一些标准,对观众们的眼睛比较友好。 君不见楚王都被稀里糊涂骗进圈,足以证明颜值对单口喜剧长远发展多关键(?)。 王娜梨见网友们争论不休,探讨谁对楚独秀影响最大,一派说程俊华是对手,迫使她快速提高,一派说谢慎辞是伯乐,邀请她进入圈子,饶有兴致道:“这种时候就要询问当事人了,哪位男性对你事业更重要?” “对着两位荣誉女性说什么呢。”楚独秀一瞥截图,眨了眨眼道,“男人都不重要,小猫咪才重要。” “?” 没过多久,制作团队全部抵达,尚晓梅等人姗姗来迟,终于坐进自己的座位,第三季节目的庆功宴也迎来高潮时刻。 谢慎辞、商良和尚晓梅对视一眼,三名创始人共同走上台,在热烈掌声中现场致辞。 尚晓梅面对众人,高声道:“辛苦每一位呕心沥血的参赛选手,辛苦每一位通宵加班的工作人员,辛苦所有支持我们奋斗至今的战友,才能让《单口喜剧王》一直走到现在!” 全场闻言沸腾,纷纷欢呼起来,楚独秀等人也拼命鼓掌。 谢慎辞跟商良、尚晓梅交换眼神,待到另外两人点头,这才沉稳地走出来,平和道:“一直以来,公司及其他单口喜剧爱好者,都希望有更多人关注我们的行业,为此打造了《单口喜剧王》这档节目,靠综艺竞技来吸引外界目光。” “三季节目做下来,我们过去的目标实现,应该踏入下一个阶段。” 他环顾一圈,有条不紊道:“因此,公司经商议后决定,将《单口喜剧王》改为隔年举办的节目,让选手们有更多时间来提高自身,为第四季节目积累更优质的内容。” 意想不到的决定,让场内哗然起来。 北河:“哇——这是真下定决心了!” “虽然早就猜到……”路帆若有所思道,“但终于迎来这天。” 两人作为老将,经历三季节目,无疑感触最深。 从始至终,善乐文化都知道高强度的竞技综艺不是长远之计,只是为了引发关注的有效手段,现在两季节目让单口喜剧彻底出圈,涌现出楚独秀等大批人气演员。 公司也该稍微调整步伐,不再连年压榨演员心血,而是让他们拥有成长时间。 谢慎辞:“当然,善乐也会推出全新综艺,依然围绕着单口喜剧,但形式不再依靠比赛或明星,同时不断发展线下剧场,让观众能现场欣赏演出,跟全国各地的俱乐部建立更多联络。” “我们由衷希望,未来不再是一叶孤舟,有更多同行加入进来,帮助我们共同发展行业。” “众善必乐为,‘善乐’这个名字,不是靠单口喜剧独善其身,而是靠单口喜剧博施济众。” 从容不迫的表情,简短有力的话语,坦诚直白的情绪,让他的发言更显真挚。 庆功宴上不光有善乐员工,更有全国各地的参赛选手,以及其他俱乐部的经营者。他们听闻谢慎辞的话,此时不约而同地献上掌声,如雷鸣般在场内久久不息。 曾经异想天开的青年,召集两三志同道合的好友,在荒芜土壤里播撒欢乐的种子。 现在,春日将近,百草萌新,大片大片蒲公英绽放,随着微风飘散到各处,将会蔓延开更浓的绿意。 今晚是热闹的不眠夜,屋内的聊天没结束过。 宴会过半,楚独秀跟许多人畅聊、合照,在闷热的室内头脑发晕,打算到餐厅外透透气。第二季没有庆祝活动,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庆功宴,熬到现在也有点疲惫了。 众人说笑过后,已经开始打牌,甚至商议去KTV。 楚独秀跟打游戏的王娜梨、小葱交代一句,独自前往空气清新的门厅,感受夜晚畅快的徐徐微风。 摆脱室内的吵闹,这里要安宁不少。 “想走了么?” 她听到声音,扭过头一看,竟是谢慎辞。 谢慎辞察觉到她离席,索性从屋里跟出来,提议道:“可以先回去,他们有可能通宵,今晚就没打算走。” 按照第一季节目架势,北河等人能玩到很晚,恨不得太阳再次升起。 楚独秀听闻此话,她不由凑近他,轻嗅了两三下,却没捕捉到酒气:“你没喝酒吗?还可以开车?” 依照她的了解,他一杯酒就倒,现在却口齿清晰,动作也并不缓慢,像是没喝酒一样。 “一丁点。”谢慎辞伸手比划,“基本没有喝。” 他没说的是,上次庆功宴给商良留阴影,自己今日被禁酒,除了接待品牌商外,就很少举起酒杯。 楚独秀面露迟疑:“那也没法驾驶了吧。” 谢慎辞朝她伸手,悠然道:“我们可以走回去。” 楚独秀:“?” 倒真是贼心不死。 她不懂他对徒步缘何如此执着,惊道:“但我要是半路走不动了,怎么办?” “其实也不是没解决办法。”谢慎辞平静道,“主要看你。” “什么办法?” “你把我当成男朋友,就可以继续背你走。”他挑眉,“但要是只当成猫,就没这个功能了,听起来像虐待小动物。” “……” 最后,两人达成协议,准备偷偷溜走,各自回去拿东西。 楚独秀将奖杯放回车上,犹豫片刻却抱起玫瑰花,跟谢慎辞在夜色中手拉手逃离,将哄闹的庆功宴抛到身后。 晴朗的夜空繁星满天,月影朦胧,如掩轻纱。 郊区里景色宜人,早就没什么人影,唯有马路边的灯光亮起,沿着潺潺流水向前铺去。 岸上是路灯汇成的光河,岸下是暗波荡漾的水河,宛若两条柔软绸带,沾染上熠熠星辉,在他们身边扩散开。 楚独秀一手抱花,一手牵着谢慎辞,故意摇晃他胳膊,轻快道:“别人遛狗我遛猫,闲适惬意好潇洒。” 童谣般的天真语气,又开始猫塑他挑衅。 她还举起他的手,煞有介事地端详,得意道:“看,黑猫警长的白手套。” 谢慎辞瞥她一眼,他没有出言争辩,却轻轻捏她手指。 二人不知走了多远,一路欣赏美好的夜景,也在徒步中涌生一丝疲惫。 楚独秀发现不远处台阶,索性抬腿踩了上去,让自己站得高一点,朝他张开了双臂,认怂道:“男朋友。” 不行,她确实累了,不像他跟没事人一样,从餐厅走到此处面不改色,没看出来平时运动量那么大。 谢慎辞见她脸色乖巧、语气柔软,心里像被此话撞开花,漾开水光潋滟的波,不动声色地转身,让她攀上了肩膀,兑现出发前的承诺。 他感觉她伸手环住自己,连带白玫瑰的清香压下,低声道:“现在知道猫不能背你了?” 他的身躯挺拔、后背有力,背起她来也没有摇晃,照旧稳稳地站在原地。 楚独秀揽住他温热的脖颈,才发现此人有锻炼习惯,居然有肌肉藏在衣服之下,倒真像某些野生动物,隐藏着含而不发的力量,含糊道:“也不是不行……就是动词变了……” 谢慎辞:“?” 她支吾:“猫猫不能背,只能骑,怪不好意思的……” “???” 谢慎辞背着她向前,他步伐依旧没变化,宛若托举着羽毛,不紧不慢地继续走,不愧是醉酒后步行回公司的狠角色。 楚独秀拥有新坐骑,总算也长松一口气,有空闲仰望头顶的星星。 晚风从她耳侧吹过,带来似有若无的虫鸣,今夜的气温不冷不热。漫步的二人像身处宫崎骏电影,远离都市的繁华喧闹,分享来之不易的静谧。 “好神奇。”楚独秀兴奋地赏景,又突然想起一事,“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会不会吓得慌起来。” 两人甩开旁人,逃出了庆功宴,待会儿就没法集合离开。 谢慎辞:“我跟商良说了,我们先走一步。” “啊?”她脸色微变,“商总怎么说?” 虽然她没有在公司隐藏二人关系的意思,但也不知道其他同事作何感想,尤其商良向来专业、强调职场风气。 谢慎辞停顿片刻,答道:“他说‘小学生谈恋爱是吧,放学后结伴一起走’。” “……” 当然,谢慎辞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商良听闻他们轧马路的疯狂念头,公然放出狠话“她能陪你徒步全程,你俩感情还不散,那我就当场倒立”。 反正背着她徒步,也算是徒步全程,这个赌约他赢定了。 楚独秀睁大眼:“谁是小学生?” 这是看不起谁呢,另一人先不提了,她至少是个初中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容置疑多年AI单身狗的实力! 谢慎辞听她抗议,反问道:“小学生恋爱,有什么不好?” “哪里好?” “反正时间还长,小学生恋爱,初中生恋爱,高中生恋爱,我们全可以有,又不用瞎着急,跟他们不一样。”他眨眼道,“每天都有新变化,总归能慢慢变老。” 第82章 正文完结 ◎终于牵起一条红绳,找寻到相似的灵魂。◎ 徒步听着遥远,实际一晃而过。 楚独秀被谢慎辞背着,享受一会儿贵宾待遇,又跳下来自己走。 两人手拉手,一路走一路聊,聊楚独秀童年跟姐姐的往事,也聊谢慎辞出国留学的日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如绵延无边的河。 不知不觉,目的地近在眼前,竟真徒步回来了。 酒店门口,商良刚好乘车归来,碰见步行抵达的二人。楚独秀和谢慎辞离开得早,但坐车肯定比走路要快得多。 大堂内,楚独秀遥遥看见他,主动打招呼道:“商总,你们结束了?” “不,他们还在那边,估计明天爬不起来。”商良目睹此景,脸色微变道,“你们真走回来了……” 有这个必要吗? 楚独秀面露不解,心道谢慎辞打过招呼,商总怎么还如此惊讶。 谢慎辞淡然道:“你可以在年会上表演倒立。” 商良:“……” 第三季节目轰轰烈烈地落幕,参赛选手在庆功宴狂欢整晚,便带着美好的记忆飞回各地。 节目结束后,海城的剧场演出人员爆满,跟第二季播出时一样,掀起一波购票大潮。善乐演员处理节目后续事务、定时进行线下表演,经历一轮忙碌又充实的工作,才缓缓回归正常的节奏。 楚独秀将在各地拼盘商演,前往燕城、南城等地,还专门给姐姐打电话,约对方在南城碰面。 “挺好。”楚双优笑道,“等你来演出时,我也正好忙完。我们见一面,把钱打给你。” 楚独秀一愣:“姐,你投资的钱收回来了?” 姐妹俩上次在家中碰面,楚独秀曾经将存款交出,帮楚双优暂时周转一番。 “嗯,稍微费了点功夫,不过结果挺不错。”楚双优心情不错,“比预期还多一些。” 楚独秀节目夺冠,楚双优投资顺利,可谓双喜临门,相约见面庆祝。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独秀欲言又止,“那个,姐姐,我最近恋爱了……” 她们从来没秘密,自然要知会一声。 楚双优静默数秒,问道:“他也要飞来南城吗?还是春节再去家里?” “……我都没说是谁,你怎么就知道。” “呵,追来家里的老板,我都是头一次见。”楚双优冷笑,“妈过年时可以再开瓶白的了。” 上一回是小试锋芒,这回就来真格的了。 楚独秀干笑:“哈哈哈再开瓶雪碧是吧……” 初冬,南城的演出如期而至,楚独秀和谢慎辞飞往温暖湿润的南方,还跟当地的楚双优见面。 三人曾在燕城的台疯过境聚头,现在又来到楚双优的地盘,一时感慨颇多。 “姐姐!”楚独秀挥手叫人。 街角,楚双优穿着质地上佳的呢大衣,眼看妹妹带新男朋友出现,不禁眉头微动。她跟楚独秀打过招呼,又看向另一人,礼貌地颔首:“谢总,好久不见。” 谢慎辞跟在楚独秀身后,他听到这称呼,和气道:“只是亲友聚会,也没有在公司,不用那么客气。” 楚双优却不认同,照旧用词客套,莞尔道:“谢总哪里的话。” 谢慎辞平静地回:“姐姐哪里的话。” “……” 楚双优骤然语噎,又见他面无表情,不禁暗道对方厚颜无耻,居然跟着妹妹来称呼自己。 楚独秀赶紧打圆场,疯狂眨眼道:“我们去逛逛吧?待会儿吃点什么?” 三人逛街同样暗流涌动,楚双优给妹妹花钱向来不知收敛,这回有敲山震虎之意,当着谢慎辞的面一掷千金,又频频被对方找补回来。 两人还要在结账时抢单,时刻紧盯对方中途离席,生怕慢了半步没有赶上,云淡风轻地在柜台前推拉起来。 谢慎辞握着手机,有理有据道:“她难得想要什么,希望您能让让我,给我一个表现机会。” 楚双优伸手挡住付款码,笑意盈盈道:“哎——你们刚相处没多久,这样不合适,还是我来吧。” 二人争执不休,只听叮铃一声,旁边的机器发出响动。 楚独秀被他们争得头晕,她果断伸手扫另一个码,面无表情道:“行了,我付了。” 再不出言制止,今天别想走了。 谢慎辞、楚双优:“……” 幸运的是,除了付钱时混乱外,南城之行的剩余时光都很愉快。 楚双优尽职尽责地带两人游览,还在景区及街角留下不少照片。谢慎辞帮助姐妹俩拍照,楚双优帮助小情侣拍照,可惜不管如何排列组合,楚双优和谢慎辞都不愿同框,致使搞不到三人合照。 最后,楚独秀趁用餐时偷拍一张,终于用自拍角度达到成就,拥有第一张三人的合照。 楚双优被拍也没制止,无奈道:“你好执着。” 楚独秀低头,愉快地赞叹:“真不错。” 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两个人,都被拍进这张照片,赋予它不同的意义。 谢慎辞见状,侧头看她手机,共同欣赏起来。 玩乐过后,楚双优要回到公司加班,楚独秀和谢慎辞也要回剧场附近,休整一晚迎接明日的演出。 三人在门口道别,约定下次再见面。 “如果明天有时间,我就到剧场看看。”楚双优一笑,又环顾二人,“不然就得春节再见你们了。” 楚独秀关切道:“姐你忙就算了,也不要太累了。” 今天游玩一圈,就是楚双优抽空,想必会积压工作。 谢慎辞听对方说的是“你们”,赞同地点头:“确实,春节还有时间。” 片刻后,楚双优率先离开,只留二人在原地。 楚独秀当即牵住谢慎辞,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表扬道:“好乖好乖,表现不错!” 尽管楚双优最初话里藏针,但谢慎辞却从容应对,等一日游览结束,双方也熟悉起来,没有刚见面时的生硬客套。 楚独秀心里清楚,楚双优和谢慎辞是为了自己,才放下各自性格中坚硬部分,展现出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自然要领这份珍贵的情。 “也算过了一关。”谢慎辞瞥她,“如果春节回文城时,爸爸妈妈刁难我怎么办?” 楚独秀迟疑道:“不会吧,你们都见过了……” 谢慎辞:“你会帮我说话吗?” 她闻言,睁大眼:“但、但网上说‘只需要把猫带回家,剩下的都交给猫’……” “……” 谢慎辞默不作声地盯她。 楚独秀顿感压力,立马张开双臂,伸手熊抱住他,安抚道:“不信谣不传谣,当然帮你说话,不会不管你的!” 谢慎辞这才满意,顺势将她揽进怀。 南城冬天并不寒冷,只是突如其来的风吹来,阴云就遮蔽白日的晴空,在湿润空气中酝酿雨意。这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有时会下起暴雨,雨后又万里无云。 他的怀抱却温暖,靠起来恒久稳定,驱散夜晚的凉气。 楚独秀用脸颊蹭他柔软的衣料,只觉得周围都变得暖烘烘。她想起了什么,冷不丁抬头道:“那你以后会帮我说话吗?” 风水轮流转,他是见过她家人,但她还没拜访过。 谢慎辞一直在海城独居,家里人却都待在燕城,平时很少有机会碰到。 谢慎辞若有所思:“我应该不用帮你说话。” “为什么?” “他们会直接弃养,把我打包丢给你。”他建议道,“你可以去燕城尝试一下。” “……” 善乐巡演的终站定在燕城,楚独秀等人还前往台疯过境,跟店内的陈静坐着聊会儿天。 聂峰中间回酒吧一趟,谁料接了个电话,又被人匆匆叫走。他只好无奈道歉,说晚上聚餐时再聊,要去忙俱乐部新剧场的事情。 台疯过境是燕城有名的单口喜剧厂牌,近年人员不断扩大,甚至成立公司运营。 狭窄的酒吧没法容纳太多演员及观众,聂峰等人寻觅起新场地,终于将各类资质办好,很快就搬到那边定期演出。 小葱颇感好奇,还跟着跑过去,想要见识一下。 楚独秀和谢慎辞留在店里,他们坐在靠窗的软沙发上,听着柔和轻巧的音乐,被阳光晒得暖融融。 这是二人的固定座位,楚独秀最初用餐都选此处,后来是待在酒吧创作,跟谢慎辞面对面改稿。久而久之,此位置都变得有名,还有观众跑来打卡。 陈静将饮料端过来,笑着解释道:“他们以后就去那边演,店里的开放麦会减少。这里场地太小了,就给新人练练手。” “感觉跟毕业一样。”楚独秀感慨,“我们刚踏出学校,校园就更新换代,全换新东西了。”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去那边演,收拾得还不错。” 叮铃一声,门扉被人推开,陈静赶忙接待客人,让二人稍坐一会儿。 午后,酒吧没什么人,倒更像咖啡馆,唯有一片安宁。 舒缓低回的音乐流淌过耳侧,是慵懒呢喃的女声,唱着异国的别样曲调,柜台飘来咖啡及蛋糕的香气,倏地将她的记忆拽回从前,犹如倒带的胶片,浮现出过往画面。 澄澈的落地窗阻挡寒气入侵,只让大片的阳光铺洒进来,将酒柜的玻璃瓶照得闪闪发亮,琳琅满目。 在校期间,她无数次来到这里,在无聊时细数瓶罐,却不料自己有朝一日,能挑出那枚盛有奇迹的瓶子。 这是她接触单口喜剧的地方,也是她跟他最初相遇的地方。 “以后这里演出少了,你想捡简历,都捡不到了。”楚独秀挑眉,出言调侃道,“想忽悠演员,也没机会了。” 台疯过境更换演出场所,某猫也没法翻垃圾桶了。 “我可不是谁的简历都捡,也是分人的。”谢慎辞听她揶揄自己,振振有词道,“不是会讲段子就行。” 他觉得她有误会,自己是喜欢单口喜剧,但不是会单口喜剧就行。 或者说,他向往的是艺术背后,辽阔无垠的内心。 “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以为那天说清楚了。” “哪天?” “总决赛表白那天。”谢慎辞抬眼,“需要再说一遍么?” 楚独秀一怔。 明亮闲适的店内,冬日的暖阳轻叩她的心扉,一如在遍布玫瑰花香的夜晚,他将夹杂温热吐息的话语灌入耳朵,微烫而令人充盈。 他们在人生旷野中漫步,终于牵起一条红绳,找寻到相似的灵魂,在欢笑中缓慢靠近,直至能依偎在一起。 “喜欢你的幽默,更喜欢你。”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