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夜夜夜惊魂(第2季) 作者:庄秦 内容简介 偷盗、肇事逃逸、碎尸你的所作所为,并非只有你自己知道!谁是螳螂谁是蝉?谁又是背后的猎手?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这个如同诅咒一般的黑色短信,你,收到过吗一个诡异的马戏团,一个从小被狼喂养大的狼孩侏儒,一群凶狠的恶狼,一个侥幸脱逃的神秘异人善恶难分,敌我不辨,这一切是天灾,还是人祸?面具下面,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被诅咒的婚纱 一 民警老张参加完侄儿云凯的婚宴,返回路途中,就接到他的电话,称其新娘嘉露进入洞房后竟不翼而飞。老张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是喜酒喝多了听觉神经发生故障,还是侄儿故意开玩笑,于是就嚷着让云凯重说一遍。电话里,云凯声含悲腔,将嘉露在家中突然失踪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 新娘在洞房不翼而飞?老张顿时紧张起来,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民警,这等怪事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老张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折回头。赶到云凯家,就看到开门的侄儿怀里正抱着一团婚纱,哭丧着脸,神情黯然。老张这才相信云凯的新娘失踪了,老张让他别急躁,并先把婚纱按原样放回原处。 待云凯从卧室退出,老张看到那套婚纱横卧在席梦思床上,裙摆下的地板上,有一只高跟皮鞋,鞋尖对着席梦思床挡板。那情景,好像嘉露俯面睡在席梦思床上一样。 接着,云凯把事情的经过又作了一番回忆。 云凯和自己的新娘嘉露从酒店回到新房,进门就打开屋子里所有装饰灯,并关紧铁门。在灯光映射下,身穿婚纱的嘉露像一个骄傲的公主,站在客厅中央不断地展示新娘的风采,感叹着婚纱真是太漂亮了,舍不得脱下。见嘉露那晚如此妩媚,楚楚动人,云凯心潮澎湃,忙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口说:“嘉露,你喜欢婚纱就穿一整夜吧,也好让我们美美地度过这个浪漫而温馨的新婚之夜!” 待云凯从浴室走出来,猛然听到卧室里传出“哐”的一声响。循声看过去,只见婚纱不见其人,嘉露穿着一只高跟皮鞋去哪儿了呢?起初他以为嘉露在同自己开玩笑而藏起来,可是找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看见其踪影。查看玻璃窗、阳台完好无损,没有一处缺口,就连铁大门的加固闩也纹丝未动……见事不妙,云凯便操起手机给当警察的叔叔打电话报警。 难道嘉露会金蝉脱壳,从这套房子里蒸发了!老张紧蹙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这个城市的所有报纸都报道了这条令人匪夷所思的新闻。有家报纸甚至以“摄人的婚纱”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作了大篇幅报道。市民们更是议论纷纷,引起不小的恐慌。 二 为了配合公安部门破案,云凯把那套婚纱留在家里撂了几天,可案子却没有丝毫进展。在婚纱店老板再三催促下,他不得不还回婚纱,嘉露的神奇失踪也便成为悬案。云凯一时精神沮丧,情绪低落,整日望着和嘉露的结婚合影发呆,嘴里还不停地喃喃道:“嘉露不会消失,她一定会回来的……” 出租那套婚纱的店铺是老字号了,已在这座城市经营多年。现在,老店主已将生意移交给儿子小秦。小秦是个前卫的青年,在继承父亲店面风格的基础上,还引进现代时尚的元素,把店铺内外装潢得气派非凡,而且颇具个性。他从发达地区购回一批新潮婚纱,还请人设计出多套另类婚纱,出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小秦当然在报纸上看到了嘉露神秘失踪的消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尽管嘉露是从自己店里租去的婚纱,但小秦相信,她的失踪与婚纱无关。 虽说案子没有任何线索,但老张并没有放弃对嘉露失踪一案的调查,每一个疑点,他都不轻易放过。他断定,嘉露的失踪与那套婚纱有关,可又找不出半点儿证据。老张有个在博物馆工作的战友,他决定寻求战友的帮助。听了嘉露失踪事件的详细经过,战友也生起起好奇心,硬是拉着老张带自己前往那家婚纱出租店。 在小秦经营的婚纱出租店铺,战友一眼就看到店内有一件与众不同的婚纱,便走上前去一把抓起裙摆在手里捻了捻,惊叹得直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我研究民族服饰20年来,见到的一款最奇特的婚纱!” 最奇特的婚纱?老张瞪大双眼,忙跨步上前,想说那正是嘉露在婚宴上穿的那套婚纱,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那套婚纱薄如蝉翼,质地是象牙色的平纹绉纱品,裙摆上全是褶皱和环状针垫。因搭配着粉红色的罗缎,整套婚纱看上去呈粉白色……战友又惊又喜,又是辨认其面料,又是欣赏其精致的设计。他兴奋地说:“这款婚纱的工艺制作,一般的剪裁师不可能完成。” 老张的战友还注意到,婚纱背部有一块粘上去的米色绢缎画。他一边赞叹绢缎画的惟妙惟肖,一边拉过老张,把绢缎画展示给他看。战友津津乐道地说:“从这块绢缎表面看上去,是一幅山水画,有几只白天鹅浅飞其间。但是仔细辨识,就会发现,那山水画只不过是背景而已,而比米色稍深一点的颜色,其实是另一幅画,画面是一位身着婚纱含羞带怯的娇柔女子。” 根据战友指点,老张看见那块绢缎上比米色稍深的颜色果真是一个女子。他的目光在那女子脸上仅仅落了几秒钟,就怔住了,一股寒气逼面而来,那女子正是云凯新婚之夜失踪的新娘——嘉露。天啊,他还清晰地看到嘉露只穿了一只高跟皮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张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恐惧,他以警察职业的敏感断定,嘉露的失踪与婚纱有关已是无疑。 战友仍在啧啧称奇,说平生不曾见到过制作工艺如此精湛的婚纱。 三 在战友的帮助下,民警老张围绕那套婚纱展开侦查。 年轻店主小秦的父亲是个古董收藏者,15年前,曾经人介绍到城北一家位于一条深巷里的古董寄卖店淘宝。他看到店内摆着一套婚纱,便有了浓厚的兴趣。那件婚纱摆放在寄卖店里,与其他古董极不协调,极不相称。老板也嫌弃它既占地方,又不好收拾。见有人对它感兴趣,老板便不厌其烦地介绍,称婚纱是某著名影楼发生火灾时唯一的幸存品,制作水平堪称国内一流,面料也全都是进口货,是一件稀世婚纱。无论穿在哪位新娘身上,都一定会高雅富贵、优美生辉。 小秦的父亲是开婚纱出租店的,见到这样一件婚纱自然乐不可支,可他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古董店老板就随便开了个价钱,让他带走了婚纱。经过一番清洗整理,那套婚纱便光鲜如初地呈现在婚纱出租店内,他还标出了高价位,可真正喜欢那套婚纱的新娘并不多,顶多有摄影师借去帮人拍几张婚纱照而已,而没有哪位新娘租去穿在婚宴上。后来,小秦接过父亲的生意后,对店内现有的婚纱作了一些改进和精简,通过宣传,生意日渐转好。小秦也因此成为同城婚纱出租行业中最年轻的行业新贵。 然而,那套婚纱还是不被准新娘们看好。小秦说,嘉露就是租那套婚纱的第一位新娘。没想到,竟然会发生那样奇怪的事情。对嘉露的离奇失踪,小秦心里既难受又无奈。 问题就出在那套婚纱上,老张和他的战友都这样认为,可都分析不出个所以然。嘉露失踪仍是一个谜。 四 时间不久,小秦的婚期临近。他的女友丽雯在一家药剂公司做化验员,她也看中了那款婚纱,说自己做新娘那天,一定要穿上那套。小秦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忖着,上次嘉露穿那件婚纱失踪了,丽雯这次穿上会不会也出什么乱子……可他又不便说出嘉露就是穿那套婚纱出的事。尽管警方怀疑嘉露的失踪与那套婚纱有关,但小秦作为生意人却不那么认为。 小秦和丽雯忙开了他们的婚事。夜晚,丽雯和小秦一起住进新购置的新房子。 丽雯忍不住内心即将做新娘的喜悦之情,傍晚下厨做了几道二人平常都非常喜欢吃的菜。小秦拿出一瓶红酒,和丽雯对饮起来。两个人都在兴头上,都喝多了酒,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后就上床休息了。 新婚宴会上,丽雯穿着那件美丽异常的婚纱幸福无比,博得亲友们的阵阵喝彩。夜很深了,小秦才携丽雯回到新房。屋子里装修豪华,与新娘身上的婚纱相映生辉。接待客人实在太累了,丽雯已累得筋疲力尽,想早点脱下婚纱上床休息。可是,她怎么脱也脱不下来。她越用力脱,婚纱越紧贴着身体收缩,以至于浑身都生疼了,想喊小秦帮忙,可小秦喝醉了酒不省人事。丽雯手脚并用地挣扎着,那件婚纱却越来越紧缩,把她束缚得抽搐起来…… 丽雯是被小秦推醒的。醒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甜蜜的噩梦。丽雯太害怕了,紧紧抱住小秦的胳膊,把刚才的梦讲了一遍。小秦宽慰她说:“梦全是反的,是因为你太兴奋了,才做出那样甜蜜的噩梦来。”想起梦中婚纱紧箍身子的情形,丽雯仍后怕不已。丽雯问:“如果真像梦中的情景那样,婚纱变成紧身箍了,怎么办啊?”小秦笑笑说:“那么,你就挑选其他款式的婚纱吧。”丽雯娇嗔道:“你不是说梦全是相反的嘛,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喜欢那件婚纱啊!” 其实,小秦刚才也做了几场相同的噩梦。他梦见了嘉露,梦见嘉露身穿婚纱,在一个深邃幽暗的峡谷里,悲哀地疾呼:“小秦,你救救我吧……”每次被噩梦惊醒,嘉露那哀伤的哭泣声都在耳际回荡着,让他不寒而栗。 小秦和嘉露是在一个派对上认识的,几经交流,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在几个朋友的推波助澜下,他们很快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痴心恋人。而嘉露的闺蜜丽雯醋意顿生,借着比嘉露更娇艳的脸蛋儿,中途横刀夺爱……嘉露认为良女不争嫁,最后决定嫁给云凯。 五 小秦和丽雯的婚期转眼即至,丽雯坚持穿了那件婚纱。丽雯本身就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穿上那件婚纱后更加漂亮,博得所有来宾的声声赞赏。她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做的那个噩梦,婚宴上的情景与梦中的情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婚宴上,小秦应酬得实在太困倦了,回到新房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中,他让丽雯脱下婚纱,换上衣服。丽雯坚持说:“今晚在婚宴上感觉不错,真想一辈子留住这个美好的夜晚。你先睡吧,我要多穿一会儿婚纱。等过了今晚,这辈子,我再也不能穿这样漂亮的婚纱了。” 睡至半夜醒来,小秦见丽雯仍没上床。一看墙上挂钟,时间已是凌晨4点。“丽雯、丽雯……”小秦找遍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不见丽雯的踪影。一看门窗和阳台都是从里面闩着,大门也是上了防盗闩。不见丽雯,却看见那套婚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宛若丽雯平常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她的一双皮鞋也放在沙发下面……见状,小秦蓦地浑身发颤,连骨头都软了,及时报了警。 鉴于又是一起新娘失踪案,与上次的案情完全相同,公安局仍然安排老张侦查此案。听了小秦对事情经过的描述,老张认为丽雯的失踪和嘉露的失踪没什么两样。他认真看了看那件婚纱背后绢缎上的画,不觉骇然张大了嘴。画中的女子已不再是嘉露,而是另一张女子的脸,那个女子还光着一双白皙的脚…… 六 这天清晨,云凯起了个大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他和嘉露的结婚照擦了又擦,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道:“嘉露啊,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此时门铃忽然响起来,云凯打开门一看,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嘉露。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风尘仆仆的样子。小秦又惊讶又欢喜,问她:“这段时间你去了哪儿,让我找得好辛苦啊!”说完,激动的泪水一涌而出。云凯紧紧搂抱着嘉露好一阵子,才回到现实中来。他看见嘉露的塑料袋里装着一只皮鞋。 云凯松开怀里的嘉露时,才发现当民警的叔叔早已站在他们背后。只见他拿出一副手铐,走上前去铐上了嘉露。云凯一头雾水,还是叔叔为他揭开了谜团。 嘉露和小秦还是一对恋人时,她就听说过那套婚纱的奇特来历。嘉露得知小秦和丽雯的婚期后,便心生一计,决定提前和云凯举行婚礼,给那套婚纱制造魔幻色彩,再利用它作掩护,杀掉丽雯。她利用激光技术将自己的照片印在了婚纱背后的那块绢缎上,新婚之夜,趁云凯去洗手间时制造现场后消失。不久,嘉露又经过一番精心化妆,参加了小秦和丽雯的婚礼,并有意给小秦多敬了几杯酒。随后,又尾随他们潜入新房。由于小秦醉酒后睡得正酣,嘉露很容易就用麻醉剂将丽雯击昏,再把事先准备好的丽雯照片印在婚纱上,布置好现场后,就带走了昏睡中的丽雯。如果不是小秦那个住宅区门前装有摄像头,丽雯的失踪将永远都是一个谜了……至于前后两个新郎都说,他们家的防盗门关得紧紧的,那是因为他们当时因寻找新娘心切急昏了头,后来自己随手关上的…… 作者:陈笑海。本文已发表于《新故事》。 假乳 一假乳 升达纺织厂位于城郊,是家小厂,老板不大,员工都是一些来自农村的女性。当然,厂子再小也有保安。在这里做保安的是个长得精瘦的男子,女工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豆芽”。别人开玩笑时,直呼其“豆芽”,他也不气不恼,还乐意和女工们打得火热。没事时,豆芽总喜欢往车间里钻,专拣乳房丰满的女工磨蹭,趁人不注意时,就摸上一把。保安不是什么官,可豆芽仗着自己是厂长亲戚,手中捞到的权力不小,泡女工回房间留宿更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最近厂里来了个名叫刘小丽的女工,豆芽一眼就看上了,她皮肤白皙,胸部饱满,馋得他垂涎三尺。几经软磨硬泡,在一个夜晚,豆芽终于把刘小丽带上住宅楼。豆芽打开房门,打开电灯,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揽进屋子。刘小丽刚跨进门槛,就厉声尖叫:“妈啊,那是什么东西?”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魂飞魄散地转身冲下楼跑了。 豆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刘小丽在屋子里看到了什么。仔细打量客厅,他才惊异地发现,桌子上竟放着一对活生生的乳房。荧光灯下,只见那对乳房白得发亮,乳晕耀眼,下面还渗着鲜红的血,像是刚从人身体上割下来的一样……豆芽是保安,胆量早就练大了。不过,走近桌子时还是战战兢兢的样子。豆芽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对用硅胶制成的乳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豆芽犯傻了,心里忐忑不安。 女人传播消息是很有一套的。第二天,升达纺织厂都知道了豆芽房间里有一对硕大乳房的新闻。有的甚至添油加醋,说长道短,越传越玄,说是豆芽从一个女人身上剜下来的,闹得人心惶惶,整栋女工住宿楼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里。 这件事很快惊动警方。警察来到厂区进行了一番明察暗访。结果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罢了,目的十分明显,无疑是想整蛊豆芽,也就没有作任何追究。最后,民警给厂长作了交代,要他教育好职工,以后就不要随便开这样的玩笑了,也不要随意拨打110电话,因为他们的警力有限。 二真尸 没过几天,又一条惊人的新闻在升达纺织厂传开:女工宿舍楼某单间寝室里发现一具死尸。纺织厂再度笼罩在一片浓郁的恐怖阴霾里。 这是在厂区负责打扫卫生的林大妈首先发现的。为方便女职工,工厂的集体宿舍已被隔成许多单间。林大妈在女工宿舍的顶层清扫走廊时,突然发现靠里面的一间房发出一股怪味。经打听,几位邻居都说那间房子空着。撬开房门时,一股腐臭气味扑面而来,林大妈定睛一瞧,蓦地惊呆了,床铺上居然躺着一具女尸。大伙儿一眼就认出,那是前不久辞职的喻霜。她在这里上班时人缘挺好,加上长得青春靓丽,又比其他同事年龄大点,车间的女同事都喜欢叫她喻霜姐。让工友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喻霜生前拥有一对坚挺而饱满的乳房,而死后,胸前却变得“一马平川”。 警方再次派人来到升达纺织厂。尸检报告表明,喻霜可能是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身亡,右手捏着一根豆芽,死前未遭到过性侵犯,死亡时间大约在五天前的晚上。听说死者多年前就因烧伤失去双乳,厂里的职工一片欷歔,原来,喻霜的乳房是一对假乳啊! 死者生前长期戴着一对假乳,而在死亡现场又没有发现,是服药自杀前自己丢弃了,还是遇害时脱落而被凶手隐藏?这时,办案民警很容易联想到前几天在豆芽房间发现的那对硅胶乳房。 由于当时认定“假乳事件”是一个恶作剧后,那对硅胶乳房就被办案民警随手扔掉了,幸好被负责清扫垃圾的林大妈拾到后放在废品回收堆里,还没来得及处理掉。警方通过在假乳上提取粘着的汗毛、皮屑,经化验比对,发现那对硅胶乳房就是喻霜生前使用过的,案子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 警方迅速将豆芽控制。可调查结果显示,虽然豆芽有玩弄女性的不良行为,也曾经和喻霜有过关系,但他并没有杀害喻霜的动机,也不具备作案时间,最后豆芽被无罪释放。难道有人想利用那对硅胶乳房嫁祸于他? 在豆芽眼里,喻霜是一个不轻易就范的女工,性格孤僻、怪异,辞职后怎么就死了呢?喻霜的死,豆芽也感到震惊不已。 三招魂 豆芽总算松了口气。 警方公布喻霜死因的当天晚上,豆芽和刘小丽在厂区附近一家餐馆吃饭。豆芽的脸色很不好,闷头喝啤酒。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刘小丽沉默片刻,问道:“喻霜服下的安眠药,该不是你放的吧?” 豆芽苦着脸,又猛地喝了一杯啤酒,感慨地说:“要不是警察查明喻霜的死因,恐怕我就真要成为全厂怀疑的罪魁祸首了。” 由于警察多次找豆芽调查,他的心情近来很不好,夜晚常从噩梦中惊醒,身体状况也越来越糟糕。喝了三瓶啤酒,豆芽回到卧室就呼呼大睡了。刘小丽称要外出见老乡,帮他简单地收拾了房间便离开了。 就在豆芽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一阵奇怪的响声从浴室传来。他惊醒了,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猛地从浴室闪现出来,映着窗外厂区路灯光,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穿着束腰长裙,身体凹凸有致,只是背对着他,和鬼城的妖魔差不多,难道屋子闹鬼? 想起不久前死去的喻霜,还有那对硅胶乳房,豆芽不觉寒噤不止。他想打开电灯看个究竟,此刻客厅正好传来一声尖叫,豆芽吓蒙了,身上又出生一层鸡皮疙瘩。他爬起床欲关上房门时,女魔鬼猛然回转身,长发甩成一条弧线。这次,豆芽看清楚了,天啊,竟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正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的两颗獠牙寒气逼人,胸前还有一对硕大的乳房,白得刺眼……那张嘴不停地嚅动着,脸上血光浮动,胸前白光闪亮。女魔鬼一边向卧室走近,一边招手开口说话:“豆芽,我还那么年轻,本不想服毒死去,可是,你嫌弃我是一对假乳……豆芽,来,来,跟我一起去天堂,在那里,我有一对真实的丰满乳房,你一定会满意的。豆芽,来,来……” “喻霜,那是喻霜的声音!”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豆芽连骨头都软了,原来是她阴魂不散地找到自己的居室来了。 “有鬼啊……”豆芽一声惨叫,双腿一蹬,从床上滚落下来。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还以为是一场噩梦,掐了把大腿,生疼,不是噩梦,刚才出现在客厅的一幕是真实情景!喻霜的阴魂果真来了,她下完招魂咒就飘然离去……豆芽眼前一黑,一屁股瘫坐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夺命 豆芽在医院住了三天才回厂里上班,再次看到女工们高耸的乳房时,他就感到畏惧,脑海里也浮现出那对硅胶乳房。他更加烦躁不安,夜晚常常通宵失眠,抑郁症也越来越严重,不得不恳请刘小丽夜晚来他的房间陪伴。 豆芽去厨房服药的时候路过浴室,突然看到一张恐怖的面孔,血肉模糊的脸,正龇牙咧嘴地朝他冷冷地狞笑着,那分明是前几天看到的喻霜的阴魂……豆芽打着寒战惊叫起来。 刘小丽跑过来扶起他,问他怎么了? 豆芽清醒过来后,把刚才看到的情景给她讲了一遍。刘小丽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把他送回卧室,还为他点燃香熏,劝慰他说:“豆芽,刚才那一定又是你产生的幻觉,现在,已有香熏精油辅助你入眠,睡一觉就会好的!” 那个午夜,豆芽看见刘小丽在月光下对他妩媚地微笑。他十分激动地抚摸刘小丽俏丽的脸蛋,然后滑至她胸前,可她高耸的乳房一下子就脱落了,胸前空荡荡的,笑容也变得诡异。豆芽的双手托着一对乳房,惊恐地望着刘小丽。而此刻,刘小丽的脸陡然变得阴森恐怖,“你害死了喻霜,我是她派来索命的……”说着,她将一双戴有锋利指套的手,从两侧刺进他的咽喉。豆芽惊骇得大喊“救命”…… “豆芽,你怎么了?”被刘小丽推醒后,豆芽才发现刚才又做了一场噩梦,浑身早已冷汗涔涔,连头发也湿了。刘小丽给他服了几粒抗抑郁药,他才感觉到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豆芽也觉得奇怪,自从喻霜死后,他的这间房屋就发生了一连串怪事,还噩梦不断,搅得他寝食不安,魂不守舍。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有天晚上,刘小丽是通宵班。她害怕豆芽睡眠不好,上班前在他的床头点了香熏,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香味。睡到半夜,豆芽开始做噩梦了。他听到了喻霜的呼唤,看见了那对乳房。渐渐地,他被喻霜凄婉的哭泣声惊醒。迷迷糊糊中,豆芽爬起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见梦中的那对乳房就在阳台上飘动。天啊,还不止一对乳房,一对、两对、三对……那一对对白得生寒的乳房让豆芽毛骨悚然。他疯了一般,猛地扑上前去,抓住了一对乳房,可他的身体也从七楼的阳台飘然落下。这时候,他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天堂,有一对美丽的乳房等着你……” 第二天,当地晚报刊发一则新闻,称升达纺织厂一名保安因不明原因惊吓过度而患上抑郁症,死前由于服用过较多的抗抑郁药而产生幻觉,从七楼的阳台坠落身亡。让人困惑不解的是,死者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乳罩。 五隐情 离开升达纺织厂,刘小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刘小丽本不不叫刘小丽,她和喻霜是一个村子的。两年前,她们一道来到这个小厂打工。当时只有18岁的她很容易就被保安豆芽诱骗了。某个夜晚,豆芽以帮她调换工种为由,把她带到卧室喝酒,然后迷惑她交出了贞洁。单纯的她以为豆芽是真心诚意,便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可豆芽不到三个月就厌倦了,又看上新来的女工。她想报复,但豆芽手里抓着她的“艳照”,并威胁说,如果敢纠缠或者报警,就把那些照片散布给她的老乡。无奈,她只得带着愤怒与怨恨离开了这个令她耻辱的工厂。 两年来,她一直在心里策划着怎样报复那个依仗亲戚厂长权势欺侮女性的人渣。经过一番整容后,她拿着表妹刘小丽的身份证重新来到升达纺织厂打工。没多久,喜新厌旧的豆芽就像苍蝇一样盯着她不放了。 听说老乡喻霜也被豆芽玩弄后,她想报复豆芽的愿望更加强烈。喻霜辞工时曾对她说过,“死也饶不了那棵豆芽”。喻霜还告诉刘小丽,14岁那年,她就被火烧伤失去了双乳,平常大家所看到的她那对坚挺乳房,实则假乳。临走时,喻霜还摘下那对硅胶乳房丢在了刘小丽的寝室。刘小丽灵机一动,偷偷收起那对硅胶乳房,后来它们就出现在了豆芽房屋的桌子上。只是令刘小丽没有想到的是,喻霜竟然服药自杀了,还特意回到升达纺织厂以前住过的那间屋子,像一片秋叶悄然离去。喻霜死后,刘小丽觉得报复豆芽的机会到了。 她使用面具装扮成魔女的样子,模仿喻霜的口音,半夜三更潜入豆芽的房间,诅咒、招魂、在香熏里放迷药……是想把他逼疯,或者把他逼得失去理智。最后,她还把几只海绵乳罩挂在阳台上,果真让抑郁过度的豆芽产生幻觉而跳楼…… 作者:陈笑海。本文已发表于《经典故事报》。 魅箫 一诡异人骨箫 关于箫魔的传说,在这个城市由来已久。市井中最通俗的版本,是说在城西梅湖一带,有个白发苍苍的吹箫高手,常在半夜里施展法力,吹奏出来的音乐在湖水之上袅绕不散,湖心会涌出一些狰狞的怪物,张牙舞爪,竞相残杀。第二天,必定会有人掉进湖里淹死,甚至连尸首也捞不到…… 传说归传说,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梅湖的神往。因为,本市器乐文艺周晚会在梅湖社区拉开帷幕,这里也更加热闹。由于有音乐学院教授前来观看并挑选苗子,更吸引着众多器乐爱好者前来一显身手。 林薇满怀信心赶来参加晚会,可看了不到半小时,就转身怏怏离开,连上台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林薇热衷于吹箫,业余时间全都花在练箫上,自我感觉还不错。她欲上台表演时,正好有个穿黑风衣的青年抢先一步登台,激情表演了一曲箫独奏。那悠扬婉转的箫声犹如天籁,清脆,深长,颇有震撼力。演奏结束,台下观众纷纷击掌叫绝。 林薇垂头丧气,沿梅湖往回走。忽然,有个声音叫住她:“姑娘,社区舞台是群众舞台,你怎么没有演奏呢?” 回头一瞧,是位老妈妈,正在对她微笑。“您?”这个老妈妈怎么看透自己的心事,难道?哦,林薇忘了手中拿着一支箫,或许对方早就注意到了她。 “其实,对于爱好吹箫艺术的人来讲,演奏技艺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在于箫本身。”说着,老妈妈拿过林薇手中的箫,对着湖水吹奏了一首短曲。几缕箫音传出,湖中就有鱼儿跃出水面。真是太神奇了!林薇瞪大眼睛看着她,心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支箫实在太普通了,不适合搞艺术的人。”老妈妈把箫还回来时,林薇仍沉浸于美妙的箫声里。 “您是音乐学院的教授?”望着面前的老妈妈,林薇惊奇地问道。 “我是制作箫的,也算懂一点儿艺术吧。不过,我制作的箫可以说是天下无双,它能穿越心灵,驱散亡魂。”说出这话时,老妈妈眼里闪烁着智慧与亢奋的光芒。她还告诉林薇,她叫孟紫琼,家住梅湖边,经常有年轻人到她家吹箫练气。 林薇也曾做过箫,用过好几种材料试验过,但音质都不甚理想。她早就想购买一支好箫了。听孟紫琼说自己制作的箫“天下无双”,一时好奇心起,就想见识一番。 在孟紫琼家中,林薇见到那支怪怪的箫时,不禁一愣。她用手摸了摸,那支箫冰冷得刺骨,感到有一股寒气从箫孔直逼出来,让她从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不妨吹一曲试试,这样,立即就可以感觉出它的不同凡响。”孟紫琼面露喜色,有些迫不及待。 林薇将信将疑,如果这支箫真像她所言,那不就是一支魅箫了?在孟紫琼的催促下,林薇选择了一首熟悉的曲子演奏起来。很快,她就体味到了它的妙处。那支箫仿佛有生命,充满灵性。往往是灵感刚刚迸发,优美的箫声就已奔涌而出。平常遇到的一些高难度的技巧,在这支箫上也不再成为障碍。真是太绝妙了!“孟老师,您的这支箫果真非凡啊,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高音质箫,请问,它由什么材料制成,竟有如此神奇的灵性?”吹完曲子,林薇感叹不已,仔细端详着那支不起眼的箫,想看看它有何与众不同。 孟紫琼仰面哈哈一笑,耸耸肩,“不错吧,这支箫,由人骨制成!” “人骨?”听到这话,林薇浑身一颤,害怕得差点儿摔掉手中的箫。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手中把玩的箫原来是一些死人骨头。 “害怕了,是不是?”孟紫琼接过箫,“这箫管是人的脊椎骨做的,箫中间还有一些用于产生回旋音的隔结,那是人的牙齿。”她用手抚弄了几下箫管上的花纹,“你猜,这些是人身体上的什么部位?” 林薇摇摇头。她的脊背早已阵阵发凉,甚至不敢正视那支箫。人骨箫,这可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也不曾在网上见过,这个夜晚居然在梅湖边看到了。她心里隐隐不安,感到那支箫并不简单,预示着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是幸运,还是悲哀?林薇有些胆寒了,看着箫,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花纹是从人的小腿上剔出的韧带,当然,制作时还使用了高强度黏合剂。”孟紫琼拍拍林薇的肩,“如果你想在吹箫艺术上有所突破,可以每天傍晚来这里练习,我敢保证,你的水平会突飞猛进,成为本市一流箫手。”临走时,孟紫琼还特别告诉她说,那支箫的魅力,在于它能在短时间内让持有者的技能得到极大提高,只要以后用心体会,就能感受它的超凡入圣。 林薇转而又暗自感到庆幸。吹箫是她的追求,能遇上孟紫琼和那支箫,乃三生有幸。她告诉孟紫琼说一定会来吹箫的,还告诉她自己名叫林薇。 二浮尸箫手魂 林薇居住在市中心,和好友阿蔓合租公寓楼最底层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夜很深了,林薇仍处在吹那支人骨箫时带来的艺术亢奋中。尽管觉得挺阴森恐怖,但那份害怕在音乐的快感里显得苍白无力,被亢奋替代。很久,她才疲惫地睡去。不知什么时候,林薇被一阵奇怪的箫声惊醒。她以为在梦中,但仔细一听,那箫声却在窗外。低沉哀恸,像在倾诉一件陈年旧事,让人顿生几分寒意。但听得出吹奏者技艺不凡。半夜三更的,是谁在这里吹箫呢?这可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情啊。推开窗子,朦胧月光下,她看到小区绿化带旁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箫声也戛然而止。 第二天大清早,林薇就问隔壁的阿蔓听到箫声没有。可她说这个小区夜晚安静得出奇,哪有什么箫声,除非是你吹箫了。阿蔓知道林薇喜欢吹箫,还调侃道:“你吹箫,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见阿蔓不信,林薇就心神不宁地琢磨着那个黑影和凄惨的箫声,还把自己想去梅湖学吹箫的事情给讲了出来。 正在梳头的阿蔓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愕得叫起来:“什么,你要去梅湖那边吹箫,天啊,那简直太可怕了!” 林薇一头雾水,反问道:“到梅湖吹箫有什么可怕?哎,我昨晚就在老师家里吹过一次,技艺长进了不少呢,少见多怪。” 看林薇那样执著,阿蔓一脸肃然,十分认真地说:“那我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吧,你可别吓坏了啊。据说梅湖边有个箫魔,使用一支特别的箫,引诱喜好吹箫的青春女子。有人在湖边吹箫至半夜没有回家,而几天之后,失踪者的尸体就会浮现在梅湖里,至今已有好几位少女神秘失踪了……” 林薇双手抱肩,一脸惊恐。阿蔓转而又笑着宽慰道:“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传说,千万别当真啊,谁也没有见过那个箫魔。其实在艺术圈里,只有走火入魔的人,哪有摄人魂魄的鬼?哈哈……” 夜晚,只有104路公交车从市中心开往梅湖,运营时间是18点到凌晨2点。这趟班车像特地为她吹箫准备的。林薇也不知哪来的胆量,或许是对艺术的追求使然吧,她决定去梅湖吹箫,似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在孟紫琼的指点下,林薇掌握了许多演奏技巧,只是每次吹箫过后,都感到贫血般头晕。她认为那一定是吹箫耗损了精力而出现的症状,回来睡一觉就能恢复体力。那支人骨箫果真非同凡响,它可以帮助她完成高难度技巧,还可以校正音律,林薇很快就感受到了它的神奇魔力。 林薇不知道孟紫琼为何把那支人骨箫无偿提供给她练习曲子,正纳闷时,孟紫琼道出了原因。因为它是人骨箫,所以,需要经常有人吹它,才有灵性,不然,它就会昏睡沉寂下来,成为一堆死骨。如今她已是40多岁的人,由于体力不支,不得不常请人使用,以保持箫的灵性与活力。 有天上午,林薇去城西办事路过梅湖,只见湖边围着许多人,还停着一辆警车。她突然想起阿蔓讲的那个传说,心里暗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死人了?顾不得有事在身,她就在梅湖站下了车。跑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湖里发现一具女尸。今天早晨,有个晨练的市民发现后遂打电话报警。林薇挤进去看到了那具尸首,是个少女,扎着长长的马尾辫,手里还拿着一支竹箫……林薇忙退出人群,心中不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难道梅湖真有箫魔?她猛然感到背后吹来一股莫名的冷风,缩了缩身子远离了。 有人认出了死者。三天前,她曾在梅湖社区举办的器乐文艺周晚会上用箫演奏过一曲《凤求凰》。虽说演奏得不够完美,但看得出她是个新手,怎么会想到投湖自杀……人们议论纷纷,猜测着她的死因。警方很快查明死者身份,是一个打工妹。她爱好吹箫,今年夏天参加过音乐学院附中举办的器乐培训班。因法医未发现死者生前有异常体部特征,认定是自杀,这桩案子也就此结案。 然而谣言却接二连三地传出。有人说,凌晨两三点可以听到梅湖边的箫声,哀婉、凄迷,好像招魂曲;又有人说,他看到过那个死去女子的长发披肩,一边吹箫,一边在湖面上走动……谣言越传越凶,越传越玄。整个城市都在议论着梅湖的箫声,市民眼中充满惶恐与惊慌。一时间,诡异、恐怖笼罩着梅湖。迫于舆论压力,梅湖社区器乐文艺周晚会不得不提前草草收场。 三箫声起噩梦 谣言归谣言,传说归传说。梅湖社区器乐文艺周晚会取消后,那些爱好器乐的市民热情不减,仍然相约到湖边练习曲子。他们并没有因湖中惊现浮尸而感到惊讶与畏惧,反而乐此不疲地从四面八方相聚在此,共同演奏,其乐融融。夜晚,梅湖便成为吹箫者的乐园。那些箫手不约而同地对着湖水吹奏,还有喜欢兴风作浪的高手,专拣一些悲壮凄凉的曲子吹,其他人一起合奏,一曲曲箫声让梅湖更显恐怖,真像亡灵的呼唤,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这里充满悬疑的刺激、惊奇的诱惑。 这天傍晚,天空飘着霏霏细雨。林薇不打算去梅湖练箫,见隔壁的阿蔓没回公寓,她计划着怎样在这个雨夜待在卧室吹箫。就在关上窗子的瞬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小区绿化带旁有个黑色影子。她重新打开玻璃窗,欲看个究竟时,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小区场地上空无一人,根本没什么黑影。林薇自认为多疑了,静下心来吹箫。 当然,林薇手中的箫远不如孟紫琼的人骨箫,但这支箫吹起来更轻松。林薇正用心吹箫时,感觉窗外也有箫声,并且震撼力和穿透力都很强,一下子就盖过了自己的箫声。她的箫声刚停下,窗外的箫声也戛然而止,似乎有意和她作对。林薇忙推开窗子,刚好看见花坛旁有个黑影蹿到一棵大树背后。林薇揉了揉眼睛,是不是太疲倦产生了幻觉?屏气凝神一会儿,她又开始吹箫。然而,窗外的箫声也跟着响起,并且很快打乱她的节奏。可当她收起箫凝望窗外时,对方的箫声也立即停止。这时候,她感到害怕了,想起阿蔓讲的那个恐怖故事,还有从梅湖里打捞上岸的那具女尸。她认定,那个黑影就是箫魔。难道自己去梅湖吹箫把那个箫魔也带到这里?看来,那个箫魔缠上自己了,故意和自己较量……想到这里,林薇惶恐不安,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 实在太恐怖离奇了!林薇掏出手机给阿蔓打电话,她依然关机。于是走出卧室坐在客厅沙发里,等待阿蔓回来。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偶尔有闪电划过,这个世界被照亮后又陷入一片漆黑。 不知什么时候,林薇拿起孟紫琼的那支人骨箫吹起来。几秒钟就进入了艺术状态,身心完全沉浸于美妙的箫声之中。吹了一曲又一曲,林薇感觉身体都在空中飘舞。慢慢地,她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可又停不下来,精神仍在不由自主地从体内奔涌而出。那支箫像一个吸食东西的怪物,正在把她的精力与技艺一点点地吸进去…… 站在孟紫琼面前,林薇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希望得到帮助把箫停下来。然而,孟紫琼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露出邪恶的笑容,声音如同魑魅,“林薇,停不下来的,你身体里的精髓正在被这支箫一寸寸吞噬,哈哈……” 孟紫琼又鬼笑了一阵子,转过头来时,她已变成一个怪物,披头散发,眼睛绿光闪闪,嘴里还伸出两颗獠牙,“你死定了!”说着,就朝林薇的脖子咬去。 “救命啊……”林薇发出一声惨叫,双脚一蹬,身子也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林薇,你怎么啦?” 林薇猛地睁开双眼,刚才是一场梦而已!她抬起头来,又着实吃了一惊,面前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里还拿着一支箫!她吓得蜷缩成一团,仔细一瞧,是阿蔓。 原来,阿蔓去参加一个舞会很晚才回到公寓。开门进来时,见林薇在沙发里正睡得香甜就没惊动她。待她在浴室洗完头发,就听见客厅一声惨叫,跑出来一看,只见林薇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阿蔓把从地上拾起的箫递给她,面露惊色地问:“你刚才做噩梦了?” 林薇强作镇定,不敢把夜晚发生的事情讲给阿蔓听。因为阿蔓压根儿就不会相信这个住宅区会有什么箫声。“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人,真是有点儿怪,整天疑神疑鬼。当然,梦全是反的啊。”阿蔓推开卧室门,准备进去时又停住,“以前,我谈过一个男朋友,也喜欢吹箫。”进了卧室,她把门给关上,把林薇留在客厅。 孟紫琼变成怪物出现在梦里,林薇感到非常奇怪。不过,她记住了阿蔓所说的那句话,梦全是相反的。她在梅湖吹箫,也并未感觉到孟紫琼有什么恶意。相反,她还十分热情好客,乐于施教,并教给了自己众多演奏方面的技巧。林薇还对孟紫琼进行过一番调查。她以前是音乐学院医务室的护士,原本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丈夫是音乐学院副教授,三年前,丈夫抛弃她后和一名学生结婚。一气之下,年近五旬的孟紫琼办理了内退手续,在梅湖边买了一栋房子,修身养性,过着优哉游哉神仙般的日子。 接下来,林薇去梅湖吹箫时,心里就显得非常矛盾了。孟紫琼对她说,那支箫的真正奥秘,是因为它由人骨制成,既有阴气,又有灵气,完全由吹奏者的心态决定。至于能否达到极致,那就要靠吹奏者的悟性和驾驭能力了。林薇想通过那支百年难遇的魅箫提高演奏技艺,可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毕竟那是一堆死人骨头啊,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噩运?但吹箫过程中的那种感觉却是如此奇妙。那支箫真是神奇无比,确实能够和持有者的思绪相通,达到人箫合一的演奏境界。 四斗箫胆边生 孟紫琼的房子偏居梅湖社区一隅,掩映在一片意杨林中,面朝湖水,安宁幽静,非常适合练习吹拉弹唱。在那里吹过几次箫,林薇已感到孟紫琼的神秘与那支箫的诡异。每次,孟紫琼都安排她在二楼那间面向梅湖的空房子,让她一个人在里面练习吹箫。当初对那支箫的恐惧,很快就转变为对它的依赖。 有回下班,林薇途经一个社区游园,远远就听到箫声。那箫声极具震撼力,循声望过去,吹箫者是个穿黑风衣的年轻人,瘦高瘦高的。那个背影太熟悉了,林薇认出了他。那天在器乐晚会上,若不是他的出现,林薇一定能上台演奏自己精心准备的曲目,说不准,还能被音乐学院教授看中呢!林薇也曾在梅湖边见过他吹箫。这时候,他时而吹箫,时而为周围一群少男少女讲解。或许被箫声感染,或许被抑扬顿挫的演讲吸引,林薇躲在一棵大树旁,起初产生的怨恨顿失,也坚定了继续去孟紫琼家里吹箫的决心。她要苦练技艺,在吹箫艺术上有所突破,争取成为本市一流箫手。 这天晚上,林薇放下人骨箫,和孟紫琼打声招呼,就走出那栋房子。虽说有些头晕,但她已习惯吹箫后的这种疲乏与昏沉。心想,回公寓休息一夜,就会恢复精神和体力。 梅湖上风很大,吹起她的长发。由于是阴雨天月黑头,湖边没有夜练的市民,也没有器乐爱好者的影子。周围的房屋,灯光迷离,人们在这个漆黑而潮湿的秋夜早已睡熟。每次练完箫路过梅湖时,她总会满怀恐惧。还好,走出孟紫琼的屋子,就能看见湖水对面街道上灯火通明,车辆影影绰绰。那辆缓缓行驶的长龙般的汽车就是104路公交车。绕过一排行道树,林薇突然听到有个声音重复地回响在耳际,让她又找到了吹箫时的那种艺术快感。逐渐地,她清晰地听到湖面上响起箫声,极具穿透力,比人骨箫发出的音质还要清脆优美。 不知怎么的,林薇觉得自己的头特别重,晕得厉害,一双腿也有点儿不听使唤。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神情呆滞,她隐隐约约地看到,孟紫琼正在湖面上向她招手,呼唤她过去再吹一曲。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不受控制似的,竟向湖心方向大踏步走去。没走几步,脚就踩进湖边绿化带。就在她欲踏进湖水的瞬间,一个黑影闪电般冲上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林薇猛地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向湖里走去。看到身边正站着一个黑影,顿时,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又见箫魔!因为受到剧烈惊吓,她的大脑反而一下子清醒许多。正好,一辆出租车从住宅小区驶出来,在这里重重地按了声喇叭。情急之中,林薇拦车离开梅湖。 回到公寓,她仍心有余悸。她又看到了那个可怕的黑影,那个箫魔! 洗漱完毕,林薇心情才稍微平静,进卧室躺下很长时间,她心里依然感到后怕。那个黑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心惊肉跳。外面是黑黢黢的夜空,因住一楼,根本看不到周围住户窗口的灯光。这段时间,阿蔓也总是特别忙碌,每天都要凌晨两三点才返回公寓。她感到孤独无助,没法排遣心中的恐惧。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又响起箫声。那凄婉、哀怨的箫声正对着她的窗口,不偏不倚,直逼她的耳膜。林薇心里一怔,箫魔冲着自己来了。 不知道究竟中了哪门子邪,那个箫魔为何阴魂不散地纠缠着自己,搅得她失魂落魄、焦虑不安。林薇不明就里,思忖着,是不是因为那支人骨箫呢? 等对方吹过两首曲子,林薇再也忍不住了。她生来就是个性格倔犟的女孩,哪肯示弱?于是爬起身,毫不犹豫地吹起另一些欢快轻松的曲子,和箫魔斗法,较劲抗衡。 林薇自知不是对手,连续吹过几首拿手曲子,就感到心力交瘁,整个人虚脱了一般,闭眼靠在墙边。但她始终没有放弃,仍咬紧牙关坚持吹箫,直到躺在床上,还在拼命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箫声猛然停止。林薇确定窗口不再传来箫声后,才丢下手中的箫,抱住枕头轻声哭泣。在这个弥漫着诡异气氛的黑夜,没有谁听见她的哭声。仿佛刚才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林薇大汗淋漓,身上的睡衣早已拧得出水,脊背也阵阵发凉。不得不又去洗了个热水澡,疲惫得连卧室门也未关紧,倒头便睡。 睡了一会儿,林薇又被什么惊醒。是阿蔓回公寓了,她打开客厅的日光灯,听得见她在卧室整理衣物的声音。迷迷糊糊中,林薇侧过身子,脸朝未关紧的门,目光落在那道透进屋的亮光中。突然她从门缝里看到,卧室门口有个黑影在晃悠。天啊,那个箫魔居然溜进了公寓。她愕然,心头泛起寒意,巨大的恐惧感让她尖叫一声并昏迷过去…… 第二天,林薇是被阿蔓叫醒的,并劝慰她说:“昨晚你又做噩梦了,依我看啊,以后就不要再吹箫了,好好待在公寓休息吧!” 五图穷箫魔见 林薇惴惴不安了几天,忍不住又去梅湖了。可她发现孟紫琼家大门紧闭,给孟紫琼打电话,也总是处于关机状态。心想,大概孟紫琼不想让她再去吹箫了。然而,林薇心里却憋闷得难受,吹那管竹箫又不过瘾,她渴望吹人骨箫。她发现自己对那支人骨箫产生了依赖,已经上瘾了。越想越胆寒,越想越恐怖。她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感到无比害怕和恐慌。 然而,林薇坚守心中的音乐梦想,钟情箫的演奏。这天傍晚她又去梅湖找孟紫琼,还好,她总算看见二楼上的灯光。那间她曾经吹箫的房子,依稀有人影晃动。绕过梅湖边的行道树,她就听到清晰的箫声。凑近一瞧,吓了一跳。她看到那个穿黑风衣的青年,正对着孟紫琼二楼那扇窗口吹箫。林薇心里正迷惑不解时,孟紫琼忽然打开一楼大门,怒气冲天地走了出来。 “陆键,怎么又是你?”孟紫琼双眼圆睁,厉声呵斥。 林薇曾听说过“陆键”这个名字,是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才生,曾代表这个城市参加过全国大赛,并获得过金奖。难道……林薇站在孟紫琼旁边,对陆键嗤之以鼻。 “孟紫琼,你现在已不再是我昔日备受尊敬的师母,我要阻止你杀人!”陆键沉吟片刻,低声吼道。 “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的导师离了?”孟紫琼耸耸肩,双手一摊,“如果不是那个吹箫的妖媚女子介入,我和你的导师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哈哈……” “我们已掌握你利用那支人骨箫杀人的证据!”陆键边说边按手机键,“你在人骨箫里放入毒品,诱惑喜欢吹箫的少女,一旦使用几次,她们就会上瘾,慢慢地把吹箫当做一种依赖,然后,你再放入迷幻剂,待她们吹完箫离开你的住宅,迷幻剂就会发生作用,产生幻觉,向梅湖中心走去而溺水死亡……” 孟紫琼脸色煞白,不敢正眼看陆键,把头低下去。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是那个吹箫的女孩夺走了我的丈夫,我就要报复!”陆键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位昔日受人敬重的天使,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凶残的杀人狂魔。 这时候,冲上来几名警察直接跑进孟紫琼住宅。在她家一楼的储藏室,警察发现了一些不知名的设备。经检验,是一套进口投影仪装置。墙上还有一块能活动的青砖,移开后,正对着梅湖。通过当场试验,启动投影仪后,湖面上就立即浮现出孟紫琼手持长箫的身影,她一边挥舞着箫,一边在湖面上移动,像款款挪步的姿势。市民们纷纷议论的梅湖半夜三更惊现箫魔的传说终于找到了脚本,原来都是孟紫琼的杰作。 其实,自从梅湖浮尸案发生后,就引起警方的高度警觉,认定梅湖周围有人正在实施某种阴谋计划,还认定犯罪嫌疑人存在心理障碍。为阻止杀人事件的再度发生,警方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梅湖。 被识破伎俩的孟紫琼如一摊软泥,在铁的证据面前,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自从丈夫和那个吹箫的学生结婚后,孟紫琼就开始精心谋划报复计划。她并不认为丈夫有错,而完全把责任归结于那个女孩身上。于是,一个报复计划在她心里诞生:杀掉这个城市所有吹箫的美丽少女。听说泰国民间流传着一种人骨箫,发出的声音能迷惑野兽。她就想,能迷惑野兽一定也能迷惑人类。她通过朋友关系前往泰国,花高价购得一支人骨箫,还买回一些毒品和迷幻剂。 孟紫琼独身居住在梅湖边,无聊时,就到处寻找猎物,一旦发现吹箫的美丽少女,便想方设法接近,并用那支人骨箫诱惑,对其进行疯狂报复,得到满足。当猎物产生怀疑或被人识破时,她就立即放弃谋杀而另寻猎物。林薇因陆键的出现未走向湖心,孟紫琼就不再让她吹箫了。这晚在楼上吹箫的少女,已是第五个猎物了…… 站在一旁的林薇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恍然大悟。那天夜晚,看到孟紫琼站在湖心向她招手,是她通过投影欲杀害处于迷幻中的自己!在孟紫琼家吹箫时,也难怪总觉得有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自己。 陆键在林薇耳边嘀咕了一阵子,原来,她在公寓小区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陆键!当然,她很快就明白了陆键的良苦用心。在梅湖社区器乐晚会上,陆键作为特邀嘉宾奏箫结束向观众致意的刹那,竟意外看见一个手持竹箫的高挑女孩正匆匆离开会场,后面紧跟着孟紫琼。因曾听说过,孟紫琼离婚后正在报复一些吹箫的少女,陆键顿时警觉起来,尾随其后,走了一段路跟丢了二人,转而守候在湖边公交车站牌附近。凌晨1点左右,他终于看到高挑女孩上了104路公交车,他也就一路跟随到那个公寓小区。但不能确定住哪栋公寓,只好用吹箫的方式引她出面,想告诉她不要上孟紫琼的当。还有那个夜晚,和林薇斗箫,是因为陆键怀疑她已将人骨箫带回公寓练习,只好用吹箫的方式打乱她的节奏,防止她沉迷其中。不过,陆键每次都没有完成计划,就被保安赶了出去。至于在公寓里出现的那个黑影,那就是林薇因恐惧产生的幻觉了。 办案民警拍拍陆键的肩膀,“幸好你发现得及时,积极配合警方侦破此案,不然,孟紫琼这杀人魔鬼还不知要杀害多少吹箫的少女。” 陆键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孟紫琼丈夫的背叛而导致她心理变态,他们原本能拥有一个和睦温暖的家庭,避免悲剧的发生。然而,怎样才能找到愈合社会伤痕的良药呢?这是给我们生活的社会提出的重要课题! 六尾声 经历这场生死劫,林薇成熟了许多,也深深地爱上了陆键。她把陆键带回公寓,阿蔓见了脸色陡变,惊呆了,手里的钥匙落在地上。第二天,阿蔓也就退出了公寓。陆键住进来后,那套公寓的窗口时常飘出箫声二重奏。欢快、轻松、情意绵绵,像羽毛一样轻盈、柔和,盘旋在小区上空…… 作者:陈笑海。本文已发表于《故事家》。 壁虎 一肘子 那只肘子被送到院子里时已经变得冰凉。 这是一间没有门的房子,窗户经过风雨的雕琢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破落的漆皮挂着。杂乱的枝叶不知何时顺着木板攀上了长满杂草的屋顶。灰漆漆的屋子,在大雨将至的傍晚,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丫鬟绣儿不敢东张西望,放下碗,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一双好奇的眼睛在围墙外面的树上窥视着,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不大不小的庭院里不过有棵不高不矮的树,就连房子本身,也没有任何特色可言。 可就是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异常,很不和谐,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而柔软的东西。他瞥了一眼,手上正爬着一只灰色的小壁虎。他摇了摇手,把壁虎抖落,可再把目光集中到那个窗台的时候,那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不禁叹了口气,跳下树,声音很轻,脚边正好是刚才坠下的那只小壁虎,小壁虎大概是摔得很不舒服,半天没有动弹。他有些不耐烦了,重重一脚踩在壁虎身上。壁虎“唧唧”小声叫着,虽然已经是它用尽全身力气的呐喊,可除了它自己,那声音不曾有谁听见。 挣扎的时候,壁虎尾巴断了,直到他走远,那截断尾还在不停地扭动着,好像它并没有离开主人的身体。 他不会知道,刚才他窥视过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同样在窥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良久,轻轻的“唧唧”声从屋子里面传出,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有力的牙齿咀嚼骨头和皮肉的声音。当然,虽然声音很响,但这次也不会有人听到。 二庄家老爷 庄老爷坐定,绣儿奉上一只精致的银水盂,他漱了口,把水吐在一个更大的银水盂里。绣儿把水倒掉后发现,水盂下部刚才和水接触过的地方,银色的表面竟然发起乌来。她照例用竹盐擦洗掉了那块乌青,一个字都不多问。只是在她做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庄老爷卧房的房门,仿佛希望能够透过墙壁看见老爷在做些什么。 偌大的庄家,到了晚饭前的这个时候竟然鸦雀无声。天将黑未黑之际,雨已经开始下了,佣人们照例回避着,庄老爷关严了门,取下卧室里那幅“虎聚青山”,只见那画的后面,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空格。 屋子里面不甚光亮,庄老爷点燃蜡烛,往那空格望去。里面摆着一个类似牌位的东西和一个白玉小盏。 说那是类似牌位的东西是因为那牌上并无一字,但嵌有一只黑灰色,形如壁虎的物件。在烛光下可以望见,那壁虎似乎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内里却隐隐泛着金色光华,两只小小的眼睛,竟似黑金般熠熠生辉。 那只白玉小盏上,一只小壁虎被秘制香料诱捕,此时已经被卡在了机关里不能动弹。庄老爷打开机关,轻巧一捏,那壁虎被他擒入手中。庄老爷用左手大拇指别开壁虎的头,再用右手小指上尖利的长指甲轻轻一划,那壁虎就身首异处。 壁虎头弃之不用,庄老爷稍发力,把它的体液挤出,他抬头张嘴,将每一滴体液都接入口中。看他表情仿佛在饮用琼汁甘露一般,可在烛光照射下,那体液已然浑浊到分不清颜色。 末了,庄老爷打开一个坛子把壁虎被榨干的尸体扔了进去,屋子里弥漫出一股诡异的酒香。 一个时辰之后,管家赵严来到老爷门外,先是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然后敲了三下门,问道:“老爷,今天点哪房太太的灯?” “我乏了,不点灯。”连门都不曾开,庄老爷就把管家给打发了。可奇怪的是,刚才赵严分明听到一些轻轻的“唧唧”声,他想不出来,房里除了老爷还会有谁。 “好的,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回去了。”赵严鞠了个躬,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老爷的院子。 “今天又不点灯吗?”绣儿在廊外等着管家的消息。管家点点头,“四房姨太太一个比一个漂亮,可都是摆着看的。真是钱多到没有地方用了。”管家自言自语着。 “别乱嚼舌根!”绣儿说了管家一句。管家有点儿莫名其妙,这个新来才一个月的小丫头也敢跟他顶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绣儿完全不怕他,还回瞪了两眼。突然,管家好像从绣儿脸上看出了什么来,他合拢了正要骂人的嘴,低着头走了。 他走得远了,绣儿才低声说了一句:“如果太太是娶来死的,那又何必点灯。” 夜深了,整个庄家大院除了门房,都漆黑一片,在萧索的月光下,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坟场。坟场的中心正是那座没有门的房子。 三饭馆 这个世界上,有人开饭馆不奇怪,但饭馆开在周围都是死人的地方,那就有些奇怪了。如果这间饭馆不单是开在周围都是死人的地方,而且老板娘还是个瘦弱的女人的话,那最少能证明,这个女人肯定不怕鬼。 安倩如就是这个饭馆的老板娘。虽然她叫安倩如,可说实话,她非但没有半点儿女人味,甚至她的脖子上,还有个山核桃大小的喉结。只要你看到她撸起袖子干活,就会发现那根和竹节没有什么差别的手臂上还生有许多浓密而黝黑的汗毛。不过,安倩如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这个年头不那么太平,来办丧事的人不算少,她生意一直不错。或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在这个关中最大的坟场开着独家饭馆,至今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女人就是女人。现在,安倩如干完了活,正绣着花,那是一块绛紫色的缎子,质地很好,她用金线绣着一个壁虎图案,活灵活现的,透着诡异。 一个男人此时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把所有光线都遮住,安倩如看不清针脚了,她厌恶地抬起了头,正准备张开那张不会口吐莲花的嘴说点儿什么,可一看到来人是他,马上闭上了嘴,起身去了厨房。 不多时,一顿简单但精致的饭菜就做好了。安倩如有些谄媚地把饭菜端上了桌,用男人般的粗嗓子说:“几个小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虽然她已经尽量让自己温柔了,但那喉咙里面传出来的还是像一把破锯锯烂木头的声音。 瞎子都能看出安倩如是喜欢他的,可他并不看她。只是他每天都必须要往这条路上走一遭,而这条路上,方圆20里没有其他饭馆,来这里,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四埋在土里的人 吃完了饭,他接着赶路。刚出了坟场不到一里,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的脑袋从土里冒出来。他走近些,土里是个男人,不,是个少年。他的头发已经被剃光,看样子就是刚才剃的,不少头发还散落在他身边。 “嘿!”土里的人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这是个看起来面目和善的人。 “你这是在干吗呢?”他也笑着回应了一句。 “有人要杀我,他现在去取水银了。”少年笑着说话,完全不像有人要杀他。 “哈哈,我还以为你在采地气练功呢。”他笑得更开心了,“要用水银杀人?这个我还没有听说过,他为什么要杀你?” 少年还是笑,好像他的脸上除了笑再没有第二种表情,“嘻嘻,我只是顺手拿了点儿他的东西。他说,待会把我头皮割开个十字口子,再倒进去水银,我就会痒得厉害。” “痒有什么可怕的,那也不至于死。”他好奇地看着这少年,觉得他很有意思。 “痒得厉害了,我就会挣扎到连全身的皮都不要,光着血肉之躯从头皮上的洞钻出去,然后疼死。”少年好像在讲人家的事情,丝毫不减一分笑意。 “就像被剥了皮的青蛙一样吗?我倒很想看看呢。”他感到一丝没有来由的寒意。 “如果你愿意把我从这个坑里弄出来的话,我会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刚才埋下我的那人不小心掉在坑里的,我敢保证你会喜欢。”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动手挖了起来。不多时,少年就从土里解脱了出来,少年掏出个黑口袋,“你要告诉我个名字我才能把这个交给你。” 他笑了笑,“我叫慕容雷。” 少年把口袋放到慕容雷的手上,慕容雷还没有完全解开袋子,少年已经跑得只剩一线扬起的尘土。打开口袋一看,里面是一只黑灰色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的壁虎,两只小小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这只壁虎少了一条尾巴。 慕容雷笑了,笑得很痛快。他取下口袋上的绳子,系住壁虎,戴在了脖子上。 现在,他胸前有两只壁虎,一只有尾巴,一只没尾巴。 五死人了 不到天亮,庄家大院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那声音凄厉无比,惊醒所有人的晨梦。 管家火急火燎地来到庄老爷卧房门口。稍微整理了下还没有穿戴整齐的衣帽,这才敲门,“老爷,四姨太出事了。又和上次一样,您是不是去看看?” 良久,庄老爷开了门,走出房间,和管家一起往四姨太的住处走去。 庄家四房姨太太,分别住在东、南、西、北四处宅子,平日里大家不太往来,各人过各人的小日子。庄老爷早就说过,女人多嘴最易招惹祸端,她们分开些好。 不多时,庄老爷就来到了北宅。这里坐南朝北,房间的采光不太好,加上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屋里弥漫着的阴气似乎更浓郁了些。庄老爷的鼻子翕动,这屋里除了阴气还有一股浓郁的血气。 伺候四姨太的夏儿哭哭啼啼地说着:“老爷,昨天晚上太太睡觉把门给反锁了,今早我来门也没有开,听到那声惨叫后就赶紧敲门,后来太太连声都没有再出,我也开不了门,就把窗户给弄开了,这才进去……就发现……太太……已经……”夏儿哭得快背过气去。 庄老爷挥挥手,示意她先回去休息。他进到内堂察看,只见床上那素缎面的被子已经不能看出原色,完全被鲜血染红。管家用手撑住墙,腿有些发软。 庄老爷把被子掀开来,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躺在中间,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寸皮肤,鲜红的肌肉和绿色的、紫色的血管暴露着,如果不是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独一无二的翡翠镯子,世界上不会有人会相信,眼前这个令人瞳孔放大的死人会是如花似玉的四姨太。 虽然,人去除了皮相都只不过是一堆血肉而已,可人们往往害怕面对真实存在的血肉,忘了自己都有着同样的内在。 不到一天,庄家的人开始忙碌起来,到处挂上了白幡,请来了和尚,准备要做一场法事。管家赵严来这里六年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不清楚,他来庄家之前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淡紫的烟雾氤然地在庄家大院上空缭绕,直到深夜都能听见和尚念经超度亡魂的声音和法器奏起的乐声,冷清多时的庄家,比过年还要热闹。 六慕容雷 慕容雷蹲在那间房子后面,这个角度不会有人看见他。风,不冷不热地吹着。这样的天气,在酒馆里面行令划拳倒是很适合,但如果蹲在这样的破地方,几个时辰不能动的话,真是很郁闷。 可慕容雷很有耐心,他已经连续两个半时辰没有动过一下了,俊朗的脸上有了些细密的汗珠。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色黑透之后,果然看见绣儿挎着个篮子又来送饭了。慕容雷看不见对面,但能听见碗底落到窗台上面的声音。 他咽了口唾沫,因为肘子好闻的气味已经随风飘了过来,距离在安倩如那里吃饭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他的目光锁定在窗户一块朽木上的小小缝隙里,慕容雷只觉得里面黑得出奇,根本看不清端倪。 一阵“唧唧、唧唧”密密麻麻的小声音传了过来,突然间,慕容雷只觉得屋子里有个东西来到他的面前,虽然隔着封死的木板看不见,一股浓郁的腐败臭气却直逼他的鼻子,他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他头上响起一声花盆粉碎的声音,人就一声不哼地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桌子上,是些看上去还不错的酒菜。就算不开窗户,也能听见和尚们做法事的声音,慕容雷知道,自己还在庄家。 他放下心来坐在桌前,壶里的酒浓香扑鼻,颜色碧绿,是上好的竹叶青。不过他没有马上就喝,而是从发簪中抽出一根银丝,在菜和酒里试了试。 等了一阵,银丝依然光亮。慕容雷笑了一下,哼,看来老庄还不敢对我下毒。 他先饮一杯酒,然后用铁木筷子夹起菜来。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看他的吃相,一定不会有人以为他真是个穿粗布衣服的普通人,而应该是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人,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才是本质。 吃到七成饱,他起了身,想找点儿水喝。可刚站起,腿就像被人抽掉筋骨一般,软软的。他失控地向后倒了下去,视线最后一次扫过桌面,那双漂亮的铁木筷子里有一条轻易不会被发现的小槽,里面还嵌着一丁点儿颜色鲜艳的东西。 他有些不甘心地躺到了地上。不久,就闭上了眼睛,那腿上绵软的感觉,正逐渐蔓延开来散到全身。 七矮子里的高子 四姨太发丧前一天,一群侏儒来到了庄家。他们个个披麻戴孝,红着眼睛,是城里最有名的矮子孝子班的。若是寻常人家没有子嗣也不过请两三个孝子哭丧,庄家财大气粗,一请就是全班人马。可以预见,明天的丧事一定会很热闹了。 整个孝子班所有矮子都是一副天生的哭相,即使不哭的时候,也会让人感觉到气氛凝重。唯独他们班主秦夜,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好像天生就都没有哭过似的。当然,他去结算工钱的时候会笑得更开心。 现在,他正在庄家老爷面前笑着,牙像骨头一样白。 秦夜身后是一群侏儒,他在一群矮子中间好歹也算是个高子,不过他不是侏儒,而是个少年。能做一群大人的班主,却是个少年,定有其过人之处。他伸手接过庄老爷递来的一张用白纸包着的银票,是定金。众矮子集体唱了个喏,算是道谢,庄老爷挥挥手,他们就退出了门。 秦夜走在最后,出门的时候,他顺便把门给关上。庄老爷望见,两扇门中间的秦夜的脸,慢慢收起了笑容。大概没有人见过一个少年有这样的表情,庄老爷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想再唤回秦夜来问问清楚。可一开门,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庄老爷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沉吟半晌,世上轻功至此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了。他关上门,破例还没天黑就把“虎聚青山”取了下来,望着空空如也的白玉小盏,还有那牌位上体内闪着异光的壁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总归是来了。”说完,他动手掰下了壁虎的头,用一根绳子穿好,挂在了胸前。 窗外,绣儿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头,是管家赵严。管家把绣儿拉到一边在她耳边讲了件天大的事情。绣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情禀报老爷。 她敲了敲门,“老爷,有件奇事要告诉您。” 庄老爷过了一会儿才开门,脸色些许不悦,“什么事?” “管家说,今早有人看见四姨太在临城白家银号里取走了庄家账上五万两银子。”从绣儿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语气也是和她身份不般配的沉着冷静。 “知道了。”庄老爷微微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些,“不要声张,银子的事我自有分寸。” 八棺材 下午,管家陪着庄老爷去了临城。 绣儿比平时提前了不少时间去小屋送饭。天色尚早,她站在院子外面等人。直到第三颗石子被她踢进树洞,那人才从树上跳下来。 “果然是天下第一的轻功,连我都没有听出你早就来了。”面前这个人身高比她还要低半个头,她俯视着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秦夜亮了亮背后的一把手斧,两人进了院子。 天有些阴沉,似乎又要下雨,风里夹杂着些许不知何处飘来的腥气。秦夜把手斧拿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斧头,虽然体积不大,但功能很多。秦夜用斧子上面的起子把窗户上封木板的钉子弄松,朽木轻易就被卸了下来。 小屋里进入自建筑封顶后的第一道光线。太阳已经不甚明亮了,只剩下模糊的一团,那屋子里面依然看不太清。秦夜卖力地干着,不多时便把所有木板都卸了下来。 他们还是进不去。木板的后面还有一层铁条铸成的栅栏。 “他娘的,真能折腾。”秦夜忍不住骂了一句。 绣儿也急,她递给秦夜一方丝巾。斧子上面有柄折叠小锯,秦夜直到两只手都麻了,才卸下两根铁条。不过已经能让他们二人进去了。 绣儿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她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在食盒最下面翻出一个火折子和蜡烛。 不知道为什么,绣儿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有东西在这间屋子里面盯着自己,而且是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如果不是人的话,莫非是鬼? 那微弱的亮光蔓延开来,秦夜举着蜡烛朝周围张望了一下。模糊中只看见整间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除了正中间的一口棺材。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口棺材上面。 这可是口上好的棺材,金丝楠木,据说,这样的木头一斤值得上三斤银子,尸体放在里面千年不腐。可这口棺材,里面躺着的那个人还和当初一样吗?秦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绣儿忘了刚才有鬼的感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口棺材上,就算真有鬼,也比不上她现在要发现的这个秘密。她挽起袖子和秦夜一起推开了棺材板。 木头摩擦的声音很难听,但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声音,那是一千只壁虎聚集在一起小声叫着的声音。 棺材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千只壁虎,而且可能更多。棺材盖一打开,壁虎们以最快的速度爬了出来,不少还爬过了绣儿和秦夜的手臂。现在的绣儿只想尖叫,任何一个女人看见那么多只壁虎都会想尖叫。 绣儿的瞳孔放大不少,已经能适应这里的光线和环境,可她宁可看不清楚,整间房里,墙壁上天花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爬着的壁虎,看上去它们的数量不会比十斤芝麻更少。 秦夜死死捂住了绣儿的嘴,才让她没有叫出声来。 “我纵有再好的轻功,也不能如壁虎般在天花板上吊着身子爬行。”他有些感触。 九迷宫 “你纵是我儿,但还是没有你爹一半聪明。”绣儿面色冰冷地说着,看样子已经稍微缓和了点儿情绪。 “干娘,依你之见那庄老太爷的尸身会在何处?”秦夜笑着问。 绣儿把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抹,露出一张老脸,已经大汗淋漓。“你干爹说过,他不出庄家大院,那个秘密,就一定还在庄家。” 绣儿打量起来这间屋子,犀利的目光瞄来瞄去,可除了那个窗户,连个老鼠能进来的窟窿也没有。最后,她把视线转回棺材。壁虎爬走后,棺材底部的木头颜色和旁边的有些不同。她用手指在那里敲了敲,听到两声很有回音的声响。看来这间屋子的秘密就在于此了。绣儿和秦夜相视一笑。 还是用那把实用的斧子凿开了木头,棺材底部的木头很薄,只三五下就轻松凿穿。一个暗道的入口好像张开的怪兽大嘴般展现在眼前,深不见底。秦夜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持了蜡烛下去开路,绣儿谨慎地尾随其后。 行至一定深度,周围的墙壁却出现了些变化,原本灰蒙蒙的土层里竟然冒出些许晶莹闪烁的东西,在烛光的映照下竟然散发着七彩霓光。绣儿皱着眉头,这些石头是什么?她伸手一摸,那晶体竟然变成了粉末。越往下走这样的晶体越多。 两人来到一间小厅,小厅有四扇一样大小的门,分别通往四个方向。 秦夜皱起眉头,“早知道就把指南针带过来了。” 绣儿说:“不怕,你随我来就是。”绣儿抢先走到了秦夜的前面,她每隔一段就用发簪做一个记号。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每一条路的尽头都是同样一间小厅,又有同样四道小门。可走来走去,就像在迷宫里,总会拐回原来的地方。秦夜有些光火。 绣儿到底是老练些,她先安慰秦夜少安毋躁,然后蹲在地上画起了刚才所过之处的地图。一直到画好第四张地图,她终于悟出点儿什么来了。“其实这地道通往整个庄家大院,你看,不过是总有两条路刚好方向正好相反而已。只要我们找准一个方向,一定能走出去。” 秦夜收起脾气,再次随着绣儿走下去。这次他们找到了法门,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一处出口。前面的出口那里隐约有些光亮,两人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原来面前的出口竟然被一幅画挡着,光线不能进来太多。画的背面正是庄老爷房里的那幅虎聚青山图,绣儿笑了,庄老爷现在不可能在房里。两人放心地从出口出爬了出来。 刚下到地上,绣儿惊呆了。旁边床上躺着的不正是庄老爷吗? 十庄老爷 他不是应该……了吗?可为什么现在会躺在床上?万一被他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绣儿赶紧戴上了人皮面具,首先不能让庄老爷看出她的样子。秦夜在后面把弄歪了的画恢复好,轻手轻脚地跟在绣儿身后。 “老爷,老爷您回来了。”绣儿轻声说着,却依然掩饰不住心里的慌张。 躺在床上的庄老爷眼睛睁得大大的,可就是一动不动。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绣儿一边说着一边把窗户打开,示意秦夜赶紧出去。 庄老爷的嘴好像要张开,可努力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是依然用眼睛瞪着绣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口。 绣儿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有所行动呢?看他的样子似被人点了穴或是下了迷药,可万一他是假装的,以自己和秦夜现在的体力可是不能与之一搏的。 权衡之后,绣儿决定还是先走为妙,暗道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改日准备好了再来更合适。“老爷,您的样子好像不怎么舒服,我还是先不打扰了,您就歇着吧。”一边说,绣儿一边往后退,出了门又轻轻关上。 庄老爷听到绣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头上那滴大大的汗珠滚落。只是身体依然不能动弹,他也不知道,还要这样在这个房间里面待多久。他心急如焚,却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继续思考这两天自己遭遇的所有事情。如果不能理出一个头绪,绣儿下次再来他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突然,本能让他感觉有东西在注视着自己,他睁大眼。天花板上,一个异类正望着自己。那是一只人那么大的壁虎,它身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无数只小壁虎。壁虎的眼睛温柔明亮,似曾相识。 庄老爷觉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他极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软弱无力的四肢根本没法移动,喊也喊不出口。 还好,那只大壁虎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庄老爷实在支持不下去,闭上眼睛睡着了。 十一安倩如 此时的城外,四姨太新入土的墓地前,管家赵严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庄老爷跪拜着,老爷的表情虔诚,眼角隐隐还有泪光,完全不似平日对几房姨太太那副冷面。做完整套礼数,庄老爷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安倩如欣赏了一阵子坟场的风景——“磷火!”她挽起袖子下了楼,从门后抄起一把铁锹,头也不回地去了墓地深处。 庄家四姨太的坟前,香还没有燃尽,依稀闪烁着点点微红。安倩如笑了一下,看得出,这个笑她发自内心。才填的土还很松软,挖起来一点也不费劲。远处一只乌鸦叫了一声,她挖到了棺木。 安倩如跳到坟坑里,从头发里拔出一把特制的小簪子,不多时,几颗棺钉都起了出来。干到这里,她有些得意,成功未免来得太容易了些。她略微休息了下,理顺了气息。 没有霹雳,没有惊雷,原来挖人家的坟并不会和遭天打雷劈。但安倩如被棺材里面的死人给吓住了。不错,里面躺着的正是被剥去全身皮肤的四姨太,如假包换的四姨太。她的手上还戴着那个翡翠镯子,身上穿着生前最喜欢的湘绣衣服,即便死得凄惨,也是个富贵的模样。 小虫子闻到了血腥味开始聚集在棺材附近,寂静的坟地里还能清楚地听到几百只蛐蛐唱歌的声音。安倩如有些烦了,她不是个脾气很好的女人。她恼羞成怒地用铁锹砸向四姨太的尸身,大声吼着:“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她的力气可真不小,折腾了一阵子,四姨太已经成了一堆烂肉,棺材底被她砸穿了。原来下面还有个夹层。笑容又回到了她脸上,她舒了口气。 一阵阴风吹过,遮住月亮的乌云被吹散了,银子一样的月光投射下来,棺材里的男人面容却还和十年前一样。安倩如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然后在他身上摸索起来。不错,东西真的在他身上。 月光下,这个金光闪闪的物件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彩,映衬着她的笑颜。安倩如高兴得快要哭了,为了今天,她已经等了太多年。到他死,终于得到了。 临走的时候,安倩如放了一把火,把小饭馆给烧了。这个地方已经没有让她再停留的意义,她要回到曾经住的地方去,这次,志在必得。 十二回来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还没天亮,一个女人破锣般的声音在庄家门外响了起来。 不久,有人来给她开了门,终于,稍微安静了一点儿。 “我要见你们老爷!”安倩如的态度十分强硬。 管家赵严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女人,他态度谨慎地问:“请问您找我们老爷有什么事?” “哼,按辈分来说,他是我儿子。”安倩如盛气凌人的样子很有些架势。 管家鞠了个躬,脸上不露半分喜怒,“请您先移步花厅,小的这就去禀报老爷。” 安倩如坐下不久,绣儿过来为她奉茶。“请您喝茶。”绣儿态度不卑不亢,她的样子很讨巧。在她低头的一刹那,瞥见了安倩如的鞋子。那鞋是茄皮紫缎子做底,上面用金丝绣了只壁虎。这样的款式,恐怕全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可安倩如还偏把这个图案绣得活灵活现,仿佛只要稍微跺跺脚,它就会爬出去。 安倩如等了好一阵,庄老爷还是没来。她忙了一晚上,有些倦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香!甚至比十年前更香。她正准备细品的时候,庄老爷来了。 庄老爷是坐在一辆木制轮椅上来的,一个漂亮的姨太太推着他来到花厅。姨太太安倩如是不认识的,只是眼前的庄老爷却连起身都不能了,看他双眼痴呆的样子,更别提望他会说点儿什么。 他怎么了?昨天他在坟场还好好的。 安倩如有些疑惑,庄老爷的眼神好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姨太太替他回了话,“老爷有些不舒服,一会儿还得休息,您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安倩如的眉头拧到了一起。十年了,她可能什么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沉吟半晌,说:“我等到他病好些再说吧,我的事情只能和他一个人说。”安倩如的表情是坚定的,完全不容庄家人商量。反正庄家地方那么大,多她一个人也不会麻烦到哪里去。 姨太太看看管家,管家看看庄老爷,仿佛他们谁都不敢做主。但这个号称是老爷的娘的女人自然是惹不起的,姨太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安倩如跟着绣儿走出房门的时候发现,绣儿看姨太太的表情和见鬼一样。虽然绣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安倩如明白,庄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高兴,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现在乱了正好,再乱些更好。 十三丢东西了 安倩如住在偏厅的小间里。虽然她自称是老爷的妈,可是除非老爷认可,否则这个家谁都不会承认她的身份。 她掖紧了怀里的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眼皮好像涂了胶水一样,怎么都睁不开。被褥也软绵绵的,人在里面好像掉进了陷阱,轻易是上不来了。安倩如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今天真不该来。还是太仓促了? 迷糊中,一个人影来到她的床前,这人很眼熟,可就是看不清。只见那人的手竟然伸到了她的怀里,那个硬邦邦的重要东西,被那人的手拿了出去。那人还笑了一下,那闪烁的金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安倩如想起身夺回,可全身无力,她想大声喊,可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悔恨的泪大滴划过她的脸落在枕头上,冰凉。一定是那杯茶,太香的茶会有问题,就像太美的女人会有问题一样。她努力分析,到底是谁拿走了那个东西。 也许,今天的安倩如要想的还不只这个,如今的庄家有太多问题。为什么庄老爷会那么快就一病不起?为什么丫鬟看见姨太太和见了鬼一样?为什么四姨太会是被人剥皮而死?还有庄老爷的眼神,为什么她会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果都让安倩如来想,她一定要尖叫的。她本来就是个不喜欢思考的女人,她一直认为,有时候最复杂的事情背后往往都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虽然她这个理论正确与否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她现在已经不能自已地睡着了。当然,还是那杯茶的原因。 花园里,绣儿唤住管家赵严,质问他:“他为什么没有死?” 管家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现在不是和不死没有什么区别吗?这样更好。” 绣儿又问:“那四姨太呢?她不是死了吗?我刚才怎么又看见她了?” 管家捋捋山羊胡子:“你看见的不是四姨太,是她胞妹,昨天我们回临城就是去四姨太的老家。老爷还是喜欢四姨太的,所以把她给带回来了。” 绣儿想了想,反正她也不能马上得出结论,管家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只能姑且相信。临走的时候,绣儿脸色不那么好看地说:“你要记得我给的好处,别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管家本来堆笑的脸也板了起来,山羊胡子一抖,鼻子里喷出一声“哼”来。 十四找到了 绣儿和秦夜约好,必须在老爷发现小屋已经被破坏之前再下去一次。 后半夜,月色清朗,阵阵秋风吹来很是惬意,如果纳凉歇息的话,没有比今晚更合适的了。可是秦夜和绣儿两个,却在那间没有门的屋子外面打探着。虽说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但秦夜总是感觉,那比有动静还要可怕,因为他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恐惧,连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点燃蜡烛,寻着那个破口子进了屋。屋子里面和上次一样,完全没有动静。壁虎们依然在屋子里面聚集着,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绣儿走进棺材里的暗道时,摸了摸胸口处被体温暖得温热的那块硬邦邦的东西。 有了上次的经验,两个人不再那么盲目,绣儿根据手中那块金色的东西背面刻着的地图,没兜多大圈子,便来到了一间小厅里。虽然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但秦夜感觉自己已经深入地下数十丈的位置了。死一般的静,像到了地狱。 明明没有看见透气口,可秦夜却感觉到一阵阵阴凉的风在耳边刮着,那声音,似乎垂死的人在呼喊着,有些凄惨。他摸了摸光头,虽然气温很低了,头上还是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小厅的墙壁上,已经有了更多光华璀璨的矿石晶体,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着妖艳的光。绣儿环视四周,发现了一块圆形的石头,在角落里,石头上面,有一块壁虎形状的凹槽。 绣儿的脸色突然亮了起来,“就是这里了。”她把手中的东西往凹槽里面一嵌,除去四肢和尾巴,中间部分的躯干刚好吻合。秦夜也笑了,不过他只稍稍微笑了一下,“不知道其他部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十五秘密 安倩如睁开了眼,望着一身的水有些不解。她刚才还在梦中看见自己已经搬回曾经住的宅院了,可一场从天而降的大雨却让她清醒过来。 慕容雷,她面前竟然站着慕容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我们要赶快了,不然什么都来不及了!”慕容雷拉着安倩如就往外面跑。那迷药想必已经过了药效,安倩如已经头不晕眼不花了。慕容雷带着安倩如来到小房子那里,两人也下了暗道。 慕容雷手上有一张地图,从墨迹上看,那地图似乎才画不久,连墨香都还能闻到。安倩如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脸发烧,这不是在做梦吧,为什么慕容雷会拉着自己的手一起走? 几经周折,慕容雷和安倩如也来到了小厅,现在,小厅里面有四个人了。 “是你?”绣儿看到慕容雷有些不屑。 “是我,宝藏里应该有我一份。”慕容雷笑了,很有底气的笑。 “你凭什么?”绣儿问他。 慕容雷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只黑灰色的壁虎,一只有尾巴,一只没尾巴。绣儿只看了一眼,笑了,“好,算你一份。” 安倩如望着绣儿,说:“我也想算上一份。” “你?你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跟我要求了。”绣儿抬起头仰视她。 安倩如不说话,她撩起了裙子来,那是一条层层叠叠很厚实的裙子。她的左边大腿内侧缝了一个东西在里面,鼓鼓囊囊的。安倩如咬住自己的辫子,用发簪挑破了透明的线,一块人皮掉了下来,里面滚出一只少了一条左前腿的壁虎来,同样的黑灰色。 安倩如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不过她还是笑了,捧着带着她体温和血迹的壁虎,“凭这个,我应该可以分一份了吧?” 绣儿皱了皱眉头,显然她很不喜欢安倩如,但还是点了头。 几个人把壁虎翻过来放在一起,对照上面的标记,分别把壁虎的四肢和尾巴掰下来,左前肢和尾巴部分是慕容雷的那两只壁虎,绣儿手上的是壁虎的躯干部和右前肢,安倩如的那一只正好是右下肢。把肢体部分都嵌入圆形石头上的凹槽里,现在只少头部和左下肢了。绣儿试图转动起来,可石头还是纹丝不动。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众人回过头来,那人已经来到了身后。 正是庄老爷。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巨大的壁虎,在地上爬动的壁虎,慕容雷看出来了,这正是那天他在庄老爷房里看见的那只,身上还覆盖着无数只密密麻麻的小壁虎。 “是时候揭开这个秘密了,也不枉诸位来敝府一趟。”庄老爷伸出手来,手心里是一颗金光闪闪的壁虎头和一只黑灰色的左下肢。 十六庄夫人和魏夫人 庄老爷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了圆形石头上的凹槽,轻轻一扭,一扇石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众人眼前一亮,门后是满墙闪闪发光的金矿石。只三支蜡烛,却已经把整间厅映照得亮如白昼。 绣儿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抹下来,露出欣喜的老脸。秦夜的光头此刻更像是一颗金头,闪烁着金色的光。安倩如忘了刚才的皮肉之伤,咧着嘴痴痴地笑。慕容雷瞪大了眼睛,已经克制不住了,他把手伸向了那闪耀着光芒的石头。可是,只轻微一碰,那石头竟然碎了,掉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粉末。 慕容雷不甘心,再试,还是一样,一块,两块,三块……越来越多的石头掉在地上,化做了金色的尘土。 “这些,到底是什么?”绣儿阴沉着脸问庄老爷。 庄老爷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说实话,连真的庄老爷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不是金子。倘若把它拿去冶炼,除了黑色的渣滓什么都不会得到。” “你说什么?真的庄老爷?你是谁?”绣儿有些不解。 “应该叫你魏夫人吧,难为你伺候我这么久了。”庄老爷手一抹,一张和绣儿同样精细的人皮面具掉了下来,里面是一张肤色发灰的老脸。 “庄夫人?”秦夜大惊失色,“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那金丝楠木棺材里不是你吗?” 庄夫人有些憔悴:“真正的庄老爷早就过世了。如果不是我假扮成他,这些年庄家不会这么安宁。” “安宁?你这个坏女人,嫉妒老太爷喜欢我,暗地给我喝你配制的药酒,把我变成了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我整整十年的青春都在坟地里面消磨了,我要你还!”安倩如扑上前去。 慕容雷眼明手快地点了安倩如的穴,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立刻收声。“岳母,小婿有错。如果当初您不那么反对我和小姐的婚事的话,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庄夫人哼了一声:“你不过是魏家的野种,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庄家大小姐成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觊觎我家钱财,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庄箐。” 魏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庄夫人,你也知道,我们魏家现在势力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我们两家可是有过誓约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庄家守宫派(古汉语守宫即壁虎)和魏家五五分账,魏家保护庄家不受官府的追究。我们一直合作很好,你们庄家靠我们魏家成了名门望族,我们魏家因你们庄家的钱财得以疏通官场上的道路,也算官运亨通。” 说到这里,秦夜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些年,兄弟们为守宫派偷来多少钱财,从未失手,多亏了庄老爷领导有方。可自从你接手之后,一切都变了,我还以为是老爷转了性,哪知却是你规定我们不能再偷东西。庄家是赚够了,可兄弟们……” 魏夫人瞪了他一眼,“是他们要给我们魏家的,这你别怪我。你们庄老爷说想金盆洗手,做正行。我们老爷信任他,这金矿里也有我们魏家的份。明明有人把能炼出金子的矿石拿给了我们,你们却再不肯挖了,还在矿上修了庄家大院,把整个矿都据为己有。你们这样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可不行。”魏夫人的目光咄咄逼人。 庄夫人叹了口气:“最初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矿石是可以炼金子的,可挖过了那一层后,下面的矿石就全是现在你们看见的样子。可你们根本不信,还要我们加大人手再往深挖。终于出了事,一次塌方事故让数百苦力丢了性命,如果不是我们老爷心慈封了矿口,悲剧肯定还会发生。” 庄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又一阵凄冷的阴风刮来,烛光随风摆个不停。秦夜想到刚才来的路上耳边呼啸的那似乎人声的阴风,原来这逼仄的地下空间死过这么多人,他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庄夫人的目光逼向秦夜:“老爷待你如亲生,毕生绝学也教给了你,你却下毒害我们。阴差阳错,他喝了我的那份死了,我喝了他的那份还救得半条命,”庄夫人的眼里满是怨毒,“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吗?”她撩起了一只袖子,那皮包骨头的手臂上,布满毒斑的皮肤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针眼,不,不是针眼,像是什么动物咬过的痕迹。“我每天要用壁虎吸血逼毒,喝用壁虎泡过的酒,像个怪物,就是这样,还不能完全解除当年你下的毒。” 秦夜打了个哆嗦,低下头去。 “还有你!”庄夫人的目光锁定安倩如,“哼!仗着老太爷的宠爱就为所欲为,暗地里勾搭慕容雷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真傻,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只喜欢漂亮女人,至少慕容雷不是。他那样没有出头之日的野种,爱的是权力和金钱!你,年纪比他还大的女人,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而已。” “误会,误会了,岳母大人,我是真心喜欢箐儿的。”慕容雷试图撇清和安倩如的关系。 安倩如虽不能动,但眼圈已经红了,这些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女人就是那么傻,心甘情愿为了男人做违心的事情。 “知道吗?我有多恨你!让你变成这样算是便宜了你!”庄夫人的眼圈也有些微红,“我和老爷白手起家,为了他我比你付出的多得多,可他竟然也迷恋你!”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安倩如身上,只是现在的她,让人想不起曾经倾倒庄家两代人的风姿了。 “四姨太的皮是你剥的,是吗?”安倩如忍不住问。 “是的,每一个四姨太的皮都是我剥的,我需要最好的全身面具。” “你真是疯了!”秦夜皱着眉头。 “不,我没疯。至少我还知道把老爷的尸体用药水保存好,他入土的那一天,还和死的时候一样。哈哈,不过,四姨太就不一样了,老爷绝对想不到,他喜欢的人会把他的棺材给刨了,哈哈,安倩如你就是做了鬼他也不会再要你的……”庄夫人的笑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突然,她止住了笑声,“我可是好人,至少我保全了那么多苦力,除了那次事故再也没人死在这里过……” 十七壁虎 庄夫人的话音未落,突然从后面的暗道闪出一个人来,正是管家赵严,“没有想到现在庄家和魏家的秘密我都知道了,就算这座矿是废矿,你们两家的家产还有不少……”赵严还没有说完,地上匍匐已久的大壁虎突然跃起,直扑他的身上,赵严先是被吓得不能动弹,继而全身抽搐,不多时便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众人见此情景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一个人只为钱做事,是绝对靠不住的。他可以帮你也可以帮我,更可以帮他自己。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吗?”庄夫人讥笑地看着魏夫人,“你用错了人。” 魏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秦夜诚惶诚恐地跪拜在那只大壁虎身前:“参见守宫派圣物!” 可那只大壁虎反而往慕容雷脚边靠了靠,慕容雷有些惊惧,躲避不及。 庄夫人把脸转向了慕容雷,“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喜欢箐儿,我问你,如果她不漂亮,没有钱,不是庄家的大小姐,你还会喜欢她吗?” 慕容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谁都知道庄家大小姐已经在八年前的火灾中烧死了。 “箐儿,你现身给他看,倘若他还愿意娶你我便再饶他一命。”庄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雷说。 众人有些诧异,莫非庄家大小姐的鬼魂还能再现? 那只一直匍匐着的大壁虎竟蜕去了皮,里面原来藏着一个白衣长裙的女子。这女子身段依然袅娜,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她幽幽地走到慕容雷面前,慢慢抬起了头。 天啊,这已经不能算是一张人的脸了。被疤痕扭曲的皮肤已经使五官完全移位,鼻子也只剩下两个小洞,嘴唇已经没有了,裸露的牙床下是一张空洞的嘴,里面是几颗惨白的牙。“我们还能一起吟诗吗?雷哥。”声音没变,可说话的时候因为闭不了嘴,有些口水滴落下来。 慕容雷瞪着曾经黑白分明宛如棋子的眼睛,掩饰不了慌乱,他迟疑了一下:“当然,只要你活着,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一起吟诗。” 可他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箐儿一拂袖,转身离去。“娘亲,你说得对,我看错了他。他发现小屋的秘密那天我就不该手软。” 慕容雷摸了摸后脖颈,原来那天弄昏他的人是箐儿,他昏迷在庄家那天,守护他的同样是箐儿。 “好了,你死心了,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他们这些人都该死!”庄夫人说话间带着箐儿已经退到了暗道口,一按机关,四道门迅速落了下来。 “糟糕,壁虎衣忘了拿出来。”箐儿说。 “不要紧,娘亲还可以再给你做一件。”庄夫人温柔地说,“做一件更合身的,能爬得更高更稳。” 十八尾声 箐儿现在住在四姨太的宅院里,经常被“庄老爷”召见。佣人已经全部换过,只是庄老爷望着新来应征的管家,怎么看都像是魏家派来的。 那座没有门的屋子,破损的窗户已经被重新封上。整整36颗大铜钉,锃光瓦亮,牢牢固定在窗户的四周。杂乱的枝叶从各个方向攀上了长满杂草的屋顶,占据了大半地方。灰漆漆的屋子,即便在夕阳照射的傍晚,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会再有人来送饭了,小院里的落叶也越积越多。 也不会再有人来窗户下偷偷地听,是否还会有那轻轻的“唧唧”的声音。 或许,有一天…… 作者:何许人。本文已发表于《飞魔幻》。 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 一 午夜的天台空旷而清冷,我披着外套站在角落里,看着睡眠中的城。漫无边际的黑色中,一栋栋死寂的楼房像潜伏的兽,远处闪烁着的霓虹光芒让人联想起狂欢的妖魔。我的心有些酸,此时此刻的范离,一定和玛吉在霓虹灯下快乐地笑吧。 两个小时前,我在这个天台上,看到范离来宿舍楼下接玛吉出去,就像当初他来接我时一样,送一大把百合和费列罗巧克力。范离会把那些给我讲过的老笑话讲给她听吗?那些笑话对玛吉来说应该是新的。不难想象,玛吉一定会夸张地笑,抹着蜜色唇彩的嘴咧开来,露出里面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像孩子似的撒娇,要范离把巧克力喂给她吃……我的双手揪着头发,发根因为用力太大被扯紧,这些事情,越想越头疼。 一阵风吹来弄乱了我的头发,烦!我不耐烦地撩起头发,指缝中扯断了几根,应该有痛楚通过神经传达到了大脑皮层,可我却感觉不到疼。难道还会有什么比此刻的心痛更痛的吗?范离真的和我分手了,我该怎么办?我无力地靠在墙角,虚弱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 玛吉有什么好,一看就是个虚伪的女生,大大的双眼皮是用胶布贴出来的,说话的时候喜欢做作地捂着嘴,在男生面前装清纯可爱的样子,其实,一回到宿舍最爱八卦的就是她。真不知道,如果范离看到了她在宿舍里用蜜蜡拔腿毛的样子会怎么想,还会把她当成可爱的小卷心菜吗? 这么想了好一阵子,我才觉得解恨。可只能想想而已,我怎么都改变不了范离已经和我分手的事实。我们从大一刚进校时就在一起了,整整两年,连辅导员都觉得我们好般配。我们曾经在那年的平安夜里双手紧握许下诺言,这一生都要永远都在一起。 昨天晚上,小米捧着我的手说,“你和范离分手后吃不好也睡不好,人瘦了一大圈,我看了都心疼。” 小米会心疼我,可我出现在范离眼前,他明明看到了我的憔悴却只礼貌地点头算打了招呼,好像我们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他脸上淡到不能再淡的一丝微笑甚至比普通朋友还客套得多,但只一转身,他就对着玛吉绽放笑颜,那种曾经在我们相识最初才出现过的迷人的笑。 每次一想到那幅画面我的心就比针扎还疼。 这一切,全都怪玛吉! 如果不是玛吉的出现,如果不是范离生日那天我得了急性阑尾炎,如果我出现在了那个派对上,范离一定还会和我在一起的。 我捏着华丽的蕾丝饰边裙摆,手心里的潮湿在上面留下斑斑的汗渍,这条裙子是我省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的,就为了那个晚上穿给范离看,可是现在,他再也不会注意到了,我美丽还是丑陋都与他无关,我开心还是痛苦都与他无关,每个人都看到他只在乎玛吉一个。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已经在天台上待了整整一个晚上了。我,范离,玛吉是一个班的,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范离把我甩了的第二天就和玛吉同进同出了,好几次我都看见辅导员对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安慰我。 不想回寝室,不想看见同学们怜悯的目光。从小到大,我的成绩,不论是数理化还是音体美,全都名列前茅,学校的奖学金也是拿最高等的,就连勤工俭学,我赚的钱也比其他同学多。作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我的一切成绩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渴望成功,渴望获得一切其他有父母的孩子拥有的东西,我讨厌被当成弱者的感觉。 我在黑暗中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甘心。 二 一双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温暖的感觉传来,我抬头看一眼,是小米。她来天台找我,她说:“如果你还爱着范离,还想要他回到你的身边,坐在这里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回去吧,好好休息,有了精力才能想出办法来。” 小米和我都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她比我还小一岁,说话做事却像我的姐姐,我们就像真正的亲姐妹一样,她凡事都会真正地为我着想。 是啊,我也感觉有些冷了,再在这里坐下去明天肯定要感冒的,我听她的话,乖乖地下了天台。回到宿舍,同学们早就睡了,小米爬上床后,不久也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 可我的脑海中只有玛吉和范离的影子,它们像走马灯一样片刻不停地晃动着,僵硬了一天的身体虽然很累了,脑子里的神经却还在疯狂地超速运转着,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濒临崩溃。如果再不找点儿其他事情做,好让我停止想范离和玛吉,我怕我真的要疯了,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来,打开电脑上网。 BBS里,还有不少在线用户,看来,这样深的夜里和我一样睡不着的人不在少数。我一边漫无目的地点开帖子,一边和一个刚认识的网友聊天。对方的名字我并不熟悉,我甚至从来不和认识的人聊天,我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聊天,而且下次决不会再找同一个人,这样的感觉让人放松。我担心被熟悉我的人了解,他们会知道我的弱点,然后伺机超越我。除了小米,只有陌生人,才让我有安全感。 网友叫“剖开的心”,听上去像是和我一样有着关于感情的烦恼,我们聊得很投机。虽然不能确定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抑或根本是一条会打字的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给我讲了一个让我很感兴趣的小游戏,一个恶作剧性质的小游戏。 她说,她男朋友和其他女孩子好了,和他分手后,为了报复那个女孩,她曾经发送过一条短信给对方,短信只有一句话: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这是个纯属恶作剧的短信,因为她并不知道对方都干了些什么,只是凭着感觉认为对方不是什么好人。结果,对方很快就回了短信过来,问她究竟是谁,想要什么。她回短信过去,让那女孩和现在的男朋友分手。不知道那个女孩究竟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方竟然真的照办了,三天后和男朋友分手。她的男朋友后来想起了她曾经的好,重新追求她,结果被她冰冷地拒绝了。她说,拒绝他的那一刻她感觉心口上那处疤痕竟然完全愈合了,她再也不会为他心疼了。 看“剖开的心”给我讲这些关于她的故事,我开始幻想着自己也能和她一样,让玛吉离开范离,然后,我要范离重新来追我,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他,这样,我的心一定也不会再疼了吧。越想越觉得兴奋,一直到天边最后一颗星失去光芒我才恋恋不舍地关上电脑,上床睡觉。 这次,我睡得很快,而且睡得很踏实,梦里我看见范离被玛吉甩了后哭着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原谅他,跟他和好…… 三 再次睁开眼睛,天快要黑了,我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在镜子前顾盼生辉,那是自信的颜色,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要回我失去的东西了。 我穿上一条黑色的裙子出门,小米在走廊上看见我,有些为我良好的精神状态吃惊,她问我去干什么。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只是去散散心。”我不会让小米知道我究竟要去干什么,和范离分手后她没少为我操心,我不想她再为我担心。 出了寝室大门,我去买了点儿吃的东西,然后就拐回了寝室楼下,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像只黑色的猫一样躲了起来。天已经黑了,我的视线集中在玛吉住的寝室门前,我目不转睛。 人不可能永远不出纰漏,如果有人专心致志地寻找的话,一定会很快被发现。 我不相信自己会有“剖开的心”一样的好运气,随便发一条短信过去人家就会相信你真的有她的把柄。我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一切讲究真凭实据,决不容许自己的成功仅仅因为侥幸,如果真的要对玛吉出手,我不会打没有准备的战役。 一个晚上过去了,我远远看着玛吉走出寝室出去吃了东西,又去了图书馆看书,直到她回去,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信心和精力。一个人,不做错事很正常,一辈子从不做错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我继续跟踪,我相信,我会有所收获。 也许是老天助我,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等到了我需要的。 那天,玛吉特别开心,因为她的家里人给她买了一辆车,那辆车太新了,以至于还没有来得及上金属牌照。我们全年级还没有一个学生拥有属于自己的汽车,她脸上的得意在招摇着,恨不得立刻用大喇叭告诉全校同学。那辆车是热烈的红色,虽然是跑车的款式,在我看来却像极满街跑的的士,十足的暴发户风格。玛吉家是暴发户,这几年在股市上斩获颇丰,买别墅,买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我说不准范离和玛吉交往,和她家里的钱有没有关系,虽然范离的零花钱也不少,也有个有钱的老爸,不过,关于他的身份…… 那是在周末的晚上,范离大概不在学校,我看见玛吉兴冲冲地打了好几次电话,却一脸失望的表情,玛吉于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试车,兜风。我打了的士跟在她的后面,她的驾照是才拿到的,看样子还很不娴熟,红色的小车时快时慢,只在学校附近人少的路上兜着圈子。 她兜到第三圈的时候可能是操作熟练了些,于是加快了速度。可就在街口的拐角处,玛吉的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她下车朝地上看了看,双手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慌乱的她看上去吓傻了,都没有注意周围有没有人就迅速回到车上,飞快地逃离。 如果我没看错,刚才似乎从路边走出一位农村老大妈,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面对着刺眼的车前灯,她显然愣住了。 莫非玛吉撞人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刚才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不超过一分钟,而我手里正攥着拍照手机。机会就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把刚才玛吉下车俯身察看、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有最后匆匆上车飞速逃走的画面全部拍成了视频。 “哪家公司的,到底会不会开车!”司机大叔一边说着一边停车,然后下车察看,听他的口气是在夜色里把玛吉的红色小车当成了的士同行。他大概是个热心肠,估计准备上前给那位新手同行上一课。我也随着他下了车,并一起过去看。 一阵风吹来,带来浓烈的血腥味,果然出事了! 地面上,那位老大妈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身上穿的是款式很土气的大襟棉布衣服,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身下有一大摊殷红的血,正一点点朝着我和的士司机的脚边扩散开来。我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那血沾上。老大妈的脸色苍白,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嘴角微张,像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来。老大妈的脸,我竟然觉得有些熟悉,是谁呢?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人,从来没有过也不可能有什么亲戚。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因为激动腿都有些发抖。 司机被眼前的惨况惊得愣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拨打了报警电话。可惜玛吉的车没有车牌,不然,一定会很快就找到她。 她死了吗?我不知道,她的嘴似乎还在微微抽搐。我忽然意识到不该在这里停留太久,于是跟司机说还有急事,把车费塞在他手上就离开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的老大妈身上,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用手机拍过东西。 两天后,那位老大妈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她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已经去世。上面还有个大大的黑色标题:红色跑车撞人肇事逃逸。报上说,肇事逃逸的司机如果以后被抓到要重判。在这个提倡和谐的时代里,撞死了乡下来的老大妈,然后逃逸,影响很恶劣,事情由于媒体的介入闹得沸沸扬扬。 四 我像一只胜券在握的黑猫玩弄即将成为猎物的老鼠一样,在玛吉看不见的地方看她。看着她把车送走,然后只字不提,看她忧心忡忡地每天关注新闻,看她和范离在一起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不会知道,后果会很严重,而这些焦虑仅仅是开始。 我买了张不用登记身份证号码的手机卡后并没有立刻和玛吉联系,五天后,我用新号码给玛吉发送了第一条短信:“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 发完短信后,我就把手机关了。我胸有成竹,我在角落里欣赏着玛吉惊诧的表情,看她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她盲目地按照短信来电显示的号码往回拨,看她听见那个号码已经关机后脸上的复杂表情。她的确只是个暴发户的女儿,太沉不住气。 当我半个小时后重新开机后,收到了玛吉回复的短信:“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把那段视频用彩信发到了玛吉的手机上,然后再次关机。这一次,玛吉的表情更惊恐了,她甚至赶紧朝四周看了看,生怕被人看到这段视频。 “你想要什么?”我再次开机的时候玛吉这样问我。 呵,我喜欢这句话,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可以掌管她生死的命运之神,一丝得意像蛇一样蜿蜒进我的心里。也许她会以为我想要的是钱,勒索这件事自古以来最常见的主题就是钱。如果玛吉真这样想的话,她就错了。不论我要的是现金还是银行转账,都会留下一个存入账户在那里,那可是一颗地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我没那么傻,等着人家顺藤摸瓜。 “准备一个最大号的旅行箱,明天凌晨三点,到建设村五栋404,箱子里装什么我会再通知你。” 发完这条短信,我再次关上手机,换了卡,哼着歌轻松地离去。不难想象,玛吉会有一副怎样难看的表情。 建设村五栋404,前年有一家三口在冬天里因为煤气中毒而死;去年变成出租屋后,又有一个年轻的大学老师心脏病发作死在那里;今年上半年,更是有个年轻女生在那里遭遇入室抢劫,女生反抗时被歹徒刺死。从此那个地方成了学校附近著名的鬼屋,尽管租金一降再降,都没人够胆去住,骇人听闻的传言甚至影响了那一整栋楼,有人说,即便是三伏天进去,那栋楼都是阴森森的。整个建设村里只有五栋的住户最少,正好成为我计划中的首选之地。 我再看了一遍手机中的视频,玛吉,等着我,送你一个午夜盛宴。 五 凌晨三点,传说中阳气最弱、阴气最盛的时刻,人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在生物钟的运转周期上也是最薄弱的时刻。我白天睡了整整一天,此刻神采奕奕地守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这个位置是我精心选择的,可以看到整套房子里的动静。 天气有些闷热,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今夜的风有些大,吹得外面的树叶摩擦着沙沙地响,月光惨白地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难看的树影,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尖厉的猫叫,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时间正好到了三点,“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脑袋慢慢地探了进来,朝四周张望着。那个影子我一看就知道,是玛吉。她蹑手蹑脚的,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午夜就是安静,我甚至能听见玛吉紧张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她一定觉得有些奇怪,空气里有奇怪味道,那是久不住人的房屋的霉味、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香味,不是檀香,而是那种烧给死人的香。当然,这些都是我事先准备好了的。 玛吉一定是有些害怕,一个人这么晚到这样闹鬼的房子里来,谁都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她迟疑着久久不肯进门,我在角落里用已经设置成静音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进屋,不要关紧门,留一条缝。” 也许是不要关紧门这点,让玛吉稍微感觉放松了些。她按照我说的,真的进了屋,并且把门留了一条缝。她四处张望着,手握成紧紧的拳头,我看见,她手上有个闪着寒光的东西。 哼!想暗算我。我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又发了个短信给她:“扔掉你手里的东西。” 玛吉收到短信后,显然惊慌失措,她当然不会想到我是怎么知道的。她顺从地扔下了手里的东西,那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看见,那是把刀。 失去防御武器的玛吉全身缩成一团,看着她抖得像秋天里最后一片挂在树梢上的叶子,我简直要笑出声来,真是太解恨了。 “走进卧室,然后把带来的东西一张一张全部烧完,烧的时候心要诚,要不停地说对不起。”我又发出了一条短信。 玛吉拖着旅行箱进了房间,借着微弱的亮光,她看见了两件简单破败的家具,还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两个白色瓷盘,盘子里有些水果和馒头,盘子前有一个香炉,里面有三支正在燃烧的香,烧给死人的那种香。盘子的后面是一幅大大的黑白照片,相框上还挂着黑纱,照片中一脸凄苦表情的赫然是那个被玛吉撞死的老大妈。这样的摆设,显然是灵堂。 相信玛吉此刻更加想不到匿名发信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了,不要钱,不要物,要她来死人灵堂烧纸钱。我看见她狐疑的目光,她一定是在猜测,究竟对方是不是老大妈的亲人。她迟疑了片刻,动手从旅行箱里拿东西出来,厚厚的一摞,上面印着数目巨大的面额,没错,那是烧给死人的冥币,我让她准备了整整一箱子。写字台上有打火机,玛吉把纸钱点燃,一张点燃另一张,扭着腰肢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在她身后的墙上投下巨大的黑影,火光跳动,她的影子就变了形。我听见她很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皱了皱眉头很不满意,又发了条短信过去:“大声点儿。” 玛吉朝四周看了看,手中不敢停下来烧纸,她不敢确定这个地方是安装了监视器还是有鬼,她战战兢兢如芒刺在背,我看见她的脸上有泪,呵呵,她被吓哭了,我必须用手捂着嘴才能不笑出声来,等着吧,你要哭的还在后面。哆哆嗦嗦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六 玛吉太害怕了,她全神贯注地烧着纸,没有发现她留的那条门缝一寸一寸地被推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一只手重重地落在玛吉的肩膀上,把她惊了一下,她回过头,惊喜万分:“是你!范离,你怎么找来了,你不放心我是吗?我怕极了,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你来陪我就好了。”玛吉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范离脸上全是阴森冰冷的表情。 “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你!”范离的声音阴沉中透着彻骨的冰冷,他揪着玛吉的脖子,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怎么了?范离你怎么了?”玛吉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还来不及多想,两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她的脸上,零散的纸钱烧完了,整个屋子又回归黑暗,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我有些紧张。 范离会怎样对玛吉?呵,玛吉撞死了他的亲生母亲。 是的,那位老大妈是范离的亲生母亲。在我和范离感情最深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是在四岁那年被范家收养的,范家的主人没有能力要孩子,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读大学后范离离开了家,每年都找机会和亲生母亲见上两次,给她些钱,跟她聊聊天。 如果我没猜错,出事那天范离是去见他母亲了,而他母亲来学校找他,所以经过了学校附近的小路。没想到,错过的母子竟然从此生死永隔。 范离和玛吉交往并不太久,所以我想范离可能不会把自己真正的身世告诉玛吉,因为那涉及到继承权问题,而玛吉又是出名的势利。我看见过一次范离生母的照片,后来在报纸上看清大妈的遗像后肯定了她的身份,所以,我布置下了这里,然后把视频发给了范离,让他来这个闹鬼的房子看到真相。我要的,就是让玛吉和范离从此一刀两断,而我,也可以回到范离身边去。 “我们俩完了,以后你别再来找我。”范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忽然松开手,转身走了。失去重心的玛吉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闷的如空心烂木头的声音。 范离决绝地走了,门被很大力地关上,巨大的回响震动了整栋楼房,也把我藏身的柜子门震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玛吉捂着脸在哭,她不会看到我的,她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范离会这样对她,虽然她也有很多男生追求,不过,范离无疑是最好的,人帅,成绩又超好,我和范离好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觊觎。 一条透明的鱼线缓缓落到了玛吉的脖子前,她还在捂着脸哭,没有发现我正在她背后,哭吧,将死之人当然该哭。我一咬牙收紧了鱼线,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手法并不熟练,我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使劲地拉。玛吉在我手下像一只被人抓住的蚂蚱,两条腿拼命蹬着,两只手扯着鱼线,企图呼吸。我不会给她机会的,我用膝盖抵住她的背,用起力来就更顺手了。两分钟后,我松开鱼线,玛吉像一条煮熟的面条一样瘫软在地。 离开之前,我把那张手机卡藏在破砖缝里,既然这个游戏已经结束,这张卡也就没有了意义。我把玛吉装进她带来的大旅行箱里,拖到散发着臭气的护城河边。漆黑一片,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其实这一带不仅午夜没有人,就是大白天人们经过这条臭水河也是捂着鼻子敬而远之的。浑浊的河水一口就吞下了箱子,然后吐出两串泡泡,像打了两个馊了的饱嗝儿。 玛吉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卸下了。 我扔了鱼线,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网吧,在那里我早就开了包夜的卡座。 我说过,我是个脚踏实地的人,稳妥的人,不会有人知道我去过那个闹鬼的房子,并且做了些什么,我租那间房子的时候都是用假的身份证,我甚至在每个手指头上都抹了一层透明指甲油,这样不会留下指纹。我小心翼翼,我运筹帷幄,我终于成功了!我高兴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我就要和范离又在一起了。 七 玛吉的失踪并没在学校里造成多大影响,她以前就经常这样玩消失,然后每次回来都告诉大家其实她去旅游了或者去了外地购物。 可是,范离的表现显然不像我估计的那样,没了玛吉在身边,他看见我时还是有些冷漠。虽然我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了买他爱吃的早餐,我可以在小店前排半个小时的队,为了等他一起去图书馆,我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好几个小时。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我有些沮丧,他看见我,再也热不起来了。 终于,小米很为难地告诉我,她看见范离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那个女孩是其他系的,据说是个高干子弟。 不,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范离是爱我的,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我们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我们走在一起最般配,他甚至可以告诉我他隐藏最深的秘密。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爱我,只是,他暂时还没走出玛吉撞死他亲生母亲的阴影而已。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能再欺骗自己了,那天,范离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拒绝了我。他说:“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不适合,你会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我是被小米搀着走回去的,我的双腿几乎没了行走的力气。怎么会这样?我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甚至杀了人!可他,却一句“我们不适合”就打发了我!原来范离现在需要的是那种对他未来有帮助的人,没有了一个玛吉他还会去找另外的玛吉,而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几乎要绝望了,这感觉比当初范离跟玛吉好了更痛苦。我躲在蚊帐里,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把自己关得像条作茧自缚的虫子。 “滴滴……滴滴……”就在我最痛苦、最低潮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这句话后面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我回过去:“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此刻多么希望对方就是“剖开的心”那样只是恶作剧的人,一个没有真凭实据没有我把柄的人,但是,我想错了。对方发来一个视频彩信,那是我在那个晚上勒死玛吉,把她装箱扔进河里的情景,画面有些泛红,而且距离也不很近,看得出是用红外夜景摄像模式拍下来的。 该死!我竟然被人偷拍了! 我哆嗦着删除了这条彩信,然后环顾四周,还好,宿舍里的同学都不在。 “你想要什么?” 我发了一句回去,我是孤儿,我没有钱,也没有家人可供别人勒索,所以,绑架和敲诈的话对方应该事先调查清楚。 “你现在立刻去那个晚上你杀人的那间屋子里,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对方很快就发了回来。 我稍稍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按照那人说的赶紧去了那间屋子,虽然很好奇,也很不甘心,不过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是个成绩和纪录都很好的大学生,即便没有了范离将来还是有美好的前途在等着我,万一对方把视频传了出去,我辛苦挣扎奋斗了20年的人生很可能会被破坏掉。 我步行的速度有些慢,几天来没吃什么东西,有些头晕眼花。我的口袋里揣了把水果刀,万一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完全被动。 我上楼前,仔细地看了看身后,没发现有跟踪的人,可还是感觉背后一片冰凉,分明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我,就像当初我注视玛吉一样。我慢慢地上了楼,然后进了那间闹鬼的屋子,一切都还是那天的样子,有些破败,凌乱不堪,只是桌上的水果和馒头都发了霉,散发着更加难闻的气味。但窗户却被厚木板全部封了起来,没有了光线,屋里暗淡得像防空洞。 “把大门反锁,你的手机卡从门缝下面塞出去。”短信在我踏入屋子后准时发来。 搞什么鬼,如果我把手机卡扔掉了,那怎么和对方再联系?虽然犹豫,我还是照着做了,把大门反锁,然后,取出手机卡,塞出门缝去。 我没有马上走开,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用锁锁着什么。一定是那个人来了!我趴在地面上,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跟我做这个黑色游戏。门缝下面出现了一双脚,一双熟悉的脚,怎么会是她? “小米!怎么会是你?”我拍着门,大声喊道。 “别怪我,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你要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算对得起我们姐妹一场的感情。”小米的声音有种冰冷的陌生。原来,我和小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当年父亲落魄时和我们的母亲分手后,我们被送到了福利院,也许是我们长得并不像,所以没人知道我们是姐妹。但是三个月前,我们的父亲找到福利院去了,他现在过得好了一些,来找我们了,想把我们认回去。 “爸爸家并不是很富裕,所以,我想,他只需要一个女儿,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让他感受到两个女儿的幸福。”小米漠然地说:“我不忍心亲手杀了你,所以,你在这里等待自然死亡吧,我算过了,你饿了三天了,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大概就喊不出声了,屋子里的水闸和电闸都被我关了,现在是你自己反锁自己在里面,一个星期后我会来把外面的锁带走,到时候我再把你的杀人视频放到网上,就算没有遗书你也算畏罪自杀了,正好你现在还失恋了。别浪费力气呼救了,你早就知道,这栋楼都没什么人住。” 声音越来越小,我听出小米已经走得远了。 八 我第一次感觉到滚烫的泪也可以让脸有刺痛的感觉,那是绝望的泪,一串串挂满我的脸。 “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我不该轻易尝试这个危险的游戏,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呼喊救命了。但是,我不该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是的,不该! 我忽然想到,我还扔了一张手机卡在这里。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条又一条砖缝,指甲被砖磨破了,鲜血淋漓,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我必须救自己。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近乎疯狂的办法。我把找到的卡插进了手机槽里,开始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发短信,我想,总有一个心虚的人会被我撞上吧,不论谁回了短信,我只要对方来帮我撬开门外的锁,然后…… 手机的开启照亮了漆黑的屋子,我颤抖着按下按键,屏幕上爬满了又黑又大的字。 “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那晚你干了些什么。” …… 作者:何许人。本文已发表于《男生女生》。 冰激凌 一 窗外,圆月像一只翻白的鬼眼,突兀地挂在黝黑的天幕上,冷冷地俯视着杜鹏。 睡不着,虽然床很舒适。 那天鉴定过的一对尸体又在眼前晃悠,那是一对偷情的男女,被担架送来的时候都只盖着一条薄薄的白底碎花的床单。 那条碎花床单很扎眼,绿叶丛中间那一点点的红,像凌乱的处女血渍,刺目、艳丽,带着所向披靡的情欲,起起伏伏地罩在两具尸体上,诉说着他们在欲求不满中猝然离世的哀伤。 男的34岁,女的29,都是繁花怒放的年龄,男人肩宽腰窄、胸肌健硕,女的肤如凝脂、窈窕美艳。 很可惜。 这是杜鹏掀开床单时的第一感觉,随后,他就被这对男女脸上的表情震撼了,那是一种欲生梦死、极度沉醉的表情,特别是那个女人,微微张开着双唇,似乎随时会发出销魂的呢喃,脸上的红潮还没有散尽,半眯缝着的眼睛春光外泄,整张脸、整个人都还保持着风情万种的姿态,栩栩如生。 在最美的刹那间凋零,把所有的痛苦和遗憾、疑问留给生者,这对比翼双飞去了天堂的灵魂是幸福的吧? 就是带着这个疑问,杜鹏很心痛、很有罪恶感地完成了整个鉴定过程。 没有人知道,当杜鹏用冰冷的手术刀划开女人小腹至会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死因很简单,天然气管道泄漏,这对在浴室里鸾凤颠倒的男女乐极生悲。 然后,很快结案,案情也一目了然,男的因妻子车祸高位截瘫、耐不住寂寞,和对门的艳邻由一夜情发展到长久情人,结果双双意外身亡。 可是,不知怎么,杜鹏再也忘不掉那对男女,确切地说,是那个女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女人凝固的风情就妖娆地出现在眼前,让杜鹏精神亢奋,彻夜失眠。 今晚,又这样,杜鹏看着那轮圆月,心烦意乱。 二 整个小区的灯都黑了,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杜鹏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努力想把那具诱惑的尸体从脑海里驱逐,就在这时,突然,他听到了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声! 杜鹏心里一紧,眯缝着眼睛,在黑暗里警惕地盯住房门。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幽幽的月光透过薄纱的窗帘,屋子里光线晦暗,可杜鹏还是震惊地看到,那是一个裸体女人! 洁白修长的腿,纤细柔软的腰,长垂过肩的直发,只是,杜鹏看不清她的脸,她微低着头,脸庞被垂在前面的长发遮掩了。 一丝寒气顺着敞开的门缝袭了过来,杜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梦想变成现实,杜鹏像好龙的叶公,感觉不到丝毫的兴奋了,有的,只是暗如潮水般的恐惧。 女人光着脚,生生地飘了过来,停在了他头顶的位置,俯下身来,半天一动不动,似乎在嗅他的气息。 杜鹏由头皮发紧到全身僵硬,实在挺不住了,几乎要暴跳起来的时候,那个女人转身离开了。 她去了洗手间。 紧接着,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强烈的好奇心暂时压倒了恐惧感,杜鹏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凑近洗手间,小心翼翼地探着头往里看。 宽大瓷白的浴池里,女人坐在里面往身上撩水,一下一下,动作机械而缓慢。 仍然看不清她的脸,顺直的长发被水浸湿,贴在她的脸上、肩上,愈发衬得肌肤雪白明晃。 整个画面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冻僵了偷窥的杜鹏,他决定,明天就搬走。 三 天亮了。 晨曦笼罩下的小区花红、树绿、楼宇洁白,充满了鸟儿此起彼伏的叫声,天气是那样清新明丽。 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 杜鹏昏昏沉沉地站在窗前,搬走的决心在动摇。 昨天夜里,那个女人洗完了澡,熟练地拿起挂在墙角架上的浴巾擦干了身体,就躺到了杜鹏的床上。 当时,杜鹏还愣在洗手间门旁。 那个女人玉体横陈,直愣愣地躺了半天,活像那天手术台上的女尸。 杜鹏自诩是个胆大的人,可当时,他是依靠墙的支撑才勉强站稳的。 躺够了,女人动作轻缓地下了床,和来时一样轻飘飘地离开了。 女人走了好半天,杜鹏才从魂飞魄散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迅速地冲到门那里,发现门锁得好好的,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近来休息不好、工作压力太大,得了妄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症。 可是,洗手间里满满一浴池的水,还有湿漉漉的毛巾,都证实这一切不是虚构。 原来,这间房子闹鬼的传言是真的,从前租过这里的人说,家里会无缘无故多出一盆花,或者丢失衣物,再就是,浴池会在夜里自己放满水。 所以,这房子的租价一降再降,降到激起杜鹏强烈的好奇心,终于忍不住租住进来为止。 这是住进来第二天晚上发生的事。 要不要继续住下去? 杜鹏犹豫不决。 说实话,这小区的环境真不错,距离法院也不远,对于杜鹏来说,实在是个理想的住处。 何况,他是不信鬼的,租住进来的初衷,是来揭开谜底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也许是初升的太阳给了杜鹏力量,他决定,再住一晚。 四 傍晚下班回来,走进小区,杜鹏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慌跳起来。 自嘲地笑笑,硬着头皮往里走。 整个小区在夕阳橘红色的光晕里,显得温馨而有些神秘。 小区中心花园里,有很多悠闲散步的人,大家轻松自在地打羽毛球、下棋,一片祥和的景象。 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是那个坐轮椅的女人。 她神情淡漠,眼神空洞,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她的脸色很苍白,那是长期待在室内造成的。腰以下的部分绵软无力地耷拉在轮椅上,不像有生命力的腿,而像捆绑在身体上多余的累赘。 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几乎对她视而不见,大家谈笑风生、各得其乐,唯有她,面无表情地冷坐在那里,像只落单的孤雁。 不知怎么,杜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随后,这触动迅速放大,扩展成一股冲动,他走向了那个轮椅中的女人。 “嗨,你好。” 杜鹏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像阳光般温暖灿烂。 可是,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仍然保持着远眺的姿态,决然出尘的目光不含一物。 这是一个曾经生动美丽的女人。 那样精致的五官,那样紧致细腻的皮肤……在座上轮椅前,她一定是颠倒众生的骄子,只可惜,天意弄人。 女人冰冷的态度让谈话无法进行下去。 杜鹏讪讪地笑笑,冲她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租屋。 五 夜色又在失眠中渐渐加深了。 今夜的失眠不同以往,杜鹏不是因幻想而亢奋难眠,而是怀着一种奇妙的恐惧和期盼,在极度的忐忑不安中失眠的。 子夜,时钟指向12点。 小区里万籁俱寂,那轮圆月又开始冷眼旁观。 杜鹏的心跳一阵比一阵快,他死死地盯着房门,可它一直纹丝不动。 极度的紧张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生。 杜鹏熬不住了,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熟睡过去,连个梦都没有做,就一睡到天亮。 被刺眼的阳光晃醒,杜鹏猛地坐了起来,警觉地把屋里屋外看了个遍。 没有任何异常。 杜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他的头很沉,睡过之后竟然比失眠还难受,他回到床边,想再躺一会儿,却赫然发现,在他的枕边,落着几根长发! 那长发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勒紧了杜鹏的心脏,顿时让他呼吸艰难——昨天晚上,那个女人不仅来过,还在他身边躺过! 杜鹏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睡觉前,他才新换了床单。 想到真有一具冰冷的女尸躺在自己的身边,杜鹏毛骨悚然,他惊跳起来,围着床神经质地打了两个转,顾不得身上还穿着睡衣,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一出门,正看到对门的女人,被钟点工推出门来。 女人仍然瘫坐在轮椅里,神情还和昨天一样冷漠,只是,看到神色惊慌的杜鹏,她若有若无地动了动嘴角。 杜鹏顿时愣住了,女人刚才分明不动声色地笑了,那笑容一闪即逝,却那么明艳耀眼! 几乎在瞬间,女人便转过身去,任由钟点工一级级半推半抬地挪下楼去,可是,那抹浅笑却让杜鹏忘了惊慌,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女人那抹笑,是别有深意的。 杜鹏决定,再住一晚! 六 杜鹏觉得自己像上了毒瘾一样,明明对深夜恐惧到极点,却欲罢不能地充满了期待。 又到了鬼门大开的时刻。 杜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神志却无比清醒。 心跳声急如战鼓,咚咚地响在胸腔里,带来浑身的战栗,还有隐秘的快感。 开门声再次轻微响起。 杜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眯缝着眼睛,屏气凝神地关注着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先去了洗手间。 只是,这次,女人只是简单地冲洗了一下,然后,她来到杜鹏床边,在杜鹏身边站了一会儿,就躺倒在他的身边。 全身的血液停滞了几秒钟,然后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直冲头顶,杜鹏憋不住气,牛一样粗喘起来,他虎虎地翻过身去,伸出健壮的臂膀,直压到女人的胸脯上。 女人的胸柔软而富有弹性。 恐惧地试探、狂喜地占有,几乎连个过渡都没有,两个人就滚作一团,在疯狂的掠夺和索取中大汗淋漓。 朦胧的月光下,女人的身体白璧无瑕,四肢健美如朝气蓬勃的小鹿,果然微张着小嘴,呢喃地发出销魂噬骨的声音,半眯着眼睛春光无限。 杜鹏飞上了云端,在极度的满足中疲倦地瘫软…… 女人吻了吻杜鹏的嘴唇,悄无声息地起床、下地、开门、离开。 夜恢复了宁静,那轮圆月却悄然残缺消瘦,像被人生生刮去了皮肉…… 七 杜鹏死了。 一丝不挂地死在浴池里,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表情迷醉愉悦。 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轻微腐烂,封闭的屋子里充满了天然气和肉体腐朽的味道,让人窒息。 这是死在这间房子里的第三个人。 前两个,就是那对偷情的男女。 这两起意外事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牵连,只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洗澡关天然气阀门这样的常识,被住进来的人连续遗忘? 经检查,洗手间里的天然气阀门和管道都是完好无损的,造成的意外,显然是死者粗心大意导致的。 警方在小区勘察过现场后,进行了几天明察暗访,没有得到任何有力的线索。 询问对门瘫痪的女人时,女人一句话不用说,那绵软无力的腿和医检证明,就足以证实她不具备作案条件,至于问她有没有听到声响,或者发现其他异常,女人只是摇头,面无表情、滴水不露。 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只能列为意外事故。 小区在经历了几天的动荡后,又恢复了平静,人们照常上下班,傍晚照常去中心花园休闲。 只是,那幢楼,如今只剩下轮椅女人一个人住了。 那里有一间闹鬼的屋子。 所有的人说起那间屋子,都会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目光惊恐。 只有那个轮椅女人,眼神空洞,对一切置若罔闻。 没有人再租住那幢楼里任何一间空房子,也没有人知道,那些空房子里的浴池会不会自己放满水,天然气阀门会不会自己打开,管道会不会自己咧开嘴巴喘气。 那幢楼,和那个轮椅女人一起,慢慢变成人们视而不见、唯恐避之不及的事物。 八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小区风平浪静,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人们松了一口气。 某一天,傍晚时候,人们看到钟点工扶着冷燕,一遍遍沿着花园甬路练走。 站起、跌倒、再站起、再跌倒……几乎所有的人都见证了冷燕身残志坚、最后摆脱残疾的艰难历程,冷燕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了。 没有人怀疑什么,之前的一切惊悸,都被时间沉淀封存。 九 只有冷燕自己知道,她成功了! 三年前,出差归途中的冷燕开夜车途经偏僻的市郊时出了车祸,她当场昏迷,对方逃逸。 由于抢救延迟,冷燕受伤的腰部组织坏死,被确诊为瘫痪。 奇迹般醒来的冷燕没有半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夜之间,她失去了自由、健康和工作,由一个健美可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废人。 丈夫路杰对她的态度由同情到厌恶,不过短短三个月,随后,路杰就和对门的女邻居辛桃暗地苟合。 辛桃的丈夫萧月明是律师,路杰最初和辛桃相识,是因为路杰叩开对门向萧月明咨询一些法律问题,想委托萧月明起诉追查逃逸的司机。 那个司机,就是法院的法医杜鹏。 结果,路杰放弃了追查,和辛桃打得火热。 萧月明发现后,忍无可忍,愤然和辛桃离婚,却把路杰和辛桃的事,告诉了冷燕。 就是从那天起,世界彻底变得面目狰狞,道德、良知、爱情、亲情,尽数毁灭。 冷燕开始了报复计划。 冷燕的瘫痪是假性的,只要肯锻炼,就可以康复。 路杰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冷燕咬着牙在家里练习走路,足足练了一年,她终于康复如常。 路杰和辛桃最后一次碰面前,冷燕用配好的钥匙打开了辛桃的门,拧松了洗手间的天然气阀门,并用冰激凌将阀门封住,这样,一时之间并不会导致天然气外泄,可是,当浴室里温度升高,冰激凌完全融化,鸳鸯浴池就会变成殉情死地。 法医杜鹏鉴定了路杰和辛桃的尸体。 死去的男人是被他撞瘫了的女人的丈夫,辛桃是他同事萧月明的前妻,这两具尸体让逃逸后一直心神不定的杜鹏更加不安,冷燕倒在血泊中的一幕时时重现在他的眼前,先残疾,然后被丈夫背叛,全部的不幸,都是他杜鹏酒后驾车造成的,带着一份愧疚,他租住了辛桃生前住过的房子。 这对冷燕来说,是个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她没有理由原谅杜鹏,她的一切不幸都是杜鹏造成的,如果杜鹏及时送她去医院,一切悲剧都会避免。 在昏迷前的一刻,冷燕看清了杜鹏,只是,杜鹏并不知道。 于是,在深夜里,冷燕走进了辛桃的房间。 杜鹏是聪明的,他从冷燕饱含深意的笑容里嗅到情欲的味道,与被他撞瘫过的女人做爱,是对不安灵魂的安抚和救赎,他本来决定照顾冷燕一辈子的。 可是,冷燕只想让他死。 那天晚上,冷燕故伎重演,先去洗手间用冰激凌封了天然气阀门,和杜鹏欢爱后离开,浑身臭汗的杜鹏去冲凉,结果,杜鹏也死了。 现在,她冷燕经历了痛苦的、艰难的蜕变,再次变成自由的蝴蝶,可以展翅飞翔了。 她决定去找一个人,萧月明,那个受伤的男人,她要好好爱他,是他把路杰和辛桃的奸情告诉了她,把对门的钥匙给了她并为她策划报复的方法,另外,也是他把杜鹏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 洗洗干净,她要靓丽清爽地出现在萧月明的面前。 冷燕哼着歌,愉快地撩起水花清洗自己,沉浸在对新生活的遐想之中…… 洗了一会儿,莫名就感觉胸闷气短,等她想站起来,却为时已晚,她的身体已经绵软无力!疑惑地转过头去,冷燕赫然看到,天然气阀门那里,最后一滴冰激凌滴落了下来,消失在下水道的入口…… 作者:一翎。本文已发表于《惊悚》。 黑暗后的黎明 一 快放寒假了,偏偏期末考试迫在眉睫,把大家的好心情搞得一团糟。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黎明前的黑暗如此漫长,排山倒海的试题、昏天暗地的测试、沉重如山的作业、滔滔不绝的教导,这些能把人折磨疯,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都不够分量,大家的神经高度紧张,在明争暗斗中考验着各自心理承受的极限。 “看看你们,一个个半梦半醒的样子,霜打的茄子似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虫除了考个好成绩给学校和家长看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要做行尸走肉……”班主任又在发疯,把话说得越来越狠,姚思晨只觉得耳边有上千枚弹炮在狂轰滥炸,她心烦意乱却只能咬着牙忍着,她是班长,又是最优秀的三好学生,她得谨遵教诲、乖巧听话,可是她的理智濒临崩溃,她望了望前面大吼大叫、五官扭曲的班主任,真想冲上去一把把她丢到窗外。 姚思晨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怎么能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她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窗外,阳光明媚,是冬天少有的艳阳天,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是八楼,如果班主任摔下去会惨不忍睹……不知怎么,姚思晨无法拽回自己的幻想,她的思维延展开来——坚硬的水泥地上,血肉横飞的班主任四肢下垂、脖子折在胸前,脑袋开花,就像课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写的那样,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眼睃缝裂,乌珠迸出,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想到这些,优等生姚思晨的脑海里就蹦出那篇生动有趣的课文来,连同班主任“遇难”的幻想叠合在一起,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她想,鲁提辖那个年代真是快意恩仇,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施耐庵更牛,硬是把个凶杀场面写得色彩缤纷、诗情画意。想到这儿,她就止不住笑起来,她不只笑了,而且笑得很突兀,像只下了蛋的母鸡,“咯咯咯”地发出一串快乐的单音节。 教室里猛地安静下来,前面咆哮的班主任陡然屏气凝神,只见她的脸上风起云涌,目光像激光枪一样扫射过来,把姚思晨脸上甜美的笑容一下子枪毙掉了。 姚思晨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她怎么能在班主任发威的时候笑呢?她是班长,还是三好学生呀,怎么能做出这么大不敬的事来?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冒犯班主任跟犯了死罪没区别!“姚思晨!”班主任会先来个地动山摇的冲锋号,开火后进攻目标明确,她姚思晨会一下子由三好学生变成千古罪人。骂完了,班主任会先撤了她的职,然后把她学年考试思品打不及格,她保送清华的名额被取消,同学和老师们都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爸爸妈妈狠狠地揍她…… 姚思晨越想越害怕,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班主任,开始严重心律不齐。 班主任异常安静,同学们原本麻木的神情生动起来,纷纷转头看向姚思晨,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有缩着脖子的……神态不一。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儿,恐惧的电流一波波顺着脊背往上蹿,姚思晨的腿都软了,她诚惶诚恐地站着,在可怕的联想里心惊肉跳,她不敢再看班主任,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异常的安静正是狂风暴雨的前奏,天啊,班主任该不会把她姚思晨丢到窗外、让她开彩帛铺吧?呜呜…… “好了,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前面,班主任竟然心平气和地说。 有没有搞错?所有的同学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本来以为会发生一场世界大战,没想到连个过渡都没有就和平演变了,这也太玄了点儿吧?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一向有仇必报的班主任破天荒地宽容大度了,她已经微笑着开始讲课了,板书漂亮、教态自然,好像刚才那个歇斯底里发怒的班主任被换了魂儿。 姚思晨忐忑不安地坐下来,犹如死里逃生。 二 玻璃把漆黑的夜幕裁成一块块四方形,坚硬地贴在姚思晨的头顶,让她感到压抑,她真后悔和周晓宇换了床位,这靠窗的破地方,一点儿都不利于睡眠。其实她也知道,她睡不着是因为白天上课受了惊,到现在她还后怕呢,可是,班主任怎么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了,甚至课后都没找她谈话,这也太反常了吧? 姚思晨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床弄得咯吱作响,舍友们都睡着了,对面的周晓宇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她们每个人都睡得无比香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姚思晨都羡慕她们了。 数羊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姚思晨……姚……思……晨……” 是谁在叫她?声音轻飘断续,擦沙似的艰涩嘶哑,叫魂儿一样。姚思晨刚刚恍惚的神经猛地一紧,只觉得一股阴风顺着脚下猛地卷遍了全身,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她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警觉地四下看去,走廊里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里映进来,宿舍里光线昏暗,周晓宇她们三个安安稳稳地躺着,没别的人呀。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姚思晨松了口气,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搞什么,她怎么不分时候地胡思乱想,还嫌白天闯的祸不够?她闭上了眼睛,又命令自己数羊。 可是,这次,她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在叫她了,那声音在暗夜里响起,那么恐怖,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探进了她的胸腔里,一下子把她的心脏给揪紧了,她浑身汗毛倒竖,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凝神静气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是从周晓宇那里发出来的! 可是,周晓宇明明侧着身子正对着她姚思晨,紧闭着嘴巴睡得很沉,那轻微的鼾声还在,要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一边打鼾一边说话的。 “姚……思……晨……” 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千真万确,就是从周晓宇的位置传出来,姚思晨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晓宇,她神色安详,睡态憨厚,五官纹丝不动,根本没有在叫她,可为什么那可怕的呼唤声接连不断地从对面传来? 姚思晨想喊,可她的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她胸闷气短、冷汗淋漓,硬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这时,那个声音缓慢地响起了:“你……要……死……了……” 姚思晨恐惧到了极点,她真真切切地听到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像一股强冷气流,一下子把她的全身冻僵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周晓宇明明睡着,在打鼾,为什么她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呼唤声,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要知道,周晓宇不仅是她的同学、舍友,还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啊。 “要死的人脸上有阴气……班主任……嗅到了……所以她不怪你……嘁嘁。”那个声音鬼笑了两声,就戛然而止,像话没说完就被人扭断了脖子。 宿舍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姚思晨像根木桩似的硬了半天,才从无比的惊恐中回过神儿来,她抱着头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像子弹一样穿透舍友们的心房,把她们从睡梦中一下子惊醒了。 周晓宇拉亮了灯,和杜雪梅、柳玉涵一起,困惑而不满地看着姚思晨,异口同声地声讨她:“深更半夜的,你闹鬼啊!” 闹鬼? 姚思晨愣愣地看着舍友们,可不是,真是闹鬼了,白天闹,晚上也闹,强烈的不安压得姚思晨说不出话来,她把目光挪到周晓宇脸上,周晓宇神情坦然,目光真诚,关切地问:“思晨,你最近是怎么啦?” 姚思晨本来想把刚才可怕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她知道,她说了也没人信,周晓宇非骂她神经病不可,而且刚才,周晓宇确实没张过嘴,那样子、那样子就像被阴魂附体…… 姚思晨全身抖成一团,她再也不敢看周晓宇一眼,慌乱地从床上爬下来,钻进了杜雪梅的被窝,拉过被子就盖住了头。她不敢自己睡,她要找个伴儿。 周晓宇疑惑地看向姚思晨,她在被子里发抖。姚思晨怎么会钻进杜雪梅的被窝?她不是很讨厌杜雪梅的吗?她应该钻她周晓宇的被窝里的,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姚思晨到底怎么了,越来越怪了…… 周晓宇摇了摇头,困意袭上来,她拉灭了灯,宿舍里又黑了。 姚思晨半天才喘匀气儿,她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都不要和周晓宇在一起了,太可怕了…… 三 早晨醒来,姚思晨成了熊猫眼,她头晕目眩、浑身乏力,站着都摇晃。 “思晨,你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好,我替你请个假在宿舍里休息一下吧。”杜雪梅关切地说。 “不用、不用!”姚思晨立刻拒绝,她哪敢一个人待在宿舍? “你这个样子能晨跑吗?”周晓宇好心地问,可在姚思晨听来,周晓宇似乎话里有话,她怎么也忘不了,昨天晚上,从周晓宇的床位上传来那可怕的声音诅咒她死。姚思晨很生气,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周晓宇为什么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吓唬她、诅咒她。 “我当然能跑!”姚思晨陡然提高了声音,气呼呼地横了周晓宇一眼,转身去了洗手间。 “你……莫名其妙!”周晓宇气坏了。 “思晨是怎么了?昨天班主任还问我来着,说觉得思晨最近精神好像有问题,还真有点儿像……”柳玉涵缩着脖子,神色不安地嘀咕了一句。 杜雪梅和周晓宇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杜雪梅说:“班主任正发火,她竟然笑出了声;昨天夜里睡得好好的,她竟然尖叫,害得我也没睡好……” 周晓宇像没接话,冷哼了一声转身叠被子。可是,就当周晓宇提起两个被角一抖被子时,突然从被子里滚出一条蛇来!只见那条蛇有两尺多长,浑身布满邪恶的黄色条纹,瞪着三角眼,虎视眈眈地对着周晓宇,红色的杈形舌头进进出出,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袭击过来。 “啊!” 周晓宇像被烫了似的扔掉了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全身筛糠似的颤抖。 杜雪梅和柳玉涵被吓得差点儿得了心脏病,她们循着周晓宇恐惧的目光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那条蛇神气活现地横亘在周晓宇的床上,每一处线条都充满危险的信号,杜雪梅和柳玉涵回过神儿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杜雪梅和柳玉涵刚拉开门想往外逃,姚思晨回来了,看到舍友们惊恐万分的样子,她疑惑地看向周晓宇的床——一条蛇!姚思晨心里一紧,身子就麻了半边,可是,紧接着,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仔细一想,现在是冬天啊,蛇都冬眠呢,即使谁变态从动物园暖气房里弄了来,蛇也是怕人的,起码不会半天一动不动地横在那儿。 仿真玩具蛇? 姚思晨猛地想起来了,这东西玩具市场有卖的,做工精细的都有,有很多栩栩如生。以前,不少低年级男生拿来吓唬女生,而高中的男生过了顽皮的年龄了,高中女生见得少,所以它更容易以假乱真。 杜雪梅和柳玉涵看姚思晨很镇定,都白着脸藏在姚思晨身后,周晓宇还在地上坐着呢,和那条“蛇”近在咫尺地僵持着。 姚思晨看了看周晓宇,又看看那条蛇,想起昨天晚上诡异的声音,冷哼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抓起那条玩具蛇一把丢在了周晓宇身上,周晓宇立刻被蛇咬了似的跳起来,连声尖叫着往后退,她怎么也想不到姚思晨竟然这样对她,她又惊又怕又气恼,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别叫了!你那声音跟个鬼似的!”姚思晨恨恨地盯着周晓宇,“你也知道害怕?哼,亏你想得出,装神弄鬼,使这么下三烂的手段来吓唬人!” “姚思晨!你说什么!我、我哪有装神弄鬼?”周晓宇忍无可忍,她盯着地上的蛇,半天才看明白,那是条木质仿真玩具蛇,在蛇头里安了零件,能让那可怕的舌头伸进伸出,除此之外,它别的地方不会自己动。 “难道不是?”姚思晨一把从地上抓起那条玩具蛇,举到周晓宇眼前责问她,“别装了,你到底想怎样?你把话说明白!” 周晓宇气结,她刚才被吓坏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可恨的玩具蛇是怎么冒出来的,这些天,姚思晨一反常态,似乎事事针对她,她不跟她计较,想不到姚思晨得寸进尺,竟然血口喷人。她盯着姚思晨,刚要反驳,旁边的杜雪梅和柳玉涵长吁短叹地走过来,她们没好气儿地说:“你们别闹了,要迟到了。” “哼!”姚思晨气不过,把那条玩具蛇狠狠地丢到了窗外。 “唉哟!” 楼下传来一声惨叫,某人被砸中了。 四 被砸中的是监督晨跑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本来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仰着脸吹集合哨,没想到一条大木蛇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他的左眼,随着一股尖锐的疼痛,他心灵的窗户被迫关闭。 体育老师捂着左眼哀号不止,声音惊天动地,女生们闻声而动,纷纷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姚思晨也不例外,她探头一看,只见高大的体育老师蹲在地上,一手捂着流血的眼睛,一手指着她的窗口,气得嘴都歪了,而那条罪魁祸首的玩具蛇断成了两半,在地上弯成两只笑眯眯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对着姚思晨。 “该死的,是谁扔的!”体育老师顾不得讲文明礼貌了。 姚思晨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全身的冷汗刷地下来了,她猛地想起昨天晚上那个邪恶的诅咒,是的,她姚思晨确实要死了,被记过、取消保送清华的资格……无论哪一条都能要她的命。 姚思晨怔怔地回过头来,看到周晓宇正咬紧了嘴唇,满脸惊恐地闷坐在床边,杜雪梅和柳玉涵悲悯地看着她,那是怎样的目光?惊惶、疑惑、同情,就好像她姚思晨成了致命的细菌,沾上就得病入膏肓。她的样子有那么可怕吗?她没有任何反常,她只是无意间接连闯了祸,可是,一切又无比反常,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控制着她,总让她阴差阳错,让她不断闯祸,而且越闯越大,目的就是——整死她! 这股邪恶的力量来自周晓宇! 是的,她怎么就忘了,整个年级,能跟她姚思晨平分秋色的,就只有周晓宇。周晓宇平时假装和她亲密无间,实际她和别人一样嫉妒她姚思晨,这次期终考试,如果她姚思晨考不好,保送清华的名额就是周晓宇的了,周晓宇处心积虑算计她,目的很简单,就是把她打倒! 姚思晨越想越恨,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窗台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就在这时,她瞥见旁边桌子上的水果刀,那把刀锋利无比,映着晨光发出耀眼的银光,暗暗蛊惑着姚思晨,向她发来罪恶的召唤。 姚思晨眯缝着双眼看向周晓宇,周晓宇似乎神不守舍,不肯与她对视,可姚思晨分明在周晓宇脸上看出幸灾乐祸的窃喜,仇恨的种子燃起燎原的怒火,姚思晨突然爆发了,她丧失了所有的理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那把水果刀,不由分说地捅向了周晓宇。 “啊!”周晓宇防不胜防,本能地一闪,却仍然没能幸免,那把刀捅进了她右侧小腹,殷红的血流顿时如泉喷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杜雪梅和柳玉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边,姚思晨疯了,她拔出刀来,又高高地举了起来,再次捅了下去! “不——”柳玉涵惊叫一声,扑过去从后面抱紧了姚思晨,杜雪梅则一把拉开了周晓宇。 剧烈的疼痛让周晓宇眼冒金星,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姚思晨,此时此刻的姚思晨就像魔鬼附身,高举着滴血的尖刀又踢又拽,试图摆脱柳玉涵的钳制,再去杀周晓宇。 姚思晨怎么会这么恨她?周晓宇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她们还有说有笑、形影不离,为什么从下了班主任那堂课,姚思晨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不说实话我杀了你!”姚思晨发出母狼似的号叫。 “思……晨……我一直……一直当你是最、最好的朋……友……”周晓宇痛得眼泪刷刷地流,而她的心更痛。 “骗鬼去吧!告诉你,我进不了清华,也轮不到你!”姚思晨怒不可遏。 鲜红的血顺着周晓宇的腿往下淌,她感觉力量被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她难过地看着姚思晨,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紧接着,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她模糊的意识里,疼痛减轻了,身体突然轻得像羽毛一样飘在了半空,她记起昨天姚思晨对她说:“晓宇,我们一起加油,一起进清华……” 五 姚思晨涉嫌故意杀人被警方拘留。 那条木质玩具蛇的蛇头里安装了一只微型录音机,但因为被姚思晨从高楼摔下来摔散了,警方无法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问姚思晨,她保持缄默,一副万念俱灰、视死如归的神情。 班主任一上课就叹息:“本来多好多有前途的孩子呀,就这么毁了。你们一定要吸取教训,加强个人综合素质,要有良好的思想品德……” “保送清华的名额有限,让出一个,会有更多的人蜂拥而上,想过独木桥,只有挤掉别人。”柳玉涵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她记得姚思晨那天早上对周晓宇的指责,姚思晨不会无缘无故要杀人,如果那条玩具蛇真是周晓宇用来算计姚思晨的,那周晓宇就太可怕了,可是,周晓宇为人热情厚道,怎么会做出那样阴险的事来呢? 班主任还在前面苦口婆心,她没有意识到,姚思晨伤人固然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激烈的竞争、超负荷的压力、学习时间的紧迫、人际沟通的缺乏,这些才是真正的凶手,姚思晨被毁了,周晓宇也无法参加期终考试了,或者,还会有更多的人毁在这冲向锦绣前程的路上……柳玉涵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突然记起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所写的,“我”能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她觉得,她们这些在题海里奋战的学子,也是走在吃人和被人吃的路上! 前面班主任还在说什么,柳玉涵再没听得进去,她决定明天请假和杜雪梅一起去看看姚思晨,那个曾经充满阳光、好学上进的美丽女生。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杜雪梅一口回绝,“她是杀人犯啊,吓死人了。” “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吗?那天夜里,思晨为什么会惊叫,我和你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早、那么沉,第二天,周晓宇被子里的玩具蛇又是从哪里来的?”柳玉涵一肚子疑问。 “你有完没完?”杜雪梅不耐烦地说,“姚思晨不说了吗,那条玩具蛇是周晓宇故意吓唬大家的,她们两个狗咬狗,关我们什么事儿,还有几天就考试了,我要晨读,没闲工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完,杜雪梅就捧着英语书躲到一边去了。 杜雪梅有这样的表现很正常,她性格孤僻,平时不喜欢说话,学习很用功,成绩虽然不及姚思晨和周晓宇,但也算得上年级的佼佼者,她现在分秒必争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不知怎么,柳玉涵就是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柳玉涵皱紧了眉头,她看着杜雪梅的背影若有所思,晨光打在杜雪梅的身上,在她身后留下长长的暗影,落在旁边的桌子上,那里,有杜雪梅昨天晚上吃方便面留下的包装袋和汤料袋。 灵光一闪,柳玉涵猛地想起姚思晨夜里尖叫的那样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宿舍后,杜雪梅请她吃了包方便面,吃完不久她就睡了,姚思晨和周晓宇什么时候回的宿舍她都不知道。 柳玉涵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杜雪梅平时不苟言笑,也从来不主动请人,那天晚上,柳玉涵都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难道那条玩具蛇是杜雪梅搞的鬼? 这个猜测吓了柳玉涵一跳,可不知怎么,她相信这个猜测,她横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桌上的调料包攥进手里,退回床边,又看了杜雪梅一会儿,她似乎在专心看书。 “雪梅,你难道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柳玉涵鼓起勇气以肯定的语气问她。 “什么?”杜雪梅诧异地转头看过来,虽然她不露声色,但柳玉涵还是从她脸上看到那一闪即逝的惊慌。 “雪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柳玉涵沉住气慢慢地说,“我想我应该告诉你,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往我碗里倒方便面调料了。” “那又怎样?吃面放调料,这很正常。” “是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很珍惜你给我的友爱,我甚至舍不得扔掉这个调料包。”柳玉涵装作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调料包,里面还剩少许粉末。 杜雪梅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退后一步,紧张地盯着柳玉涵手里的调料包,强作镇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明白,你在这调料里事先放好了安眠药,因为整个宿舍里,就只有我睡觉很轻,周晓宇一睡着就雷打不动,而那天恰恰姚思晨白天受了惊,晚上自然睡不好,于是,你就偷偷把那条安了录音机的玩具蛇放在周晓宇的被子上,你用录音机放了什么吓到姚思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想挑起姚思晨和周晓宇的矛盾,你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真不错,立刻就让你达成心愿了,只是,难道你不觉得过分吗?你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柳玉涵孤注一掷地揭底,因为经过初步的试探,她已经坚信自己的猜测,她的心惊不亚于杜雪梅。 “过分?难道班主任偏心就不过分吗?凭什么保送姚思晨上清华?姚思晨上课发笑班主任都不计较,我回头问个题就被狠训一顿!还有,姚思晨和周晓宇就不过分吗?她们合起伙来冷落我,还当众嘲笑我又穷又丑又笨,她们不该死吗?”杜雪梅脸上阴晴不定之后,突然冷笑起来,她攥紧了手里砖头一样厚的英语书,一步步逼近柳玉涵,声音变得缓慢、低沉、嘶哑,“你很聪明,可是,柳玉涵,你也很愚蠢,你不该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聪明,你没有机会去化验方便面调料,也没有机会揭发我,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杜雪梅的眼睛充满血丝,阴鸷得像一只残暴的秃鹫,带着死亡的气息,把柳玉涵冻在当场。柳玉涵惊恐地看着杜雪梅,暗暗自责,她怎么就忘了,一个决心要吃人的人是没有良心的,她怎么能奢望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悔过?她真是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突然,校园里传来尖锐的警笛声,像劈开黑暗的曙光让柳玉涵精神一振,无畏地看向杜雪梅。杜雪梅像过电了似的颤抖了一下,她刚刚举起英语课本的手臂无力地落了下来…… 窗外,黑暗后的黎明晨光明媚。 作者:一翎。本文已发表于《谜小说》。 陪你听潮 一画轴 “刷、刷、刷……” 黑暗的潮水像柔软无骨的幽灵,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整个世界都被淹没。陆寒瞪大恐惧的双眼,无助地看着潮水里伸出一双双苍白冰冷的手臂,迅速地缠上他的四肢,把他拖进深不可测的海底,他的身体瞬间支离破碎,他的内脏像破布条似的随波漂荡,殷红的血流染红了海水,浓重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他昏沉的神经,在他最后的意识里,那单调乏味的海潮声此起彼伏…… 陆寒猛地打了个寒战,拿在手里的画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再次把他吓了一跳,他死死盯着在地上展开的画轴,生怕它突然间就变成一片汪洋,把那可怕的想象变成真的,转眼把他拖进地狱。 画轴装裱精致,中间遒劲有力地写着两个墨字“听潮”,那墨黑得发亮,那笔画力透纸背,整个儿透着一股狠劲儿,这两个字就变成了两条充满动感的绳索,紧紧地勒住了陆寒的脖子,勒得他喘不上气儿来。 对面卫生局副局长于方林拾起画轴递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寒,这让陆寒仓皇失措,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掩饰:“呵,好字,不知是谁送来的,回头我要仔细欣赏一下。” “呵呵,当上了大院长,贺礼多了就顾不过来了吧,你好好清点,回头记得请客。”于方林豪爽地拍拍陆寒的肩膀,转身走了。 陆寒关好办公室的门,再次展开那幅卷轴仔细看,天啊,这笔迹,怎么会是于清的! 陆寒惊恐万状地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椅子一绊,失去重心,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他倒吸着冷气皱紧了眉头,仔细辨认着落款,落款是用狂草写的,那纠结的笔画像一堆乱麻,搅得陆寒心神不定。 “庚寅年一月……于清书于……净心阁。” “啊!”陆寒费神地认出那条落款,刚刚站起来的腿一下子丧失了力量,他再次瘫坐在地上,那无数次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幻景从“听潮”两个字上荡漾开,瞬间就把他的办公室变成了黑暗的大海,就像那个可怕的晚上,只是,这次淹死的不是于清,是他陆寒。 恐惧的激流层层压下,陆寒抑制不住瑟瑟发抖,今天是他当上院长的第一天,在众多的贺礼里,竟然有这样一幅画轴,画轴上竟然写着“听潮”二字,落款竟然是“于清书于净心阁。”天啊,这太可怕了——于清死了两年了,竟然有人送她的书法作品?而且……而且书写时间就在大前天! 高升的喜悦一扫而空,陆寒只感到无比惊恐,没错,那是于清的笔迹,他熟悉的,其实一展开这个画轴他的心就沉下去了,他反反复复地看,只是难以置信。 他是医生,德高望重的陆院长,他比谁都知道,这世上没有鬼,可是,他还是吓得冷汗涔涔,不,鬼在他心里,这世上便到处是鬼。 二净心阁 “为什么是干净的净,而不是安静的静?” 这是两年前的一天,陆寒第一次踏进于清的净心阁时问的话。搞艺术的人总喜欢自封字号,给住的地方起个雅名,有点故弄玄虚的味道,于清也不例外,她给自己的书屋起的名字就是“净心阁”。 “净心阁”依山傍海,其实不过是于清祖上传下来的小渔房,用海泥抹墙,以海草搭檐,从外面看陈旧得像古画里的茅屋,似乎海风一吹就能散,可它偏偏不可思议地结实着,经年累月经风历雨,仍然结实地伫立在岩石上,孤独而傲慢地俯瞰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最初吸引陆寒的,就是于清的孤独冷傲,她和这“净心阁”一样超凡脱俗,明明深陷红尘,却硬是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让人敬畏而好奇。 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敬畏和好奇心,通常会不顾一切地把她征服,无论在情感上还是在身体上。陆寒用了一整年的时间,花样百出、竭尽全力,总算把于清给拿下了,这个清雅淡定的女人到了床上变得风情万种,陆寒身不由己地陷进去了,哪怕和老婆刘欣旷日持久地冷战,陆寒仍然义无反顾,他可以抛家弃妻,只要这个女人——于清。 于清很感动,于是,她带他回她的家,净心阁。 陆寒第一次踏进净心阁,就觉得浑身发冷,他不知道是因为海风的潮湿,还是这海草屋的阴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时尚靓丽的于清怎么会生活在这么简陋陈旧的渔房里,虽然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可你想,连电都没有的荒山僻壤里,一个女孩子孤零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是不是很怪异?本来,陆寒以为于清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于清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木板门,说:“进来,这真是我的家,祖屋,爸爸妈妈死后,就我自己住。” 于清的家不是在繁华的大上海吗?医护户籍档案中写得明明白白,于清的爸爸于方林是卫生局副局长,母亲李秋水是工商银行上海分行的办公室主任,于清可谓养尊处优、家境优越,她的家又怎么会在这里? 陆寒一下子愣了,他从来没问过于清家事,是因为他早就偷翻过于清在医院档案室里的资料,他怕问多了,于清嫌他俗。可他陆寒到底是个俗人,当于清带他从上海乘飞机来到这里,当于清高兴地打开门点上蜡烛坐在床上看着他,告诉他她爸爸妈妈死了的时候,用“呆若木鸡”四个字形容他一点儿也不为过,那一刻,陆寒后悔了。 为了掩饰吃惊和失望,陆寒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对面墙上的书法横幅上,上面写着“净心阁”三个字,行草,笔力千钧、行云流水,可陆寒无心欣赏,他只觉得诡异,“净心阁”?为什么不是“静心阁”?他不知怎么就想起《画皮》里,貌美如花的女妖纤手一摁,就从身强体壮的男人胸腔里掏出心来,再送到嘴边斯斯文文吃掉的镜头。他窘迫地转头看了于清一眼,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凹凸有致的身材精妙绝伦,长发如瀑、媚眼如丝,往常,他会立刻热血沸腾地扑过去,像食肉动物一样疯狂地占有,可是,那天的他只觉得头皮发麻,烛光在于清眉眼如画的脸上跃动,于清的眸子是晶亮的,她的美丽陡然蕴藏着凶险,让陆寒越看越害怕,为了掩饰他的恐慌,他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是干净的净,而不是安静的静?” “因为心干净了,一切都安静了。”于清微笑着说。 陆寒心惊肉跳,他想逃。 “亲爱的,喜欢这儿吗?愿意和我在这里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吗?”于清袅袅地站起来,柔软地偎过来,白嫩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世外桃源的生活?鬼才愿意!他陆寒奋斗的目的是飞黄腾达,怎么可能辞了公职退回原始社会的生活?他不动声色地看于清,第一次发现,于清的脸上布满了浅褐色的雀斑,根本不如他老婆的皮肤好。 于清,她为什么填假档案?该死的女人,她的心是天下最肮脏、最恶毒的,为了骗他的感情设下了陷阱,对他施展欲擒故纵的圈套,他真是愚蠢透顶,竟然对她海誓山盟、奋不顾身。妈的,爱情?见鬼去吧!本来以为它是通向仕途的云梯,没想到却成了他人生的败笔,他真想把于清丢到海里去喂鱼,把这个破草房子一把火烧光,净心阁?去死吧…… 失望、沮丧、后悔、愤怒、惶恐,这些可恶的情绪就像窗外的海潮,一下子把陆寒从幸福的云端拽了下来,他还指望能得到于清爸爸于方林的提拔呢,真是痴人说梦,他心里涌起一股仇恨。 三听潮 陆寒心里恨得翻江倒海,可他拉不下脸来跟于清闹翻,于清柔情似水、体贴入微,她给他做好吃的,拉他坐在岩石上听潮,一如既往地浪漫缠绵。 “爸爸妈妈靠打鱼供我上学,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让我受委屈,可是,有一次,他们出海的时候……”于清伤感地说不下去,晶莹的泪水流了一脸,她纤巧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却激不起陆寒保护的欲望了,他闷闷地不声不响。 “寒,前些天,我收到刘欣的信了,她要我离开你,不然就闹到医院去,跟你鱼死网破……”于清转移了话题。 刘欣是一个泼辣的女人,撒起泼来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她会去医院闹得天翻地覆,陆寒就心惊胆战。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亲爱的寒,所以,我们不等她闹,就躲开她吧,离开医院,在这里像我爸爸妈妈一样,与世无争、白头偕老……”于清把头倚在陆寒的肩膀上,一相情愿地说。 陆寒生生打了个寒战,他咬了咬牙,仍然没有吭声,在于清看来,陆寒默许了,她又自顾自地说:“我们会过得很快乐,每天,听着潮声睡去,又在潮声中醒来,大海会包容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不必为人际关系苦恼,不必为俗事所牵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陆寒越听越害怕,如果他随了她的心意,他真成了疯子了,随后,他的老婆刘欣也得疯…… “你听,多美的海潮声,像妈妈在唱摇篮曲……”于清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刷、刷、刷……”海潮声声,声声入耳,单调乏味,让陆寒心烦意乱,哪有半点儿美感可言?他想离开这儿,立刻,可是,这是晚上,这里又离市区很远,他怎么着也得忍到天亮。 从来没觉得和于清在一起是一种折磨,这种感觉真糟糕透了。一个晚上都难熬,如果天天晚上在这里熬,非死即伤。可是,想个什么方法摆脱于清呢?陆寒对着茫茫大海绞尽脑汁。 夜晚的大海暗成一片,坚不可摧,粼粼的波纹映着月光,像跃动的鬼火。排向岸边的浪泛着灰白的光泽,像一条条长长的手臂缠过来,似乎想摧毁岩石,把高高在上的两个人拖下去。 这种不安迅速扩大,陆寒如坐针毡,可于清浑然不觉,她仰躺在他怀里,揽下他的头亲吻他,她的嘴唇温润芬芳,身体柔若无骨,却激不起陆寒丝毫冲动,他只觉得于清变成了一条八爪鱼,困得他窒息。 “丁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迷醉的于清,她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寒。 “陆寒,该死的,你在哪儿!刚才你们周院长打电话来了,说提名你当副院长,嘿嘿,如果你再不好好待我,我就给你好看!副院长?我保证闹得你身败名裂!”刘欣在那边咬牙切齿地说,字字如刀。 陆寒愣愣的,提名当副院长?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可这显然不是于清的功劳,而是他苦心经营的结果,不只这样,于清还会成为他的拦路虎,如果他不离开于清,刘欣就能说到做到,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可是,如果他离开了于清,于清也不会放过他。如果把他的丑闻闹得尽人皆知,他在医院努力取得的成绩就前功尽弃了,他该怎么办? 于清似乎也听到了刘欣的警告,她淡淡一笑,说:“别理她,到了这儿,只管听潮,宠辱皆忘。” 宠辱皆忘?打死他陆寒他也做不到。 四害人害己 “刷、刷、刷……” 伴着海潮声做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恣意妄为、酣畅淋漓,陆寒暂时忘了所有,他用尽全力做最后的冲刺,天光下,躺在棉被上的于清像一条银白的鱼,美丽而妖娆。 于清完全搞不清状况,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近,她舒展着肢体,愉悦地在陆寒的冲撞里享受,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汗水,一滴滴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像春雨般滋润她,她以为那是爱的甘霖。她闭紧了眼睛,放纵地欢叫,丝毫没有在意陆寒抱着她翻滚到岩石的边缘。 随着陆寒一声爆发般的吼叫,两个人都达到了快乐的顶峰,于清满足地呻吟着,起伏的胸口波澜壮阔。 “寒,我愿意为你而死。”于清呢喃。 “好。”陆寒冷笑。 海风袭来,汗湿的两个人觉得冷,于清神志一清,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睁开明亮的眼睛,不眨眼地看着陆寒。 陆寒不敢看她,托着于清的手臂一送、一抽,于清就掉了下去,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整个儿沉进了海里,无影无踪了。 海浪汹涌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号,冲天而起的激浪扬起碎玉般的浪花,溅落到陆寒身上,像于清的眼泪,灼痛了他的皮肤,他跪倒在岩石上,俯瞰黑黝黝的海面,于清没有浮上来,过半天了,她必死无疑。陆寒全身都在发抖,再看海水,正急速地漫上岩石,整个大海似乎要翻过来把他扣在里面! 陆寒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把棉被点了把火烧掉了,他想把“净心阁”也烧了,怕火势蔓延烧到后面的山林引来人们的注意就放弃了,他把门锁好,匆匆忙忙地逃离了现场。 跌跌撞撞走了半个多小时,陆寒到了市郊,一路上,他一个人没碰见,他稍微心安了些。他跑上公路,拦了辆拉货的车,谎称要去市里办急事,让司机给捎到了市里。 随后,陆寒找了间路边旅店,忐忑不安地熬到天亮,因为上午机票已经被订完了,他只能坐下午的航班,他从来没有那么急迫地想回家。 到了家,陆寒迎着刘欣的冷脸贴上去,把刘欣侍候得伏伏帖帖,从此夫妻恩爱,合家团圆。 只有陆寒自己知道,从那天晚上开始,无论白天黑夜,他都会做噩梦,或者说产生一种幻觉,四面八方都是黑黝黝的潮水,暗流涌动,伴着“刷刷”的潮声包抄过来,从海水里伸出数不清的苍白手臂,把他拽到水里分尸…… 于清失踪了,她的养父养母报了案,警察来医院调查,刘欣证明,于清失踪前后,陆寒每天晚上都在家,他们夫妻间从来没发生过不愉快。没有人怀疑陆寒,他平时不苟言笑、沉稳持重,除了刘欣,没有人知道他和于清的事。 也是因为警察的调查,陆寒知道,原来,于清并不虚荣,也没有假填档案,只是,卫生局副局长是她的养父,她说打鱼死去的,是她的亲生父母。 于方林语重心长地看着陆寒,说:“小清生前多次说她最崇拜你,说你有真才实学,是个可造之材,这次院里推选年轻干部,你们院长争取了个名额,我们就起用了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小清的信任……” 于方林的话让陆寒心惊肉跳,他分不清于方林是否话里有话,反正他再也睡不着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颤抖着举起自己的双手,每次都看到十指沾血,惨不忍睹,而他的家转眼沉没到冰冷的海里,于清的魂灵漂荡在波浪中,发出海潮般无休无止的冷笑。 刘欣要再做爱,陆寒看到她白净的身体就出冷汗,他的床变成了坚硬的岩石,刘欣也变成了于清,他的身体立刻冰冷冰冷的,软得像面条。 陆寒废了,不管刘欣怎么费尽心思,他也无法勃起了,他丧失了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能力。起初,刘欣怀疑他又出轨,跟踪了几个月发现陆寒循规蹈矩的,她终于失望了,再也不要求陆寒了,她鄙夷厌恶的目光让陆寒生不如死。 害人害己,陆寒深刻地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力道。他是名医,千方百计也治不好自己的病,那可怕的幻觉发生得越来越频繁,陆寒没有因为它频繁而麻木,而是一次比一次更不安,一次比一次更害怕,他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工作形容憔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罪恶而饱受煎熬,这种糟糕的状态直到他当上了院长,终于有所好转了。 一院之长,位尊权重,居高临下,那种如愿以偿的快感压下了之前所有的不安,于方林和警方没有怀疑他,他应该放松精神,好好享受他的人生,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于清死了,没有冤魂缠着他,他都当上院长了,证明噩梦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可是,就在陆寒兴高采烈地清点来自四面八方的贺礼时,于清的“听潮”画轴差点儿把他吓死。 于清到底死没死?如果没死,这两年她藏在哪儿,为什么现在才露面?如果死了,为什么还能写字?但是,不管于清是死是活,她都不会放过他,她会怎么惩治他? 陆寒失神地看着地上的画轴,不敢再想下去了…… 五绝爱 陆寒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一直坐到半夜,中间刘欣来过电话,他没好气儿地说:“我不回去了。”就挂了电话。 夫妻间没了爱情,就容易变成仇人。陆寒已经分不清刘欣是敌是友了,他不想回家。可是,发了半天愣,他突然想起,他现在已经是院长了,要比从前更道貌岸然。而且,平心而论,刘欣到底是爱他的,她为他忍辱负重,照顾他衣食住行,还算得上个贤惠的女人,是他一直对不起她。 陆寒重重地叹了口气,颤巍巍地把那幅画轴卷起来,卷着卷着,他突然掩面痛哭起来,他想念于清,他一直以为他接近于清只是想找个捷径升官发财,男人的事业永远比爱情重要,他当时看到于清的档案就决定出手了,为了得到于清的芳心又不为人知,他煞费苦心,所以当他以为于清填假档案时才会恼羞成怒,一念之差把她杀死了。可是,这两年来,陆寒担惊受怕的同时,也饱受相思之苦,他终于明白,他早就假戏真做了,他爱上了于清,爱到了骨头里。 于清坠海的同时,他也把自己杀死了,没有爱的人生,惶惑如迷路,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 “我们会过得很快乐,每天,听着潮声睡去,又在潮声中醒来,大海会包容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不必为人际关系苦恼,不必为俗事所牵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于清临死前的话响在耳边,陆寒的心一阵绞痛。 一个从小失去双亲、寄人篱下的女孩子,只希望有一个爱她的人依靠着,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可她很不幸,她碰上了他这个伪君子,一个披着人皮的狼,他罪孽深重。 把画放好,陆寒脚步沉重地回到家,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竟然看到于方林在。看到陆寒,刘欣惊慌失措,于方林则讪讪地起身穿好衣服,擦着陆寒的身边急匆匆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寒和刘欣了,在极度安静中,空气里布满了火药味儿,陆寒的怒火排山倒海,可他努力压着不肯发作,倒是刘欣沉不住气了,她垂着眼睑小声说:“陆寒,其实、其实是于方林占了我的便宜才答应让你当院长的……” “好。”陆寒想都没想就和颜悦色地说,他记得于清临死前对他说:“寒,我愿意为你而死。”那时,他也这样说,“好。” 陆寒的冷静和漠然让刘欣不再羞愧,她怒火攻心,她之所以和于方林在一起,还不是他陆寒逼的?她有什么必要愧疚?可是陆寒竟然满不在乎,她真的受不了,她从床上跳下来,指着陆寒尖着嗓子骂:“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都不生气?” 陆寒不吭声,他想,因为他让刘欣痛苦了,所以刘欣也要让他痛苦,她把他抢回来,让他当上院长的同时感到无比耻辱,因为这高位竟然是她刘欣用身体换来的,呵,这真是最恶毒的惩罚,不过,这样才公平,大家互不相欠了。陆寒看着刘欣五官扭曲的脸,怒气突然间烟消云散,焦躁的心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没有爱,一切便无所谓,刘欣再怎么折腾,随她好了,离了婚,大家形同陌路,谁又能管得了谁? “心干净了,一切都安静了。”陆寒又想起于清说的话来,真是句至理名言,只是,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想笑。 “陆寒,你太过分了!”刘欣气得冒烟,说话也不受控制了,“其实,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们在那块岩石上接吻,我故意撒谎给你打了电话,其实,那时你并没有被提名副院长,是我后来主动去找了于方林,我没想到你会把于清丢到海里去,我以为你悔过自新了,真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来着,可你心里一直还装着那个于清,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刘欣后面的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陆寒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神色宁静地收紧双手,脸上竟然带着梦幻般的微笑,他慢慢地、反反复复地问:“为什么是干净的净,而不是安静的静?” “什么?”刘欣不懂,可她问不出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陆寒,他那么陌生而可怕,她怎么就忘了,挑战人的忍耐极限是危险的,她怎么可以提于清,告诉他她知道一切呢。 刘欣的脸迅速涨紫了,她觉得自己的头变得硕大无比,身体的力量随之消失殆尽,她拼命想拉开陆寒的双手,可陆寒的手臂如钢筋铁骨丝毫不动。 两行清泪顺着刘欣的眼角滑落下来,她放弃了挣扎,莫名地,她的脸上浮起了恍惚的笑意,她本想今天晚上告诉陆寒,于清没有死,只是她的性格严重自闭,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见任何人,比她刘欣还可怜,所以她决定放手,同意离婚,让他去找于清……可刘欣永远没有机会说完这些话了,她突然就想,死在所爱的人手里,也是幸福的。那抹笑意凝固在她的脸上,连同她翻白的眼睛构成了无比诡异的神色…… 六归宿 刘欣已经死了,陆寒却还迟迟不肯放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死死掐紧刘欣的脖子,直到快把她纤细的脖子扭断了,直到半天看到刘欣一动不动,直到刘欣的身体有些发硬了,他才倏然收手。 刘欣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像一条死鱼。 陆寒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刘欣,神志渐渐清醒,他刚才怎么了,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了,他怎么能在家里掐死刘欣呢?他很快会被警方抓起来…… 陆寒仓皇四顾,这是他的家,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知道他又杀了一个人。可是,他分明看到这屋子里四处都是眼睛,大大小小的,形状各异的,密密麻麻,尖锐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刮过来,一下子就把他的身体刮得千疮百孔,他又听见那“刷、刷”的海潮声了,震耳欲聋、连绵不断,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漂浮起来,像在水里一样动荡不安,黑暗的潮水破窗而入,转眼把他卷进旋涡里。 地上的刘欣也柔软地荡漾起来,像水波一样在眼前晃,陆寒惊恐地后退、后退,却恍然看见刘欣变成了于清,妩媚地笑着冲他招手:“亲爱的,喜欢这儿吗?愿意和我在这里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吗?” “喜欢……”陆寒傻呵呵地笑了,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看看屋里的其他东西,都各自归位,再看刘欣,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鱼应该去海里,不应该留在陆地上。 陆寒突然这么不着边际地想,想到这儿,他笑了,他把刘欣的双眼合上,打开衣柜找来她最漂亮的衣服,仔细地给她穿好,他说:“乖,不要动,我陪你听潮……” 陆寒给刘欣穿好了衣服,梦游般地抱着她下了楼,把她放进轿车里,然后,他就开着车直奔海边。 这是上海,没有“净心阁”,可陆寒急不可耐地沿路跑去,他神志恍惚,稀里糊涂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加大了油门,车子像火箭一样横冲直撞。 路灯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看着这辆没头苍蝇似的轿车,看它驶过市区,驶到市郊,在海边的路上像流星一样闪逝。 车子里,刘欣在后座上平躺着,陆寒突然觉得,这轿车就是“净心阁”,此时此刻,他就和于清一起待在“净心阁”里,不必为人际关系苦恼,不必为俗事所牵绊,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曾经那么热衷地追寻名利地位,为什么如今得到了又如此痛苦,他想不通,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他想飞,带着于清一起飞,一起飞去海边听潮…… 是的,他应该先给于清打个电话,告诉她他马上就到。陆寒神志不清地掏出手机,摁那串熟悉的号码,于清死了两年了,那串号码他还记得无比清晰,即使在急速行驶的车上,他也能准确无误地摁对,电话竟然通了——“咣当”一声巨响,陆寒的轿车撞毁了路边的栏杆,凌空飞跃,车子在路边岩石上弹跳了几下后,零碎得不成样子了,随着惯性,轿车冲进了海水里,冰冷的海水立刻淹没过来。 陆寒的思维处于半清醒半混沌状态,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种解脱般的轻松,他活到现在,似乎一直在听潮,也曾努力融入喧嚣的人海,渴望成为飞跃高空的浪花,结果他被欲望摧毁了良知,走入罪恶的歧途,他失去了他的最爱,最终还是被人海所抛弃……陆寒在弥留之际,耳边回响着那阵阵潮声,脑海里横亘着“听潮”两个行草大字,想把那句话说出口:“于清,我来了,陪你一起听潮……”他爱恋地看了看怀里的女人,忽然意识到自始至终陪他的人一直是刘欣,他似乎猛然醒悟了什么,可是,一股强劲的海浪打过来,把他们卷进了永远的黑暗里…… 在海的另一边,于清孤独地站在“净心阁”前,海边茫茫,她灰黯的心像一片死水,她曾经对陆寒充满了仇恨,可因为刘欣,她选择了宽容。那天晚上,是跟踪他们的刘欣救了她,这两年,也一直是刘欣在资助、照顾她,听刘欣说,陆寒如愿以偿当上院长了,她知道这都是刘欣辛苦换来的,爱一个人,便会疯狂,相比刘欣,她于清爱得远远不够,所以她不再恨陆寒,也没有再去找他,她更愿意祝福他们,毕竟,能够活下来,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今天,是陆寒上任的第一天,她是不是该打电话祝贺一下?顺便告诉他不必对她心存愧疚?她左思右想,犹豫不决,攥着手机的手指都有些僵麻了。 突然间,手机铃声大作,把于清吓了一跳,这手机已经两年没有响过了,因为有余额,所以一直能用,只是,除了刘欣,大家都当她死了,没人打过这电话。一看号码,竟然是陆寒的,于清心里一紧,难道真是心有灵犀?可是,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后,就挂断了。 陆寒,他出了什么事? 于清的心提到了半空,她焦躁不安地咬紧了嘴唇,她到底爱他,担心他,哪怕他想杀死她……她对自己无可奈何,她绞手指,一遍遍回拨,关机! “丁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于清慌忙接听,来电却是于方林的:“小清,我总算给了你一个交代,陆寒和刘欣死了,这对狗男女下地狱去吧,我就怀疑是陆寒害了你,哼,我不过把你写的书法作品加了个落款装裱好了寄给了他试探一下,看他吓得,脸都青了,哈哈……啊,小清,你的手机怎么会接通!” 那边,于方林的声音突然异常惊恐,于清的心狠狠地抽痛,她失神地放下手,手一松,手机滑落下去,掉进了海里…… 作者:一翎。本文已发表于《惊悚》。 意外伤害 一 乔思和程凯从超市里大包小包地走出来,直接去储藏柜那里,取他们刚才一起买的衣服。 乔思从兜里掏出储存条,放在读号灯下后,三号小箱子应声打开了,乔思伸手把里面的提衣袋拉了出来,可是,当她不经意地往提衣袋看了一眼时,顿时愣住了。 乔思明明记得,她买的是一件淡蓝色的吊带束腰纱裙,可是,现在,那提衣袋里放着的,却是一双精美的鞋子! 怎么会这样? 走在前面的程凯发觉乔思没有跟上来,就折回来,诧异地问她:“怎么了?” 乔思指了指提衣袋里的鞋子,说:“怎么变成了一双鞋?” 程凯同样惊奇,可是,程凯惊奇的却是乔思的问题,他说:“本来你买的就是一双鞋。” 乔思张大了嘴巴,而程凯却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快走吧,你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二 乔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想得头疼,还是记不起她买那双鞋的过程,她记得起来的,就是买那条裙子的情景。 她甚至还记得,她穿着那条裙子,从试衣间里款款走出来时,程凯和售货小姐惊叹的目光…… 那条裙子款式很简洁,却完美地勾勒出她的曲线,让她在看到镜中的自己时,油然升起一种自信与自豪感来,所以,即使,那条裙子花去她半个月的薪水,她仍然义无反顾地买下了…… 可是,她拿回家的,竟然是一双鞋子! 乔思烦透了,她在提衣袋里找到的售货凭单上也分明写着“女鞋”二字,她真让自己给弄糊涂了。 这段日子来,她总是这么颠三倒四。 先是,她忘了关掉炉灶,差点儿失火;接着是她做饭时,找不到用得顺手的器具;然后是上班后发现所拿的文件不是昨晚准备好的……种种花样翻新的健忘搞得她焦头烂额,她越手忙脚乱,她的生活就越无章可循。 对她的这种情况,程凯开始说她粗心大意,渐渐地,程凯失去了安慰、说教的耐心,到现在,程凯已经见怪不怪,对她有些忍无可忍了,他说他实在搞不懂,她乔思整天神思恍惚的,到底在干什么? 乔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整天神思恍惚,到底在干什么,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儿是正常的了。 三 睡到半夜的时候,乔思隐隐约约觉得卧室里有人在走动! 这种感觉,从幽深的梦境里逐渐清晰出来,搅动着乔思昏沉的意识,让她竭尽全力从沉睡中转醒…… 幽冷的月光透进窗来,集中投落在床前的空地上,像奇幻舞台剧的灯影,突兀而诡异。 暗红的地毯上,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背对着乔思,瀑布一样的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 乔思散乱的意识急速地聚集起来,她倏地瞪大惺忪的睡眼,就在这时,那个背对着她的女人,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乔雨! 乔思全身僵硬,恐惧如闪电般从头到脚贯穿全身,她看到,暗淡的光线下,乔雨的脸惨白如纸,嘴唇猩红如血,两只眼睛漆黑一团,却透着腾腾的杀气,无比阴沉地逼过来! 而最让乔思惊骇的是,乔雨正穿着那件淡蓝色的纱裙! 那淡蓝色的纱裙,在月光下,泛着阴寒的冷光,勾勒的每一条曲线,都让乔思惊恐万状,仿佛那纱衣掩盖下的面目狰狞的骷髅随时会原形毕露…… 乔思魂飞魄散,昏了过去…… 乔雨,早在半年前,死于自杀! 四 乔思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程凯从外面买了早点回来,自己正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 他甚至不知道乔思受过惊吓,曾经昏迷! 乔思愣愣地盯着程凯,喃喃自语:“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乔雨……” 程凯听了,动作停了停,可是,仅此而已,接着,他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这种不屑一顾的反应,让乔思又迷茫起来,难道,又是她在做梦? 的确,从乔雨自杀那天起,乔思就常常做噩梦,她总是梦见乔雨和她在一起的情节。 乔雨是乔思的双胞胎妹妹,从小时开始,乔雨就喜欢和她抢东西,裙子、鞋子,甚至是一个练习本。 人们都说双胎胞彼此有心灵感应,异体连心,乔思一直弄不明白,乔雨和她这样长年不断地抢东西是不是正缘于此,乔思为此苦恼万分,因为后来,乔雨连程凯也要抢! 那天,上班时间,乔思回家拿资料,竟然发现乔雨和程凯正在她的新床上翻云覆雨!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乔思终于忍无可忍,她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扬言要告诉父母,去程凯的单位哭诉,闹到鱼死网破! 乔雨就在程凯和乔思吵得不可开交时,猛然从敞开的窗子跳了出去,落地时,又正巧被迎面而过的卡车撞了个正着,死相惨不忍睹。 乔思在听到一声尖厉的惨叫后,跑到阳台趴在窗台上,正看到了下面的一幕,乔雨的身体,被疾驰而过的卡车撞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乔思两眼一黑,昏倒在了阳台上…… 五 事发后的一个月,乔思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过度的伤心和恐惧害得她神志不清。 好在程凯忙前忙后,料理乔雨的后事,照顾病中的乔思。 只是,程凯的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乔思从医院回来,绝口不再提乔雨的事,她本来是受害者,却得怀着悔恨、愧疚度日如年,好在,程凯并没有离开她。 那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乔思的心上,到现在,她也没有把乔雨的死,告知远在他乡的爸爸妈妈,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向他们说起这件事…… 近来,一连串反常的事,让乔思惶惶不可终日,可是,昨夜里,一切情境历历在目,怎么想,也觉得不是一场梦啊! 难道、难道是乔雨回来找她报仇?做鬼也还要跟她抢?抢衣服、抢男人? 她这个当姐姐的,为什么不能让着妹妹?可是,她已经尽力忍让了,无论曾经乔雨和她抢什么,最终,总是她让给乔雨,她最心爱的丝巾、衣服…… 可是,可是,程凯是个人啊,是她爱到骨头里的丈夫啊! 程凯说,那天,他把乔雨当成了乔思,所以…… 情有可原,谁让她们姐妹长得一模一样? 乔思原谅了程凯,可是,她原谅不了自己,如果,那天,她态度温和一点儿,也许,乔雨不会恼羞成怒、奋不顾身地寻死…… 六 程凯吃完了,他抹了一下嘴,淡淡地对乔思说:“快点儿吃饭吧,上班要迟到了。”说完,他走过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空玻璃杯,到厨房那里冲刷,然后,他就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关上门走了。 空旷的房屋静得让乔思发怵。 昨夜,乔雨就站在床前空地上,那块暗红的地毯上! 乔思慌慌张张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扑到床沿往地毯上一看,她立刻觉得天旋地转,因为,在那块地毯上,分明有大大小小几块血迹,尚未完全凝固! 乔思瘫软在床上,她想张开嘴喊叫,可是,她的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似的,声音硬生生憋在胸腔里发不出,她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 乔思挣扎着爬起来,走去落地衣柜找衣服,突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正是从衣柜那里发出来的,她陡然收住脚步,站在那里,浑身发冷、心跳失常,有什么东西在衣柜里! 侧耳细听,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乔思壮壮胆,上前猛然拉开了衣柜——衣柜里挂满衣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间,乔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因为,她看见了,那件蓝纱裙子,沾满了血迹,正挂在柜门上! 它哪里只是一件纱裙?感觉那分明就是乔雨的遗骸和亡灵! 乔思再一次,一头栽倒在地上…… 七 乔思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又已经是夜晚了。 程凯坐在床上,拧着眉头,神色平静地等着她醒过来,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语调平缓地说:“吃吧。” 乔思愣愣地,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米饭,好像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程凯坐在电脑前开始劈里啪啦地打材料,对乔思的昏迷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 乔思觉得委屈,她突然想起那件裙子,她慌慌地叫:“程凯!程凯!” “怎么了?” “你打开衣柜看看!那里有、有那件衣服!” “什么衣服?”程凯很不耐烦地拉开了柜门,柜门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那么一件淡蓝色的纱裙! 看着乔思张口结舌,程凯脸上闪过一丝厌倦,他哼了一声关上了柜门,又坐回到电脑前。 乔思看着程凯的背影,久久地出神,她这样神经兮兮的,的确让人厌烦,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讨厌! 乔思闷闷地吃完了饭,随手拿过程凯为她准备好的药放进嘴里,喝了两口水,歪靠在床上有气无力。 她看着程凯,觉得他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他在那边飞快地打字,桌子上,放着一杯牛奶…… “我走了,加班去!” 乔思快睡过去的时候,听见程凯说,接着,就听见了关门声。 “他最近总是很忙,总要加班,很辛苦啊。”乔思想。 八 乔雨穿着那件蓝色纱裙走到床边来,俯视着乔思叫她:“姐姐!姐姐!” 乔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乔雨靠在程凯的怀里,千娇百媚。她说:“姐,你跟我抢什么呀?从小抢到大,你什么时候抢过我了?” 乔思很生气,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她! “姐姐,你别睡了,明天,我和程凯结婚,你一定要来啊!”乔雨说着,在原地转了个圈,“这件衣服可以让给你穿,当我的伴娘……” “啊……” 乔思费力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溺水的人,浑身汗湿,软得像一根稻草。 “姐姐!姐姐!” 乔思蓦地瞪大了眼睛,衣柜那里,柜门慢慢地打开了,乔雨薄薄的身影一点点从里面飘出来,悄无声息……接着,乔雨的脸露出来了,仍然惨白如纸,嘴唇猩红,不同的是,她的嘴角挂着一道血痕,在暗夜里,像一条蠕动的虫子爬错了地方! 乔雨向她靠过来,手里举着那件纱裙,声音又平又直,阴沉、恐怖,如冰天雪地刮过坟墓的风:“你喜欢,我、让、给、你……” 乔思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停止了搏动,她盯着乔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步步逼近,笑得鬼气阴森…… 蓦地,“喵呜——” 一声猫的惨叫传了过来,乔思神志一清,转头一看,桌子上,那杯牛奶不知何时被猫弄翻了,猫躺在牛奶中,脸上沾满了牛奶,它痉挛了几下,就直挺挺地僵住了…… 九 “程凯,她死了吗?”乔雨问。 “估计差不多了,应该已经没有呼吸了。”程凯的声音冷若冰霜。 “程凯,你弄的那个装满了红色水的人体模型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了,姐姐真当我是孤魂野鬼了,呵呵,吓死她!”乔雨得意地说。 “那只是其一,而且离不开你表演逼真,藏得快,其实,我还给她制造了不少失误让她头昏脑涨、筋疲力尽、濒临崩溃……” “是啊,包括掉包那条裙子!我姐还以为我当鬼也要跟她抢东西呢,呵呵,你可真聪明啊……亲爱的,我们很快就能长相厮守了,高兴吗?”乔雨撒娇地绕上程凯的脖子。 “等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很久了……”程凯转身拿起桌子上那杯牛奶,端过来说:“乖,你忘了喝牛奶了。” “谢谢你每晚给我准备的牛奶,你真知道疼人!”乔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 可是,一会儿,乔雨就抱着头,表现得痛苦不堪,她惊骇地挣扎着,问:“程凯?为什么?” “你的爸爸算计我爸的公司,害得我家倾家荡产……让你们姐妹互相仇视、残杀,一起去死,然后,我这个做女婿的就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呵呵,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程凯咆哮着,残忍地笑着,欣赏着乔雨痛苦的神情…… “嘭!” 程凯的后脑勺受到猛烈一击,他惶恐地转头一看,只见乔思拿着一根粗棒子,棒子上沾满了血迹,那一棒,是她倾尽全力打下去的,足以致命! “乔思……其实……我……爱你……”程凯两眼一翻,往后倒下去了。 乔思僵在了那里,两滴大颗的眼泪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姐,别傻了,这个坏蛋害得我们姐妹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要不是那只猫,我们两个现在早死了!” 乔雨从床上爬了起来,愤恨地踢了程凯一脚…… 作者:一翎。本文已发表于《惊魂E族》。 噩梦 噩梦 一 冷冰对着空旷的楼道惆怅了好久,最后才缓慢地将房门关上。 老式的木板门发出“嘎吱”的响声,将门关好后,冷冰感触地看了一下四周。客厅的墙壁已经有些脱落,头顶上的灯光似乎已经疲惫,发出昏黄的光芒。空荡荡的客厅里并没有摆放任何的家具,显得异常冷清。 对着客厅看了许久,冷冰才缓慢地走进了卧室。卧室的地上散落着一些衣物,桌子上还有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 冷冰走到电脑前放了一首比较轻快的音乐,然后开始无精打采地收拾散落一地的衣物。就在刚才,这个房间的女主人又来催促冷冰搬家了。这已经是这周房东来的第三趟了,冷冰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女人这么急着让自己搬走,虽然这栋老楼已经确定拆迁,但那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儿,而此时老女人就下了逐客令,确实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要说这间房子冷冰已经住了两年,自从毕业以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居住。虽然这是栋破旧的楼房,但对于刚刚毕业、工作还没有稳定下来的冷冰来说,这无疑是个绝佳的地方,而此时突然而来的逐客令,让冷冰有些措手不及,像这样既经济又实惠的房子,恐怕翻遍整个吉林市,也未必能够再找得到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身边的衣服,冷冰脑海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甚至电脑里的音乐已经停止了大半天,她都未注意到。 “主人……来电话了,主人……主人,来电话了……” 一阵童音从某个角落传了出来,这才让冷冰再次回到现实。她匆忙地从一堆衣服里翻出手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后急忙接了起来。 “周峰,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我说冷冰,你真有命……” “什么有命?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找到房子没有,明天再不搬走那个老女人恐怕就要抓狂了。” “你先别急,房子给你找到了,而且还是一个精装的豪宅。”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豪宅我哪儿租得起。” “我没开玩笑,今天我去找房子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个熟人,跟他闲聊时透露了我要找房子,你猜怎么着?” “你就快说吧,我这都急死了,可没时间跟你打哑谜。” “我那朋友手上正好有一套房子,在‘别林园小区’,是一套精装修的跃层,我朋友因为要出国,所以这房子暂时空了下来。” “房费要多少啊?现在这个房子每月二百我都勉强应付,你就别再耍我了。” “我对天发誓没耍你,我朋友不在乎钱,他的意思是让你免费住进去,主要就是帮他看家。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过去帮他添加点儿人气儿,他谢你都来不及呢。” “真有这好事?你那朋友可靠不?” “这个你放心,上学时我们就是好哥们儿,他是一个挺憨厚的人,这个房子本来是结婚用的,可是几年前不知为什么跟对象黄了,婚没结成,要不能想着要出国吗。” “那我什么时候搬?刚才房东又来催了,这周不搬走是不行了。” “我跟朋友说好了,明天你跟公司请一天假,我早上就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那谢谢你周峰,改天我请你吃饭。” “客气啥,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心甘情愿,更何况是你这么个美女。” “你就贫嘴吧,那就这样了,我抓紧收拾一下东西。” “行,完了有事再给我打电话。对了,我昨晚做梦吃了顿火锅,现在想想也好长时间没吃了,不如……” “就知道你这人虚伪,明天搬完家我请你吃。” “嘿嘿,那你忙吧。” 电话挂断后,冷冰的心情总算是有所好转,一周的压抑情绪也瞬间消失不见。心想终于可以摆脱那个老女人,冷冰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笑容。 二 这天阳光明媚,周峰早早就给冷冰打了电话,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将冷冰两年来积攒下来的那些家当浩浩荡荡地搬进了新家。 周峰说得没错,这栋房子的确算得上是豪宅级别的了,屋子大得要命,并且设施齐全,什么电视、冰箱、洗衣机,真是应有尽有。冷冰在大房子里兴奋地转悠了一圈,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能住上这个档次的房子,而如今她就身在其中,竟然有点虚幻的感觉。 两人给房间打扫了一番,然后把冷冰带过来的那些家当迅速整理好,忙完这些太阳已经躲进了高楼的后面,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冷冰带着周峰在小区的附近找了家火锅店,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周峰用白色捷达车将冷冰送了回去,然后自己也回了家。 一天的劳动让冷冰显得异常疲惫,回到家后她在众多卧室中挑了一间比较小的,然后将原有的被褥换成自己带来的,便躺在柔软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冷冰再次醒来后是深夜一点多,是被一阵一阵的哭声惊醒的。 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冷冰竖起耳朵聆听刚才吵醒她的哭声,然而四周异常安静,并没有什么哭声。 可能是听错了吧。冷冰这样想着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床上站起来到了客厅,在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猛喝了两口后,再次向卧室走去。 卧室的床边是一台颇有古典风格的化妆桌,化妆桌的两边挂着一闪一闪的小灯泡,中间则是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镜子下方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名牌化妆品。 想必以前这个卧室就是周峰朋友的女朋友的卧室吧。冷冰看着那些名牌的化妆品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视线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猛然间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将视线移开。剧烈的心跳平稳了一会儿以后,冷冰再次将视线看向那面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拥有一双迷人的眼睛,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穿着蕾丝花边的纯棉睡衣。 镜子里的人正是冷冰本人,长长地吁了口气,冷冰狠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心想一定是因为今天太过于劳累了,所以连连产生幻觉。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冷冰一头扎进被窝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冷冰搬进来的第一夜,她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上了华丽的晚礼服,站在偌大客厅的最前方。客厅里不止她一个人,而是同样站着许多穿着华丽的男女。冷冰的身旁站着一个人,一个长得很精神的年轻男子,头发似乎处理过,硬邦邦地立在男子的头皮上。 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最后他拉起冷冰的手。如变戏法般,一颗钻石戒指莫名地出现在了男人的掌心。 “送你的,请嫁给我……” 男子的声音浑厚,让冷冰不忍心拒绝,但她并不认识这个男子,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自己求婚,她只是一个长相平凡,既没有好身材,也没有好工作的一个平凡女人。 冷冰正这样想着,男子已经缓慢地抬起了冷冰的右手,并且将那颗钻石戒指轻柔地套上了冷冰纤细的手指。 大厅里的人们都在鼓掌,并且男男女女都在大声地呼喊着:“答应他,嫁给他!答应他,嫁给他……” 一时间大厅里异常热闹,冷冰感触地看了眼钻石戒指,又抬头看了看男子俊俏的脸庞,最后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三 早七点,冷冰被手机的闹钟吵醒。 疲惫地翻了几个身后,冷冰才想起来昨天她只请了一天的假,今天还要去上班。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然后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廉价化妆品对着镜子简单地化了个妆,最后急匆匆地跑出了家门。 冷冰是在一个小公司上班,公司一共才十几个人,客服人员是四个女孩子,冷冰就是其中的一个。 “冷冰,家搬得怎么样了?” 刚一进公司,金姐便热情地挥了挥手关心地问。冷冰还没等回答,一旁的田缘便接道:“听说你捡了个大便宜?我啥时候也能在豪宅住上一段时间。” 这事传得还真快,肯定是周峰那家伙透露的消息。冷冰这样想着,无奈地对两人笑了笑,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整理资料,金姐跟田缘两人仍然你一嘴我一嘴地聊着。 坐在冷冰对面的田翘翘一直好奇地看着冷冰,整理了一会儿资料后冷冰终于没忍住好奇,抬起头对她说道:“翘翘,怎么才一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不是,冰冰姐,我发现……” 田翘翘的话刚要说出来却又收了回去,冷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 “发现什么了?难道我变漂亮了?” “不是,冰冰姐,我发现你的头发……长了。” “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弄得神神秘秘的,难道只许你们长头发,就不让我长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头发……长了……长了好多。” 田翘翘说话时像是看见什么外星人似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冷冰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谈论下去,一头便扎进了厚厚一摞资料里。 一上午就这样紧张忙碌地过去了,中午吃饭时周峰问冷冰房子怎么样,冷冰手舞足蹈地对周峰说了一堆,并且又狠劲夸了一下周峰,说他办事能力极强,绝对够哥们儿。 周峰被夸得心花怒放,脸上都笑开了花。午饭结束后又是紧张的一下午,冷冰没有想到才一天没上班,积压下来的工作竟然赶上了一个礼拜。 晚饭冷冰跟几个女同事一起吃的大排档,吃完饭后几个女同事兴致勃勃地要一睹豪宅的风采,冷冰不好拒绝便给带了过去。 田缘表现得夸张到了极点,从进屋开始脚步就没停下来,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金姐倒是稳重许多,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叨咕着啥时候也能找个有钱人。田翘翘则一句话也不说,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冷冰,整整一天让冷冰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几人走后,冷冰在偌大的浴池洗了个澡,然后将自己的那台老式电脑搬了出来,七手八脚地安装好后,找了几首比较轻快的音乐,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躺在床上感受着片刻的宁静。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戛然而止,随即从电脑里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惨笑声。 半梦半醒中的冷冰猛然打了个激灵,然后迅速起身走向那台老式电脑。桌面上有一些常用的程序,冷冰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有些迷惑地关了机。 最近怎么老是出现幻觉?想着昨天晚上听见的哭声和镜子里那张血肉模糊的女人的脸庞,再加上刚才电脑里传出的惨笑,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的缘故?冷冰这样想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拿出两颗药丸仰头吃了下去。 将小瓶子放回抽屉后,冷冰的视线再次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对着镜子注视了好一会儿,冷冰忽然觉得她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虽然脸还是以前的那张脸,身材也还是稍稍有些胖,甚至嘴角边那颗黑色的小痦子也没有换过位置,可冷冰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死钻,对着镜子看完后一阵倦意传遍了全身,冷冰回到大床上躺了下来,然后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整,将手机放回后,冷冰的眼皮像是被吊了两个铅球一样,逐渐下坠,直到整个人彻底进入一片黑暗的世界。 今夜,那个梦仍然继续……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这句话并不是发自冷冰内心的,她甚至能够体会到在梦里,她的心作了无数次的挣扎,但无论如何挣扎,她都无法拒绝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多金,他长相帅气,他可以给冷冰想要的一切,如果此时拒绝了,可能今生再也遇不到这样的男人了。冷冰的内心深处默默乞求着另一个男子的原谅,最后冷冰对眼前的男子说出了他所期待的那三个字。 冷冰轻柔的话音回荡在偌大的客厅里,伴随着冷冰的回答,客厅里站着的客人顿时沸腾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位满脸皱纹、头发苍白的老人走到冷冰与男子的面前,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声音颤抖着说道: “少爷,可以放音乐了吗?” “嗯。” 男子从嗓子最深处发出了一声闷哼,老人得到回答后踌躇地离开了冷冰的视线,几分钟后整个大厅里响起轻柔的音乐。 客人们拉起自己的舞伴,开始在客厅里跳起交际舞。冷冰与男子也在这群人的中间,他们迈动着缓慢的步伐,互相深情地望着对方,舞会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男子忽然俯身靠近了冷冰的耳朵,然后轻声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可以搬进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话音轻柔到让冷冰的心一阵乱跳,她仰头看了看男子此时的表情,忽然她觉得跟自己求婚的这个男子表情有些怪异,他的眼神似乎一直没有注视冷冰,而是看着客厅的角落。 客厅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婴。 四 清早冷冰睁开睡意蒙眬的双眼,晚上的梦已经忘记了大半,不过这个梦让她的身体异常疲惫。 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拿起手机看了看,今天起来得似乎有些早,此时天刚刚有些放亮,房间还处于幽暗的状态下。 冷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再睡上一觉,可无论如何她却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走到厨房简单弄了些早点,吃完后又重新回到卧室,坐在镜子前抚摸着自己有些苍白的面孔。 以前的冷冰从来不注重化妆,但不知怎么的,今天来到化妆桌前她就忍不住为自己打扮了起来。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那些廉价的化妆品,左右看了看,冷冰不耐烦地将这些化妆品扔在化妆桌上,然后右手缓慢地拿起原本摆放在化妆桌上的高档化妆品。 这些化妆品是以前这个屋子的主人所用的,这就是有钱人与没钱人的区别,所用的化妆品也是天壤之别。 不知道周峰的这个朋友为什么与以前的女友分开了,冷冰这样想着,大方地给自己涂抹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镜子里的脸庞显得比之前红润了许多,冷冰满意地对着镜子点了点头后拿起手机看了看,6:30. 冷冰上班的地方离这里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干点儿什么呢?靠在柔软的沙发椅上,冷冰环顾了一下卧室,忽然对其他房间起了兴致,来到这里两天的她还没好好观赏一下这个房子呢。 想到这里,冷冰打开卧室的房门走了出去,楼上有五六间卧室,大都比冷冰选的这个卧室大上一倍,当时冷冰觉得大卧室显得太空旷了,所以选择了一个小一点儿的卧室。 五六间卧室,每个卧室的风格都不尽相同,有的看起来很简洁,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卧室,有的看起来暖洋洋的,有些像十七八岁小姑娘的卧室。 卧室里主人的物品并没有搬走,看来周峰的这个朋友对他是非常信任的。最后一间卧室的床头挂着一张婚纱照,照片里的男女都露着幸福的微笑。 冷冰看见这张相片的时候心里一惊,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不就是在梦里向自己求婚的男人吗?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梦见他了? 这个男人就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吗?这样说来他就是周峰的朋友了?那旁边的新娘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最后冷冰狠劲地晃了晃脑袋,这些问题才被甩开。冷冰无奈地对自己嘲笑了一番,人家好心好意让自己住房子,感激都还来不及,现在怎么还对他感兴趣了。 视线从相片上移开,卧室的角落里是一个衣柜,衣柜并没有拉上,里面依稀可以看见几件名牌西装。 冷冰好奇地走了过去,像做贼一样在衣柜里翻了翻,最后从衣柜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件黑色的女性职业装。对着镜子比量了一下,冷冰发觉这件衣服与自己的身材极其相称,就如同量身定做的一般。 冷冰知道乱拿别人的衣服不好,但此时她的手好像是已经不在大脑的控制之下了,脱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后,冷冰缓慢地穿上了这件黑色的职业装。 瞬间冷冰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心情也格外好。哼着小曲走出了这间卧室,冷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七点三十分她才缓慢走出了家门。 踩着点儿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几个同事并没有昨天那种热情,只是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冷冰。冷冰没在意同事的眼光,昂首挺胸地经过这些同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田缘紧张兮兮地跑到冷冰的身边,然后用极轻的声音对冷冰说道: “冷冰,你整容啦?” “整容?有那钱我还不如好好大吃一顿。” “没整容?那不对呀……” “什么不对?” “没……没什么。” 田缘尴尬地摆了摆手,最后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与金姐小声谈论着什么。 冷冰对田缘的举动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放在平时冷冰一定会死缠烂打,问出这些话的意思,但今天冷冰充满自信,她想可能是那些高档化妆品的作用吧。 午饭时周峰没有回来,说是在外面陪客户吃饭。田翘翘坐在冷冰的旁边,一边大口地吃着特意从家带来的午饭,一边含糊地与冷冰闲谈。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最后两人没了话题只得默默咀嚼着难咽的饭菜。吃完饭后冷冰见田翘翘仍然在跟饭菜厮杀着,便亲切地说道: “翘翘,我先上楼了。” “恩,好的。” 对田翘翘礼貌地笑了笑,冷冰转身向楼上走去,楼梯刚走上一半,田翘翘忽然大喊她的名字,并以飞快的速度来到冷冰的身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些难懂的话: “冰冰姐,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没遇见什么事啊,怎么了翘翘?” “不可能,你就没遇见什么自己解释不了的事情?” “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直说,我上头还一堆工作呢。” “冰冰姐,这两天我觉得你有些奇怪。” “奇怪?” “嗯,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记错了吧!” “没有,十一点左右,当时我都睡了,还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急事呢,结果除了一阵一阵的哭声外,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十一点左右?哭声?” 听到这里冷冰的心紧紧地抽搐了一下,神经也紧张了起来,不过瞬间她就把自己调整了过来,平和地对田翘翘说道: “哦,可能是拨错了,我也不记得了。” “冰冰姐,说实话,你租的那个房子有点阴森,最好小心点。” “行了,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看你都快成神婆了。” 冷冰勉强笑着拍了拍田翘翘的后脑,然后沉稳地上了楼。金姐等人仍在楼下吃饭,此时楼上只有冷冰一个人,她这才慌张地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慌张地拿起手机翻看了起来。 手机的通话记录里,的确有一个昨晚11点30分拨出的号码,这个号码正是田翘翘的。 这是怎么回事?冷冰有些慌了神,联想昨天半夜听见的惨笑声和前天晚上听见的哭声,还有那两个莫名其妙的连接在一起的梦,冷冰的脸色瞬间由红变白,呼吸由平稳到急促。 “冷冰,怎么了?”吃完饭上来的金姐见冷冰傻站着,于是关心地询问道,冷冰猛然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敷衍了金姐一句,然后慌张地坐在靠椅上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难道是昨天睡觉时碰到手机了?但手机是有屏锁的,她总不能在迷糊当中打开了屏锁,然后又无意间拨出了田翘翘的电话吧?这也太离谱了,但现在这也只能成为唯一的解释了。 整个下午冷冰都心不在焉,下班后几个同事找她一起吃饭,她坚决拒绝后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回到家后冷冰先是解决了温饱,然后径直走进了卧室。躺在床上冷冰开始回想这一天同事的怪异举动,田缘为什么忽然跑到自己跟前问自己是否整容,田翘翘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到吃完午饭后才说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有那个电话真的是无意间拨出去的吗? 无形的恐惧侵占了冷冰的大脑,她忽然感觉这栋豪宅或许真如田翘翘所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存在。 越想越害怕,最后冷冰实在承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周峰的电话。 “周峰,你在干什么呢?” “和几个朋友吃饭,有事吗?” “你现在方便说话么?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说吧。” “你租我的这个房子,真的是你朋友的?”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那你朋友结婚了吗?” “没结啊,我不跟你说过么,前一阵不知什么原因跟他对象黄了,原本是打算结婚的。” “那他们拍没拍婚纱照什么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问这个干吗?” “没事,我就是好奇问问。” 冷冰勉强笑了笑,两人寒暄两句便挂了电话。电话挂断后冷冰仍然觉得后怕,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后将那台老式的电脑打开了,连上网线后登上了许久不曾上线的QQ. 以前冷冰一有烦心的事情,就会在QQ里与一些不认识的人诉说,这是她对QQ唯一欣赏的一个功能,谁都不认识谁,她就可以畅所欲言。 QQ登上去后,冷冰在寥寥无几的好友里找了一位名为“异青人”的网友,开始与他攀谈了起来。 “你好,还记得我么?” “记得,好长时间不见你上线了,最近跑去哪里逍遥了。” “逍遥什么,一直在拼命工作。” “那恭喜你,证明你还活着。” “呵呵,对了青人,你是写悬疑小说的,我想问问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么?” “当然有了,比如排泄物,脏得很……” “汗,我不是在说这个,我说的是‘鬼’之类的东西。” “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鬼’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没人给出个标准的答案,再说了我也没见过,怎么知道有没有呢。” “那你就是不相信了?我最近遇到一些怪事,想跟你倾诉倾诉。” “相信则有,不相信则无,地球是存活在宇宙里的,而我们只能看见地面,却看不见浩瀚的宇宙,所以我宁愿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反正我也没遇见过,说什么都是空话。说说你的事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冷冰一口气打出了这几天的遭遇,消息发出后冷冰默默地等待着回复,她心里倒是很希望这个网友能对自己遇见的事情给出一个合理点儿的解释,也就省得自己在这瞎害怕了。 等待许久后,对方仍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冷冰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从电脑前站起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不知不觉中,她再次闯入了那场婚礼。 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里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想法。 这次冷冰的身份并不是新娘,而是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母亲的女婴。冷冰发现自己的身体小得过分,甚至还不如一只胳膊大,如果在现实中这样的婴儿或许才刚刚出生。 但冷冰却可以自由站立,从男人把钻石戒指戴在母亲的手上,从客厅里的音乐声响起,从所有人开始挪动优美的步伐开始,冷冰就一直站在这里。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不去理会一个还没满月的婴儿。 猛然间冷冰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她根本就不存在…… 是的,这次她扮演的角色很特殊,那些跳舞的男女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这样更好,她就可以无拘无束做什么都行。 冷冰迈动着小脚丫,在客厅的中间穿梭,由于她太小了,映入视线里的只能是一双又一双的大脚在来回挪动。冷冰怕那些大脚不小心踩到自己,所以她一边闪躲着,一边来到了母亲的身旁,然后伸出幼嫩的小手拉着母亲的裙摆。 母亲并不肯低头,眼神一直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诡异地微笑着,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在昨天的梦里,她还陶醉在男子阳光般的笑容下,然而今天冷冰却十分讨厌男子的笑容,甚至冷冰能够体会到那种心情不是单纯的讨厌,似乎已经演变成了一种憎恨。 她憎恨母亲身边的这个男人。 五 从梦中清醒过来,冷冰强支着身体从床上坐起,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看。 凌晨1点10分,连续三天都是这个时间起床,冷冰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脑袋,视线投向了电脑。 睡前她曾跟一个叫“异青人”的网友聊过天,当冷冰说出事情的经过后,这个叫“异青人”的网友并没有回复。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吧,这样想着冷冰缓慢地下了床,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电脑前。 右下角的QQ头像诡异地闪烁着,冷冰迅速握起鼠标点出对话框,瞬间一行黑色的小字映入了冷冰的视线。 异青人:“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一般生活压力太大很容易导致神经衰弱而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觉。” 冷冰:“还在么?刚才睡着了,我又做了那个梦,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角度,我不再是新娘了。” 打完这行字后,冷冰起身喝了口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然后又重新回到了电脑前坐下。 异青人:“还在,你是吉林市人吧?” 冷冰:“是,怎么了?” 异青人:“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去找他看看。” 冷冰:“不必了,我的心理很正常,你也一定认为那些是我产生的幻觉,那打给我同事的电话如何解释呢?” 异青人:“我说了你别害怕,或许你所住的房间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现在受害人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给你,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磁场连锁反应。” 冷冰:“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个房间里死过人?” 异青人:“我没说,不过既然你不想去看心理医生,可以做一回侦探,或许还真能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些东西。这其实跟我写故事是一样的道理,我常常也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人,这些人都是主动向我奉献了他们的故事,至于这些故事是不是真实的就无从查证了。” 冷冰:“哎,谢谢你听了我的故事。” 异青人:“没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将你的经历也写成故事。” 冷冰:“呵呵,我也很期待,不过我现在还是先想想如何度过今夜吧。好了,以后有时间再聊。” 异青人:“好的,再见。” 凝视对话框许久,冷冰最后终于将电脑关机,然后一脸茫然地回到了床上。躺在床上左右翻腾了一会儿,冷冰忽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 几分钟后,她终于忍受不住肚子传来的疼痛急忙站起身向厕所跑去。只有月光从窗户投进来的一点儿光芒,借着微亮,冷冰迅速来到了洗手间。 解决完后,冷冰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这时她才忽然感觉到整个房间静得有些可怕。摸索着打开了灯,整个房间瞬间亮了起来,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冷冰终于知道了住大房子的坏处,特别是一个人住在这么空的房子里。冷冰并不是个胆小的女孩,从小她就敢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待在家里过夜。虽然这样,此时她的神经也紧张到了极点。 穿过走廊,冷冰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下来。正在冷冰打算继续回到床上睡觉时,忽然阵阵哭声传进了冷冰的耳朵。 顿时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冰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冷冰拿起摆放在电脑旁边的一根铁棍,探视着走出了卧室。 声音是从右边的方向传来的,也就是洗手间的方向,冷冰才刚刚从那里走回来。给自己鼓了鼓气,将铁棍紧紧地攥在手里,冷冰心里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去看个究竟,否则接下来的无数日子,她都无法安心住在这里。 这样想着,冷冰缓慢迈动着步伐,如果说刚才她还认为自己有点儿神经衰弱,那么此时她已经彻底否认了“异青人”的猜测。那婴儿般的哭声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在这样的夜晚令人毛骨悚然,冷冰紧咬着牙关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声音的确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冷冰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不过她仍然强压着心跳,握起手中的铁棍打算直接冲进去,无论看见什么都要把“它”打个稀巴烂。 这样想着冷冰后退了两步,正准备冲进去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冷冰迅速转身,将铁棍挡在身前,然后紧闭双眼在半空挥舞了一会儿。 再次将眼睛睁开,眼前什么都没有,婴儿的哭声也在刚才门开的同时停止了。冷冰若有所思地向打开的房门里看去,这间房正是她早上拿走衣服的房间,也就是挂着婚纱照的房间。 门怎么忽然开了?慢慢挪动着步子走进了屋里,冷冰警惕地看着四周,最后发现卧室的窗户是打开着的,可能是风将门吹开了。 身体缓和了下来,冷冰快速走到窗户前,将窗户关上,然后回手打开了卧室的吊灯。瞬间眼前明亮了起来,冷冰环视了一圈,并没有任何异样,然而就当冷冰要走出房间的刹那,她瞟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盘光碟,安详地躺在枕头的下方,早上进屋时并没有太注意这里,而此时这盘光碟从枕头底下露出一半,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刺眼。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冷冰拿起光碟向客厅走去。冷冰将电视和影碟机打开后,将手里的光碟放了进去,然后坐在偌大的沙发上默默期待着即将看到的画面…… 六 上午9点30分,冷冰被一声惊叫声吵醒,睁开蒙眬的双眼,冷冰看见了田翘翘那张焦急且稍显幼稚的脸庞。 “冷冰,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田翘翘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扶起冷冰,冷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电视,然后莫名其妙地对田翘翘说道: “翘翘,你怎么在这?” “你还问我呢,现在都九点多了,看你没上班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这不我才跟公司请了几个小时假过来看看。” “九点多了?” “你以为几点了,冰冰姐,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冷冰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田翘翘一眼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昨天晚上她记得自己发现了一盘光碟,然后就从楼上下来打算看看里面的内容,最后…… 最后光碟里所放出的内容,让冷冰极度恐惧,因为那些内容竟然和这几天冷冰做的梦完全吻和,也就是说冷冰做的不是梦,而是现实中所存在的。 “冰冰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真的遇见……” 田翘翘并没说出后半截话,只是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双手胡乱地舞动。冷冰当然知道田翘翘所指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你真的遇见……遇见……唉,我都说这屋子不干净了吧,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 “要不找个风水先生过来破解破解吧,我认识一个风水先生挺厉害的,我搬家时都是找的他。” “你算了吧,这些歪门邪道我可不相信。” “都碰到了你还不相信,你总不能继续就这样任‘鬼’宰割吧?” “去,别胡说,谁说我遇见‘鬼’了,我是碰到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 冷冰说完这句话后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在田翘翘期待的目光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重新叙述了一遍,田翘翘听完后表情夸张地站起身一脸阴沉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事情一定发生在这个房间的男主人身上。” “什么意思?” “或许男主人对女主人做了一些无法见人的坏事,又或许是男主人干脆在这个房间里杀了女主人,所以女主人才会以梦的方式传达给你,希望你替她申冤。” “我听着怎么像一部电影?” “这确实是电影里的情节,是我昨天和男友一起看的,要是不用电影,那怎么解释你遇见的这些事情?” 冷冰听了田翘翘的话后无奈地摆了摆手,不过虽然田翘翘说得很夸张,但却和昨天晚上“异青人”说的有些相似。 “要不这样吧冰冰姐,现在咱马上给周峰打电话,对他严刑逼供。” “昨天我问他了,他也不知道这些事。” “他不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还不知道么?让他打电话问他朋友,就不信问不出什么来。” 想了想田翘翘所说的话,最后拿出手机给周峰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后让周峰务必尽快跟他朋友联系。周峰满口答应了下来,并且又趁机打劫了冷冰一顿火锅。 事情办妥后,冷冰看了看手表又摸了摸肚子,此时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呼唤着食物了。田翘翘一边看着房间,一边认真分析着,不过大部分都是电影里的情节,无奈之下冷冰只好拖着田翘翘来到小区外的小铺简单地吃了个午餐,然后与田翘翘一起回到了公司。 田翘翘确实是个大嘴巴,刚回到公司就拉着金姐与田缘讨论了起来。冷冰看着几人兴奋的样子,开始后悔将这些事情告诉田翘翘了,不过这样公开了倒是有一点好处,就像现在,几人谈着谈着最后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今晚让田缘去陪冷冰。 田缘虽然嘴上大大方方地说小意思,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的,这点冷冰看在了眼里。但她此时确实需要一个人陪伴,要是晚上再听见什么怪声两人也有个伴,虽然她明白田缘正用期待的目光等待着自己的拒绝,但冷冰故意躲开了她的视线,假意地忙碌着。 下班后田缘跟冷冰简单地在外面吃了晚饭,最后一起回到了冷冰所住的大房子。回到家以后,田缘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尽情享受着这间豪华的大房子所带给她的美妙。 楼上楼下地观赏了一圈,最后田缘竟然翻出了女主人的衣服,左一套右一套地换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用手机拍摄下来。 冷冰看着田缘在眼前晃来晃去,却一直打不起精神。她的脑海里依然想着女婴的哭泣,还有梦中那气派的求婚现场。眼睛再次落在了那盘光碟上,昨天她只看了一会儿就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仅存的一点儿对录影带的记忆已经模糊。 想到这里冷冰站起身,若有所思地走到影碟机前,又转身对田缘大声地喊道: “田缘,你别瞎折腾了,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能好过我手中的这些衣服?” “让你看看有钱人是怎么求婚的……” 一听冷冰的话,田缘马上将手头的事停了下来,然后几步跑到沙发上坐下,双手还胡乱地摆动,示意冷冰快点儿放。 如果是冷冰自己,恐怕她是没有这个胆量再碰光碟,但此时田缘在这,如果不趁这个大好机会弄明白,恐怕过了今晚,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过来了。这样想着,冷冰将光碟放进影碟机里,然后走到冰箱前拿出饮料和一些水果,便开始同田缘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七 那个梦又鬼使神差地到来了…… 冷冰又成了美丽的新娘,她重新牵起新郎的手,在偌大的客厅里痴迷地跳着舞蹈。周围的人都在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从那些人的目光里,冷冰看出了羡慕,还带有一点点儿的嫉妒。 冷冰的虚荣心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抬头挺胸,动作无比优美。伴随着最后一曲旋律的结束,那个不高不胖不矮,却显得极为不协调的老头儿走到这群人的前面,然后用沧桑的声音宣告了舞会的结束。 舞会结束了,这该死的舞会终于结束了。 老人说完话后,冷冰脑海里竟然第一时间这样骂道。 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走掉了,最后大厅里就只剩下了冷冰和她那多金的新郎。除了他们应该还有一个人,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女婴。冷冰这样想着开始四处寻找,空旷的大厅一眼便能看清全局,那个昨天在梦里充满憎恨与无奈的女婴此时却不知去了哪里。 “今晚不要走好么?” 正在冷冰四处张望时,男人深情地拉起冷冰的双手,轻轻吻了一下后柔声说道。冷冰微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男人高兴地拉着冷冰的手,向楼上跑去。 穿过那条幽暗的走廊,男人拉着冷冰来到了他的房间。这个房间冷冰记得,就在今天早上,她还来过这个房间,而且还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盘光碟。 就是现在看的这盘。 “冷冰,你醒醒。” 田缘的声音打破了梦境,冷冰无力地睁开双眼,发现田缘正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 “看光碟你都能睡着,我真是服了。” 田缘这样说着往冷冰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然后将头转过去继续看着电视屏幕。冷冰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然后将视线从田缘身上移开,看向前方的电视机。 电视机里三三两两的人正在开心地笑着,画面似乎是在山上,这一段可能是旅游时拍摄的。 “冷冰,我想明白了,等我发达那天,我也到处去旅游。”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这盘光碟介绍了许多好玩的地方,都是这里的男主人拍摄下来的。” “……” “对了,你说的求婚我怎么到现在也没看见啊,眼看就要结束了。” “没有求婚?开头不就是吗?” “你到底看没看过啊,从开头到现在,一直都是男主人一个人旅游时候的事。” “啊?” 冷冰被田缘的话弄晕了,都是讲旅游的?不可能的,今天凌晨她看的时候,明明刚开始就在叙述梦里的那场舞会。 “啊什么啊,你是不故意吊我胃口的。” “可能是我记错了,田缘,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儿睡吧。” “搞什么,我这马上就完事了,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再上楼。” 田缘说完后继续专心看着电视机,冷冰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向楼上走去。回到卧室,冷冰先将电脑打开,然后挑了几首歌,躺在床上继续等待那个梦的到来。 男人拉她回房间做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冷冰有种预感,接下来的事情,或许才是这几天来的主题。现在冷冰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在看光碟时会睡着,因为她一向对旅游不感冒,亲自去享受她都怕麻烦,何况是看光碟,不睡着才怪。 但这只能解释她昨天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却无法解释哭声,更无法解释接连出现的梦境。 梦境…… 男人将冷冰拉进了房间,然后将门死死地锁上。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 “你等等。” 男人说着兴奋地松开冷冰的手,然后转身将手伸进衣柜里翻着什么。冷冰好奇地看着房间,这个房间和她早上进来时不一样,因为床头上并没有挂那张结婚照。 一分钟后,男人转过头,然后故作神秘地对冷冰说道: “先把眼睛闭上,一定会给你个惊喜的。” 冷冰按照男人的意思,将眼睛紧紧地闭上。耳边几声响动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房间里: “好了,可以睁开了。” 冷冰缓慢地睁开双眼,猛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一只血淋淋的小手。冷冰惊叫着后退了一步,这时她才发现,男人的手上抱着一个女婴。 女婴的头发散乱,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冷冰,女婴的身体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嘴角正有气无力地说着什么。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礼物?” 这样的礼物谁会喜欢?冷冰惊恐地退到床上,然后将眼睛紧紧地闭起,双手胡乱摆动着,口中大声地喊道: “把她拿走,快把她拿走!” “既然你不喜欢了,我把她放在柜子上。” 男人的语气显得很轻松,似乎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冷冰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她的身体颤抖着蜷缩在一起,直到听见男人说可以睁开眼睛时,她才再次睁开双眼。 这次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男一女,男人上前搂起女人,两人小声地聊着什么,最后男人将女人推倒在床上,女人似乎很害怕,身体不断地向后退。 冷冰看着这样的场景,忽然心头一凉。她猛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最后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那双血淋淋的小手。 自己的角色,再次变成了女婴。 抬头看去,男人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雪亮的水果刀。冷冰惊恐地看着男人将水果刀刺进女人的身体,鲜血瞬间喷射出来。 鲜血染红了床单,女人不再挣扎,任由男人拿着水果刀在身上胡乱割着。冷冰想逃开,但她的身体此时是属于女婴的。 直直地盯着男人将女人的四肢分割,分别装进黑色的袋子里。一切忙完后,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抬头看了看冷冰,脸庞上露出了笑容。 冷冰不清楚自己是否也笑了,她看着男人拿起黑色袋子,然后空出一只手将自己抱起,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 男人在楼下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沙发前,将沙发翻开把黑色袋子扔了进去,然后亲吻了一下女婴,最后将女婴同黑色袋子放在了一起。 八 噩梦惊醒。 冷冰慌张地坐起身,然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歌曲停止了,房间昏暗昏暗的,田缘依然没有上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冷冰镇定了一下,缓慢起身向楼下走去。 楼下无比空旷,冷冰迅速找到电灯的开关,上下拨弄了一下,灯却没有亮。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冷冰靠着墙壁向沙发处看了看。 空无一人,整个客厅没有一个人影,田缘去哪了? 冷冰这样想着小声叫着田缘的名字,猛然间一个人影飞速从她的身旁掠过。冷冰条件反射地躲开地后向身后看去。 离她不远处,女婴正伸出惨白的小手指着冷冰,女婴的身后站着她的母亲。冷冰快速后退了两步,然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冷冰再次醒来时身在医院,女同事们见她醒来,激动得不得了。 “冷冰,你终于醒了。” “是啊,你都昏睡了一天了。” “冷冰,你到底怎么了?” 最后一句话是田缘说的,冷冰看着田缘的脸庞,猛然想起了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她慌张地抓起田缘的手,然后紧张地说道: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那个房间的秘密……” “冷冰,你不要瞎想了,我问过朋友了,那个房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上个女朋友之所以黄了,是因为感情不和。” 这次说话的是周峰,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冷冰说道。冷冰并没有理会周峰的话,一把拉起他的手高喊道: “我要出院,我要回家!” 看见冷冰这样执著,周峰跑出去叫来了医生,在医生确定没什么危险、可以出院的情况下,众人带着冷冰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冷冰第一时间甩开同事,然后疯狂地跑到沙发前,将沙发整个掀开,满脸是血的女婴瞬间映入了冷冰的视线,她的身体马上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女婴……她的母亲……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变态……” 众人听见冷冰这样的叫喊,也都纷纷走了过去。然而沙发里除了一些杂物外便是废弃的工艺品,并没有冷冰嘴里的女婴。 “冷冰,这里什么都没有。” “有,满脸是血……你们没有看见么?” 周峰见冷冰过于激动,上前一把抱住她,柔声地安慰道: “冰冰,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冷静一点儿。” 周峰一边说着一边强硬地将冷冰拉上了楼,然后抱着她躺在了床上。冷冰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肢体僵硬地抽搐着,嘴里仍然沙哑地喊着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田缘、翘翘、金姐、周峰看见这样的情景,也都感觉有些奇怪。几个人看着冷冰安静下来后,周峰才走到田缘身边若有所思地问道: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晚冷冰介绍我看光碟,是一部关于旅游的片子,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后来我看完后也就上楼睡觉了。半夜的时候,她忽然间坐了起来,我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就问她。然而她就像没看见我似的,走下了楼。我一直跟在身后,看见她在楼下转悠了一圈,最后猛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就晕过去了。” “你是不是把她吓着了……” “我看还是这个屋子有问题,不行咱找人来看看吧。” “这屋子没问题,昨天我都问这儿的主人了,他在这里住的时候也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就偏偏冷冰能看见这些东西。” “我看八成撞邪了,不管怎样今天我是不留下来了。” “别看我,我家里一家老小等着我照顾呢。” 金姐说完后,周峰皱着眉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冷冰,心想总不能把她自己扔在家里,晚上就是不出什么事,她现在这样的情况,也需要人照顾。 “我今天晚上得陪客户,要不这样吧,翘翘,你留下来吧。” “啊?我一个人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手机一直开机,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马上就过来。” 周峰说完,田翘翘皱着眉头鼓了好大勇气点了点头,安排完后,周峰等人先后离开了。众人走后,田翘翘也不敢乱溜达,她就一个人坐在那台老式电脑前,无聊地看着网络言情小说,以此来压制内心的恐惧。 九 夜晚的时间是属于梦的。 梦中冷冰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在她的左右分别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而她自己则被绑在手术台上。 冷冰不情愿地挣扎着,然而她的挣扎只会让绳子越绑越紧,最后冷冰不得不放弃挣扎,安静地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出现在了冷冰的面前。其中一个医生在冷冰的肚子上不知干了些什么,冷冰只感觉一阵疼痛,便晕了过去。 等冷冰再次睁开眼睛时,医生站在她的面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旁边抱起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婴。冷冰惊恐地看着死去的女婴,医生将女婴放到她身边,然后缓慢地摘下了口罩。 “啊——” 惊叫着坐起身,冷冰将身子蜷缩在一起,慌张地扫视屋子一圈,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了那台老式电脑前。 缓慢移动了下身子,冷冰死死地盯着电脑前的人影,然后鼓起勇气喊道: “田翘翘?” 那个人影听见冷冰的叫喊后,缓慢地转过了身,冷冰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双腿迅速后退了几步,这个人,正是梦里的那个医生。 “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冷冰闭着双眼大声地喊着,直到后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她才停止了移动,身子剧烈颤抖着。 “我不会杀你,你过来听我说。” 人影一边柔声说着,一边逐步向冷冰靠近。直到人影离她不到一米处时,冷冰一使劲向人影撞去,然后疯狂地跑出了卧室。 门外漆黑一片,冷冰一边跑着一边打开所有的电灯,然后冲向了楼下。楼下一个男人站在楼梯口处,男人双眼充满了邪恶,左手拿着一把亮银银的水果刀,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不要——” 冷冰大喊一声后瘫软在地上,她的双腿忽然失去了知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走到自己身边,然后用那把水果刀将自己的四肢割了下来,分别装进了黑色的袋子里。冷冰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直到男人拖着将袋子扔进了沙发里,她才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十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我们真的无法说清楚。 冷冰死了,死时身体僵硬,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前方,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法医的判断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是冷冰自己不愿意呼吸,最后导致窒息死亡。 那晚冷冰究竟看见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让我们回顾一下那晚的真实情况。 田翘翘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小说,身后的冷冰忽然叫了她一声,她缓慢地回过头,看见冷冰一脸惊恐的表情,田翘翘开始害怕了起来。她拿起一直放在身旁的手机,迅速给周峰打了电话,周峰让她尽量安慰冷冰,于是田翘翘才一边安慰着一边向冷冰走去。 就当田翘翘快要走到冷冰身边时,冷冰忽然向田翘翘撞去,田翘翘头部硬生生地磕在了椅子上,瞬间觉得天昏地暗,晕厥了过去。 周峰接到电话后马上打车过来,就在他上楼时正好与冷冰撞个正着,看着冷冰狼狈的样子,周峰马上觉得事情不妙,于是他决定先抓住冷冰再说。 就在周峰到达冷冰身边时,她突然倒在了地上,身体开始抽搐。周峰被这个情况吓了一跳,他急忙抱起冷冰向外跑去,将冷冰送进了离家最近的医院。 当医生接过冷冰时,她的面色已经发青,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抢救后,最后宣告了冷冰短暂一生的结束。 冷冰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就终止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冷冰死时,肚子里怀着一个多月大的婴儿,婴儿父亲的身份是个谜,至于冷冰是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才产生了那些梦境,这也是个谜。或许是孩子给了冷冰太大的压力,又或许是冷冰还经历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不过我们不必为此绞尽脑汁,这个世界上本有很多事情是我们猜不透摸不着的,既然人已经归西,那么就让这个秘密永远陪伴着她吧。 安息。 作者:异青人。本文已发表于《七月半夜故事》。 死亡密码 事情该发生的,无论我们如何逃脱,最终还是会发生…… 有时候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平淡地了结。其实我们都错了,若想了结某些事情,我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代价或许是沉重的,或许是轻微的,但必须付出…… 现在是2009年,6月30日,凌晨三点。我是一家长途运输公司的司机,像这样的长途我每个月要跑上三四趟,主要运输的东西是布料。 此时我刚转道上了高速,如果预计没错的话,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能回到公司,然后全身心放松一段时间。 我的身边坐着一位押运员,他的名字叫王海涛,是个颇强壮的年轻人,据说几年前当兵回来,有着一身的蛮力。不过再如何健壮都要睡觉,此时他正斜躺在座位上,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梦里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王海涛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中年人,他的名字跟我有些相像,叫钱莫丢。起初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他老丢钱,不过仔细想想丢钱的不应该是他,或许是他的老爸经常丢钱,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以示提醒。 钱莫丢是公司里的老司机,记得我第一次出车就是跟的他,他很懂得在长途车上消磨时间,此时他正拿着一本玄幻小说,借着车里的微光用心看着,或许此时他已经进入了书里那变幻莫测的世界中了。 钱莫丢有个老婆,我曾经见过一次,长得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风范。我曾想这样的老婆一定不好养,光是手腕上的首饰,恐怕就够钱哥跑上几年长途的了。这样的老婆我高攀不起,就算是主动送上门的,恐怕我都不会要,原因很简单,我没钱。 在外闯荡几年才知道这个社会的现实,爱情这东西成为了现实的代表,有人说爱情等于金钱,往她身上砸得越狠,她就会越爱你。这种爱虽然太虚荣,但很大程度上满足了男人的需求,就像钱莫丢这样省吃俭用拼命赚钱,老婆大手大脚在外挥霍的不在少数,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像我这样的穷人,也只能在梦里幻想幻想了。 “小项,把车停一下。” “怎么了,钱哥?” “我三急,估计刚才晚饭喝水喝多了。” 钱莫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小说,一脸难受地捂着肚子说道。我在路边将车停了下来,顺便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钱莫丢则快速跳下车,跑进了道路旁的小树林里面。 “项哥,给我弄根烟。” 王海涛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一双睡眼看着我,然后伸出一只手说道。我从兜掏出烟递给他一根,这小子属于三等烟民,经常性地蹭烟抽,就从来没见他兜里揣过烟。 “项哥,还有多远到地方?” “快了,再有三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说我们要出事。” “闭上你那乌鸦嘴,这趟线我都跑了八百回了,能出啥事?” “希望如此吧,这趟我可是替小王押,要出事了我可真冤。” 王海涛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烟,我没理会他,将头伸出车窗,让夜晚的冷风吹吹,好保持清醒。钱莫丢匆匆完事,匆匆上车,然后又拿起小说继续看了起来,王海涛也将烟头掐掉,继续闭着眼睛养神,刚才的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我将最后一口烟吸掉,将车启动,深吸一口气后进行着单调而又乏味的操作。货车笨拙地跑了起来,由慢到快,嘈杂的机械声在耳边轰轰作响,路边的景象成了匆匆过客,成排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快停车!” 说话的是钱莫丢,我听见他的话后猛然发现,就在离货车前方不到30米处,一位白衣女子摆动着雪白的衣袖,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麻烦。我猛然间踩住刹车,就在离女子五米处货车停了下来,冷汗瞬间流了下来,我转身看了眼钱莫丢,他似乎并不害怕,将小说平放在前面,然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那是谁?” “不认识,似乎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们不该管,会有人帮忙的。” “钱哥有分寸,再说一个女子孤零零地在高速上,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一个孤零零的女子怎么会在高速上?项哥,刚才我梦里……” 王海涛的话刚说了一半,钱莫丢便打开了车门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们捎她进城吧,她家也是吉林市的。” “凭什么捎她,钱哥,我们走长途在半途让陌生人上来很容易出危险的。” “放心,我问清楚了。” 钱莫丢说着瞪了一眼王海涛,自己上车后将女人也拉了上来。当车再次启动时,货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王海涛不再睡觉,他紧靠着我,我明显可以感到他剧烈颤抖的身体,一个当过兵的人竟如此胆小,我还是头一次见。 “钱哥,她……” “她本打车去省外,司机搜光了她的钱后给她扔在这里了。” 钱莫丢说完继续看起了他的小说,并没在意多出来的女子。我听了钱莫丢的叙述后倒是很好奇,侧脸瞄了眼女子。 女子脸色苍白,与一身白色的衣服很是相配。女子的头发零散地搭在两边,显得有些凌乱,从我的角度看不清女子此时的眼神,不过她应该很害怕,两只手在腿上不住地颤抖。 “小心!” 王海涛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当我将视线从女子身上移开,再次看向前方时,发现正前方横着一辆出租车。猛地踩下刹车,但是太迟了,货车与出租车的距离只有不到10米,眼看就要与出租车相撞的刹那,王海涛猛然抓起方向盘,使劲向右侧转去,瞬间货车改变了方向,冲出了高速公路。 一阵激烈的叫喊,一阵剧烈的晃动,货车似乎翻转了很多圈,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然后视线便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很多白色的影子,晃来晃去。那些影子中间有一位妙龄少女,她甩了甩乌黑的长发,然后身体逐渐向我靠近,最后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凄惨笑声,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死了吗? 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比发生在眼前还真实的梦。 我被清晨的闹铃声吵醒,无力地晃动了几下疲惫的大脑,然后起床走进洗手间。这是每天早上固定的程序,除了跑长途的时间外,每天早上几乎要做的就是那几件事:排泄、洗漱、做饭、吃饭、继续睡觉…… 在洗手间里用凉水洗了把脸,整个人瞬间觉得清醒了许多,同时,卧室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匆忙擦了脸,然后跑去卧室将电话接起。电话另一端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还有些沙哑。 “是小项吗?” “嗯,您是哪位?” “钱莫丢的老婆。” “是嫂子啊,有什么事吗?” “呃……呃……” 电话里嫂子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便急忙又问道: “嫂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小项,莫丢他……死了。” “什么?” 我几乎是跳起来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也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难道那并不是一个梦?不可能啊,如果不是梦,此时我又怎么会躺在家里呢? “他怎么死的?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清楚,莫丢生前老跟我提起你,所以我才想给你打个电话。” “嫂子你别太伤心,如果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钱哥生前对我不错,一直把我当成亲弟弟对待。” “莫丢就这么走了,这叫我以后可怎么办。” 钱莫丢的妻子在电话的另一头抽泣着,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此时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记得昨天钱莫丢还生龙活虎的,然而就在睁眼闭眼间,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这样的悲剧真的让人难以承受。 “嫂子,你也别太难过了,我马上就过去。” “嗯。” 我将电话放下,仍然觉得有些摸不到边际,昨晚的那个梦开始在脑海里浮现,梦里我是跟钱莫丢还有一个押车的年轻人一起出事的,出事前钱莫丢曾让一个女人上了车,醒来时便听见了钱莫丢离开的消息,这一切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海涛?他不会……不会也……” 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侵占了大脑,为了证明感觉的错误我再次拿起电话,在电话本里迅速找到了王海涛的电话,想了一会儿后坚决地将电话拨了过去。 漫长的等待让我有些烦躁,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嘟嘟声,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我似乎听见了一种声音,那声音细腻而温柔,就如同她那洁白的连衣裙一样不掺杂任何杂质,她说话时嘴角轻轻上扬,那是藐视的笑容,随后脱口而出的话语是那样冰冷而不近人情:“王海涛死了……王海涛死了……他死了……” “喂,哪位?” 正在那个声音吞噬着我的大脑时,电话的另一端忽然传出沙哑的声音,将我从一连串的幻想中拉回到了现实。 “是王海涛吗?我是他的同事。” “同事?你是小项吗?” “是,是我。” “你还真是厚脸皮,竟然有脸打电话过来。”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忽然加大了几倍,声音中充满了愤怒,我听了这句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连反驳都忘记了,只有任由电话里那逐渐放大的声音大骂着。 “我告诉你项莫思,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我们家海涛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下如此狠手,他才28岁,甚至还没为我们老王家留后,就这样地走了……” “走了?难道海涛他……” “你不用装了,若不是你,会出现在这样的事情?法律一定会制裁你的,你就等着下辈子在牢房度过吧,你这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你……” 我的话还没等问出来,电话另一端已经将电话狠狠挂断了,我傻傻地愣了半天,最后才将电话放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日历,瞬间我的瞳孔放大数倍,脑海如同被强盗洗劫了一般空白如洗,身体也随之瘫软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眼前只有日历上的日期,和日期上被红色圆珠笔画上的标记在来回飘荡,似乎是在提醒我记住这个重要的日期:2009年7月6日,我的生日。 我的生日? 眼前的日期逐渐放大,最后犹如山峰压在脑海里,让每一根神经都失去了它本身的功能,我甚至感觉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努力喘着粗气,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地板上爬起来,然后将视线从日历上移开,双手使劲拍打着后脑,试图想起些什么。 我的努力似乎并没有白费,一些零散的画面开始在记忆的最深处涌现出来。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钱莫丢穿着他那身肮脏的工作服,站在运输公司的门口焦急地打着电话。我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走过去关切地询问,最后才得知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嫂子,跟一个男人跑了。钱莫丢说他一直想打电话问清楚,然而对方总是关机,算上今天,他已经整整联系一周了。然而他的妻子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除了临走时留下的纸条外,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钱莫丢说他心里很乱,他说妻子的离开必定有着理由。我让他别着急,然后他说想喝酒,让我叫上王海涛一起。当天正是我们三个刚跑完长途回来,王海涛在屋子里睡大觉,我跑过去叫他,跟他说明了情况,他同情地看了看我,然后穿好衣服跟着我走了出来。 当时太阳已经下山,天气昏暗昏暗的,我们三个找到了经常去的小酒馆,然后随便点了两个菜。钱莫丢说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喝酒,菜还没上来,我已经两瓶酒下了肚。等菜上来时,我的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晕,钱莫丢还在敬酒,王海涛显然比我还狼狈,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临走时他让我陪好钱哥,借着酒劲我一脸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我和钱莫丢一直喝到后半夜,我只记得我趴在桌子上站不起来了,钱莫丢扶着我走出了酒馆,然后对着夜空大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他喊的什么,我只知道我脑袋如同被打了麻药一般,整个身体也都不在大脑的控制之下了。 钱莫丢把我送回家,不对,他没送我回来。他只是把我送到了楼下,然后他接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似乎让他很气愤,然后他便走了。 我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回了楼上,然后跑到卫生间大吐了一阵,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我才跑到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点儿长,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钱莫丢还有王海涛几个人开车回来,在路上我们出了车祸。等我醒来时便接到了嫂子的电话,嫂子说钱哥死了。然后我又打给了王海涛,当时接电话的是王海涛的家人,他们莫名其妙地骂了我一顿。还有日历上的日期,日期上被红色的笔圈了起来,这天是我的生日,因为我是个经常忘记生日的人,所以我的女友特意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忘记说了,我有女友,她是我在外地认识的,我们每年能见上两次面,这个红圈就是上一次她来时画上去的,她说这天我会有惊喜,如今惊喜有了,我却活丢了整整一周。 过去的一周我在干什么?从上次与钱莫丢喝完酒,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天,这七天难道我一直是在睡觉中度过的吗?如果我是在睡觉中度过的,那日历又是谁翻的?总不会是我自己在梦中的所为吧? 我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决定先到钱莫丢家去看一看。 来到钱莫丢家时已经将近中午,刚到楼下,我便看见临时搭建的灵堂,灵堂里坐着三四个人,正中央挂着钱莫丢的黑白相片。相片被放大成了真人般大小,此时钱莫丢的眼睛正死死地注视着我,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 我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然后赶紧将视线从相片上移开。灵堂里的几个老人眼光很怪异,正常来说我从他们身边路过,他们总该有意无意地看一眼路过的人,但他们没看,只是小声地不知在嘀咕什么,视线似乎是特意想要躲开我。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所以我仔细观察了几个老人,他们的眼睛里眼白占去了大半,眼珠向右侧倾斜,这是斜视人的举动。他们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聊天,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一样,但其实他们都在看着我,而且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还看见了两个字——惊恐。 走进楼道,我心里正琢磨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见四楼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很多人,我想他们可能是在整理钱莫丢的遗物吧。快步走上四楼,钱莫丢家的门半开着,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将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五六个中年男女,看见我进来,他们顿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他们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吃掉我,我站在门口正在犹豫是否应该走进去时,钱莫丢的老婆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钱莫丢的老婆叫柳青青,长得落落大方、清秀可人,这在最开始我已经介绍过了。今天柳青青穿着朴素的白色连衣裙,胳膊上挂着白布条,额头上也绑着长长的白布条。我与柳青青简单对视了几秒,她看见我似乎很激动,但这种激动和凶神恶煞不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渴望的神情。 她说话了,说的话跟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完全不协调,显得平淡了许多,也显得冷清了许多。 “进来吧……” “嗯。” 柳青青说完转身走进卧室,我看了看四周的人,然后跟着柳青青走进了卧室。将卧室的门关上,我听见站在客厅里的那些人在嘀咕着什么,就如同苍蝇一般嗡嗡地在客厅里盘旋。我没有理会,有些拘束地坐在了卧室的电脑桌前,然后说道: “嫂子,钱哥他……” “别说了,人都死了。” “那我出去帮忙吧。” 我本来想问问什么原因,毕竟钱莫丢死得太突然了,柳青青回来得也太突然了,但这样的场景不允许我再继续问下去,所以只能以出去帮忙为借口,逃离柳青青。我觉得柳青青是那种让人无法自拔的女人,她就如同毒药,吃上了就会让人丧命。 “对了莫思,莫丢生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柳青青对我的称呼改了,其实这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早上在电话里时,他还称我为小项。听了她的问话,我低头想了想,然后对柳青青摇了摇头。 “我怀疑莫丢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那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况且法医也说他是正常死亡。” “那嫂子想怎么办?” “我一个女人还能怎么办,其实我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帮帮忙。” “什么忙?” “我怀疑杀钱莫丢的是他的情妇。” “情妇?嫂子,这怎么可能,钱哥他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姓李,名字叫李璐,是一家美容院的店长。” “嫂子,你确定?” “确定,你看看这个,这是莫丢的手机,我在上面找到的这个号码,而且通话记录是前天凌晨,那天莫丢整晚都没回来,结果第二天就出事了……” “嫂子,你别多想了,这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那这些呢?” 柳青青在床头的枕头底下,掏出几张相片递给了我,我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这几张相片上,都是钱莫丢和一个女人的,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聊些什么。 “你跟踪钱哥?” “他们一年前就好上了,当时莫丢陪我去美容院,结果遇到了她。” “你跟钱哥谈过这事吗?” “没谈过,因为莫丢表面上对我很好,所以我只当这是男人解压的方法。我不是一个怨妇,我知道结婚的男人十有八九都会在外面找女人的,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嫂子,我能做些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接近这个女人……” 柳青青说着激动地抓起我的手,我的身体如同被电到一样,快速缩了回来,然后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答应了她的请求。钱莫丢死得太突然,我也觉得里面一定有着某些内幕,我也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这也算给钱莫丢一个交代,也不枉钱莫丢与我相识一场。这是大义凛然的理由,无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其实我的内心深处已经一片空白,当柳青青的手碰触我肌肤的刹那,我的脑海里就已经没有了想法,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从钱莫丢那儿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柳青青留我吃饭,我拒绝了,从某种角度上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毒药我只是偶尔绝望的时候想过,但如果真的要我吃,我是绝对不会吃的,对柳青青也是如此。 柳青青就是毒药。 李璐是个富婆,模样也算是上等货。 我问了美容院的员工,从她们的口里得知,李璐很有钱,因为她有个很有钱的老公。她的老公是某公司的大老板,按照吉林市的标准来算,他算得上是上流社会的人。 那天正好下雨,下得很大,当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李璐的美容院要下班,员工们都已经走了。我趁机拿伞走了过去,问她去哪,然后我说同路,就这样算是搭讪成功了。其实李璐有车,但正好是那天送去了修配厂,本来她也可以打车,可是遇见了我。 从那天开始,每次她下班,我都会去跟她走上一段时间。我跟她说我是这附近公司的小职员,她相信了,因为她从来没问过关于我的事情。每次走路时她总是显得心不在焉,而且常常需要我的提醒,才没有成为车下冤魂。 那晚我打电话,告诉柳青青我已经接近了李璐,柳青青说电话里说不方便,于是那天晚上她来了我家。 她亲自下厨,做了许多饭菜,然后买上来两瓶酒,我俩一人一瓶,一边喝着一边谈论起了钱莫丢的事。 柳青青说钱莫丢生前就经常和她这样,每次有些不开心的事情,或者两人的关系出现危机时,他们就以喝酒的方式谈开。柳青青认为人喝完酒之后,便没那么多顾虑了,有什么说什么。 这点我很赞同,酒壮熊人胆,这句老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柳青青说出了下一步的计划,她让我将她引荐给李璐,于是第二天我便按照柳青青说的,让她跟李璐见了面,两人聊得还很投机。 但我能看出来,多数是柳青青在聊,而李璐只是时不时笑一笑而已。我不明白柳青青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跟钱哥有关。 按照日子计算,第二天又该轮到我跑长途了。我早早起来,然后便去了公司,却发现公司冷清得很。 我走进经理的办公室,却发现经理已经换了个人。我急忙询问,经理却说他一直都是这家长途运输公司的经理。他说出了我的许多事情,包括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些事,我这才相信了他的话,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个经理,我却没有任何印象。 经理说我脑袋出了问题,取消了这次运输,给了我半个月的假期,让我去看看医生。从公司出门时,我碰见几个同事,但出奇的是这些人主动跟我搭讪,而我却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带我去了公司的宿舍,又带我参观了食堂,一路上表现得十分热情。 再次走出公司时,我彻底相信了他们的话,因为他们拿出了跟我在公司时的合影,也说了许多我不记得的往事。我打电话给柳青青,告诉她我脑袋可能出现了问题,她听完很吃惊,随后便说认识一个脑科医生,可以给我介绍。 当天下午我便在柳青青的陪同下和脑科医生见了面。脑科医生是个糟老头,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推测是狐臭,因为王海涛的身上也有那样的气味。 我想起了王海涛,自从上次给他手机打了个电话后,便一直没再联系。几日里几乎把他给忽略了,他跟我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充其量算是同事,还是陌生的同事。 糟老头诊断我得了选择性失忆症,说治疗的方法就是多接触以前的事情。对于这个糟老头的诊断我并不是太相信,因为他有狐臭。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给我诊断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柳青青…… 从医院出来后,柳青青给李璐打了电话,约她一起去逛街。我没兴趣,便独自回了家,家里已经被柳青青收拾过了,房间里到处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气,我闻着这些香气想起了钱莫丢,上次喝酒时,钱莫丢说柳青青跑了,不知柳青青是不是因为李璐,所以才打算离开家的。这些话我一直没找机会问,我怕勾起柳青青的回忆。柳青青恢复得很好,几天里几乎都跟李璐混在一起,她说是为了钱莫丢的事,我看着不像。 吃饭时我拿出了以前的相册,在相册里我并没找到公司的那些人,难道选择性失忆让我失去了公司的记忆?我有些担心,糟老头说这种失忆很严重,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可能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吃完饭后,我决定还是换家医院去看看,于是我来到了市医院,这医院的规模是全市最大的,给我看病的是一个专家,也是一个糟老头,但我却不认为他老,因为他浑身散发出年轻的气息。 专家诊断了半天,最后告诉我没什么问题,我以为专家出错了,又让他重新检查了一遍,但他的结果仍然是一样。 “没有问题,我怎么会记不得自己的同事呢?” “小伙子,我们见过面的,你是否还能够想起?” “能,我们刚刚见过。” “不是,我是说在几个月前,你曾来过我这里。” 听了专家的话,我惊讶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来过这里。 “你上次来时领了一个朋友,你们似乎很要好,那次你是因为感冒,我怀疑是流感,所以建议你在医院观察几天,你忘了吗?” “不可能啊!” “不信?小刘,你还记不记得这位先生?” 专家叫来了一旁忙活着的小护士,然后指着我对护士说道。护士看了看专家,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认真地说道: “我记得,他以前来过。” “医生,你刚才说我没问题,那我为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现在在跟你解释啊……” “你没有解释。” 我有些生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专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要出手打人,连忙后退了两步,然后僵硬地笑了笑对我说道: “刚才我说见过你,你相信了吗?” “相信了……” “为什么?” “因为她也说见过我。” 我指了指一旁的女护士说道。专家慈祥地笑了笑,然后伸手让我坐在椅子上,我坐下后,专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你完全没有毛病,只不过是你对自己的记忆太不自信了。” “我不自信?” “没错,刚才我只是给你作了一个小测试。其实我们没见过,小刘也没和你见过。” “那你们?” “小刘是我的助手,因为脑科不同于别的外科,所以我需要经常作一些小测试,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对自己的记忆自信一些,既然你没有什么问题,那在你记忆外的事情,就都是不存在的,就都是不属于你的。” “可我……” “你好自为之,记住我的话,你没问题。” 专家说完后站起身,给小刘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便走了出去。我看着专家离开,又看了看四周,然后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我没来过这里。 我没来过这里。 柳青青给我打了电话,说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中午时分,她来到了我家。柳青青今天穿得很性感,一层薄薄的白纱隐约间可以看见粉色的底裤。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将腿跷起,眼睛看着我,凝重地说道: “莫丢的确是李璐害的。” “你查到了什么?” “我查到李璐的老公知道了她在外面的事,于是给李璐三天时间处理好这些事情,然后李璐便找到了莫丢,但莫丢却不肯放手,于是李璐就起了杀机,你也知道,有钱人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说的那是强盗的做法,我觉得李璐不像是这种人。” “凡事是不能看外表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看我们还是让警察处理这些事情吧。” “警察能相信我们的话?凡事是需要证据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下午把李璐约出来,然后借我过生日的名义把她灌醉,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是想?嫂子,这……” “莫思,这是唯一能够知道莫丢死亡真相的办法。” 柳青青向我靠了靠,然后红着眼睛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想躲开,但她的手却已经抱住了我。 “我不能让莫丢成为冤魂,你也不希望你的钱哥死得不明不白吧。” 我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其实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钱莫丢,而是因为他的妻子柳青青。柳青青哭得很伤心,一直在向我诉说着寡妇的苦衷,听得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么年轻就守了寡,也算是人间惨剧了。 下午我跟柳青青成功约下了李璐,于是我们按照计划,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喝酒中度过。我没怎么喝,基本上都是柳青青在灌李璐,这时我才发现柳青青的酒量真是超乎寻常。晚上七点左右,李璐喝多了,躺在沙发上说什么也不起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柳青青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离开了。 我明白柳青青的意思,她是想让我霸占李璐,然后以此要挟,让她说出事情的真相。柳青青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李璐,对于这个人我丝毫不了解,认识的这些天里,其实我都没听她说过几句话,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有事。 刚才在酒桌上,她使劲往自己的肚子里灌酒,似乎是因为听见了喝酒,她才会那么爽快地赴约的。此时李璐眼睛安详地闭着,双手自然地放在胸前,微微挺起的胸部上下起伏着,她的短裙已经因为来回翻身而皱了起来,我坐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隐藏在短裙里的秘密。 欲火顿时在我的心里激发了出来,作为男性某种标志的器官已经高高挺起,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放在了李璐雪白的大腿上。李璐似乎察觉到了,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原本高高盘起的长发散落了下来,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双手也开始毫无忌惮地乱摸了起来,李璐身体起了变化,开始不断扭动着,嘴里还发出含糊的呻吟声。看着她这样的反应,仅存的一点儿意识让我收回了双手,正在这时李璐却抓起我抽回的手,放在了她高低起伏的酥胸上。 我的底线彻底被打破了,理智也荡然无存,我的双手不断揉捏着,然后跪在地上亲吻着李璐的脸庞,李璐也在迎合着我的动作,嘴里轻声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姜鹏。 姜鹏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上流社会的人,也就是李璐的老公。我的动作瞬间停止了,然后身子向后退了退,大口地喘着粗气。李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我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欲火。 片刻工夫后,我清醒了。我从卧室拿来毯子盖在了李璐的身上,然后自己回了卧室,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突然间我觉得柳青青这个女人很可怕。 她的确很可怕。 第二天李璐起来得很早,我起来时她已经做好了早饭,我不好意思地坐在饭桌前,试图找些话题,但脑子里满是昨天晚上的情景。 “昨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我喝多了。” “没……没事。” “柳青青呢?” “她……她回家了。” “回家?你俩不是夫妻吗?” “不……不是,她是我同事的妻子。” “那……那……你们……” 李璐惊讶地看着我,我回避了她的视线,然后低着头大口地吃着饭菜。李璐似乎认为我吃饭的样子很傻,开心地笑了笑,见她的心情不错,我趁机问道: “你昨天似乎有心事?” “也不是心事,跟老公闹了点儿小别扭。” “因为什么?” “你似乎很关心这事?其实也没什么了,每个家庭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你是说?” “就跟你和柳青青……” “我没明白。” “外遇……” “你有外遇了?” “是我老公,其实为了这事,我已经心烦了一个多月。” “怪不得每次跟你一起走,你老是走神。” “我没见过那个女的,我老公因为那个女人跟我提出了离婚。他是被那女的迷住了,我想那女的一定是看中了他的钱……狐狸精。” “噢,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被眼前的事情迷惑。” “前些日子,我找了私家侦探查出了狐狸精的老公,我本以为跟他老公反映这事,然后让狐狸精主动离开姜鹏,狐狸精的老公是个老实人,跟他见面后我就已经肯定,他一定管不了狐狸精。” 李璐失落地诉说着,这些话让我猛然想起了几张相片,就是在钱莫丢的卧室里,柳青青拿出来的几张相片,难道李璐错认为柳青青的老公就是那个狐狸精的老公了? “那……那个男人……是不是在一家……运输公司上班?” “你怎么知道?” “我……我猜的,一般搞运输的都比较老实。” “你这是什么理论……你说的没错,他就是在运输公司上班。” 我跟李璐聊了大约一个小时,七点钟的时候李璐准时走出了门。李璐出门后,我马上给柳青青打了电话,可电话接通时,我脑子里猛然想起一段场景。 这段场景是在运输公司的门口,钱莫丢疯狂地拨打着妻子的手机,我怕他出什么事,于是上前询问情况,然后她跟我说柳青青离家出走了。 难道柳青青就是狐狸精? 我的脑海里猛然又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于是本来打算告诉柳青青冤枉好人的我,口风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柳青青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追问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一直没正面回答她,然后她说面谈,于是电话挂断后的半个小时,柳青青来了。 这次柳青青穿得保守了一些,进门便问我昨天究竟怎么样了。我对她说一切都挺顺利的,然后她开心地抱起我,说明天就将李璐约出来,然后拿这件事情逼问她,只要她承认了,我们就把她交给警察。 中午柳青青接了一个神秘电话便离开了,我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对,想着想着我就想起了那位专家所说的话,于是我在抽屉里找出了记载电话号码的小本子,从里面快速找到了运输公司张经理的电话,电话打过去后,不足10秒就被接了起来,紧接着就传来张经理懒洋洋的声音。 “经理,我是小项。” “小项啊,有什么事?” “上次我去公司,你不是给我放了半个月假,让我去看医生吗?我想我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医生说我没事。” “上次?小项,你还不知道吧?公司我已经转让给了别人。” “什么?转给了别人?” “嗯,有一个傻帽儿花高价收了过去,这一票我赚大发了,最近我正琢磨再开一个公司呢,小项,到时你还上我这儿来干。” “噢,可以,张经理到时通知我一声。” “你干活细心,上次的事我看八成是意外。” “上次的事?” “小项,我先不跟你聊了,你嫂子催我出去买菜呢。” “那张经理,以后再联系吧。” 电话就这样急匆匆地挂断了,这电话打完以后,我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不是我出了什么问题。既然不是我出了问题,那为什么公司里的人都说认识我呢,而且还说了那么多我以前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那个糟老头,他为什么说我得了选择性失忆症?还有张经理说的上次的事,上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又想起了王海涛,想起了他的家人在电话里骂我的事情,于是我决定亲自去一次王海涛的家,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海涛的家很偏远,已经出了城里,我打车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总算到了他的家里。王海涛的葬礼已经举行完毕,我走进楼道,上了二楼,然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门里走出来一位老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礼貌地问我是谁,我想起上次电话里的破口大骂,所以隐瞒了自己的名字,随便借用了别人的名字。 听见是王海涛的同事,老人很客气地招待起了我。进屋后,我还没等老人坐稳,便急切地问王海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人似乎被勾起了回忆,眼里闪烁着泪水,然后双眼有些愤怒地看着我说道: “都怪那个叫项莫思的人,如若不是他技术不行,车怎么会翻。老天真是不公平,王海涛这么好的人,还不到30岁就死了,而那个项莫思却活了下来……” “您是说王海涛出了车祸才……” “谁知道是不是车祸,全车就活了一个,依我看啊,八成是那个叫项莫思的人,打上了车里货的注意,才故意弄出个车祸来……” “老头子,你别瞎说,你儿子当时是往回返,哪来的货。” “那你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活了,前两天这人还厚着脸皮打电话呢,我看一定是他在搞鬼。” “谁在搞鬼也不是你说了算,人家警察自有分寸。” 老两口吵了一会儿,我尴尬地低下头,陷入了苦思,听了王海涛父亲的讲述,又让我猛然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梦,梦中的情景跟王海涛父亲诉说的有些相似,但既然是出了车祸,为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听话里的意思,当时我应该是在车里的…… 从王海涛家离开,我彻底被这几天的事情搅乱了,先是那个梦,然后紧接着就接到了柳青青的电话,随后又接触了李璐,直到昨天柳青青那个可恶的计划,这一切为什么来得如此怪异。想到这里,我思维有些混乱,在街边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时我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梦中在出车祸前上车的女人。 我猛然觉得那个女人有些熟悉,虽然很模糊,但我还依稀能够记得那个女人的面貌,那女人婀娜多姿,显得娇小可人。没错,那个人就柳青青,梦里那个被钱莫丢带上卡车的女人,就是钱哥的妻子——柳青青。 但为什么梦中的钱莫丢好像不认识柳青青呢?这一切好似巨大的谜团将我困在其中,我找不到出口,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柳青青就是李璐嘴里说的狐狸精,狐狸精就是柳青青,这是我早上的猜测。 晚上柳青青又来找我了,她说她遇到了烦心事,让我陪她喝酒,上来时她让店员帮她拿上来整整一箱啤酒,说要跟我不醉不归。 我不胜酒力,只喝了一点儿便觉得耳根发热、头皮发麻。柳青青取笑我不是男人,当时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反驳能力,只觉得眼前一暗,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起来时,柳青青已经走了。 我在厨房简单地吃了口早饭,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应该去梦中的车祸现场看一看,那场车祸是真是假,去车祸现场看一看便清楚了。 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后,我便快速走出了房门。梦中的出事现场是在长春与吉林市的高速公路上,我打车到达梦里的地方时,那里什么都没有。掐指一算,从那个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多,如果真的有车祸的话,想必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我有些失望,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这时我发现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收费站。于是我又振作了起来,快速地跑过去。工作人员看见我左右望了望,然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先生,有什么事吗?” “麻烦您,我想问一下,这半个月内,这里有没有发生车祸?” “车祸?你是说6月30号那天的车祸?” “真的有车祸发生?” “我没亲眼看见,不过的确是发生车祸了,就在前面那个位置。” 工作人员伸手指了指刚才我跑过来的方向,然后有些警惕地看了看我,犹豫着礼貌地问道: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没。” 6月30号凌晨,的确发生过车祸,当时车上有三个人,钱莫丢、王海涛,还有我,当时我们看见了一个女人,钱莫丢说女人是被司机骗了钱,然后扔在这里的,女人上车后,随后我们便看见了横在高速公路上的出租车,我情急之下转动方向盘,然后卡车翻进了沟里,这不是梦,原来这真的不是个梦。 这样说来,那场车祸中活下来的人除了我,还有柳青青。 不对,梦中是我转动的方向盘,而现实中转动方向盘的是柳青青。我的脑海里猛然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当时是王海涛喊小心前面,正当我要踩刹车时,柳青青抓住方向盘,迅速地转向了一边。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们不认识柳青青,但钱莫丢不可能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装作不认识呢?还有柳青青为什么要转动方向盘?难道她想自寻死路不成?但自寻死路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此时能解开这一切的只有柳青青,所以我决定去问她…… 我给柳青青打了电话,柳青青说她正在家里准备下一步的计划,我说有些事情需要她帮我解答,她让我去她家。 半个小时后我到了钱莫丢的家,柳青青此时正坐在卧室,穿着睡衣。她似乎刚打完电话,看见我进来有些慌张地向后退了退,我此时有些激动,上前抓住柳青青的胳膊问道: “钱莫丢究竟是怎么死的?那场车祸是怎么回事?” 柳青青被我吓到了,连忙挣脱我向卧室外跑去,我也不由分说地追了上去,然后死死盯着柳青青的眼睛继续问道: “李璐嘴里的狐狸精是不是你?她老公外面的小情人是不是也是你?这才是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对不对?害死钱莫丢的人其实是你……” 我激动地高声喊着,喊完后整个人似乎瘫软了,我靠在雪白的墙壁上,等着柳青青的回答。然而柳青青嘴角却轻轻上扬,她笑了,短暂的笑容过后便大声地喊道:“不要啊——” 这一声高喊差点儿震破了我的耳膜,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后卧室的门被猛地打开,随后几个穿着警察服装的中年男子狠狠地将我按倒在地,柳青青则一脸委屈地躲到警察的后面,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还没等我解释,警察已经强硬地将我从床上抓起,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他们将我带到楼下,然后如同扔垃圾一样,将我扔进了警车…… 当晚,我被带到了一个小黑屋里,两三个警察跟我面对面坐着,表情严肃到可以吃人。我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有些疑惑,便低声低气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你叫项莫思对吧?” 我点了点头。 “我们怀疑你入室非礼柳青青,还有,怀疑你蓄意杀人。” “什么?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刚才只是要过去问一些事情……” “你先看看这个吧。” 警察说着拿过一盘录影带放进了影碟机里,我好奇地盯着屏幕,过了五秒左右,屏幕上隐约出现了两个人影,仔细一看,里面正是我跟柳青青。 我压在柳青青的身上,柳青青似乎在反抗着,可她的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处,最终我还是扒开了她的衣服。画面到此就没有了,我激动地站起身,却被身旁的两个警察强硬地按了下来。 “不,这不可能!” “画面还有错吗?其实我们查了你很长时间了,你一直跟柳青青有来往,6月30日的车祸是你一手策划的,之前你曾跟柳青青谈过,让她离开钱莫丢跟你,但她没同意,你激动之下就起了杀机。” “你……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钱莫丢死后,你又去找柳青青,柳青青一直想要摆脱你,而你却死缠不放,甚至趁喝醉酒将下班回家的柳青青绑到你家,对她实施了非礼。还好柳青青聪明,情急之下偷偷掏出手机,才拍下了这些画面。”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是近几天才跟这个柳青青认识的,那个画面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那天是她找我喝酒,我不胜酒力所以就先睡下了,之后我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你不用狡辩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起诉你,你还是留着那些话对法官说吧。” 警察说完后便站起身走了出去,站在我身边的两名警察随后将我抓起,带着我走出了小屋。 几天后,我因猥亵罪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三个月后,柳青青来看我了,还带来一位看起来稳重深沉的中年男子。我们中间隔了一层玻璃,柳青青对着摆放在下方的麦克风向我隆重介绍: “这位是我老公——姜鹏。” “姜鹏?他不是?” “你猜对了,他本是李璐的老公,但他因为发现李璐跟一个男人通奸,所以把李璐给甩了。” “通奸?” “别想了,就是你。那天晚上你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没干?姜鹏可是什么都看见了。” “你……你在我家……安了摄像头?” “今天过来我就是要告诉你真相的,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警察没跟你说么?” “钱莫丢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是你害死他的。” “你胡说,当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高速公路上,钱莫丢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你?” “因为他怕丢脸。” “丢脸?” “没错,你不是知道我离家出走了么?我确实是为了姜鹏才离开家的,我关了手机,故意让钱莫丢找不到我,我知道让他和我离婚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于是我想了一个计策,那天晚上我对钱莫丢撒了谎,我说我是被姜鹏扔在这里的,姜鹏是个瘾君子,竟然带我来到了这里,然后对我……钱莫丢听了十分生气,但他又不想将这事情泄露出去,所以上车时他才会那样介绍我。” “当时你也在车里,为什么你没有死?” “我怎么会傻到让自己死?但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钱莫丢,我不得不牺牲一下自己。当时姜鹏就在不远处等着我呢,而钱莫丢跟王海涛是因为流血过多才死的。” “那我呢?” “你是我救的。” “为什么要救我?” “当然是为了姜鹏,他可是个大老板,如果无缘无故就将妻子休了,势必会影响他的生意,所以我们将计就计,用你来勾引李璐,这样姜鹏休妻就有理由了。” “那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些事情?还有车祸的时间是6月30日,而6月30日到7月6日中间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一直在昏迷中……还记得那个糟老头么?” “糟老头?那个有狐臭的家伙?他是你们安排的?” “没错,事实上那一整间医院都是姜鹏的。”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一定会被抓到。” 我已经无法控制情绪,站起身使劲地砸着挡在中间的玻璃,警察看见我反应强烈,将我强硬地押回了牢房。 自从那天以后,我的情绪便时常会激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喜欢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直到几年后的某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之后我便被无罪释放了。 那封信是李璐写给我的。从监狱出来的那天,朋友为我接风,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一个月前姜鹏死了,柳青青疯了,是李璐干的,之后她去自首了,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行,包括强加给我的罪行。 作者:异青人。本文已发表于《夜谈》。 招魂潭 一恐怖七月半 桃花坳不大,位置荒僻,居民贫穷,但这里出生的女子个个水灵靓丽,宛若朵朵鲜艳的桃花,大多数都能嫁到城里过日子。年轻男子也没有几个愿意留在坳子安家落户,稍微有点儿门路的,早就搬到镇上娶妻生子了。如今的桃花坳,昔日人丁兴旺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变得荒芜冷寂了。 坳子西边有口古潭,面积一亩见方,又名桃花潭,平常清澈见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坳子里流传起跟这口古潭有关的一个恐怖传说:每年七月半夜晚,静静的潭水激荡翻涌,原本清澈见底的古潭陡然变得浑浊不堪,还传出阵阵古怪而凄怆的尖叫声,如泣如诉,在古潭四周传开……古潭作怪过后,坳子里必定死人。因此,这口神秘的古潭也被当地人称为“招魂潭”。 桃花坳有没有人听到过潭水发出的古怪尖叫并不重要,但近几年的七月半过后那段时间,坳子里总会有人死亡,应验了那个传说,整个坳子都笼罩在一片黑色的恐怖氛围之中。有个外地人在桃花坳做木工,他不相信古潭传说,认为那是无稽之谈,农历七月十五日夜晚,这位硬气好汉跑到古潭边看其究竟。坳子里的人不知道他看到过什么,反正第二天他就沉默寡言、眉头紧锁,帮人做木工活时,一斧头砍在手腕上,动脉被砍断,血流如注,没等送到村部医务室就眼睁睁地死去了。这样一来,无疑又给那个传说增添了恐怖色彩,说七月半的夜晚,谁去了古潭谁就会丢魂。七月半的古潭就像来自地狱的请柬,让村民们感到恐惧与不安。于是每年七月十五的夜晚,桃花坳甚至连走夜路的人都很少,更不敢贸然接近那口古潭。村民们在潭子里用打桑木剑、插桃木剑、投小牲畜的方式镇邪,祈求坳子安宁、家人平安。然而,古潭的水已不再清亮明净。 李盟是桃花坳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这次和姐姐李桃花相约回老家祭祖,听乡亲们说,七月半快到来,古潭只怕又要发威作怪,还不知今年会有什么灾祸降临。李盟当然不会相信什么传说,即便桃花坳有人死去,那也纯粹是一种巧合而已。提前回到桃花坳的李盟偏不信邪,非要亲眼瞧瞧古潭在这个夜晚会使出啥招数。 七月十五夜晚是个黑月头,伸手不见五指,桃花坳死一般沉寂。村民们担心这个晚上古潭会招魂,给坳子里生出事端,大伙便趁早收拾干净房前屋后,早早地睡觉了。虽说李盟不信古潭夜晚要作怪,但毕竟传说骇人听闻,还是有点儿害怕。他带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来到坳子西边,躲在离古潭不远处高坡上的一棵大槐树旁,双眼直盯古潭。由于天高路黑,他只能看清古潭白亮亮的一片水域。李盟蹲在槐树下,等待古潭招魂,可是快到12点了,潭子还是风平浪静,既没有听到村民们所说的潭水奔涌,也没有听到诡异的尖叫。李盟心里说,那些流传不过是坳里人的一种猜测与臆想,站起身便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李盟转身的一瞬间,奇怪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古潭里陡然发出“哧”的一声,像淬火的鼓泡声,紧接着,就有烟花火焰断断续续飞溅出来,在古潭上空盘旋。李盟惊呆了,古潭果真在这个夜晚发威招魂了,身体不觉一颤,他双手抱肩,寒噤不止,呆呆地看着古潭。那若隐若现的火焰闪耀了约五分钟才完全消逝,古潭平静下来。 等待半个小时,不见古潭再有什么响动,李盟认为古潭不会再发威了,就打着手电壮着胆子朝古潭走去。站在潭水边,用手电照了一圈,发现和白天看到的情景没有两样,再仔细照看潭水,也不见潭水奔腾翻涌后的痕迹。不过,他很快就在古潭边的杂草丛中,看到一个类似篮球的东西正飘来荡去,那是他白天没有见到的。李盟用手电认真照了几遍,经仔细辨认,魂都差点儿吓掉了——飘荡在杂草丛中的居然是一颗骷髅头! 二骷髅头恶作剧 第二天大清早,桃花坳便传开了古潭飘出招魂火这一危言耸听的新闻。原来,昨晚也有人在自家屋背后的山坡上悄悄观察着古潭招魂。 李盟睡到太阳高照才懒洋洋地爬起床,走出家门时,古潭边早已围了不少人,纷纷议论着昨晚的招魂火。李盟一路小跑过去,往潭水一瞧,昨晚看到的那颗发出火焰的骷髅头仍隐藏在一处水草丛中。他用竹篙一扒拉,那颗骷髅头便咕嘟咕嘟地游向潭中。见状,众人一片哗然,咋舌惊叹古潭传说灵验。李盟一边告诉大家,说自己昨晚亲眼看到那颗骷髅头发出火光,一边掏出手机报警。 古潭惊现脑颅骨,这在桃花坳还是第一次,闹得坳子里人心惶惶,真不知这个七月半之后将会有什么灾祸降临。在以前的传说中,只是讲农历七月十五夜晚传出古怪的招魂声,这次竟然还冒出招魂火!怪异的古潭显得幽深而恐惧,笼罩在桃花坳上空的阴霾,在村民心中更加郁结成团,挥之不去…… 几位民警赶到桃花坳时,古潭边上的人仍未散去。因案情涉及到一颗脑颅骨,民警还特地请来了博物馆专家。民警找村长李楚耕了解有关案情后,就立即展开调查。经博物馆专家鉴定,那颗脑颅骨系女性所有,死亡时间大约在15年前,年龄60岁左右。结论是,骷髅头被人丢进古潭,并非从潭水底下浮起。 李楚耕是桃花坳的老村长了,对坳子周边村寨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告诉民警,桃花坳北面正在开发荒山,听说掘土机在那个地方挖出不少无名墓,死人骨头比比皆是,夜晚磷火荧光闪闪,非常吓人……民警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奔向坳子北面。那里机器轰鸣,几台掘土机正在开垦荒坡,腐烂的棺材木板随处可见。博物馆专家分析说,古潭的那颗骷髅头就出自那个荒坡。办案民警总算舒缓了一口气。 那么,骷髅头为何会发出烟花火焰呢?古潭边的任何一个疑点都逃不过民警的眼睛。几位侦查民警很快在潭边的杂草丛里发现遗留有硫黄、火硝、黄土等,与烟花爆竹的药剂配方基本相同。结合桃花坳有关古潭的恐怖传说,民警推断,昨晚的招魂火是有人利用古潭传说,刻意制造的一出恶作剧。同时认定,坳子里看到的火焰是有人刻意把药物绑在那颗脑颅骨上,采用定时燃放的方式,把时间定在晚上12点,制造恐怖效果,达到惊吓村民之目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还有没有其他目的?民警作出种种猜测,并且鼓励村民提供相关线索。 听了民警的解释,村民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招魂火只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始终认为桃花坳不出七月必将有大事发生。而李楚耕脸色突然一沉,心里有了谱,马上想到一个人,那就是牛二麦。 牛二麦现在在深圳打工,前几天刚回桃花坳忙农活。整个坳子,也就牛二麦曾经在镇上鞭炮加工厂干过,只有他才具备配烟花炸药那技术。看到牛二麦站在人群中看热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李楚耕气愤难平,心里窝火极了,疾步走过去,扯住他低吼道:“二麦,你跟我去一趟村部!”牛二麦回到坳子时还给李楚耕带回一条深圳产的名烟,他转头看了一眼古潭,问道:“楚耕叔,您找我有事?”一路上,李楚耕只顾抽烟没吭声。 到了村部,李楚耕瞅了他好一阵子,然后猛地咳嗽一声发话了:“二麦啊二麦,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呀!” 牛二麦摸了把后脑勺,迟疑半晌说:“楚耕叔,您的意思是?” “我在古潭边上看见那些遗留的鞭炮火药,就知道昨天晚上的恶作剧就是你牛二麦干的把戏!”李楚耕把袖子一挽,“是不是有鬼使唤你了,在北山捡了个骷髅头装上火药,在古潭里放烟花火焰?” 听李楚耕这样一讲,牛二麦语塞,脸涨得通红,顿了顿,嗫嚅着说:“晚上没事做,就想搞个恶作剧,吓吓坳子里的老年人。再说,我可从未相信过古潭七月半招魂的传说……”其实,牛二麦还在古潭边的一棵槐树上挂了个装有夜视数码摄像机的糖葫芦,拍下了许多恐怖镜头。因担心警察会怀疑他另有阴谋,就没敢告诉李楚耕。 不出一支烟的工夫,桃花坳都知道了七月半招魂火是牛二麦捣的乱。由于此恶作剧未造成任何伤害,民警也未追究责任,只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口头教育。招魂火被真实地揭穿,驱散了积郁在桃花坳人心中的恐怖疑云,但没有人怀疑那个由来已久的传说。 然而农历七月十八,也就是七月半后的第三天,古潭里却漂浮起一只胳膊。这只胳膊是老村长李楚耕发现的。他有早起的习惯,几乎每天都要在坳子转上一圈才回家吃早饭。路过古潭时,正好看到潭水里浮起一条断臂,一时惊愕得目瞪口呆。不过,李楚耕没有立即惊动桃花坳其他人,匆匆忙忙返回家中给负责桃花坳的民警王警官打了个电话。王警官赶到桃花坳在古潭打捞起那截胳膊,和李楚耕低语了一阵子,直奔县公安局汇报案情。他同样也没有打草惊蛇,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三死者美女魂 王警官取走那只胳膊后,李楚耕没急着回家,蹲在古潭边一个坎坡上抽闷烟,守护现场。古潭漂浮了一只胳膊,很显然,桃花坳一带最近发生过命案……李楚耕正冥思苦想那可怕的碎尸案时,有辆摩托车一颠一颠地向他驶来,摩托车后座上还驮着一条黑狼犬。 来人是楼大海,桃花坳人,常年在外做建筑生意,现在已成为坳子里名副其实的楼大款。他养了一条狼犬,训练有素,看得比宝贝还重,去哪里都要带上。他还特地将摩托车后座加以改造,让狼犬蜷伏在他身后跟随着。李楚耕不会知道,楼大海养的那条狼犬,是德国纯种黑狼犬,网上的价格已炒到8000元一条了。楼大海翻身下车,递给李楚耕一支高级香烟,指着古潭,颇有几分夸张地耸耸肩说:“李村长,那口古潭里又该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吧?” “没有,你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总不会相信那个狗屁传说吧?”李楚耕眼里闪过一丝惊疑,猛地吸了一口烟,站起身来,摆摆手说。 “李村长,你刚才帮助什么人,从古潭里捞起来的东西好像是一只人胳膊呀?”说话时,楼大海脸色陡变,接着又诡秘一笑,“是不是古潭在七月半真的显灵了?”这时候,蹲在摩托车上的黑狼犬猛地跳下来,绕车子转了半圈,对着古潭“汪汪”叫了几声。 李楚耕心头一愣,自以为帮助王警官把事情做得隐秘利索,没有惊动坳子里的人,不料还是被楼大海看见了。李楚耕往古潭方向走出几步,一脸肃然地说:“潭子里哪会有什么人胳膊,上次不是一个骷髅头吗,即便真有人胳膊出现,那也变成枯杆子了,楼大海,你可别说得吓死人……” “这等事情,哪能蒙得了人,莫非是桃花坳发生了命案,还残暴地将人分尸了?”楼大海显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满怀歉意,轻叹了一口气,“都怪我这人常年在外跑生意,只顾赚钱,关心老家的时间少了。” 见楼大海知道得如此多,还把话说到这分上,说明刚才的事情都已经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李楚耕稍稍思考,也就不想再隐瞒什么了,就咬着牙说,“桃花坳现在出了大事,有人心狠手辣杀人碎尸!” 中午,桃花坳贴出了一张告示。大致内容包括:“古潭发现一截肢体,左胳膊,残肢所有人系女性,B型血,年龄24岁左右,身高大约1.62米。请发现死者身体其他部位或者知情者及时报告,联系人王警官,电话……”看到告示,桃花坳的议论更加玄乎了。因为七月半刚过,抛尸案的发生无疑给古潭蒙上一层诡异的阴影。村民们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人也惶惶不可终日。 在民警授意下,老村长李楚耕组织劳力在古潭里进行了一番打捞,但一无所获。潭边看热闹的村民脸上都布满猜测与恐慌,相互偷偷地打量着对方,寻找答案。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竞相来到潭边燃香烧纸,祈祷古潭别再作乱,坳子岁岁平安。根据县公安局安排,此案由王警官牵头侦破,老村长李楚耕协助王警官工作。死者是不是桃花坳人?古潭漂出的胳膊与那个骷髅头有没有必然联系?死者剩下的肢体是否埋藏在桃花坳……一系列的疑团愁结在村民眉头,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尽快查明死者身份,王警官采纳老村长李楚耕的建议,将从古潭中打捞起来的那条胳膊经过处理后,放在村部用药水泡着,让坳里人进行辨认。 合乎死者年龄、身高的女性,在桃花坳少说也有20来名,可现在没有一个待在坳子里过日子。嫁人了的进入城市生活,未嫁人的也在外面打工挣钱。桃花坳给了她们好脸蛋好身材,可一个也没留住。坳子里养了女儿的,个个提心吊胆,坳里坳外的,都给她们打去电话,告之老家古潭招魂,发生命案。 看到告示,李盟心里打起了鼓。他的姐姐李桃花也在其列。早在几天前,他们就已在电话里相约七月半回桃花坳祭祖见面,现在也应该到家了。近来,他已给姐姐打过多次电话,可总是处于关机状态。李盟脑海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村部奔去。虽说那条胳膊已经开始腐烂,但他只看了那手腕一眼,就晕了过去。姐姐李桃花左手腕上有一颗红痣,而泡在玻璃缸中的肢体正是一只左胳膊,一颗红痣隐约可见。在场的老村长李楚耕立即明白了什么,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王警官在李盟家李桃花生前住过的一间卧室里找到了几根头发,通过DNA鉴定和化验古潭碎尸,结果证明,死者正是李桃花。结论公开后,坳子里顿时炸开了锅,说古潭七月半果真显灵,桃花坳的大美女李桃花被杀分尸了!坳里人的脑海中,个个装着恐怖的血腥问号,真不知道地狱的邀请函下一次将落到谁手上。 李盟拉着李楚耕的手哭诉道:“是谁杀害了我的姐姐,还残忍地将她分尸,楚耕叔,您可要为我们李家报仇啊……”李楚耕和李桃花的父亲是未出五服的弟兄,李家发生这样的惨事,他心里同样悲痛得波翻浪涌。 自上大四以来,李盟就一直未曾与姐姐李桃花见面。姐弟俩商定,每周通一次电话。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时间是农历七月十二。想到姐姐这些年来打工挣钱供自己上完大学,李盟悲痛欲绝。 姐弟俩最后一次通话至农历七月十八古潭漂起李桃花的胳膊,刚好一周时间。说明她就这在个时间段被害,可坳子里又没有人看见李桃花回来,案子一时陷入僵局,没有任何进展。 四凶手究竟是谁 听说被害分尸的是李桃花,牛二麦惊呆了。心想,她不是常年在外打工吗,怎么会在桃花坳被人残虐地分尸了呢?李桃花作风正派,坳子里没有她的风言风语。其他好几个美女在外打工都嫁了阔佬,而她却坚守着自己做人的德行与尊严。牛二麦愁眉不展,脑子里一锅粥,李桃花的胳膊在恶作剧之后浮出水面,自己是不是已被诡计多端的凶手所利用? 桃花坳的人都知道,牛二麦和李桃花从小就在一起上学,是好同学。牛二麦曾追过她,可李桃花没同意。于是,现在坳子里的人大都怀疑是牛二麦害了李桃花。负责办理此案的王警官经过初步调查了解后,把牛二麦带走了。看见牛二麦上了警车,坳里人如释重负,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可当日下午,牛二麦就回来了。公安局拘留人要凭事实证据,由于目前还没有足够证据表明牛二麦杀害了李桃花,他的行踪目前只能受到公安局控制。桃花坳的人为李桃花之死忧心忡忡,更害怕古潭继续招魂。整个坳子,人心惶惶,弥漫着一种诡异气氛。 在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几名中队长正在和王警官一道对桃花坳分尸案进行案情分析。大家一致认为,李桃花是个普通打工妹,几年来供弟弟上大学,身上不可能有多少积蓄,完全可以排除谋财害命。她年仅23岁,与人结下深仇大恨的可能性很小,仇杀也基本可以排除。问题的关键是,李桃花生前是桃花坳的美人儿,是不是因为有人争风吃醋而导致情杀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要将她置于死地,再残忍分尸?然而,目前最为核心的工作就是要尽快找到李桃花尸体的其他部位,将尸体找齐,安魂,安抚民心。 公安干警在分析案情的同时,桃花坳的老村长李楚耕也找到牛二麦家。李楚耕猛地吸了一口烟,颓然地轻叹一声,对牛二麦说:“建议你还是去派出所投案自首吧,将事情彻底交代清楚,争取求得政府宽大处理。” “什么,投案自首?我又没有犯罪!”牛二麦霍地站起身,咬着腮帮子,“楚耕叔,难道您横着心认定是我害了李桃花?我的错就在于制造了那个骷髅头恶作剧,没想到真正的凶手却利用了恶作剧,第二天便将李桃花的一条胳膊抛进古潭……” 李楚耕阴沉着脸,一边抽烟一边说:“公安局破案抓捕嫌犯讲究的是证据,即便像你所言,真正的凶手这样做了也陷害不了谁。凶手想以此嫁祸于人而侥幸成为漏网之鱼,恐怕没那么容易!” “楚耕叔,您想想,凶手完全可以将李桃花的尸体抛于坳子外的荒山野岭,而偏要抛在古潭,这说明什么?”牛二麦虽然没有多高文化,但好歹也读过一些侦探推理小说。 “说明什么?”望着牛二麦,李楚耕有些迫不及待。 “根据警方化验,李桃花的死亡时间在农历七月十三,凶手是想利用七月半古潭恐怖传说处理尸体。这足以说明,凶手是桃花坳人,杀害李桃花之前进行过精心策划,可谓别有用心,早有预谋。”牛二麦的推断似乎合情合理,言毕,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李楚耕和牛二麦在屋子里说话时,李盟早就站在窗外咬牙切齿了。二人谈话的内容,他已听得清清楚楚。李盟正在气头上,怒火冲冲地跑进屋,抓住牛二麦的胸口,双眼圆睁,大声吼道:“二麦,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姐姐?”牛二麦理解李盟,没有责怪他的愤怒情绪。牛二麦低垂着头,悻悻地说:“我再怨恨李桃花,也不会置她于死地。再说,我起码有一年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牛二麦颇后悔不该在七月半的夜晚制造骷髅头恶作剧,思忖半晌,神情沮丧地告诉李盟,他怀疑凶手现在正在利用他,想嫁祸于他,逃避法律惩治。 “现在,桃花坳的人个个对你议论纷纷,一致认为是你谋害了我姐姐。”李盟气势汹汹,振振有词,“你说有人想要利用你,就赶紧拿出确凿证据来啊!” 牛二麦心里极其郁闷,脸上反倒显得很平静,眨眨眼说:“不是有个形容人多嘴杂、能混淆是非的成语叫‘众口铄金’吗?桃花坳的议论正好又被凶手利用了,当然凶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把我逼疯,逼得让我失去理智,然后顺理成章地嫁祸于我。那个真正的凶手现在却躲在背后观望,甚至推波助澜……” 李盟鼻子一哼,冷笑道,“牛二麦,鸭子熟了嘴壳硬!我马上就去公安局告你!”说完,冲出牛二麦家大门。 牛二麦猛地转过身子,一把拉着李盟说:“李盟,你读过大学,学历高,对你姐姐的死,应该有更多理智的分析和思考。我没你文化高,可平常喜欢看推理侦探小说,事到如今,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寻找证据,一道协助警察抓捕嫌犯,揪出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坐一旁的老村长李楚耕陡然变得手足无措,认为这是一起迷雾重重的碎尸案,里面一定大有蹊跷。 五噩梦显灵兆 桃花坳地理偏僻,加之古潭传说恐怖吓人,本地人都想外迁出去,外来人口杀害李桃花的可能性不大。自从得知被害人是姐姐后,李盟一下子就憔悴了许多,几天来寝食不安,睡梦中也全都是姐姐的美丽倩影。回到家里,看到姐姐曾经住过的那间卧室,李盟不禁悲从中来,泪如泉涌。他把牛二麦的个人分析与推断认真思考了一遍,觉得不无道理。眼下虽然是七月天气,可桃花坳却气候阴凉,根本感觉不出炎热夏天给人带来的烦躁与憋闷。李盟疲惫不堪地躺在凉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房屋背后的林子里传出一阵奇怪乱响。李盟慌忙爬起来,顺着那奇怪的声音走过去,再仔细一听,居然是姐姐泣血的呼救声。 姐姐被一个蒙面杀手拖进桃花坳的林子里,杀手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三刀两刀,十分麻利地将她杀死,又残忍地肢解她的身体……眼睁睁地看到同胞姐姐被蒙面人杀害并分尸,李盟吓得毛发全都竖了起来,浑身泌出冷汗,骨头都软了。李盟再定神一瞧,发现姐姐的每一截肢体上都长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眼里噙满殷红的血水。坳子里的人都说,姐姐生来就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肢体上的眼睛果真说话了,歇斯底里,连声音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那声音形成巨大的回响,激荡在李盟的耳际:“弟弟,我死得好凄惨啊,连个完整的尸骨也没有,你要替我报仇啊……”姐姐被肢解得惨不忍睹,李盟心里像锥子钻般的难受,可又苦于无能为力,只好站在一侧忍辱偷生。 “救救我姐姐——”李盟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惊叫,双脚乱蹬乱踹,身子也从凉床上滚落下来。 “李盟,你是怎么了?”李盟抬头一看,吃了一惊,面前突然站着一个人,擦擦双眼定睛一瞧,竟是坳子里的大款楼大海,他手里还牵着一条德国黑狼犬!李盟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怀念姐姐哀思沉痛,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李盟佯装镇静,勉为一笑地说:“大海哥,你最近回桃花坳了?待在坳子里,哪有住在你城里的别墅舒服?” 楼大海略表同情地对李盟说,自己七月半回桃花坳祭祖,也好在乡下避几天暑,但没有想到啊,古潭真的发威显灵,应验了那个传说。李桃花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整个桃花坳谁不说她天生丽质?可是呢,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案子,警察总会破的,到时候,枪毙凶手,也就可以安抚李桃花的在天之灵了……楼大海说这番话时,手里牵的那条狼犬还朝屋背后的那片树林叫了几声。 噩梦醒来,李盟仍心有余悸地看着房屋后面的林子,他的潜意识里,姐姐的尸体大概就被人掩埋在坳子的树林里。他脑海中依然回荡着那个噩梦,于是手指那片林子,郁郁不乐地对楼大海说:“我总怀疑,我姐姐就是在桃花坳的树林里被人杀害的,看到阴森森的林子,我就感到害怕,感到恐慌,就觉得我姐姐的一双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瞪着我,希望我能为她报仇……” 楼大海双手一摊,耸耸肩,然后轻嘘一口气说:“人死不能复生,要化悲痛为力量,走,中午我请你到坳子口上的小酒馆喝两盅。”他拍拍李盟的肩,又说:“小老弟,还是你考上大学那年,我们在一起喝过喜酒的,转眼,你都大学毕业了。”见楼大海一副慈善心肠,李盟盛情难却,就跟着他去了。 楼大海似乎特别关心李桃花碎尸案,一边饮酒,一边借着酒兴大谈案情。楼大海说:“桃花坳众人认为牛二麦是杀人凶手有一定道理。为了掩盖事实真相,牛二麦先在古潭制造骷髅头恶作剧,想混淆视听,迷惑村民,糊弄警察,然后再抛出李桃花的尸体,想让坳里人一时间迷离恍惚,信服古潭显灵,七月半的夜晚果真招人的灵魂,以此逃避法律惩罚。”楼大海又喝了一大口酒,得意地说,“那个牛二麦真他娘的太愚蠢,传说归传说,警察会相信古潭招魂吗?” 李盟悲伤着脸说:“派出所抓走牛二麦又将他放回来,不知道什么原因。” 楼大海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安慰李盟说,“目前李桃花的尸体都没有找全,如今既没有更多线索,也没有掌握新的证据,派出所怎么能武断抓人?公安局只得暂且将牛二麦放回桃花坳,这叫‘欲擒故纵’嘛。” 喝了几盅酒,李盟的脸都涨红了。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一扇窗子,恍惚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头探脑地从窗口匆匆走过,手里还提着一个糖葫芦,可一时又想不起那个人到底是谁。原来隔墙有耳,他们的谈论有人偷窥窃听。“啊,牛二麦!”李盟脑子里灵光忽闪,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六怪物似人似鬼 牛二麦陷入窘境,大热天都直觉后背发凉,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竟招来如此麻烦,成为桃花坳众矢之的的怀疑对象,说不准还会带来牢狱之灾。自从卷入这起碎尸案,牛二麦便开始食寝难安。焦头烂额的他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经过近几天的细心观察,虽说获取了一些证据,但是仍不够充分,暂时还不能向王警官报告……牛二麦心里那个急啊! 桃花坳碎尸案经过媒体报道后,那个古潭由来已久的传说又涂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色彩。天一黑,坳子就看不到闲逛的人。既然凶手正在利用古潭传说嫁祸于人,那么,他就不会将李桃花的其他部位抛在坳子外。可警方在古潭里打捞,没有找到李桃花的其他部位,说明凶手早将李桃花的尸骨埋藏在坳子里。坳子里最适合抛尸的地方,那就是密密麻麻的树林。而桃花坳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是茂密的树林,林子里到处都是村民们挖过狗獾留下的新土,一时无法区分。凶手到底将李桃花的尸体埋藏在什么地方?所有参与调查的民警,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桃花坳碎尸案的分析侦查。 案子至今未破,凶手必定还会利用古潭传说施展阴谋诡计,以达到嫁祸于人之目的。牛二麦认定,目标还会在古潭出现。 这天傍晚,牛二麦偷偷地前往古潭,绕古潭走了一圈,然后躲藏在潭边坎坡上的一棵槐树下忙碌了一阵子,才匆忙离开。牛二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悄悄绕道而行。他家房屋背后也是一片杂树林,他预感今天晚上会有异样出现。牛二麦等到深夜仍没听到房前屋后有动静,便悄悄摸出门,蹑手蹑脚地溜到房屋背后的那片林子,爬到一棵大槐树上,躲藏在树枝里。透过林子缝隙,正好能看见古潭那片水域。 半夜12点左右,屋子背后的篱笆边忽然闪出一个怪物:披头散发,看不清脸,身上穿的衣服白一块花一块,腰间还系着一条白色的长布巾。怪物似人似鬼,模样狰狞,跟传说中描述的招魂鬼形态一个模样,只是缺少了一条胳膊。平日胆大如牛的牛二麦这时候也被吓得愣住了,心头一咯噔,弹起拨浪鼓。他在脑子里思忖着,莫非古潭招魂鬼真的显灵了?幻觉,一定是幻觉!牛二麦扒开面前的枝叶,又用手擦擦眼睛,篱笆旁晃悠着的怪物分明是个传说中的女鬼,独臂女鬼!那女鬼在窗子附近兜了一圈,然后发出几声怪异的尖叫。他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牛二麦蜷缩着身子,双手死死抓住面前的一根粗树枝,借着朦胧的月光观察独臂女鬼的戏法表演。那怪物用一条胳膊挥舞着腰间的白布巾,嘴里叽里呱啦地乱叫着什么,牛二麦一句话也没听懂。不一会儿,声音渐渐明朗。牛二麦听清楚了怪物的唠叨,语调冰冷、刻薄,鬼声鬼气,有点儿像魔城冤魂的诅咒。“二麦,听好,你醉酒后将我杀害,醉醺醺地分尸,可酒醒后你就全忘记。古潭中的骷髅头不是我的,我有那样枯老吗?二麦,还我胳膊。呜哇……呜哇……” “我的娘啊——”牛二麦惨叫一声,旋即昏了过去,整个人也从槐树上滑落下来。 月亮钻进云层,坳子里一片模糊。所幸,槐树底下是一层厚厚的藤蔓与枯叶杂草,并没有伤及他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牛二麦清醒过来。这时候,月亮已升得老高,坳子里洒满融融月色。可篱笆旁的那个独臂女鬼早已不知去向。 牛二麦惊魂未甫,想到槐树上还藏着糖葫芦,腾地跳起身,连忙爬到槐树上。看糖葫芦安然无恙,迅速取下来揣在怀里,终于嘘了一口气。 牛二麦“咚”地从槐树上下来,转身一瞧,面前竟然站着楼大海。牛二麦一愣,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是你?”楼大海赔着笑说:“半夜起床小解,忽然听到你的惊呼声,还以为你遇到招魂鬼了呢,就闻声赶过来欲看个究竟。”牛二麦冷笑一声,清了清嗓音说:“坳子里哪有什么招魂鬼,我又不信神!” 楼大海自讨没趣,朝林子里望了望,抽身离开。月光下,看着楼大海微微发胖的身体,牛二麦心里突然一亮,转而又陷入沉思…… 七罪恶没有传说 第二天上午,老村长李楚耕吹响牛角号。牛角号是召集村民开会的命令,坳子里的人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纷纷向村部走去。 李楚耕刚清点完人数,两辆警车呼啸而至,“嘎”地停在村部门前。王警官和几名警察来到会场,最后面的那个警察手上还牵着警犬。在场的村民顿时一片哗然,目前七月尚未过去,难免忧心忡忡。王警官宣布:“经群众举报,李桃花的尸体已找到,我们今天将进行现场挖掘,同时也将抓捕凶手。”大家又是一阵惊呼,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王警官。王警官给李楚耕递了个眼色,李楚耕跨步上前,正正脸色,显出平时鲜有的严肃与庄重。他清了清嗓音,铿锵有力地说:“请牛二麦同志配合警方查找尸体,其他人散会!” 紧接着,大伙儿又同时把目光转向牛二麦,只见一个警察走到牛二麦面前,表情木然,语气坚毅地说:“走,带我们去你房屋后面的那片树林!” “原来牛二麦果真杀了李桃花,分尸也未免太残忍了……”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开,庆幸他们判断的准确性,也在暗地诅咒着:“造孽啊,牛二麦是个凶残的杀人狂魔。” 牛二麦走了一截打住脚,对警察说他有一个请求,需要请李盟、楼大海二位也一道前去。牛二麦家背后的林子杂草丛生、藤蔓遍地。那里早有两名手持铁锹的男子等待着,在王警官的示意下,挖到半米深处就露出编织袋,一股刺鼻的恶臭气味直袭而来。机灵的警犬跳进土坑,嘴爪并用,猛地撕开编织袋,里面的腐烂物是被肢解后的几截尸体,经现场辨认,正是李桃花! 王警官满脸冷峻地对牛二麦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异议吗?按照程序,我们马上就要对你实行刑拘了!” 见李桃花被肢解后埋藏在自家屋背后的林子里,牛二麦惊骇得张大嘴巴,联想起昨晚的那个独臂女鬼,沉吟片刻,忽然一笑,忙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糖葫芦,取出里面的一台夜视自动数码摄像机。“王警官,请你们先看看这里面拍摄的一些镜头。”牛二麦边说边按下显示键,一连串画面展现在几个警察面前:大黑狗嘴里衔着一只人胳膊……楼大海手牵狼犬在树林边转悠……披头散发的怪物挥舞腰间的布条时露出一双大手……与此同时,牛二麦还把最近几天搜寻到的凶手痕迹一五一十地向几位警察进行报告。 看到姐姐被肢解后的身体,呆立挖掘现场的李盟心里像刀割一样疼痛。他一把抹干眼泪,把王警官拉到一旁,提供了一条线索。他在村部辨认那只胳膊时,发现手臂上有两排宽大牙印,经仔细观察,那两排牙印不是人留下的,而是犬牙印。后来又通过几次观察楼大海那条德国狼犬的口形与牙帮,认为他姐姐手臂上的牙印就是楼大海的狼犬留下……李盟最后补充说,他学的是法律专业,懂得怎么进行特殊取样,所以对牙印特别敏感。 验尸过程中,发现李桃花另一只胳膊上的拳头紧握,法医打开拳头,握在她掌心的竟是一根男性体毛。人算不如天算,经比对鉴定,那根体毛正是从楼大海下体上抓落的。事实胜于雄辩。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楼大海的眼睛瞪得似乎要突出眼眶,然后“扑通”一声跪在警察面前。 楼大海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因老婆婚前失过身,楼大海一直怨恨在心,无奈他是仗着舅佬(老婆的哥哥)发迹的,不便发作,只好凭借手中的钞票背着老婆到处寻花问柳、狎妓嫖娼。但他始终没有遇到过处女,其处女情结也日渐深厚。前不久在火车上碰见返乡祭祖的李桃花,楼大海不觉眼前一亮:哇噻,果真名不虚传!他早听老家人说过,李桃花是桃花坳的大美女。看到昔日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成珠圆玉润的大姑娘,眼里顿时荡起幽幽淫光。李桃花没有防备,下了火车,就随楼大海去县城高档宾馆进餐。楼大海因在酒中做了手脚,当即开房将她奸污了。发现李桃花还是个处女身后,楼大海狂奋不已,连续践踏她三次。待李桃花苏醒过来,楼大海死赖硬缠,竟然提出包养她的要求。仿佛一场噩梦,李桃花惊呼上当,原来楼大海人面兽心,是条大色狼,决定报案,让他得到法律的惩罚。 楼大海撒着大把钞票软硬兼施,想和李桃花私了。可是李桃花生性刚毅,横下心要报案。于是楼大海心生杀机,将她迷昏后用摩托车带到郊外给杀了,还将其肢解。由于一时难以处理掉肢解的尸体,时间又正值农历七月半,他便想到了老家桃花坳的古潭传说。楼大海原想抛尸于古潭,利用古潭七月半招魂迷惑村民,掩盖罪行。但自从骷髅头恶作剧发生后,楼大海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嫁祸于牛二麦,便将肢解后的尸体偷偷埋藏在牛二麦家屋背后的树林里。为尽快完成罪恶计划,他还让狼犬衔一只胳膊扔进古潭里,以引发案情,让公安机关了结案子,楼大海可谓机关算尽! 牛二麦因一时好奇心起,在农历七月十五夜晚制造骷髅头恶作剧之前还将装有数码摄像机的糖葫芦挂在古潭边上的一棵槐树上,本想摄取几张恐怖图片,不料第二天却拍到黑狼犬衔着一只胳膊的镜头。苍天有眼。假如那几天下雨,牛二麦就无法拍到楼大海那些罪恶的行径,也许,李桃花之死就永远只是个谜团,楼大海也将逍遥法外。 处理完姐姐的后事,李盟牢牢地抓住牛二麦的手问:“二麦兄,你是怎么抓到楼大海的罪证的?” 牛二麦神情怡然,犹豫片刻说:“这几年在深圳打工,钱没挣到多少,倒是读了几本侦探推理小说,还买了夜视自动数码摄像机。古潭漂起胳膊后,楼大海虽然表面沉着,但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掩盖事实、嫁祸于人的行动。楼大海是想把我逼疯,然后嫁祸于我,可我牛二麦多少也在外面混了这些年,精神和意志就那么容易被击垮吗?楼大海自作聪明,认定我可以一步一步踏入他精心设计的罪恶圈套,岂不是痴心妄想!”为寻找证据,追踪楼大海的罪证,牛二麦可谓绞尽脑汁。 李盟怏怏地说:“其实,我也一直在研究楼大海。那条狐狸自以为尾巴夹得很紧,但还是露了几处马脚。二麦兄,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牛二麦感到无力的疲惫,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那不能责怪别人,都是因为自己在七月半夜晚制造了那个恶作剧,被楼大海利用了,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盟双眼盈满泪水,抬头看看天,是一片蓝蓝的天。桃花坳宁静而恬美。 作者:陈笑海。本文已发表于《传奇故事》。 亡舞 楔子 从新书《诡案》的故事里走出来已经是深夜两点,我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晃动了一下有些发硬的脖子。 我忽然看见电脑的正前方,那扇有些脏的玻璃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庞。或许是因为思绪还停留在新书的构思里,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就没有过多理会,只是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从电脑里找出了那首最近风靡的歌曲,然后将身子靠在椅子上闭眼倾听。我并没有打算睡觉,这样一个夜晚,睡觉似乎有些浪费。 歌曲在耳边环绕,低沉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有种悲凉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音乐停止了,半梦半醒的我睁开眼睛打算再重复听上一遍,可就在睁开眼睛的刹那却发现,那张苍白的脸庞依然停留在窗子上,用带有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屋子里。 身体打了个激灵,迅速用手拍打了一下脸庞。头脑逐渐地清醒了过来,再次抬头看时,窗子里什么都没有。 自嘲地笑了笑,忽然的惊吓让我没有了继续听歌的欲望,干脆将电脑关掉。嘈杂的机器声在耳边消失,房间里寂静得可怕。 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床铺。路过窗前时,无意识地看了看窗外,身上的汗毛如有了生命般,瞬间竖立了起来。 这次我没有看错,那是一个女人,就站在街道旁那盏昏黄的路灯下。女人穿着雪白的婚纱,在灯光下轻柔地摆弄着手臂。在她身边的街道上,偶尔有出租车经过,我不确定那些路过的司机有没有看见这个女人。 如果看见了,想必他们此时也已经觉得毛骨悚然。 我将视线收了回来,迅速躺在了床上,然后将昏黄的灯关掉。深夜两点多,一个女人穿着婚纱在路灯下翩翩起舞,除了用“鬼”这个词来解释,真想不出其他任何一个合理的词汇。 我失眠了,眼前不断浮现刚才所看见的情景,脑海里也被一连串巨大的问号充斥着: 她是鬼么?如果不是她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 …… 一 张锋起得比平时早了一些,他吃完早餐又精心给自己打扮了一番后,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家门。到小区门口时,张锋习惯性地向保安室里张望了一下,见老王依然坐在窗子旁,听着他所喜爱的越剧。 给了老王一个简单的微笑,张锋伸手叫来一辆正在路边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的胡子茬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张锋上车后司机懒散地问道: “去哪儿?” “火车站。” “这么早,是出差还是接人?” “接人。” 简单聊了两句后,张锋将头转向了车窗外。一座座高楼飞驰而过,街道两旁的行人,只一转眼的工夫,便被出租车落在了身后。 司机是个莽撞的家伙,或许是清早车少人少的缘故,车子的速度有要飞起来的感觉。 张锋并不是太赶时间,不过司机好像是十分着急。在红灯处,甚至还没来得及等灯变绿,司机就已经冲了过去。这个危险的举动让张锋很诧异,转身看了眼司机。清晨天并不是很热,司机却已经流下了不少汗水。 “师傅,我不急,可以开慢点。” “嗯。” 司机轻微点了点头,但车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张锋皱起眉头,有些懊恼怎么清早起来就遇见了个这么莽撞的司机。这样想着,张锋眼睛有意识地瞟到了摆放在他前方的执照,趁司机没注意,他将司机的姓名和车牌号记在了手机里,心想应该去出租车公司反映一下这个情况。 原本应该用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15分钟。下车时,张锋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司机要注意安全,司机对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后将车门关上,以惊人的速度开走了。 张锋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这点儿意外并没有影响到他今天的心情。对着候车室的窗户整理了一下仪表,张锋满意地点了点头。 黑亮的皮鞋,笔挺的西服,精心设计的发型。这些让他看起来精神饱满,年轻了不少,从这身庄重的打扮可以看出,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个极为特别的日子。 今天不仅特别,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就在昨天晚上,张锋接到了女友周丽丽的电话,说是因为经济危机,她所在的工厂黄了,所以要回来待些日子。 事实上他与周丽丽已经有一年没见了,甚至最近连电话都很少打,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女友既然说要回来,张锋自然要与她利用有限的时间好好浪漫一下。 这是今天的第一喜,但光是因为女友回来,他还没必要打扮成现在这个样子,之所以这样庄重,完全是为了一会儿去公司参加晋升仪式,他要由骨干提升为部门经理了。这是他熬了五年的结果,在现在所在的公司他一直默默无闻地干了五年,今天是他爬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子,也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想到这里张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开始品尝了起来。青烟从嘴角缓慢升起,让张锋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根烟抽完,张锋从兜里拿出很久以前就打算送出去的戒指,然后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了,车应该到了。他想。 二 周丽丽觉得身体有些酸痛,她换了个姿势,疲惫的眼睛微睁了一下,然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停了下来,整个车厢里只剩下了几个人收拾着什么。懒散地揉了揉眼睛,透过车窗向外望了望。 车窗外,离火车不远的地方挂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大字:欢迎来到吉林,祝您玩得愉快。 糟糕,到站了。 周丽丽急忙站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挎包从座位处走了出去。周丽丽的身旁坐着一位老人,他看着慌张的周丽丽,干瘦的脸上挤出了诡异的笑容。 火车站的出站口依稀可以看见几个人在那里闲聊着什么。周丽丽从里面走出来,然后踮脚开始四处张望。扫视了四周后,周丽丽并没有发现来接她的人。 或许在路上还没有过来吧。她这样想着走到台阶上坐了下来,从挎包里拿出了耳机,然后开始摆弄手机。 清晨的风有些凉,周丽丽忽然哆嗦了一下,将大衣最上方的纽扣系上,她有些急切地望着远方。 远方,一名中年男子朝周丽丽的方向跑了过来。在离周丽丽不到一米的地方,中年男子停住了脚步,然后声音浑厚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等急了吧?” “有点儿,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周丽丽将耳机重新放进包里,然后站起身对中年男子笑了笑。 “是不还没吃早饭呢?知道你要来,早上出门时特意买了早餐,跟我回家去。”中年男子很高兴见到周丽丽,憨厚的脸上挤满了笑容。 “这样一说肚子还真打鼓了,我已经开始想念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了。”一提到吃,周丽丽有些兴奋。 “啊?”中年男子被这句话弄得懵住了,他不记得曾经给周丽丽做过什么西红柿炒鸡蛋,可能是这个小姑娘记错了。中年男子这样想着伸手拉起周丽丽,挤了一个笑容声音浑厚地说道:“走,回家再聊。” 中年男子说完,周丽丽便雀跃地跟中年男子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火车站。 火车站的出口处立着一块牌子,底下用两根柱子支撑着,大约有半米高,柱子底下有两个台阶,刚才周丽丽就坐在这台阶上面。现在周丽丽走了,台阶上显得有些空旷,被周丽丽挡在身后的牌子此时也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吉林北站。 三 张锋有些急了,他来回踱着步子,直到出站口的工作人员将大门锁上,张锋终于决定要上前问一问。 “你好,请问里面没人了么?” “没了。” 工作人员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锋,最后用冰冷中带有一点蛮横色彩的语气回答了他。张锋仍不死心,又问道: “到站的火车是从江苏过来的吗?” “是。” “能麻烦你再去看一下么?我的朋友告诉我今天要过来的。” “车已经到站半个小时了,工作人员已经彻底排查了一遍,你朋友是不是在北站就下了?” “不能啊,说好了是南站。” “有电话吧,你给打个电话问问。” “成,那谢谢你了。” 张锋点头哈腰地对工作人员道谢之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熟练地给周丽丽拨了过去,周丽丽的手机却关机。 从江苏过来要坐上好几天的火车,可能手机没电了吧。张锋这样想着又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到上班的时间了,今天是他升经理的日子,第一天就迟到,领导一定会有意见。 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最后张锋还是决定先回公司。周丽丽那边有可能是出了意外没坐这趟车,等到了自然就会跟他联系的。 想到这,张锋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他从火车站出口处离开,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临离开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出口处旁边立着的牌子,上面用正方的字体写着:吉林南站。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是人生的两大快事,张锋这一天终于体会到了金榜题名时的喜悦。直到下班时,他脸上的微笑都没有退去。 回到家,躺在舒适的沙发上,张锋忽然想起了周丽丽。都过去一天了,她怎么还没跟自己联系?想到这里张锋拿起电话,熟练地按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放下电话,张锋觉得事情有点儿反常,昨天接到周丽丽电话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当时周丽丽在电话里说马上就要到吉林了。不能是电话没电了,难道是让小偷把钱包偷走了?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也就只能是在电视里看到的情节。 对于这个分析,张锋自嘲地笑了笑。今天一天他的确是累坏了,第一天当经理,为了给手下的员工留下个好印象,他从上班开始便没闲下来。 走进厨房做了道他最拿手的西红柿炒鸡蛋,将肚子填饱后简单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张锋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四 周丽丽的表情有点儿怪,吃饭时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晚饭吃完后,甚至没跟付生告别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付生看着周丽丽的房间,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桌子收拾了一下进入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卧室的床上,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拿起床头的相片看了起来。这张相片是三年前拍摄的,相片里是他和周丽丽。 付生看着相片,眼圈里竟闪烁起了泪水。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午后,周丽丽忽然出现时的情景,付生的心就如同被刺穿了一般剧烈疼痛。 “我不喜欢后爸,他经常对我打骂。” 这是周丽丽见到付生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付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一个做父亲的失职,他没能让女儿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这一切不能全怪他,周丽丽的母亲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子,她从来就没瞧得起过开出租车的付生。夫妻之间走上这条路也是迫不得已,离婚后听说周丽丽的母亲又找了个大款,付生想既然是大款,怎么也能让周丽丽的日子过好一点儿,可没想到这个大款却十分讨厌周丽丽,每天只要一看见周丽丽,不是大骂就是出手打她。 周丽丽是没办法了,最后才选择来到付生这里。那天下午付生跟周丽丽玩得很开心,可没想到周丽丽第二天就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将相片重新摆放在床头,付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对于周丽丽他有太多的愧疚,他真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好好补偿一下这几年来周丽丽所丢失的父爱。 张锋被一阵嘈杂的音乐声吵醒了,双手懒散地在床头摸了摸,最后拿起手机有气无力地问道: “谁啊?” “张锋,我是周丽丽。” 听见周丽丽的声音,张锋马上清醒了过来,他打开了床头的吊灯,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闹钟后从床上坐起关心地问道: “你怎么才打电话,我担心了一天,你到吉林了么?” “锋,我被人绑架了,你快来救我!” “绑架?你知道在什么位置么?” “西景花园,B栋303.我好怕,锋,你快点过来救我!” “行,你别急,我这就过去。” 张锋说完这句话,周丽丽的电话忽然挂断了。急忙从床上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张锋本来想先报警,可当他把电话拿起来时,忽然发现电话关机了。 原来电话并不是周丽丽挂断的,而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此时张锋的心紧张得乱跳,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家的客厅还摆放着座机就匆忙跑出了房间。 午夜的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张锋刚出来正好碰见了一辆出租车,便急忙钻了进去。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见张锋一脸着急的样子显得有些疑惑。 “遇见什么麻烦了?” “没,带我去西景花园。” “有急事吧,看你一脸紧张的样子。” 出租车司机说完加大油门冲了出去,不到20分钟出租车便停在了西景花园的门口。张锋匆忙付了钱,临下车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里面的出租车司机说道: “司机师傅,麻烦你帮我报下警,就说这里有人被绑架了。” “啊?” 出租车司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还没等继续说什么,张锋已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没弄明白的司机挠了挠头看着张锋的背影,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在上面拨出一个号码:110. 五 付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周丽丽满身是血地站在他的身边,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他,嗓子里还发出低沉的声音:“爸爸,我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的错。” 从梦中清醒过来,付生发现自己并不是被梦惊醒的,而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付生疑惑地从床上下来,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了看。 一个高瘦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付生确定这个人不是坏人后将门缓慢打开。 张锋的心怦怦乱跳,脑海里想象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门真正打开时,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位年龄偏高的中年男子,男子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张锋,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锋的大脑停顿了几秒,想着该如何对付眼前的这个男人。几秒后,张锋并没有说任何话,而是猛然向中年男人撞了过去,然后开始在每个屋子里寻找周丽丽的下落。 付生本来是想问问这个男人遇见了什么麻烦,可门刚打开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就像疯了一样向付生撞来,付生没来得及闪躲,被硬生生地撞倒在地。付生反应过来时发现男人好像在屋里搜寻着什么,这让付生马上推断出这个男人是并不是一个好人,从地上快速地站起,在身边扫视了一圈,最后拿起了立在门旁的棒球棒子毫不迟疑地向张锋跑去。 周丽丽惊恐地蜷缩在床上,看见张锋后一把搂起张锋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张锋心疼地拍了拍周丽丽的后背,然后转过身怒视着付生。 付生见这个男人对女儿不利,也没多问什么,举起手上的球棒就打了过去。张锋用手硬生生地将这一棒子挡了下来,手臂传来的疼痛让张锋狠狠地咬着牙齿,不过此时并不是该关注疼痛的时候,张锋没去管手臂是否受伤,一个箭步冲到付生面前,用手臂勒住付生的脖子。 两人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付生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费了好大力气他才从张锋强有力的手臂中逃脱出来。 喘了两口粗气,付生的眼白处挂着血丝。这次他似乎真的急了,也顾不得手下留情,举起球棒狠狠地向张锋的头砸去。 张锋想闪躲,可忽然之间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支配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棒子从男人的手中挥了下来。张锋闭上了眼睛,狠狠地攥着拳头,既然躲不开,他打算承受住这一棒子,然后趁棒子落在头上的刹那夺过棒子,再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就在付生用了全身的力气打算将眼前的男人打倒时,周丽丽见情况不对,拿起身边摆放在书桌上的水果刀,想也没想地冲向了付生。 一股黏稠的液体喷到了张锋的脸上,等他睁开眼睛时,发现付生一脸诧异地看着他,然后僵硬地将视线转向周丽丽,球棒从手中掉落,整个人失去重心,倾斜着倒在了地上。 张锋看着男人倒在了地上,然后周丽丽身体颤抖着将手里滴血的水果刀扔在了地上后,迅速地钻进了张锋的怀里。而张锋此时彻底呆住了,他屏住呼吸,眼睛直直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此时鲜血已经浸湿了男人大半个身躯,那些鲜红的血让张锋胃里一阵翻滚。 “锋,带我离开这里,我好怕。” 周丽丽的话语中带着少许的颤音,张锋直到听见这句话后才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拉着周丽丽跑出了房间。 回到家后张锋才感觉到后怕,他开始在客厅里不安地踱着步子。 原本是双喜临门的一天却忽然演变成了这样,这下完了,如果警察发现了这件事情自己会坐牢的。想到这里张锋恐惧地对周丽丽说道: “这下祸闯大了,警察很快就能找到咱们的。” “警察为什么要找咱们?咱又没犯法。” 周丽丽似乎已经缓和了过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张锋看了一眼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周丽丽,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既然是绑架,周丽丽是怎么打的电话?还有刚才撞门时,那个男人为什么那样轻易地给自己开门? “丽丽,你怎么被绑架了呢?那个男人怎么抓的你?” “哪个男人?” “当然是绑架你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呢?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周丽丽一脸差异地看了眼张锋,然后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走进了卧室。 张锋被周丽丽的这个举动彻底弄晕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错觉,不过很快张锋就否认了这个错觉,因为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一直在提醒着张锋——这不是一场梦。 焦急地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此时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张锋觉得他应该再回刚才的地方看一眼,或许那个男人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受伤晕倒了。如果是这样,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这样想着,张锋再次走出了房门,临出门前他特意换了身休闲装,并且又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个鸭舌帽戴在头上。 六 每天早起已经成为了老王的一个习惯,今日如往常一样,老王起床后去外面溜达了一小圈,然后站在小区的门口一边听着越剧一边练着太极拳。 对于他来说,清早起来无疑是一个享受,也正因为老王起来得早,才过来当小区的早班保安。 清晨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老王练了一会儿太极拳之后开始坐下来休息,这时,他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将头压得很低,走路显得有些慌张,甚至出小区的门口时,还被下方的铁块绊了一下。 老王的眼力很好,即使男人将头压低,最后还是被老王分辨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表,才凌晨三点多。 今天张锋出去得似乎有些早。老王这样想着并没有太在意,而是一边休息一边看着昨天晚上小区的监控录像。 老王刚要将油条送进嘴里,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眼睛看着监控录像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老王将监控录像倒回重新看了一遍。 画面有些模糊,不过老王还是看清楚了张锋的脸。老王觉得张锋出去和回来时都显得很匆忙,甚至监控录像里张锋出去时是一个人,而回来时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在老王眼里,张锋毕竟还是个孩子,年少无知乱搞男女关系倒也没什么,不过令老王好奇的是,为什么张锋刚带女人回家不到半个小时,却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了呢? 老王在小区里待了半年,记得在这半年里,他虽然没跟这个叫张锋的男人说过话,但这个男人却在老王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每次张锋出门时总是对老王露出友善的微笑。 张锋再次来到西景花园时,B栋楼下停了三辆警车。 这个场景让张锋心里一阵恐惧,他甚至没有敢上前去仔细看看,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偷偷注视着。 站在远处偷偷注视了一会儿,张锋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儿,但他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去上班。掏手机时,张锋发现并没有带在身上,于是在附近找了个话吧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了两天的假。 警察一直忙到将近中午才离开,看着警车开出西景花园后,张锋这才放心地从暗处走出来,若有所思地走到B栋楼下。 有几个围观的群众还没有散开,依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张锋走到他们中间,然后故作镇定地向其中的一位问道: “哥们儿,这发生什么事了?” “303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没那么简单,或许是凶杀。” 张锋根本就没听这个人的回答,他的脑海里一直想着该怎么办。直到周围的群众全部散开后,张锋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回到家后周丽丽依然在睡觉,看着熟睡的周丽丽,张锋忽然想起了早上回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 “丽丽,你怎么被绑架了呢?那个男人怎么抓的你?” “哪个男人?” “当然是绑架你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呢?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这段对话显得有些怪异,甚至张锋听起来特别的别扭,或许是他多心了,老是觉得自己似乎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算计了。 为什么昨天他早上去火车站时没接到周丽丽,她去哪了?她是怎么下的火车?还有,消失了一天的周丽丽为什么忽然半夜时给自己打了电话?既然是绑架,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把周丽丽绑起来?不但没给绑起来,甚至连周丽丽身上的东西都没有动过,甚至连手机也没从她身上拿走,这是那个男人的失策,还是这一切根本就不像周丽丽说的那样?她或许根本就没有被绑架,那又怎么解释她去了陌生男人家呢? 张锋越想越觉得奇怪,他记得周丽丽在吉林这个地方根本没什么亲戚,她家是哈尔滨的,两年前她的母亲给他找了个后爸,据她说后爸对她十分不好,无奈之下她才独自一人来到了吉林,也是因为这样,张锋同周丽丽才能够相识相爱。 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周丽丽安详的脸庞。虽然已经一年多没见,但他的感情却没因为距离而变得冷淡,反而让张锋更加珍惜这段感情,如果不是因为突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或许今天他会向周丽丽求婚,这个时间他们一定是在某个浪漫的酒店共进晚餐,而现在却…… 这样想着张锋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其实整整一天里,他的心就一直不安得怦怦乱跳。张锋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等警察过来找他,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该做些什么呢?张锋这样想着眼睛瞟了一眼床边的柜子,忽然他如遭遇了一盆凉水般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手机呢?张锋走过去在柜子上翻了一会儿,因为这里离床最近,平时手机充电时张锋总是将手机放在这里,而此时它却消失了…… 七 周丽丽醒了过来,她懒散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慌乱的背影。周丽丽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随后她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房间。 这里是哪?周丽丽开始感觉到不安,她轻手轻脚地将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穿上拖鞋向门口走去。 张锋发现了苏醒的周丽丽,想过去问些什么,可周丽丽忽然大叫一声打开门跑了出去。张锋疑惑地在原地站了站,然后才慌张地穿好衣服追了出去。 周丽丽疯狂地跑出楼道,在小区门口时她撞倒了正在站岗的老王,老王惊诧地看着撞倒自己的女人,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恐惧,头发零散地挡在脸庞前,看起来有些鬼魅。 “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有人……有人绑架我。” “绑架?” 老王听见这个词汇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慌忙地跑进屋用座机拨打了110.跟警察叙述完情况后,老王再次从门卫室走出来时,女人已经跑出了很远。 看来她是被吓坏了,老王这样想着重新站在了自己的岗位上。就在他刚挺直腰板的时候,张锋也从小区里焦急地跑了出去。 老王看见张锋从自己的身边路过,然后向刚才撞倒他的女人跑去。这个张锋今天怎么了?老王挠了挠头不理解地皱起眉头,忽然他想起了早上看的监控录像,怪不得刚才他觉得女人有些面熟,原来昨天晚上张锋带过来的女人就是刚才说有人绑架她的女人。 难道?难道绑架女人的是张锋?得到这个答案老王并没有过多考虑,他从岗位下来急忙地跑进屋子,再次拨打了110. “后来呢?” “后来根据死者付生邻居的口供,我们查到了付生所在的出租车公司,听死者对班的司机说,付生的女儿周丽丽昨天回来了。” “女儿回来?联系到了么?” “正在联系。” “现场发现的手机,查明机主是谁了么?” “查了,机主的名字叫张锋,住在花园小区六栋303.” “走,去找他。” 小志说完最后一句话戴上帽子走了出去,王永强随后也跟了出去。对于这种破绽百出的案件,小志并没有放在眼里,他觉得这次案件凶手的犯案手法太过于粗糙,甚至连手机也掉落在了现场。 八 张锋并没能将周丽丽追回来,只能垂头丧气地又回了家。在小区门口时,他发现老王用警惕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回到家后,张锋疲惫地躺在了床上,想着一天来发生的事情逐渐闭上了双眼。再次醒来时张锋是被一阵不怀好意的敲门声吵醒的,张锋快速从床上下来,慌张地跑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 是警察,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张锋紧张地攥起拳头低头想了想,最后颤抖着将房门打开。 小志和几名警察见房门打开迅速冲了进去,张锋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强硬地压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手腕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了起来,然后便铐上了冰凉的手铐。 回到公安局后张锋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小志听完后马上调集人马开始在吉林市搜查周丽丽的下落。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周丽丽找到了自己的男友,并且男友向她求了婚,两人来到婚纱店,周丽丽挑了一件很久以前就相中的婚纱穿在了身上。 周丽丽打算穿着婚纱跟男友逛街,对于这个想法她的男友很赞同,临出店门时,女导购员惊诧地看着周丽丽,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夜已深,周丽丽并没有打算跟男友回家,而是站在路灯下,与男友手拉着手跳起了她小时学的一个舞蹈。 她的姿势优美无比,白色的婚纱在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周丽丽幸福的笑容挂在了脸上,这一刻一直是她的梦想,她曾发誓这段舞蹈要单独跳给她最爱的男人,现在梦想实现了,只是她不知,在她的身边一直看着她的男友并不存在。 这一切,只是周丽丽的幻觉而已。 九 那段舞蹈跳完,周丽丽就被警察抓了起来。 几天后医生诊断出了周丽丽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一年前她离开吉林,独自一个人来到外地后被一个男人欺骗了,男人绑架了她并且让她去当野鸡。 周丽丽是几天前逃出来的,逃出来时她偷走了男人的手机,然后坐着当晚的火车回了吉林。 车快到站时她将电话打给了两个人——张锋和付生。 付生是她的父亲,接到电话听说女儿要回来,心里开心极了,所以他将出租车停在了花园小区,策划着怎样给女儿一个惊喜。 张锋去接周丽丽时,坐的出租车就是付生的,当时因为女儿坐的火车快到站了,付生才将车开快,将张锋送到吉林南站后,他就匆忙地来到了吉林北站。 之后的事情就是我之前所描述的那样,事实上周丽丽的母亲已经在三年前离开了人世,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症状。 再之后就出现了我那天晚上看见的情景,或许我站在窗前再多看一会儿,就可以看见警车带走周丽丽时的情景。 但我没有,所以这只是一个故事。 作者:异青人。本文已发表于《新心跳》。 动物凶猛 楔子 我开始惧怕黑夜的来临,害怕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黑暗中就会幻化出一张张模糊的面孔,萦绕在我的身旁。 那是些陌生的脸,我没法看清是谁。但我可以肯定,他们必然是我认识的人,因为他们都在朦胧之中用最蛊惑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辗转反侧,我大汗淋漓。 那一声声呼唤,像一支支尖锐的箭,射穿了我的身体。我几乎看到从伤口里流淌出来的鲜血,但我却感受不到撕心裂肺的痛苦。画面是黑白的,我冷漠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渗出,无可奈何。 我无辜地抬起头,竭力去分辨那些模糊的面孔。面前的黑雾渐渐散开,他们就要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却又在瞬间远去,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中。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牵扯着他们,我知道他们一定很不情愿,因为我听到了呻吟与哭喊。他们一定很痛苦,那些呻吟与哭喊,仿佛是从阿鼻地狱里传出来的一般。 他们的手在挣扎,像一潭死水中漂浮纠缠着的水草。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肆意的恐惧,还有泪水。 我不知道是什么带走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痛苦。我只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定然藏着邪恶的力量。我也会被带走吗?身体的鲜血已经停止了流淌,我开始瑟瑟发抖,或许我的灵魂也正在被恐惧侵袭并占据着。 我竭力张望,想要找出恐惧的来源。但是,我只能看到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沉沉睡去,就像死去一般。 我的天,究竟是什么让我噩梦连连? 第一章恐惧的源头 一 当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了窗帘,懒洋洋地洒在床上时,刘苏却浑身冷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拭去额头的汗液,大口地吐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惊魂未定地确定,刚才自己又做了那个噩梦。 这个礼拜,每天晚上刘苏都在做同一个噩梦。他在梦里看到一张张萦绕在身边的模糊的面孔,呼喊着他的名字,同时伤害着他的身体。最后,那些恶魔般的面孔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拉扯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刘苏可以肯定,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神秘力量,绝对不是来拯救他的,因为他可以感受到更强烈的敌意。在他的四周,到处都充满了危险与恐怖。 梦中的刘苏心里充满了恐惧,他想呼喊,却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扼住了。他根本无法呼吸,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就不受自己控制了。他无力反抗,最终只能在恐惧中沉沉睡去,就像死去了一般。每每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是清晨,全身都是濡湿的冷汗,风从窗缝里掠进,总会令他情不自禁浑身战栗。 刘苏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那张因为布满青色胡茬而显得颓废的脸,不禁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深呼吸,然后用冷水洗了把脸。 总算舒服了一点儿。刘苏走到客厅的窗台旁,看到了楼下的那个巨大的帐篷,这个帐篷已经存在整整一个星期了。巨大的帐篷有两层楼那么高,有着蓝绿红白四种颜色的竖条纹。五颜六色的彩灯不停闪动,变换着颜色。清晨,帐篷顶端的高音喇叭并没有投入使用。但一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些喇叭就会放出聒噪的乐曲,还会有个操着带有地方口音普通话的男人大声招徕观众的声音。 “欢迎到金色年华马戏团来观看演出,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头入虎口、刀劈活人、铁钉穿身、少女脱衣,还可以看到最刺激的人头唱歌。机会难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了就会一生难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同样的一段话反复在高音喇叭里播放着,一遍又一遍。闪烁的彩灯从四周会聚到帐篷正面的大门边。在门上,还有被彩灯包围的七个霓虹灯大字:金色年华马戏团。 马戏团里饲养了很多动物,若干只肮脏的灰猴子、两只会识数的山羊、一只病恹恹的花斑老虎、几只学舌的鹦鹉,空气里隐隐充斥着动物身体散发出来的令人恶心的体味。 正是楼下撑起马戏团巨大帐篷的那一天,刘苏开始了他的噩梦。他知道,这个帐篷就是他恐惧的源头。 这一切,都要从一周前马戏团驻扎到楼下空地的那一天说起。 二 刘苏是从市郊的乡村考到城里大学来的,毕业后很是沮丧了一段时间,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刘苏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说白了,这个专业出来后,只能去做业务员,书本上学的东西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而刘苏和大多数乡村孩子一样,性格内向、言语木讷。他也应聘过几家公司,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开除,因为他实在是适应不了那种依靠嘴皮子功夫为生的推销工作。 从公司出来之后,刘苏考虑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决定不再看别人脸色行事。他买了一台二手电脑,静下心来开始写文章,向市里的报纸杂志投稿。刘苏一直爱好文学,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稿子一投就中,一发不可收拾,五年下来,竟成了小有名气的自由撰稿人。 自由撰稿人是个孤独寂寞的职业。和大多数的撰稿人一样,因为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刘苏的小腹出现了明显的肚腩——他成了一个胖子。 因为很少接触到阳光,他的脸和四肢都变成苍白一片。更要命的是,老待在屋里,刘苏渐渐远离了以前的朋友圈子,更别说接触异性朋友了,所以至今他还是孑然一身,这也是最让刘苏老爸老妈忧虑的事。 刘苏今年28了,以他这个年龄,老家的同龄人都已经抱上了孩子,可他却依然单身,连女朋友都没有。这一点无疑让他的父母很是焦急。他老爸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乡村老人,可这会儿也急得老是打刘苏的电话,说:“你这死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真想让我这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家伙死不瞑目吗?” 听了这话,刘苏总是轻描淡写地说:“爸,你着什么急呢。我在城里能挣钱,就算以后没孩子我也有钱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老爸自然不愿意听到这话,他粗着嗓子青筋毕现地在电话那头大声说:“你不为自己想,总该为爸妈想一想吧?你爸妈这一辈子最后的心愿就是抱孙子!” 上一周,就是楼下空地驻扎马戏团的那个早晨,刘苏的爸爸又打来了电话。这次他没下最后通牒,也没说让刘苏娶媳妇的事。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让刘苏赶快汇两万块钱回家。 刘苏诧异地问老爸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老爸却什么也没说,只说急着用钱,不让刘苏再问东问西。 刘苏现在的收入颇丰,基本能做到月入过万,所以并不在乎这两万块钱。他没有再多问老爸要这钱去做什么,他心想老爸拿这钱自然有他的用途,所以当天中午就去银行汇了这笔钱。 当他从银行回到家的时候,先是从远处听到叮叮当当敲钉子的声音,走近后就看到了圆形的穹顶,还有飘扬的彩带——楼前的空地平白无故多了一顶巨大的帐篷。那个叫“金色年华”的马戏团驻扎在了这里。 刘苏大学毕业后,就在市郊租下了这幢破败的旧楼中的一间屋,作为写作的地方。虽然现在他有足够的钱了,却也没有搬到其他地方去。他相信这幢破败的旧楼能为他带来写作的灵感,也许正是因为处于这样的城乡结合部,既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又可以体验到城市的气息,再加上周围幽静的环境,才能让他充满创作的灵感与写作的激情。 可是,现在楼下的空地却突然多出了一顶巨大的马戏团帐篷,这无疑让刘苏感到很不适应。他无法想象,如果在一片耍猴弄狮的嘈杂声中,他怎么才可以保持冷静的写作状态。 随着夜幕的降临,高音喇叭播出了蛊惑的广告词,周遭的民工慢慢聚拢,谈笑着走进了马戏团的圆顶帐篷。帐篷里不时传出淫亵的笑声与起哄声,这样的声音实在是令刘苏无法平静下来。 刘苏打了个电话给旧楼的物管,物管却说他们只管这几幢楼,楼外的空地在小区红线以外,他们无权去管理。刘苏又打了个电话给街道办事处,街道却说马戏团交了占道费,只要午夜12点以前停止表演,就算不上违规。 这事难道就没人可以管一下吗?刘苏突然想起自己读高中时一个叫大力王的同学,就在这一片的派出所里当警察。大力王是刘苏读到高三时才转到他班上来的,他本名叫王达黎,手劲大得出奇,两三个健壮的同学与他扳手劲都会输掉,所以大家给他取了大力王这么一个绰号。 说来也巧,刘苏前几天在街上偶然遇到了王达黎,还收了一张他递来的警民联系卡,上面留有王达黎的电话号码。刘苏赶紧找出警民联系卡,给王达黎打了个电话。 王达黎听完刘苏的抱怨后,说只要马戏团的节目不涉及淫秽的内容,警察就没有办法去干涉。他建议刘苏亲自去看看这个马戏团的节目,如果他们演出了淫秽的节目,刘苏就赶快告诉他,他们会马上赶来取缔。 无奈之下,刘苏只好换了衣服,下楼来到了空地上。他想做一次业余“卧底神探”,看一下这家金色年华马戏团究竟在演什么节目。说不定,这也可以成为他下一篇文章的素材,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他一走到空地上,立刻有个相貌猥琐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低声问:“胖哥,来看演出?”这个男人胡子拉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口满是污渍。 虽然胖哥这样的称呼令刘苏很是不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男人递过一张脏兮兮的票,说:“胖哥,你来对了,演出刚开始,十块钱。”他眨了眨眼睛。此时,帐篷里又传出了一阵起哄的嘈杂声。 刘苏交了钱后,慢悠悠地踱进了帐篷。帐篷里面,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舞台,周围则是挤满了观众的看台。穹顶上挂满了像星星一样闪烁着的彩色小灯泡,灯泡的光很暗,就像小巷里老式公共厕所天花板上,同时照耀两边男女厕所的那种灯泡一样,正好可以将舞台上的布景照射清楚。 舞台的灯光如此之暗,刘苏知道,这是上一个节目刚刚演出完毕的原因。的确,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光着膀子使劲将舞台中央的一个铁笼子拉到一边,笼子里睡着一只病恹恹的花斑老虎。一股浓郁的动物体味从舞台中心向四周散发开,不由得令刘苏感到一阵阵恶心。 直到帐篷里的野兽气息消散退尽之后,刘苏身后几个言语粗鄙的观众还在高声讨论着上一个节目——头入虎口。 舞台正上方的一盏射灯突然打亮,一道圆形的橘色光柱落在了舞台上。一个漂亮的女孩走到了台上,款款念道:“请看下一个节目:铁钉穿身。” 一听到这个节目,刘苏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一个自虐的表演,演员会当着所有观众,用铁锤将尖利的钉子敲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演员将要遭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把那一颗颗铁钉砸进自己的皮肉之中。 舞台上,一个赤着上身的瘦弱男子站在中间,向观众们展示着铁钉。没得说,那些钉子都是货真价实的铁家伙。展示完毕,这个男人向观众席环视了一圈,两眼发直,面无表情。 这个男人真的很瘦,赤裸裸的上身,凸出一排可怜的肋骨,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变成了褐色的伤口痕迹。 当瘦弱男子拾起铁钉的时候,全场静默不语。刘苏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速度正在加剧,呼吸也变得浑浊起来。他有点儿不敢抬头看这个男人的表演,默默地垂下了眼帘。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刘苏连忙抬头望去,不由目瞪口呆。 几根长长的铁钉已经敲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几丝乌黑的鲜血从伤口里渗了出来,慢慢沿着他的躯干滑落。瘦弱男人却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到一点儿痛苦的神情。在他的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淡定。而更多的,则是说不出来的阴郁与冷漠。 难道他不怕疼吗? 刘苏看了一眼节目单,表演铁钉穿身的瘦弱男子叫乌云拉木。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如果没有猜错,从名字给人的感觉,他应该来自于西方边陲的某个少数民族。 乌云拉木在离开舞台的时候,顺便通报了下一个节目——人头唱歌。 精赤上身的大汉抬着一个小匣子走上了舞台,然后把匣子放在了一块木板上。大汉望了一眼观众,然后默不作声地将匣子一面的盖子打开。当他打开匣子的一刹那,帐篷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匣子里盛着一颗女人的头颅,头颅的眼睛大大地睁开着,眼皮还一眨一眨,调皮地望着台下的观众。 刘苏身后的一个观众颤声说:“哎哟,真是一颗人头啊,还是活的!”另一个观众则情不自禁喃喃说道:“天啊,真是不可思议……” 人头眨着眼睛,张开了嘴,伶牙俐齿地说:“各位观众,感谢大家对金色年华马戏团的支持。小菲在这里祝各位一马当先、二龙戏珠、三羊开泰、四季发财、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面玲珑、九九归真、十全十美!”观众席中一片掌声。 掌声中,人头唱起了歌。唱歌的时候,她既模仿了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又模仿了黄梅调,接着竟又模仿起男歌手唱歌。到了最后还学了鸟叫、狼嚎、汽车启动和刹车的声音,称得上是惟妙惟肖。 当匣子里的人头被盖子遮掩住再被取走后,观众席里还在纷纷议论刚才会唱歌的人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刘苏不禁哑然失笑。他知道,其实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舞台中央有一块木板,匣子就是搁在木板上的。事实上,匣子被大汉捧上来的时候,里面是空无一物的。在那块木板下有一个直立的坑,坑里藏着那个唱歌的女孩,当匣子放在木板上时,那个女孩就直起身子,把头塞进了匣子里。从舞台正面看过去,就是匣子里的人头在唱歌。 刘苏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匣子里唱歌的人头,其实就是一开始报幕的那个女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女孩的口技还真不错,什么都能模仿。 刘苏不禁有些抱怨这无聊的节目,只能欺骗一下少于娱乐的民工们。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个节目,却让他深深震撼,甚至影响了他后来一段时间安稳的睡眠。 三 表演铁钉穿身的乌云拉木与那个精赤上身的大汉,拖着一个被黑布蒙着的铁笼走上了舞台。黑布蒙得很牢实,再加上灯光暗淡,根本看不清笼子里面是什么。 笼子里,隐隐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声,但却又与野兽的叫声有所不同。这声音,更像是人类遭受痛苦虐待时发出的呻吟。 不知为何,刘苏在听到这声音后,忽然觉得头皮发奓,体内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两腿竟有些发软。他感到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也许,这恐惧的感觉就是来自那只蒙着黑布的铁笼吧? 乌云拉木与大汉并没有拉开黑布,在突然点亮的射灯下,乌云拉木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尖嘴钳,一颗一颗拔起了依然刺在身体里的铁钉。在一片惊叹声中,他木然地取出了所有的铁钉,脸上依旧没有一点儿表情。他淡然地看着观众席,然后缓缓地说:“下一个节目,人狼对决!” 他的声音刚一落下,从后台传来一声狼嚎:“呜——” 乌云拉木身边的大汉“刷”的一声拉开了蒙在铁笼上的黑布,里面竟然站着一个人。 铁笼只有半人高,但里面的人的确是站着的。准确地说,里面站着的,是一个侏儒。侏儒,只有小孩的身高,却有一张成人的脸。从面孔上看,他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头发稀疏,全身肮脏不堪,穿着一件很可笑的破旧西装。 舞台四周顿时静了下来,射灯静静投影到舞台中间的铁笼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圈,乌云拉木与大汉渐渐隐匿,消失在光圈外的黑暗中。 “呜——”后台又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观众席里出现一阵骚动,人们窃窃私语,这个节目叫人狼对决,难道真会有一只凶狠的狼出现,与这个侏儒进行搏斗吗? 刘苏暗笑,他只听了一声现场的狼嚎,就辨别出那不可能是真正的狼在嚎叫,而是从舞台音响里发出来的。这只是马戏团搞的无聊噱头而已,天知道过一会儿会出现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自己的推测,观众席里又出现了更为剧烈的骚动,甚至还爆发出几声尖叫——舞台中心的光柱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浑身油亮的黑色狼犬! 冲上舞台的,并不是狼,只是一只狗。可刘苏的心还是抓紧了,就连脚指头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知道,即使只是一只狗,但也是狼的后代,血液里的野性并没有完全退化。虽然狗没有狼那么残忍凶狠,但侏儒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抗衡。 狗在铁笼边高声狂吠着,它虎视眈眈地盯着铁笼里的侏儒,不时用长舌舔舐着嘴唇。铁笼上的门关闭着,侏儒闭上了眼睛,一副淡然的模样,如老僧入定。突然间,精赤上身的大汉走进光区中,朝地上扔下了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切成块的生猪肉。 黑狗兴奋起来,猛扑在生肉上,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转眼间,那块猪肉被黑狗撕得粉碎,统统塞进了它的肚子。吃完了肉,黑狗仰起头来,得意地长声号叫,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刘苏不禁感到一丝悚然,他开始担心起笼子里的侏儒会不会也遭受那块猪肉的命运。 高音喇叭里传来一个男人麻木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请欣赏今晚的压轴好戏——人狼对决,由本团的台柱阿龟表演!” 哦,这个侏儒叫阿龟,的确是人如其名。他站在笼子里,紧闭双眼,双手合抱,背微微弓起,的确很像一只乌龟。 不等刘苏多作遐想,“吱呀”一声,铁笼的门打开了,那只黑狗急速闪身钻进了笼里。观众席像炸开了锅似的,传出一连串惊呼。前排坐着的观众甚至站了起来,挡住了刘苏的视线。 刘苏连忙踮起脚来,努力想看看笼子里是怎么个情况。当他看到笼子里的情形时,不由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侏儒阿龟已经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钻进笼子里的黑色狼狗,一言不发,眼睛里泛着赤红的颜色,仿佛滴出了血。而那只黑狗则停止了狂吠,趴在地上,肚皮紧紧贴着地面,发出了低沉的呜咽,浑身剧烈地颤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刘苏正在诧异之际,侏儒阿龟突然暴身而起,跃到了黑狗身边。黑狗想要腾身闪躲,但阿龟却俯下身来,用手使劲按住了黑狗的身体。不等所有人作出反应,阿龟已经张大了嘴,一口向黑狗的咽喉咬了过去。刹那间,一股鲜血从黑狗的喉管激射出来,帐篷里陡然出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阿龟得意地放声狂笑,他抬起手,空中扬起缕缕黑色的毛发。而那只黑狗,则死死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停止了呼吸。阿龟停住笑声,再一次俯下身体,作出了下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他用双手抠住了狼狗的嘴,然后用力一扳,顿时狼狗的嘴被他撕裂了,溅得他一脸都是鲜血。 阿龟兴奋了起来,他赤红着双眼向黑狗的身体咬了过去,一口又一口。黑狗变得血肉模糊,原本油光滑亮的毛发被鲜血凝结在一起,变成污秽不堪的颜色。 帐篷里肃静了,所有人都默默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一言不发。这一幕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刘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方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时,他感到脸上一阵灼热,他知道是有人正注视着他。 刘苏抬起头,沿着芒刺的来源望去,顿时心中一惊——目光的来源正是那个叫阿龟的侏儒! 阿龟站在笼子里,死死望着刘苏,眼里流淌着不可言状的红色物质。眼神里有愤怒,有无奈,有令人恐惧的力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凄然……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阿龟与笼子里黑狗的尸身慢慢隐匿在了黑暗之中。观众席里这才像清醒过来一般,爆发出持久而又热烈的掌声。在这片掌声中,刘苏恍然如做了一场色彩灰白的梦。节目结束后,侏儒阿龟的阴郁眼神却深深印在了刘苏的心里,怎么都忘不了。 事实上,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虽然刘苏再也没去看过这个节目,但每到夜晚,他都会在梦里看到侏儒阿龟的眼睛,每天夜里都做着同样的噩梦…… 第二章重返禁猎区 一 刘苏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动物体味,微微感觉有点儿恶心。他关上了窗,然后点上了一根香烟。他知道只要过了午饭时间,楼下又会一如既往地响起高音喇叭的广告声。因为马戏团的惊扰,刘苏已经足足一个礼拜没写字了,报刊的稿债积压了一堆,这令他的心情很是烦躁。 刘苏像只被困的野兽一样在窗前踱来踱去,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写作,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高音喇叭的喧哗声肯定会再次打扰他的思路。 就在这个时候,刘苏突然听到门铃响了。刘苏不禁惊奇,他是个孤独落寞的人,成天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又有谁会在上午就到家里来找他呢? 刘苏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老人眼帘低垂,头发纹丝不乱,胸前挂着一个金色十字架。他定定地望着刘苏,淡蓝色的眸子透出一缕说不出来的祥和,这让刘苏感觉非常舒服。 “请问您找谁?”刘苏确定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他猜也许是找错门了吧。 老人慢慢说:“你就是刘苏吧?我是青石村天主教堂的神甫穆德清,你爸爸托我给你带封信来。”青石村就是刘苏的老家。 穆德清的声音很有磁性,让人觉得很温暖。刘苏接过信来,连声道谢。刘苏想要留他多坐坐,可穆德清却说他还有事要做得先离开。 刘苏还是执意送穆神甫下了楼,走到一楼楼道口,穆德清就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请刘苏留步,他独自向外面的空地走去。神甫的表情很是凝重,眉头紧锁,竟是向驻扎在一边的巨大帐篷走了过去…… 神甫要去马戏团做什么? 刘苏捏着父亲托人送来的信回到了家中。他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父亲留下的潦草字迹,不禁脸色大变,额头扑簌簌地冒出一圈细细密密的汗液。 父亲的信很简单,就告诉了刘苏一件事。 刘苏从青石村出来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女友,而父母一直渴望着抱孙子,于是决定先斩后奏,为儿子解决终身大事。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不仅简单,而且粗暴。他们找刘苏要了两万块钱,然后交给了青石村里的能人,买来了一个外地的女人。父亲要刘苏立刻回家结婚,尽快生个大胖小子给他们抱。 父亲在信的最后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要是明天晚上你还没回家,那你以后就只能到我和你妈的坟头去上香了。”他的意思是,只要刘苏不回家,他和刘苏的妈妈就都会悬梁自尽! 这可让刘苏慌了神,他连忙拨打家里的电话,却只听到了忙音。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选择打电话而要写信,正是因为他们决定连辩解反抗的机会都不留给刘苏。 不回去是不行的,即使父亲说自杀的话只是夸张,但毕竟家里还买来了一个外乡女子,刘苏必须回去让那个女孩重获自由。 没办法,刘苏只好收拾起行李,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回老家。他觉得自己的头都变大了,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劝说父亲。 就在他忐忑犹豫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走到窗边探头一望,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楼下的空地帐篷旁,有两个人正争执着什么,其中一个人是长了一副猥琐样的马戏团班主,而另一个人则是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甫穆德清! 刘苏有些纳闷,他不知道穆神甫怎么会与马戏团的班主发生了争执。刘苏决定下一趟楼,帮穆神甫解一下围。毕竟穆神甫是受父亲所托,从青石村赶到城里来的,再加上刘苏一直对这家马戏团心怀不满,早就肚子里一团火,所以刘苏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这马戏团的班主有好果子吃。 当然,刘苏还是多了个心眼。在临下楼前,他先给老同学,作为警察的王达黎打了个电话,以私人的名义请王达黎过来看看。 二 穆神甫之所以会和马戏团的班主吵起来,是因为他看到了马戏团帐篷边上养的几条黑狗。 黑狗是用在压轴节目人狼对决里的,为了节目前喂黑狗吃生肉那段可以来得更刺激,马戏团通常都会饿上黑狗一两天。所以当穆神甫经过空地的时候,听到了黑狗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凄楚的呜咽声。 穆德清听到这声音后很是难过,他找到了马戏团的女演员,很小心地说:“上帝教导我们,众生平等。那只狗已经饿了,你们为什么不喂它吃点儿东西?狗也是值得尊重的生命啊。” 这个女演员就是在节目里负责报幕的女孩,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喂它干什么?反正它到了晚上就会被阿龟咬死的。” 听了这话,穆神甫顿时心中一惊,连忙询问缘由。当他知道了夜场的演出后,立刻气愤得浑身颤抖。他大声叫道:“残忍,实在是太残忍了!狗的生命也是有价值的,你们没有权利如此剥夺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他冲进了帐篷,找到了那个面相猥琐的班主,班主却丝毫不把穆神甫放在眼中。拿他的话说,黑狗是他花钱买来的,他拥有这些黑狗,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如果神甫执意要管,那还不如先去央求城市里的屠宰场全部关门大吉。 尽管班主不想再理会穆神甫,而神甫却一直在班主身边唠叨着众生平等的概念,不停引用着圣经里的语句,希望可以感化班主。当然,班主听不懂圣经里的道理,他甚至连圣经与耶稣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得久了,他难免烦躁,于是动了真火,把神甫从帐篷里推搡了出来,在空地上破口大骂。 眼前的情形就变得有点儿可笑,两个站在空地上争执的人,一个青筋毕现破口大骂,而另一个则手画十字耐心劝说。这样的场景自然引来了很多居民的围观,不过大多数居民都站在了神甫的一边。他们倒不是因为同情拴在帐篷边的黑狗,他们更多是因为马戏团的噪声污染与散播在空气中的动物体味而对马戏团心生不满。 刘苏从人群后挤了进来,联想到这一周写不出文章的窘迫状况,他早就想好好教训一下马戏团这帮人了。他指着班主的鼻子,大声说:“你们快滚吧,这里没人留你们的!如果今天晚上还要演出,我们就站在帐篷外,劝那些观众都不要进来看。像这种以残杀动物为噱头的演出,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垃圾节目!你们趁早滚蛋吧!” 班主一听刘苏的话,心里立刻来了气。像他这样走南闯北跑场子的人,最反感别人说他的节目是垃圾。他用力推了一把刘苏,气愤地说:“你凭什么说我们的节目是垃圾?你又是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刘苏虽然是个书生,但同时也是个有力气的胖子。他被班主推了一下后,顿时也动了火,脑子里一热,冲上前去,对着班主的脑袋就是一拳。 班主被这一拳打蒙,等他从恍惚里清醒过来后,连忙打了个呼哨。帐篷里钻出几个人——乌云拉木、精赤上身的大汉、报幕的女孩,还有另外几个马戏团的演员。他们手里都握着钢管或是菜刀,眼看一场血拼就要在空地上演。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刘苏循声望去,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赶来的正是警察王达黎,他把手按在了腰间的电警棍上,酷劲十足地望着马戏团的班主,大声说道:“你们想要干什么?拿着菜刀钢管,想要杀人啊?都把手上的凶器放下!” 班主这时也恢复了理智,连忙厉声要演员们放下手中的物什。他快步走到王达黎的面前,递了一根烟,小心翼翼地说:“警察同志,这里没事,我们只是想吓吓他们。再说……”他顿了顿,转身望了一眼刘苏,说,“先动手的可是那个人啊!我这是正当防卫。” “哼!”王达黎嗤之以鼻,“我是接到了群众的投诉才过来的。有人说你们虐待和残杀动物,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知道吗?”看来他到这里以后,已经找围观的居民询问了状况。 班主的额头冒出冷汗,但他还是不服气地说:“我们哪有虐待动物?不就是杀条狗吗?” 刘苏接过话头,说:“杀狗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像你们这样把狗活活咬死,那就是虐待和残杀了!知道吗,前段时间有个女人用高跟鞋踩死了一只猫,并拍成了视频发在了网上,引起了众怒,甚至有志愿者要组成团队去用同样的方式教训那个女人。要是我把你们在帐篷里做的事发到网上,不出三天,就会有无数动物保护者来亲手教训你们!” 班主擦了擦汗,无力地说:“那你就去网上发啊,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来找我的麻烦!”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也许他真的有点儿害怕刘苏的话了。 王达黎拍了拍刘苏的肩膀,说:“哥们儿,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他转过头来,对班主说,“现在已经有人在投诉你们了,我也接到了小动物保护协会打来的电话,局里领导也对你们的节目很是不满。我到这里来,也是通知你们,今天晚上将是你们最后一次演出。过了这一夜,你们就得立刻迁出这里!”说完这话,王达黎怔了怔,眼里闪出一道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顺着王达黎的眼神望去,刘苏看到站在一旁,穿着吊带衫的报幕女孩。刘苏不禁笑了笑,他猜王达黎一定是动了春心。 听了警察的话,班主的眼神有些黯然无光。他愤恨地望了一眼刘苏和穆神甫,然后默默地拉着演员转身向帐篷里走去。 不知为何,当看到班主愤懑的眼神后,刘苏一个激灵,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毛毛的感觉,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蚂蚁缓缓爬过一般。 三 没热闹看了,空地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王达黎望了一眼刘苏,说:“刘哥,你的脸色好像很不好啊。” 刘苏陡然想起父亲的那封信,顿时感觉心中有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可他看了一眼穆神甫,却又迟疑了。 穆神甫适时地说,这会儿他还得去市里的教会述职,当天晚上还要回青石村去,暂且先行告辞了。 等穆神甫走远,刘苏这才揽住王达黎的肩膀,说:“哥们儿,到我楼上去聊几句吧。” 在家里,刘苏如实把父亲信里的内容告诉了王达黎。说完之后,刘苏焦虑地问:“现在我该怎么办?” 王达黎沉吟片刻,语气凝重地说:“这可是贩卖人口啊,是犯法的行为。你必须报警,然后由警方去解救那个女孩。” “你疯了!”刘苏大声叫道,“那可是我的老爸啊,难道你忍心看我把自己的亲爸爸送进监狱?” 王达黎反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刘苏想了想,说:“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我先回去劝说老爸放了那女孩,这样不就没买卖人口那回事了吗?” 王达黎点点头,但又不放心地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明天我正好休年假,有一个星期的假期。作为一个警察,不知道倒也罢了,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有义务去解决。我必须要亲眼看到那个女孩被解救才行。” 其实王达黎所说的话,正中刘苏下怀。他本来还害怕老爸不听自己的劝说,执意要留下买来的女孩,这下有一个穿着警服的王达黎跟着,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看王达黎还有一点儿犹豫之色时,连忙鼓动道:“我老家青石村,可是一个好地方啊,村后就是大山,风景优美,是著名的禁猎保护区,山上有数不清的猴子、獐子,去年还听说发现了大熊猫,到了晚上有时还可以听到狼的号叫声。我们把事办好了,我可以带你去挖笋子,吃野味……” 王达黎舔了一下嘴唇,说:“别说野味了,你那里是禁猎区,我可不想知法犯法。你也不用再鼓动我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就是了。” 刘苏拍了拍王达黎的肩膀,开心地咧嘴一笑:“这才是好哥们儿嘛。” 四 次日清晨,刘苏精神十足地起了床。前一个夜晚,他没再做噩梦,也许随着马戏团节目的终止,噩梦的来源也被切断了吧。刘苏走到窗边,向下望了一眼。果然,马戏团的帐篷已经被拆除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搬上一辆载重大卡车,十来个团员挤在了一辆破旧的中巴车里,正在等待出发。 至于这些演马戏的人要搬去哪里,刘苏并不在意。只要不再听到马戏团的喧闹声,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简单吃过早点,他就听到门铃响了。打开门,是王达黎来了。刘苏稍稍有点儿失望,因为王达黎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件很休闲的便服。刘苏是希望王达黎可以披着一身警服去吓一吓老爸,可王达黎却说他现在是休假期间,哪能随随便便穿制服。 王达黎说得倒也在理,于是两人收拾好行李下了楼。当他们走到楼下的空地时,看到载着马戏团的卡车与中巴不见了。看来马戏团已经离开了这里,刘苏向王达黎做出了一个“V”字的手势,王达黎则回了一个微笑。不过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再也看不到那个报幕的女孩了吧。 青石村是一个远郊的农村,要去那里,先得赶乘三个小时的车到达一个不大不小的乡镇,然后再转乘土三轮,沿着颠簸的机耕道再走上三个小时,才能到达青石村。而那只是到了村口,因为地形的原因,要到刘苏家的老宅,到了村口还得走半个小时的山路,而且全是上坡路。 大概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赶到乡镇。在镇上他们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去找去青石村的三轮车,可转遍了整条老街,却没找到一辆车。问了镇上的人才知道,只有在赶场的时候,才会有去村里的三轮车招揽生意。听了这话,刘苏与王达黎不禁有些泄气,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回刘苏家去。 刘苏尤为着急,他更害怕父亲今天看不到他回家,而与老妈一起选择自杀。 正在他们焦急的时候,路边一家饭店的老板告诉他们,好像今天下午正好有一辆卡车要到青石村去,如果刘苏与王达黎不嫌弃,他们两人可以坐在卡车的翻斗里赶去青石村。 卡车停在镇外的公路上,听了饭店老板的话,刘苏赶紧拉着王达黎向镇外跑去。可刚一出镇外,他俩就愣住了。 公路旁的确有辆载重卡车,而在卡车旁,还停着一辆中巴车,正是金色年华马戏团的车,那个相貌猥琐的班主正站在卡车旁斜眼望着跑过来的刘苏与王达黎。 这显然让刘苏与王达黎感到很尴尬,他们不知道怎么向班主提出搭车的要求,要知道前一天下午他们才断了马戏团在城市里的财路。可是不搭车也不行啊,要是他们今天回不了村子,刘苏的老爸万一真的钻了牛角尖自杀,那可就是大事件了。 班主肯定是看出了刘苏与王达黎心中的困扰,他将嘴里的烟卷吐到了一边,向前一步,主动对刘苏说:“你们也是去青石村的?” 刘苏点头。 “上车吧,呵呵,别以为我们都是小肚鸡肠的人。”班主指了指一旁的中巴车,说,“要是不让你们上车,你俩就只有走路回去了。” 这的确出乎刘苏他们的意料,刘苏实在是想象不到班主竟会不计前嫌地让他们上车。刘苏跨上中巴车的时候,不仅没看到演员们敌意的眼光,反而还听到演员们热情的招呼声。最高兴的当然是到王达黎,他一上车就兴奋了,因为他看到了报幕的那个漂亮女孩。 车辆启动后,刘苏这才知道报幕的女孩叫秦冰,精赤上身沉默寡言的大汉叫昆仑奴——当然,这是他的艺名,不过人如其名,他果真长得像还珠楼主笔下的昆仑奴。而那个相貌猥琐的马戏团班主,则有一个很是风雅的名字——柳若风。 真是个绝妙的讽刺,他竟然会叫这样的名字。初听到班主名字时,刘苏差点儿爆笑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后来在旅程中,当他听秦冰说柳若风也有大学文凭后,才不由得大吃一惊。看来乡野的确出高人,大隐隐于市,一个貌不惊人的猥琐男子,说不定就是身怀绝技的怪才。 马戏团来青石村,正是受了这里一家人的邀请。那家人要嫁女儿,按照村里的习俗,不仅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要请外面的戏班来演出三天。那家人的名字,刘苏听了倒也觉得熟悉,知道那家家底殷实。听说那家人的女儿是嫁到国外,所以送亲的仪式也会做得格外隆重。 柳若风没在中巴车里,他坐在了那辆拉器材的载重卡车上。而刘苏在中巴车里转了好几圈后,却起了疑惑——他没看到那个咬死狼狗的凶残侏儒阿龟。 刘苏不禁问:“阿龟呢?” 秦冰轻描淡写地回答:“在卡车上呢。” “啊?”刘苏吃了一惊,“他那么矮,能坐在驾驶室里?” 秦冰扑哧一笑,说:“他哪能坐在驾驶室啊?他被扔在了卡车的翻斗里。” “什么?”刘苏与王达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被扔在翻斗里?” 秦冰点点头:“是啊,阿龟连同关他的笼子,都被扔在了翻斗里。” “他还被关在笼子里?柳若风怎么这么不人道?”刘苏不禁问。 秦冰笑了起来:“要是把他放出来,那就是对我们的不人道了。” 秦冰解释,五年前柳若风的金色年华马戏团在西南边陲一个苗寨表演时,在寨子里买来了阿龟。从苗人的嘴里得知,阿龟是十年前被苗人在芭蕉林里捡到的。当时,阿龟正和一只小狼崽一起玩耍嬉戏,旁边还有一只母狼满怀柔情地看着阿龟和小狼。 苗人朝芭蕉林里放了一枪,两只狼闻声惊逃。阿龟虽然年幼,却敏捷地跟在两只狼后,在林间翻腾挪移,却不小心坠入了苗寨猎人设下的陷阱。 苗人带回了阿龟,才发现他根本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只会不时发出类似狼嚎的叫声。他们这才知道,阿龟出生的时候就被狼叼走,不知道为什么,母狼没有吃掉阿龟,反而是把阿龟当自己的崽子养大了。阿龟是个被狼养大的“狼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早就停止了发育,所以一直只有三岁小孩这么高。 经过多年的学习,他终于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却怎么也学不会说话。他不喜欢吃米饭,连包米都不愿意吃,他只喜欢吃生肉。有时他还会袭击寨子里的苗人,一旦他抓住谁的胳膊,就会狠狠咬上一口,然后津津有味地咀嚼咬下来的人肉。 阿龟身上的兽性始终没有被消除,所以苗人把他关在了铁笼子里。当柳若风听说这事后,就主动提出要带阿龟走南闯北。这当然正合苗人之意,于是收了柳若风一笔钱后,就让柳若风带走了阿龟。 而阿龟落入柳若风手里后,还是始终被关在笼子里。不过每到演出的夜晚,最后一个闪亮登场的节目永远属于阿龟。柳若风安排了那场“人狼对决”的节目,他从来没有为阿龟的安全担心过,他知道阿龟身上的狼性远远高于那些所谓狼的后代。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化,狗一直受着人类的宠爱,身上的狼性早就消散了十之七八,又怎么能战胜阿龟? 听了秦冰的话,刘苏默然无语。他望了一眼王达黎,这才发现王达黎也陷入了沉思。 是的,关于阿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狼孩的案例,刘苏以前也曾经听说过,但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会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虽然说他们觉得柳若风如此对待阿龟显得很不人道。可是对于一个兽性未泯的狼孩来说,怎么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是送到研究所里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24小时研究,还是关在动物园里让好奇的观众观赏?也许在马戏团里,每天在压轴演出里吃上一顿鲜血淋漓的生狗肉,这才是狼孩梦想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刘苏与王达黎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中巴车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然后在机耕道上停住了。刘苏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窗外,正好看到山壁一侧贴着一幅标语:“封山育林,利国利民。”另一侧是另一幅标语:“禁猎动物,保护资源。” 标语下,则是一块布满青苔的界碑,碑上刻着红色的三个楷体大字“青石村”。 第三章野兽凶猛 一 下车的时候,刘苏看到瘦弱的乌云拉木正在把玩手里的一枚锈迹斑驳的铁钉,不由联想到那天晚上的表演,不禁生了好奇。他问:“乌云,你真的不怕疼吗?” 乌云拉木翻了个白眼,说:“钉子敲进你的身体,你会不疼吗?我只是学过印度瑜伽术,还学了一点西藏密宗的心灵术。当钉子敲进我的身体后,我就努力说服自己,钉子只是敲进了我的一副臭皮囊里,皮囊与我的身体是分开了的。当我说服自己的时候,我也同时说服了自己的身体,所以我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刘苏颔首道:“厉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催眠术吧?” 乌云拉木点点头:“更准确地说,应该叫自我催眠。我只能让自己感觉不到疼痛,却没法让别人也和我一样,所以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催眠师。” 就在这时,王达黎拉了拉刘苏的胳膊,说:“我们快走吧,还要走半个小时的山路,你不怕老爸等不到你想不开吗?” 一听这话,刘苏连忙和众人告辞,向公路一边的村口走去。过了村口,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祠堂,早就已经废弃了。祠堂后再走几步,就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刘苏的家在山顶上。 离开马戏团的时候,王达黎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报幕的美女秦冰,不经意间,他竟有些呆了。 山路陡峭崎岖,刘苏与王达黎上山的时候,遇到许多下山的村民。这些村民就是来迎接马戏团的,要嫁女儿的那家人也住在山上。当然,马戏团带着这么多东西,不可能上山的,所以当晚的表演只能在山脚的坝子上演出。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忽然看到路边有一条小径,在通往森林的边缘,有一座黑漆漆两层高的红砖小楼。小楼外是一片草坪,上面点缀着或白或红的小花。小楼有着哥特式小小尖顶,尖顶上还有个金光闪闪的十字架。 这一定就是穆神甫的教堂吧。几年前刘苏离开青石村的时候,还没看到过这里有教堂,大概是市里教会派来的传教士修了这幢小楼吧。 正好刘苏与王达黎上山走累了,于是决定去教堂里休息一下,顺便与穆神甫打个招呼。 教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两行排列整齐的长椅,椅子前是个教坛,上面摆着一张桌子,正对的墙上贴着耶稣的画像。画像旁摆着一排矮长桌,桌上安放着许多或长或短的白色蜡烛。墙边左右各有一个小门,不知通向哪里。 “穆神甫,你在这里吗?”刘苏试探地问了一句。话音刚落,就看到墙后面左边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了,一个村民耷拉着脑袋手捂着脸快步走了出去。因为教堂里的蜡烛并没有点燃,所以刘苏和王达黎都没有看到这个村民长什么样。 这时,从右边的那扇门里又走出一个人,正是身着黑色长袍的穆神甫,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愠怒之色。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每天这个时候是告解的时候,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穆神甫质问道。 刘苏连忙吐吐舌头。虽然他不是天主教的教徒,但他也知道告解的意思。 当教徒做了心中有愧的事后,心里过意不去,往往都会到教堂去找相熟的神甫进行告解,把做过的事如实告诉给神甫。告解室里通常会隔上一道屏风,告解的人与神甫都不能相互照面。而神甫会严格遵照圣经的旨意,会坚决保守告解者的秘密,无论是谁来问,他都绝对不能说出别人的隐私。 刘苏很不好意思打断了村民的告解,于是连声道歉。 穆神甫也认出了来人是谁,连忙挥了挥手,说:“算了,没什么关系。你们昨天帮我解救了一条可怜的小狗,看得出你们都是好人。我在这里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培养起村民对主的信仰,我希望他们都能够一心向善,心里执著了一点儿,所以才对你们动了气。真是不好意思。” 刘苏不禁哑然失笑。昨天穆神甫与他们一起合力将马戏团赶出了小区,要是现在他知道马戏团已经到了青石村来演出,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不过刘苏没有再多事,毕竟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与穆神甫寒暄几句后,就出了教堂,继续踏上回老宅的山路。 二 半个小时后,刘苏与王达黎终于攀上了山路的顶端,他们看到了山顶上的那幢低矮的土墙屋。刘苏心里不禁有些悻然,每个月他都给家里寄钱,可父母却舍不得把钱拿出来修一幢新屋。看到破旧的老宅,他难免有些担心自己会让王达黎瞧不起。 不过王达黎的脸上倒没露出鄙夷之色,他只是催促着说:“刘苏,快带我去见你爸爸妈妈,我们劝他们把买来的女孩放了。” 刘苏点点头,然后走到了房前,大声叫着爸爸妈妈。 屋檐下,立刻闻声走出了一个脸上布满沟壑的老人,正是刘苏的妈妈。她一见刘苏,立刻老泪纵横。 “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要是你不回来,我和你爸爸就要到半山腰里的教堂去见上帝了。” “爸爸呢?”刘苏赶紧问道。 “哦,他今天一早就去村口为你接媳妇了。”老妈妈答道。 “什么,你是说今天才去接那女孩?”刘苏心里一惊。 还没来得及给妈妈介绍王达黎的来历,王达黎就破口而出:“什么,你是说今天才去接那女孩?” 刘苏的妈妈疑惑地望了一眼王达黎,然后说:“是啊,为了安全起见,今天晚上天黑了,才会把我们家刘苏的媳妇送过来。你一定是刘苏的朋友吧,一定也是跟来看看我们家刘苏媳妇长什么样的吧?呵呵,中间人说了,那姑娘长得可水灵了,是上等品,要不然也花不了两万块钱啊。” 刘苏的脸色很难看,他大声地说:“妈,你知不知道,你和老爸这是在买卖人口啊,这是犯罪!” 刘苏的妈妈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勃然大怒:“什么犯法?犯什么法?天高皇帝远,我们这里哪家的媳妇不是买来的?叫你在外面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你又找不到。看看你以前读书时的同学,哪个没抱儿抱女?儿啊,爸妈还不是为了你好!” “谁要你们这么对我好啊?我才不要你们买来的女人!就算你们买来了,我也得放走她的!”刘苏拂袖道。 “你敢!”妈妈也动了真火。 王达黎赶紧劝架,拉开了刘苏,转头对刘苏的妈妈说:“伯母,您别生气了。伯父是去村口了吧?他在村口哪里?” 刘苏的妈妈喘着粗气,说:“我们家的儿媳妇要天黑了才能送来,这几天村里的老赵家要嫁女儿,晚上村口的空地上有马戏团演出节目。刘苏他爸可能现在正在空地上帮忙搭舞台吧。” 看了看天,已经离天黑没多久了。 王达黎拉了拉刘苏的衣袖,低声说:“我们现在去村口,拦在你爸前把那人贩子抓了。只要抓住人贩子,就救出了被拐卖的女孩。当然,这样你爸也就买不到儿媳妇了,也就更没有买卖人口这回事了。” 对,这是个好主意。刘苏立刻转身要和王达黎离开老宅,向山脚的村口走去。 这时,刘苏的妈妈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诡计,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刘苏,不准走!不准你去坏了爸爸妈妈的一番心意!要是你现在敢下山去,你妈我就死在你面前!” 回过头去,刘苏顿时骇然一惊——老妈在门框上悬了一根结实的绳子下来,套出一个结,她的下巴就搁在绳索的圈套上,做出一副马上要悬梁自尽的模样。 这都怎么回事啊! 王达黎耸耸肩膀,无奈地对刘苏说:“没办法了,我们只有留在这里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你妈妈自杀啊……” 刘苏悲戚地望着老妈,做出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而他妈妈则得意地一脸坚定,就像英勇赴死的勇士。 在土墙屋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可刘苏却没有心思品尝滋味。屋外有一片草坪,草坪外则是茫茫的森林,一入夜,就传来不知名的禽类发出的叫声。 “嘎嘎——嘎嘎——” 不时又会有飞鸟被穿越森林的野兽惊起,响起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 刘苏的妈妈就端了一根长板凳,整整一夜,坐在了大门前,监视着刘苏与王达黎,不准他们离开屋里。她放了狠话,只要他们敢出屋,她就敢悬梁自尽! 王达黎只好苦笑着拍了拍刘苏的肩膀,说:“哥们儿,咱们还是睡上一觉吧,看来所有的事只有明天再来解决了。” 可是,刘苏又怎么睡得着? 三 王达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可刘苏却整夜难眠。长夜漫漫,屋外风声与野兽的叫声混在一起,总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不知道黢黢的森林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凌晨的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清脆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雨越下越大,到了后来根本就是电闪雷鸣了。风摇曳着森林的树木,发出了刷刷的声音,由远及近,听上去就如垂死挣扎之人发出的哀号。 刘苏裹紧了被子,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沉沉睡去了。 还没等刘苏睡上多久,就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了。屋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嘿,老婆子,咱们那儿媳妇长得可真俊啊!刘苏看了一定喜欢!这两万块花得真值!”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关键得看她会不会生养。那妹子的屁股翘不翘?屁股翘的才会生孩子!” “翘,翘,肯定翘,哈哈哈……” 不用说,是刘苏的爸爸回来了。 窝在被子里听到屋外的对话,刘苏感到心里一阵烦闷。他起身下床,才看到王达黎已经站在了窗边,细细听着刘苏父母的谈话。 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屋外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显得特别干净,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刘苏阴沉着脸走到堂屋,屋里一个健硕的老汉立刻开心地叫了起来:“刘苏,你起来了啊?快跟我下山去看给你娶的媳妇吧,可漂亮了,你看了一定喜欢。” 刘苏的脸色很难看,他的语气里微微带了一点儿无奈,说:“爸,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看了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那也不会有幸福的。你还是放了那个姑娘吧……” 刘老汉的脸色顿时一变,厉声责骂道:“你什么意思?放了那姑娘?那我花的这两万块钱不就打了水漂?少跟我说这些,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和你妈妈就死在你面前!” 这时王达黎已经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连忙打圆场,拉开了刘苏,然后对刘苏的爸爸说:“伯父,你刚才说要下山去看媳妇?您的意思是……没把那姑娘带上来?” 见老爸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王达黎,刘苏赶紧介绍这是自己的中学同学。当然,他没说出王达黎的警察身份。 王达黎赶紧顺着刘苏父亲的话说:“伯父,我是来帮刘苏把关的。他这么英俊,怎么也得找个漂亮的姑娘才行。”说完,他坏坏地望了一眼刘苏,言下之意是,刘苏你小子这么胖,不知哪一点儿算得上英俊。 刘苏父亲听这话,顿时高兴得心花怒放,他声如洪钟地说:“这姑娘真是漂亮,你们见了肯定满意!”他拉开门,这就示意要刘苏他们跟他一起下山。 刘苏还想抗拒,王达黎连忙捅了捅他的腰,叫他听老爸的话。 下山的路上,刘老汉解释,因为他害怕那姑娘跟他一起上山的时候跑掉,所以不敢带姑娘直接上山。要知道他年龄这么大了,怎么跑得过一个小姑娘。现在他把姑娘关在了山脚下的祠堂里,又叫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守卫着,那女孩肯定跑不了。 王达黎不顾刘苏不满的表情,一直在旁边附和着刘老汉的话。刘老汉更是兴高采烈,说起了前一夜看的马戏团表演。他说节目快演到最后高潮的时候,住在半山腰的穆神甫突然冲上了台,不准马戏团演最后一个节目,但是被一群看热闹的乡民赶了下来。他们看到了侏儒阿龟咬死狼狗的一幕后,几个养了狗的村民都跑到了帐篷外,吐得一地都是。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快走到山脚。刘苏这才惊异地发现,原本停在空地上的载重卡车和中巴车已经不见了,空地上也没有什么巨型帐篷。难道柳若风的马戏团已经离开了青石村? 王达黎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向刘老汉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刘老汉咧嘴一笑,说:“他们的柳班主都已经收了我两万块钱,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刘苏与王达黎的脸色同时一变,惊声问道:“那两万块钱交给了柳班主?” 钱交给了柳班主,意味着柳若风就是人贩子。那他把谁卖给了刘老汉当儿媳妇? 难道是…… 刘苏与王达黎不顾刘老汉的大声呼喊,急速大步向山脚边的祠堂跑去。推开几个年轻村民,刘苏已经冲到了祠堂的窗棂边。他已经听到了低低的女人哭泣声,听上去很是熟悉。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趴在窗户上向里面望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这个被拐卖的女孩,刘苏与王达黎都认识——正是那个在金色年华马戏团担任报幕员的女孩秦冰! 四 王达黎亮出自己的警官证后,把所有人都拦在了祠堂之外,刘苏一个人走了进去。 本来还有几个年轻村民想对王达黎不利,可他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就吓退了所有的村民。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将祠堂边的一棵柳树拔了起来。要知道大力王这个绰号并非浪得虚名,他的力气比起《水浒传》里的鲁提辖有过之而无不及。刘老汉气得捶胸顿足,不知如何是好。 刘苏走进祠堂的时候,看到了秦冰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惊恐的眼睛。他连忙解释自己不会对秦冰做什么,并承诺会让她重获自由,秦冰脸上才恢复了一点血色。 从秦冰的话里,刘苏这才知道,她两周前丢了工作,恰好遇到了招收报幕员的柳若风,凭着口技的绝活,秦冰于是顺利进了金色年华马戏团。昨天她跟随马戏团来到了青石村,晚上的演出相当成功,柳若风破天荒地请演员们喝庆功酒,还特意亲自倒了一杯啤酒给秦冰,要与她干杯。 平时能喝一打啤酒的秦冰,在喝了那杯酒后,竟莫名其妙地感到了疲乏,上下眼皮不住地打着架,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于是柳若风将秦冰送到了祠堂里,那里已经铺好了一张床。 秦冰倒头便睡,在她进入梦乡前的一刹那,听到“咔”的一声,是门外锁上了一把锁。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秦冰起了床,才发现自己被锁在了祠堂里,还有几个年轻健壮的村民守在外面,而马戏团的卡车与中巴车都不见了踪影。 从年轻村民的话里,她才知道自己被柳若风以两万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刘老汉当儿媳妇。 说完这些,秦冰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 刘苏的拳头紧握,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实在想不到柳若风竟是如此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甚至可以说,这个人比野兽更无人性!而且他从老爸那里骗走的两万块钱,还是自己辛苦写稿挣回来的血汗钱! 可惜让他们跑掉了,刘苏愤懑地拉开祠堂的门。门外忽然晴空一声霹雳,瞬间天空竟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 在刘苏在祠堂里与秦冰交谈的时候,王达黎让村民叫来了村长,说明了利害关系后,让村长报警。可村长却愁眉苦脸地说,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大概电话线让雷电击断了,今天一早电话就没了信号。 这让王达黎很是沮丧,他早就看了自己的手机,竟然一格信号也没有。他问了村长,青石村是逢三六九赶集,再过一个晚上,就会有赶集的人从四面八方的山间赶到村子里来买东西。而镇上也有商贩乘坐土三轮赶到这里来卖货物。 看来只有等到赶场的时候,才有跑江湖的土三轮过来。到那个时候,才可以顺利解救出秦冰。 当务之急就是安顿好秦冰,不让她再受惊吓。征询了秦冰的意见,大概是因为王达黎的警察身份,再加上刘苏忠厚老实的模样,秦冰同意暂时跟刘苏他们一起到山顶上去住上一天。毕竟她一个女孩子,村子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要是还住在祠堂里,不仅她自己不安全,就连刘苏和王达黎也不会放心的。 刘苏的爸爸心情非常糟糕,他愤愤地对刘苏说:“你一会儿就准备收我和你妈的尸吧。” 王达黎连忙把刘老汉拉到了一边,说:“伯父,别看我们现在暂时不让他们成亲,其实是在给他们创造机会。你知道,强按水牛不吃水,强扭的瓜不甜。倒是现在这样,说不定这女孩会对刘苏产生好感的。再说,我保证一定帮你找回被骗的两万块钱。这样既不花钱,又能让您儿子娶到老婆,您老人家抱上孙子,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虽然说这话的时候,王达黎心里有点儿酸酸的,但这话起码让刘老汉容光焕发,暂时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就在他们出了祠堂,准备上山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的公路上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众人循声望去,他们看到一胖一瘦两个人从公路的转弯处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他们似乎惊慌失措,脚步凌乱,身上的衣服染上了鲜红的血液,看上去异常恐怖可怕,仿佛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他们一般。 他们是谁? 是什么在追赶着他们? 第四章狼人更凶猛 一 刘苏显然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两个人——乌云拉木与昆仑奴! 这两个人不是跟着柳若风人贩团伙的卡车离开青石村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而且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过现在他们敢回来,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达黎与刘苏冲了过去,想要擒住这两个人。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走近,乌云拉木和昆仑奴因为看到了人群,竟激动得大喊大叫,然后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倒也省了王达黎的力气,他走上前去,解下了乌云拉木与昆仑奴的鞋带,将两人的双手反绑过来,捆得结结实实。在捆绑这两人的时候,他们竟然一动不动,任凭王达黎处置,仿佛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悦?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柳若风又到哪里去了?马戏团的其他人呢? 刘苏的心里充满了太多的疑问。 王达黎的力气确实大,他拖着两个人回到了祠堂前,驱赶走了围观的村民,然后开始了对乌云拉木和昆仑奴的审问。 “柳若风呢?他在哪里?”刘苏忍不住先问道。 “柳班主……他死了……他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乌云拉木战战兢兢地答道。一说完,他的身体又战栗了起来。 “死了?谁杀了他?”王达黎大声问。 乌云拉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牙齿打起了架。 他们显然还没从巨大的惊悸中解脱出来,浑身剧烈地颤抖,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被汗液溽湿了。昆仑奴只会嗷嗷大叫,几乎说不出一句连贯完整的话,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之色。他们离开青石村的经历,几乎全是由乌云拉木说出来的。 今天一大早,天才刚刚亮,柳若风就招呼所有演员赶快起床动身离开。当乌云拉木看到少了报幕员秦冰后,没有说什么,而是与昆仑奴会心一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常常出现新来的女演员在演出结束后莫名失踪的事。 以前乌云拉木也忍不住问过柳若风,柳若风一听这问题,就立刻对乌云拉木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又会偷偷递个红包给他,让他不要管这闲事。看在钱的分儿上,乌云拉木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天车队上了公路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开道的卡车突然停住了——因为昨天下了一夜的暴雨,道路一侧的山坡发生了泥石流,倾泻而下的石块泥土堆在了公路上,车辆根本没有办法前行。 柳若风有点儿焦急了,虽然他已经拿到了卖秦冰所得的两万块钱,但他觉得还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安全。于是他把所有演员都喊下了车,要他们把路上的石头全清理掉,好让车辆通过。 看在工资的分儿上,乌云拉木也与同事们一起下了车。说来也巧,卡车停车的地方,旁边有几棵树因为遭受雷击,几根细弱的枝条搭在了卡车翻斗上。乌云拉木看到狼人侏儒阿龟正兴致勃勃地玩耍着树枝,还拿舌头去舔树叶上的露珠。 搬土的事主要是昆仑奴在做,谁让他身上有这么大的劲?可足足弄了一个多小时,土堆还是没有清理完毕的迹象——泥石流带下的泥土石块实在是太多了。看情况,即使搬到中午,也不一定能清理完。最后就连昆仑奴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就在这个时候,卡车的翻斗上突然响起一连串“砰砰”的声音。是阿龟正不停用身体撞击着铁质的笼子,一副着急与焦虑的模样,嘴里还大声“嗷嗷”叫着,拖长了尾音,就像是野狼在号叫一般。 柳若风听得心烦,捡起一块石头就砸到了铁笼上,大声咒骂:“鬼叫什么?再叫我就饿死你!” 可阿龟还是仰天长啸,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公路两旁的森林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有什么动物正快速地穿过丛林。从声音的密集程度来分辨,应该不只是一两只动物,而是一大群。 乌云拉木静下心来细细聆听着丛林里传来的声音,他嗅到一股重重的动物体臭味道。在他的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乌云拉木是在边陲的原始森林里长大的,有着不一样的灵敏嗅觉,他已经分辨出了这种动物气息的来源,心里不由得骇然惊恐——是狼! 阿龟又叫了一声,森林里顿时发出一阵狼的号叫声。 “嗷呜——”无数只狼骤然应和,就如万鼓齐鸣。 不等所有人作出反应,公路两旁的林中,钻出了一只只身材矮小、像狗一样的动物。它们绝对不是狗!因为在它们赤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野性,一种要把人撕碎后吞噬殆尽的野性! 演员们显然是被吓着了,都战栗着双腿,迈不开步子。乌云拉木清楚地看到,柳若风的双腿间流出了浑浊的液体,他已经因为恐惧而吓得尿了裤子。 群狼首先攻击的是站在土堆前的昆仑奴。两匹狼同时高高跃起,向这个粗壮大汉扑了过来。昆仑奴虽然长得健硕无比,但也异常灵活。生死之间,他恢复了冷静,急速闪身避开。两匹狼扑空的瞬间,昆仑奴伸出蒲扇般的巨手,从后面拎住了野狼的尾巴。不等野狼作出反应,他已经抡起手,将两匹狼重重摔在了地上。狼头迸出两股鲜血,两匹狼在地上扭动了几下,竟昏死过去。 狼群被昆仑奴的举动吓着了,随着卡车翻斗里的侏儒阿龟的一声尖啸,狼群竟为昆仑奴让出了一条小径。 昆仑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匹狼冲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昆仑奴赶快离开。这一定是领头狼。昆仑奴大步沿着这条避让出来的小径冲出了群狼的包围圈,但他刚一走出缺口,群狼立刻又移动,合上了缺口,虎视眈眈地盯着马戏团的演员们。 昆仑奴出了包围圈,再也顾不上马戏团的同事们,赶紧头也不回地沿着公路快步逃去。 阿龟在铁笼里又是一声尖啸,狼群慢慢移动着,向人群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快上翻斗!”乌云拉木急中生智,他凭着灵活的动作第一个跳上了卡车翻斗,然后大声呼喊同事都躲到卡车上来。 柳若风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上了卡车,但其他的同事就没这么幸运了。当他们准备翻上卡车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狼群就已经扑了过来,各自撕咬着自己的猎物。乌云拉木亲眼看到一个相熟的魔术演员被野狼一口咬断了喉管,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体不住抽搐,瞬间停止了呼吸。 演员们发出绝望的惨叫,但声音却越来越小。狼群被血腥的气味刺激得连声长啸,当它们听到阿龟再次发出的尖啸声后,才抬头发现了翻斗上还躲着两个人。 野狼试着想跳上翻斗,可跳跃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正当乌云拉木庆幸自己暂时躲过一劫后,铁笼里的阿龟又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长啸。野狼们似乎是听懂了阿龟的意思,一匹狼趴在了翻斗下,然后另一匹狼趴在了它的身上,就如叠罗汉一般,几匹狼叠在了一起。那匹头狼赤红着眼睛,望了一眼车上的乌云拉木与柳若风,抖了抖狼毛,发出一声长啸。它闪身跃到了叠着的狼身上,然后弓起身,用力一跳,竟跳到了翻斗之上。 柳若风凄惨绝望地叫了一声:“天哪,我们死定了!”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头狼就扑在了他身上,一口咬断了他的喉管。一个人贩子就这样死去,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头狼咬了一块柳若风肩上的肉,大口大口咀嚼,然后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瘦弱的乌云拉木。就在这个时候,另外几匹狼也跃上了翻斗,对乌云拉木形成了合攻之势。 绝望之际,乌云拉木看到了那截搭落在铁笼上的细弱树枝。他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一道光,他已经想到了脱困的办法。 乌云拉木高高跃起,跳上了关着狼人侏儒阿龟的铁笼,然后踩在了那根枝条上。他很瘦,树枝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断裂。乌云拉木学过瑜伽与心灵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呼吸,然后迈出步子,沿着树枝悬空向公路旁的树干走去,就如走钢丝一般。 他足足走了两分钟,这两分钟就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他走到树干后,转身望了一眼,看到几匹狼已经将柳若风的身体撕得粉碎,空中飞扬着红色的钞票。 头狼从翻斗的血泊中衔出一串钥匙,温顺地走到铁笼旁。侏儒阿龟摸了摸狼头,接过了钥匙,为自己打开了铁笼。他眼神炯炯地望着对面的乌云拉木,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乌云拉木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下,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乌云拉木低头看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布满了伤口,一定是群狼造成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受伤的只是一副臭皮囊,自己没有事。他回望了一眼卡车旁遍布的同事们的尸体,叹了一口气,再次高高跃起,抓住另一根枝条。他就如电影中的人猿泰山,在树林里腾挪跳转,渐渐远离了如地狱般可怕的公路。 他沿着公路的反方向逃去,根本不敢下地。他害怕一落到地面,就会被群狼逮到。半小时后,他看到了几乎因为奔跑而筋疲力尽的昆仑奴。他这才下了地,与昆仑奴互相搀扶着逃回了青石村。当他们一看到刘苏与王达黎时,已经累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晕倒在了地上。 二 听完了乌云拉木的话,刘苏与王达黎不禁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走到祠堂外,问了刘苏的父亲。刘老汉说,这里几年前被定为禁猎区后,曾经听说有乡民在原始森林里看到过狼。这几年生态保护得不错,也有可能形成了狼群。但狼群从来没骚扰过青石村的人,它们只在森林的最深处出没,密林里的小动物已经足够它们猎食了。 王达黎将乌云拉木与昆仑奴关押在了祠堂里,叫来村长,吩咐他一定要看好这两个嫌犯。想到可能逼近的野狼,王达黎问村长有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 村长耸耸肩膀,说:“我们这里成为禁猎保护区后,所有的火枪都被政府收走了。今天晚上大家都待在屋里别出来,明天赶集送货的土三轮发现公路被泥石流阻断,一定会通知相关部门来修路。公路通了后,我们再想办法报告政府来打狼。” 看来只有这么办了。刘苏与王达黎带着秦冰,和刘老汉一起回山顶上的刘家老宅。 在半山腰上,他们遇到了正下山的穆神甫。看神甫行色匆匆的模样,刘苏不禁问:“神甫,您这是哪里去啊?” 穆神甫擦了擦汗,说:“刚才听告解的村民说,今天抓住了两个坏人,我想去劝一下他们做忏悔。即使他们要被送进监狱,也希望他们可以及时忏悔罪孽。朝闻道,夕死可矣嘛。” 看着穆神甫下山而去,刘苏还是大声说了一句:“神甫,当心啊,今天村子附近发现了大群野狼,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当他们上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刘苏的妈妈看到儿子与王达黎带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而且这女孩似乎还和刘苏有说有笑,并没有抗拒的神色,不禁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招呼着吃饭。 饭菜很丰盛,他们刚吃完,就听到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打开门,找上门来的竟是村长与穆神甫,和他们一起上来的还有乌云拉木。他们都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出了什么事?”王达黎问。 “警察同志,不得了啦,出大事啦!”村长声音颤抖地叫道。 之前村长听了刘苏的话,连忙跑回村子叫年轻村民去看守乌云拉木和昆仑奴。等他带着人来到村口祠堂时,不禁傻了眼——祠堂的门竟被打开,地上扔着一把被砸碎的锁。 他走到门口向内探头望了一眼,不禁吓得倒退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到一起,一脸的骇然。 祠堂里,昆仑奴倒在一片血泊中,他的咽喉处有一个血糊糊的大洞,鲜血正汩汩地流淌出来。昆仑奴已经死了,他的大半个脑袋也不知哪里去了,只剩血肉模糊的一团。几只苍蝇围着他的尸体乱转,发出令人讨厌的嗡嗡之声。 而乌云拉木,则浑身战栗地倒挂在祠堂天花板上的一盏日光灯上。幸好他太瘦弱了,几乎称得上身轻如燕,倒吊在日光灯上非但日光灯没有破碎,当有风掠过的时候,甚至还可以与日光灯一起随风摇曳。 “究竟出了什么事?”刘苏不禁问。 乌云拉木耷拉着头,浑身颤抖,似乎还没从恐惧的历程中逃脱出来。 原来,刘苏、王达黎走了之后,村长也离开了,祠堂里只剩了被反绑双手的乌云拉木与昆仑奴。屋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世界就像停滞了一般,乌云拉木只能听见自己与昆仑奴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乌云拉木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细碎声音,像是凌乱的小孩脚步声。他嗅到一股来自动物体臭的腥臊气味,这气味实在是太熟悉了,正是野狼的气息。 乌云拉木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踢了一脚昆仑奴,要他保持清醒。他很庆幸自己被关在了祠堂里,大门紧锁,即使是群狼来了,也无可奈何。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砰”的一声,然后门被一脚踢开。门外站着的正是狼人侏儒阿龟,他身后还站着密密麻麻的狼群,阿龟和群狼都赤红着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乌云拉木与昆仑奴。阿龟慢慢将手从背后伸到了身前,摊开了掌心,在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把锁! 锁是阿龟砸烂的,难怪可以打开门。 阿龟狰狞地笑了一声,狠狠将锁砸在了地上,他身后的群狼顿时像是打了强心针一般,嗷嗷乱叫着,“嗖”地越过阿龟,向祠堂里的乌云拉木和昆仑奴扑了过来。 在看到狼群的时候,乌云拉木就注意到了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日光灯,他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没等狼群扑到,他已经伸出手来做了个侧空翻,避开了群狼的第一轮攻击。然后他狠狠蹬地,屏住呼吸,抓住了日光灯的灯管。乌云拉木柔韧瘦弱的身体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做了个完美的引体向上,一个翻转就已经倒挂在了日光灯上,地面的群狼不管怎么跳跃都咬不到他。 地上躺着的昆仑奴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的手还被反绑着的,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乌云拉木眼睁睁地看着群狼咬断了昆仑奴的咽喉,然后吃掉了他的半个脑袋。 侏儒阿龟突然伏到地上,耳朵贴在地面上静静聆听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动了动嘴唇打了个呼哨,狼群立刻停止了对昆仑奴的撕咬,纷纷闪身退出了祠堂。 阿龟在离开祠堂前,转身望着乌云拉木,狠狠狞笑了一声,慢慢隐匿在了大门之外。他似乎是在说:“别着急,过不了多久,我还会来找你的。”这不禁让乌云拉木的身上又多出一层冷汗。 阿龟带着狼群消失了没多久,村长就带着几个年轻健壮的村民赶到了祠堂。而这个时候,乌云拉木在日光灯上坚持得太久,再加上紧张的心情,他已经几乎虚弱得脱水了。 出了这样的事,村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许只有到山顶去找当警察的王达黎才行了。虽然王达黎是在休假期间到青石村来,身上并没带武器,但他毕竟有着警察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才可以稍稍缓解一下村长心里的恐惧。 村长与乌云拉木赶紧携手向山上赶去。在路上,他们遇到了穆神甫,于是三人一起来到了山顶的刘家。 “我记得,我把你的手也反绑住了,你是怎么跃到日光灯上,逃过这一劫的?”王达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好奇地问乌云拉木。 乌云拉木长长吐了一口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惊魂未定地回答:“我在马戏团里,除了表演疼痛忍耐术外,还要表演捆绑逃脱术。不管用什么办法捆绑住我,不出十秒,我都可以解开重获自由的。” 王达黎暗自庆幸,幸好乌云拉木懂得逃脱术,否则现在他也被阿龟的狼群咬死,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想到这里,王达黎也不由得感到后背发凉,一阵阵后怕。 三 一直在猪圈里忙活的刘老汉刚走进屋里,看到屋里站着这么多人时,先是愣了愣,然后连忙招呼大家,问要不要吃东西。 村长摆了摆手,焦急地问王达黎:“警察同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怎么才可以避开阿龟和他的狼群?” 这个问题让王达黎很是为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火枪之类的武器都被政府收走了,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就算有几把锄头或是砍刀,但在凶狠的野狼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时,刘老汉突然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没火枪我们一样可以打猎的!”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闭住嘴巴一句话不说了。 王达黎知道,这里是禁猎区,而自己又是个警察,刘老汉肯定是顾忌到他无意中说出还在打猎,所以不敢再说了。于是王达黎很严肃地说:“伯父,你不要怕,只管说。打猎的事归林业局的人管,跟我没关系。现在我只想知道怎么才可以不让狼来吃我们。” 刘老汉这才一字一顿地说:“没有火枪,我们还可以挖陷阱!我就是个挖陷阱的高手,去年我还捉到过一只黑熊,嗯,熊掌还真好吃!”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角,似乎还在回味往日的美味。 大家恍然大悟。是的,挖陷阱是个最好的办法。只要找个地方在地上挖个大坑,坑里插上顶端尖利的木头,然后再用松软的树枝树叶盖上,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这样的陷阱,电影里的游击队就经常在丛林战中使用,就连训练有素的大兵都会一不小心陷下去,更别说那凶狠的阿龟与群狼了。 大家似乎是看到了一丝曙光,立刻行动了起来。刘老汉找来了锄头与铁铲,几个人一起走出了门,向屋外草坪边缘的森林走去。他们要在每一个野狼可能进出的通道上挖出陷阱。 第五章人比野兽更凶残 一 草坪边缘,不时传来森林深处发出的鸟啼声,偶尔还会有翅膀扑棱发出的“刷刷”声。树梢之上,几只黑色的乌鸦一边盘旋一边发出嘎嘎的叫声,似乎在觊觎着未知处的美食。这叫声不禁让刘苏他们感到胆战心惊,一阵阵不知何处而来的恐惧渐渐蔓延,如水草一般缠绕包围了他们。 王达黎将所有人分成了两组,他与刘苏在草坪一侧挖陷阱,而村长、穆神甫与刘老汉则在草坪另一侧挖。乌云拉木太瘦弱了,虽然身体灵活,却在挖陷阱上帮不了什么忙,于是他与秦冰找来了很多树枝,用砍刀将树枝一端削得很尖利。只要坑挖好了,就可以在坑下插上树枝。野狼或者侏儒阿龟掉进陷阱,就会被树枝穿透身体。 天色渐黑的时候,刘苏与王达黎这一组已经布置了十多个伪装好了的陷阱。他们做上了并不显眼的标记,防止自己人也跌进陷阱。他俩与乌云拉木、秦冰精心将眼前最后一个陷阱弄完后,刘苏长长吐了一口气,几乎已经筋疲力尽,而王达黎虽然力大无比,此刻也趴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 倒是乌云拉木和秦冰还好,身上虽然出了一身汗,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刘苏喘着粗气说:“不知道我老爸和村长、神甫那一组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我想也该差不多了吧。”王达黎答道。 这时乌云拉木自告奋勇地说:“我过去叫他们吧,现在应该没我们的问题了。” 说完,他就向草坪边缘另一侧的森林走去。 刘苏与王达黎都累得不想说话,一边坐在地上休息,一边目送乌云拉木钻进了对面的灌木丛中。 乌云拉木的身形隐匿在了灌木丛之后,几棵大树的粗壮树干遮住了刘苏他们的视线。只能隐约听到乌云拉木呼喊神甫、村长、刘老汉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刘苏他们突然听到一声绝望的惨叫:“啊——” 惨叫从对面灌木丛里传出来,是乌云拉木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凄惶与恐惧。 刘苏心里顿时成了一堆乱麻。乌云拉木为了什么而惨叫?他看到了什么?难道是老爸那一组人出了事? 一想到狼人侏儒阿龟泛着血红的眼神,刘苏不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忘记了劳累,腾地跳了起来,向声音传出的灌木丛跑了过去。 灌木丛后的森林里,有一块狭窄的空地,空地上有几个树桩,树桩旁还有一个没挖完的陷阱。 陷阱旁,三个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正是刘苏的爸爸、村长与穆神甫! 刘苏立刻蒙住了,呆立在空地一动不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老汉的咽喉被不知名的利齿咬断,鲜血已经凝固,变成乌黑的颜色。他早已经停止了呼吸,手里还握着一柄挖坑用的铁锹。 在一旁的村长也已经死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死不瞑目。他的后脑处有一个血洞,乌黑的鲜血凝固后与头发纠结在一起,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而穆神甫躺在一边,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胸膛微微起伏,发出低声的痛苦呻吟。 王达黎连忙跃到神甫身边,用力按了几下神甫的胸口。 穆神甫咳嗽了几声后,终于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刘苏带着哭腔大声问道。 穆神甫似乎还没清醒过来,他环视了一眼身边的情形,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他牙齿打着架,断断续续地说:“是个矮子……是那个侏儒……他突然从森林里钻了出来,袭击我们……他咬断了刘老汉的喉管,又抓着村长的头向地上砸……” “是阿龟!”乌云拉木凄然叫道,他脸色苍白,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之前,刘老汉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将铁锹砸在松软的泥土里。村长也是个挖陷阱的好手,他在一旁另一处空地挖着坑。而穆神甫的力气显然小了很多,于是刘老汉干脆吩咐神甫去用砍刀削树枝,就没再麻烦乌云拉木与秦冰。 当他们挖了七八个陷阱后,刘老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想要抽根烟。突然他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一根根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被野兽窥视的感觉,在森林里待久了的猎人常常会有这种感觉。刘老汉蓦地回过头来,看到一双赤红的眼睛,仿佛流淌着鲜血。 这是个目光阴鸷的侏儒,他定定地望着刘老汉,一言不发。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狼人阿龟!”刘老汉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转身就跑,却发现自己因为太过恐惧,两腿竟没有一点儿力气。他想大声惊呼,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阿龟冒着腥气的嘴已经凑到了面前,露出了血盆大口与一副白森森的牙齿…… 阿龟咬断了刘老汉的咽喉后,站起身来,舔了一圈嘴唇,然后看到了背对着他埋头挖陷阱的村长。他大步走到村长的身后,一把抓住了村长的头,然后重重摔向了地面。村长立刻晕了过去,可阿龟还不解气,又是一口咬去,活生生将村长连着头发的头皮咬去了一大块。 这一切只是在瞬间发生的,穆神甫此刻正好抱着一堆去掉了树叶的树枝走到了空地上,看到了眼前一幕。他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已经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就如同身在一个最可怕的梦中。 阿龟嘴里哼了一声,然后面目狰狞地向神甫走去。 神甫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知道这是他心脏多年的老毛病犯了,连忙从兜里摸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塞进嘴里。胸口的疼痛稍稍好了一点儿,神甫抬起头来,却看到正在逼近的狼人阿龟,还闻到越来越浓郁的野兽体味。 神甫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呼,然后晕倒在了地上…… “那你怎么没事?”王达黎突然问道。 穆神甫惊魂未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看着阿龟向我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脑子里一时空白,竟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你们都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放过了我。” “我知道!”站在他们身后的秦冰突然说道,“昨天晚上轮到阿龟表演的时候,穆神甫突然冲上了舞台,让柳班主把黑狗放了,不准表演”人狼对决“的节目。当穆神甫看到阿龟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时候,还让班主把阿龟也放出来。阿龟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听得懂,知道哪些人对他好,哪些人对他不好。他一定是觉得穆神甫是个好人,所以放过了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爸爸和村长呢?”刘苏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们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阿龟,阿龟怎么会认为他们是坏人?” 秦冰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好默然无语地垂下了头,望着地上那个还没挖好的陷阱。 王达黎黯然说:“也许,是阿龟看到了我们挖的陷阱吧?他的身上野性多过了人性,当他看到刘伯父与村长在挖陷阱,动物的本能告诉他陷阱是为他准备的。森林里,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事。有时候,野兽对人类的恐惧,更大于我们对它们的恐惧……” 王达黎扶住了悲痛欲绝的刘苏,低声劝慰,但他却用眼睛余光不停打量着空地上的两具尸体,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秦冰看到这血腥一幕,不禁也发出哭泣之声。 乌云拉木扶起了穆神甫,然后转头对王达黎说:“王警官,请您不要再把我当做罪犯,其实拐卖妇女的事,都是柳若风一个人干的,和我们这些下面的演员根本没关系。现在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对付阿龟和他的狼群,安全度过这一夜。到了明天公路通了,我们再一起离开这里,逃出生天……” 王达黎点点头。是的,乌云拉木说得没有错,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更何况乌云拉木还有两次从阿龟手下逃脱出来的经验。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阿龟就在山顶附近的密林里,很有可能会带着他的狼群来找麻烦。 王达黎挥了挥手,说:“我们先回屋去,然后在门外点一堆火。狼是最怕火的,希望它们看到火光不敢来进犯。” 他这句话刚一落下,密林深处突然传来凄厉的狼嚎: “嗷呜——” 这声狼嚎惊得所有人心中恐惧难当。乌云拉木第一个转过身去,蹿出了丛林,准备向草坪后刘苏家的老宅奔去。可一个不小心,没注意到脚下突然一紧,似乎脚踝被什么东西系住了。不等他作出反应,他已经失去了重心,被一根绳索倒吊在了空中。幸好乌云拉木身体的柔韧性极好,反应也快,不等大家发现出了什么事,他已经在空中做了个大回转,弓起背来,用手解开了绳索。然后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秦冰惊声尖叫。 “是绊马索。”刘苏答道,“在森林里,除了可以挖陷阱捉野兽之外,还可以设下绊马索。只要野兽踩到了绳索设下的圈套,圈套立刻就会收紧,缠住野兽的脚。绳索的一端还连接着一个机簧,机簧被触动后,绳索就会被拉起来,把捉到的野兽倒吊在空中。还有做得更精良一点儿的绊马索,会再多连上一个控制弓弩的机簧,一旦引发了机簧,就会从拉满了的弓里射出一支箭,令野兽一箭穿心而毙命。”刘苏是在森林里长大的孩子,他父亲刘老汉正是挖陷阱与设绊马索的高手。 乌云拉木拍拍胸脯,喃喃说道:“还好,我是脱困术的表演大师,才能在被倒吊着的情况下逃脱出来。” “快走吧,我们回屋去!”王达黎大声提醒。所有人这才沿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看着脚下,回到了草坪,然后一路狂奔,回到刘苏家的屋里。 二 刘苏的妈妈知道了刘老汉的噩耗,顿时失声痛哭,泣不成声。而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家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在门外空地上捡来枯枝树叶点燃了一个火堆。希望真如书上所说的那样,狼群看到火堆之后,不敢再来侵犯。 可是,人们的心里,还隐隐有着疑虑:火堆可以阻挡狼群,可是能阻挡住被狼抚养长大的侏儒阿龟吗?他又在人类世界里充当了那么多年的玩偶,心里充满了对人类的恨意,他应该早就不怕火了! 乌云拉木与穆神甫躲进了墙壁坚固的最里屋的卧室里,而刘苏、王达黎与秦冰则没心思睡觉,坐在了门槛上,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沉默不语。 枯枝燃烧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诡异而没有规律的声音,令这个充满了危险的夜晚,变得更加阴森与恐怖。 因为面前有一处火堆,所以火堆之后远处的草坪与森林,更显得一片黑暗,根本没有办法分辨。但刘苏他们还是听到了清晰的狼嚎,这号叫声不由得令他们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刘苏与王达黎分别手持铁锹与砍刀,坐在了门槛的左右两边,而秦冰则坐在两人中间。夜深了,没有月光,屋外掠起了风,还零星落下几滴小雨。秦冰刚感觉到一阵凉意,就接到了刘苏与王达黎同时递来的外衣。刘苏与王达黎相互尴尬一笑,默不作声地为火堆添上一把干柴,然后警惕地望向深邃的黑暗。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苏开始感觉到排山倒般涌来的睡意,上下眼皮不住地打着架。他无法控制地闭上眼睛,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梦里,他不停地看到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阿龟那双阴鸷的眼睛。他在梦里不停地呼唤父亲醒来,可是却没有半点儿用处。他听到阿龟阴阴的冷笑,还看到阿龟眼睛里写满了的那些化不开的仇恨。 等刘苏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睡了一夜的时候,心中蓦地一惊,腾的一声跳了起来。这时他才看到,王达黎与秦冰也相偎在一起,眼睛闭着,发出微微的鼾声。而面前的火堆早已经熄灭了,正缓慢散发出袅袅的青烟。 怎么,我们都睡着了? 刘苏连忙唤醒了王达黎与秦冰,他们都醒过来后,才知道自己侥幸过完了这危险的一夜。阿龟和群狼并没有袭击他们。 这真有点儿不符合逻辑,狼群在森林里环伺已久,尽管门前燃烧了火堆,但从灰烬上分析,在天亮前就已经完全熄灭了。为什么狼群与阿龟并没有出现呢? 刘苏很是不解,但他也没有深究。毕竟当他知道自己在睡了一夜还安全健在的时候,心中就有种捡了条命回来的感觉,感到阵阵后怕。 不过王达黎却没有这种表情,他只是站起身来,先去草坪边缘查看了一下,然后又进屋叫醒了乌云拉木与穆神甫。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会有镇上的土三轮带着日用品到青石村来。只有乘坐土三轮,才可以顺利离开青石村,离开那可怕的嗜血狼人侏儒阿龟。当然,王达黎也不会扔下秦冰,这是他第一次独力营救出来的被拐卖妇女。而不管乌云拉木是不是人贩子团伙的同谋犯,也会被带到城里去进行调查。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安全地下山,然后等待外面的三轮车进来。 于是他们五个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缓慢向山下走去…… 三 山路蜿蜒逶迤。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说得很对。上山考的是体力,下山考的则是人的平衡能力。更何况,他们还要小心提防路边森林里随时可能钻出来的野狼与狼人侏儒阿龟。 当他们下山的时候,头顶总盘旋着一群聒噪的乌鸦。刘苏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乌鸦是传说中以腐尸为食的邪恶鸟类。难道这些乌鸦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预计到这行人中必定会有人死亡? 刘苏不敢再多想了,他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向空中的乌鸦掷去,乌鸦只是稍稍散开一会儿,然后又集中到一起,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 “嘎嘎——嘎嘎——” 当他们走了大约20分钟的时候,头顶上的乌鸦突然又一次剧烈地鼓噪起来,纷纷向山边的一隅急速飞行而去。刘苏探头顺着乌鸦飞行的轨迹望去——他看到了半山腰的那幢黑漆漆的教堂的哥特式尖顶,这正是穆神甫的教堂。 这些乌鸦发现了什么?这些嗜食腐尸的丑陋乌鸦,是发现了什么人的尸体,所以才显得那么兴奋吗? 乌鸦纷纷扑向教堂后的一片密林,然后又接二连三地飞起。在这时,密林里传来了一声狼嚎:“嗷呜——” 众人的心都抓紧了,那里果然有狼!不用说,一定是有什么人被狼咬死了,所以才会有乌鸦聚集在一起。 穆神甫画了个十字,身体哆嗦着,喃喃地说:“万能的主啊,请保佑我们能安全下山。” 大家加快脚步,转过了一个山坳,可这才发现,这条山路正好要从乌鸦聚集的那处密林中穿过! 狼嚎还在继续,绵长而又凄厉。 每个人都感觉心里沉沉的,像是有块巨石压在了胸膛上,逼迫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秦冰问。 她的话还没说完,乌云拉木已经纵身跃上了一棵树,用手攀着树枝,像一只长臂猿般,拉着藤条向前跃去——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办法,可其他人又该怎么办呢? 是的,要想通过这处密林,而不让狼群抓住,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从空中通过。幸好,这里都是些百年古树,树枝都很粗壮,足以承载一个人的体重。 想到了这一点,刘苏先努力爬上了一棵树,然后沿着树干,攀上了前面一棵树的树干。他扬了扬手,对树下的伙伴说:“上来吧,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通过这片死亡禁区。” 跟着他的步伐,王达黎、秦冰与穆神甫也攀上了树。神甫的年龄大了一点儿,所以动作做起来比较吃力。幸好王达黎的力气很大,一伸手,就把穆神甫拉到了树上。 乌云拉木在前面开路,大家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面。那处乌鸦聚集的地方,离他们上树的地点只有几十米,平时走路也就一两分钟的距离,可他们在树上行走,却足足行进了半个多小时。 当他们走到那里时,乌鸦蓦地被惊起,好几只黑色的鸟从乌云拉木的眼前掠过,为了避让这些乌鸦,乌云拉木几次差点儿从树上摔下去。多亏了他体操运动员般的身体柔韧性,才免于掉下去成为群狼的美味。 树丛很茂密,五个人在林间穿梭,向下看却根本看不到地面,所以也不知道野狼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等乌鸦全部飞过之后,乌云拉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继续向前攀缘。在他的正前方有棵巨树,要从这里走过,就必须要移到巨树的一端绕过去。 乌云拉木吸了一口气,控制好平衡,然后纵身一跃,踩到了主树干上,然后如一只壁虎般,游移到了树干之后。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肉球般的东西,被倒吊在空中,正晃来晃去。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几乎令他身体失控、摔到巨树之下。而树下,正有一只狼,缓慢而悠长地发出一声号叫。乌云拉木向下望了一眼,脚下全是树叶,遮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恐惧。听着狼嚎,他似乎透过树叶,看到了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 乌云拉木看到的东西,真的称得上是个肉球。这不是其他的什么,而是一个人的尸体——狼人侏儒阿龟!在阿龟的胸前,还插着一支利箭。 乌云拉木顿时想起了刘苏曾经介绍过的绊马索,那种可以引发弓箭机簧的绊马索。 阿龟一定是带着狼群经过这里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绊马索,然后被倒吊在了空中,接着被弓弩射出的利箭穿心而过。而此刻,阿龟胸前被利箭穿透身体的伤口上,曾经汩汩流淌而出的鲜血早已经凝固。伤口旁也是一片血肉模糊,想来一定是被嗜尸的乌鸦用尖喙啄食才成这样的。 乌云拉木暗自庆幸,他们一直最担心的恐惧来源,竟然在不经意间消除了。 他凝视了一下阿龟的尸体,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摩挲树叶声,回头看了一眼,来的人是紧跟在他身后的王达黎。一定是乌云拉木觉得阿龟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恐惧,所以还没等王达黎靠近,他就挥舞起手中的砍刀,狠狠劈在了捆绑在阿龟脚踝的粗绳索上。 “砰”的一声,阿龟的尸体应声落到了地面。树下响起一片野狼的哀号,就如哭丧一般。头顶上的那群乌鸦又扑了下来,想要去啄食死尸,但又对地面上的野狼心存忌惮,不敢太靠近阿龟的尸体,于是扑棱着翅膀,在林间不停地上下穿梭。 秦冰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大声惊呼了一声。 她的叫声因为充满了恐惧而显得很尖厉。树下的野狼一定也听到了吧,它们顿时停止了号叫,抬头寻找着尖叫声的来源。当这些狼发现头顶的树梢上还躲着一群人时,突然引项高声号叫了一声,然后竟全部转身,向着密林深处逃窜而去,树下只留下了阿龟的尸体。 当狼群一离开,盘旋着的乌鸦立刻飞扑直下,冲向了阿龟的尸体,放心大胆啄食起阿龟裸露在外的四肢与脑袋。顿时鲜血四溅,乌鸦群中暴响起饕餮进食般的残忍叫唤。 “为什么那些狼都跑了?”王达黎疑惑地问。 刘苏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说:“一直都以为我们害怕狼,其实,狼更害怕我们。” 四 刘苏跳到了地上,乌鸦再次被惊起。刘苏大声说:“别怕,狼不会再过来了。阿龟一死,群狼无首,它们只能重回密林深处了。” 众人将信将疑,但听到刘苏肯定的语气,他们还是纷纷跃到地面。 现在必须要赶快下山。他们快速回到了山路上,加快了速度行进。他们几乎是在跑了,他们只想赶快把野狼抛在身后,谁也不愿意再重新回到恐怖的梦魇之中。 刘苏与乌云拉木走在最前面,穆神甫紧紧跟在后面。而王达黎与秦冰则落到了最后面。刘苏几次回头望去,都不无醋意地看到王达黎与秦冰正不住地窃窃私语着,声音很低,似乎在讨论什么很秘密的话题。 所幸,这一路上再也没受到野狼的惊吓,五个人顺利安全地来到了山脚下村口处的祠堂外。 大概是担心野狼会再次进犯,所以村口竟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所有的村民都躲在了各自的家中吧。原本是赶集日,现在虽然已经日上三竿,这里却是冷冷清清,一片萧条。 镇上的三轮车还没来,这个时候,三轮车夫已经到达了那处泥石流发生的地方了吧,相关部门这会儿应该在清理那堆石块与泥土,如果不出意外,下午的时候,三轮车一定可以到达青石村。 可是,就算看不到三轮车夫,也应该看到几个拿山货来换生活用品的山里人吧?为什么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呢? 刘苏心怀疑虑地走到了祠堂外。这才看到斑驳的祠堂墙壁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说,最近发现有野狼出没,为了安全起见,赶集的地点由村口祠堂外的空地改到了村子里的古井旁。 那就去村里人多的地方吧。王达黎问了一下穆神甫古井在什么地方,穆神甫说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走几分钟就到。井边有个石块搭成的高台,平时村民就在那里开大会,村长讲话的时候就站在高台上。可惜现在村长已经与刘老汉一起死在了狼孩侏儒阿龟的利齿下。 一想到这里,刘苏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连具全尸都没落下,心中不免有些凄然。他恍惚了一下,立刻定住了神,现在赶到村子里等待三轮车的到来,才是最要紧的。 正当刘苏挥手让大家跟在他身后进村的时候,忽然听到秦冰面有难色地小声对王达黎说着什么。 “什么事?”刘苏转过头去问。 秦冰红着脸,小声说:“我……我……我想小便……” 乡村不同于城市,并没有干净整洁的公共厕所,只有那种用竹篱笆围成的茅房。而最近的一个茅房就在祠堂后面的小斜坡上,紧靠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树林。 虽然刘苏已经断言狼群远离了村庄,躲回了密林深处,可秦冰显然还是不敢独自一人去茅房,她害怕又有野狼突然出现。 那可怎么办好? “再忍一下行吗?”刘苏试探着问。 可是,人有三急,看着秦冰憋红的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时,王达黎突然对秦冰说:“你去祠堂里小解吧,反正这个祠堂已经废弃了,墙壁很坚固,里面又没有人。” “这有点儿不好吧?”乌云拉木提出了反对意见,“祠堂毕竟是个祭祀先人的地方,对于乡村的人来说,是个神圣的地方……” “哼——”王达黎不屑道,“前天晚上柳若风可以把秦冰关在这屋里,昨天村民也允许我们把你和昆仑奴关在里面,说明他们早就不在乎这祠堂拿来干什么了。再说,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谁会知道秦冰在祠堂里做了什么?” 乌云拉木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这时秦冰已经羞红着脸钻进了祠堂。 这不必要的争论让刘苏看了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几分钟后,秦冰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从祠堂里走了出来。王达黎赶紧走过去问:“怎么样?轻松了吧?” 秦冰一拳打在王达黎的肩膀说,娇嗔地说:“讨厌啦,明知道我上厕所去了,哪有这么问人家问题的?” 王达黎这才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起来。这也稍稍让大家的心情放松了一点儿,毕竟所有人的神经已经绷紧了太久太久。 五 进了村子,村民好奇地问村长为什么没跟着一起来。当他们知道村长已经惨死在了狼孩的利齿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而后听到刘苏说野狼已经重回森林,远离村庄后,他们又开始高兴了起来。乡里人的想法就是那么简单,溢于言表。 王达黎突然对村民们说:“我们下山走得好累,你们能不能为我们找几间休息的房间啊?”确实,他这话一说,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 紧张的神经一旦松弛,紧随而来的就是困意。毕竟昨天一夜,他们都没休息好。 一个村民指了指古井边的一排土墙屋,说:“那是村长特意空出来的几间客房,本来是为赶集时送山货来的山里人与三轮车夫准备的,现在你们就去那里休息吧。” 还空着五间房,正好一人一间。 穆神甫与刘苏都进了各自的房间休息,而秦冰却找到一个村民,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估计除了她面前的村民,其他人都没办法听得真切。 乌云拉木沉着一张脸慢慢走进了房间,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听到身后“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乌云拉木回头看了一眼,是王达黎跟着走进了房间。 “王警官,还有什么事吗?”乌云拉木问。 王达黎眨了眨眼睛,说:“乌云,你真的可以用意念来控制身体不感觉到疼痛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乌云拉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用意念可以说服自己感觉不到疼痛。这就和医学上的打封闭针一样。” “那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受到攻击,造成了客观上的伤害,你也能不感到疼痛吗?打个比方,你的腿突然断了,那你也可以像没事一般吗?据我所知,如果一个运动员受了骨折之类的伤,即使打了封闭针,也是不能活动的。” 乌云拉木回答:“是的,你说得没错。运动员骨折后打封闭针,只能让他感到不疼痛,但客观的骨折的确不能再让他继续运动。和这一样,如果我的腿断了,我也只能让自己感觉不到痛苦,但我也同样不能再活动的。” “哦,原来是这样。”王达黎若有所思,他慢慢走到了乌云拉木身边,突然指着乌云背后的墙壁上,说道:“咦,那是什么?” 乌云拉木听到王达黎的这声暴喝后,心中突然一惊。他快速转过身去,望向身后的墙壁,却只看到一面斑驳污秽的墙面,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就在他分心的一刹那,突然感觉膝盖与小腿胫骨一阵钻心的疼痛。这剧烈的疼痛让他诧异万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是王达黎用尽全身气力,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膝盖上。 王达黎真的对得起他大力王的绰号,这一拳头下去,力道十足,竟一举砸碎了膝盖关节上的骨头。 乌云拉木弓身抱着自己的膝盖,心中默默念叨着:“这只是皮肉的痛苦,我的心灵已经飞出了肉身的禁锢,我的末梢神经游离出了我的躯体,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努力说服自己的身体与思想已然分离,片刻之后,他真的感觉膝盖与小腿胫骨不再疼痛。但他的膝盖骨关节在客观上,却是真的破碎了,他没有力气再走出半步。不得已,他身体颤动了一下,颓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乌云拉木愤怒地问:“王达黎,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达黎笑了笑,说“乌云拉木,不要以为你做的一切,可以侥幸逃脱庄严法律的严惩。你曾经说过,昨天在泥石流阻断的公路上,发生过狼孩侏儒阿龟带领群狼杀死班主柳若风的事。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分辨是真是假,但我却知道,你说狼孩阿龟在祠堂里杀死昆仑奴,绝对是假的——你才是杀死昆仑奴的真正凶手!” 乌云拉木顿时急了,他大声斥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根据?” “根据是——”王达黎顿了顿,慢慢说出了理由。 乌云拉木的破绽出在他自己对祠堂事件的叙述上。他曾经说过自己闪身跃到了日光灯上,因为狼群无法咬到他,最终只有无功而返。但是他忘了,也是他亲口的叙述,在泥石流阻断的公路上,他与柳若风逃上了卡车翻斗后,野狼在阿龟的呼哨中,用叠罗汉的方法,叠在了一起,从而跃上了卡车翻斗。 同样的,当狼群看到乌云拉木倒吊在日光灯上之后,它们为什么不用叠罗汉的方法去咬他,反而要留他一条生路?唯一的解释——乌云拉木在说谎,根本就没有什么野狼钻进祠堂里的事,昆仑奴也是他杀死的! “笑话,你这完全是没有根据的臆测。我怎么会知道野狼的想法?天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放我一条生路?再说,我和昆仑奴是患难之交,我有什么动机杀他?”乌云拉木冷笑着反问。 “动机就是——拐卖秦冰所得到的那两万块钱!”王达黎肯定地说。 暂且认为乌云拉木关于卡车受困时与野狼搏斗的叙述都是真的,但他在离开卡车时,却从柳若风身上抢走了那两万块钱。而这事又被昆仑奴知道了,反正这是笔不义之财,于是昆仑奴提出见者有份,要乌云拉木分一半给他。乌云拉木又怎么舍得分一万块钱给昆仑奴这个大老粗呢? 正好野狼与侏儒阿龟就在青石村外伺机而动,于是乌云拉木决定嫁祸给阿龟与野狼。他在解开绳索后,残忍杀死了昆仑奴,还伪装成被野狼袭击的现场,将责任推到了不会说话的阿龟与野狼身上。 这就是动机! “胡说,你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想象,没有半点根据!”乌云拉木大声叫道。 “不,有根据。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两万块钱!”王达黎冷冷说道。 在下山的时候,王达黎与秦冰一直走在最后面窃窃私语。他并不是在对秦冰说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的情话,而是在吩咐秦冰到了祠堂外做件事。 等秦冰到了祠堂外,谎称要小便,溜进了祠堂里。她按王达黎教的办法,找了个小砖头敲击地板,终于很顺利地找到一块空动的地板砖。撬开地板,她找到了用油纸包好的两万块钱!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王达黎问道。 “哼!”乌云拉木不屑地说,“我完全可以这样解释的:的确,我拿了那两万块钱,可是阿龟带着野狼冲进祠堂也是真的!毕竟后来穆神甫亲眼看到阿龟咬死了村长与刘老汉!那总不是假的了吧?” “呵呵!”王达黎笑了一声,说,“我一直都没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穆神甫要帮你。你知道吗,今天你在见到阿龟尸体的时候,用砍刀砍断了绊马索,就是想让我们看不到阿龟的尸体,从而掩盖他身体上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伤口上凝结的血液。”王达黎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过无数的尸体。他在看到乌云拉木挥动砍刀时,还没怀疑到乌云拉木。但后来刘苏说狼群已经离去了,率先跳到地面,而王达黎也跟着下到了地面。他看到阿龟的尸体后,立刻心中产生了疑窦——从阿龟发黑的皮肤与已经凝结在伤口外的血液看,他起码已经死亡了24小时。也就是说,在昨天上午的时候,阿龟应该已经成为了一具死尸。为什么到了昨天晚上,穆神甫却可以亲眼看到阿龟咬死村长与刘老汉? 尸体是不会骗人的。那么真正的答案就是——穆神甫在说谎! 村长和刘老汉是死在谁的手里?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在山顶的森林中,那片空地上就只有刘老汉、村长与穆神甫。既然不是野狼、阿龟作祟,那么杀死村长与刘老汉的,不是别人,正是穆神甫! 穆神甫为什么要这么做?乌云拉木为什么又企图不让刘苏、王达黎看到阿龟的尸体,帮穆神甫掩盖谎言?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这些才是萦绕在王达黎心中的困惑。不过,王达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他望着乌云拉木颓丧的表情,已经猜到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但乌云拉木立刻做出一副“你没证据,又能奈我何”的表情,这不禁让王达黎心中有些不爽。 怎么才可以让两个罪犯真正供认出事情的真相呢?毕竟要想治他们的罪,证据才是最重要的。王达黎觉得头有点儿疼了。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村民发出的嘈杂声,还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声。 屋外又出现了什么状况? 第六章浮出水面的真相 一 穆神甫慢慢踱入房中,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却要在旁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这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穆神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和衣坐在了房中的床上。其实他也很疲倦了,但却怎么都睡不着——心中有鬼的人,又怎么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呢? 他就这样呆坐在床铺上,脑子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他突然听到屋外传来村民的一阵惊呼。他有些奇怪,屋外到底出现了什么?这时,房门处响起了剧烈的砸门声。 “谁?穆神甫略有些惊慌地问。” “穆神甫,村里闹鬼了,您快来收妖吧!”门外传来一个村民的声音。 “闹鬼?笑话,朗朗乾坤怎么会闹鬼?我又不是神汉,为什么找我收妖!”穆神甫隐隐有些不悦。 “穆神甫,您不是教士吗?是距离上帝最近的人,怎么会不懂得收妖除魔?而且,村子里真的闹鬼了,我们看到村长了!您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村民的语气很是焦急。 穆神甫心中顿时骇然。村长?他亲眼看到村长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永远都无法忘记村长临死前因为恐惧而圆睁的双眼。当他亲手合拢村长的眼睛时,还看到了村长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与不敢相信的眼神。 穆神甫觉得双腿竟有些发软,但村民已经破门而入,固执地拉着穆神甫走出了房间。 “村长在哪里?”穆神甫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村民指了指古井边的高台,说:“就在那里!平时村长最喜欢站在高台上面给全村的人讲话,现在他死了,鬼魂也附在了高台上。不信,你看,他的人头就搁在台上的!” 古井旁的空地,原本因为赶集的乡民,而显得有些喧闹。但现在,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了,所有的人都远远躲在了空地边缘的房屋之后。沿着村民的手指方向望去,顿时,穆神甫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是的,村长就在古井旁的高台上。但是,只有一颗人头搁在那里,满面血污。头发一绺一绺耷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后脑的伤口还在汩汩冒出鲜血,两只眼睛却蓦然圆睁,死死地盯着穆神甫,目光宛如两道凌厉的利箭,直刺神甫的全身,似乎要竭力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万能的上帝,我的主啊!”穆神甫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台上村长的人头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似是开心,又似是讥讽。他笑得如此放肆,几乎要将自己的肠子都笑出来了。 可是,这里只有一颗人头,他的肠子又在哪里呢? 良久,村长终于停止了大笑,然后瞪着穆神甫,愤怒地说道:“神甫!你终于来了!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听了这话,穆神甫的两腿开始打颤,膝盖一软,竟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村长又狂笑了起来,“穆神甫,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吧?当初在林子里杀我和刘老汉的时候,为什么你不知道害怕?” 他这话一说出来,空地边缘躲着的村民立刻一片哗然。村长和刘老汉是穆神甫杀死的?!看似慈眉善目的穆神甫竟是杀人的凶手?村民们不禁怀疑地向着穆神甫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穆神甫身体剧烈地颤抖,他掏出十字架,将刻有受难耶稣的一面正对着村长,大声叫道:“十字架在此,妖魔鬼怪速速退去!” 村长的人头,在高台上冷冷回敬道:“神甫,难道你真相信自己是个传教士吗?我想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主吧?你只是借用传教士的身份在青石村里做着不可告人的龌龊事!” 穆神甫大叫:“你瞎说!我就是传教士,你也不是我杀的!” “哈哈……穆神甫,难道一个冤魂会来冤枉你吗?昨天下午在林子里,当我背对你的时候,你突然用削树枝的砍刀袭击了我,一刀砍到我的后脑上,我立刻就晕死过去。你还不解气,张大了嘴咬断我的咽喉。我在死的时候还有点想不通,你为什么在杀了我之后,还要咬断我的喉咙。我的魂魄飞到天上时,才看到刘老汉也死了,你也咬断了刘老汉的咽喉,然后满身血污地躺到地上装昏迷。直到刘苏和王警官赶来后,我这才明白,原来你是想嫁祸给狼孩侏儒阿龟!”村长的头颅越说越愤怒,竟然在高台上滴溜溜地乱转,似乎是想腾空而起。 “你想干什么?”穆神甫有些恐惧了。 “哈哈……我要你的命!我要为自己报仇!”村长冷酷地说道。 穆神甫终于崩溃了,他昨天下午在密林里做的每件事都被村长说了出来,就像是被现场直播一样。他相信那天没有一个人看到自己在林中杀死刘老汉与村长的情形。而此时村长的头颅却说得那么准确,那么只有唯一的解释——这真是村长的鬼魂,现在他真的想来要自己的命! 穆神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村民惊讶的举动。 他跪在了高台下,向着村长的头颅,重重磕起了头。“砰!砰!砰!砰!砰!砰……”声音是那么响,就连空地边缘的村民也听得清清楚楚。穆神甫一边磕头,一边绝望地求饶:“村长,不是我故意要杀你啊,这一切都是乌云拉木逼我这么干的!” 二 穆神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交代,他在青石村,其实一直披着传教士的外衣,偷偷帮金色年华马戏团的班主柳若风联系买卖年轻女子。 乌云拉木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屈服于柳若风的淫威之下。事实上,他是柳若风最得力的帮手,拐卖妇女的事,他也一直参与其中。公路被泥石流阻断后,阿龟引来群狼的事,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乌云拉木躲到了树上后,狼群噬食了马戏团演员的尸体后,渐渐散去,而乌云拉木则下了树,取走了柳若风身上卖秦冰所得的两万块钱。 回到青石村,乌云拉木与昆仑奴立刻被王达黎与刘苏囚禁起来。昆仑奴一向勇猛有余,但却机灵不够。乌云拉木担心落到警察手中,回到城里审讯的时候,昆仑奴会口风不严而露了马脚,于是杀了昆仑奴,并嫁祸给阿龟与野狼。 这倒与王达黎的推理有点儿出入,杀死昆仑奴的动机与那两万块钱根本没有什么联系。 后来乌云拉木与穆神甫见面后,当着王达黎与刘苏的面,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大概刘苏的父亲刘老汉,因为顾及同村的面子,并没有指出他是把钱交给穆神甫的。但为了以后警察找不到突破口,乌云拉木还是在挖陷阱送削尖的树枝时,找到了穆神甫,授意穆神甫伺机杀死刘老汉。而在草坪另一侧林子里挖坑的,除了刘老汉,村长也在那里,所以不得不在杀死刘老汉后,还得杀死村长。 乌云拉木还让穆神甫在杀人后,一定要用牙齿咬断刘老汉和村长的喉咙,以此让王达黎与刘苏以为,这一切都是阿龟干的。 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穆神甫已经准备庆贺自己与乌云拉木可以逃脱警方的制裁了,但他怎么都想不到村长竟然会冤魂不散,留下一颗头颅戳穿他的画皮。 三 穆神甫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额头几乎渗出一层血水,但他还在继续磕头,咚咚直响。 这时,空地旁的一扇门打开了,穆神甫回头望去,看到了因为膝盖骨折后,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乌云拉木。 乌云拉木浑身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王达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身旁几个村民说:“你们把这个瘦子好好看管起来。如果他有什么不老实,就用铁锤敲断他的腿骨。”然后他望着高台上那颗村长的人头,伸出双手鼓起了掌。 这时,村长的人头爆发出一阵笑声。出乎穆神甫的意料,人头发出的笑声很清脆,竟莫名其妙变成了女声。 高台上的石板,蓦地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钻出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她抹去了脸上血污,又将头发绾到脑后,竟出现了一张清秀的面容——她正是秦冰。 刚才秦冰只是又一次表演了一场平时她在马戏团里的演出——人头唱歌。村民们在高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秦冰钻了进去,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当然,她还化了一点儿妆,打乱头发,又泼了些猪血在脸上,不注意分辨,远看真与村长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秦冰之所以能发出村长的声音,得归功于她出色的口技功夫。至于昨天林中刘老汉与村长被害时的细节,则完全是王达黎根据事发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进行的推理。 在当天下山的时候,王达黎就心存怀疑。于是他将秦冰叫到了身边,远远落在了刘苏、乌云拉木与穆神甫的身后。王达黎与秦冰一起商量出了这条装神扮鬼的计策,想要穆神甫说出当时的真相。 事实证明,他们的这条计策成功了。 乌云拉木与穆神甫被捆绑起来,关在了房间里。王达黎与秦冰相视一笑,然后走进了刘苏休息的那间房。 屋子里,刘苏被一个村民紧紧守着,他的嘴里还被塞了一根布条。 布条取走后,刘苏大叫:“我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你们可真厉害。可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还把我关在这里?连嘴上都塞了根布条?” 王达黎笑了起来:“哥们儿,要是你知道了真相,我们这出戏还能演得那么逼真吗?要是不给你塞根布条在嘴里,要是你突然冲出来说点儿什么,那我们的演出岂不就泡汤了?” 刘苏对着秦冰跷起了大拇指,说:“其实,就算你以后不在马戏团里当演员,我想你也会有更大发展的。因为--你的演技实在是太出色了!” 三人一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这时,一个村民推开了房门,说:“王警官,通往镇上的公路已经通了,送生活用品的土三轮也进来了。” “好!”王达黎站了起来,开心地说:“走吧,我们回家吧。当然,我们会带上那两个罪犯一起回去!” 尾声 土三轮晃晃悠悠沿着机耕道离开了青石村。 离公路不远的一处山脊上,一匹油光水亮的棕色野狼跃上了一块凸出的石头,冷冷看着山坡下的车队。它的眼中,似乎流露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恨意。也许,它还在执著于狼孩侏儒阿龟的死吧? 野狼慢慢回转过身体,它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它的目光落在了离它身边不远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小孩。这小孩匍匐在地上,大概有三岁了。小孩抬起头,用一双无邪的眼睛望着野狼,嘴里呀呀地叫着:“妈……妈……” 野狼扬起头,对着天空引项长啸:“嗷呜——” “嗷呜——” 听到这声狼嚎,坐在三轮车里的刘苏身体猛然一颤。 王达黎拍了拍刘苏的肩膀,说:“森林里,野狼永远不会绝迹的。说不定,那只野狼身边还养着一个狼孩呢。”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而低声笑了起来。 作者:庄秦。本文已发表于《新悬疑》。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