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婚内暗恋 作者:柒零叁 内容简介 先婚后爱/双向暗恋/伪破镜重圆/医生攻 时寻被安排了份亲事。 为逼对方悔婚,他连泡了三个月酒吧。 这天,他照常回酒店,房间里竟躺着年少时拒绝过他的柏沉故,对方还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春宵一度后,时寻堂而皇之地去退婚,却得知结婚对象就是柏沉故。 时寻当场变脸。 不就是结婚吗?结!明天就结! 领完结婚证后。 时:新婚快乐~ 柏:这份离婚意向书你看一下。 时:? 结婚后发现对方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当然是亲他、抱他、睡他了! 要是还不行,那就绿了他! 外冷漠内体贴强势医生攻x看似直球有反馈就腿软受 某日,时寻错租了个一日男友。 柏沉故在商场门口堵住他,火花一触即发。 柏:你一定要这样吗? 时:就算是,你能怎么? 柏:那对象可以换成我吗? 时:? 柏:我陪你,做什么都行。 开心最重要,弃文不用通知啦~ 甜文,不是真绿帽,也无火葬场 第1章 “我好想你。” 夜十一点,津松市的酒吧一条街正式进入夜场。 其中最知名的,当属与整街同名的“夜色酒吧”。 吧台处,青年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百无聊赖地看着球形冰块在甜酒里反复泅过。 吊顶的烟黄色灯光垂直照下,从杯身多切割的造型间折射开,散在他的干净修长的指节上。 他身形瘦削,黑色的鸭舌帽遮挡住大半张脸,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时寻。” 段颂飞唤了声,见人不理他,又移动手肘撞了他一下:“哎,叫你呢。” 手中的酒水晃动,留下挂壁的浅淡水痕。 时寻放下杯子,扣掉一侧的透明耳塞:“有事?” 段颂飞鄙夷地“啧”了一声:“不是,你有事吗?天天都能搞出新操作,进酒吧带耳塞,你玩个什么劲?” 时寻不悦地微扬下巴:“是我想来的吗?” 段颂飞眉峰微挑,连声应和着:“是是是,你不想。” 时寻偏回视线。 周围的音乐嚣耳,时寻推了推耳塞,塞到勉强够能听见对方说话的程度。 说起他不情不愿地在酒吧泡了三个月的原因,的确是充满戏剧性。 三个月前,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份亲事,对方家里只有一个要求,人一定要听话。 时寻什么都行,偏偏不知道“听话”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知晓对方家里一定会派人查探他,干脆从学校宿舍搬出来,住进了酒吧附近的酒店里。 来盯梢他行踪的人倒是经常能发现,但三个月过去了,他居然还没等到对方主动退婚的消息。 想到这,他不悦地抿了一口杯里的酒。 身旁,段颂飞再度开口:“哎,要不你赶紧找个喜欢的结婚得了,只要你有目标,我保证用十几年的恋爱经验帮你火速搞定,从根源上杜绝逼婚。” “十几年?”时寻单肘撑在吧台上,闲闲地睨了他一眼,“你早恋?” 段颂飞放下手里的酒杯,沿着台子朝着他的方向蹭了蹭:“你长成这样……没早恋过?” 闻言,时寻的声音瞬间哽住。 离他最近的一盏顶灯忽然熄灭,像是同样厌倦了周围的纸醉金迷。 晃神间,记忆恍惚回到十一年前的傍晚,他疯狂追逐拉着行李箱离去的少年。 一盏路灯刚刚亮起,就霍然哑灭。 傍晚补充的暖光断了连接,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昏暗缺口。 时寻的手紧张地抓着对方的行李箱:“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初春的冷冽不留情面地压在他脸上,呼出的白气氤氲在眼镜片上,稀松地在两人间隔起屏障。 一阵寒风掠过,摧折着少年人热切的心动。 他得到的,是褪去一切过往温柔的一句“但我不喜欢你”。 头顶的灯光闪烁,回光返照似的继续工作。 时寻收敛思绪,默默垂下眼帘,自嘲道:“我倒是想,但人家不愿意。” “哈?”段颂飞乐了,“哪个不长眼会拒绝你啊?” 时寻苦笑一声,没说话。 他不想多提这件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顺手摘掉了帽子。 “困了。”时寻反手把帽子扣在段颂飞的头上,起身离开,“继续帮我‘站岗’吧,谢了。” 时寻不喜欢这种人多又喧闹的地方,好在段颂飞和他身形较为相似,在这种光线不明朗的地方戴上他的帽子,也足够糊弄那些不怎么走心的盯梢者。 他避开人群,从后门绕行离开。 酒吧外的新鲜空气涌入,纾解着胸口的烦闷。 他打开手机,习惯性地切入相册,点开了最近浏览的那张证件照。 证件照上的人朗眉星目,眼底藏着严肃神情都掩不尽的意气风发。 而照片最底端,藏着一个透明到几乎看不清的水印——“柏沉故”。 时寻闭上眼,按熄了屏幕。 他松了松眉心,自言自语地感慨着:“怎么又打开了……真是喝多了。” 晚夜缱绻的风裹卷着微凉,催促着他拾起清醒。 他捏紧手机,向酒店走去。 酒店的大堂里,前台正在接听电话,顺从地连连应声。 时寻没多停留,直接进入电梯。 “滴——” 门卡识别成功,时寻走进房间。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走廊不明朗的灯光不情愿地从门缝跨进。 时寻伸手将门卡靠近卡槽,却最终收了回来。 他沿着记忆向前走着。 反正开不开灯都一样,今天依旧只有他自己。 安静的夜晚最易滋生出格的想法。 莫名的,他回想起在酒吧时段颂飞说让他找个喜欢的结婚的那番话。 柏沉故的名字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又迅速被他按了下去。 他用力摇摇头,努力清除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眼下婚约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对方如果再没有动作,他也只能先开口退婚了。 他长叹一口气,坐在床边。 这声叹息还没结束,手腕处突然压上一阵炙热的力。 时寻周身一震。 他利落地反抓住那只手,用力扣死在对方的胸口。 “谁!” 大幅度的动作唤起床头的感应灯。 光线幽幽地压下,落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上。 那一瞬间,时寻觉得一切都不甚真实。 躺在他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十一年来无数次进入他梦境,连梦醒都等不及就毫不留情离开的人。 看见那张脸的一刹那,时寻的怒气骤然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讷滞地缓缓抽力,言语间满是震惊:“柏,柏沉故……” 柏沉故微拧眉头,眸中的迷离盖不住时光刻入其中的淡漠,与他记忆中的神情交叠却又不相重合。 时寻想先得体地起身,却发现身体早已僵硬得动弹不得。 他几度尝试抽离,最后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怎么在这儿?” 柏沉故嘴唇翕动,低声地自言自语着:“我好像,又梦见你了。” 那声音又小又闷,时寻半戴着耳塞,一个字也没听清,只得问道:“你说什么?” 时寻没得到答案,柏沉故却莫名抬起了手,一寸寸向他靠过来。 他不敢眨眼,呼吸也被迫变轻。 移动的指尖落在了他的眼角,浅浅的指纹在他皮肤上轻轻摩挲,像是生怕碰碎什么。 柏沉故的嘴角轻扬,像他们分别前无数次对他绽出的笑容那样,温暖着他的孤寂。 久违的笑意波动着旧时的记忆,混淆了当下与过往的界限。 蓦地,一只手推上他的后脑勺,时寻猝不及防地向下倾身,精准地贴上了对方的嘴唇。 时寻的大脑登时宕机,手掌无措地悬空,无处安放。 柏沉故的指尖曲折地穿过他的发丝,锁住他逃离的可能。 两片柔软包裹住他的唇瓣,柔和地含吮着。 一切发生得太快,时寻全然忘记拒绝,被迫迎接着突如其来的美梦成真。 心跳迟滞地跟上节奏,疯狂在胸腔里弹跳,脑中也如同灌进海潮,呼啸着卷起惊涛骇浪。 柏沉故的吻他想象过无数次,但现实远比他所有的想象加起来更摄人心魂。 时寻不敢闭眼,只想永远停留在此刻,哪怕只能留下片刻的虚妄。 可柏沉故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搭在时寻颈项上的指尖无征兆地滑动,沿着他皮肤间惊起的颤栗向下,隔着薄薄的衣物抓取他的心跳。 贪婪逐渐撕碎温柔的外壳,露出内里的渴望与情.欲。 伴随着无度索取的亲吻,柏沉故的手越发大胆地在他身上辗转游移,开始拉扯他的衣服。 皮肤与空气接触的微凉带来变化,迫使时寻在溺海中捞回些许清醒。 耳塞在一顿折腾下松了不少,虚虚地挂在他耳旁。 时寻声音含混地诘问着,也借此警告自己:“柏沉故,你疯了?” 他没等到回应,视线却霎时天旋地转。 柏沉故翻过身,继续毫无节制地摄取他的体温。 轻薄的被子搭下,连同柏沉故一起压在他身上。 “我很想你。” 柏沉故低沉的嗓音落在时寻的耳中,音节猖狂地撕扯他的理智,妄图拖曳他沉入爱.欲。 “嚓——” 拉链急速下滑,拉扯声清晰地钻入时寻耳中。 事态已然逼临崩溃的边缘。 时寻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竭力拽住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推开了柏沉故。 他俨然连稳定的气息都维持不住了:“柏沉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 柏沉故倏而顿住。 静谧中,喘.息相互交缠,无言地烘托出最为极致的暧昧。 柏沉故发亮的眼底蒙上了一层灰暗,近似伤感的情绪向外溢出,沉沉地流淌在时寻身上。 他轻启薄唇,湿润的嘴唇微微颤抖:“我好想你。” 他缓和着,终于喊出了那个名字。 “阿寻。” 说完,柏沉故拉下时寻抵在他胸口上的手掌,死死地按下。 床单猝不及防地泛起褶皱,记录着突破界限的渴望。 时寻呼吸一滞。 满是裂缝的理智彻底碎裂,他松开力道,放任自己迎上柏沉故的吻。 感应灯悄然熄灭,房内重归黑暗。 手机意外落地,被点亮的屏幕停留在证件照的界面上。 格外乍眼。 -------------------- 柏医生是攻~ 暂定隔日更新,多多留评追更!拜托拜托~ 第2章 “民政局,登记结婚。” 时寻是被手机振动吵醒的。 他伸手乱抓,摸起躺在地毯上的手机,按了几下才点上接听键。 他不耐烦的“喂”字才发出一个音节,半睁开的视野里蓦地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自外而内的光线被窗帘阻挡了大半,朦胧地圈在柏沉故的脸颊上,驱逐着他身上潜藏的冷感。 时寻声音一哽,虚浮的惊愕只停留了几秒便消失殆尽。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确认他是否能听到声音,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意识到柏沉故的存在,时寻不自觉勾起唇角,甜蜜的欣喜几近溢出。 他小幅度起身,对着听筒低低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长舒了一口气:“可算联系上你了,快回学校,导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好像是有急事找你。” 时寻一怔,他拿开手机下滑通知栏,没有发现来自老师的消息。 几天前他换了电话号码,但当时就群发短信通知了所有人,估计老师没看见,还在一遍遍打之前的电话号码。 “刚才老师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扯谎说你去吃早餐了,你现在去找他,应该还来得及。” “嗯。” 时寻尽量简短地回应着,生怕吵醒柏沉故。 他挂断通话,收起手机。 学校那边的事确实不能不管不顾,况且柏沉故还在酣睡,有话等回来再说也行。 想到这,时寻悄声下了床。 他轻轻扯动床单,又拉平被子间的褶皱。 他记得柏沉故有相当严重的洁癖,但凡看到周围有一点不整洁都会异常难受。 昨晚他连人带房间收拾了个遍,力图不留一点痕迹,只为防止柏沉故一大早醒来被这些旁枝末节的事剥夺了愉悦。 时寻扫视一圈,拿起外套和耳塞。 这下就彻底干净了。 他轻笑着向床边欠欠身,无声地对躺在床上柏沉故道:“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 时寻离开房间。 他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赶到了学校。 楼下,庄瑞正急得直打转。 看见时寻,他连忙应了上来:“寻哥,你终于来了!” 说话的人叫庄瑞,也是刚才给他打电话催他回校的人。 庄瑞是他一个导师的同门,也是他的室友。因为名字倒过来写与“端庄”过于相似,又时常表现得很呆,课题组的人都戏称他一声“端端”。 时寻不紧不慢走过去:“端端,你等在这儿干什么?” “给你通风报信啊。”庄瑞急切道,“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听师姐说老师今早发了一通火,我怕你什么都不知道,搞得他更气了。” 时寻轻笑着,和他并肩走进楼门:“你怎么比我还急?他是找我又不是找你,就算生气,遭殃的也是我。” 庄瑞苦恼地摸摸后脑勺:“你那么厉害,老师宝贝你都来不及,才不会对你发脾气,我就不一样了,老师叫我下午去找他,我感觉自己大难临头了。” “放心吧。”时寻心情格外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小事,不会牵连到你的。” 说完,时寻向走廊深处走去。 事实上,导师也没什么事,只是让他解释一个小论文里模型的嵌套细节。 至于电话没打通的那点不悦,也在一来一往的交流中烟消云散。 离开学校的时候,时间不算太晚。 论文没能消磨时寻半分的兴奋感,他来不及吃早饭,只想快点赶回酒店。 回程途中,车流量开始变大,不留情面地把他堵在路上。时寻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时不时向前探看,对此毫无办法。 他失力地向后仰倒。 他有点后悔,早知道会赶上早高峰,就不多嘴和老师讨论另一种思路的可行性了。 终于到达酒店附近,时寻付款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上楼的电梯仿佛比往日运行得更慢,不间歇地炙烤着他的耐心。 长声的识别结束,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览无余的空荡。 时寻愣怔在原地。 人走了? 就这么……走了?! 时寻较劲似的在房间里寻找,试图找到对方留下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说自己先行离开的纸条。 但,并没有。 床铺的余温已经散尽,人应该离开也有一阵了。 时寻紧锁眉头,一时摸不清柏沉故的意思。 他这才想起昨晚短暂在他脑中停留几秒的那个疑问——柏沉故怎么会出现在他房间里? 时寻不打算瞎猜,与其浪费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先去酒店前台问问情况。 但前台坚称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入过他的房间,语气坚定得仿若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春.梦。 时寻正打算提出调监控的解决方案,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归属地,时寻心下一沉。 他明白换号码躲避家中电话的办法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他们顺杆找过来的速度着实是令人恼火。 不过也好,就算这几天家里不找他,他也是要和他们摊牌的。 毕竟他还要去找柏沉故,即便是身上有个挂名的婚约,也不合适。 他向前台致意先行离开,移动指尖到接听键上。 通话空了几秒,对面才出声问道:“最近还忙吗?” 时寻不想接茬这种不冷不热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表达出自己的意图:“白叔,您还在津松吧?方便的话,我们今天见一面。” 电话那头愣了愣,很快应下。 外面人多眼杂,谈退婚实在不够妥帖,时寻思忖片刻,把交谈的地点定在了酒店。 回到房间,时寻开窗通风,静等对方的到来。 人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脚步声停在门口,时寻旋即扬声道:“门没关。” 中年男人从门口走进来,与时寻隔着桌子对坐。 这个被叫做“白叔”的人跟在他父母身边近三十年,是家里非常信任的人。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他接到“婚约通知”的时候。 时寻是北池人,考入津松大学后便来到津松市,一晃已经过去七年多了。 因为北池与津松距离遥远,家里就派了白叔协调这场婚事。 这三个月里,白叔多次提及婚事,而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对这件事进行正面回应。 时寻十指交叠放在桌面上,直切正题:“今天麻烦您来,是想商量退婚的事。” 白叔打开文件包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 他不受影响地继续摊开手里的文件:“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但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和我妻子结婚前也没有感情基础,现在照样很恩爱的。” 他把手机的文件推到时寻面前:“夫人很在意你的感受,她知道你不想离开津松,筛出的结婚对象也是目前定居津松的,你先看看资料,和他见一面,一切都好说。” 时寻充耳不闻,不留情面地戳开他和稀泥的行径:“我想您应该看得出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这门婚事,无论对方是谁。” 白叔咬肌微动,言辞间生出几分微妙的变化:“小寻,家里的状况比你想象得更糟糕,你的结婚对象无论样貌、出身还是履历都是万中无一,你连资料都没看过,为什么拒绝得如此决绝?” 时寻摇摇头:“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强行按头不只会毁掉我的余生,也是在葬送对方的人生,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我为什么要答应?” 面临撬不开一丝缝隙的态度,白叔的表情彻底垮塌,音调也明显沉了下来:“你该不会忘了——” 面对早有预料的说辞,时寻截声道:“我没忘,领养的恩情我可以用任何方式报答,除了这件。” 白叔眉峰紧锁,语气充斥着强硬:“如果这个婚你必须结呢?” 气氛逐渐僵化,暗藏在隔膜下的针锋相对几近穿透而出。 凌厉的风从窗口吹进,直冲直撞地掀起桌面上的文件,推搡下的纸张倒栽一头,坠在时寻的鞋面上。 时寻弯身拾起地上翻折的纸张,单手拍在桌面上:“在我这里,没有‘必须’。” 他抬起硬质的文件夹封面,扣合文件的动作行进到一半,不明原因的卡在某个角度上。 时寻微垂眼睫,目光却瞬间固定。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文件,呆滞地盯着一寸照片里那张今早还在床上见过的脸上。 “闹也闹过了,今天我权当没来过,这两天柏家的人就会联系你……” 白叔还在说话,诡异的嗡鸣声却从时寻左耳穿至右耳,迫使周遭的一切悄然静音。 所以…… 他这三个月里每天都想法设法退婚的,是他暗恋了十一年的人。 更夸张的是,他昨晚居然还稀里糊涂地和对方睡了一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时寻单手扶额,紧咬住牙关。 曾经,他觉得自己和柏沉故之间的缘分浅薄。 浅薄到他刚认清自己的心意,对方就离开了北池,半分余地也没给他留。 浅薄到他们明明先后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却进了两个校区,即便他频繁往另一个校区跑,找遍校区也只能偶尔碰见他一次。 以至于他在津松市待到了第八个年头,和对方的关系仍是相识的“陌生人”。 可仅仅短短二十几个小时,一切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虚幻得像一场悠长到醒不过来的梦。 他讷讷地舔舔嘴唇,之前拉满的气势俨然丢失了大半:“其实——” 无情的关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时寻抬起眼,等待他的只剩下关合的房门。 “……” 直到白叔走了半个多小时后,时寻才堪堪从震惊中捞回些许心神。 他失力地躺在床上放空,整个人像变成了平面,轻飘飘地搭在被褥间,虚浮得不像样子。 他是被庄瑞强行拉回三维世界的。 庄瑞说校长心血来潮要对整体研三同学表示慰问,晚上不定时要来宿舍。 时寻消化了两三分钟才明白他的意思,迟钝地表示晚些会回去。 当晚,校长没来,大家等到烦了,纷纷上床睡觉。 时寻爬上床铺,却迟迟无法入睡,最后被迫在昏沉中闭上双眼。 一夜时间流逝,一通电话终止了他糟糕透顶的睡眠。 时寻眯着眼接听,耳边朦朦胧胧地传出人声:“在宿舍吗?” 声线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 时寻听不出是谁,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啊……” 对面静了几秒,回答的声音不轻不重。 “柏沉故。” “柏……” 时寻跟着对方重复了一个字,骤然触动了他深埋的条件反射。 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腾起身。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手腕直接与床边的栏杆来了个亲密接触,“吭”地发出响动。 疼痛提醒着时寻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屏住呼吸,嘴拙到说不出话。 “户口本和身份证在身边吗?” “啊?”时寻又是一懵。 “在吗?”柏沉故重复了一遍。 “在,”时寻结巴道,“在啊。” “带好下来,我在你楼下。” 时寻倒吸一口气,滞涩的空气满满地填塞进心口。 他的语言系统彻底崩溃,混乱道:“什么?我……干嘛啊……” 柏沉故平静地说着。 “民政局,登记结婚。” 第3章 “回我们家。” 时寻耳根泛麻,僵硬的麻感向外蔓延,迅速扩展至全身。 通话终止,手机贴着时寻的脸颊滑下,磕过他的锁骨,狼狈地跌倒在床铺上。 时寻喉结轻移,滞涩地滚动着。 他呆呆地眨眨眼,自言自语道:“他说的是……结婚吗?” 等等。 柏沉故这会儿在他楼下? 时寻脑中的断路短暂连通了片刻。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从上铺的梯子爬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到了阳台边缘,双手撑着扶手向下眺望。 宿舍楼下停着一辆纯黑的奥迪,车旁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温和的阳光沿着他背脊扫下来,下坠的线条在移动中逐渐硬朗。 他右臂轻抬,注视着腕间的手表。 路上人流稀松,偶有路过的人,总会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柏沉故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在一旁逡巡良久的女孩扯着身边的朋友,壮起胆子向柏沉故靠近:“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柏沉故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眸。 “抱歉。” 没有任何搪塞的理由,只是一句淡漠的道歉,不给对方留下半分幻想的余地。 身边人立刻拽着女孩离开:“我就说这样的人很难接近了,你还不信。” “但他真的好帅。” “别花痴了,那么优越的人你抓不住的。” 时寻从门口出来时,女孩们刚离开,他甚至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从容地走向柏沉故,找补着他刚才毫无准备就和盘托出的慌乱。 柏沉故的视线随着他的靠近移动,浅淡地停在他身上。 可偏偏就是这么寡淡的一眼,时寻勉强维持的镇定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在楼上远远地瞄过,但当他真的靠近身着西装的柏沉故时,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 他停步在柏沉故面前,插在裤兜一侧的手不自觉发紧。 “那个——” “上车。” 看着柏沉故拉开的后车门,时寻咽回了卡在嘴边的话。 行吧,上车再谈也行。 时寻钻进后车座,座位上放着一个大方盒,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他讷讷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不知道柏沉故为什么不让他坐那里。 柏沉故:“证件都带了吗?” 时寻原本是想先谈谈再考虑之后的事,可当他听到对方的问题时,竟下意识点了头。 话音刚落,车辆旋即启动。 发动机的轰鸣声卡在耳边,时寻懊恼地闭上双眼。 停顿一下再做出反应也好啊! 能有点出息吗,时寻! 为了保住仅剩的那点面子,时寻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 他刚做好心理建设睁开眼睛,前方就传来了柏沉故的提示:“安全带。” “哦,好。” 时寻立即扣好安全带,速度快到脑中的警告后一秒才迟钝地跟上来。 “……” 如果有什么能比不假思索的言听计从更丢脸,那一定是数度心理暗示之后还能继续毫无停顿的言听计从。 时寻自暴自弃地靠在座位上,暗暗丧气。 他抬起眼,视线受到难以抗拒的引力,落在柏沉故身上。 记忆里,柏沉故一向温和有礼又平易近人,他时常能照顾到别人的情绪,也因此拥有很多朋友。 可现在和他同车的人,性格却仿若与当年天差地别。 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大多是遭遇了重大变故。这些年他倒是没听说柏沉故发生过什么,难道是发生了些不能走漏风声的事? 时寻抿抿嘴唇,低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下一秒,车辆行进的方向陡然偏移。 时寻猛地伸出手,抓住椅背。 “抱歉。” 柏沉故说着,看向窗外从分岔口汇入的车辆,变更了车道。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闷窒的空气滞留在狭小的空间里,压抑着被迫中止的话头。 时寻局促地坐在车座位上,和时间攀比谁更能熬。 终于,车辆停在了茂盛的树荫下。 柏沉故微微偏身,阳光斑驳地散在他脸上,柔化着他的嗓音:“你需要换衣服吗?” 时寻完全没听懂对方的意思,茫然地“啊”了一声。 “结婚证上需要一张双人证件照,你旁边的盒子里有套衣服,你可以选择换上,或者现在直接去。” 时寻默默地倒吸一口气。 结婚是超出他计划之外的事,更何况是和柏沉故结婚。 他虽然跟了过来,但始终没想好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他心绪不宁地抓了抓头发:“是不是太草率了……真的不需要再考虑考虑吗?” 柏沉故面不改色地解开安全带,彻底侧过身来:“婚约之前,我们双方父母就做过详谈,今天是婚约的第一百天,该考虑的早该慎重思索过了,我认为这并不草率。” 时寻尴尬地扯动嘴角,小声地嘟哝着:“你是考虑了一百天,我可是昨天才知道。” 蓦地,一个衍生的念头瞬间打破了他的委屈。 这样说来的话,柏沉故不就是从始至终都知道结婚对象是他,却从来都没向家里提出过退婚? 意识到这件事,婚约的事顷刻间化作一团蜜糖,浓稠地从时寻的心口浇下。 甜蜜的温存屏退了其余杂念,张狂地锁住时寻的思绪。 他的嘴角像是中了病毒,不受程序控制地缓缓扬起。 “当然。”柏沉故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马上送你回去。” 时寻立刻起身:“我愿意啊。” 扎紧的安全带束缚着他,缓冲着他夸张的动作幅度。 秋风悠然扫过,晃动着车旁树干上的枝叶。 波动的光线轻扫过柏沉故的长睫,洒下的暖色镀在他灰蒙的眼底,化开表面的漠然,露出星点潜藏至深的柔和。 柏沉故轻垂眼眸,单手扣开车门:“车窗有防窥膜,我在门口等你。” 车门关合。 时寻向后微仰,羞耻于自己的口无遮拦。可在柏沉故面前,他就是很难控制自己啊。 他无奈地撇撇嘴,伸手够向车座上的盒子。 那是一套精致的西装,十分适合今天的场合。 时寻取出衣服,动作颇快地穿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套西装的剪裁正合适,说是量身定制的也不为过。 整理好衣物后,时寻连续做了几个完整的深呼吸。 不慌,不就是结婚吗? 一点也不用慌。 时寻踩着险些顺拐的步子,走到柏沉故面前。 “走吧。” 时寻瞟了眼门口烫金的民政局的牌子,长咽了一口口水,跟上了柏沉故的步伐。 两人走进电梯,柏沉故直接按下了三层的按钮。 时寻定睛一瞧,才在三层按钮的旁边看见了“婚姻登记处”的字样提示。 电梯到达后,时寻跟着柏沉故走了好远还没到地方,这才出声问道:“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拍照。”柏沉故言简意赅道,“在三层的西北角。” 时寻点点头,随口感慨道:“我感觉你对这儿很熟,就像提前来踩过点一样。” 柏沉故侧过脸,否认道:“没有。” 走了几步,他又补充式重复道:“没有来过,是门口有带标识的地图。” 时寻蹙眉。 地图?上来的这一路上有这种东西?他怎么没看见? “到了。” 柏沉故的声音将他从出神中拉回。 眼前的是一个半封闭小屋,内里粉红的装饰处处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里面的空间不算太小,一张长条沙发对面放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框住人的半身。 两人走进去,并肩坐在沙发上。 屏幕识别到人影,圈起一道两人并肩相靠的虚线。 “请靠近一点。” 拍照的机器提示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之间两拳宽的距离,视线交错着向彼此靠近。 机器重新识别,却再度识别失败。 “请靠近一点。” 两人再次靠近,手臂被迫贴近。 西装外套互相摩擦,传出的细响钻进时寻耳中,在他后背上惊起一片战栗。 虽然有过一夜温存,但那晚他喝了酒,又冲动上头,再度接近,还是逃不过多年未见的生涩。 “请靠近一点。” 听着机器里一成不变的提示,时寻窘迫一笑:“这鬼东西肯定坏了,我去问问。” 他刚起身,柏沉故就拉住他的手。 柏沉故的手掌微凉,攥着他的地方却格外灼热。 时寻循着力道坐下,彻底贴在了柏沉故身上。 气氛微妙。 机器终于有了反应:“正在拍照,请直视前方。” 心脏不安分地撞击着胸腔,时寻周身紧绷,生怕心跳声太响吵到柏沉故。 “拍照已完成,请到4号办事口办理结婚登记。” 压在他手背外的力道消失,时寻遗憾地瞥了一眼显示屏,甚至出现了这让那段程序里的BUG撑得久一点的想法。 坐在办事窗口前,时寻跟随着柏沉故拿出证件递过去。 他迷茫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纸张,签下一个又一个署名。 钢印机下压,在双照上烙下一道完美的钢印。 时寻双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结婚证,呆滞道:“这样……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微笑地点点头:“是的,流程已经结束,恭喜二位结为合法夫夫,祝二位新婚快乐。” 时寻端起结婚证,拇指的指腹扫过钢印的沟壑,又触电般地收回指尖。 他真的,结婚了? 时寻脑子空空,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柏沉故的副驾上。 柏沉故问他:“你还有其他事需要处理吗?” 时寻摇摇头:“没有。” 柏沉故应声:“好,那回家吧。” “啊?”时寻怔怔道,“你是要送我回学校的吗?” 柏沉故更正道:“是回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倏而改了口。 “回我们家。” 第4章 “狗是你的,你是我的。” 一句“回我们家”落进时寻耳中,迫使他的呼吸系统短暂罢工。 他敛回视线,僵直地目视前方。 这就是结婚吗? 这么快就能登堂入室了? 车辆前行,窗外的街景变换,缓冲着时寻高度兴奋的神经。 他们路过了那晚的酒店,隔天早上他遍寻不到柏沉故的事情重归脑海。 他偏头看向柏沉故,噎回了到嘴边的问题。 他这一句话问下去,万一柏沉故误解自己是在质问他那天早上为什么离开,那就不妙了。 他可不想结婚第一天就吵架。 反正证都领了,他们彼此都没吃亏,就当作一次无伤大雅的婚前性.行为演练好了。 他缓慢地松了一口气,捏紧手里的结婚证。 车内,手机长声振动。 时寻伸手摸兜,却发现来电是柏沉故的。 柏沉故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取出衣袋里的蓝牙耳机。 放置耳机的外盒太过光滑,柏沉故单手打开不及半掌大的盒子,取耳机的动作有些艰难。 一只手从从下自上地搭上他的指尖,托起耳机盒。 “我来吧。”时寻说。 柏沉故松开手,重新扶在方向盘上。 他直视前方,感受着耳机从他的右耳道处温柔地压进来。 耳机就位后,他指尖轻抬,触在单指识别区域,接听了电话。 他静静地听着,眉间的褶皱愈压愈深。 时寻捻着手间触碰过的温度,反复回味。 他的目光落在柏沉故的颈项间。 在那里,柏沉故的颈动脉上藏着一颗细小的痣,正随着脉搏微微突跳。 年少时他从未注意过,如今发现,像是剥开了一份蒙着时光薄膜的惊喜,窥见了其中恰到好处的蛊惑。 “时寻。” 时寻一晃神,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 柏沉故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连同手边的钥匙串一同递给时寻:“我的患者出了点问题,大概率需要紧急手术,我必须回医院一趟。” 说着,柏沉故指向斜前方的小区:“湫和府十三栋五层,你先刷我身份证进去,之后再录入信息。这个时间阿姨应该正在打扫,她会先带你熟悉一下。” 听着柏沉故一连串的交代,时寻钝钝地点点头,他迟疑地提问道:“那……我要住过来吗?” “都可以。”柏沉故的语速稍有加快,“决定完告诉我就好。” “好。” 时寻能看出来柏沉故有些急,他拿好东西,迅速下了车。 看着柏沉故离开的背影,时寻怅然若失。 柏沉故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工作,纵然有再多不情愿,时寻也不能留他。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完全看不见柏沉故的车,时寻才转而看向不远处的小区。 手机嗡声振动。 当时寻看见通知栏上的短信提醒时,好心情登时被毁了大半。 「小寻,你这边是家里最大的突破口,既然结了婚,记得多帮帮家里,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时寻闭了闭眼,直接删除了信息。 不悦的情绪拉扯回理智,时寻这才品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家里的情况大不如前,按理说已经攀不上和柏沉故的婚事了,可偏偏双方家里都未曾对此产生任何异议。 时寻无法在其中理出一个合理的逻辑线。 但婚都结过了,这件稍显不合理的事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抬起手,双手端起手里的证件,与照片上的柏沉故对视。 温暖的热流随着心脏的跳动向外扩散,时寻嘴角轻扬,将证件贴在心口。 我等你回来。 时寻挪步向前,向小区走去。 湫和府离学校的主校区很近,离柏沉故工作的医院却有一段距离,不过胜在是高档小区,又比邻大学,综合起来也算是优选。 小区门口,时寻他环视一周,发现了识别的卡机。 他拿起紧攥在手里的身份证,向前贴近卡机器。 许是动作过于生疏,他引起了保安的注意,对方推门而出,礼貌地询问道:“先生,请问您是哪栋的业主?您需要帮助吗?” 证件刚好识别成功,时寻走进来,却还是被拦了下来。 保安照章办事道:“抱歉,小区规定非直系亲属进入需要业主本人陪同,您能联系业主本人下来吗?” 虽然经常路过这里,但时寻还是第一次知道湫和府的物业管理这么严格。 他抓住对方言语里的重点,问道:“要怎么证明是直系亲属?” 保安解答:“相关证件就可以。” 时寻闻言,展开手里的结婚证,缓缓到保安面前:“这样的,算吗?” 他的底气不足,拿结婚证的手都有些发虚。 看着证件上的名字,保安震惊:“原来13栋的柏医生是您先生,抱歉,下次我会记住的。” 时寻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先生”这个代表亲密关系的词汇,在如同连续燃放的烟花,不断在他脑海中炸开欣喜的色彩。 先生……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这是什么做梦都会笑醒的称呼啊! 时寻压不住唇角,被迫抬起证件遮挡。 他欠身道谢,径直离开。 “先生,十三栋在右手边。” 时寻连连点头,遮挡嘴唇的证件上移,试图遮掩住他因为兴奋而丢掉脑子的行径。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今天的表现,大概只有“洋相百出”最为贴切了。 他活了二十六年,大概没有一天比今天更丢人了。 要是实验室那些人知道他今天的经历和表现,大概能笑他到毕业。 但若是重来一回,他依然愿意丢这个人。 时寻解开衬衫最上方的扣子,透了口气。 除了偶尔外出比赛或面试,时寻很少穿西装,就算穿,也不会穿的这么齐整。如果不是照顾柏沉故洁癖,他断然不会系扣子系到顶。 这会儿人不在他身边,他总算能松散些了。 他收好重要证件,在楼宇间的标识中寻找着十三栋。 前方,一个阿姨迎面走来:“是时寻,时先生吗?” 时寻一怔:“是我。” 阿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柏先生刚给我通过电话,他怕您找不到地方,让我来接一下。” 想必这就是柏沉故的家政阿姨了。 “麻烦您了。”时寻微笑着道完谢,好奇道,“我能问问您怎么认出我的吗?” 阿姨朝他看了一眼,眉眼里的慈爱的眼神散开几分:“柏先生和我说,人群里长相最出众的先生就是您了。” 始料未及的答案落下,迫使时寻的心跳一乱。 柏沉故这是……在夸他好看吗? 他低垂眼睫,抿住甜腻的笑意,感觉穿过手边的风都在欢舞。 十三栋离正门不算远,他们从电梯到达五层。 直到进了房门,时寻才知道柏沉故为什么只说了五层,却没说是哪个房间,原来是他买了一整层改造成了大平层。 不过只有两个人的住的话,的确太大了些。 他还没走进去,一只小柴从里面冲了出来,对着时寻直摇尾巴。 时寻立刻蹲了下来,向热情的小家伙伸出了手。 当它湿润发软的舌头扫过时寻的指尖时,旧时的记忆从时光的闸机里狂奔而出。 那是十一年前的一个下午。 时寻兴高采烈地去接来给他补习的柏沉故。 他们刚碰头,就听见了路边的灌木丛里传来几声细小的呜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沿着路边的常青灌木丛搜寻。 声音的范围不大,柏沉故很快捞出一个幼小无助的小柴犬。 时寻忙伸手去托,生怕小东西受到伤害。 柏沉故缓慢松里,把小狗送到时寻怀里。 时寻紧张地在它身上检查,好在小家伙没受伤。 他拉开拉链,用衣服拢着向它传递体温:“不知道哪来的小土狗,可能主人不小心遗失了,人应该才走没一会儿,我们先等等看对方会不会回来。” 柏沉故伸出手,抚了一下它的小黑嘴:“不是土狗,这是只柴犬幼崽。” 时寻的眸子倏而亮了几分:“小柴?我超级喜欢小柴,它们都会笑哎~” 他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它的毛,声音也因此柔了好几个度,显得软软的:“它好可爱啊!” 他伸出一只手,向柏沉故比量着:“它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柏沉故低笑着,也伸手顺了顺小柴的毛发:“你也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时寻立刻板下脸,认真反驳道,“我哪里一点点大了?我174了,我才高一,等我到高三,两米都拦不住我好吗?” 柏沉故彻底听乐了:“行,你两米,你肯定能长到全校最高行不行?” 时寻别开眼,这才满意地重新看向怀里的一团小东西:“嗯。”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狗主人很快出来寻找,时寻不舍地归还了小柴。 时寻拍了拍空空如也的怀抱,开始想念那种软软糯糯的触感。 柏沉故伸手,故意在他眼前晃动了两下:“都走远了,还看?” 时寻努努嘴,视线不肯偏移半分。 “想要?” 时寻低低地“嗯”了一声。 柏沉故靠近他,在他身后淡淡道:“等你高三毕业,我送你一只。” 时寻立即转过身,满眼期待地看向他:“真的?” “嗯。”柏沉故重复着他的诺言,“如果到时候你还想要的话。” 时寻期待地搓搓手:“我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想要了。” “那不如先给‘它’取个名字?”柏沉故建议道。 “太早了吧?” “具象化的期望可以坚定心念,这样会增强你的动力。” 时寻不得不承认,柏沉故说服了他。 他频繁地眨着眼,脑子转得飞快:“那……那就叫‘然后’吧。” “嗯?”柏沉故完全没跟上时寻的思路,“这么奇怪的名字?” 时寻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因为听着开心啊,每天都‘然后呢’‘然后呢’的叫,听着就很喜感啊。” 他边说边向柏沉故瞟去:“你不喜欢?” 柏沉故摇头:“你的狗,你想叫什么都行。” “不对。”时寻纠正他,“是我们的狗,你得和我一起养着。” 身旁,柏沉故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头顶,揉着他软和的发丝:“狗是你的,你是我的。” 少年的声音轻缓,一寸寸地软化着寒风的侵蚀。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时寻猛地转过头。 他拉下对方的手:“学习好了不起吗?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 柏沉故:“?” 时寻扬起下巴,不悦道:“你说谁是你的狗?” 柏沉故先是愣了一秒,表情很快由困惑变成了无奈,最后笑出了声:“傻不傻啊。” 时寻绕到柏沉故身后,用力推着柏沉故往前走:“就你聪明,今天那套卷子你要是教不会我,你今天就别想回家了!” “衣服拉好,要是感冒了你学到明天也学不明白。” “知道了!” 少年人在路上推推搡搡,在冬日添进独特的声响,纵然细小,也足够拨动青涩的心弦。 -------------------- 喜欢记得点个收藏!给孩子点海星和评论吧~ 第5章 “不是查他岗。” 小柴轻咬在指尖的痛感拉他离开温暖的记忆。 时寻移动指尖,绕过它咬动的小黑嘴,搭在它湿哒哒的鼻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柴瞪着他圆溜溜的眼睛,疯狂地摇着尾巴,兴冲冲地朝他叫了一声。 模样真的和当年那只很像。 时寻抬眼问阿姨道:“阿姨,它有名字吗?” “应该没有吧?”阿姨也不是很确定,“倒是没听柏先生叫过。” 时寻伸手抱起小柴,把它小幅度地举起:“没有名字啊,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然后’,好不好?” 小柴喜悦地拨弄着毛茸茸的耳朵,细细地“呜呜”着。 “它好像很喜欢您。” 时寻托着小柴,让他踩在自己腿上:“是吗?你很喜欢我吗?” 阿姨淡淡一笑:“柏先生电话里说他回医院了,让我先带您看一看,熟悉一下。” 时寻暂停了撸狗的动作。 他抱起小柴,站起身道:“那麻烦您了。” 阿姨在前面带着他往前走:“这边是厨房,卫生间,卧室……” 时寻只大致了解了方位,没打开房门看。 毕竟家政阿姨都是做完事情就可以下班了,他还是别耽误阿姨回家的好。 小家伙在时寻胸前蹭来蹭去,蹭得人发痒,时寻伸手顺了一下小柴的毛:“‘然后’在家里,您平时清扫起来也麻烦了不少吧?” “现在看来还行。”阿姨解释道,“小家伙这个礼拜才接过来,除了皮一点,其他都还好。” 时寻略微反应了一下。 这个礼拜才带过来的话,那会不会是专门给他养的? 时寻不确定这个想法有几分是真的,只敢浅浅地脑补了一点便快速收回。 阿姨带着他走到阳台边,满眼的浅紫侵占了他的视野。 七八盆花束整齐地前后排列,花瓣相互交叠,簇拥着迎接新鲜的阳光。 柔和的色彩从花瓣的边缘向内扩散,浓郁渐渐化开,像是散在水里,如裙带般铺开。 时寻觉得这种花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是洋桔梗,现在正值花期。”阿姨说,“这种花柏先生养了很多年,应该是很喜欢。” “喜欢这种花吗……” 时寻默念着,却对此毫无印象。 他们毕竟这么长时间没相处过,柏沉故的性格都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有些他不知道的新习惯也实属正常。 时寻默默压下心里冒出头的那点失落,打量起墙面上左右对称的两张照片。 阿姨顺着他的视线介绍着:“有一年这些花开得特别好,柏先生拍了几张照片,就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时寻盯着照片出神了好一阵,才想起阿姨还站在一旁陪着,忙叫阿姨先回家休息。 人离开后,时寻长舒了一口气。 他从阳台前的花团锦簇间抽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小柴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跳到了他腿上。 柏沉故不在家,时寻不想空等。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回宿舍带点生活用品回来。 给柏沉故发了条消息后,时寻准备回学校。 他放下拿了一路的证件,端正地摆在茶几上。 刚走到门口,他又原路折返,把证件重新揣回了怀里。 和小柴告别后,他离开了小区。 其实,避婚在酒店住的这三个月,时寻没怎么带东西出去,早就习惯了精简生活。 他在宿舍里收拾了一圈,也没塞满半个行李箱。 带好东西,他还是没等到柏沉故的回信。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他就重新回到了柏沉故家里。 望着手里的箱子,时寻才猛地想起自己忘了问阿姨他该歇在哪间房里。 来之前他也没想这么多,但现在这里单是卧室就三间,他是该随便选一间,还是……和柏沉故睡一间啊? 就在他纠结犹豫的时候,手机突然连振几声。 一定是柏沉故回消息了! 时寻满心欢喜地抄起手机,等待他的却是家里那些令人无语的信息。 家里大概是不知道之前的号码是否被拉黑,还换了好几个号轮流发。 他原本想继续删除信息,但转念一想他马上就和柏沉故同居了,要是这些短信被看见,搞不好柏沉故会怀疑他结婚的动机不纯,要是引起误会,那就是大事了。 看着那些信息,时寻嗤笑一声。 还真当他拿这些鬼东西没办法吗? 既然大数据分析拦截识别不出这种垃圾信息,他就自己动手好了。 时寻打开行李箱,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他唤醒屏幕,开始干活。 针对性的阻截插件一放进去,世界果然清静了。 柏沉故还是没消息,时寻重新检查了一遍插件,确定信息不会被误拦。 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做手术也该结束了吧? 时寻思忖良久,决定给柏沉故打个电话。 柏沉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时寻说:“我刚刚搬过来了。” “嗯,看见短信了。”柏沉故的声线平稳,听不出半点开心的感觉。 “我瞧见家里的小柴了。”时寻继续说,试图在他的回答里挖掘出潜藏的愉悦。 柏沉故解释道:“朋友不想养,又没人领养,只能暂时送到我这里,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会想办法处理。” “……”原来不是为了他。 自作多情的想法哽在时寻喉口,堵得他发塞,致使他声音里的喜悦也不由得削弱了几分。 “不用了……我只是听说它还没有名字,就给它取了个名字。” 柏沉故“嗯”声。 时寻补充道:“叫‘然后’。”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嗯,叫什么都可以。” 时寻再次语塞。 三两句没营养的告别后,通话结束了。 时寻长叹一口气,横躺在沙发上。 看上去,柏沉故是完全不记得‘然后’这个名字的来历了。 小‘然后’在沙发边处努力向上扑抓,时寻伸手抓起小东西,放在胸口上。 他一边顺着小柴的毛一边低声地对它道:“他好像不记得你了呢。” 时寻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细数着上面的暗纹。 十一年都过去了,忘记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时寻释然一笑,之前盯屏幕的时间过长,此刻眼部的疲劳释放出来,连带着大脑也困乏起来。 他轻阖双眼,搭在小柴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松下来。 时寻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小柴正在他脚边的那块沙发上团团打转,急得“呜呜”直叫。 他忙起身给小柴搭个桥送它下去。 这会儿都晚上七点多了,家里居然连点灯光星子都没有。 时寻打开短信和通话界面,柏沉故依旧没回信。 他舔舔嘴唇,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时,微博刚好弹出一个推送:「你见过最过分的渣男行径都有什么?」 一个晃神的工夫,时寻就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那个标题。 那是一个提问征集,他好奇地向下滑动,观看网友们的评论。 评论里的渣男五花八门,从冷暴力逼对方分手到同时劈腿四五个对象,不断刷新着时寻对“渣”这个字的理解下限。 他继续往下看,视线停在其中一条并不怎么受到关注的评论上。 「我老公新婚之夜说自己加班,实际上出轨了他的女助理。」 时寻倒吸了一口气。 他和柏沉故没办过婚礼,那领证的今天就该算是新婚之夜了,可……他好像也没见到对方的人影。 没睡醒的混沌塞在他脑子里,时寻不经思考地回复了那条评论:「我和我先生今天领证,他现在也没回来。」 打完字,他睡到酸痛的脖颈开始作祟。 只是捏个脖子的工夫,他的那条回应居然引起了围观。 「姐妹,醒醒!」 「领证都不重视,以后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这样重要的时间段都不在你身边陪你,八成在出轨。」 …… 十几条回复的最后一条,是层主的:「听我一句劝,做人不能太懂事,你抓紧去查岗,我就是太懂事,才给了他绿我的机会。」 看着十几条论调基本一致的言论,时寻讷讷地眨眨眼:“不至于吧……” 消息还在跳,时寻却不想看了。 他从沙发上坐直,整理好身上的衣物。 他清清嗓子,自言自语道:“柏沉故工作到这么晚,自己去医院接他回来是心疼他,才不是查岗。” 咕哝完,时寻抓起手机就走。 他在小区门口拦了辆车:“师傅,津松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 是是是,不是查岗,就是想他了。 第6章 “我老公说要回家吃饭。” 手术出了些状况,虽然有惊无险,但也着实花费了些时间。 回办公室的路上,柏沉故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我的宝贝儿子终于忙完了?” “嗯,刚下手术。”柏沉故道。 “我生日宴那晚,你睡得好吗?” 母亲的尾音扬起,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她盈盈的笑意。 柏沉故眉间微蹙:“距离生日宴结束已经过去了两天,您为什么只问我那天的睡眠状况?” 柏母声音微顿,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讲讲道理啊儿子,妈妈是早就想问你,但我联系得到你吗?” 电话两头都静了下来。 柏母“啧”了一声:“还生气呢?不就是趁生日骗你陪我喝了点酒吗?” “我——” 柏沉故才说了一个字,立刻被母亲滔滔不绝的话音拦下来:“我知道你醉得慢,醒得更慢,更重要的是担心患者有紧急情况,需要你赶回去。 “但妈妈一年就这么一次生日,你又不值班,你们医院是只有你能做手术,离了你就转不动了?” 柏沉故如实否认:“不是。” “那不就行了。”柏母缓了缓,重新问了一遍,“所以,你歇得好吗?” “挺好的。”柏沉故答。 “行,那就行。”柏母拖着尾音,“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通话突兀地结束。 柏母双臂环胸,盯着茶杯内的水纹发呆。 她思索了好一阵,才询问站在一旁的管家道:“老许,你确定那天送小沉进的是小寻那间房吗?” 管家肯定地说道:“是的,我是确认时寻进入后才离开的。” 柏母若有所思地拧起眉心:“啧,你说这孩子,到底行不行啊?” 远在医院的柏沉故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喷嚏。 他摘下口罩投掷到垃圾桶里,顺手按下一泵走廊边悬挂的免洗酒精凝胶,边清洗边继续向前走。 路过护士站时,值班的护士叫住了他:“柏医生,您办公室有人在等。” 柏沉故困惑:“什么人?” 护士回忆道:“他没说,但他手里有您的身份证,还说有事和您说,我就让他去您办公室等了。” 柏沉故略显疲惫的双眸倏而抬起:“人什么时候来的?” “不到八点吧。”护士说。 柏沉故拉起衣袖,看向腕间的手表。 那不就是已经等了近六个小时? 他加快脚步,直奔办公室。 短暂的匆忙终止于眼前的画面。 办公室狭窄的玻璃锁住安宁,清晰地展现着室内的一切。 时寻正窝在办公椅上安静地睡着。 苍白的半扇灯光压在他略微凌乱的发丝间,中和着他因为酣睡泛着红润的脸颊。 他身上盖着一件白大褂,挂在衣兜的胸牌上清晰地写着“柏沉故”的名字。 柏沉故转动手柄,悄然进入房间。 “时寻。” 他轻悄悄地唤了一声,时寻却显然处于深度睡眠中,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 柏沉故小幅度地呼出一口气。 他走到衣架旁,取出兜内的结婚证,放进衣柜里单独上锁的盒子里。 放好东西后,他习惯性地伸手靠近洗手池,但手刚贴上水龙头便调转了方向,重新按了泵酒精凝胶。 一切准备就绪,柏沉故仔细寻找落手点,小心地抱起时寻。 沉睡中的时寻一动不动,如同乖顺地贴在他身上。 柏沉故面不改色地穿过护士站前的走廊,向电梯走去。 几个护士见鬼似的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安静得诡异。 直到柏沉故抱着人进了电梯,护士们才炸开了锅。 “那是柏医生吗?” “是我夜班值太多,眼花了吗?” “是谁说柏医生一向只谈病例不谈感情来着?” “孩儿们,人间铁树开花了啊。” 从办公室到楼下停车场的距离不近,柏沉故始终保持着同一姿势,力图不晃动。 但放时寻到副驾上时,人还是醒了。 柏沉故迅速将安全带插入卡扣,拉开与时寻的距离。 可时寻却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直接伸手环住了他的颈项:“你回来了……” 副驾的门敞开着,夜风从柏沉故身后穿过,擦过两人贴近的皮肤。 柏沉故冷淡地应声,试图解除时寻黏黏糊糊的肢体接触。 时寻却不肯松手:“你就是不在乎我,才会这么晚回来……” “渣男。” 他轻哼一声,脑袋重心不稳地向前一沉,他的嘴唇贴近柏沉故脖颈和肩膀的连接处,一口咬了下去。 柏沉故咬住牙关,知觉与记忆里的某些画面悄然重合。 想象中牙齿咬合的刺痛却没有出现,只有两片温热紧紧贴上了他的皮肤。 时寻唇瓣翕动,似乎在说话。 柏沉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细细的震动顺着皮肤传来,无遮无拦地侵蚀着他的防线。 湿滑的舌尖猝不及防地扫过。 柏沉故周身一震。 “时……” 他来不及拒绝,触感一碰即离。 便宜占完,时寻摆烂地向后一仰。 柏沉故眼疾手快地稳住他的身体,保住了他浓重的睡意。 柏沉故注视着靠着头枕呼呼睡去的时寻,低声叹了口气,轻飘飘地关上了车门。 · 时寻在摇晃。 像是一脚跌空陷进云层里,整个人都被绵密的荷尔蒙包裹着。 “阿寻,别躲。” 柏沉故按着他的胯骨向下压,强硬地禁锢着他的行动,阻止他向外抽离。 不甚明亮的感应灯不断点亮又熄灭,间歇地勾出交叠的人影。 时寻隐忍地咬住柏沉故的肩膀,力道咬合到一半却霍然松开,转移到了自己的腕臂上。 强烈的刺激冲击着神经,他压着干痛的嗓子,嘶哑地闷哼一声。 真实的疼痛唤醒了时寻。 他猛地倒吸一口气,耀目的阳光压在眼皮上,打碎了虚无的梦境。 时寻松开嘴,移开莫名其妙钻进他嘴里的自己的手腕。 他好像梦见酒店那晚的事了。 说起来有些遗憾,那晚他和柏沉故温存的时间其实不长。 都怪柏沉故太能折腾人,附上酒精的加持,他在浴室里时就累得昏睡了过去。 等他半夜醒来时,对方睡得正香。 时寻却兴奋得难以继续入睡,他唤了几声柏沉故都没理他,于是就开始收拾房间,为明早做准备。 只可惜,他早上被老师叫走了。 要是早知道柏沉故变成现在这种性子,他就不该管那一地狼藉,暴力把人摇醒继续搞才对。 反正现在他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时寻吞咽着干涩的喉咙,揉动自己受苦的手腕。 从惋惜的情绪中抽离后,时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他“噌”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这种装修风格……是柏沉故家里? 他昨晚去医院接柏沉故下班,却在医生办公室等睡着了。 后来……后来好像是柏沉故抱他上车的。 和那件事一起被想起的,还有他睡懵时的胡言乱语。 昨天他不会当面抱怨柏沉故是个渣男了吧? 时寻咬住指节,指尖不安地点动。 都怪那个推送! 手机里,微博的未读私信还在通知栏里躺着。 时寻随手划掉那些信息,却意外发现一个奇怪的提问:「礼貌问一下姐妹,你家那位是做什么的?」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但还是回了:「他是医生。」 时寻觉得这样说不够准确,又补充了一句:「肝胆外科医生。」 手指才从虚拟键盘上移开,一通电话就切了进来。 是段颂飞。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他倒是真没想起来这个陪他泡了三个月酒吧的难兄难弟了。 电话一接通,对方的抱怨就铺天盖地地袭来:“你怎么回事?向命运屈服了?准备洗洗把自己送上门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隔着电话都能把段颂飞骂得狗血淋头。 但现在—— 时寻“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通话紧接着就被挂断了。 不到两分钟,段颂飞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时寻觉得麻烦,接听后点了扩音。 段颂飞讷讷地开口:“时寻?” “嗯。”时寻不耐烦道,“没打错,有话就说。” “……”段颂飞咽了咽口水,“有空见个面吗??” “行。” 段颂飞忙道:“但下午我要见个客户,预计四点才能结束。” 时寻:“知道了。” 段颂飞倒吸一口气:“你突然这么好说话,我心里实在是发毛,你真没事吧?” “那就不行,这样满意了吗?” “别呀,老地方见。” 像是预料到他要挂断,段颂飞迅速提高嗓音道:“你四点半再来啊。” 时寻不留情面地结束了通话。 他扔开手机,却意外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水杯下压着一张蓝色的便利贴,染得整杯水都泛着淡蓝。 他移开水杯,拿起桌上的便利贴。 贴纸上柏沉故的字遒劲有力,笔迹比当年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成熟感。 「今晚早回。」 时寻反复观看纸上的字,径直捞回歪斜着仰躺在床铺的手机,回拨了段颂飞的电话。 “有事,不去了。” “啊?什么事值得你鸽我?” “没事,就是…… “我老公说要回家吃饭。” -------------------- 段:什么玩意儿?! 第7章 “两个人一起洗都不会挤。” 最后,时寻还是去了。 柏沉故临时加了个会议,只能晚饭后回来。 于是,时寻又能赴约了。 段颂飞是他大一时认识的朋友。 当年报考津松大学,他想去的专业分数线太高,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录取分数线较低的专业,他也因此认识了同班的段颂飞。 大一下学期学校开放跨院转专业后,时寻如愿转到自动化学院,但由于专业的学科差距过大,被要求重修大一课程。 就这样,时寻上了五年本科,以至于段颂飞都工作一年了,他才考上本校的研究生。 后来段颂飞在一家科技公司做产品运营,因为公司业务与时寻的专业搭关,两人便又熟络起来。 时寻是掐着点去的,段颂飞也准时到达。 看着段颂飞淡定的表情,时寻就知道他根本没听清楚自己电话里最后说了什么。 果然,段颂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师又不叫你吃饭了?” 他拿起桌上的温水,边喝边满脸疑问地看着时寻。 撒出去的狗粮,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时寻淡定地端起手里的果汁:“不是‘老师’,是‘老公’,我、结、婚了。” 段颂飞一口水喷出去,呛咳连连。 时寻恰到好处地闪开,抽出一张卫生纸,漫不经心地擦掉溅在手边的水渍,又极好心地给段颂飞递过去几张。 段颂飞一把扯过那几张纸,擦拭脸上的水痕:“你和我开玩笑的吧?” 时寻表情认真地否定道:“没有。” “嘁。”段颂飞半个字都不信,“你哪来的结婚对象,总不至于是家里安排的那个吧?” 轻飘飘的一个“嗯”字传过去,段颂飞立刻奓了毛:“时寻!你既然有准备妥协的心思,我们这几个月还瞎折腾什么呢!” 时寻没说话。 段颂飞讷讷地收回一点情绪,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放缓:“他们对你动手了?还是……”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否定着自己的结论:“不可能啊……就你那牛脾气,就算被打断腿都不可能松口。” 时寻不悦地皱起眉头:“夸我还是损我呢?别乱猜了,我自愿的。” 段颂飞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祖宗,到底因为什么啊?” “他长得太帅,我没把持住。” “……” 段颂飞拉着脸,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几个大字。 时寻轻笑一声,不再卖关子:“因为我发现和我有婚约的,是我喜欢了十一年的人。” 他的目光从段颂飞石化的表情上掠过,神情放松地伸手按下服务铃。 时寻不慌不忙地点菜。 等他点完,段颂飞才将将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你这也太巧了,和演电视剧似的。” 时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注意力有一半都在手机上。 “然后你们就去领证了?” “嗯……”时寻模棱两可道,“也差不多,只不过还有一个较为关键的前提事件。” “嗯?” 看着段颂飞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时寻毫不客气地端起狗粮盆往他嘴里灌:“我最后一次从酒吧里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和他遇见了,他说他很想我,然后,我和他睡了一觉。” “?!”段颂飞失控地对时寻摆摆手,“等等等等,你让我缓缓,你这坐火箭的速度我开飞机是真赶不上。” 时寻嘬了一口柠檬果汁,嘴角得意地疯狂上扬。 耳边清静了好一会儿,段颂飞才有了点动静。 他隔着纸巾盒借力推了一下时寻的手:“什么神仙能迷你十一年?有照片吗?让我开开眼。” 时寻怡悦地点点头,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推到段颂飞眼前。 看到照片,段颂飞的眼仁明显一亮,脸色却很快难看起来。 时寻不解地抬起手机。 照片没错啊。 段颂飞愁得直摇头:“时寻,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是人,这小孩看着还不到二十吧,十一年……你……” 时寻抄起手边的杯子:“你想死吗?这是他大一入学时候的照片,他年纪比我大。” 段颂飞长舒了一口气,瞬间放松下来:“你早说啊。” 他拿起手机仔细端详,却反应过来似的问道:“你就没有他的近照?” ……这句话算是问到他了。 时寻噎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有一张结婚证件照。” 段颂飞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寻面色一沉。 段颂飞含着笑意抓起手机,视线却在瞟见照片右下角的水印时猝然定住。 他惊愕道:“我去,这是学校教务处的照片吧,大一那时候你被学校通报批——” 手机铃打断了段颂飞的话音。 时寻一刻不停地抽回手机,点击了接听。 通话那头,柏沉故的声音缓缓传来:“在路上,半个小时后到。” “啊?那会议呢?” 柏沉故:“一个重要的与会人员没办法到场,会议延迟到明天。” “好。”时寻柔声道,“那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段颂飞强烈的怨念扑面而来。 “你对我这种态度,对他就那种态度?重色轻友这个词真是让你玩得明明白白。” 时寻站起身,单挑眉峰道:“你有意见?” 段颂飞抑了抑嘴角:“不敢。” 时寻起身离开,只留下段颂飞一个人孤独地与一桌子菜对视。 “世态炎凉啊……” · 时寻飞速赶回家。 他抱起在门口的小柴,和它一起加入了等待的行列。 小柴的双耳一立,时寻立刻接收到信号,靠在沙发上的背脊都挺直了些。 人刚进门,小柴就背叛了组织,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兴奋地冲到柏沉故面前。 时寻顺着小柴行进的方向朝门口望过去:“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意外的是,柏沉故的答案居然是肯定的。 对方换好鞋,便没再出声。 眼看着话题要掉到地上,时寻连忙自己捡起来接下去:“我还没吃呢。” 柏沉故挂衣服的手微顿。 时寻借势仰起头看着他:“我饿了。” 柏沉故却避开他的眼神朝厨房看去:“冰箱里应该有吃的。” “但我不会做。” “你以前不是——” “以前怎么了?”时寻问。 高中那会儿,柏沉故得空就会给他补课。 有时候到了饭点,时寻不想出门,就会在家里做点便饭和柏沉故一起吃。 他记得那时候,柏沉故还蛮喜欢他做的饭菜的。 之所以故意装傻,也只是想引柏沉故回忆过往的岁月罢了。 “没什么。” 柏沉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走进厨房,从速冻箱里拿出一块牛排。 关合的厨房里很快传来热油的滋滋声,香味从门缝里钻出,勾着小馋猫们的味蕾。 小柴在门口等着,时不时发出焦急地呜咽。 时寻堂而皇之地走向小柴,一边蹲下撸狗一边隔着移门偷看柏沉故。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柏沉故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跨越时间的长轴,唤起他深埋在心底的思念。 柏沉故抬起右手盯着手表的盘面,不曾有半点分心。 煎牛排的时间无限缩短,发现柏沉故开始装盘后,时寻连忙洗好手坐在了饭桌旁。 他拿起桌上整齐收起的一套刀叉,等待今天的晚餐。 厨房里传来一句低沉的“喂”声。 时寻偏头看过去,是柏沉故在接电话。 他无奈地撇撇嘴,嫌弃这个电话来的不是时候。 柏沉故是用蓝牙耳机接听的电话。 他端着餐具坐在饭桌旁,却似乎忘了把盘子往身边递。 听说认真接电话的人会接过别人递过去的任何东西,时寻灵机一动,把手中的刀叉逐个递给柏沉故。 柏沉故果然边听边接了过去。 不仅如此,他还握好了刀叉,顺着牛排的纹理开始切割。 “继续。”柏沉故持续通话。 看着柏沉故严肃的神情和他手上的动作,时寻自得其乐地轻笑出声。 柏沉故却没听见。 他手里的牛排很快分割完成,柏沉故插住其中一块,扬起了叉子。 “啊——” 时寻歪头看向柏沉故,指着自己张开的嘴,示意他投喂自己。 瞥见时寻的动作后,柏沉故回给电话那头的内容像是生出了独立的想法,灰溜溜地弹回了原处。 只是愣了几秒,时寻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他靠近过来。 空气微微流动,淡淡地扑在柏沉故的脸颊上。 时寻一口咬在被插住的那块肉上。 厨房的吊灯柔柔地抛洒下流水般的光线,光亮流淌进时寻的眼底,描摹出欣喜的形状。 柏沉故的手彻底僵住。 时寻咂着嘴,喃喃道:“好吃。” 通话另一边的人得不到反馈,疑惑地确认着:“柏医生?柏博士?你还在吗?” 柏沉故喉结轻动,回应道:“就这样处理。” “哈?你说什么呢?我问的是参与实验的患者数据出现了片段丢失,你打算怎么处理?” “嗯,挂了。” 柏沉故放下叉子,默默捏紧指尖。 不等时寻咀嚼完,柏沉故端起盘子放在了他面前:“你吃完早点休息,我进去了。” 时寻直接吞下了那口肉:“别啊,好歹这么早回来。” 他抬起手,拉住柏沉故的衣角。 柏沉故定住脚。 时寻扯着他的衣服极小幅度地晃了一下:“我才刚住过来,带我熟悉一下呗。” “杨姨没带你看吗?” 见这个方法有戏,时寻干脆睁眼说起了瞎话:“没有啊。” 柏沉故只好点头,重新坐下来。 时寻加快了吃饭的进程,得逞的笑意却迟迟无法消解。 饭后,柏沉故带着他一间间查看,小柴就摇头摆尾地跟在两人身后,活像个小跟班。 柏沉故推开浴室的门:“这边有两个浴室,这间装了淋浴,另一间安了浴缸,你可以自己选。” 时寻低声地惊叹了一下。 他走进去转了一圈,回到柏沉故面前:“这浴室这么大,两个人一起洗都不会挤。” 不过大脑的话经浴室的特殊音效加工,冲击力极强地落回两人耳中。 话毕,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 柏沉故的眉心肉眼可见地突跳了一下。 兀地意识到了什么,时寻的后脑登时一麻。 卧槽!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叫两个人一起洗啊?! -------------------- 救命!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了怎么办? 第8章 “你是我的了。” 时寻干笑一声。 他决定闭嘴,这种时候,解释往往只会越描越黑。 他向外一指:“我们继续吧,还有好几间没看呢。” 可他的腿远没脑子这么清醒,一声不吭地就带着他往浴室门框上撞。 柏沉故向他靠近一步,伸手拦在他身体与门框间的缝隙里,避免了一场碰撞。 时寻飘飘然地走出去,还不忘转头向柏沉故道谢,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出一个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啪——” 时寻转回身,才发现自己不慎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碎裂的声响太大,“小然后”受到了惊吓,四肢不协调地张皇跑开。 眼看小家伙即将踩中一块大玻璃碴,时寻立刻蹲下身拦住了它。 慌乱中,锋利的玻璃杯切口划破了他的手背,血液从皮肤上溢出,在淡蓝色的透明器具上绣出一层鲜红的花边。 柏沉故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攥住时寻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带着他坐到沙发上。 他嘱咐道:“待着别动。” 松软的沙发塌陷下去,时寻呆呆地举着手,乖觉地一动不动。 柏沉故迅速抱起小柴送回笼子,洗好手后才拎着药箱坐在了他身边。 时寻的手还悬空举着,血迹挂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柏沉故打开药箱:“手这么举着不累吗?” 时寻故作不解地眨眨眼:“是你刚刚说叫我不要动的。” “……” 柏沉故注视着他,一时无言。 他静默地戴上乳胶手套,伸出手掌摊在时寻面前。 看着柏沉故正经的架势,时寻不自觉向后缩了缩:“就割破了点皮,不至于吧……” “手伸出来。”柏沉故往前挪了挪手,“刚才不是还很听话吗?” 这回轮到时寻说不出话了。 以前他听过一句话,说人不要总耍小聪明,不然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却从没想过这话会应验在他头上,更没想过居然会应验得这么快。 其实时寻从小对痛觉的感受力就比一般人强,正因如此,他幼时很爱哭,一度还被人叫过“小哭包”。 但男孩子总需要表现得很坚强,更何况是没人疼的男孩子。 他只能默默忍耐,假装自己什么事也没有,但疼痛的感觉却并不会因此削弱。 时寻无奈地抬起手,若无其事地送到柏沉故面前。 他知道自己出了不少血,伤口应该不浅。 但棉球扫过手背上的皮肤时,却只留下了清凉的触感,动作甚至比他给自己上药时还轻。 “我检查一下有没有碎玻璃,会有点疼。” 那声音划破柏沉故冷漠的外表,隐隐透出几分淡淡的柔和。 时寻受到蛊惑似的怔怔点头。 痛感入侵地毫无遮拦,时寻倒吸一口气,受伤的手不自觉瑟缩。 “别动。” 时寻不敢再动,只好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听你的话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柏沉故说,“但不听手上可能会留疤。” “……”时寻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就这么难吗?” 柏沉故顿住手,抬眼看向他。 沉色的眼眸如同望不见底的暗夜,促使人妄想在其中捞出些许星光。 面对突如其来的颜值冲击,时寻心里那点不快登时散尽。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祸害人?” 柏沉故垂下眼眸,并未理会。 他扔掉手里的消毒棉球,继续包扎,等他彻底贴好敷料贴,才对时寻说:“不熟悉屋子明天可以随便逛,手伤了就不要折腾,早点睡觉吧。” 好家伙,他又当没听到…… 时寻撇撇嘴。 怎么会有人从那么开朗的性子变成闷葫芦啊。 收拾好药箱,柏沉故偏头向满地的碎片望过去。 看着柏沉故眉间的褶皱,他就知道一定是对方的洁癖症又犯了。 他连忙起身:“对不起啊,我马上收拾掉。” “坐好。” 时寻呆滞地转过身,视线缓缓向后平移。 只见柏沉故安静地从茶几下方的抽屉拿出一卷胶带,走到碎片旁耐心地处理起来。 直到一团缠好的玻璃碎进了垃圾箱,柏沉故才重新回到他面前:“进房间休息吧。” ! 时寻眉间微跳。 这是要睡觉了吗?和,柏沉故一起…… 时寻舔舔嘴唇,心脏不甘藏在胸腔的方寸之地,硬生生地向外冲撞。 他跟在柏沉故身后,开门时的细碎声响在耳边无限拉长。 “今晚就先别洗澡了,以免伤口沾到水。” “嗯嗯。”时寻低声应着。 走进房间,时寻才觉得眼熟。 这不是他今早醒来的那间房吗?但这里好像不是柏沉故的房间吧? 见柏沉故扭头就走,时寻急忙叫住他。 话到嘴边,他又缓下了语速:“那个……我们不睡一起吗?” 柏沉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给出了理由:“抱歉,我的作息不好。” 不待他回话,门倒是先关上了。 时寻不悦地皱起鼻子。 作息不好?还能有他的作息差吗? 他附耳贴在门板上,等柏沉故也关了门,才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的相处的确还处在久别重逢的尴尬状态里,反正时间还长,等熟悉好再睡在一起也不迟。 顺心了些后,他顺手锁了门。 门锁极其清脆地“咔哒”了一声。 那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以至于他都做完了这件事,脑电波才迟滞地传递来消息,提醒着他已经和柏沉故同居了的事实。 柏沉故不会觉得自己是在防他吧? 这个念头才起,又很快被时寻自己掐灭了。 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好防的,毕竟该做的都做过了,现在再打开门锁,那才真是显得奇怪呢。 时寻走到床边,折起被子一角。 他实在全无睡意,干脆拿出电脑看起了论文。 时间在屏幕前悄然流逝。 时寻想找手机备忘录看一个之前被他记录下的要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客厅里了。 这个时间柏沉故应该早就睡下了,时寻打开房门,循着从卧室里照出的那点光摸索前行。 他打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他向段颂飞秀恩爱时展示的那张照片上。 段颂飞这个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记忆力着实不错,这张照片确实是他大一时从津大教务处系统里偷出来的。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那阵,柏沉故拒绝了他的表白,不仅离开了北池市,还人间蒸发似的失去了所有消息。 少时的意气总是来得汹涌,他删除了和柏沉故的所有照片。 冲动一时爽,当他想找回那些照片时,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途径了。 他带着手机去维修店做数据修复,得到的同样是否定的答案。 考上津松大学后,他试图在各种宣传栏上寻找柏沉故的照片。 柏沉故的名字虽常驻光荣榜,却没有一张照片。 终于,时寻在一个深夜攻击了学校的教务处系统,在里面找到了一张柏沉故入学时的证件照。 拿到照片时,他就后悔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去了辅导员那自首。 学校自查了一通又盘问了他好几遍,才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他只是下载了一张照片。 考虑到没有造成任何后果和影响,时寻又是主动认错,校方酌情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 为避免有人效仿,学校的通报批评模糊了他处分的具体原因,但校园里还是很快涌起了不少风言风语。 当在学校广播里听到自己的通报批评时,时寻正捧着厚厚的检讨书站在梧桐夹道的甬路上。 夏风拂过,灼热地划过他的脸颊。 那时候他脑子里想的,是柏沉故会不会也听到了他的名字,又会不会因此浪费生命里宝贵的一秒钟去回忆他们之间的过去。 处分在一年后得以撤销,而时寻就对着这张处分换来的照片默默看了许多年。 好在,这个他十五岁那年就喜欢的人,成了他共度余生的另一半。 从今以后,他再也无需那样了。 晃神了好一会儿,时寻才想起晚饭前段颂飞的嘲笑。 他是真的没有柏沉故的近照。 看现在这个情况,提出给柏沉故拍一张照片八成会被拒绝,不如先偷拍一张再说。 时寻向柏沉故的门口瞧了一眼,门缝里似乎还有光亮。 这时候人还没睡的可能性比较小,大概是没关窗帘透进去的月光。 他没想那么多。 反正要是人真的没睡,大不了就尬聊几句,要是睡了,他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拍。 时寻脱掉拖鞋,敛声屏息地打开柏沉故的房间门。 柏沉故躺在床上,造型端正得活像一尊雕塑摆在那儿。 屋内的窗帘紧紧关合着,唯有床头的一盏台灯幽幽地散发着光芒。 时寻不清楚那盏灯亮着的原因,反正觉得它很懂事就是了。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担忧被对方发现的忐忑逆向刺激着他兴奋的神经,他每靠近柏沉故一步,笑肌就会提起几分。 停在柏沉故床头时,时寻不禁弯下身子靠近看他。 冷白色的灯光掠过他高挺的鼻骨,压下一块模糊又隐秘的阴影。 时寻伸出指尖,虚虚地沿着他的鼻梁向下滑动,又隔空抚过他唇色不深的嘴唇。 手指映下的光影从柏沉故的下颚骨处离开时,时寻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指尖。 他又向下俯低身子,用嘴型无声地说着:“是我的了。” 傻笑了半天,时寻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忙掏出手机,调出了拍照功能。 镜头还没在黑暗中对上焦,时寻又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与其拍单人照,倒不如拍一张合照更有意义。 说做就做。 时寻调转镜头,调成自拍模式。 由于两人姿势不同,时寻调整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满意地按下拍摄键。 下一秒,闪光灯毫无征兆地亮起。 时寻:“……” 完蛋了,自动补光功能没关! -------------------- 这不是完球了吗? 给孩子投点海星叭~(咔吧咔吧眼睛) 第9章 “过来一下呗。” 镜头记录下时寻的惊恐,却无法倒流时光。 他惊愕地转过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床头的灯光炙烤着他,漫长的几秒钟里,时寻想了十几种解释,却根本无法从中捞出一个哪怕只有五分道理的借口。 但,柏沉故没有醒。 时寻觉得自己大概是耗光了中彩票的运气,用力按了按心悸的胸口。 他不敢多待,蔫蔫地逃离了房间。 直到成功关上了柏沉故的房门,他才靠在墙上长呼了一口气。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柏沉故在暗淡的光线里睁开了双眼。 · 时寻起床的时候,柏沉故已经不在家了。 打开房门,小柴正跟着扫地机器人后面扑来扑去,大有和它一较高下的劲头。 身后,杨阿姨的声音缓缓传来:“时先生上午好,您的房间可以现在打扫了吗?” “哦。”时寻愣愣道,“好的。” 他还没完全清醒,浑浑噩噩地洗漱完,才在手背的刺痛里想起昨晚自己做的蠢事。 他拿出手机,在确认没有柏沉故的消息后熄灭了屏幕。 很好,偷拍的事没有被发现。 他垂眸看向手背上边缘有些沾湿的敷料,喃喃道:“我这药是该换还是不该换啊?” 走出卫生间,阿姨叫住了他。 “时先生。” 听着这个疏离又别扭的称呼,时寻直言道:“阿姨,您还是叫我小寻吧,‘时先生’这个称呼我听着难受。” “好。”阿姨应声同意。 时寻又问:“您刚刚是想问我什么吗?” 阿姨双手一合:“对对,就是客厅架子上原本放着的一个造型别致的玻璃杯,您见过吗?” 玻璃杯?时寻心里嘀咕着,不会是昨天他打碎的那个吧? 阿姨怕他想不起,又指了个具体的位置:“大概就在这。” 时寻略显尴尬地扫了扫眉尾:“那东西是您的吗?不好意思啊,昨晚我失手打碎了,我赔您一个行吗?” “打碎了?”阿姨惊讶道,“那柏先生知道吗?” 时寻不好意思地压着嘴角道:“就是不小心在他面前打碎的。” 见阿姨的脸色有些难看,时寻迟疑道:“那杯子不会对柏沉故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阿姨实话实说:“我也不清楚,但看样子柏先生很喜欢那个杯子,会特意叮嘱我小心它,也经常亲手擦拭它。” 时寻心头咯噔一声。 坏了。 怪不得昨天打碎杯子后柏沉故根本不愿意搭他的话茬,原来那杯子是他这么宝贝的东西啊。 时寻有些后悔,他昨晚光顾着沉溺在柏沉故给他上药时的温柔里了,甚至都不知道他弄碎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现在简直是想补一只都难。 他只得求助杨阿姨:“您还记得那个东西长什么模样吗?” 杨阿姨回忆着:“是个蛮特别的杯子,玻璃是淡蓝色的,造型像个飘舞的丝带。” 面对如此抽象的描述,时寻想再问得仔细些:“还有吗?” 阿姨只好又向他比划:“大概这么宽,这么高。” 时寻的心里默默打了个鼓,这么点信息,怕是很难找到了。 他四下环视,却意外找到了新思路。 他走到客厅的茶几附近,俯身查看垃圾桶。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桶身,双眼却先一步发现垃圾桶已是空空如也的事实。 他忙问阿姨:“阿姨,垃圾是早上换的吗?扔掉了吗?” 阿姨摇摇头:“不是我换的,我来的时候就空了,大概是柏先生带走了。” 这下,靠着碎片还原杯子的路是堵死了。 时寻坐在沙发上,他根据阿姨的描述在网上找了好多种,但阿姨都觉得不像。 无奈,他只能求助于广大网友,希望哪位神仙能靠着这么点微末的线索找出一份可能。 向寻物博主发了投稿以后,时寻又打开了微博里之前他未读的回复。 原本他只打算随便扫一眼,顺便点掉自己的未读,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回复清一色地变成了「误会误会,散了吧」。 时寻好奇地点进去,这才发现自己回复的那层居然完全变了质,成了许多和医生谈恋爱或结婚者的吐槽地。 他们纷纷向屏幕里吐苦水,描述自己的另一半是如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一圈看下来,时寻才第一次站在医生家属的视角上得知医生这个职业的忙碌,而这其中加班最夸张的,非柏沉故所待的外科莫属。 看着那些「一线外科医生根本没时间出轨」的打趣,时寻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想到领证那天做手术做到半夜是柏沉故的工作常态时,他抓在手机上的指尖不由得收紧,心疼逐渐塞满整个心脏。 不就是个杯子吗?津松这么大,他还就不信买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时寻打开电子地图,在备忘录里一家家地标注好市内所有的艺术家居制品店。 准备就绪后,时寻换好衣服出门。 他无意抬起眼,视野里却意外出现了一张醒目的黄色便签纸。 玄关旁的门板上,柏沉故的字迹清晰地印在签纸上:「手上的药需要换,东西在左手边的塑料袋里。」 时寻移动视线,伸手拿起柏沉故说的口袋。 昨天柏沉故给他换药时用的东西都在里面,倒是唯独缺了一副白手套。 时寻伸手摘下门上那张便利贴,小心折好放进衣兜,打开了塑料袋。 他觉得疼,敷衍地换完药就在和阿姨告别后离开了家门。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时寻也只逛了计划里的半数店面。 他不知道柏沉故几点下班,只好带着买到的七八个杯子先回家。 冰箱里都是阿姨采买的新鲜食材,时寻选了几样,做了几个自己拿手的家常菜,等柏沉故回来。 他本想发条消息问问柏沉故什么时候能回家,但想到对方那么忙,又删掉了短信界面里的话。 时寻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边看边等。 沉闷的电影应和着他奔波一天的疲惫,也舒缓着他的心神。 下班后,柏沉故解锁进入家门。 他先是闻到了客厅里残留的菜香,继而看见了躺在沙发上酣睡的时寻。 电影还在播放,淡黄色的光影压在他脸上,柔和着他紧蹙的眉间。 柏沉故没有动,小柴却不肯安静地胡乱扑腾。 他立刻弯身制止,但时寻还是睁开了眼睛。 时寻循着声源望过去:“你回来了?” 他小声问着,声音带着嘶哑。 柏沉故:“嗯。” 时寻半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柏沉故疑惑。 时寻也不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过来一下呗。” 柏沉故不再问,朝着沙发走过去。 就在这时,在客厅里乱窜的小柴猛地刹车,转头向门口狂奔而去。 小家伙横冲直撞,行进的路径刚好与柏沉故相撞。 柏沉故匆忙避开它,脚下却没掌握好平衡,直直地向沙发扑过去。 时寻刚与沙发分离了些许距离,却再次陷入自己残留的体温里。 一切都猝不及防,柏沉故的嘴唇就这样印在了他的唇角上。 那触感冰冰凉凉的,带着丝缕属于晚夜的冷意。 柏沉故的一只手压在他的腰线上,隔着衣物擦着他的皮肤。 被扯开的衣角与空气暴.露地接触,强效地抑制着时寻的呼吸。 “汪汪汪!” 门外,自下而上的脚步声传来,每一声都踏在时寻的心跳节奏上,试图帮他掩饰此刻的悸动。 呼吸烫到有了形状,细小地黏在时寻的听觉上。 相似的动作唤起时寻关于那晚模糊的记忆,身体先诚实地生出了反应,快得丢人。 他脑子一团浆糊,下意识伸手推动柏沉故。 霎时间,平衡再次被打破。 唇瓣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一起。 柏沉故唇上淡淡的薄荷气顺着唇缝传入,彻底扼住时寻的喉口。 两人在惊慌中分离。 “对——” 时寻低着头,语速加快了两倍,毫无逻辑地塞满了话,直接盖住了柏沉故的:“饭在餐桌上,你自己热热,我好困,去睡觉了,晚安!” 他没敢看柏沉故的反应,径直冲进房间,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 是亲亲!谢谢小柴~ 第10章 “这是离婚意向书。” 时寻慌张地走到窗前,拉紧窗帘。 他扯了一下裤腰带,闭上眼缓解着自己被迫束缚的无奈。 他的眼皮刚合紧,又蓦地睁开。 不对啊,他怂什么? 他有什么好怂的! 时寻冲动地转身,把手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醒过神来。 他没出息地缩回了手。 还是下次吧,事情搞成这样,这会儿再出去也只是尴尬。 时寻无奈地缓缓滑坐在地。 他原本是想先把今天买到的杯子给他看看,就算没有他最喜欢的那个,至少也能开心点。 但眼下不管是什么,也都只能明天再说了。 不过…… 柏沉故听到他说的做菜的事了吗? 时寻朝身后望过去,妄图隔着门板向外透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喜欢自己做菜的口味吗? 一门之外,柏沉故站在餐桌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饭桌上的餐食。 良久,他才拿起一旁摆放好的筷子,沉默地夹了一块鸡蛋入口。 在地板上坐着冷静了好一会儿,时寻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身上的燥热感只升不降,不知疲累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力。 睡是睡不了了。 时寻拿出电脑,一头扎进模型里。 数学永远是冷静情绪的利器,时寻优化算法到凌晨,再一次被动入睡。 第二天,他起得比前一天还晚,等他出房间的时候,阿姨都走了。 他打开房门,无意识地走到餐桌处。 昨晚做的菜都凉透了,筷子干净整齐地摆在原位,柏沉故显然是一口也没动。 不吃就不吃,他自己吃就是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吃饭,此刻饥饿反扑而来,蚕食得他胃痛。 时寻随便拿了两个菜放进微波炉,匆忙洗漱后开始吃饭。 “小然后”在吃饭时蹭到了一块水煮肉,快乐地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 等时寻吃完饭,小家伙迅速起身,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 时寻俯身拍了拍它的小脑袋瓜:“裤脚不能咬哦。” 小柴充耳不闻,继续向前拽。 它那点力气自然扯不动时寻,但时寻怕它受伤,只好顺着它起了身。 他一站起来,小柴就停止了咬动。它径直跑到柏沉故的房门口,兴奋地边叫边打转。 时寻愣住了。 他假装没看见地转身去接水,小柴却激动地冲了回来,重新扯住他的裤脚。 “……” 时寻只好蹲下身,像和小朋友说话一般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不行,他受不了一点脏乱,你进去他会生气的。” 小家伙像是真的听懂了一般,委屈地缩回爪子,俨然一副被嫌弃的小可怜模样。 时寻一下就心软了。 他局促地舔舔嘴唇,伸手点动它湿润的鼻尖:“真想进去?” 小柴轻轻地“呜”了一声。 时寻斟酌着。 要是就放它进去转一小圈,自己再收拾好,估计也不会出问题。 他们都结婚了,柏沉故大抵也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而生气。 他顺了顺小柴头顶茸茸的毛:“就进去一会会儿,你会乖的,对吧?” 小柴持续乖巧。 时寻放心地按动把手,打开了一条门缝。 小柴一秒不停地窜进房间,快到险些撞门。 看架势不太妙,时寻连忙进屋。 只见小柴目的性极强地直奔床头,咬住床单就用力往下扯,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蓄谋已久。 时寻后悔了,他真不该指望一个宠物听懂人话。 他一把捞回小柴,揪掉它执着咬在嘴里的床单。 四脚一悬空,小东西立刻没了气势,又蔫了回去。 时寻苦笑一声,伸手轻扯着它的脸颊道:“我发现了,你不该叫‘小然后’,你该叫‘小绿茶’,闯祸没够,事后还装可怜,和谁学的?嗯?” 说完,小柴还没反应,时寻自己倒是先因为想起昨晚的那场“祸事”红了脸。 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托着小柴推出了房间。 房门关合,门外传来小柴跑开的声响。 时寻安心地走到床前,下蹲观察。 好在小奶柴的破坏力不强,床单边缘没有损坏,只是沾了口水,换一套被单就能补救。 他环视一周,思绪却在视线流转中出了神。 那晚他悄悄进来时,这屋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柏沉故身上,没有仔细看过周围的环境。 说来也奇怪,明明整幢屋子是同一种装修风格,柏沉故的屋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清冷感,寡淡得像少有人住。 看到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略显凌乱的床铺上。 这是柏沉故的床铺,陪伴柏沉故每日入睡的床铺。 这句话在脑海里无声地提示着时寻,竟催生出一个羞耻的想法。 他想躺一躺柏沉故的床。 在换被单之前。 时寻一向都是行动派,他拘谨地换了口气,悄然靠近床铺。 周遭的安静压在他的背脊上,隐隐透出一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 后背与松软的床铺接触,潜藏的愉悦感包裹过来,细密地织起一道丝绢般的网,柔软却饶有力道地托举着他。 床褥间属于柏沉故的气息经由体温加热,温吞地传来,那气息逐渐与记忆里的某些节点吻合,唤起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耳边也恍若传来柏沉故低声的呼唤。 “阿寻。” 时寻的脑中嗡鸣一声。 他从床上腾起身,脸颊之前泛起的红晕加重,像是喝多的前兆,甚至还有点晕乎乎的。 他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换被单,换被单……” 在屋子里胡乱转了两圈,时寻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更换的被套在哪里。 想起之前阿姨留下过一个电话号码,他便找到号码打了过去。 从阿姨那,时寻才得知小柴一进屋就搞破坏的原因。 原来,小柴被接过来那天,阿姨不慎将它喜爱的玩具扔掉了。 等小家伙发现的时候,阿姨正在收拾柏沉故的床铺,小柴直线思维地觉得它的玩具被藏在那张床上。 于是自那以后,只要有机会进去,它就会直奔那张床铺。 打完电话,时寻的情绪才重回正轨。 他按照阿姨的描述找到了床单,着手替柏沉故更换。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那是朋友给他的回复。 由于那晚开了闪光灯,偷拍的双人照效果不如人意,时寻就把照片发给了朋友,希望对方帮他修复得好些。 可惜修复后的照片和之前也没差多少,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机会有的是,大不了下次再拍就是了。 向朋友道谢后,时寻收好手机。 他伸手拿起柏沉故的枕头,压在枕头下的一个纯白首饰盒登时栽了个跟头。 时寻好奇地伸出指节,翻转盒子。 烫金的品牌字母清晰地印在表面,昭示着它的身份信息——那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婚戒品牌。 时寻愣怔着拿起盒子。 轻飘飘的盒子仿若加予了万斤之重,珍藏着一份他十几年都不敢肖想的沉重。 盒子哑响一声,一对圈口接近的男戒映入时寻的眼中。 他“啪”地一下又关上了首饰盒。 不可置信的情绪顷刻间抽空了他。 他打碎了柏沉故喜欢的东西,对方什么都没说就先替他包扎了伤口,第二天还默默准备了替换的药物。现在还偷偷买结婚对戒,再加上重逢那天的那句“想他”…… 柏沉故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就算少,总也该是有的吧? 说起杯子,时寻突然想起打碎的杯子还没补买到的事实。 他闷头冲出去,又猛地折回来。 被套还没换好! 彻底收拾好后,时寻马不停蹄地离开家门。 一下午不间歇地奔波,时寻终于走遍了所有他能找的店。 他才到家没多久,柏沉故就回来了。 许是白天当了作精,今晚的小柴格外文静。 时寻藏好这两天买的杯子,准备吃饭的时候再正式向柏沉故赔礼道歉。 他转身与柏沉故寒暄道:“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嗯。”柏沉故应声,“有件事拖了好几天,想想还是先和你讲比较合适。” “什么事啊?” 柏沉故放下手提包:“稍等。” 眼睁睁看着柏沉故走进了房间,时寻想起了下午自己看见的那副对戒。 他不会是想送戒指吧? 时寻的呼吸被迫紊乱,脊背的肌肉也收紧了几个度,他忐忑地捏紧指节,尽可能保持着镇定。 房门开合,柏沉故缓步走到他面前,每个动作都揪动着他的心绪。 柏沉故拿出一份文件,从茶几上缓推过去。 时寻喜悦地向前倾身,伸手搭上桌面:“这是什么啊?” “这份离婚意向书你看一下。” 时寻的手指一僵,毫无温度的纸张猝然烫手起来。 他弹开手指:“……你说什么?” -------------------- 放心,本文是甜文基调~ 第11章 “我是他先生。”(加更) 柏沉故蜷缩指节,藏匿住自己的指尖。 他缓缓开口:“这是我初拟的离婚意向书,半年之后,你可以随时拿着这份意向书来找我,我会无条件陪同你完成离婚的相关事宜。” 时寻:“……” “协议共四项二十八款,尤其是最后一项内容,你可以仔细——” 时寻咬紧后槽牙,扬声打断道:“柏沉故,你认真的?” 柏沉故抬眼,视线始终与时寻错开:“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解决?”时寻嗤笑一声,“那天晚上呢?那种事又怎么算?” 柏沉故想起了昨晚那个意外的吻。 他喉结轻动:“抱歉,我会避免那种情况再次产生。” “避免?”时寻的语气明显开始呛火,“避免就可以当都没发生过吗?” 柏沉故的否认很干脆:“不能。” “但至少你……”他的声音明显卡顿,又很快接续上,话缝间却像是藏着一道无法粘合的裂隙,割裂着他的补充,“你我都不会因为这场被动的婚姻而为难。” “被动、为难?” 时寻一边重复一边哂笑,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笑柏沉故的这番话。 “你先看协议,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调整,没有问题的话——” 柏沉故的陈述还没完,时寻却直接抓起了桌旁的笔。 “行啊,签就签!” 他负气地翻动合同,在尾页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他把笔往桌上一磕。 “锵——” 金属质地的笔身与玻璃桌面相碰,激荡着桌面水杯里的白开水。 时寻从沙发上起身,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如数拎起藏在沙发后的袋子,径直离开。 房间重归寂静,水杯里动荡的水波却迟迟不肯停歇。 柏沉故轻轻翻转文件,凝视着被笔尖划破的纸张。 他伸出手,指腹落在签着时寻名字的位置上,反复摩挲。 桌面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一串熟悉的号码,柏沉故却始终没有接听。 · 大排档的烧烤店里,段颂飞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时寻:“你就签了啊?” “不然呢?” 时寻打开手边的酒瓶,啤酒的麦香很快和店内四溢的肉香混合,冲淡着他心头的不悦。 他说得轻描淡写,段颂飞的震惊却没有一秒掉过线:“你不是喜欢他十一年了?你还真舍得啊?” 时寻翻转手里的瓶起子,转手扔给段颂飞:“胡说八道什么?梦游呢?” 段颂飞失措地双手接过瓶起子,拦住了险些砸中他脚面的悲剧,他不解道:“明明是你说——” 时寻瞪了他一眼,无言地警告着他闭嘴。 “……”段颂飞看得出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扬起酒杯,“行行行我不说,喝酒喝酒,今天我陪你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不太清醒。 段颂飞拿起空酒瓶就往嘴里灌,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你说,人要是能像电影那样‘嗖’地一下就回到过去就好了,重活一回,什么烦恼都能规避!” 时寻的指尖搭在酒杯边缘,隔着挂壁的空杯望向黑漆漆的桌面,恍若注视着夜空。 “回到过去……” 十一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柏沉故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 他和朋友翘晚自习到操场,等待传言中的流星到来。 时寻在操场的围栏上倚靠着,仰头仰得脖子有些酸:“都等这么半天了,你听谁说的今晚有流星?” “隔壁班说的。” “那他们怎么不出来看?”时寻发问。 “明天咱们和高二的都考试,高三更是被看得跟狗似的,谁敢冒着挂科的风险出来看流星啊。” 时寻蹙眉道:“明天就考两科,语文复习了也没用,数学闭着眼睛也能考,担心有用吗?” 一旁的男生咂舌道:“数学闭着眼睛也能考,你瞧瞧你那说的是人话?” 时寻眼珠半转,适时地岔开话题:“这流星有没有啊,在这吹了这么久的风,要是什么都看不着,你就完了。” “放心,我完不了。” 男生话音刚落,操场入口处传来了另一阵交谈声。 “柏,流星有什么好看的,要是秃头张知道你逃晚自习,必然认定是我拐带了你。上次他说了,我要是再不老实,检讨得写六千!” “要是被罚,检讨我写。” 清爽的嗓音伴着夜风飘来,如同穿越林间的溪,顷刻间浸润了时寻的焦躁。 时寻被那声音吸引,循声望过去。 声音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视线,也别过头来。 空旷的操场上,两人四目相对。 漫天星辰零零碎碎地洒下光芒,落在少年的发丝间,也映入彼此的眼底。 晚风温柔地缠绕,无限拉长着时间。 那是时寻第一次在学校里看到长相如此出众的人,在他的审美看来,说那人胜过天上星也不为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拥有这张容颜的主人开了口,却说出一句极度烂俗的开场白,和许多想追他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几乎没差别。 时寻却没有反感,一反常态地接了话:“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你好,我叫柏沉故。” 少年微笑着扬起唇角:“现在我们认识了。” 后来时寻才知道,由于名字过于老成,柏沉故从上学开始就在用“柏辰”这个化名。 而他,是全校第一个知道柏沉故真实名字的近龄人。 那时,时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就像今晚之前一样。 这么多年,时寻时常会后悔自己当时望过去的那一眼。 毕竟如果不是年少时遇见过太惊艳的人,他大概也不会难以接受其他人。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依然还是会选择在听到那句话后回头。 至少,那段日子温暖过他的整个青春。 “别胡思乱想了,再喝点!” 段颂飞的吵嚷抚平了记忆里支起的碎片,促使时寻醒过神来。 时寻伸手拉下段颂飞的酒瓶:“行了,回家睡觉吧。” 但段颂飞还在扑腾。 时寻懒得理他,结账后就扯着他的脖领去打车。 上车的时候,时寻犹豫了几秒,还是报出了段颂飞的小区地址。 那晚,时寻在段颂飞家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 段颂飞从卧室里出来时看见沙发上有个人,吓得差点没把昨晚的烧烤吐出来。 时寻是醒着的,却半句话都没说。 段颂飞察觉到了异常,他迷迷糊糊地靠近过去,这才发现时寻的手正捂在胸口下方,整个人面色苍白。 “时寻。”段颂飞唤了一声,“你怎么回事?病了?” 时寻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歇会儿就行。” 他这一摇头,段颂飞才发现他额间的碎发几乎全被汗液浸湿了,他担忧道:“没事个鬼啊,跟我去医院!” 时寻这会儿没力气发脾气,根本拗不过他。 段颂飞打车带着时寻到了最近的医院,时寻艰难地挪下车,抬眼的瞬间却险些没站住。 怎么偏偏是柏沉故上班的地方? 他扭头就要走:“我不去了。” 段颂飞疑惑地看向他:“你这么大一个人,不会是害怕进医院吧?” 时寻一哽。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实情的间隙,段颂飞逮到机会,直接推他进了医院大厅,不由分说地去挂号处排了队。 时寻无奈地看着混入人群的段颂飞,叹了口气。 现在换家医院是很麻烦,到头来还是折腾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于是趁着段颂飞挂号的工夫到了自助查询处,查看今天肝胆外科出诊的大夫。 很好,没有柏沉故的名字。 时寻长松了一口气,跟段颂飞上了楼。 几次催段颂飞上班未果,他只好放弃。 但他不想其他人担心,坚持自己进诊室,段颂飞也只得同意。 叫到他的号后,他带着单子推开了诊室的门。 “医生,我昨天晚上——” 时寻的话才起了个头,原本准备好的陈述却在看见柏沉故的一瞬间碎成齑粉。 “……” 医院的门诊查询系统都是摆设吗?说好的这人不在呢! 时寻别过头,抓实还没松开的门把手,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 “回来。” 柏沉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藏着几分不甚明显的焦急:“这个时间再去其他医院挂诊,你什么时候能看上病?”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时寻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时寻一咬牙,豁出去似的坐到柏沉故对面:“我就是胆结石复发了,给我开点药就行。” 柏沉故鼻尖轻嗅:“你喝酒了?” 时寻本想开口怼他,想起他们现在是正在问诊的医患关系,又生生咽了回去:“对,因为心、情、很、差。” 时寻一字一字地咬着,直白地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柏沉故记录的手微顿,调整了一下握笔的姿势。 接下来,他仔细地问了一些问题。诸如时寻的发病时间、发病时长、发病频率、以及确诊胆结石的时间和确诊后服用的药物。 稍时,柏沉故停下笔,又问道:“除了青霉素,你还对其他药物过敏吗?” 时寻呼吸一缓。 柏沉故怎么知道他青霉素过敏的? 他疯狂地回溯记忆,才想起自己似乎在十几年前无意间向他提过一嘴。 可,他怎么可能记到现在呢…… 柏沉故抬起笔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话,这很重要。” 时寻呆愣地摇摇头:“没了。” 一直待在旁边的学生悄咪咪地靠近柏沉故,趁询问的空隙低声问道:“老师,能请教您是如何获知患者过敏源的吗?” 柏沉故起身,指着房间一角的软床对时寻道:“躺下,需要做个检查。” 他戴上手套,回答着学生的疑问,冷静得就像在阐释一段定义。 “因为我是他先生。” -------------------- 时寻:这下给我整不会了。 学生:柏医生结婚了?!! 昨天的断章似乎有小可爱感到难受。 今天加更一章,尽快过渡掉这个阶段,开始甜甜甜! 第12章 “跟我走。” 时寻有气无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听到这句话时却兀地睁圆了双眼。 他僵直地转过头,眼神与一脸震惊的学生撞了个正着。 柏沉故在搞什么鬼啊? 昨天还和他协商离婚意向书的事,今天居然轻描淡写地在人前承认他们的关系,这家伙是分时段使用大脑的吗? 时寻是气也不得,笑也不能。 他避开眼前灼热的注视,扶着自己被视线炙烤到发昏的头,找补道:“朋友,柏医生是我先生的朋友。” 柏沉故没反驳,他旁边的学生倒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僵硬的嘴角也松弛下来。 时寻不解地皱起眉头。 真奇怪啊,怎么好像柏沉故结婚,天就要塌了似的? 他边想边走到床边,大部分注意力被迫抽离,疼痛都似乎因此减缓了许多。 时寻在床上躺着,柏沉故的影子从他身上缓缓覆盖过来,也压过他的胡思乱想。 之前做过不少次检查,时寻也大致知道流程,于是配合地掀起了上衣。 他别开眼,缓解着紧张和尴尬。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柏沉故的手准确地叩压在他的痛处时,他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柏沉故的指尖在他的上腹处移动按压,询问着他是否疼痛。 缺少了视觉的辅助,正常的动作诡异地在时寻脑海中无限拉长,竟带上了别样的色彩。 他胡乱应着,只想快点结束这种煎熬。 柏沉故不再按下去,改换听诊器。 “漫长”的查体终于结束,旁边的学生凑过来,似乎也想争取上手试试,可他的手还没伸到时寻面前,就被柏沉故挡了回去。 “等下一个吧,他怕疼。” 还在整理衣服的时寻再一次呆住。 ??? 柏沉故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刚刚分明看见了旁边学生的反应还非要这么说,是生怕那人的眼珠子瞪不掉吗? 时寻看不透柏沉故的盘算,只好忐忑地下了床。 “彩超和CT最好全查掉。” 柏沉故回到办公桌前。 开完单子,他拿起桌上的门诊单递到时寻面前。 时寻才伸手去接,柏沉故又收了手:“有人陪你来吗?” 看着柏沉故那种他不回答就不还单子的架势,时寻只好点头。 “查完回来。” “……” 时寻无奈地撇撇嘴,这病看都看了,他还能半路跑了不成? 他低声应着,离开了诊室。 路过段颂飞身边的时候,他甩了下手,段颂飞这才发现人已经出来了。 他问:“没事吧?” 时寻摇摇头:“没事,吃点药的事,你回公司吧,我拿完药就回学校。” 段颂飞瞧了眼手机屏幕上高频跳动的消息:“真没事啊?” 时寻向他投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我真走了啊。” 时寻抄起座椅上段颂飞的包,往他身上一扔:“赶紧的吧,废话真多。” 段颂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沿着走廊飞奔而去。 时寻看了眼手上的单子,捂着痛处寻找缴费处。 按部就班地做完彩超和CT的检查,时寻静静地靠在等待区冰凉的座椅上。 他身旁坐下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女孩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亲昵地倚靠着陪她看病的男友。 时寻早就习惯了独自生病,可每当这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羡慕那些有陪同家属的人。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没出息地闪过了柏沉故的面容。 在诊室的时候,柏沉故问他有没有人一起陪同,如果那时候他说的是没有,柏沉故会……陪他一起看病吗? 时寻敲敲脑袋,清空了那个惹人烦恼的疑问。 振动从裤袋里传来,时寻抽神接起电话。 端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救命!救命啊寻哥,有人攻击了我电脑。” “什么?”时寻直起身。 “现在我电脑里的重要资料都锁定了,什么东西也拷不出来,桌面只有一个便签,说十一点半等我,你说他不会删我资料吧?” 时寻拿开手机。 如果是十一点半的话,现在的时间也就只够他回学校的。 等待了这么久,时寻的痛感已经没有开始那么明显了,预计挺到下午应该没问题。 事急从权,病也只能下午再看了。 时寻离开等待区。 他在医院门口的药店买了份之前医生给他开过的止疼药,打车回了学校。 止疼药逐渐见效,等到实验室的时候,他的痛感已经削弱了不少。 实验室里,几个人围在庄瑞的电脑前,尝试帮他解决问题,但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我来。” 听见时寻的声音,几人连忙让开。 时寻落座,暗暗揉动自己身体不适的部位。 他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情况。 键盘在桌面的鼠标垫上平移,精准地卡在一道雪白的线条上。 时寻开始敲动键盘。 代码一行行上推,他面不改色地寻找着破绽。 稍时,时寻停下手,偏头看向端端:“拷吧。” 端端连忙拿出一个空优盘照做。 当文件显示正在复制的时候,几人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叹着。 时寻不甚在意,转而问端端道:“你得罪谁了?” 端端努努嘴:“我能得罪谁啊?” 庄瑞的性子一向温和,说他会得罪人,那概率确实有点低。 时寻敲动指尖,边敲边思索着。 端端指着他手背上的敷料贴:“你怎么受伤了?” 时寻低下眼眸,重新注意到手背上的伤。他继而想起自己为了找到打碎杯子的同款跑遍全城,最后只换来一张离婚意向书的事。 他不爽地舔了舔牙尖,没回答。 身后,围观的同学小声向时寻请教:“我刚没看清,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数据传输成功。 时寻拔掉插在机箱上的优盘,反手扔给庄瑞。 他瞥了眼电脑一角的时间点,音调中的转折化作锋利的冰碴:“改天说,老鼠送上门了。” 系统时间跳动至十一点三十分。 医院里,柏沉故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径直冲出诊室。 “老师,您的东西——!” 柏沉故未做理会,直接去了影像科。 影像科的医生正准备去食堂吃饭,见柏沉故来,便问道:“柏医生,找我一起吃饭的?” 柏沉故绕过他的邀约,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今天上午有没有一个叫时寻的患者来做CT?” 影像科医生钝钝地点点头:“有啊,上午就他一个人没取片子,我给打出来了。” 柏沉故咬肌轻动:“拿给我看看行吗?” 影像科医生点点头,转身拿出片子,挂在了观片灯前。 “这人你认识?”影像科医生问。 柏沉故没搭话,眉结重重地拧起。 “小伙子好像是一个人来看病的,拍片的时候我叫他把包给家属,他一声没吭放地上了。” 柏沉故蓦地抬眼,视线从片子前移开,他唇角微动,却始终没出声。 点头致意后,柏沉故快步离开。 电梯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直达停车场的速度却仿佛比以前慢了几倍。 柏沉故扶着表盘,目光锁定在转动的表针上。 电梯一到,他就开始给时寻打电话,可直到他开出停车场,对方都未曾接听。 · 几人还围在电脑前,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时寻的神情却始终放松,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校园里有许多关于时寻的传言,其中一条很有意思。 是说同校某个计算机系的学长看不惯他,想方设法激他参加一个程序设计国赛,想和他一争高下。 却不承想时寻欣然应战,结果最后时寻荣获国赛一等奖,挑衅的人却连奖项的边都没摸到。 自那以后,该闭嘴的就都闭了嘴。 这些人和时寻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他的不好惹。 一直观战的其中一人拉扯身旁的人,用唇语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时寻今天下手有点不留情面啊?” 旁边人疯狂点头。 交谈间,时寻停下了手。 庄瑞愣愣地看看屏幕,又看看时寻:“就……完事了?” 时寻理所当然地点头。 庄瑞懵懵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干嘛啊?” “等。”时寻向椅背上一靠,“除非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电脑里的东西。” 时寻隔空指着屏幕角落的时间显示处,点动道:“就……等五分钟吧。” 他轻笑着抽回手,轻揉着指腹。 不多时,实验室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时寻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奚笑道:“呦,来了?” 那人大口地粗喘着气,对着时寻长鞠一躬:“对不起!” 认错认得太快,也是没意思。 他伸手推动庄瑞,把人送到那一鞠前,说道:“你该向他道歉。” 那人直起身,满脸不解道:“你们到底谁是时寻?和我对线的又是谁?” 时寻偏身,看向来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和人打赌输了,攻击时寻本人的电脑就是惩罚。” “你们这赌还挺大,真不怕进局子喝茶。”时寻轻哼一声,“说说,你们打赌,扯上我干什么?” 那人直言不讳道:“因为你在学校里比较有名。” “……”时寻一阵无语。 但,这赌约不是找他吗?这事怎么又和端端扯上关系了? 时寻正疑惑,余光忽然瞥到了桌旁插着自己姓名卡的卡槽。 这位置原本是他的,开学的时候端端总感冒,他就把自己这个距离空调较远的位置让给了端端,但这姓名卡就一直没换。 居然是这样。 搞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时寻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和庄瑞谁才是那个受到无妄之灾的“倒霉蛋”。 这件事的最终受害者是庄瑞,时寻便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等端端解决完,他也该回医院了。 正想着,实验室的大门忽而打开。 大家都在关注端端的事,只有他懒散地向门口瞟了一眼。 这一眼却叫他顿时心惊肉跳。 怎么会是柏沉故啊? 他无意间一蹭,手背上未愈合的伤痕又隐隐作痛。 疼痛唤起他一直憋闷在心里的不快,那种感觉盖过他从医院离开的心虚感,乌云般笼罩在时寻心头。 他偏回脸,权当没看见。 那人还在和端端道歉,时寻在一旁听着,胆囊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柏沉故从人群背后绕到时寻身边,低声对他说:“跟我走。” 时寻不做理会。 他现在不能走,端端性子那么懦,不等着这件事解决完,他也没法放心离开。 身后,柏沉故重复着:“跟我回医院,你需要住院。” 听到住院,时寻心里犯了嘀咕,但还是没说话。 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刚才还在隐隐叫嚣的痛感瞬间穿透了止痛药的束缚,毫不留情地刺入皮肉。 他疼得蜷缩了一下。 时寻明显听到了一声骨节折动的“咔吧”声。 他微微转头,清晰地看见柏沉故的眉心正在突跳。 “哎——” 时寻惊呼一声,四肢毫无防备地悬空,跌进了柏沉故的怀抱。 他失措地抓着柏沉故的手臂,那紧绷的肌肉下,怒气恍若呼之欲出。 他不喊不要紧,这一嗓子下去,彻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道歉和争吵声一并停止。 一圈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吓傻。 时寻视线振荡,伸手锤了一下柏沉故,压声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柏沉故不言语,抱着人向门口走去。 时寻欲哭无泪,羞耻感从后耳蒸腾而上,殷红了他整个耳朵。 他受不住众人的目光,一头埋进了柏沉故的肩窝。 -------------------- 时寻:我不要面子的吗?!得,今天这个B是白装了。 今天是男友力爆棚的柏!求求海星(猫猫拱手)~ 第13章 觉得他可爱 周围细碎的声响化作无形的目光,如数落在时寻的后颈,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的鼻尖被迫擦过柏沉故颈项处滚烫的皮肤,嘴唇也贴吻在对方干净的衣领上。 柏沉故身上的气息逐渐扑满鼻腔,淡淡的香气里夹杂着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给人以说不出的沉静感。 柏沉故就这么抱着他下了楼,坐进副驾驶后,柏沉故又替他扣上了安全带,动作快到他根本插不出缝隙拒绝。 车子启动,时寻用余光扫着窗外,尴尬地伸手挡住脸,生怕有更多人认出他。 行走在校园里,他们的车速提不上来,时寻难为情的状态始终无法解除。 他微微张开手指,从缝隙里看向柏沉故:“你都不上班的吗?干嘛突然来学校?” 柏沉故目不斜视,一向平静的语气里漏出几分难以掩藏的不满:“你说呢?我有没有嘱咐你查完回来?医生的话你也敢不听?” 这一番话精准地噎住时寻,恰如其分地拿捏住他的理亏处,致使他气势全无。 他放下抬到酸痛的手,小声嘟哝道:“我本来就是打算回去的,端端那边临时有事不也是在意料之外吗?而且我刚才也没说不走,你干嘛——” 想起方才的囧事,时寻就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这事都怪柏沉故! 这以后他还怎么面对他们?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无奈道:“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 “回医院。”柏沉故回道。 时寻没精打采地抬了抬眼,虽说他还在为柏沉故昨晚做的事生气,但他也着实没必要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他扯动嘴角,“哦”了一声。 到达医院后,柏沉故带着他绕过门诊楼,进入了住院部的食堂。 彼时时寻还没察觉到异常,只觉得医院中午休息,他们先吃个饭再看病也很合理。 他在一张桌前等待,闻着食堂里的饭香,馋虫顺着饥饿爬了上来。 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饭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他还没张望完,柏沉故就回来落座了。 时寻期待地绷直身子,眸光却在端回餐盘的一瞬暗了下来。 他呆滞地看着一盘子的清汤寡水,讷讷道:“你们医院的伙食……这么差吗?” 柏沉故打开手里的一次性竹筷,放到时寻面前的碗上:“和食堂没关系,是你吃不了。” 时寻一歪头:“?” 柏沉故继续拆,把一次性勺子放入盛着白粥的碗里,端到时寻面前:“以前的医生提醒你要注意生活和饮食习惯了吧?你听了吗?” 时寻心虚地低下眼眸。 这好像还真没怎么听,早睡早起和少吃油腻他是一个也没做到。 柏沉故伸出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提醒道:“还不吃?还想继续疼?” 时寻努了努嘴,低声咕哝着:“凶什么凶,臭渣男。” 说完这句话,时寻意外觉得很舒心,抿嘴笑了起来。 “小声嘀咕什么呢?”柏沉故问。 时寻没回答,继续边笑边吃。 有了这份独藏的愉悦,眼前淡而无味的饭食也似乎添上了滋味。 下楼的时候,距离医院下午上班还有十五分钟,他们停在了住院手续办理处。 柏沉故敲开了办理处的门,时寻没听清他和办公室里的人说了什么,办理人员就提前上工了。 柏沉故转过身,对他伸出手:“身份证,医保卡。” 时寻愣愣地把证件找出交给对方。 柏沉故从衣兜里掏出单子和卡,将证件一并递进了小窗口里。 直到这时,时寻才猛然发觉不对。 他扯住柏沉故:“这是干嘛啊?” 柏沉故理所当然道:“你现在的病情已然达到手术指征,下午再做几个检查,准备确认手术时间。” 时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就手术了?你怎么没和我说?” “我说了。”柏沉故替他回忆道,“我抱你下楼的路上,建议你做胆囊切除术,你没反对。” “?”时寻两眼一瞪,“你那时候和我说话我怎么听得到啊?” 柏沉故冷静地发问:“你的耳功能没问题,为什么听不到?” 时寻羞赧地“啧”了声,他简直和柏沉故说不通。 工作人员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办好了手续,她从窗口递出一叠材料:“柏医生,可以了。” 柏沉故弯身道谢,又眼神示意时寻继续跟上。 时寻懊恼地跟在后面,同他一起上了空荡荡的电梯。 他顾不上什么情绪恩怨,老老实实地询问起来:“柏医生,这手术不做行吗?” 柏沉故偏头看向他:“那你是想做更大的手术?” 时寻嘴角一撇,担忧道:“什么意思?” “你保守治疗了一年半,效果甚微,近半年又频繁复发。你上午的检查我看了,结果显示有一颗小结石即将掉入胆总管。” “所以……?”时寻没明白。 “掉进去后疼且不说,要是造成胆道梗阻,就可能出现黄疸,严重的甚至会休克。即便是手术取出,引流胆汁的T管也要在你身上滞留半月以上,如果要反复取石,放置的时间会更长。” 柏沉故问:“所以,你觉得呢?” 时寻彻底不说话了。 他神情恍惚地跟着到达病区,满脑子都是柏沉故对他病情的分析。 回神的时候,他已经住进了病房,柏沉故正在床头柜上的铁盘里摆弄着东西。 他下意识向后一缩,惊吓地看着柏沉故。 柏沉故不受影响地走过来,伸手捏住他的手腕,翻转过来。 当看到自己手背上卷了边的敷料贴时,时寻才意识到柏沉故是要给他换药。 他蓦地放松下来。 柏沉故喃喃道:“实验室里教训人时不是一套一套的,现在怕什么?” 时寻立刻就不乐意了:“我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揭开伤口的疼痛所打断,他“嘶”了一声,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那一声后,柏沉故的动作就又轻了些,连言语都顺耳了不少:“是,你什么都不怕。” 伤处重新换好药,柏沉故看了眼手表:“我下午还要上班,你就在病房里老实挂针,不许乱跑。” 时寻反问:“你不是说我还要做几个检查吗?” “那就除了做检查。” “那我还想去厕所呢。”时寻继续反驳。 柏沉故顿音,他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却消散得极快,恢复回之前的刻板:“那就再除了上厕所。” 时寻一怔,眼珠僵愣地转了两圈。 柏沉故是在笑吗? 以前的柏沉故就总是这样,会在他说话后莫名其妙笑起来。 那时他问过对方发笑的原因,而柏沉故的回答他至今记忆犹新——因为觉得可爱。 那刚才的笑,也会是这个意思吗? 他没断胳膊也没断腿,柏沉故竟然给他找了一个护工。 不过托了护工阿姨的福,他下午的检查总算不是一个人做的了。 一下午的时间悄然流逝。 柏沉故从办公室出来,叫住了前方的人:“钟医生。” 钟予章回头,见是柏沉故,就迎了过去:“哎,我正好有事问你呢。” 等两人近了,他才低声问道:“你今天带小齐去门诊了?” 柏沉故应声:“怎么了?” 钟予章神秘兮兮道:“你们下门诊我正好从手术室出来,就看见他激动地在走廊里打电话,你最好防着他点,他可是齐主任的侄子。” 柏沉故沉默着,钟予章干脆点透了自己的意思:“齐主任想钓你当金龟婿你知道吧?不然他干嘛不自己带侄子,反倒推给你?要是小齐把你的行踪卖给他堂姐,你怕是院里院外都麻烦。” “嗯。”柏沉故并不在意,“说起这件事,上午你有紧急手术,是我替你坐的门诊。” 钟予章后退了一步:“哇,我感觉你话里话外没好事啊。” 他向柏沉故拱了拱手:“行行好呗柏医生,我今天夜班,不能替你明天的夜班,这人情我下次还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沉故从兜里拿出一个规整的信封,送到他面前,“你的一个复诊病人给你手写了封感谢信,希望我帮忙转交。” 钟予章长松了一口气,好像比得知今晚地球不会爆炸的消息还高兴:“你可吓死我了。” 柏沉故整理好衣兜处因拿信而生出的褶皱,问道:“你老婆昨天和你吵架了?” 钟予章瘪瘪嘴:“可不是嘛,她说我老不陪她,但我们这个职业,能有什么办法?” 柏沉故淡淡地点点头:“回家吧,我帮你值班。” 钟予章意识涣散地点点头,却在反应过来的一瞬激动地抓住柏沉故,“神仙,你说真的呢?” 柏沉故垂眸看过去:“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钟予章中彩票似的堆起笑意:“我代表全家谢谢你!” 他刚想走,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小然后’最近还乖吗?有空拍两张照片给我,好歹也是从我家硬抢走的狗,我老婆可惦记呢。” 柏沉故闭了闭眼:“你废话很多,不走我就反悔了。” 等他再睁眼,钟医生俨然不见了踪影。 柏沉故扶起表盘看了眼时间,拎动手里的晚饭走向病房。 病房门意外地打开,时寻连忙藏起手里的东西,慌张得像是玩游戏时被抓包的中学生:“你,你怎么来了?” 柏沉故缓缓走近,放下了手里的粥:“今晚是我的班。” -------------------- 柏(表面):帮值班 柏(实际):陪老婆。 第14章 “你就这么关心我?” 下午趁护工阿姨不注意,时寻偷偷给自己买了包瓜子。 好不容易挨到阿姨下班,柏沉故居然过来了。 他心虚地拽了拽背后的枕头,试图遮掩自己偷吃的行径。 得知柏沉故晚上还上班,他边转移话题边感慨道:“你不是白天才上过班,晚上还要上吗?你这职业也太反人类了。” 柏沉故平静地拆动手里的包装,没多解释。 拆外卖的声响窸窣地传入时寻耳中,那是柏沉故带的晚饭,毫不意外地和中午一样,都是些没味道的吃食,远不及他背后藏的奶油蜂蜜瓜子有滋味。 柏沉故伸手扔垃圾,视线在垃圾桶边转了一圈,抬起了眼。 他在时寻面前摊开手:“拿出来。” 时寻的心头暗暗一跳,表面却装听不懂,瞪着眼嘴硬道:“你说什么啊?” 柏沉故直言道:“瓜子。” 时寻眉间紧蹙,瞟了眼床下的垃圾箱,这才看见里面留下的瓜子皮。 “……” 柏沉故是火眼金睛吗?就这么两小片他也能看见? 眼见事情败露,时寻决心耍赖到底,他把藏在身后的零食袋掖进被子深处,连带着几日来的不满一并输出:“你是我的谁啊,这么管着我?” 柏沉故站起身,冠冕堂皇地答道:“你的主治医生。” 他顺着时寻手臂的方向朝内探,精准地顺着他的手腕捏到包装袋,向外拉扯。 时寻急了:“瓜子你也抢?你对自己的患者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是。”柏沉故半寸不让,“投诉接待办公室每天都会接到关于我的投诉,你也可以去递交一份。” 时寻执拗地守着自己最后的口粮。 瓜子袋被捏得吱咯作响,力图做最后的挣扎。 单薄的病号服承受不住晃动,在争抢中上移,时寻的腰线悄然露出,暴露在灯光下。 两人都未曾注意,直到,柏沉故的手腕不慎擦过时寻的后腰。 腕骨滑扫的力道很轻,时寻半边身子一酥,猛地打了个激灵。 超越安全距离的对视像一颗投入潭水的石子,顷刻间泛起涟漪。 柏沉故抽回手,连带着手里未松的瓜子袋一并拽了出来。 时寻扯下衣摆,红晕局促地爬上脸颊。 病房里的灯光承载着飞舞的尘埃,在两人之间跳起一场无声的华尔兹。 半晌,柏沉故指尖交叠,折起开封的瓜子袋:“瓜子的油脂含量太高,吃多会对你的胆囊造成负担,对病情不利。” 时寻不悦地瘪着嘴,没应声。 柏沉故顿住手:“瓜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就这么馋?” 时寻反驳道:“我才吃了两颗,还没尝出味儿呢,就平白挨你这么一顿说,我委屈。” 他遗憾地往被收缴的瓜子处瞟了一眼,又无奈收回。 这时,时寻耳边传来了清脆的“咔嚓”声。他闻声抬头,发现柏沉故竟然在剥瓜子。 时寻无声地龇了龇牙。 不让他吃瓜子,自己倒是吃起来了,人要是不爱,还真是什么不是人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的白眼还没翻出来,一颗瓜子却沾上了他的唇瓣,又意外落入口中。 “现在三颗了,不亏了吧?” 时寻骤然失语。 甜味快速从他的舌尖溢开,在惊愕的冲击下沿着味觉延伸。 柏沉故这是在……哄他吗? 但柏沉故的洁癖那么严重,这样给他喂瓜子的话,真的不会嫌他的口水脏吗? 时寻移动视线,僵硬得只剩眼珠能灵活转动。 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擦手? 怎么还端起晚饭了? 柏沉故拿起粥送到他眼前:“觉得不亏了就吃饭。” 见时寻迟迟不动,又问道:“伤到手了?” “没。” 时寻的手脚像是新换上似的,不怎么听使唤地接过饭碗。 温热顺着碗边传来,他呆滞地张开嘴,开始进食。 柏沉故端起旁边的蔬菜盒,提示道:“也吃点菜。” 时寻伸出筷子,一口口地往嘴里送。 “不想再疼就听点话,医生不会害你。” 时寻的思维根本不在线,只钝钝地点着头。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甚至比他中午吃得还干净。 晚饭解决,柏沉故不再逗留,他收拾好垃圾,离开了病房。 柏沉故一走,最后的禁制霍然抽离,时寻失力地向后一仰,木讷地盯着天花板。 零散的思绪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沉眠,还给时寻一夜安宁。 他是被手机的警报声吵醒的。 警报响动的第一声时寻就睁开了双眼,他扫了眼手机就迅速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病房。 护士站的护士发现有人冲出去,忙叫住人:“哎——你是哪个床的,不能随便离开医院!” 时寻来不及解释,疯狂按动电梯间里的关合按钮。 电梯快速下降。 早几年他辅助参与过一个独居老人健康手环的项目,并在那时申请了一个内测名额给相识的阿婆,刚才经由手环系统发送来的警报就是在提示他阿婆发生了意外。 阿婆是时寻来津松那年认识的,她的子女都在外打工,留下孙子在津松上学。 一场不可预料的车祸夺走了一条年轻的生命,自责致使阿婆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拽住了打工后回学校的时寻,并认定时寻就是她“走散”的孙子。 时寻脱身不得,答应会来看她,这一应,就是七年。 眼下手环数据消失,打电话也没人接,时寻恨不能飞过去。 好在阿婆家距离他所在的医院不远,他慌张地拉开门时,发现隔壁的邻居阿姨正搀着阿婆坐在床边。 阿姨向门口望过来:“你怎么来了?” 听着她轻松的语气,时寻松了一口气:“刚才怎么了?” 阿姨道:“没事,就是老人家不小心从床边摔下来了,幸亏你垫得这个垫子,管大用了。” 时寻关好门,走进屋子,气喘吁吁地捡起地上的手环,取消了自动呼叫救护车的功能。 他不知道手环是怎么从阿婆手上脱出来的,但也庆幸手环只是松脱出来。 进来了好一阵,阿婆才终于有了反应:“哎呦,我大孙子来了!” 时寻应声,走到她身旁。 阿婆伸出手叠在他的手背上:“大孙子,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都多大年纪了,啥时候能抱上重孙子呐?” 这是阿婆经常会对他念叨的话,以往他总是含糊地岔开话题,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答了:“我是有个喜欢的,但人家好像不太喜欢我呢。” 阿婆立刻来了精神:“那你得追啊,小姑娘脸皮都薄。你听我的,你使劲对她好,十有八九都能成。” 不多时,劝告就变成了自说自话。 邻居阿姨对时寻招了招手:“小寻,你来。” 时寻看了眼依旧喃喃自语着的阿婆,和阿姨走到一旁,开口道谢:“阿姨,今天谢谢您了。” 阿姨摆摆手:“举手之劳,老太太没人管,你管了她这么多年都没说什么呢,我就是听到警报顺手来扶了一下而已。” 时寻神思涣散地点点头:“还是谢谢您。” “你刚才和阿婆说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吧?” 时寻虽然有点惊讶阿姨会问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地应下了。 “你身边也没个长辈照看,能和阿姨说说吗?”阿姨笑道,“我走得路多,就算不能替你捏主意,也能提点建议,行吗?” 时寻长期处在没人管没人问的状态里,有相熟的长辈人问他,他自然没什么不愿意说的。 他抬起眼眸,对上眼前那副慈祥的神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喜欢一个人好多年,但每次我觉得他喜欢我的时候,最后都会发现是我自作多情,就是……有点迷茫了。” “孩子,你当初是为了获取他的喜欢,才去喜欢他的吗?” 话音入耳,立时如一记敲在编钟上的重锤,清亮地从脑中散开。 那声音继续说:“感慨人生是我这个年纪才要做的事,你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浪费,如果当初令你心动的理由还在,你又迷茫什么呢?” 时寻本以为会听到“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类似的劝诫,却不承想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 阿婆如同呓语的咕哝轻轻扫过耳畔,抚平着他的不安与躁动。 他微微怔忪,衣襟渐渐散开。 一片安静中,阿姨惊讶地指着他衣领处露出的病号服道:“我刚才还以为你穿的裤子是什么年轻人的新潮流,你这是生病住院了?” 阿姨的提醒瞬间收拢了他游离的思绪,时寻的脑中“嗡”地一声。 上次自己一声不吭离开医院,柏沉故就生气了,眼下梅开二度,柏沉故要是知道了不会气炸吧? 他焦急地捻捻手指,对阿姨道:“小毛病,和割个阑尾差不多,阿婆就麻烦您了,我先回医院了!” “真没事啊?” “没事!” 但再不回去就不知道有没有事了。 昨晚他还答应柏沉故安分听话,转头就要打脸了可还行? 时寻像是个担心被教导主任查寝的学生,狂奔回医院。 他强压住紊乱的呼吸,走进病房。 很好,一片风平浪静。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 非常好,柏沉故也不在。 他脱下外套,正准备无事发生地躺在床上,身后却兀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时寻。” 时寻汗毛倒立,惊得像是被一脚踩中了尾巴尖。 他尴尬地拢回衣领,装作自己是刚穿的衣服:“柏医生早上好啊,我正要出去遛弯呢,要一起吗?” “又去哪了?” 柏沉故盯着他,眼神明明很淡,时寻却感受到了意味浓重的诘问。 但他一向是理不直气也要壮。 他架起气势,朝着柏沉故迈了一大步:“我出去了这么一会儿你就发现了,柏医生,你就这么关心我吗?” -------------------- 可不是吗? 第15章 “我想照顾他一生。” 柏沉故的脸沉下几分:“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 时寻一脸困惑:“?” 柏沉故翻转手里的记录板,轻描淡写地描述着今晨的鸡飞狗跳:“早上看见你离开的护士以为有人伪装患者扰乱医院秩序,打电话叫了保卫处。” 时寻有点傻眼。 当时情况紧急,他真没想到会因此给医院造成这样的麻烦。 “所以,你去哪了?” 面对柏沉故的质问,时寻强行支起的虚壳完全塌方,瞬间底气全泄。 他窘迫地退回床边,避重就轻地说着:“一点小意外,一点小意外……” 他尬笑着,极刻意地与在给其他患者输液的护士搭话道:“护士小姐姐,我这又开始疼了,是不是该到我了?” 护士淡定地转过头:“稍等一会儿,很快的。” 柏沉故睨了一眼换药车上的吊瓶,缓步走过去,对护士说:“12床我来吧。” 护士点点头。 仔细核对完药剂,柏沉故拿起药瓶,挂到了时寻床边的输液架上。 时寻目不转睛地盯着柏沉故折动针管的手,喉结不安地移动。 透明的药物从细小的针头处迸出,剖开周围的空气,一跃进入垃圾桶。 柏沉故自然地托起时寻的手,扎上压脉带:“跑出去的时候头也不回,这会儿还知道担心手疼?” 时寻憋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护士一边收尾一边搭话过来:“没事的,两年前我轮转儿科紧张到打不上针的时候,还是柏医生帮的忙,当时的小朋友都说不疼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专门研究过怎么打针不会疼。” 柏沉故没对这句话做出回应,只是转而问时寻:“你脸上沾什么了?” 时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愣愣道:“啊?哪儿?” 等他摸完,柏沉故已经在为他的针口贴医用胶布了。 时寻注视着手背上打好的针,讷滞道:“就……打完了?” 柏沉故托着他的掌心送回原位,语气中的强硬与轻柔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的意思是还想再打一针?” 时寻慌忙摇头,身体反应诚实得堪称羞耻。 柏沉故抽出枕头,垫在他身后:“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医生的问诊,不要夸大其词。” 事关手术,时寻也只得老实承认自己刚刚装痛躲避尴尬的狡黠:“这会儿痛感相对较弱了,回来的时候路过饭店,发现自己好像没胃口,其他就没什么了。” 柏沉故颔首,他走到床头,拿起奶茶样式包装的小米粥,塞进时寻手中后离开。 温暖透过杯壁传来,缓和着时寻指节间的僵硬。 完成工作后,护士也准备离开。 时寻叫住了她:“早上的事真的很抱歉,家里出了一点意外,给你们添麻烦了。” 护士停住脚步:“嗐,其实事情没有柏医生说得那么严重,早上看见你跑出去后,小胡是打了保卫处的电话,但她还没开始说,柏医生就拦下来了,没造成什么影响。柏医生当时可能想追过去,但不巧正好到查房时间了。” “这样啊,谢谢。” 时寻平静地致谢,脑中却嗡嗡作响。 好你个柏沉故,只说前因不说结果,一本正经地打趣他很有意思吗? 简直恶趣味! 他的气还没消,段颂飞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时寻接起电话,却没说话。 笑声夸张地从那头传过来:“你猜怎么?小端端给我打电话,说什么你昨天被一个陌生男子抱走了,他不敢问你,来拜托我问问。我笑死了,谁敢公主抱你啊?我说他没睡醒,他还和我急,哈哈哈哈。” 一番话下来,段颂飞成功火上浇油,时寻咬牙道:“有事说事。” “哦对。”段颂飞尽量完整地转述了一遍庄瑞的意思,“小端端说他不想追究了,但那人好像要见你,想跟着你学。” 时寻眉峰一挑。 几个护士从病房前路过,交谈声从门口漏进来:“11床的患者和家属呢?入院手续不是办好了吗?” 声音顺着电话传输过去,含混地落进段颂飞耳中。 段颂飞震惊道:“你不会在住院吧?别告诉我是从我送你去医院那天开始的。” 生病的事无意间透了个底掉,时寻知道就算他推脱,段颂飞也肯定是要来的,干脆直接跳过了中间的步骤:“住院部705,12床,想来就来吧,但别和其他人说了。” 段颂飞来时,时寻恰好打完针。 他拿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包,一进病房就开始叨叨:“你怎么回事啊?” 时寻头疼地揉动太阳穴:“胆结石而已。” 段颂飞手里鼓捣着东西,嘴上还能不停:“又是这个病,我看它都快成了你们的职业病了。” 他在病床边转了两圈,支起了一旁的小桌板,把一台轻薄本放在上面:“怕你无聊给你带的,既然都住进来了,就趁这回好好养养。” 时寻苦笑一声:“不用这么小题大做,等摘完就没事了。” “什么就摘掉了?”段颂飞板起脸,“我们公司那几个胆结石的都做了保胆取石,好歹是个身体器官,说摘就摘啊?这医院不给做我们换一家不就行了。” 时寻并不想了解他口中的这个手术,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绝道:“我相信我医生的判断。” 柏沉故刚好走到病房门口,听到这句话时倏而一顿。 他指尖微动,指腹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记录着他短暂的异常。 时寻向门口看过去。 柏沉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还换了套新装扮。 依旧是职业的白大褂,内里换成了黑衬衫配暗红色领带,整体明明沉稳内敛,却又好似不安分地向外抛出无数细爪,精准地钩住时寻的心口。 柏沉故向内走动,鼻梁处架着的银丝眼镜承载着金属光泽,在蓝色口罩的边缘处渡下一层锋利的冷色。 时寻没见过这种“世面”。 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脑中像是被沾满白色涂料的笔肆意涂抹了一下,完全糊做一团。 柏沉故停步在时寻床前:“我来是通知你,可以准备明天的手术了。” 时寻还在状况外,呆滞地眨动眼睛:“啊……啊?这么快吗?” “宜早不宜迟。”柏沉故递给时寻一份打印版的病历,“最后向你确认一遍既往病史及过敏史,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吗?” 时寻快速扫过柏沉故说的位置,认可地点点头。 柏沉故继续:“摘除胆囊后,胆总管会缓慢扩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替代作用,不用太过担心。今晚十点后禁水禁食,这是手术风险告知书。” 时寻接过另一份文件,密密麻麻的说明从视觉上营造出压抑,悄然生出些许紧张感。 他局促地舔了舔嘴唇:“这么多啊……” 他向后翻页,文件却被柏沉故当场抽回。 “不用看了,胆囊切除术在本院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放轻松,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柏沉故递给他一支笔,指在了签字处。 时寻接过笔杆,笔尖刚接触到纸面,段颂飞拦住他,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抬手搪开段颂飞的手,一连在几个确认文件上都签了字。 柏沉故收回文件和笔,沉默离开。 人一走,段颂飞就不可置信地问时寻道:“他让你签你就签啊,这哪儿是你风格。还有,我就没听说过有医生敢在术前和患者这样打包票的,他这么年轻,万一是个不靠谱的小白脸——” 柏沉故的折回中断了抱怨声。 他收起小桌板上的电脑放到一旁,换成了床头柜上切好的水果拼盘,叮嘱道:“少看电脑,多休息。” 段颂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行径,直到确认人彻底走了才捞起电脑继续说:“真没见过操心这么多的医生,搞得我觉得你们俩有点什么。” “我——” 段颂飞的话密度太高,时寻还没插上嘴,他倒是自己想通了:“行吧,你的身体健康我说的也不算,你觉得行就行。不过我就想问你那半吊子的结婚对象呢?你住院他知不知道啊?你们就是一天没离,他也有义务来照顾你。” 听时寻没动静,他才转回头。 时寻这才插空叹了口气:“你见过了。” 段颂飞的眉间渐渐起褶。 时寻下巴微扬,指了指柏沉故离开的方向:“喏,人刚走。” “……”段颂飞向后退了半步,“你开我玩笑的吧?” 时寻镇定地摇摇头。他起身下床,向门口走去。 段颂飞叫住他:“哎,去哪啊?” “道歉。”时寻表情认真道,“单凭外貌就质疑别人的专业能力,这不该道歉吗?” 段颂飞微张嘴唇,一个“该”字还没发出音节,时寻已经走出去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就算道歉不也是他去吗? 还有,时寻是在护着他那个结婚对象吗?他们不是要离婚了吗? 他顺着病房门外探看,一头雾水地注视着时寻离去的背影。 时寻追着柏沉故离开的方向,在走廊转角前,一个手捧花束的姑娘从他身边越过,急促地追上前去。 “柏医生!” 脑补到之后会发生的情景,时寻下意识躲在了一旁。 高跟鞋贴地的声响在走廊转角处停止。 稍时,时寻悄咪咪地望了过去。 这两人正面对面站着,姑娘捧起一束紫调的鲜花送到柏沉故面前:“我听说你喜欢这个花,特意买来送你的。” 时寻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那束花正是紫色洋桔梗,是柏沉故家里种满阳台的那种。 这人倒是下了工夫。 柏沉故摘下口罩,视线从花束上移开:“谢谢,花很好,但你该把它送给与之匹配的人。” 姑娘上前半步:“你就是那个配得上我花的人。” 柏沉故向后撤身,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想我之前应该和你说得足够清楚了,我们不合适,也请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 姑娘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塌下来:“我也说过,我们会合适的。” 柏沉故抬起手,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抱歉,我结婚了。” 惊愣只在姑娘的眼里停留了几秒,她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爸说你每天都在医院里泡着,恨不得住这儿,你哪来的结婚对象!” 柏沉故收回手,指尖暗自抚动无名指处的戒环:“但这是事实,希望你不要再利用你父亲齐主任的便利,继续打搅我的私生活,我还有工作,请自便。” 柏沉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重新戴上口罩。 姑娘气急败坏地扔出手里的花束:“你们没有感情基础,肯定很快就会离婚的!” 捧花在距离柏沉故身后十公分的位置落下,折损的花瓣散在地面上,铺开一片惨淡。 柏沉故转身,镜片后的眼神里尽是冷淡,比时寻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漠然。 但很快,那种情绪就在他眼中化开,如同春天来临时消融的冰雪,一滴一滴地从枝头坠落。 他缓缓说着,像极了在袒露心迹:“如果他愿意,我想照顾他一生。” 时寻的心头咯噔一跳。 他彻底背过身来,周围的一切像是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在耳边燥热地鼓动着。 他压住胸口,可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压制住这份狂乱的心跳。 背靠的瓷砖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凉意,他的脑袋却依旧热得发昏。 柏沉故说的人,是他吗…… -------------------- 点击收藏,随时随地发现新更新~ 第16章 “亲亲,我的。” 柏沉故前行离开。 他垂下手,默默收起手上的戒指。 再抬眼时,视野里出现了贴在走廊边听墙根的钟予章。 钟予章双手微举:“我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啊,我本来是去找你的,这是不小心撞见的。” 柏沉故并不在意,转而问他:“什么事?” 可钟予章却抿着嘴,欲言又止。 柏沉故并不好奇他的来意,只道:“没事我就走了。” “哎哎哎。”钟予章着急地拦住他,“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现在整个二病区都在传你和12床患者有情况的事,但现在好像不用了。” “有什么好传的?”柏沉故淡淡道。 “哈?”钟予章挑眉,眉毛梢处都充斥着不解,“你值个夜班去看了人家十几回,你说她们有什么好传的?” “705里又不止有12床一个病人,我就不能是去查看13床病情的吗?” 钟予章一阵无语:“……你赢了。” 他缓了口气,回归正题:“我是想告诉你注意点这个事,别把齐主任他女儿引来了,敢情也不用说了。你拒绝她这么多回,这次总算是干净了,不过,你还真是不怕开罪齐主任。” 对于这件事,柏沉故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嗯”了一声。 “这么平静……上次我提醒你防着点小齐你也是这反应……” 钟予章喃喃着,脑中互不交涉的节点在几句低念中突然连通:“我懂了,你故意的!” 他“嚯”地一声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是想病区这些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多关注12床,现在看来,你还顺便通过她们的嘴把这事传了出去,彻底解决了齐主任女儿的事,你可真行啊。” 柏沉故不置可否。 “虽然你是院长的得意门生,但老齐毕竟是老资历,过两天他就出差回来了,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说法。”钟予章扬眉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柏沉故:“谢谢,没必要。” 钟予章由来劝不动柏沉故,非常轻易地就放弃了劝说。 他抬起手,撞了一下柏沉故的手肘:“最后一个问题,你结婚的事……是胡说的吧?” 柏沉故朝钟予章睨视过去。 钟予章立刻偏开视线:“哎呦呦,你看看,我给忘了呢,烧伤科急着叫我去会诊呢,走了啊。” 他匆忙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 时寻一头扎进病房,躺在了床上。 他不敢乱想,生生将思绪逼进最狭窄的空间,可空间内却不受控制地循环着柏沉故最后说的那句要人命的话。 段颂飞默默观察了十多分钟,见人久久不动,才纠结地凑了过来,语气有些心虚:“你俩不会因为我的事吵起来了吧?” 时寻不说话。 他就凑得更近了些,看着时寻泛红的脸颊,那句“你是不是发烧了”的疑问还没出口,时寻猛地从床上腾起身。 段颂飞眼疾手快地向后一撤,躲开他诈尸般的攻击,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手机铃声响动,他一边镇静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接起电话。 不情不愿地听了半天,段颂飞扬声打断:“停停停,你说的我大致听明白了,我现在有事,就直接挑重点说了啊,他就是拿你当挡箭牌呢。” 时寻霍然转头,看向还在说话的段颂飞。 “你告诉我,如果不是拿你当挡箭牌,你怎么解释他之前的行为?” “……”时寻默然。 段颂飞的话明明不是在规劝他,却契合地解释了困扰着他的现状。 拿结婚的事来挡桃花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然,他和柏沉故之间也不会有那份离婚意向书了。 时寻长舒了一口气,情绪终于回归正常。 等段颂飞挂了电话,他便转头道:“病你也探过了,我又没瘫痪,不用人陪,早点回去吧。” “你可算说话了。”段颂飞激动地往前移,完全忽略了时寻言语间的内容,“你出去见到他了?” 时寻不情愿地“嗯”着。 段颂飞又问:“你替我道歉后他没说什么吧?” 时寻不想再提刚才的事,只心虚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段颂飞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他从茶壶里倒出一杯热水递给时寻,言语间有些忧心:“你的结婚对象真是那个人啊?” 时寻接过纸杯,险些烫了手,就转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怎么了?”他问。 “你怎么想的,找个医生结婚?” 面临他奇怪的话题切入点,时寻一懵:“医生招你惹你了?你今天说话好奇怪。” 段颂飞拖着凳子往时寻床边靠近,一本正经地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程序员配医生,ICU里手拉手。” 时寻:“……滚。” 段颂飞双臂环胸,煞有其事地说道:“你们两个这种职业的工作强度是闹着玩的吗?以后抽空搞那个都费劲。” “啊?”时寻完全没弄懂他话里的指代,“那个是哪个啊?” 段颂飞向前倾身,声音也压得低了些:“还有什么?做、爱、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落入耳中,才从时寻脸上退场没多时的红晕重新攀附而上。 “闭上你的嘴吧!” “嘁。”段颂飞冲他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是男人,你实话实说,这不是个值得思考的事吗?” 时寻一把扯起枕头,直冲他扔了过去:“你赶紧给我回去吧!” 段颂飞捞起险些掉在地上的枕头:“怎么还恼羞成怒呢?” 言谈间,手机再次响动。 段颂飞脸色一变,忙把枕头放在了时寻床上:“我去,我真得走了!老板找我,你明天手术我再来啊!” 时寻按住渐渐下滑的枕头,憋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在段颂飞离开后顺了些许。 他和柏沉故现在,哪里是需要考虑这种事的关系。 他平躺下来,拉扯被子盖过头顶。 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下午,时寻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 他环视一周,发现床头处正摆着一个饭盒,盒盖上的便签纸上只写了送达时间,但他很难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今晚十点之后就要禁食,手术后还不知道过多久才能吃饭,时寻只好硬噎了些。 饭后,他去了趟洗手间。 医院的男女卫之间隔音效果很差,站在男厕里也能听到女厕里的交谈声。 “今天肝胆外轮到谁值夜班了?” “柏医生吧。” 正在洗手的时寻一愣。 柏沉故连值两天夜班,又偏偏是在他住院后…… “怎么又是他?他昨天不是刚值过吗?”提问恰到好处地与时寻心底的疑问吻合。 “昨天是帮钟医生值的,他老婆最近天天和他闹呢。” “我怎么感觉他们科室谁有事都是柏医生代的班呢?他不累吗?” 时寻把水龙头开得更大些,彻底盖住那些声音,也掩住自己胡乱猜测的落寞。 那晚他没看见柏沉故的人影。 次日一早是护士叫醒他的,来提醒他做好手术准备。 入手术室前段颂飞还是没赶来,时寻只得先行进入。 昨晚他在网上搜索了不少网友关于手术的经历,本想着通过消灭未知来减缓紧张感,可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些描述反而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他局促地张了张口:“那个……我听说有些人会因为麻药不足而在手术时中途醒来,我对麻药感知迟钝,能不能多给我打点啊?” 不知道是谁回了他一声“保证让你一觉睡到病房”后,他便安然睡去了。 “柏医生,可以开始了。” 柏沉故指节微动,竟做了一个完整的深呼吸。 器械护士和住院医怪异地对视一眼,无言地发出疑问:“柏医生什么时候做这种手术都要紧张了? 手术十分顺利,结束的时候段颂飞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了。 柏沉故之后还有其他手术,只得把术后注意事项交代给他。 目送他们离开后,他折回手术室。 手术台还要再收拾一会儿,柏沉故趁间隙闭目养神,也平缓着思绪。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破坏了他的计划:“柏医生,12床,12床他……” 柏沉故的心脏急速下沉,他猛地睁开眼,等不及对方说完就冲了出去。 他停在705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柏沉故,我要柏沉故!” “……” 柏沉故艰难地咽下哽在喉口的唾液,心脏因为快速奔跑而不加节制地跳动着。 “柏沉故是我的,我的!” 门口开始有人聚集,向病房内探看。 推病床回来的护士无奈地看着柏沉故:“柏医生,这……” 柏沉故走进病房:“没事,麻药作用,叫外面的人别围观了,维持好正常秩序,我来处理。” 护士面露难色道:“您不是还有手术吗?” “没事。”柏沉故摇摇头,“还有点时间,去吧。” 病床上,意识混乱地时寻还在嚎着:“你抱我一下~” 柏沉故蜷起手指,看了眼身后端着手机幸灾乐祸拍视频的段颂飞。 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段颂飞立刻从病房里消失了。 隔壁床的患者刚好去做术前检查,此刻房间里只剩下柏时两人。 柏沉故穿着洗手服坐在床边,长呼了一口气:“是想吓死我吗?” 时寻还在无意识地闹着:“要柏沉故抱我。” 柏沉故抬起唇角,一抹温柔灌注其中:“这么胡言乱语,醒了就知道后悔了。” “你不要我了,你一定是不要我对不对……” 柏沉故无法和意识不清的时寻说通,只好顺着。 他伸出手搭在时寻的手臂两侧:“好了好了,在抱了,再乱动麻药过了又要喊疼。” 时寻明显安静下来。 柏沉故的手只是搭着,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安心睡吧。” 看着时寻安静的睡颜,柏沉故迟缓地伸出手,整理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蓦地,时寻抓住他的手送到唇边。 灼热的温度落在柏沉故的指尖,真实地留下属于时寻的一吻。 时寻用嘴唇蹭着他的指腹,呓语道:“亲亲,我的。” 柏沉故一惊,整只手僵得如同雕塑。 直到时寻松开手,那种状态才得以解除。 看着时寻胡乱抓取旁边空气的动作,柏沉故低语道:“要是……” 他神色一淡,快速收回自己即将过线的咕哝:“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 麻醉医生没有骗他,这一觉睡完,他就已经在病房里了。 时寻用力闭了闭眼,循着床头的窸窣声望过去。 段颂飞在看视频。 “什么时候来的?”时寻哑着嗓子问道。 段颂飞暂停视频,死死抿着下嘴唇憋笑,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时寻疲倦地白了他一眼:“你搞什么?笑就笑,哭就哭,这样好丑啊。” 段颂飞低下头,在看到手里的视频画面后瞬间破功。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寻皱起眉头:“什么东西啊笑成这样?我看看。” 段颂飞坐直了些:“你真要看?笑到刀口开线可不能怪我啊。” 此话一出,时寻更好奇了:“什么啊,拿来。” 段颂飞听话地点点头,尤为好心地帮时寻戴好耳机,还为他充当起了免费的人工支架。 时寻毫无防备地放大视频,点击了播放。 “柏沉故,我要柏沉故!” “柏沉故是我的!” “我要柏沉故抱我!” 时寻那点术后的迷糊感全然蒸发,双目倏而睁圆。 卧槽。 这是、什么、鬼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时寻:勿cue,正在打包逃离地球了。 求求海星和评论~ 第17章 “你要我抱你。”(加更) 时寻惊恐地扬起手,却抓不住近在咫尺的手机。 段颂飞早有预料地弹开,后背碰到了病床间挡隔的长床帘。 床帘左右晃动,恍若讥笑。 “哈哈哈哈哈……” 听着段颂飞的嘲笑,时寻气得脑仁疼,又毫无办法。 段颂飞仗着他行动不便,添油加醋地描述着:“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看,你差点就把‘柏沉故是我老公’打在脑门上了,我猜现在整层的病人都得认识你,哈哈哈哈哈。” 时寻捏紧床单,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你要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我可以送你去前楼的急诊科里待两天。” 平时时寻总能在各种方面损他,如今老虎发了病,他逮到了机会,自然要继续嘚瑟:“上次小端端和我说你被人公主抱下楼我还不信,今天我才发现你这么娇啊,哈哈哈哈哈,等我把这事告诉他,他绝对不会再怕你了。” 时寻咬紧后槽牙,威胁道:“段颂飞,敢出去乱说你就完了。” 段颂飞猖狂地卷动着耳机,脸上的笑意不减:“等我说完再完也行。” 时寻闭上眼,尽力平稳自己的心绪。 片刻后,他哂笑一声:“行啊,我想想,是不是大一下学期来着,那天晚上你喝多了,在宿舍楼下抱着柱子死活也不肯进去。 “我问你怎么了,你就非要我带你去男科医院看病,说你连续三天早上立不起——” 段颂飞焦急地冲过来捂住他的嘴:“我靠,你别乱说啊,这屋里还有别人呢。” 时寻用眼神示意他松手,段颂飞只得照办。 他得意地向段颂飞扬眉道:“还说吗?” 段颂飞冲着时寻双手合十:“我错了,你是我祖宗行吗?能别提这茬吗?今天的事我绝对烂在肚子里。” 时寻满意地颔首。 牵制段颂飞那张嘴可太容易了,但柏沉故那,这个槛要怎么过去啊…… 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 手术室内,柏沉故完成了最后的步骤,他向旁边撤开,示意住院医道:“麻烦收一下尾。” 住院医点头,接手最后的缝皮。 柏沉故的视线落在正在缝合的伤口上,脑中却不由得想起时寻在病房里意识不清时说的话。 他向麻醉医生搭话道:“秦医生,麻醉后说胡话的事,您见得多吗?” “还行吧,听得比较多。” “那你觉得,他们说的话有几分能信?”柏沉故发问。 麻醉医生回道:“嗯……我记得早些年有一次,我麻药没给够,结果患者在缝皮的时候醒了,上来就问主刀能不能在他伤口上绣一个美羊羊。虽然我当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事后每每想起都能笑死。” 住院医憋着笑,手也受影响地不稳起来。柏沉故沉下声音,严肃地提示道:“手别抖。” 麻醉医生继续:“但也有说真话的,听说有个病人推出手术室后逢人就背自己的银行卡密码,吓得家属凌晨就去银行排队,一大早改了所有密码。” 于是他给出了结论:“所以也分人吧,一概而论不了。” 柏沉故“嗯”声,向他道谢。 手术灯灭,柏沉故走出手术室,向患者家属说明手术结果及术中情况。 今天安排的手术不多,柏沉故难得这么早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换好衣服,他走进病房区。 时寻醒来没多久后,段颂飞就离开医院见客户去了。 临走前段颂飞提醒他,说医生交代术后六小时内不能喝水,可捱到现在,时寻早就渴得冒烟了。 他翻出手机,在浏览器里键入自己的疑问:「术后六小时内能喝水吗?」 搜索的结果出得很快,可五花八门的答案却令他望而却步。 他不悦地抑下嘴角,眼前的光亮骤然移开。 柏沉故的声音随之压下:“今天才做了手术,就不知道好好休息吗?” 时寻仰起头,目光与柏沉故相接。 他迅速偏开视线,心虚地望着天花板:“就睡了,柏医生倒是很喜欢叨扰患者。” 柏沉故放下手机,目光无意间在屏幕上扫过。 反驳的声音没有传来,时寻倒是听到了水入杯底的声响。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向柏沉故的方向瞟过去。 柏沉故手里拿着一支不知道哪来的棉签,蘸取了一次性纸杯里的些许液体,伸手向他靠近过来。 湿润的棉签压在唇间,带来温热的湿润感,也轻柔地裹住时寻的心跳。 时寻定定地盯着柏沉故,眼睫进了细沙般地频繁眨动着。 棉签一点点扫过他的嘴唇,填入他唇瓣的干涸间,如同细细的啄吻。 时寻后耳一热,再次陷入不敢直视柏沉故的困窘中。 “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只能先这样处理,还要再晚些才能少量进水。” 时寻眨巴着眼睛:“知道了。” 床头柜上,时寻的手机亮动。 他刚想伸出手,柏沉故便腾手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看一眼,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回了。” 时寻呆愣地扫了一眼,那是段颂飞说自己未必能赶回医院的消息。 柏沉故像是从他的神情里分辨出了消息并不重要,转手就放回了手机。 不过段颂飞的信息倒是让时寻想起一件事。 他清了清嗓子:“这几天一直来探我病的那个朋友托我向你道个歉,上次质疑你医术的事是他口无遮拦,但他人其实不坏,希望你别太介怀。” “没关系。”柏沉故语气轻松,“习惯了。” 什么叫习惯了?难道很多人都会因为他年轻而选择质疑他的治疗方法吗?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真的会这样…… 时寻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可柏沉故却完全没在意,拉着话题回到了刚才:“下次有问题直接问我,网上求医问诊谁教你的?” 时寻讷讷道:“无师自通吧。” 柏沉故换了一支棉签,继续手上的动作:“我发现气我这件事上,你确实无师自通。” 时寻眼珠微移,听出了别的意味。 他不假思索道:“上午胡言乱语的事又不是我故意的……” 话一脱出口,时寻就后悔了。 柏沉故都没提这事,他干嘛提呢! 他暗暗扣动手指,责怪自己的嘴快,可话都推到这里了,故意岔开话题也很尴尬,他干脆硬着头皮问道:“我应该也没说什么吧?” 时寻本以为柏沉故会给他个面子,踩着他的台阶说一句“没说什么”,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柏沉故却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吃错药似的答道:“你和我说,要我抱你。” 时寻的思绪轰然炸开。 完蛋,是他没听过的话。 所以他还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胡思乱想的混乱迅速蚕食着他的底气,但不管他还说了什么,眼下谁丢了气势就是输了。 “我知道你是——” 柏沉故的话还没说完,时寻就打断道:“那你抱了吗?” 柏沉故:“……” 时寻扬起下巴:“没抱现在抱啊。” -------------------- 是加更~ 麻烦点击头像加个作者关注鸭~ 第18章 “吹吹就不疼了。” 柏沉故手间的力道一紧,纸杯的外壁也微微变形。 他眸光偏移,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时寻的嘴唇上,棉签按压的位置向下凹陷,与上午他假抱时寻后吻他手指的画面逐渐重合。 “柏医生!”一阵短促的呼喊拉回柏沉故的思绪。 站在门口的护士着急道:“急诊来了位孕妇,考虑是HELLP综合征并发自发性肝破裂,急诊那边请您马上去会诊。” 柏沉故立刻放下手里的纸杯:“阿寻,别胡闹了,早点休息。” 他又转头嘱咐护士道:“麻烦一小时后给他倒点儿水。” 护士还没点头,柏沉故已然冲了出去。 奔跑声渐远,纸杯里的温水却还在震荡。 时寻的脑中一片空白。 柏沉故刚才是……叫他阿寻了吗? 那晚,柏沉故没有回来。 病房里有人默默担忧,病房外有人与生命赛跑。 第二天一早,时寻在迷迷糊糊的疼痛中醒来,视野里都是周围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 虽然时寻做的是微创手术,但说到底也是在身体上穿出几个口子,这会儿麻药的缓冲完全失效,痛感便毫无阻滞地传了过来。 昨晚拉紧的床帘全部大开,应该是早上来查看的护士打开的。时寻浅吐一口浊气,活动着脖颈。 11床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清瘦的姑娘,看上去也就刚成年,面部却泛着病态的黄色,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痛苦得紧蹙眉头。 她的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另一个则时不时朝门口探看。 走廊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是今早的统一查房。 一行人从门口涌进来,向11床靠近,时寻一眼就辨认出了身形出挑的柏沉故。 领头的医生还未站定,压在人群阴影里的姑娘睁开双眼,表情惊恐地环顾四周。 她防备地向后移动,视线扫视一圈,最终停在了她的家人身上。 她拧紧眉结,呛火道:“我说了我不来医院!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领头的医生开口安抚道:“小姑娘,你先别激动,你爸妈——” 那句话还没说完,女孩就伸出手,一把拍掉了其中一位医生手里的记录本:“滚开!都滚开!” 本子撞在床边,凌乱地摔在地上。 柏沉故推好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靠近领头的医生低语道:“老师,您先带着大家继续查房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领头的医生点点头,轻声安慰小姑娘道:“不要紧张,好好照顾自己。” 一行人向时寻围过来,简单问了几句后就换了下一位病人,最后离开了病房。 时寻重新看向女孩那边。 年轻的母亲蹲在床头,双手覆住女孩的手背哭诉道:“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医院,妈妈也不想你来,但不来医院你只会更难受,我们就在这里待几天,好吗?” “待着干什么?”女孩的情绪愈发不受控制,“安安分分接受你移植来的肝脏吗!” 哭泣的母亲抬起眼,泪眼婆娑地与柏沉故对视一眼。 柏沉故轻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女孩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柏沉故弯身靠近床头:“小蝶,最终的治疗方式还没有确定,我答应你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好吗?” 小蝶的眸光闪烁,很快又重归愤怒:“你懂什么?她的肝很好吗?移给我一块我又能多活几年?十几年前是他们把我弄丢的,他们算我的父母吗?有什么资格给我捐肝!想靠一块肝换我剩下的时间都对她们感恩戴德吗?痴心妄想!” 女孩的母亲止住哭声,眼泪却依旧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的嘴角颤抖,唇瓣上咬合留下的齿印清晰可见:“宝贝对不起,这些年没陪在你身边都是妈妈的错,妈妈没想用这颗肝换取你的原谅,也没想借此强求你任何东西,妈妈只是……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女孩别开眼,不愿看她。 女孩的父亲偷偷抹掉眼角溢出的泪珠,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过堂风捎带着沉默中的哀伤,迅速灌满了整间病房。 “对不起……” 母亲沉沉地埋下头:“妈妈要是知道有一天你需要我身体里的这颗肝,一定一早就保护好它,可现在除了从我这里移植真的别无他法了,小蝶,妈妈求求你,别这么残忍好吗?” 女孩咬紧牙关,拉扯回手边被压住的衣袖:“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 柏沉故本意是想她们多些交流,但眼下情况并未好转,他也只好介入终止:“小蝶,你听我说。” 但女孩却完全不愿冷静:“我不听!我要出院,我马上就要出院!” 她猛地甩开手,一直握在掌心里的东西径直飞出,直冲时寻床头。 柏沉故来不及思考,朝着异物行进的方向一个箭步跨过去,挡在时寻前面。 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空气,在擦过柏沉故的耳骨后沉沉坠落。 温热的血液顺着耳廓滑下,沿着柏沉故软骨的沟壑向下流淌。 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小姑娘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不敢吱声。 时寻瞳孔一缩,完全遗忘了手术在身上留下的伤口,不管不顾地支起身。 柏沉故慌忙上前,撑住他重心不稳的力道:“你又干什么?” 时寻焦急地抬起眼:“你流血了,感觉不到吗?” 柏沉故并不在意:“没事。” 他扶着时寻向下躺,却遭到了强烈拒绝:“刚才查房大夫都说了,我可以尝试下床走动,你让我看看。” “……” 柏沉故知道他的脾气有多执拗,为避免他犟到反复爬起来牵扯伤口,他也只得把人扶起来。 他低声嘱咐道:“坐一下。” 说完,他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弯身包起地上的金属珠花。 他回到女孩床前,把包在纸里的东西递给她:“你年纪也不小了,伤了人需要负责的道理你明白吧?” 女孩忙收起珠花,始终垂眸沉默。 柏沉故继续说:“所以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你只能待在这儿了。” 女孩还是不说话,头又低得更沉了些。 但柏沉故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转身搀起病床上的时寻:“我带你去办公室。” 时寻有些意外。 路过女孩的床前时,他偏头看了眼面色蜡黄又憔悴的小姑娘,临到嘴边的重话又咽了回去。 他们走得很慢,看着柏沉故耳边还在流血的伤口,时寻很心焦,可又不敢袒露得太过分。 之前强行起身拉扯出的疼痛感缓慢反噬着,他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柏沉故驻足对护士道:“麻烦多关注一下11床,她暂时不会再闹出院了。” “好。”护士点点头,担忧地瞄了眼他的耳朵,“您这伤,需要我帮您处理吗?” “谢谢。”柏沉故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自己来就可以。” 柏沉故的办公室距病房并不远,但柏沉故的搀扶却使得这条路变得漫长。 到办公室时,牵扯伤口的疼痛总算缓和下来。 柏沉故关上办公室的门,对时寻说:“11床的事比较复杂,事关患者隐私,我不能多说,你别去搭茬就好。” 时寻有点明白了,他撇了撇嘴:“搞了半天你带我出病房,是担心我冲动惹事啊?” 柏沉故没回答,算是默认。 时寻急着查看柏沉故的伤,顾不上这些,干脆揭过了这个话题。 他在桌上扫视一圈,发现了桌上的碘伏棉药剂,直接伸手去捞,柏沉故却先他一步拿起了药瓶。 时寻摊开手:“给我。”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给别人上药,扯到伤口会很疼。” 时寻反驳道:“你是替我挡了一下才受伤的,不许我给你擦药,是想我一直愧疚在心吗?” 柏沉故无言。 他的指尖在药瓶周围浅浅摩挲,终于在犹豫后摘下了眼镜。 他移动椅子到时寻对面,偏身坐在他面前。 病区查房还没结束,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他和时寻两个人。 柏沉故的桌面下,洋桔梗径自开放着,散发着幽微怡人的香气。 时寻拧开瓶子,从中取出一块碘伏棉,帮柏沉故清理血迹。 他给自己处理过不少伤,可眼下才发觉自己受的伤无论多疼都只能算皮外伤,而伤在柏沉故身上的,会无声无息地钻入心底,掀起真正的酸涩苦楚。 他小心绷着手上的力,迟疑地对柏沉故道:“医院里总会发生这种事吗?” 柏沉故否认得很快:“不会,你担心的话,可以换个病房。” 时寻不清楚柏沉故是怎么得出他想换病房这个结论的,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那道划伤上,也就没对此回复什么。 “还好不深。” 他呢喃着,手又向上抬高了些。 牵扯的痛感令他手上一抖,不稳定的力道直接压在柏沉故的伤口上。 柏沉故睫毛轻颤,却面色不动。 “对不起。”时寻连忙道歉,“很疼吧?” “不——” 时寻伸手捂住他的嘴,暗暗抑下嘴角:“你少唬我,怎么可能不疼?” 柏沉故的目光凝滞,微怔的双眼里散着不甚明显的惊讶。 属于时寻的气息包裹在他的鼻尖,纠缠着溢出一味甘甜。 那甜味缓缓向前,又轻轻贴近。 时寻对着他的伤口吹动两下:“呼呼,吹吹就不疼了。” 带着暖意的轻柔扫过耳畔,柏沉故周身一震,扳在椅子上的手指向内陷动,鼻息被迫漏下一拍。 -------------------- 阿寻,好好“反省”一下,耳朵是能随便吹的吗? 第19章 “我在你眼里很温柔吗?” 周围的光线变动。 钟予章正常走进办公室,却意外撞见眼前这一幕。 他当机立断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钟予章的神态动作落进时寻眼里,令他意识到自己和柏沉故的行为有些亲密。 他向后撤开一小段距离,手掌尴尬地悬空。 柏沉故克制地吞咽,语气却显得若无其事:“进来,我们在上药。” 门把手试探地旋了一个角度,见里面没反应,才彻底旋转到底。 钟予章点指着身后:“那个,院长找你,小胡和我说你在办公室,但没和我说……”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瞟了眼时寻。 时寻清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指尖不安分地捻动着。 柏沉故又解释了一遍:“说了是在上药。” 钟予章瞥了眼柏沉故泛红的耳垂,暗暗咧动嘴角,却又极给面子地应和道:“是是是,在上药。” 他拉开抽屉,递给时寻一个药瓶:“液体创可贴,给他涂一下就行了。” 时寻愣怔地接过瓶子,拧动瓶口。 十几秒的时间里时寻如芒在背,指背紧绷地涂抹柏沉故的伤。 钟予章没看他们,搭话道:“估计是问你11床的事。” 柏沉故:“知道了。” 对话结束,时寻也完成了手上的涂药任务,向后退开:“好了。” 柏沉故站起身,拜托钟予章道:“帮个忙,给他转个病房。” 钟予章没问换病房的具体原因,只点了点头。 柏沉故转回身,叮嘱时寻:“一次不要走太久,在这里等一会儿,直接去换好的病房躺着。” 全部说完后,他才从办公室离开。 钟予章摸了摸眉梢:“呃,外科病房这会儿是满的,不然小姑娘也不会住进11床了,你看是需要我和别的病房患者协调,还是安排你住进其他科的病房里?” 时寻摇头拒绝:“还是不麻烦了,我没想换,而且小姑娘情绪不太稳定,万一换病房她多想就不好了。” “行。”钟予章赞同地颔首,“那等柏问的时候你和他解释一下。” “好。”时寻局促地绕着钟予章往门口溜,“麻烦您,我这就走了。” 关上门,时寻将尴尬留在屋内。 他没有听话回病房,而是又在外面溜了两圈,毕竟他确实也担心自己会如柏沉故说的那样,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 手机又提示拦截了一条消息。 时寻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家里还在锲而不舍地向他洗脑。 他懒得理,转而打开微信,和老师说明了他暂时还不能去实验室的原因。 医院里人多嘴杂,时寻没转多久,就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结合病房里小姑娘说过的话,他也大致能拼凑出11床的情况了。 小姑娘不到六岁就被人贩.子拐走,不久前才和亲生父母相见,还没好好团聚就查出了肝硬化,需要做肝脏移植。可小姑娘却激烈抗拒,坚决不接受手术方案,昨晚是昏了过去,才被父母送回了医院。 时寻不知该说什么,默默离开了指责小姑娘的闲言碎语周围。 病房门口,女孩的父母双双站在那儿,从门上狭窄的玻璃窗口向内窥看。 见到时寻,两人忙拽住他。 他们走到另一旁的角落,女孩的父母才小声拜托道:“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们个忙?我家小蝶不许我们进去,你能多留心一眼,帮我们看看她吗?” 看着他们满怀殷切的眼神,时寻没有拒绝。 他安静地走进病房,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冲着门口瞪了一眼,眼神里的不悦瞬间缓和了些许。 小姑娘抓着被角,一眼一眼地向时寻瞟。 时寻问她:“你想和我说话?” 小姑娘似是不敢与他对视,声音也很轻:“那个医生……没事吧?” 时寻意外地抬起眼皮,看向这个俨然在病区里被传成“骄纵刁蛮,任性不孝”的小姑娘。 他摇摇头。 小姑娘于是悄悄舒了口气,她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走廊里有椅子吗?” 时寻紧蹙眉头,小姑娘又改口道:“你叫他们别站在门口,碍眼得很。” 说完,她扭过头去,不再搭话。 时寻的心头涌上一阵怪异。 先是问走廊里有没有椅子,又提到站在门口的父母,她是担心老两口一直站在门口吗? 还是,只是他多想了? 时寻的精力不允许他思考太多,他小心躺回床铺,按照女孩父母的嘱托时不时看向11床。 一上午的时光翩然流逝,钟医生来到病房。 他搀扶着时寻从床上起来,告诉他:“柏医生有事,托我给你带的午餐,不是我亏待你啊,你最近几天都只能吃这些。” 时寻点头致谢:“麻烦了。” 钟予章的眼神转变,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底下的是11床的。” 时寻瞄向门外女孩焦急的父母,明白了钟医生的意思。 送完饭,钟予章没再待,离开了病房。 时寻先是拆开所有饭菜,静静吃了一会儿自己那份,才问小姑娘道:“你饿不饿?我午饭吃不完,能帮我分担点吗?” 小姑娘没有动静。 时寻又道:“你不吃我就扔了。” 小姑娘这才看过来,她边起身边哝哝道:“真是浪费。” 她径直探出手,捞起桌上的餐盒。 时寻吃着手里的细面条,扫过她因为哭泣而泛红的眼角,落在大片阴湿的枕头上。 这件事肯定不对,他须得找个机会和小姑娘聊聊才是。 病房内的卫生间暂时停用,傍晚时分,时寻去了趟病区的公共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居然不在了。 女孩的父母告诉他,是柏医生带她出去散心了。 时寻一惊。 糟了!这哪是出去散心,这分明是要说教啊。 柏沉故现在这个性子,万一什么内情都不了解,还不得三两句说哭人家。 时寻表面镇定,询问夫妻俩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循着女孩父母指的方向,时寻焦急地跟过去,却根本走不快。 · 住院部后楼的花园里,昏沉的暮色笼罩在柏沉故和女孩身上。 女孩别着头冷言道:“上午无意伤到你是我的错,但你别想借此劝我接受移植,移植还不如去死。” 柏沉故没有回应那句话,转而问她:“这样走下来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女孩有些意外,气焰都落下了一截:“没有。” 柏沉故轻笑一声:“如果你在你住的那层里逛一圈,你就会发现很多人连下床都做不到,作为主治医生的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张口闭口就要赴死?” 傍晚的凉风吹拂而过,带走女孩身上为数不多的热意。 她低声道:“你们之前讨论病情的时候我都听见了,我这种情况,不移植就只能等死。” 柏沉故双手交叠,沉静地问道:“等死?你亲耳听到我这么说的?” “……”女孩被迫实说,“没。” 时寻终于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但他担心的情况似乎没有发生。 柏沉故扬手往楼前一指,对女孩说:“听得到哭声吗?” 女孩点头。 “烧伤科有个小姑娘在火灾中严重烧伤,苦撑了半个月,就刚刚,她去了,你听到的,是她母亲的哭声。” 女孩抬起眼,眼底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逐渐充满震惊。 但那种情绪很快从女孩身上退散而去:“但至少那个母亲活着,再过段时日,一切都会好的。” 柏沉故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蝶,生死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要知道,守在原地的人才最痛苦。” 他又看向女孩:“其实你不是不能接受移植,只是不能接受这肝脏来自于你失散多年的母亲,对吗?” 女孩低眸:“是,我不想欠她。” 柏沉故摇头:“这不是真心话。” 女孩一慌,连忙驳斥道:“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伸手。” 女孩照做着伸出左手:“伸了又能怎——” “另一只。” 女孩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不想伸出来,还是不想让我看见你手里的金属珠花?” “我看过一张你们的全家福,照片上你妈妈胸前的珠花和今早划到我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柏沉故没给她继续躲闪的机会,“小蝶,你其实也很爱她们,对吗?” 女孩倔强地抿住嘴唇:“你凭什么这么说?” 柏沉故说:“因为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不该看她嘴上说什么,而要看她做了什么。” 时寻倒吸一口气。 那句熟悉的言语传来,唤起一段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 那是高中的一堂体育课,时寻正沿着甬路散步,突然有人从他身边跑过去,猛地朝他推了一把。 时寻瞬失重心,结实地摔进了枝叶丛生的灌木丛里。 他压倒了半片枝叶,其中一根坚硬的枝干强硬地穿破了他的皮肤。 钻心的疼痛从右臂处传来,血液涌出的知觉明显。 时寻试图撑起身,却失败了。 推他的人自己倒在地上,装模作样地痛苦大叫。 附近的几个同学靠近过来,都围到了另一个人身边:“郑路,怎么了?” 郑路一脸委屈地指着还倒在灌木丛里的时寻:“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他就对我动手,自己还没站稳栽倒了。” 说着,他还故意把身上不知道哪来的伤口袒露给其他人看。 “他这不是活该吗?” “郑路,快起来。” “不用怕他,我们先带你去医务室。” 时寻紧咬牙关,懒得对这几个眼瞎的人解释,也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疼得出声。 而母亲警告过他,不能喊疼。 一片嘈杂中,一股坚实的力道托着他离开灌木丛。 淡淡的香气抵挡着身上的血气味,时寻费力地掀起眼皮,竟看见了柏沉故。 柏沉故半抱着他,怒视周围道:“谁推的?” 矮灌木里被压过的枝节还在吱咯作响,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我问,是谁推的!” 柏沉故再度发问,克制着愠怒的声线里充满威压。 几人中终于有人开了口:“他自己推了郑路才倒进去的,凶什么凶,高三的就了不起吗?” 柏沉故的语气强硬,不留半分余地:“眼瞎就去捐了!刚才那种姿势可能是自己跌进去的吗?” 那人看了眼手边搀扶的郑路。 柏沉故伸出手,轻拉了一下时寻褶皱的校服。 时寻额角的青筋乍起,积蓄的血渍从蓝色的校服边缘阴出。 那人又道:“你呛我干什么?就算郑路不小心推了时寻一下能怎么样?是时寻先动的手,时寻三天两头打架,流这点血有什么好疼的?” 柏沉故尽力避开时寻的伤处,把人打横抱起。 他瞪着说话的人,咬牙切齿道:“不疼?那我划你一次试试!” 那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们最好祈祷他没事。” 柏沉故撂下一句狠话,抱着时寻匆忙离开。 他拦了一辆车,直接打车去往医院。 见时寻咬得嘴唇发白,柏沉故担忧道:“疼别忍着,说话。” 时寻不忍心看着柏沉故干着急,只好哽着声音调剂气氛:“你……刚才蛮凶的,倒是,和我有得一拼。” 柏沉故虚虚围着时寻发颤的手,又不敢用力:“我在你眼里很温柔吗?” 时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额角的汗珠顺着面颊滑下。 柏沉故指尖微缩,没再回应。 到医院后,柏沉故片刻不耽搁地抱着时寻挂了急诊。 处置室里,医生没轻没重地扯动着沾血的衣物。 稍时,他取来一把剪刀,对两人道:“床上坐一下,创面可能粘黏了,得剪衣服。” 柏沉故忧心地望了眼发钝的剪刀,陪时寻一起坐在了床铺上。 晌午的阳光刺眼,清晰地压在沾满血迹的校服上,显得格外骇人。 医生一操作,时寻的表情就明显痛苦起来。 柏沉故向前俯身,小心翼翼地询问医生道:“医生,能不能换我来?” 医生笑着拒绝:“小同学,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按着你同学让他别动。” 时寻偏头看向伤处,一只手却挡住了他的双眼。 虚虚的怀抱将他环住,托扶着他的后脑勺靠在一侧肩膀上。 杂乱的心跳顺着肩窝处传来,炽烈又忐忑地鼓动着。 那怀抱的主人对他说:“别看,吹吹就不疼了。” -------------------- 这章好~长~~~ 麻烦点击头像关注一下作者鸭~ 第20章 “还是很喜欢你呢。” 时至今日,时寻仍能记起自己缝针时在柏沉故掌心里留下的那两滴眼泪。 一滴藏匿着委屈,一滴裹挟了感动。 事发后几天,郑路受到了处分,几个不明是非的人也一并被罚,陪着郑路在某次课间操时去广播台读检讨。 就在所有人唏嘘不已的时候,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却根本不在现场。 时寻听说念检讨的事后,直接撺掇柏沉故逃了课间操一起去校外喝奶茶。 那天,他问柏沉故为什么没有觉得对方说的是事实,毕竟他在学校里的名声的确很差,误解才是人之常情。 柏沉故对他说。 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往往藏在行为中,而不是言语里,直言直语或许会得罪很多人,但在背后默默的付出,不是没有人知道。 柏沉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意盛灿。 那年秋日的奶茶温热甘甜,却远不及眼前人的笑容来得温暖舒心。 彼时的时寻像是断了根的浮萍,无人管顾地在池塘的方寸间受尽风吹雨淋,想彻底放肆沉塘,巨大的水面张力却禁锢着他,不许他退缩半步。 那段冗长又难熬的时光里,唯有柏沉故站在他身边,给过他最亲近的关怀。 这些年,他下意识忽略一切有关郑路的事,竟险些忘了这段过往。 时寻想起那天去看阿婆时,邻居阿姨和他说的话。 “如果当初令你心动的理由还在,你又迷茫什么呢?” 时寻轻然一笑,突然释怀了。 最早的心动也不过是孤独时的陪伴与照拂,是他变得贪心,才会失去当年的初心和快乐。 不远处,柏沉故还在耐心地开导着女孩。 傍晚的黄昏投来一束年少时的光芒,点亮了时寻黯淡已久的心灯。 他怔怔地呢喃着:“柏沉故,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你呢。” 柏沉故看着女孩,目光坚定:“我向你承诺,我和每一位走进手术室的同事都会竭尽全力保证你和你母亲的安全,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你和你的家人一个机会,好吗?” 楼上那位母亲的哭声不绝于耳,不断提醒着女孩生者的苦痛。 她抬起满布血丝的眼睛,渴望地看着柏沉故,难承其重地崩溃哭泣:“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长椅上:“记忆里我的父母身体健朗、健步如飞,可你看她们现在呢?如果她们穿得单薄,我甚至能看见衣料下根根分明的肋骨。她们已经够难了,我不该再成为她们的拖累。” 柏沉故劝慰着她:“但她们从未觉得你是拖累。” 女孩心思沉重地摇摇头,泪珠甩在柏沉故的手背上,显得格外冰凉。 “没能健康地回来是我没福气,移植手术对她来说风险太高,我是真的不能……”女孩哽咽着,“不能让她拖着满是伤病的身体,再为我这个近十年都没能陪她的不孝女冒生命危险了,我宁可自己干熬到死。” “小蝶……” 一个声音颤巍巍地从旁边传来,悄然破开周遭浓重的哀伤。 女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母亲,震惊地转头望向柏沉故。 “不是柏医生叫我们来的,是我们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担心你发脾气才出来看的。” 女孩沉下脑袋,抓着金属珠花的手紧紧握合。 母亲试探地走过来,伸出手搭在女儿早已被泪水沾湿的手背上。 她极其小心地说道:“小蝶,医生和我说过,肝脏的再生能力很强,妈妈绝对不会有事的。” 小蝶蓦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哭得早已通红的双眼:“小蝶,妈妈从来没觉得苦,心里念着你的这些年,妈妈每天都很幸福,妈妈……好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绷紧的弦终于熔断。 小姑娘猛地伸出手抱住母亲,放声大哭。 沉默寡言的父亲从身后绕过来,围抱住妻女。 哭声破开沉重的阻碍,迎接着迟来的爱意。一家人紧紧相拥,只一瞬便胜过千言万语。 柏沉故从长椅上缓缓起身,手腕上忽然多了一道将他向外拉的力。 站定时,柏沉故才看清是时寻。 时寻道:“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你还凑在那当什么电灯泡?” 柏沉故无可奈何地发问:“那站在这就不算电灯泡了吗?” “当然不了。”时寻挑起一侧的眉尾,“他们是一家,我们是一家,谁都不算谁的电灯泡。” 柏沉故的表情凝固,心跳的鼓动频率开始异常。 时寻转过来,眼神中捎带着委屈:“看见我的眼神了吗?是不是和小蝶刚才的很像?” 柏沉故猜不透他的想法,没说话。 时寻眨巴两下眼睛,小幅度地抬起手臂:“这眼神的意思是说,我也想要个抱抱。” 柏沉故眼底一震。 撩人的晚风吹起时寻的发梢,模糊的影子不安分地在他额间跃动,宛若翩然起舞。 柏沉故的手指下意识向前移动。 时寻很快放下手,笑道:“别板着脸了,我不开你玩笑就是了。” 他敛起神思,看向小蝶一家人:“我出院之前,还能赶得上小蝶做手术吗?” 柏沉故默默缩回手指,语气正常道:“还需要看情况。” 一阵疼痛趁人不备袭来,时寻倒抽一口凉气:“嘶——” 柏沉故伸手搀住他:“疼?” 那痛感不算强烈,时寻尚能忍耐,可当他看到柏沉故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时,就立刻改换了临到嘴边的说法:“嗯,疼。” 柏沉故一路扶着他回病房,脚下那块地板还没沾一会儿,人就又走了。 时寻正复盘自己的苦肉计到底搞错了哪步,柏沉故就带着晚饭回到了病房。 原来是去买晚餐了。 柏沉故拆好包装,把面碗递到时寻眼前。 时寻却迟迟不肯伸手接,佯称自己手疼。 “手为什么疼?”柏沉故问。 “额……”时寻只得胡诌了个理由,“我去找你们的时候是扶着墙去的,累得疼。” 柏沉故叹了口气,似是信了。 他卷起一口面条送到时寻面前:“这样能吃了吗?” 温热顺着唇边传递过来,时寻愉悦地张开嘴,享用被柏沉故投喂的晚餐。 那晚过去,小蝶同意了移植。 为了尽早替小蝶手术,柏沉故加排了一场手术,手术时间定在了两日后。 手术前一晚,柏沉故收到了一份迟来的道歉。 小蝶为失手伤到他的那件事郑重道歉,接到从小姑娘手里递来的创可贴时,柏沉故心头的责任又重了一分。 手术室外,小蝶的父亲急得直打转,护士多次劝他去等候区休息一会儿,他却始终不肯离开。 终于,手术室的门平移滑开。 小蝶的父亲忙迎上去,险些一个踉跄跌倒。 柏沉故伸手搀扶,安抚他道:“放心,手术很成功,但移植手术的术后并发症较多,暂时还不能放松警惕。” 小蝶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在柏沉故面前:“谢谢医生,谢谢您医生!” “您快起来。”柏沉故连忙扶起人,“我只完成了手术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我恩师沈院长做的,您真正感谢的人应该是他。” “不。”小蝶的父亲用力地摇头,“我们最该感谢的就是您,如果没有您,小蝶连做手术的机会都不会有。” 柏沉故摇头:“是我应该做的。” 一片感恩的道谢声中,柏沉故重新进入那扇门。 最后一段的等待时间结束,小蝶和她母亲的病床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柏沉故暗暗吐出一口气,按揉自己酸痛的颈项,他瞟了一眼旁边的电子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他下意识想去趟病房,却想起时寻早在下午就出院了的事实。 他收回脚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时寻的呼唤声。 “柏医生。” 柏沉故转过头,险些没盖住眼底的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时寻回他:“当然是等小蝶的手术结果。” 柏沉故神色微敛,声调不明显地降了一度:“她们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但,”时寻故意停顿话音,“更重要地是等你。” 柏沉故暗下的眸色里染上几抹期待的不解:“等我?” 时寻颔首:“是啊,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柏沉故问。 时寻眼珠半转,神秘兮兮道:“你确定要现在听吗?” 柏沉故不设防地应声。 时寻提前警示道:“别推我啊这位医生,我的刀口可还没好。” 说完,他没再给柏沉故反应时间,直接前跨一步,在柏沉故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唇瓣急促相贴,生出“啵”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扎耳。 时寻灿然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呢。” 柏沉故木然,嘴唇讷讷地开合:“你——” 时寻强行扬声打断他的话:“哎?半年可是你说的,拒绝也请留到半年后。到时候请务必按照流程拿着意向书来找我,在这之前……” 他刻意强调道:“就是早上一天,都、没、门。” -------------------- 开启动手动脚的日常生活~ 端碗求海星~ 第21章 “我能带你回家吗?” 柏沉故呆滞地盯着时寻,手脚麻木得如同麻药刚在体内生出作用。 时寻本就没打算听柏沉故的答案,说完便直接向后退了一步。 他歪头看向柏沉故:“没有几个小时你就要上班了,钟医生和我说医院里也有睡觉的地方,开车回家还要半小时,你就在这儿歇下吧。” “明晚,不对。”时寻改口道,“准确地来说是今晚,我在家等你回来。” 时寻大摇大摆地离开,独留下中了定身术般的柏沉故在走廊里久久伫立。 缓和了好久,柏沉故才安抚住脱缰般的心跳。 他回到办公室,混做一团的思绪才逐渐离散。 他拉开柜子,从中取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 「请您替我给时家提个醒,别逼时寻做任何事,否则,我必定全力阻止他们达成所愿。」 发完消息,柏沉故松开手上的力道,任手机肆意从掌心滑落,坠在桌面上。 他合上双眼,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折入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时寻步伐轻快地走出医院大门。 说出了想说的那点话,他心里十分畅快。 手机铃声响动,他看都没看就点击了接听。 听筒里的女声对他说:“该做的事情有在做吗?” 熟悉的音色传来,毒药般侵蚀着时寻心底的兴奋。 时寻的声音骤而降温:“您知道现在是凌晨吗?” 女人不悦道:“我这边不是凌晨就行,少跟我扯东扯西。” 时寻眼睫低垂,盖住眼底的酸楚。 是了,他这位养母眼里一贯都是没有他的,哪会为了他的睡眠浪费时间思考国内是什么时间。 女人强行拉回话题:“老家伙发你的短信都接到了吧?照着上面写的做就行,别整天无所事事。” 时寻否认道:“我是在上学。” “上学不就是无所事事,天天窝在学校里能干出什么?你现在只需要讨好柏沉故,你就什么都有了知道吗?” “……”时寻捏紧手机,指腹留在屏幕上的指纹印记愈发明显,“我不需要倚靠任何人。” 电话那头驳斥道:“你需不需要不重要,时家需要。我明天就回国,你赶紧带着柏沉故回趟家,结婚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看看了,要是带不回来,这辈子就都别回来了。” 一段通话结束,干脆地斩断了两人间微薄又脆弱的关联。 时寻垂下手,删除了两人的通话记录,一并清除了近期所有的拦截短信。 还好他从未沾眼去看过那些信息,否则他真的会恍惚觉得自己对柏沉故的追求不够纯粹,甚至掺杂了几分顺应家中意愿的曲意逢迎。 他更庆幸的是柏沉故对这婚事里所求的龌龊并不知情,不会受到这些事的叨扰。 他们的通话内容没有一句能威胁得到时寻,即便是有,他也不愿为此带柏沉故回北池市。 毕竟要是能挤出这个时间,他当然得拉着柏沉故去谈情说爱,哪有空浪费时间陪他们逢场作戏。 时寻轻笑一声,找到了离院前从钟医生那要来的柏沉故的微信,发送了验证消息。 · “听说了吗?昨天那例肝移植做供肝摘除的是柏沉故。” “关系户果然不一般,他资历这么浅,这种难度的手术这么快就让他上手,还真不怕出问题。” 钟予章还没走到办公室,就被走廊里的闲言碎语吵到了耳朵。 他半分情面也没留,直接开口怼道:“你们一大早就吃柠檬,也不怕胃穿孔,柏沉故一天到晚泡在医院不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攀比?不是我说,你们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手术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谁敢下刀?” 说闲话的其中一人反过来对钟予章阴阳怪气道:“你也不用在这儿维护他,明年人家就能考上副主任医师,到时候你们科室要是聘了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你的位置了,钟医生。” 钟予章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能不能聘上都好说,但某些只会酸别人又不肯上进的人定然是聘不上的。” “钟予章。” 柏沉故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钟予章不再与他们争辩,翻了个白眼就离开了。 看柏沉故站的位置,他应当是什么都听见了。 但他却只字未提,转手把优盘递给钟予章:“昨天沈院的手术视频资料。” 钟予章嘿嘿一笑:“也就只有你这么想着我,谢了。” 惶急的手机铃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柏沉故向钟予章点头致意,向一旁走去。 柏母的声音迷糊地传过来:“儿子,你大半夜给我发的微信什么意思啊?他们胁迫小寻做什么了?” 柏沉故没多解释,只是说:“您代为转达一下就好。” 柏母顿了顿:“我觉得不对劲。” 通话旋即终止,柏母转头看向正在泡茶的管家:“哎,老许,小沉和小寻最近怎么样了?” 管家放下手中的茶壶,不紧不慢道:“两个孩子已经登记结婚了。” 柏母震惊地瞪大双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她向前移动身子:“都结婚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啊?” 老许悠闲地站定,说道:“是您说无需再汇报他们的近况,您说自己不想和时家的疯婆娘一样,像个变态似的监视他们的动向。” “……” 这话耳熟,她好像确实说过。 柏母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从通话记录里回拨了柏沉故的电话。 她不悦道:“行啊你,还拿我当妈吗?结婚这么大事到现在都没和我说一句啊?” 柏沉故的回应却很淡定:“没记错的话,这婚事是您张罗的,从头到尾您都知情。” 再度被有理有据地噎回来,柏母觉得气不顺,抱怨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除了气我就不会别的。” 她捻算着时间:“马上就十月一了吧,带我们小寻回来一趟,别说什么没有假,就是串休也给我弄出几天假期来。你不用不同意,你不同意我就打电话给老沈,问问他为什么苛待我的宝贝儿子。” “……”柏沉故说不出话。 “带上小寻,带上小寻听见没?我可不是看你的,要是不带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 柏沉故没同意也没拒绝,毕竟孤身一人回北池是他自己的事,若是带上时寻,总要先问问对方愿不愿意。 他不咸不淡道:“微信里那句话记得替我转达。” 柏母却全然不在意,还在强调:“带小寻回来知道吗!” 通话结束,柏沉故望着微信里和时寻的对话框,纠结地皱了皱眉。 这天,柏沉故下班得很早。 想起时寻说会在家里等他,脚上的步子就不知不觉地破开了心底的犹豫。 窗外朦朦胧胧地飘起雨花,盖在刚刚开启的路灯上,织出一片晶莹的雾纱。 回家的路上一片绿灯,完全没给他任何迟疑的机会。 他轻悄悄地上楼,连楼道里的感应灯都未曾惊动。 在门口逡巡了半晌,他点亮了门上的密码盘。 密码盘幽微的蓝色光芒圈在银色的门把手上,映出上次回来时还未出现的指纹痕迹。 柏沉故拿出纸巾,想伸手擦掉痕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留点他的印记也是好的。 按完密码,他伸手覆在残存的指纹上,压动了把手。 时寻正抱着小柴蹲在门口。 听见响动,小柴猛地扭头,呜呜地呼唤着。 时寻也一并扬起头看向柏沉故:“你今天回来得好早,我还以为‘然后’又在胡闹呢。” 柏沉故错开时寻喜悦的视线,提醒道:“你的刀口还没愈合,不能这么抱着它,小东西太皮,容易抓到你的伤口。” “哦。”时寻听话地放开手。 他站起身,往柏沉故身边凑了凑:“柏医生这是在关心我吗?” 柏沉故的手微抖,衣服挂得都有些偏。 他迅速摆正衣服偏移的角度,语气轻柔地说:“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时寻俯身拍了拍在两人周围乱蹿的小柴,点点头:“可以啊,只要你说得不是让我远离你之类的话,我都能答应。” 柏沉故分开自己暗暗摩挲的指尖,直言道:“那我能带你回家吗?” 伞面的小雨滴聚集下坠,无声地在此刻隐匿踪迹。 时寻的心跳不动声色地空了一息:“你要……做什么?” -------------------- 带你回家啊! 前方提示:高能助攻柏母正式上线。 第22章 “你耳朵红了,哥哥。” 柏沉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我想带你回北池,今天母亲联系我说想见你一面,我想先问问你的想法。” 时寻意外又局促地眨着眼。 这事还真是够巧的,家里凌晨才催他带柏沉故回去,柏母这边居然也向柏沉故提出了想见面的意思。 要是真这么回去了,怕是他们前脚离开津松,后脚时家阖家上下就得知道这个消息。 这样的话,家里肯定要认定那通电话里有什么话能拿捏住他,再往后,今晨这种事怕是会只增不减。 时寻默默在心里权衡着利弊,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表情,脸上踟蹰的神色就这样全盘落入了柏沉故意眼底。 柏沉故沉声:“没关系,为难就算了,你本也——” 瞧见柏沉故的表情里融进了几分失望,时寻的嘴陡然生出了自己的想法,连忙拦声道:“好好好,我们一起回去就是了,你别不开心啊。” 话一出口,时寻后悔万分。 但说都说了,他也只能再找些别的借口找补了。 时寻:“机票没那么好买吧?” 柏沉故:“看过了,余量很多。” 时寻:“医院不太好请假吧?” 柏沉故:“可以安排。” 时寻:“小柴也没人——” 柏沉故:“阿姨会照顾。” “那,那……” 时寻思路卡顿,大脑滞涩到难以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继续搪塞。 柏沉故趁机抓住话缝,插言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柏沉故一头扎进房间里,完全断了事情转圜的余地。 时寻一脸懵地站在客厅里。 这就进去了?什么就早点休息了?这个点他还没吃晚饭好吗? 柏沉故这个表现,看着就像担心自己会随时反口似的。 虽然……确实有这种可能。 他本还想着和柏沉故一起吃晚饭,现在计划算是泡汤了。 他瞟了眼倚在门上的那把沾了雨水的伞,默默替柏沉故扶正。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谢谢柏妈妈,毕竟就是因为她说想见自己,柏沉故才说出了那句令他极度心动的“我能带你回家吗”,至于其他的,那就都再说吧。 凭借着那点甜意,时寻咽下一顿毫无滋味的晚饭。但快乐过头的副作用也很明显,他又又又失眠了。 他才做过手术,不能效仿之前睡不着就起来看算法的行为,只能枯燥地闭眼数星星。 时寻记得第二天要赶飞机,却不知道自己大清早就要出发机场。 在柏沉故坚持不懈地敲门下,他强拖着开机失败的身体起了床,从车上一路睡到下飞机。 最后,他是被北池的冷风吹醒的。 北方的秋日格外明显,少雨又清凉,是时寻最喜欢的时节。 也是,他和柏沉故相识的时节。 他懒散地向身边看了一眼,在瞥见柏沉故的侧脸后泛起了浓盛的笑意。 柏沉故家还在原来的位置,一路走过去,总给他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他们还没到家门口,柏母就迎了出来。她喜悦地伸出双臂,向两人走来。 时寻羡慕柏沉故和他母亲间这种关系,一时心生艳羡。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个拥抱落在了他身上。 怀抱的温度驱散着街巷里的凉意,带来非比寻常的温暖:“小寻啊,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时寻的呼吸一缓,有些不可置信。 柏母拉开时寻,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小寻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高中那会儿,时寻来过几次柏沉故家,也和柏母见过,当年的柏阿姨虽然没有现在这么热情,但在他印象里也是个十分亲和的人。 只是他没想过,再见时,他们会变为一家人。 时寻曾经极度渴望亲情,可当这种情感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又总是惴惴不安。 柏母拉着他往前走:“和小沉一样在南方待久了吧,回来穿得这么少,快进屋暖暖。” 走出去了好远,柏母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随意地向后叫了他一声:“自己跟上啊。” 时寻憋笑着跟柏母进了屋。 暖烘烘的热气迎面扑来,吹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 时寻向后瞥看,确认柏沉故也进了屋门。 柏母亲手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小寻,小沉爸爸和弟弟最近在忙公司的事,你多担待,你放心,他们就是忙出花了,我也肯定让他们这两天回来一趟。” 时寻摇摇头:“不打紧的。” “打紧!”柏母道,“这是最打紧的事了。” 时寻还没插上话,柏母又继续嘘寒问暖:“路上耽搁这么长时间肯定饿了吧?咱们一起吃饭。” “不了阿姨,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 柏母皱眉道:“飞机餐算什么饭,我订一桌送家里,就等一会儿,很快的。” 柏沉故打断道:“他不能吃。” 柏母立刻就不高兴了:“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小寻吃饭啊?” 训斥完柏沉故,她还不忘安抚时寻:“别听他胡说八道,到了阿姨这儿,想吃什么都管够。” “谢谢阿姨,但我确实不能吃。”时寻调和道,“我刚切除了胆囊,这段时间只能吃些软糯清淡的。” “手术?”柏母怒视柏沉故道,“怎么都没和我说?你好好照顾小寻了吗?” “阿姨。”时寻忙不迭地拉回柏母,“手术就是柏医生主的刀,术前术后他都在照顾我。” 几句好话说完,柏母才堪堪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对小寻不好,看我不打你。” 在柏沉故的叹气声中,两人又热络地聊了起来。 话叙持续到傍晚,一下午客厅换了三壶茶,晚饭都吃完了他们还在聊。 柏沉故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带离了时寻。 鉴于临走前母亲的百般嘱咐,柏沉故只得带时寻住进了他以前的房间。 去津松的这些年他几乎不回北池,都是母亲偶尔去津松小住,他们才会见面。 他的卧房还是从前的模样,但却因为没人住显得比以前更为冷清。 柏沉故抬起手,把端了一路的蜂蜜水递给时寻。 他询问道:“下午坐了那么久,身上有不舒服吗?” 时寻怡悦地接过杯子:“没有,就是家里暖气开得好大,出了点汗,我想洗个澡。” 柏沉故拒绝:“不行,伤口没有愈合前不能沾水。” 时寻皱起鼻子:“可我做完手术都好几天了,再不洗澡就要发霉了柏医生。” 房间里静了几秒。 时寻不知道柏沉故是不是要生气,捏杯子的手都收紧了几分。 最后,柏沉故叹了口气,向浴室走去。 浴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多时,柏沉故对他说:“可以用湿毛巾擦擦身上,东西我都拿出来了。” 他边说边移步到门口:“水龙头向右出热水,注意伤口别沾到水,我先出去了。” 门把手的凉意侵袭指温,时寻的声音匆忙传来:“你是打算要我这个病号自己洗换毛巾吗……怎么想都会拉扯到伤口吧?” 语气极尽委屈。 柏沉故指尖微缩:“那——” “那你帮我擦。”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蹿进浴室,搬起一旁凳子乖巧坐下,俨然一副“我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了”的架势。 “……” 柏沉故隐约觉得自己踩进了预设好的陷阱,却还是折步回来了。 他重新走进浴室,在洗手台前调好水温,转头对时寻说:“浴室里安的是调光玻璃,按下开关所有玻璃都会模糊,一会儿我站在外面给你递温毛巾,不会偷看。” 时寻无声地瘪瘪嘴,拢紧的双腿松开,低声嘟哝着:“也没人不许你偷看……” 柏沉故没听清时寻在说什么,只当他同意了。 他伸手触碰开关,但玻璃却没完全没反应。 连按几下都是这样,柏沉故忽而想起临走前母亲反复强调要时寻睡在这里的事,蓦地明白了什么。 他起身走到房门口,扣动把手。 房间果不其然地上锁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母亲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根本没信号。 而微信里最后接到的消息是来自母亲的:「别想着出来,我们都睡了,喊也听不见,提前跟你和小寻说晚安了。」 柏沉故一口气哽在胸口。 他早该想到的。 时寻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藏不住的喜悦:“门锁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柏沉故没回答,目光定在浴室间里。 调光玻璃用不了的话,整个浴室就是房间内隔出一个全透明的隔间。 要是洗澡…… 晚间的沉色压进房间,落在灰白色的地板上,攒聚起一片浅淡的星光。 柏沉故走近窗前,拉紧了窗帘。 光线骤暗,感应夜灯随之亮起,漫散在他身上,却冲击起锋利的棱角。 像极了酒店那晚的他。 光线的变化侵入时寻的心房,勾出潜藏的紧张感。 柏沉故一步步靠近,时寻喉结轻滚。 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窸窣,柏沉故走进浴室。 浴室里也点着几盏不甚明亮的灯,凭借着那点光亮,柏沉故开始洗濯毛巾。 他把洗好的毛巾送到时寻手里,转过了身。 热腾腾的毛巾冒着水汽,时寻低声问道:“真的不能帮我擦吗?” 柏沉故一动不动,缓声道:“调光玻璃年久失修,暂时用不了,我不开顶灯,你不用担心,需要换毛巾就敲一下玻璃门。” 时寻抓住手里的毛巾,遗憾地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 衣物摩擦的声音细微,却不断在浴室的声效中扩大,令柏沉故无法忽视。 他的视线固定在其中一盏夜灯上,暗淡的光线偏生出无限遐想。 水龙头处积藏的水滴圆滑地下坠,惊扰着本就不平静的水面。 “当当——” 敲玻璃的声响提醒着柏沉故,他把手里的毛巾在热水下温了温,循着肢体记忆向淋浴间门口倒退着走过去。 时寻拉开淋浴间的门,伸手更换毛巾。 看着动作有些滑稽的柏沉故,他没忍住打趣了一句:“你感受到了吗?” 柏沉故清洗着毛巾,不解地问:“感受什么?” 时寻轻笑道:“我的体温啊。” 柏沉故的手一抖,水流不慎溅到地上,留下一片水渍。 时寻盯着柏沉故,竟发觉对方的耳根处多处几抹不同寻常的深色。 他扒在淋浴间的门边,出声问道:“你耳朵是红了吗?” 他的声音微顿,补上了一个玩心颇重的称呼:“哥哥?” 刚拧干的毛巾“啪”地一声掉进池子里,水纹向外推散,冲撞在洗手池边缘。 第23章 “偷看”洗澡(一更) 灵动的声音化作磨人的钝刃,磋磨着柏沉故的心口。 柏沉故动作凌乱地重新清洗,低着头把几个洗好的毛巾一股脑塞进时寻手里,径直离开浴室。 时寻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生气了,没敢继续放肆。 他安静擦洗,短暂地安分下来。 时寻走出来的时候,浴室门口摆了把椅子,上面放着套红色睡衣。 单看色调就猜得到,这肯定是柏妈妈为他们准备的衣服。 这样说来,柏沉故的那套也应该是红色的了。 他抬眼向床角望去,果然看见了另一套颜色打眼的睡衣。 时寻暗自窃喜。 要是他俩都穿上这个,那就真有点新婚的样子了。 时寻欢喜地换好睡衣,出来时却发现床下多出了一个理好的地铺。 他满脸问号地注视着地上的被褥,呆呆道:“你今晚要睡地上?” 柏沉故“嗯”了一声。 时寻持续震惊:“你不嫌脏吗?” 柏沉故咬肌轻动,没回答。 时寻费解地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不至于吧,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真生气了?” 正当他纠结如何与柏沉故搭话时,对方竟在脱好外套后,直接钻进了地铺的被褥里。 时寻目瞪口呆地看着,半句话也支吾不出来。 这还是当初那个洁癖到教科书上连一条提示线都不肯画的柏沉故吗? 他的震惊没持续多久,就在自我催促下清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柏妈妈为什么要这么撮合他们俩,但人都给他留在房间里了,这么上下分床地睡一宿可就太浪费了。 时寻不信那么严重的洁癖能从柏沉故的性格里蒸发掉,不死心地再次尝试。 他爬上床,坐在靠近柏沉故上方的床边,望着背对他的人,小声叨咕着:“你不洗澡能睡得着吗?飞机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病菌,不洗澡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闻言,柏沉故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观察到这个小反应,时寻确信自己的努力方向没有错。 他立刻乘胜追击:“地上也很脏啊,有好多灰尘碎屑,你又睡在地灯周围,等你睡熟后,那些藏在屋里的小虫子——” “时寻!” 柏沉故倒吸一口气,摆正身体,平躺下来。 时寻一脸无辜地眨眨眼:“上来睡呗。” 柏沉故面无表情地别开眼:“你安静我就能睡着了。” 时寻只得退一步:“那好歹也洗个澡吧?” 说着,他的嘴角不自觉咧起一个弧度,暗藏的贼心昭然若揭。 眼见意图败露,时寻忙抬起手,举到与耳朵平齐处,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绝对不偷看!” 柏沉故没理会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保证,轻合双眼,重新转回了身。 “早点睡。” 时寻不悦地扯动嘴角,放下了手。 真是小气呐,洗个澡都不给看。 他钻进被子,视线始终不舍地落在柏沉故的背脊上。 浴室里未尽的水滴滑落,浅浅地盖下一层湿润。 时寻又向床边凑了凑,小声问着:“你刚刚耳朵是真红了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行吧,不说话就不说话。 夜灯朦胧地笼罩在柏沉故身上,温柔地拥抱着他。 时寻悄然伸出手,虚虚地沿着柏沉故的身体轮廓描涂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柏沉故的呼吸声开始变得均匀悠长。 终于睡着了! 时寻缓缓掀起被子,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确定柏沉故没有反应,才试探地伸出脚往床下踩。 悄咪咪地折腾了好一阵,时寻才成功躺进了床边与地铺间留下的空位里。 既然柏沉故不想上床睡,他也只好在地板上陪睡了。 他向前挪动,枕在了柏沉故雪白的枕头上。 属于柏沉故的气息顺着呼吸细细传来,拨动着他的妄念。 他好想……再靠近一点。 于是,手臂不听话地抬起来,轻缓地搭在了柏沉故身上。 近似拥抱的动作在他心里漾开涟漪,带来无以复加的安心感。 他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埋下头无声轻笑。 渐渐地,时寻安静下来。 一片昏暗中,柏沉故睁开了双眼。 他轻动指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道压在他身上的力。 身后,时寻的体温隔着被子传来,柏沉故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默默等待人睡下。 夜晚永远是最适合做梦的时候,柏沉故却不能沉沦。 他煎熬地保持着清醒,浅数着视野里飘舞地尘埃。 良久,他轻唤了一声:“时寻。” 时寻没有回复。 柏沉故确认式地又叫了一遍时寻的名字,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才准备起身。 一番艰难过后,柏沉故“脱身”成功。他这才知道时寻居然没盖被子。 虽说地暖还在工作,但不盖被子也免不了会着凉,加之时寻长时间没接触地暖,这一觉睡下去,非生病不可。 柏沉故抱起时寻,小心翼翼地放回床褥间,又细心掖好被角。 他的动作极慢,私心地贪恋着片刻的温存。 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手。 他拿起床角那套睡衣,走进浴室。 柏沉故庆幸浴室的隔音做得还不错,实际使用起来传出的分贝数还达不到吵醒人的程度。 衣服一件件剥落,柏沉故边脱边折,完全叠好后才走进了淋浴间。 洗澡水从花洒处淋下,冰凉的触感寸寸浇熄着他的欲.念。 床上,时寻正瞪着眼睛隔着几层玻璃盯着柏沉故。 柏沉故在淋浴间外并排地挂了两条毛巾,碍事地挡住了时寻的部分视线。 时寻躺在床上找角度,却无论怎么都不合适,没多一会儿就看得脖颈酸痛。 他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裹着被子继续欣赏。 水露自上而下地扬散,细珠帘般地笼罩在柏沉故周围,滞留在肩窝处的流水涌动溢出,从他流畅的背脊间滑下。 时寻跟随水珠的流动偏移视线,逐渐肖想被遮挡的隐蔽位置。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干涩地滚动。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熬得最值的一个夜,就算代价是手术刀口再多疼几天他也没关系了。 不得不说,领了证就是好啊,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心上人沐浴也没有任何道德负担。 渐渐地,时寻看得浑身燥热,不可言说的渴望在心里翻涌搅动。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忘暗自抱怨柏沉故的房间修得太大,不然肯定能看得更清楚。 浴室里,柏沉故微微侧身。 时寻一惊,后背登时冒出一层冷汗。 以柏沉故偏身的角度来看,他大概率已经看见自己的行径了。 此时再想收敛为时已晚,时寻干脆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继续看。 发现都发现了,后果怎么样先不计,反正多看一眼就是赚一眼。 柏沉故的确是发现了。 他单手撑墙,早先克制的冲动重新上头,涌动的热意随着血液的流动疯狂向下冲击。 他周身僵硬地盯着水纹遍布的地面,他不知道时寻想干什么,但只要时寻钻回被窝,他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时间艰难地向前移步,冷水还在往下浇,带给柏沉故的收效却越来越差。 他试探地向后转,居然发现时寻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态自若得就差给他送包瓜子了。 柏沉故僵直地捞起架子上的浴巾随便擦拭了几下,便拉扯浴袍穿上,走出了浴室。 幽暗的光线中,两人四目相对。 时寻不自在地裹了裹被子,轻咳一声:“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不就是看你洗个澡吗?我下次也让你看。好歹我们也是合法关系,你就稍微大方点呗?” 柏沉故咬住牙关。 时寻的视线不老实地下坠,探进柏沉故敞开的衣襟。 他感慨道:“刚还真没看清,你腹肌这么明显啊,我能摸摸吗?” 柏沉故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时寻却还作死地从被子里探出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时寻。” 柏沉故低哑的声音传来,非比寻常的语气唤起时寻的警戒。 他抬起眼,对上柏沉故的眸光。 如果要用某个通俗的词来形容此刻柏沉故的眼神,时寻大概只能想到“冒火星”这么一个备选项。 柏沉故单膝跪在床边,压迫感极强地倾身向前,与他探出被子的手一点点迫近。 时寻倒吸一口冷气,气势节节败退,手指不由自主地往回缩动,直到彻底无路可遁。 柏沉故与他贴得很近,近到他那样谨慎的呼吸都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没关紧的浴室里涌出阵阵湿气,掺进干燥的空气中,沉重地压在时寻身上。 柏沉故眼皮微动,伸手搭在他的锁骨上。 时寻周身一颤,被迫接受着对方指腹间的灼热温度。 那按压的力道不轻,皮肤擦过骨骼,带来细细的痛感,吊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不敢直视柏沉故,视野被圈固在对方的颈项间,注视着压在动脉上的那颗痣。 细小的红痣随着柏沉故的心跳强力跃动着,仿佛克制不住封印在内的汹涌。 “时寻。” 柏沉故又唤一声,指尖移动到时寻的嘴角,继续摩挲。 指尖捻过的位置留下明显的印记,绽开的殷红如同花朵般从锁骨处攀援而上,一路盛放。 “你是不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 七夕第一更!第二更今晚十点~ 第24章 老王八的饲养日记(二更) “啪嗒——” 花洒里的水滴坠落在水流未退尽的瓷砖上,逐渐消解融散。 危险的信号迅速蔓延,时寻瞬间哑火。 他悄然后撤,连带着被子也一并向后拖行。 可柏沉故的手却不肯撤离,甚至继续沿着他的嘴角向上滑动。 掠过他的耳廓时,时寻再度颤动。 他缩动脖颈,大半个头都没进了被子里,慌张道:“我……我伤口疼。” 柏沉故的神色微变,他抬起手扯住时寻头顶的被子,毫不留情地向下盖住他那张惹是生非的脸。 柏沉故紧合双眼,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也不去,下也不得。 床单不知何时被他揪出了难看的褶皱,他也顾不上许多,径直从床铺间离开。 虽然蒙着头,但时寻还是能感受到柏沉故下了床。 他不敢妄动,就这这个姿势直接躺倒,在床头窝成一团,灰溜溜地藏起原本自鸣得意的“小尾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柏沉故正衣着齐整地坐在椅子上,原本铺在地上的被子不知所踪,只留下一片干净的空旷。 时寻不知道昨晚啼笑皆非的后半夜柏沉故都干了什么,更不敢和他搭话。 尤其是想起昨晚柏沉故想活拆了他的表情,他到现在还有点后怕。 以后还是得稍微注意点,也不能搞得太过火。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平静,柏沉故从椅子上起身开门。 时寻是闭眼也不是,睁眼也不是。 柏妈妈站在门口,等柏沉故打开了门才问道:“宝贝们要吃早饭吗?” 边说还边从门缝向内瞟着。 柏沉故挡住母亲:“走吧。” “?”柏母疑惑,“小寻呢,他不吃了?” 柏沉故身子不动:“他洗漱完就出来。” 接着便带着柏母离开了房门口。 时寻松了一口气。 他从床上扭起身,拉开身上层层缠绕的被子,走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昨晚旖旎的记忆便自动在脑中播放,扰乱着时寻的思绪。 但他没工夫多想,囫囵着洗漱好,匆忙换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柏母和柏沉故正坐在桌前等他吃饭。 看见满桌子十几样清淡不腻的早餐,时寻愣了一下。 柏妈妈居然还记得昨天他随口一说的术后忌口,还特意给他准备了这么多选择。 见人迟迟不落座,柏母对他招了招手:“快坐下啊小寻,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吗?” 提到昨晚,时寻的思绪瞬间凝滞,他瞥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柏沉故,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柏母端了杯茶送到她面前,“你这刚回来,北池的气候太干,喝点去火茶好。” 时寻的手还没碰到茶杯,就被柏沉故当场截胡。 柏沉故端起凉茶,一杯到底。 柏母一愣,旋即“啧”了一声:“想喝就说话,怎么还上手抢小寻的呢?” 她一把抢回柏沉故手里的杯子,对时寻道:“等会儿啊,阿姨再给你泡一杯。” 时寻怯怯地看向柏沉故,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泛着异常的红。 他正好借势搭话道:“你嘴角怎么了?好像有点溃疡。” 柏沉故睨视过来,脸上的不悦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你说呢?” 时寻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柏沉故好像真的气得不轻,这要是一直这样,那相处起来也太折寿了。 时寻连忙对昨晚发生的事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不偷看你洗澡就是了。” 柏沉故撩起眼皮,轻哂一声:“你也知道自己是偷看?” 时寻窘迫一笑,但也不避讳于承认自己的行径:“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明目张胆,但那不也是因为你身材——” “闭嘴。” 柏沉故厉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头疼地闭了闭眼。 时寻没敢继续说下去。 看来道歉没用,他得另想个办法哄哄柏沉故。 要不出去散散心? 现在约柏沉故出去,十有八九都会被拒绝,然后再被警告消停一点。 可,他们现在是在柏沉故家里啊。 时寻心念一动,对着倒完新茶的柏妈妈眨了眨眼:“阿姨。” “哎。”柏母问,“怎么了?” 时寻笑道:“我都好久没回来了,今天想出去逛逛行吗?” 遖颩喥徦 “去呗,北池新修了好多新景,看看也好。” 柏母放下茶杯,拍了下柏沉故:“你今天带小寻好好出去转转,一会儿从你许叔那拿把车钥匙,小寻想去哪就带他去哪,知道吗?” 柏沉故看了一眼时寻。 时寻龇牙一笑,试图撇清自己与柏沉故被指派陪他散心这件事之间的微妙关联。 柏母接着说:“那你们先出去逛,家里就不给你们准备午饭了,晚上回不回来吃饭都给家里打个电话行吗?” 时寻乖觉地点点头。 目的达成,时寻欣喜地向柏沉故移了移:“那今天就拜托学长了。” 早饭后,两人顺利取到了车。 柏沉故等时寻扣好了安全带才问道:“说吧,想去哪?” “一中。”时寻利落地答道。 柏沉故微怔,迟疑地看向副驾上的时寻。 时寻眨动眼睫:“是不行吗?” “你想回高中看老师?” 时寻摇头:“不啊,你忘了吗?今天国庆,他们肯定休假了,我就是想去看看我们一起待过的地方。”顺便再哄哄你。 柏沉故心绪复杂地垂下眼睫,没再多言地启动了车子。 他驾轻就熟地开往学校,不多时就到了附近。 校门口不设停车位,柏沉故就把车停远了些。 校园的围墙外贴着长条的施工标识,还不时传来挖土机操作的噪音。 见状,时寻忙跑向门口。 门卫大爷还在值班,看见有人来就迎了出来:“你们什么人啊?” 时寻:“我们以前是从一中毕业的,趁放假就想回来看看。” 大爷长“哦”一声:“那你们来的不赶巧,学校最近在翻修,操场里挖得到处都是坑,太危险了,下次再来吧孩子们。” 解释完原因,大爷就自顾自地回了门卫室。 “翻修啊……” 时寻遗憾地长叹一口气,他好不容易诓柏沉故出来,本想借着点往日的情分哄他高兴,这下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更重要的是,能和柏沉故回北池,再一起回一中这件事估计很难再有一次了。 就在他万分沮丧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柏沉故开口道:“下次就下次呗,怎么突然蔫了?” 时寻掀起眼皮,惋惜地看向柏沉故:“可下次就没有你了。” 柏沉故眉间微动。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很多:“如果你需要,我再陪你来一次。” 时寻眼底涣散的光亮骤而聚起,他兴奋地勾住柏沉故的手指:“我可听见了啊,不能反悔的。” 他折动手指,将自己的拇指与柏沉故的相贴,嘴里还振振有词的:“盖章敲定!” 柏沉故全程呆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始终没说话。 但在时寻这儿,没否认就是最大的承认。 得到了柏沉故的承诺,晌午的天气都好像明媚了许多。 他从校门口向外张望,发现了附近唯一一家“幸存”的店面。 他指向那家店对柏沉故道:“来都来了,陪我进去逛逛呗?” 柏沉故顺着时寻指的方向看去:“文具店?” 时寻欣然点头:“是啊,差生多文具没听过吗?我以前就很喜欢去文具店。” 柏沉故认真纠正起他来:“你不是差生,你只是偏科。” “哈?”时寻发笑道,“我这种语文都考过不及格的选手难道不算差生吗?” “我不认为英语和数学成绩加起来只扣了五分的人是差生。” 这话题越聊越严肃,时寻只得强行拉回,他歪头看向柏沉故:“这位学长,距离我高中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当时的成绩水平啊?” 柏沉故依旧不上道:“记忆力问题。” “哎呀。”时寻也不想费劲了,干脆强行拽着柏沉故的胳膊往文具店里进,“快跟我进来吧。” 进入文具店,一股笔墨的香气瞬间充盈鼻腔。 彼时时寻总来文具店,主要是因为练习转笔导致了水笔的消耗量直线上升。 等后来他学会了,却养成了来文具店闲转的习惯。 两人停在放置笔记本的区域。 柏沉故抽出其中一个本子,大致翻动后就收在了手里。 “你要买笔记本?” “嗯,记点笔记。” 时寻有些意外:“你都工作了,还要记笔记啊?” 柏沉故板正地回答道:“医生是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职业。” 时寻不走心地点头,翻起其中一个笔记本的扉页。 画里是一片夜空,一眼望去尽是深邃,内里还点缀着几颗闪亮的星辰。 时寻的确打算买个本子,他想记录一下自己追柏沉故的方式和效果,到时候做个建模分析,看看哪种途径柏沉故更受用,以降低自己走弯路的可能性。 柏辰,星辰…… 时寻很中意这个本子的寓意,正准备收进手里结账,却蓦地发现星辰页后面还有一层。 他翻动前页,只见纸张的正中画了一只翻了壳的乌龟,表情滑稽得像是在认错。 时寻灵机一动, 他转身在自动结账区付了款,借用货架上试用的中性笔在乌龟图的下面写了一行字:「老王八的饲养日记」。 看着自己写下的字,时寻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和他搭得多了嘛。” 偏偏这时,柏沉故从他的身后靠近过来,盯着他的本子出声问道:“你在写什么?” -------------------- 七夕第二更结束,大家七夕节快乐鸭~ 第25章 “因为想哄你啊。” 时寻心慌地双手捂住本子:“别人的日记本怎么能随便看呢?” 柏沉故淡定地收回眼:“没看,只是在问你。” 时寻紧张的神经缓缓放松,压在本子上的力道也随之轻下来。 柏沉故漫不经心地问:“在写我坏话?”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时寻直起身,指着柏沉故手里的本子,生硬地别开话题:“你那个也给我吧,我一起结。” 他不由分说地取来柏沉故先前拿在手里的笔记本,摞在自己的本子上方,悄然隐藏自己的行径。 眼下,时寻俨然丢失了闲逛的心情。 他心虚地在店面里逛了两圈,便和柏沉故一起结账离开。 记忆里校园外的甬路总是格外漫长,如今再和柏沉故并肩同行,竟发现这条路原来这么短。 转弯前,时寻回头看了眼学校,把怀里的笔记本圈得更紧了些。 怀中的两册本子依偎相贴,细碎的声响传入耳中,伴随着清风一并护送两人离开。 下次,等下次再回来的时候,他一定带着柏沉故重新踏进这里,细致缝补好过去所有的遗憾。 回停车场的路上,时寻缓慢回过神,余光无意扫到了附近的一家药店。 想起柏沉故“受伤”的嘴角,时寻转头对他说:“你在车上等会儿啊,我办件事马上回来。” 他转头走向药店。 没过多久,时寻回到了车上。 他还没坐稳,柏沉故就盯上了他手里的袋子:“你去买药了?哪不舒服?买药之前怎么不先问问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连串疑问,时寻愣愣地举起口袋,送到柏沉故手里:“给你的药膏,我看你嘴角红得快起泡了,就想着给你买点药,人药店的说一天涂两次,不出两天就能全好呢。” 柏沉故的手掌轻垂,他隔着口袋捏起药膏,翻转过盒面:“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药?” “因为想哄你啊。”时寻忽闪地眨着眼睛望向柏沉故,“要是过两天你好了,不就不生我气了吗。” 时寻原本只是想说句好听的,能在柏沉故严丝合缝的情绪壳子外撬开一道缝隙就行,却不承想他这一句话说出去,柏沉故的唇角竟明显一勾,眉眼中的不悦也肉眼可见地退散了。 时寻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的计划明明推进得一塌糊涂,可他却好像真的哄好了柏沉故。 难道只是因为随手在路边给他买了支药膏? 那,那柏沉故未免也太好哄了点吧?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也不用那么小心自己的言行? 身旁,柏沉故拆开口袋,他盯着手里的药膏,刚舒展的眉头又不自觉皱了起来。 注意到那个神情,时寻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他想起了昨晚柏沉故的反应,突然又怂了起来。 算了算了,还是缓缓再说,缓缓再说…… 在外面闲逛了一天,两人在晚饭后回了家。 客厅里空无一人,柏沉故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处理,让他先回房间休息,便先行离开了。 暮色浓沉,切割着走廊里的灯光。 柏沉故敲动书房门,内里的谈话声悄然停止。 “是我。”柏沉故道。 得到应允后,柏沉故走进书房。 “哥,你和嫂子回来了?妈都把嫂子夸上天了,快带我认识认识。” 说话的人是柏沉故的弟弟柏向元。 看他一身西装革履,柏沉故就知道他是被母亲从公司揪回来的。 柏母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见柏沉故始终没搭柏向元的话茬,便问道:“你有话想和我说?” 柏沉故应声,他抬眸瞄了一眼柏向元,还是开了口:“我和时寻的事您就别再背后瞎忙活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您这样擅作主张只会使我们的关系变得难堪。” 听了那些话,柏母半分也没有展示出不高兴,反而八卦地眼仁一亮,向前挪动道:“昨天晚上你俩怎么了?快和妈妈讲讲。” 柏沉故:“……” 柏母轻笑一声:“你就别在我这儿装了,你的心思妈妈还看不出来吗?” 柏沉故的面色不动,语气依旧严肃:“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生活并非时寻所愿,只会成为他往后人生记忆里的一角灰色。” 他的声音哽动,声线低得像是系着超载的重物:“我们两个……没有可能。” 柏母不解地“啧”了一声:“不是明明挺好的吗?你和小寻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柏沉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最后重申了一遍他来的目的:“所以,请您别再为难他了。” 几片落叶在秋风的扫动下结实地撞在书房的玻璃上,发出“哐哐”的响动。 柏母不情不愿地半阖着眼点了点头,柏沉故才转身离开。 等脚步声远了,柏向元才迟滞地转头看向母亲,疑惑道:“妈你昨天干什么了?哥至于单独避开嫂子来找你一趟吗?” 听见柏向元的声音,柏母眉间的褶皱骤而抚平,神秘兮兮地看向小儿子:“你想知道?” 柏向元点点头。 柏母又问:“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你嫂子以前怎么和你哥认识的?” 柏向元再次点头。 柏母欣慰地拍拍小儿子的手背:“帮妈办件事,妈就和你说。” 说完,她向柏向元勾了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趁柏沉故没回来,时寻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支笔,打算先完善一下“饲养日记”。 他思忖片刻,决定回溯到小蝶手术成功的那天凌晨开始记录。 「第一记:凌晨亲吻表白;反应:愣神?;评估:自我情绪失控,评估失败。」 「第二记:邀请给自己洗澡;反应:脸红?;评估:喜爱程度两颗星。」 「第三记:偷看对方洗澡;反应:生气;评估:厌恶程度五颗星。」 就在时寻思索评估的结果是否需要调整时,柏沉故拉着行李箱进入了房间。 他紧忙抽出笔合上日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处理完了。” 柏沉故收起行李箱的杆架,沿着地板线平齐地靠在墙边。 “今晚我去隔壁睡,这是你的行李箱,要是还缺东西就给我发消息。” “啊?” 时寻不解的遗憾声还没结束,房门却意外关上。 门锁拧动,一声清脆旋即响起。 时寻朝着门口探看过去,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可见一斑。 “可是,门又锁了哎。” -------------------- 柏母:什么?屋里风太大,我听不清啊。 每周的更新增加啦,现在是打底二三五六日更新,不定时加更~ 第26章 “我超喜欢你的。” 柏向元关上门后,马不停蹄地回了书房。 柏母兴奋地问小儿子道:“确定锁上了?” 柏向元连连应声:“锁了。” “不过,”柏向元干笑两声,“真的没事吗?哥不是才说过别搞这些事吗?” 柏母摇头:“没事啊,反正门又不是我锁的。” “?”柏向元双目圆睁地看着母亲,“妈!没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 柏母笑着对小儿子招了招手:“想什么呢?妈又没叫你背锅,你想想,你哥刚才的话是不是一直在和我一个人说?他又没和你说,你锁了门他也没办法,再者,你哥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啊?” 听完母亲的话,柏向元竟觉得十分有道理,忐忑的心也因此受到了安抚。 他这才想起之前母亲的承诺:“那……” 柏母心领神会地示意小儿子坐下,问他:“你哥高三下学期转去翎城的事你还记得吗?” 柏向元低低地叹了口气:“当然记得,我不是也一起去了吗?那时候奶奶身体不好,想落叶归根,可又舍不得我们俩,就问我们愿不愿意一起走。 “那时候哥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转校也不是小事,他也一直没表态,可忽然有一天他就同意了。再后来,咱们三个一起去翎城待了几个月,哥高考结束那天,奶奶也去了。” 回忆了半晌,柏向元才讷讷地问母亲:“不过,这和嫂子什么关系啊?” 柏母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对我们离开那天拦小沉的那个男孩子还有印象吗?” 柏向元眨动眼睛,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点。 说来也奇怪,搬去翎城的那天,他们原计划是上午出发的,可柏沉故却硬是在房间里空坐到了傍晚,无论周围怎样嘈杂,他始终毫无反应。 谁也不知道柏沉故那天到底在隔着玻璃窗看什么,直到落日迟暮时母亲又催了他一遍,他才终于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 窗前,洋桔梗身上披被的阳光彻底散尽,浅淡的紫色吞没于阴郁之中。 柏向元嫌哥哥走得慢,干脆先上了车。 等了半天人还没来,他疑惑地从后车窗瞧去,却看见有人抵住了柏沉故的行李箱,试图挽留。 他们的距离不近,他又是在车里,自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那天后,柏沉故的性格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尝试了很多办法,但都无济于事。 仔细想想,一切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柏向元有点反应过来了,他小幅度地抬起手,指向门外:“嫂子不会就是当年那个想留下我哥的人吧?你撮合他们结婚也是因为这个?” 柏母“嗯”了一声:“不过,我本以为他俩只是因为你奶奶的事不得不分开,可现在看来,好像是那时还发生了别的事,才让你哥到现在都在钻牛角尖,还跑来怪我多管闲事。” “会不会是搞错了?”柏向元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他们以前就是普通朋友呢?” 柏母摇摇头,坚定道:“不会,你哥要是不喜欢小寻,是决计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的。” 数月前,柏母无意间得知了时寻要成婚的消息,立刻就飞了一趟津松。 她知楠漨道柏沉故没有时间,便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不出意料的,柏沉故当场回绝。 柏母也不急躁,只是静静地把时寻的照片推到了他面前:“这个也不行?” 柏沉故只看一眼,眸光便定住了。 他足足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分钟,才抽离视线道:“我不会结婚。” 说着,柏沉故就准备离开房间。 柏母却遗憾地叹了口气:“哎,我还真蛮喜欢小寻这孩子呢,想着你要是也喜欢他,还能伸手救一救,真可惜了,可怜这孩子以后就要受苦了。” 柏沉故驻足:“什么叫救?他为什么会受苦?” 柏母缓缓收回摆在桌子上的照片:“时家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公司近半年来连续决策失误,资产负债率节节攀升,有心之人趁机煽风点火,股东们的质疑声四起。 “他们想利用婚事找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又舍不得他们的亲生儿子,就想逼迫时寻这个领养的孩子牺牲婚姻。” 柏沉故喉结轻动:“时寻不可能答应的。” 柏母苦笑一声:“事不由人啊,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时家那个疯婆娘我倒是打过几次交道,她一定会拿着领养时寻出孤儿院的事胁迫他。小寻这孩子善良知恩,为了养育的恩情妥协也是极有可能的。” 柏沉故双手紧攥,指节间传出细小的吱咯声:“他们都给他找了什么人备选?” 柏母连啧几声:“什么人都有,我听说有身体残疾的,有花心薄情的,甚至还有年纪和他爸差不多的糟老头,倒也是有两三个适龄又健全的青年,但那长相配小寻,就真是一言难尽了。” “青年?”柏沉故侧身看向手持照片的母亲,“备选里没有姑娘吗?” “没有吧,据我所知是没有。反正那个疯婆子打定主意把时寻送出去当筹码,如果不是你,肯定还会有别人。” 柏沉故整个身体向下一松,像是某种抵在身体里的坚持须臾间塌下一角。 他讷滞地走到母亲身边,取回时寻的照片,呆呆道:“我答应了,我和他结婚。” · 房间里,柏时两人面面相觑。 柏沉故拿出手机联系母亲和弟弟,但并无人回应。 之前是安装了屏蔽仪没信号,现在是有了信号没人理,柏沉故恼火地收起手机,坐在了桌旁。 窥见柏沉故认命似的表情,时寻悄然靠近。 “嘶——” 柏沉故倒吸一口气,偏头与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时寻对视。 时寻手里拿着下午买的药膏,刚扫过他唇边的指尖还微微翘着。 嘴角处沾着的药膏很快泛起凉意,丝丝缕缕地沁入皮肤,带来温和的舒适感。 柏沉故皱眉看向他手里的药膏:“这药——” 他的话刚起了个头,时寻就又抬起指尖向他的嘴角点了点:“哎呀,药不好也不耽误,你们医生就是穷讲究,我们这些不懂医的,这点小毛病都是在药店随便开点药,不出几天也能好。” 柏沉故嘴唇翕动,却没出声。 时寻边拧紧药膏边抱怨道:“又哑巴了,和我睡一间房你就这么为难?” 柏沉故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是,我只是怕你为难。” “嗯?”时寻睁圆双眼,“不为难啊,我一点都不为难,你哪儿看出来我为难了?” 他快速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床铺:“和你睡一张床也不为难,真的。” 柏沉故:“……” 时寻望着柏沉故,观察到他的神色微变,想来应该还在顾及昨天的事,便宽慰他道:“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了,你今天和我一起在床上睡呗。” 他边说边用被子在床的中线处堆出一道分界线:“真的,我今晚绝对不跨过这条线,跨过去我就是狗。” 凝视着床中那道时寻垒起的被包,柏沉故轻叹了口气。 迟迟没得到答案,时寻只好一直守着等,但好在,柏沉故看上去也没有再打一次地铺的意图。 就这样,两人一直安生到熄灯后。 房间里还是留着夜灯,在黑暗中撑起一片片互不勾连的光亮。 柏沉故在浴室的玻璃门处搭上浴巾,借此换了套睡衣才走进卧室。 松软的鞋底吞噬了脚步与地板的摩擦声,也衬得房间里更加静谧。 时寻的余光一直扫着柏沉故的活动范围,终于等到了人上床。 身侧的床铺塌陷下去,时寻勾起唇角。 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寻一个大翻身,直接越过了自己堆起的分界线,缠在了柏沉故身上。 柏沉故身子一僵,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滞涩:“时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说过什么了?” 时寻轻然一笑,又往柏沉故身上蹭得紧了些:“汪汪。” “狗也行。”时寻愉悦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王八配狗,天长地久。” “你说什么?”柏沉故震惊道。 时寻揶揄一笑,扣动手中的力气,防止柏沉故气得把他当场掀翻:“我说,我超喜欢你的。” -------------------- 时寻:我磕糖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海星告急~给孩子投点海星叭~ 第27章 “晚安,小阿寻。” 柏沉故的心脏超负荷地“咯噔”一跳,他临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时寻手上的力道倒是先松了。 他正意外,却瞥见了时寻眉间的褶皱。 “时寻?” 柏沉故起身向旁移动,打开了灯。 强光压在时寻的眼皮上,亮得他睁不开眼,原本隐匿在暗色里的表情也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柏沉故伸手抚了一下时寻刚才趴过的位置,摸到了胸前的大颗纽扣。 他猜测地问时寻:“是不是刮到伤口了?” 时寻默不作声。 柏沉故连忙下床去翻行李箱。 时寻这个人,要是吭声喊疼一定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旦不吱声,肯定是出了毛病。 行李箱是柏沉故收拾的,他谙熟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碘伏棉签和无菌敷贴,回到了床边。 他不悦地压低声音:“躺平。” 时寻板直地转过身子,不敢说话。 柏沉故看了他一眼,时寻瞬间领会,老实地解开衣扣做检查。 空气开始加温,压进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揭开敷料贴的声响从皮肉处传来,与内里的疼痛一起炙烤着时寻的五感。 碘伏棉签湿润的触感扫过他的皮肤,带来的清凉却只是杯水车薪。 柏沉故收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质问如约而至:“你是不是不仅刀口疼?你有没有背着我吃过其他东西?” 闻言,时寻心头一紧。 面临柏沉故不幸地一语中的,他选择闭嘴装傻。 时寻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贪吃一口会遭这么大报应,他决计会管住自己的手。 新的敷料贴隔绝了伤口与空气间的接触,却隔绝不了柏沉故的疑问。 柏沉故见他不吭声,便径自走到垃圾桶旁。 想起上次柏沉故就是因为垃圾桶发现自己吃瓜子的事,时寻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忙道:“别,你别翻,我就是……在客厅看到有糕点,就掰了一小块吃。” 柏沉故直起身,目光直勾勾地锁在他身上,眼神里藏着明显的愠怒:“你恢复能力比一般人都差,疼起来没人能替你受,你又作什么妖?” 时寻安静地听训,只敢悄悄系动睡衣的衣扣,不敢多加一个眼神。 所幸柏沉故不算唠叨,见他不吭声就不再讲了。 时寻静默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往自己睡得那边挪了挪。 他对柏沉故说:“你看现在也这么晚了,要不然我们先睡觉吧……我困了,人生病了就得多休息,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对吧?” 事实如此,柏沉故只得无奈接受起他的理由,重新关上灯。 床单摩擦的声音窸窣地响起。 柏沉故刚伸手移动枕头,就被时寻一把按下:“我真不搞事了,你要是在地上睡病了,我半夜难受就没人管了。” 柏沉故拍动枕边,提示时寻放手。 时寻无法继续装傻,只好松手,但这样一来,他今天的弄巧成拙就是板上钉钉了。 他的感慨还没结束,柏沉故居然在他旁边重新躺下了。 时寻转动脖子看向柏沉故,又不敢多说,只欣喜地道了句“晚安”便安然睡下。 “嗯。”柏沉故声音低沉地回着,“晚安。” 未关紧的窗帘放进溶溶月色,在地板上生出一片明亮。 柏沉故闭着眼,始终处于浅睡状态,时寻似乎没疼到睡不着的境地,但他却一直不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时寻又翻了个身,他再次越过那道凌乱不堪的分界线,抱住了柏沉故。 柏沉故偏头看去,但这次,时寻是真的睡着了。 暗色的光线沉在他的眼皮上,从睫毛的缝隙间穿过,在他的眼下打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柏沉故叹了口气。 看这情形,就算他移开时寻,人怕是依旧会缠上来。 来回翻身对他伤口的恢复不利,柏沉故干脆轻收手臂,加深了这个拥抱。 他存有私心地把小臂搭在时寻身上,扯动被角替他盖好。 他小声道:“晚安,小阿寻。” 月色在时光的流逝中缓慢移动,伴着两人沉入梦乡。 柏沉故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张惶地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一道光亮。 那是一条昏黄又狭窄的小路,他冲向那条路,便开始被迫狂奔。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前进,但大脑却不断提醒着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长时间的奔跑鼓动着燥热,随着混乱的呼吸在柏沉故身体里横冲直撞。 长不见头的路出现了转折,围墙堵住了前行的道路,促使他被迫转弯。 柏沉故伸手扶住围墙,裸露的红砖带来巨大的摩擦力。 他粗喘着气,正准备继续往前,转角处却突然传来了人声。 “时寻,你就那么厌恶同性恋?” 听到这句话,柏沉故顿住脚步,双脚如同被数根藤蔓紧锁,半分也移动不得。 几秒后,回答从墙的那头传来,锋利地划破空气,毫不留情地刺入柏沉故耳中:“是。” 一句话还未消止,另一句话又接踵而至:“这种事难道还不够恶心吗?” 柏沉故收紧指尖,指腹在墙砖的摩擦下生出血痕,印在斑驳的砖孔中。 片刻后,周遭的色彩顷刻间逝去,在他眼前碎散成齑粉。 柏沉故的视野沉入黑暗,恐惧自外而内的穿透皮肤,直抵心脏。 冰封的冷意冻结住他血管里涌动的热意,拖曳着他不断下坠。 他疯狂挣动,却无法逃脱试图吞噬他的沉黑。 柏沉故惊慌地睁开双眼。 近在咫尺的枕边,时寻还在梦乡中沉睡,安恬异常。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柏沉故的额角滑下,源于梦境的惊恐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他失措地收紧手臂,紧紧拥住怀里的人。 他不安地闭着眼,只有温暖的怀抱在一点点为他垒砌着真实感。 在他毫无察觉间,一只手开始抚动他的脊背,柔和地帮助他脱离梦魇。 直到,他的呼吸完全平复。 “早安啊。” 时寻的声音在柏沉故耳边轻然响起,细腻的呼吸从他的后颈处扫过,变成最能唤人清醒的闹铃。 柏沉故双手一缩,却没能成功抽身。 时寻笑道:“一大早就抱得这么紧,是梦见我了吗?哥哥。” 第28章 “替你撑腰。”(加更) 大脑放出的指令是让柏沉故脱开拥抱,可他的身体却在本能地拒绝与时寻分开。 但再长的不舍终有结束的时刻,柏沉故松开手,囫囵地解释着:“抱歉,我做噩梦了。” 直到从拥抱中相离,时寻才看见柏沉故的满头大汗。 他忧心地问道:“你做了什么梦,汗怎么出成这样?” 柏沉故摇摇头:“没事。” 时寻不再贫嘴,忙下床替柏沉故倒了一杯水递去。 可柏沉故却始终不动。 时寻微微歪头,降低了杯子的高度:“不就是抱了下吗?喝杯我接的水怎么了?我还能毒死你继承你的蚂蚁花呗吗?” 柏沉故掀起眼皮,眼神淡淡地与时寻相接:“你枕了我一夜,现在手麻。” 言外之意是,不是他不想接,是他接不了,而导致他抬不起手的罪魁祸首,正是时寻本人。 时寻:“……” 时寻局促地放下手,尴尬地盯着杯中漾开的水纹。 他无声地干笑着,床头柜上,柏沉故的手机屏幕亮起,单调的铃声紧随而至。 时寻拿起手机贴到柏沉故耳边,却在擦过对方脸庞时意外触碰到了扩音键。 钟医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柏,11床的患者——” 话还没说完,时寻就激动地问道:“小蝶怎么了?” 钟予章犹豫地长“呃”一声:“你旁边有人啊?方便说话吗?” “说。”柏沉故简短地应着。 钟予章这才继续说:“人没事,就是小姑娘想要你微信,我没给,不过她说的话我发你了,你抽空看看。” “好。”柏沉故小幅度地松了一口气,“那11床这几天——” 钟予章打断他的话音:“得了啊,休假也不消停,就算她有事你飞回来也来不及,人家好着呢。不过,你这是还没起床吗?这么早身边就有人,哪来的艳遇啊?” 柏沉故闭上眼,扬声对时寻道:“挂他电话。” “哎!柏沉故,我听着呢!” 时寻神思游离地拿回手机,听话地点击了挂断键。 手机在手,时寻不甘心就这么放下,总想多看几眼。 柏沉故适时地开口,无意间纵容了他的想法:“帮我看看小蝶说了什么吧,在微信里。” “得嘞!” 柏沉故的手机背景是系统内置的,微信图标整齐地压在队列里,看不出一点偏好。 时寻点进微信的主界面,看见了钟医生发来的最新消息。 叙述口吻是小蝶的。 「柏医生,我听说你有事回老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出院前还能再见到你吗?我妈妈做了好吃的芒果酥,我还给你留着呢。」 「对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原来住在12床的哥哥,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他是之前唯一一个没戴有色眼镜看我的人,我也想谢谢他。」 小蝶的话里居然还有自己的事。 时寻唇角微弯,问还在床上缓和酸麻感的柏沉故道:“我能回她吗?” 柏沉故颔首。 时寻毫不客气地切换成语音模式,向微信那头发送:“钟医生,麻烦您转告小蝶,我和柏医生很快就回去了,到时候一定会去医院看她。” 钟予章:「……什么情况?你和12床一起回的家?你俩成了?」 钟予章:「还发语音,你们该不会是在和我秀恩爱吧?」 钟予章:「千里之外了柏沉故,能做个人吗?」 时寻抿嘴笑着,没再看手机。 说起小蝶,时寻忽然想起一个他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柏医生,肝移植能延长多久的生命啊?” 柏沉故缓缓抬起手,适应地活动着手臂,回答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不好说,这和患者本身的体质和生活习惯有很大关联,十年、二十年、甚至到三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时寻的声音哑下去:“原来只有这么短,那以后……” 柏沉故从床上坐起身:“以后自然有以后的解决方式,就算不如人意,离别聚散也是人生常有,能抓住眼下的幸运和快乐才最重要。” “人生常有吗……”时寻浅浅地闭上眼又睁开,“那你也会离开我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呼吸在两人间拉开细丝,纠葛地缠绕着。 时寻望着他,想在他那得到答案,却又害怕那答案不是他所想要的。 忐忑就这样顺着杂乱的细丝波动,振荡着时寻的心跳。 手机振动的钝声响起。 时寻本不想理,无奈振动声接连响起。 他拿起手机,看见了一串他最不想见到的电话号码。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电话接连不断地打来,像是憋着劲地在和时寻抬杠。 柏沉故问:“不接吗?” 时寻咬着后槽牙:“不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柏沉故放慢语速反问:“那你呢?” 时寻提起一口气,回答的气势还没完全升起,柏沉故又道:“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说着,他扬了扬手,指向桌上的手机:“现在可以接了。” 时寻的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什么叫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他呆滞地伸出手,无意识地点击了接听,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顷刻间拉他回到了现实。 “几天了,人呢?明明回了北池,为什么还不带柏沉故回来?” 时寻不想听,又不想柏沉故察觉到他的异常,便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现在有事,一会儿再联系。” 母亲却不给面子地依旧不依不饶:“别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带人回来?你是不是真不想回这个家了?” 时寻唇角下垂,耳边的手机却移了位。 柏沉故端起抽出的手机,冷声替他向电话那头答道:“今天。” 通话结束。 时寻目光僵直地注视着柏沉故:“你……听到了?” 手机的光亮熄灭,漆黑的屏幕上映着柏沉故严肃的神情:“你家里想见我,为什么没和我提?” 时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柏沉故。 不提当然是不想你知道自己是个冤大头,只是被他们当成拉拢资源的工具。 时寻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得尬笑一声:“没什么好提的,主要猜你也不想去,毕竟这事也蛮麻烦的。” 柏沉故沉声:“你没问怎么知道我想不想?” “啊。”时寻只好象征性地问了一句,“那你——” “去,马上就出发。” 时寻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却又摸不清这其中的原委。 柏沉故这是搞哪一出?难道是因为自己来见了柏母,所以他也礼尚往来地出陪一趟? 哎呦。 时寻头疼地拧紧眉心,却全无办法。 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柏沉故走出房间,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他也尽快收拾好。 时寻不情不愿,动作堪比蜗牛。 柏沉故再回来时,已经更换好了衣着。 西式的西装修身,利落的剪裁精准狙击着他精英职业的定位。 一副银丝眼镜架在鼻梁上,平添出一阵冷冽的锋利感。 好看到时寻想把人藏起来。 时寻上下打量着柏沉故:“你要不别穿成这样了。” “怎么了?”柏沉故问。 时寻没正行地回道:“我可能会忍不住向你靠近。” 柏沉故没理他,推了推镜架,径直向门外走去。 回家的这一趟是免不了了,时寻只得想点补救措施,避免柏沉故做这个冤大头。 比如,让柏沉故展现得更讨厌他一些,这样他就可以用诸如“他也很弱势,根本左右不了柏沉故的想法”之类的话去搪塞。 如此,家里就算再逼他,也会发现一切都无济于事。 找到了应对的法子,时寻暗暗戳动柏沉故:“进家门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几件事?” 柏沉故:“你说。” 时寻开门见山道:“去了以后,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别答应,不管他们问什么都别理,最后,和我保持距离,一句话都别说。” 柏沉故不解:“为什么?” 时寻没法解释,反正现在是编不出来理由。 他只好摆烂道:“别问,照做行吗?就当帮我个忙。” “知道了。” 得到柏沉故的回复,时寻长松了一口气。 有了后手,他放心地跟着柏沉故走进家门,准备迎接一场苦战。 忽然间,他的手掌处传来一阵冷意,泛凉的指尖穿过他的手心,在十指缠握间交换彼此的温度。 等等,柏沉故是在牵他的手吗?!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要牵换个时候牵行吗?他这还怎么唱苦情戏? 他疑惑地扯动柏沉故的衣角:“你在干嘛啊?” 柏沉故目不斜视,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替你撑腰。” -------------------- 是加更!感谢每一位追更的小天使~ 第29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么多年来,时寻被迫成长,从前那个缩在孤儿院角落里连和别人说句话都不敢的自己早就成了他记忆里最陌生的片段。 他不想自己活得艰难,于是抛却了懦弱,他不想朋友受欺负,所以攥紧了拳头。 没人保护他,他只能选择自我保护。 直到,他遇见了柏沉故。 柏沉故的关怀像是石缝裂隙里碎进的天光,细碎地铺洒在身上,疗愈着他成长里存留的伤痛。 此刻,一句“给你撑腰”带着少时的温柔穿过时空的罅隙重新降落,紧紧地包裹住时寻,恍惚让他觉得,他又有人护了。 时寻松开手上反抗的力道,任由柏沉故拉着他向前。 前院的花束拥挤,显得整个院子都十分压抑。 时寻微动指节,撩动柏沉故的手背:“要不还是放开吧,你方才不都答应我了吗?这样临时变卦不好吧?” 柏沉故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时寻瞪着眼往前迈出几个碎步:“怎么没有?就刚才,我和你说完那些要求之后,你和我说‘知道了’,我可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柏沉故淡然一笑:“我是说过这句话,但‘知道’本身既不代表同意,也不代表拒绝,你可以理解为‘已阅’。” 时寻说不出话。 柏沉故继续:“上学时就和你说过的,语文也很重要。” 面对柏沉故的“诡辩”,时寻挑不出一点刺,最后只得无奈地咧了咧嘴:“我合理怀疑,你在趁机挖苦我。” 柏沉故没再回他。 他们走过前庭狭长的路,跨进客厅门口。 母亲起身迎接:“小寻,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都来不及准备。” “早上通话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这个准备怕是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吧?” 听见柏沉故毫不客气的语气,时寻意外地转头望过去。 柏沉故蕴在嘴角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敛得一丝也不盛,透出了周身凌人的盛气。 气氛一时僵滞。 坐在沙发正中的时父轻咳一声:“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坐着。” 柏沉故暗暗抚动时寻的手背,落下无声的安抚。 两人不紧不慢地坐在沙发上,这才松开了紧牵的手。 时父扬声:“把今早到的新茶拿来给小柏尝尝。” 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人立刻向后折身。 茶水上得很快,时父接过其中一盏茶,亲手推到了柏沉故面前。 柏沉故缓缓伸出手,却在即将接触到茶杯前绕过了杯前的水雾。 他取出一枚空杯,倒出一杯新茶端到时寻面前。 “慢慢喝,小心烫。” 热气慢腾腾地在杯口浮动,翻涌着明晃晃的偏爱。 时寻呆滞地眨眨眼,接过茶香四溢的杯盏。 等时寻完全接住茶杯,柏沉故才端起刚才的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时父干笑一声:“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新婚感觉如何啊?” “很好。”柏沉故放下手中的杯子,言语间不留半分情面,“如果不用来这一趟就更好了。” 来之前,时寻没料想过柏沉故会如此强势,但一来一往地交谈下来,时寻心底虽然捏了把汗,却也暗自放下心来。 他的柏沉故,吃不了亏。 时寻不想搭话,小口小口地抿着杯里的茶水,却不想话题还是引到了他头上。 “小寻,这好几年不回来,怎么都不和爸妈说说话?” “上学还辛苦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母亲不走心地和他搭着话,明显是想缓解眼下尴尬的局面。 突如其来的关心怪异地压过来,憋得时寻喘不过气。 他别开眼,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我一切都好,不劳你们挂心。”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壁与柏沉故的手背相碰,竟生出别样的安心感。 “去趟卫生间,你们先聊。” 说完搪塞的话,时寻心绪惆怅地瞟了柏沉故一眼,离开了客厅。 事实上,时寻根本不想上厕所。他只是受不了那种虚假的关心,想短暂地出来透口气。 至于柏沉故,他们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时寻沿着记忆走到后院。 院子里原本的秋千已经拆了,竟修葺得半分当年的模样也看不出来。 孤儿院的后院就有一个藤制的秋千,但院子里的孩子们很多,他经常守很久也得不到一个空位。 那时的他只敢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即便能偶尔上去荡上几下,也会在有人来的时候快速让位。 刚从孤儿院被领养到这里的时候,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后院的秋千旁,时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可当他和这个家熟络起来后,他却又因为家中严苛的要求无法常来了。 彼时他觉得孤儿院的那道墙是牢笼,可当他走出来之后才知道,真正的牢笼,是外面无处不在的人心。 客厅里,柏沉故看了眼腕间的手表:“阿寻去了也有一阵了,我方便去找找他吗?” 时父没做阻拦,只道了一句“请便”。 从前厅脱身,柏沉故沿着时寻离开地方向前行。 走廊里十分安静,房间里的交谈声从未关紧的门缝处传出。 “这马上就要到饭点了,再不出去先生就真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我不想见他们。” “这次不一样,你再不露面先生肯定要亲自来,到时候夫人也保不了你受罚。” 一阵摔打声明显地传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刻意压低的话音:“你去告诉厨房,今天的每道菜里都必须加花生碎,就说是我爸说的。” “啊?” “让你去就去!” “花生碎……” 柏沉故在心底默念一遍,推开了庭院的侧门。 时寻还在放空,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偏头看向来人:“你怎么也出来了?” 柏沉故走到他面前,严肃的神情裂开一道柔情的缝隙:“只许你出来透气,就不许我跟出来开小差吗?” 时寻偏头:“那倒没有,只是以为你能多拖他们一会儿呢,他们……没说什么吧?” “没有。”柏沉故伸手抚动林木前的花朵,“就算说了,你不是告诉过我别答应也别理会吗?” 嗯?时寻皱眉。 合着他进门前说的三件事,柏沉故就没听见最后一件啊? 他低低地“嘁”了一声。 柏沉故细嗅着残留在指尖的香气,问时寻道:“对了,你那个便宜弟弟是不是海鲜过敏?”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时寻没跟上节奏,只讷讷地应了声。 等他反应过来,才朝柏沉故凑了过去:“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身旁,柏沉故借势转身。 一双手猝不及防地靠拢过来,竟直接捧住了时寻的脸。 微凉的触感顺着脸颊传来,痒痒的,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时寻浑身僵硬,脖子灌了蜡似的固定住,只有眼睫随着他几近闭塞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哽着声音:“你——” “有人在看。”柏沉故道,“大概是看出我们的关系不太对劲,跟过来探虚实的。” 柏沉故的声音落入耳中,时寻微微醒神,他偏移视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母亲。 柏沉故垂下眼睫,视线定在他的嘴唇上,缓慢靠近。 眼前的场景和年少时无数次的启蒙梦境相重叠,剥开内里掩藏的青涩悸动。 时寻明知道柏沉故在做戏,身子还是不自觉地向后缩动了一下。 柏沉故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动,我不会亲你,只是做给她看。” 心跳揪在胸口,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满不放,拉扯得他难受。 柏沉故停止前移,将贴不贴的距离死死锁住时寻的渴望。 他紧盯着柏沉故的薄唇,视线擦过对方唇峰上细小的绒毛。 柏沉故的唇色生得很淡,只有接吻后才会看见那抹冷淡的颜色少许加深。 而他只要动一下,就能碰到那瓣唇。 时寻用力吞咽,喉结结实地滚动一圈。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扬起下巴,不再犹豫地贴住柏沉故送上门的唇。 柏沉故半阖的眼皮在震惊中掀起,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时寻,肩颈的线条也陡然绷紧。 他没躲,事实上,这种情况下他也躲不了。 时寻的舌尖微动,大胆从他唇缝间舔过。 柏沉故背脊一颤。 “给点回应呗,要是只有我在动,她可看不出来你想护我。” 他贴着柏沉故的唇肉说话,声音带来的震动顺着知觉四散,精准地击打在柏沉故克制的神经上。 “帮人帮到——” 时寻嘴里囫囵的话顷刻间消音。 搭在他颈项上的手摩擦向后,不由分说地托起他的后颈。 时寻被迫仰头,承受着意料之外的深吻。 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是在毫无章法地啃咬,每一下都试图在交缠间宣泄出积压的热望。 时寻在痛感中兴奋得一抖。 柏沉故的舌尖从他的齿间挤进,浓郁的薄荷味倒灌进口腔,粘稠地翻搅着灼热与冰凉。 时寻的大脑超负荷地加速心跳,分不出多余的空闲照顾别处,他被亲得双腿泛软,身体失力地贴在柏沉故身上。 他胡乱扯动着对方的衣襟,寻找新的支撑点。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柏沉故下移手掌,适时地托住了他的腰身。 混乱的呼吸交汇,柏沉故略微抽身:“走了吗?” 时寻随意扫了一眼,喘息着摇摇头:“没。” 四目相接,热络的亲吻再次落下。 -------------------- 今天可以获得小可爱们的新评论嘛~ 第30章 “你的糖留在我嘴里了。” 飞鸟从院中路过,翅膀的拍打声惊醒两个沉溺的人。 柏沉故微微松力,时寻急促的呼吸压在眼镜边缘,白色的雾气短暂地盖住镜片上的脏污,挡在两人狭窄的视野间。 柏沉故转过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他从自己过线的冲动中抽离出身,向后撤开半步。 可时寻却并无准备,脚下不稳地向一旁歪倒。 柏沉故眼疾手快地捞住他,这才避免了他打出个趔趄的尴尬。 时寻抬手揉动眉尾,遮挡住自己窘迫的神情。 真是太没出息了,接个吻都腿软到差点跌倒,这事要是传出去,他都可以不用见人了。 他撑起身,无意识地咂了咂嘴。 嘴里的薄荷味还是很重,清凉缠绕在他的唇舌间,竟依旧灼得他口干舌燥。 残留的糖块磕在齿间,发出一声闷响,时寻搅动舌尖,挑起了半块薄荷糖。 他蓦地抬起眼:“那个,你的薄荷糖好像留在我嘴里了,你还吃吗?” 柏沉故:“……” 时寻说完,唇瓣处暗暗传来痛感,他倒“嘶”一声。 柏沉故无声叹息,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纸巾,小心地替时寻擦拭嘴角。 “抱歉,今天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会尽量选择别的方式。” 一动不动的糖块在舌底化开,自内向外地在时寻口腔里散开一抹凉意。 叠好用过的纸巾,柏沉故收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时寻没听懂他的话,视线跟随那副眼镜下坠:“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是没度数的装饰镜片?” 柏沉故抬起手里的镜架,顺着他的话答道:“有度数,但不高,主要是工作时防蓝光用的。” “哦。”时寻满意地点点头,“我以前假性近视的时候你不戴眼镜,现在你戴的时候我又不戴了,倒是怎么都不耽误我们亲近。” 柏沉故托着眼镜的手一顿,他睨向时寻,又快速别开眼。 “走吧。”柏沉故对时寻道,“再不回去,他们的戏就没法唱了。” 时寻快速跟上柏沉故的步伐,舔了舔疼痛愈发明显的唇瓣。 客厅里,夫妇俩还坐在他们离开的位置上。 时母率先开了口:“小寻啊,怎么上个厕所还迷路,还要人家小柏去找。” 时寻僵硬地抬了抬唇角,没说话。 他那个便宜弟弟也不知道几时出来了,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时母拍了拍小儿子的背:“快和哥哥们打招呼。” 时贝不肯出声,时母只好又压低声音冲他道:“快叫人。”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张了嘴:“你们好。” 时母连忙赔礼:“小柏,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 柏沉故扬起一侧的眉尾:“这是小学几年级了?” “你瞎吗?明年我——” 时母忙捂住他的嘴,代替答道:“该上大学了。” “哦。”柏沉故哂笑道,“那的确还是个孩子,按照他这种心智发展,确实还需要二三十年才能成年。” 在三人难看的脸色里,时寻却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父站起身,生硬地岔开话题:“既然都到齐了,就准备开饭吧 。” 一道道菜在饭桌上排开,四散的香气唤起时寻的馋虫。 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只想知道自己能吃哪一道。 菜快上齐了,时父的意图也终于找到了袒露的时机,他笑呵呵地倒了一杯酒,用旋转桌面送到了柏沉故面前。 “小柏啊,叔叔看你和小寻在一起这么幸福也能放心了,吃完今天这顿饭,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你说是吧?” 柏沉故端起酒杯,透过玻璃杯的酒水向外直视:“您觉得呢?” “叔叔自然觉得是。”他局促地抚着杯沿,“一家人嘛,总要互相扶持,眼下叔叔这边有一件棘手的事——” 就在这时,时寻伸出手里的筷子,靠近了其中一盘菜。 柏沉故直接忽略了时父的话,迅速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时寻的手背:“不许吃,你需要禁食六小时。” “?”时寻立刻回头,惊诧道,“我什么时候需要禁食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柏沉故轻描淡写地解答着他的疑问,“你的主治医生我本人下的医嘱。” 时寻紧压眼眶看着柏沉故,敢怒不敢言。 他是做什么得罪柏沉故的事了吗? 时寻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后院的那个吻。 好家伙,难怪亲完那阵什么都不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秋后算账呢,他还真是小瞧柏沉故的记仇心理了。 他甩开筷子,撇了撇嘴。 时父的话还不上不下地悬着,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时贝眼珠半转,抄起空碗盛粥送到时寻面前:“哥,我听说你刚做了手术,想必也不是不能吃,只是需要吃点清淡的,你尝尝这个,听说厨房还放了野生参,大补的。” 时寻看了眼端到面前的粥,怀疑自己在做噩梦。 时贝的脑神经是被雷劈劈叉了吗? 这堪比川剧的艺术变脸,谁看了不得大吃一惊。 可更惊悚的居然还在后头。 柏沉故夹起一道菜,竟越过他眼前送到了时贝碗里:“你也吃吧。” 时寻见鬼似的朝柏沉故看过去,这才发现柏沉故筷子上夹的,居然是一块剥好的蟹肉。 柏沉故在后院里问过他的那句话蓦地浮现脑海。 “你那个便宜弟弟是不是海鲜过敏?” 时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柏沉故,联想促使他的表情逐渐呆滞。 时贝神色微妙地扒住碗边:“我不吃。” 时母忙拦住柏沉故,从中调和:“小柏啊,不是他故意不接受你的好意,是这孩子从小海鲜过敏,吃不得这个。” “是吗?” 柏沉故压在时贝碗里的公筷不动分毫:“那您也该记得我们阿寻花生过敏吧?这桌上的菜怎么会道道都有花生碎呢?” 夫妇俩惊愕地对视一眼,在确认了桌上的菜品后,双双蹙眉。 时贝的心虚愈发明显,手中的筷子意外滚落。 夫妇俩视线交汇,知晓了眼前“差错”的来源。 时母扬起嘴角,与她难堪的脸色完全糅合不到一处去:“是我记错了,我错以为小寻喜欢花生,才在每道菜里都加了花生碎。” “我想也是。”柏沉故淡淡地抬起眼,“所以您应该是全记反了,时贝其实也是喜欢吃海鲜的。毕竟同是一家人,您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只错记了时寻的禁忌,对吧?” 柏沉故的笑意轻松,气氛却以饭桌为中心地渐渐凝固。 时母嘴角僵硬地颤动着,神情复杂地看向时贝。 柏沉故的话却还没说完:“还是说,您从来没记错过,今天的菜就是故意做成这样的?” 时母敛回视线,咬牙道:“是,我全都记错了,小贝他是很喜欢吃海鲜。” 说着,时母开口道:“小贝,既然是小柏哥哥给你夹的,你就快吃吧。” 时贝怨愤地抬起眼:“可我——” 时父打断他的话音,冷声道:“让你吃就吃。” 蟹肉被迫入口,鲜美的肉质内里暗藏锋刃。 柏沉故向时寻瞥去一眼:“阿寻,去门口看看车来了没有,准备回家了。” 时寻愣愣道:“我们不一起吗?” 柏沉故轻声:“你先去。” 时寻知道柏沉故是在支开他,便顺着他的意思先行离去。 直到听见脚步声走远,柏沉故才放下筷子。 “你们非叫我来的原因我很清楚,所以也就不绕弯子了。”柏沉故眉峰低压,“时寻于我而言胜过一切,在我这里,没人能逼他做事,若有人令他生出半分不顺,我定会替他讨回十分。” 时父哂笑一声:“孩子,你这话说得未免太满,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未来大概率也不会有,你哪儿来的底气?” “我做事从不缺底气,至于您口中的东西,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有。” 柏沉故的话音落下,语句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 他端起酒杯,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旋回时父面前。 “我向来,说话算话。” 柏沉故瞥了眼缩在桌旁的时贝,面无表情地离开。 门口,时寻正站在那等着。 柏沉故走到与他并肩处,前方停下一辆气派非凡的车。 隔着车窗,时寻看清了里面坐的人,他惊讶道:“阿姨怎么亲自来接我们了?” 柏沉故并不意外地应声。 时寻向后扫视一眼,自言自语着:“该不会也是为了替我撑腰吧……” 柏沉故抬起唇角,在身后的一片混乱声中牵起了时寻的手:“是为了接你回家。” -------------------- 又是护妻的一天! 第31章 “亲我口再说。”(加更) 时寻和柏沉故回程时坐的还是他们来时开的那辆车,不同的是多了一个驾车的司机。 柏母虽然来了,却没和他们坐在一辆车里。 时寻从车内向后探看,甚至能看见她正朝着两人巴巴地张望。 手背处传来一下弹动,柏沉故的声音随之传来:“转过来,别看了。” 时寻听话的转过身,手里被塞进一个保温杯。 他转动手里粉嫩嫩的杯子,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山药粥。” “啊?”时寻呆滞地眨着眼。 柏沉故问:“不吃山药?” 时寻拨动脑袋瓜:“那倒也不是,只是你才说过我需要禁食六小时的。” “嗯。” 柏沉故的语气淡淡,伸手替时寻拧开杯盖,镜面似的杯盖上划过几道修长的指影,伴随着杯口涌出的水汽而消失。 “现在六小时过去了,能吃了。” 时寻瞪眼看着面不改色扯皮的柏沉故,默默感慨着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力。 好歹也是大老远跑了一趟,居然一口饭都没吃就走了,怎么想着也是亏。不过也好在他没吃,万一真是吃过敏了,他短暂的假期估计就要在医院里渡过了。 原本以为柏沉故不许他吃饭是公报私仇,现在看来,是早有先见之明。 杯子的保温效果很好,热气从杯口冒出,勾缠着时寻的指尖,他一边吹凉杯里的粥一边好奇地问柏沉故:“你是怎么知道所有菜里都放了花生碎的?” 柏沉故不想重复当时的情形脏了时寻的耳朵,就没说实话:“就是看见几道菜都有,随口一说的。” 路面有些颠簸,杯子里的热粥左右摇晃,从杯口溢出。 柏沉故眼疾手快地托住杯身,避免了粥水烫到时寻,可溢出的滚烫却反向流过他的指尖。 时寻清楚地看见柏沉故的手指应激地向内缩动了一下。 他忙从纸抽里抽出两张纸,包住柏沉故的手指。 柏沉故捏住纸巾,彻底端过那杯粥,擦好周围残留的粥汁才放在车内的水杯固定架上。 他抽出酒精湿巾,边擦拭边道:“别想这些没用的,过去就过去了。” 时寻轻笑一声:“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花生碎肯定是时贝扔进去的,毕竟在那个家里,知道我花生过敏的,怕只有那个恨不得随时都把我扫地出门的弟弟了。” 柏沉故扔掉湿巾,露出一块烫红的皮肤。 时寻紧张地扒住他的手查看:“你烫伤了?” 柏沉故收回手,快速藏住指尖:“没事。” 见时寻迟迟不肯收回视线,柏沉故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医生,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医生?”时寻扯了扯嘴角,“你刚才逼时贝吃那块蟹肉的时候,我都快忘了什么叫医者仁心了,他万一吃出点事怎么办?” 车辆穿过两侧植树的窄路,枝叶的阴影压在柏沉故的眼底,盖下一层阴翳:“他给你洒花生碎的时候,可没想过你会怎么样,你还担心他?” “谁管他啊?”时寻不屑地轻嗤道,“我脑子又没病,干嘛关心害我的人的死活,我担心的是你。我担心他吃出毛病会牵连到你身上,你以后还要救很多人,没必要为了这点儿小事和他置气。” 路边的枝叶变得稀松,树叶间漏出的光线促使车内都亮堂了不少。 柏沉故抚动着落在手背上的阳光,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他解释说:“不会有事的,他们既然敢逼他吃,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出事。况且我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开始给他催吐了,最多也就挂个水,遭点罪罢了。” 时寻放心地点点头:“不会影响到你就好。” “不过,”时寻这才又想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海鲜过敏的?” “你以前和我说的,不记得了?” 柏沉故的一个反问打回来,直接把时寻问懵了:“有……吗?” 对方自然地点头:“有一个周末,你本来约了我帮你补习,后来你说你弟弟吃海鲜过敏了,要去照顾他,就爽了我的约。” 时寻对此完全没印象,只得干笑两声:“这种小事你都记得,不愧是学霸的大脑,存储结构都和别人不一样。” 柏沉故似乎对他的遗忘并不意外,只是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问他:“如果你当年知道自己一直保护的弟弟会这么对你,你还愿意像从前那样照顾他吗?” 时寻不假思索道:“为什么不?长坏了是他的问题,但要是在小时候就欺负他,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看着时寻脸上轻松的神色,柏沉故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车开了好一阵,还没吃午饭的时寻早已饥肠辘辘,他视线下移,重新端起杯子里的粥。 他大力地冲着粥面吹了好几口,才将将嘬了一小口进嘴,可即便这么谨慎,他还是被烫到了。 异常的疼痛从唇面处传来,时寻哽了一下,立刻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拿起一旁的杯盖,端着镜面质地的盖子对着嘴唇照。 这一照可了不得。 时寻这才知道自己的嘴上生生多出了好几处伤,上唇的右侧肿得像是丰唇针打了一半。 他奓毛地放下杯子和杯盖,冲柏沉故低吼道:“你是属狗的吗!又不是不让你亲,咬成这样是想一次把我咬废,以后都不亲了吗!” 车辆的行进方向偏移了一下,又很快归到正途。 柏沉故心虚地舔动唇角的伤,难堪地避开时寻的质问:“回头再说吧。” 时寻负气地拿起杯盖,边照边按动自己饱受摧残的唇瓣,愤愤地咕哝道:“我知道了,你属王八的,还是个会咬人的老王八……” “你看你看!我就说小寻嘴上的伤是小沉亲出来的吧!我儿子可太出息了!” 小声的呼喊从安静的车内传来,兴奋得反常。 时寻循声望过去,看见了躺在副驾驶上正处在通话中的手机。 柏沉故也同样发现了手机,直接起身挂断了电话。 他向后面跟着的车瞥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车辆继续行进,柏沉故叹了口气,倾身向时寻靠近:“我错了,我是会咬人的王八行不行?” 时寻不理他。 柏沉故只得又问:“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时寻受不住柏沉故的温柔,心软地偏过头。 他扬起下巴,朝着柏沉故的方向送了送自己的唇:“你先亲我一口再说。” 空调风口温和地向外送着风,时寻闭上双眼,等待温柔的安抚一吻。 那一吻迟迟没有落下,细小的笑声倒是钻进了他的耳畔。 时寻一睁眼,就看见了正在憋笑的柏沉故:“对不起,钟予章总是会给我发一只狗被蜜蜂咬肿嘴的表情包,我实在是没忍住。” 这一笑彻底惹毛了时寻。 他火速支起身,顾不上自己磕到车顶的头,抓着柏沉故的肩膀就往他身上扑。 “柏沉故!我今天不把你咬得和我一样,我就跟你姓!” 柏沉故的笑意还挂在嘴角,就猝不及防地向后倾倒过去。 与此同时,车门被人从外叩开,柏母的话还没说出口,车门就“啪”地一声重新关合。 一阵大笑随后从车外传来。 -------------------- 柏母:前排兜售一线磕糖门票。 又是加更!勤奋的柒柒在线乞讨海星~ 第32章 “说话算话啊,哥哥。”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司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在两人的余光中悄然下车。 车门轻关,两人重新对视。 时寻窘迫地向后撤离,柏沉故快速抬手稳住他的腰身:“轻点,小心刀口。” 时寻本来还没察觉,但经柏沉故这么一提醒,拉扯的痛感反倒从缝线处散开。 他用力按住柏沉故的胸口,不爽地支起身。 柏沉故挂在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微笑的弧度与记忆里少年的笑容渐渐重合,降解着时寻心底的火气。 时寻咕哝着:“这不也还是会笑的吗?” 柏沉故停下整理衣物的动作:“什么?” 时寻睨视过去,在他理得差不多的衣服上胡乱抓了几把。 衣襟再度凌乱,横生出许多褶皱。 但这样显然不够泄愤,时寻不由分说地重新靠近柏沉故,趁着对方怔神的间隙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微小的刺痛刚刚传来,两片柔软又伴随齿尖离开。 时寻的言语里像是掺进了倒刺,依旧不满:“我还没咬完啊,你可别想赖账。” 他推开车门离开,独留柏沉故一人在车内惊愣。 唇间的温度还未散开,竟一点点化作喜悦,重新填补好柏沉故的笑颜。 他拿起车里装粥的杯子,无意识舔动时寻咬过的位置,在整理好衣物后跟随下车。 刚在客厅里站定没多久的柏母看见两人,神色立刻失望了下来:“怎么这么快啊?” 两人谁也没接这个话茬。 柏沉故跟随母亲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温粥递给时寻。 “我买了下午的机票,准备回津松了。” 话一出口,柏母就发愁了:“才待了几天就要回去?我还没来得及和小寻好好说说话呢。” 柏沉故抬眼看向时寻:“没玩够的话你就在这里多待两天,我先回去,过两天再给你订机票。” 时寻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他和柏沉故只约定了半年,这半年太短,他必须抓紧时间,一天都不能浪费。 只是他拒绝得太干脆,就不免有几分想快点离开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层,时寻连忙找理由解释:“不是我不想留下来陪您,是我之前做手术就一直没去实验室,我负责的那块进度已经落后了,要是再不回去,就会影响其他人了。” 柏母拍了拍他的手背,显然没放在心上:“知道你们年轻人忙,等过段时间阿姨飞去津松看你们就是了。” 时寻连连点头:“那说好了,一定得来。” 他们的午饭还是在家里吃的,吃饭时,柏母向他介绍了柏沉故的弟弟柏向元,可直到他们出发去机场,时寻还是没能见到柏沉故的父亲。 凉爽的秋风扫过,时寻站在机场门口,不舍得与这场短暂的温情告别。 柏沉故轻抚他的后背,提示着他时间差不多到了。 在登机口前候机时,时寻消失了好一阵,柏沉故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能感觉出来他在窃喜。 窗外的光影快速变动,鳞次栉比的城市光景逐渐远去,成为更渺小的存在。 在津松生活的这些年,时寻每逢清明都会回北池。 他总会买最后一排的飞机票,因为这样旁边座位空着的几率会更大。 他时常静静地闭着眼,幻想陪他同行的人是柏沉故,只不过是一直都不和他说话。 如今幻想成真,柏沉故倒是的确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等他们回到津松,就没有柏妈妈这么强的助攻了,他须得在下飞机前给自己留点福利保障才行。 时寻悄悄拿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压在手下,用手肘怼了一下柏沉故:“睡了吗?” 柏沉故睁开双眼,偏头看他:“怎么了?” 时寻不悦地扯动嘴角:“你笑我嘴肿的事还没算完,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柏沉故抿住嘴唇,眸光转动:“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妥当,我都可以。” “我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时寻敛声道,“关于,我们的以后。” 他神情严肃,眉间压出几分不常出现的褶皱。 柏沉故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无法逃避,只得硬着头皮颔首。 时寻垂眸道:“我其实觉得很多时候你对我态度冷淡,甚至不如以前我们是朋友的那段日子。” 柏沉故神情复杂地望着时寻,嘴唇翕动,却始终没说话。 时寻继续说:“你甚至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份意向书,完全就是看我没法反抗在欺负我。” “那份意向书——” “你没给吗?”时寻反问。 柏沉故的呼吸一滞,无法反驳。 空调的出风口涌出阵阵冰凉的空气,迎面落进时寻的眼底,促使他泛出些许泪花:“不管怎么,至少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你对我好点,行吗?” 见惯了故作坚强的时寻,几句话下来,柏沉故的心底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慌张地伸出手,却不知怎么安慰时寻,只得柔声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时寻抬起眼眸,弯曲的脊背也微微挺起。他从小臂下方抽出半张纸,捏着纸张的边缘向柏沉故的视野里靠拢。 “我写了份清单,里面有我想做的事,你能在空闲的时候陪我一起吗?” 柏沉故垂眸看向那份清单,里面都是些琐碎的小事,甚至连普通朋友都可以陪他完成,可这些却都成了他想要完成的心愿。 他注视着表情越发委屈的时寻,一阵心酸轧过心口。 “没关系,反正我也孤单惯了,不行就算了。” 话音未落,柏沉故就松了口:“我答应,我都陪你做一遍还不行吗?” 时寻将信将疑地抬起眼:“那,那你签字为证。” 他拉下餐桌板,把手上的纸铺在上面,往柏沉故面前推了推。 柏沉故抽出他手里的笔,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落尾,时寻的愁苦瞬间散去。 他端起那张纸,从中间展开,半张纸转眼变成了一整张。 柏沉故一愣,视线向另半张隐藏的纸张上扫去。 密集的行列里,字迹尤为灼眼。 和时寻亲亲,和时寻抱抱,和时寻做.爱…… 柏沉故视线一震。 “啊,对了。”时寻笑起来,“还有一件事。” 他向柏沉故凑过去,用力咬扯了一下他的嘴唇。 印记与晌午他咬过的那处重叠,留下一道明显的伤口。 “这下扯平了。” 时寻弹动手里的那张纸,得意地对柏沉故道:“说话算话啊,辰哥哥。” -------------------- ps:之所以是“辰哥哥”,是前文提到过,柏沉故高中用过柏辰这个名字,不是错字哦。 天知道我为什么吹28度的空调也能生病,总算写出来了,精修只能明早再做了~抱歉抱歉~ 第33章 践行心愿单 飞机探入高空,开始平稳飞行。 咬了柏沉故一口的时寻恍若无事发生,同周围的乘客一起在昏暗的机舱里沉沉睡去。 柏沉故却完全睡不着,视线锁在时寻手里紧捏着的那张纸上,心跳久久难以平复。 时寻在睡梦中左右摇晃,倚靠在柏沉故这一侧。 柏沉故自动偏身向右,让时寻能顺利枕到他肩膀上。 倚靠的力道压下来,时寻搭在腿上的手也随之松了些,露出了纸条的边缘一角。 柏沉故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走眼,便想趁时寻睡着再看一次。 他试探地伸出手,但那张纸条卡得太紧,即便是时寻松了些力,他还是无法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将纸条抽出。 柏沉故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扒动纸张。 最上方的一行勉强露出,书写在上面的字迹浮出水面。 「和时寻亲亲,和时寻抱抱,和时寻做.爱心早餐。」 原来是这样。 柏沉故闭了闭眼,藏匿住心底混乱的想法。 他的心跳频率很快降回正常水平,心口却不由地生出一种难以消弭的空落感。 柏沉故还没抽离手指,时寻忽然开始移动,折叠的纸张刮过柏沉故的指尖,僵凝住他的动作。 “不许抢我东西……” 柏沉故睁开眼:“我——” 他的解释还没完全成形,枕在他肩膀上的时寻忽然蹭动了一下。 摩挲的触感顺着衣物落在柏沉故的皮肤上,抚平了他情绪里不安分的因子。 还好只是在说梦话。 柏沉故放下心,又往时寻的方向小心挪动了些许,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飞机抵达前的半小时,柏沉故叫醒了时寻,防止他因耳压过高而难受。 抵达津松后,他们一起乘车回家。 柏沉故安置好行李,就去了医院值班,而且告知时寻今晚不归。 时寻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客厅里,关在笼子里的小柴不停扒动着笼门。 时寻打开它的门,小家伙就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完全不似它的主人一般冷淡。 望着门口柏沉故未收的行李箱,时寻折动攥在手心的那张纸,暗暗嘀咕。 柏沉故该不会是看见他在另半张纸上写的,诸如要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之类的话,所以才故意拿医院当借口躲着他吧? 不过眼下人走都走了,他想这些也没用,他替小“然后”加了点粮,径直走进浴室。 再次回到卧房,看着和走前完全没有区别的床榻,他却总觉得偌大的空荡里少了什么。 时寻从背包里拿出饲养日记,继续记录下去。 他下午耍了个小聪明,也不知道最后收效如何,但不管怎么样,他总还是需要提醒柏沉故的。 他拿出手机,完整地拍好那张心愿单,给柏沉故发了过去。 微信那头没反应,时寻到睡前也没等到结果,只好在发了句“晚安”后轻然睡去。 时寻入睡的半小时后,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动,提示栏上柏沉故的消息跳出。 「晚安,阿寻。」 那条消息以极快的速度被撤掉,换成了和时寻对称的「晚安」。 手机温柔的光晕落在时寻脸上,缓慢地融入今晚的月色。 时寻是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吵醒的。 虽然离开北池前对柏母说的话只是他临时找的借口,但他确实需要尽快回实验室了。 时寻到的时候,实验室里只有庄瑞一人。 庄瑞懒散地抬起眼皮,却发现了意外之喜。 他立刻起身迎过去:“寻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我遇见了瓶颈,你快救救我!” 时寻放下背包,扯了张椅子坐到庄瑞边上:“小端端,没人告诉你求人办事前最好先嘘寒问暖一番吗?我这么久不回来,都不先问问我去哪了?” 庄瑞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啊,段学长和我说了,你去度蜜月了!” 时寻干呛了一口,猛地直起身:“哪个段学长?” “就是段颂飞段学长啊。”庄瑞又说,“你没否认度蜜月的事,那你结婚就是真的了?” 时寻听不下去了,他连忙伸手捂住庄瑞的嘴:“你小点声,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被八卦这些事,别到处说,知道吗?” 庄瑞用力点头,时寻这才放了手。 得到释放的庄瑞耸动脖颈,揉了揉被时寻掰疼的地方:“我从来不乱说的,外面总是有人托我打听你的近况,给我好多钱我都没透露呢。” 时寻转动椅身,旋转的椅底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有人花钱贿赂你打听我的私事?” 庄瑞认真地点点头:“是啊,给的不少呢,都够我买一双限量款球鞋了。” 时寻眉结拧紧。 以前倒是也有人打听他的喜好和生活,但多是些爱慕者,或者一些想找机会和他切磋的人。 但真肯花这么多钱买他消息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谁能这么关注他? 见人久不说话,庄瑞忧心地望向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时寻舒展紧锁的眉头:“有啊。” 庄瑞愣愣地“啊”了一声。 时寻又道:“你少和段颂飞说话,他容易教坏你。” 庄瑞似懂非懂地挠挠头,长“哦”一声。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落日迟暮。 大家都去吃晚饭了,只有时寻还在努力地测试代码。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时寻,叫了你好几声怎么都没反应啊,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 时寻向他道谢,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瞥了眼时间。这个点了,老师叫他干什么? 时寻没工夫多想,只想赶紧办完事,回来解决掉手里的小问题。 他走出实验室,却迎面撞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时寻一怔,他转头看向实验室的名牌,这才不可置信地看向柏沉故:“你怎么在我实验室门口?” 柏沉故声音缓缓:“接你回家。” 时寻的眼睫迟滞地眨动着,干涩的眼球“咔吧”转动。 “你的心愿单里,有一项是希望有人陪你漫步回家。” 时寻的思绪卡住一环。 柏沉故的意思,是打算实现他的心愿单? 那……上面的其他内容,他也打算践行吗? -------------------- 温馨提示:作者有回头捉虫的习惯,重复观看记得清除缓存后再重新点进来哦~ 第34章 “是我的爱意。” 时寻持续怔神,周遭的一切也随之静音。 直到柏沉故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周围的响动才缓慢钻入他的耳中。 柏沉故轻声问:“想什么呢?不是有人和你说你导师叫你吗?怎么还杵在这儿?” “哦对。”时寻这才想起自己中途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原因,“那你——” “我等你。” 柏沉故的话清晰地落入耳中,时寻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对方。 这家伙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老师还在等着他,时寻没多做停留,疾步向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没关,时寻礼貌地敲动门板:“老师。” 老师向他招了招手:“来了?快进来。” 他指了指自己座位旁一早就备好的椅子,说道:“过来坐。” 时寻才刚坐下,老师就递给了他一摞资料:“你看看这个。” 资料明显是刚打印的,纸张上的油墨味还没退散,星星点点地钻入时寻的鼻腔。 时寻快速翻动着页面,没看几页就转头看向老师:“这是外科手术机器人?” “对。”老师连连颔首,“前几年校方就在和本土企业接触,共同筹备这个实验室,你应该听过吧?” 时寻应声:“略有耳闻,不过您给我看这个是……?” 老师笑然:“实验室今年年底就可以投入使用,你看,有没有跟我进这个项目的想法?” 时寻捏在纸边的手微微发紧:“您是希望我参与这个项目?” “是,虽然实验室进入的门槛很高,但你算法和编程的综合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我这边可以推举一个研究生,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时寻迟疑道:“但年底的话,我还没毕业。” “这倒不是大事,你其他要求都已达标,提前完成论文就行。” 说着,老师的声音顿了顿:“有件事我必须提前和你说清楚,这个项目至关重要,一旦开始,你的时间将以年计单位流逝,基本不会有私人时间,也很难照顾到家庭,这是科研人必要的觉悟和精神,我希望你也能谨慎考虑这一点。” 没有私人时间…… 时寻抬起眼,向办公室外瞟去。 狭窄的窗口框住视野,柏沉故双手扶着窗台向外眺望,走廊的灯光从他的身侧压过,拖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深深地映入时寻的眼眸之中。 “时寻?” 老师的呼唤带回时寻的思绪,他转回视线,合上手里的材料:“老师,这毕竟不是件小事,能给我点时间仔细斟酌吗?” “那是自然。”老师指着他手里的那摞纸,“这些材料你就先拿回去看,回头我再往你邮箱里发几份,等你充分了解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好。” 时寻带着文件离开,走出门口时把最上方的文件翻了个面,藏住封面上的字迹。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真是让段颂飞的乌鸦嘴不幸言中了,他和柏沉故的这种高强度工作,怕真是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时寻走到柏沉故身后:“我好了,我们辰哥哥久等了。” 柏沉故后脊一僵,转身的动作也迟缓了不少。 时寻低头失笑:“你怎么这个反应,飞机上也是,我以前不也这么叫过你吗?有这么难接受吗?” 柏沉故避而不答,转而对他道:“该回家了。” 两人并肩前行,脚步声添进了走廊里来往的声响中。 时寻单手捏住材料,牵起了柏沉故的手。 柏沉故下意识抽手,他却反而理直气壮地握得更紧了些:“你没看清那条愿望吗?我说的是希望有人陪我牵手漫步回家。” 傍晚的街景亮起灯光,散落在城市的烟火气里。 时寻牵着柏沉故的手在街边行走,像无数普通情侣一样,享受着微凉的晚风。 路过段颂飞小区门口时,时寻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扯着柏沉故往小区里走,即便不说明意图,柏沉故也任由他拉着。 到段颂飞家楼下,时寻只留了一句“马上回来”便松开柏沉故,向楼上飞奔而去。 他疯狂按动段颂飞家的门铃。 “等会儿行吗?我不想换门铃!” 段颂飞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时寻放下手,用他为数不多的耐心等在门口。 屋门打开,段颂飞头疼地看着时寻:“不是和你说过,想来找我提前通个电话吗?幸亏我今天在家,不然我家大门是不是在劫难逃了?” 时寻没工夫理会他的调侃,开门见山道:“那天我扔在你家的那堆杯子呢?” 段颂飞紧皱眉头,茫然道:“杯子?什么杯子?没见过啊。” 时寻紧张地瞪着段颂飞:“你最好别告诉我你扔了。” 段颂飞立刻摆摆手,遏制住时寻发火的意图:“行了,不逗你了,门口鞋柜上放着的那几个快递包裹就是。” 看见打包完好的包裹,时寻微微松了口气。 段颂飞无奈道:“多亏我有先见之明,不然你想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不过你不该和我解释解释吗?之前找我喝酒那阵还恨不得把这些杯子全扔了,这会儿又巴巴地来找,你什么情况?” 时寻拆开其中一个包裹,确认里面是他之前搜罗来的杯子,这才分出空闲解答段颂飞的疑问:“自然是因为我还喜欢他,想追他呗。” 时寻小心折起手里的纸箱,一个个向手上摞。 段颂飞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融入夜息之中。 “人呐,真是一旦陷入苦恋就走不出去啊。” 最后一个快递箱摆好后,时寻轻笑一声:“给你爸爸开个门。” 段颂飞咂舌道:“坐会儿啊,这么着急走干嘛?” “不了。”时寻拒绝道,“我家那位还在楼下等我。” “啊?”段颂飞干瞪着眼,“你大晚上跑到别的男人家里,还把你追的人扔在楼下喂蚊子,我该不该说你是个人才啊?” 时寻不为所动,只是等他开门。 领会了他意思的段颂飞不再置喙,打开房门:“看着点路,不送你了。” 时寻踏出门口,临走前,他转头对段颂飞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我陷入苦恋走不出去,而是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想过走出去。” 脚步声沉沉向下,感应灯悄然熄灭,却吞没不掉他言语里的坚定。 最底层的灯光亮起,柏沉故迎身向前,接住时寻手里的快递。 “这是取了什么?”他问。 时寻理动包裹,俏皮道:“是我的爱,你刚接在手里的,是我满满的爱意。” -------------------- 求评论~求评论~ 第35章 “你牵牵我。”(加更) 晚夜的风迎面涌来,钻入柏沉故的怀抱,又散在快递盒交叠的缝隙中。 柏沉故拢好快递,缓缓呼出一口气,默默离开。 时寻知道柏沉故不会理会他的调侃,但还是忍不住说上两句,盼着什么时候能得到两句回复。 他快步追上去:“哎——别走这么快啊。” 他伸手扒动柏沉故:“不是说好牵手回家吗?给我分只手啊。” 柏沉故轻声:“你的‘爱’太多,我没有空手了。” 时寻愣了一下,脚上迈的步子也因此迟缓。 这算不算是在回应他啊? 时寻顿时来了精神,伸手去够柏沉故怀里的包裹:“好说啊,我拿一半,你牵牵我行不行?” 柏沉故侧身闪躲,时寻却不肯放弃。 手中的快递摇摇晃晃,柏沉故低低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让时寻分去几个,腾出左手牵住了他:“这样行了吗?” 时寻愉悦地攥紧柏沉故的手,顺势往他身上贴:“行,当然行。” 一辆出租车急速驶过,卷起的热风带动时寻手中的文件,促使他想起了导师说的话。 他夹动柏沉故的手指,问道:“你们医院有手术机器人吗?” “手术机器人?”柏沉故思索着,“院内确实是引进了一台,但开机率不高。” “啊?”时寻疑惑,“为什么?” 柏沉故解释着,语气里充满无奈:“手术机器人尚处在被国外垄断的阶段,其本身价格不菲,后期耗材昂贵,维护成本也相对较高。这直接导致同样一台手术,使用手术机器人的患者需要支付的价格远高于普通手术。此外,繁复的操作培训,患者的信任程度,都是阻碍。” 时寻沉默。 手术机器人的优势明显,因为价格而面临如此现状实在令人唏嘘,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国内缺少自主研发的替代品。 这个项目,他真的要去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 柏沉故的话拉回他涣散的思绪,时寻不想为这些不确定的事烦忧,搪塞道:“没事,就是看见了个新闻,随口一问而已。” 对方没再多问。 两人还没进屋,小柴的呜咽声就从门缝里急切地钻了出来。 柏沉故小心避开它,才保住了手里的快递不掉。 一阵微信通话的铃响打破了寂静。 时寻放下手里的东西掏手机,才发现响动的手机是柏沉故的。 他瞟了眼柏沉故的手机屏,那是一通视频电话。 时寻有点好奇:“是谁啊?阿姨吗?” 柏沉故摇头:“不是,是小蝶,估计是打错了。” 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没挂断,柏沉故这才接起视频。 “柏医生晚上好。” 小蝶的声音从手机喇叭里传来,隐隐透着虚弱感。 “怎么了?” 小蝶还没回答,母亲的规劝声从旁传来:“小蝶,柏医生很忙,就别打搅人家休息了。” “没关系的。”柏沉故笑着把话题重新转移到小蝶身上,“是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小蝶轻启嘴唇:“除了有点疼,我一切都好,我今天没看见之前隔壁床的哥哥,但我听钟医生说你们在一起,就想发视频撞个运气。” 柏沉故抬起头,与时寻对视。 时寻笑着从手机背面绕过来,进入了镜头范围内。 他这才看见手机屏幕里小蝶那张苍白到失色的脸,他没有做出意外的表情,正常地和她打着招呼:“就这么想见我?” 小蝶意味深长地长“哦”一声:“钟医生和我说你们俩是一对,起先我还不信呢。” 她八卦地眨巴着眼睛,精神都好了不少:“那这么说,柏医生值夜班时去看了你十几次的事也是真的了?” 时寻怔神,视线僵直地平移到柏沉故身上。 客厅内一片寂静,数字时钟悄然变动,光线微弱的波动在时寻心底泛起涟漪。 一天夜里来病房看他十几次,这样的事真的发生过吗? 镜头对面,小蝶妈妈拿走了手机,她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给您添麻烦了,她差不多该休息了,就不叨扰了。” 柏沉故神情自然地笑笑:“没事,我明天再去看她。” 视频电话终止,时寻却还在直勾勾地看着柏沉故,无言地等待着他的确认或否定。 柏沉故避重就轻道:“那天值班我是去病房看了你几次,但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夸张,多看照你本就是我理应做的。” “理应?”时寻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意思?婚姻的责任感?” 时寻总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便转而问起小蝶的事:“小蝶恢复得不好吗?我看她脸色很差。” 柏沉故低声:“排异反应超过了预期,但总体还在可控范围内。” 气氛有些凝重,柏沉故坐在沙发上,拾起其中一个包裹问:“东西要帮你拆吗?” 时寻连连点头:“拆,本来就是给你的。” 刻刀“咔哒咔哒”地节节上推,柏沉故手握刀片,精准地沿着快递黏合的缝隙剖开。 客厅的灯光垂直压下,透过莹蓝色的杯身落在箱内,泛起一片透亮。 时寻瞄了眼柏沉故手里的水杯:“家政阿姨说你特别喜欢之前被我不小心打碎的杯子,我跑遍了市区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只找到这些,本来早该给你的,就是那天……” 时寻不想继续说,直接结了话音。 柏沉故愣愣道:“这些全是?” “是啊,只可惜这么多杯子都换不回原来那个了,你能将就喜欢一下吗?” 意料之中的,柏沉故又没声了。 时寻拿起另一把刻刀:“等都拆完,你就选一个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或者每天换一个,怎么开心怎么来。” 快递盒被逐个拆开,转眼间就剩下两个。 柏沉故抓起其中一个,异常的重量引起了他的困惑。 他没多想,依旧按照之前的步骤拆开。 纸箱里装的不是杯子,柏沉故端起来仔细观察,却在视线聚焦的那一秒猛地扣紧了箱子。 反常的动作引起了时寻的注意。 时寻拆完手里最后一个包装,往他身边凑近:“怎么了?” 柏沉故摇头,表情里混合着些许不属于他的慌乱。 时寻更好奇了。 他佯装不在意,又在柏沉故放松警惕后突然搞偷袭,拿到了快递。 “别看。”柏沉故制止他。 时寻却充耳不闻,他丢掉纸箱,拿出里面的东西。 看着眼前陌生的物什,时寻淡定地把它翻转半圈,逐字地念着包装上的字迹:“爽、滑、享、受……” 读到一半,他觉得不对。 时寻眸光下沉,瞥到了广告词下方的“润滑液”几个大字。 他后脑一麻,惊诧地与柏沉故视线相接。 -------------------- 连更的第12天~ 第36章 “真的要信了。” 时间静止在那一秒钟,窗边的夜风小声鼓动着,钻入时寻耳中。 他端着手里的东西,僵硬得动弹不得。 可那物件却像是自带加热功能似的,顷刻间就烫得时寻不得不松手。 他把东西扔进包装里,装作无事发生般用力扣合起来。 纸箱不甘低头地向外伸展,延伸间发出吱咯的响动,煎熬地磨在时寻的耳畔。 时寻彻底放弃抵抗,打算缓缓心神,他支吾着:“我,我去洗个澡。” 柏沉故无奈地提示他:“你伤口还不能沾水。” “我知道的。”时寻囫囵应着,“我一定注意。” 浴室的门一开一合,只留下门框间细小的震动。 时寻压不住忐忑的心跳,掩饰性地拧开水龙头。 自来水哗哗地冲击在洗手池内,溅出的水珠挂在时寻手背上,奚笑着他的胆小。 真没出息啊,脸皮连这点事都撑不住,还怎么追到柏沉故? 他捧起一汪清水往脸上扑,降低着不知何时烧起的灼热温度。 蓦地,时寻关掉了水龙头。 不对啊,东西是他带回来的,刚才淡定地拆开,拆完又说去洗澡,好像怎么听都奇怪吧? 时寻暗暗咬了咬舌尖。 天杀的段颂飞!他的温情牌打得正好,效果是好是坏都还没校验,倒是被这件事杀得措手不及。 他收拾了几件衣服扔进洗衣机,借着机器操作的声音打了通电话给段颂飞。 “你个孙子往我那些杯子里放了什么?” 段颂飞嘶哑地“啊”了一声,猛地从沙发上撑起身:“我靠,你等会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接着就是一句泄气的“行吧”,段颂飞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也是买给你的,我是打算等买的所有牌子都到了再给你的,是昨天取完快递顺手放鞋柜上,今天才被你不小心拿走的。” “给我买的?”时寻怒言,“你是活够了,想体会提前去世的感觉?” 隔着电话,段颂飞的态度明显嚣张:“啧,苦谁不能苦自己,我这不是想你少受点苦吗?” 时寻气得头脑发昏,不经大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 他收起话音,不该透露的信息还是露了出去。 “现在知道了,我本来还不敢确定的,毕竟你那么凶,哈哈哈哈。”段颂飞猖狂地笑着,“想想也是,你这个脾气肯定哄不得别人被你睡,柏医生是什么神仙啊,我可太想给他磕一个了。” 时寻眉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指尖骨骼的脆响传出,混入洗衣机的嘈杂声中。 “段颂飞,你完了。” “别别,我错了。”段颂飞怂得巨快,“大晚上这么气,你拆快递的时候被柏医生目击了?” “……” 电话那头久久没回应,段颂飞的心口咯噔一跳。 看见了却没用上,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质问,八成是这快递搅黄了他的好事。 段颂飞干笑两声:“你拿走快递不也是个意外吗?你刀口都没拆线呢,哪能搞这种事?他好歹是个医生,要是不顾惜你的身体明知故犯,那还追个屁,不如趁早离了。” 时寻总算听明白了:“你胡乱脑补什么呢?” 段颂飞鄙夷道:“你大晚上特意打个电话骂我,不是因为这个吗?” “滚吧你。” 时寻愈发烦躁,滚筒洗衣机里的泡沫来回翻搅,如同他无法平复的思绪。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动手机背面:“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帮我想个送他的生日礼物。” 段颂飞轻松一笑:“这简单啊,你把自己打包送他不就行了?” 面对这个又俗又抠门的主意,时寻憋闷得不想说话。 他沉吟片刻,想起了一件事:“你学过烘焙吧?教我做个生日蛋糕,我亲手做一个送他。” 段颂飞立刻提出了异议:“这哪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 “所以,你明天开始就得来。” 时寻不想多说废话,嘱咐了他一句安排好时间就撂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在一旁,开始洗漱。 推开浴室门的时候,柏沉故还在客厅。 茶几上的那个“快递刺客”早已不见踪影,柏沉故正站在架子前擦拭着摆件。 时寻还是想解释一下快递的事:“那个东西——” “我选好了。”柏沉故打断他的话音,指着架子上的带状透蓝色水晶杯道,“就摆这个吧,其他的我就收起来了。” 时寻愣愣地点点头。 “早点睡。” 柏沉故说完,走到房门口,转动了门把手。 时寻叫住他:“那个,你昨天给我发的消息我没看见,你撤回了什么?” 柏沉故的神色淡淡:“是错字。” 回答完问题,柏沉故又要关门。 “等等。”时寻又道,“不和我说句晚安吗?” 他瞪着透亮的眼睛直视柏沉故,等待着他的回复。 “晚安。” 柏沉故的声音轻缓传来,安抚着时寻内心的不安。 还好还好,看来柏沉故虽然不想提刚才的事,好在也没生气。 时寻放心地回房,他撇开自己习惯性的锁门动作,思忖片刻后打开了房门。 他在房间里看了良久导师给的资料,心思深重地准备入睡。 虽然不习惯开门睡觉,但一想着这样会离柏沉故更近一些,适应起来就没那么难了。 夜半,做完论文初校的柏沉故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时寻的房门是打开的。 他担心是小柴打开笼门进了时寻房间,便走过去查看情况。 听到响动,窝里的小柴伸了伸毛茸茸的爪子,翻了个面继续睡觉。 竟是时寻自己没关门睡? 柏沉故脚步轻然地往回走,在朦胧的夜灯里瞥见了房间里踢开大半被子的时寻。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房间。 窗帘透进来的月光明明暗暗地压在时寻身上,划过他衣衫凌乱的胸膛,又笼在他裸露于外的腰肢间。 柏沉故浅浅地闭了闭眼,压在动脉上的痣随着脉搏不安分地跳动着。 他咽下自己的异常,小心拉起被角,盖在时寻身上,也藏匿住心底片刻的旖旎。 想起这段时间时寻做的事,他默默地长吁了一口气。 他抬手拨动时寻额前的发丝,细细地注视着发丝移动时变化的影子。 “没必要这样,我无论怎样都会护着你的。” 他轻轻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之前的那份离婚意向书,放在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 房间里的空气没来由地闷窒起来,柏沉故收回手,时寻却朝他的方向翻了个身。 柏沉故一动不动。 时寻的尾指触碰到他的手背,温热感暖暖地传来。 柏沉故移开手,指温便很快散去,只残留了星点所剩无几的气息。 “柏沉故……” 时寻的一句梦呓模糊地传来,却无比清晰地落入柏沉故耳中。 柏沉故抿住嘴唇,恍惚觉得自己才是沉于梦中的那个人。 他动容地弯身靠近时寻,情不自禁地在他额间印下一吻。 那呢喃声低哑而干涩:“傻瓜,别再继续了,再骗下去我就真的要信了。” -------------------- 身体撑不住,明天休息一天,周三的更新移到周四,明晚不要等啦~ 第37章 “过来。” 时寻做了个好梦,梦里他躺在一片辽阔的草原里,莹碧的草色接天,与澄蓝的晴空交融一体,微风亲吻他的额头,无意间消解了他的疲惫。 他一大早就去了实验室。 昨晚的问题拖着没解决也不算件坏事,一夜好眠后,今晨他思路开阔,很快便解决了那点小麻烦。 中午时分,他去医院看了眼小蝶,小姑娘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才和他聊了两句眼皮就直打架。 时寻托辞离开,没再影响她休息。 走廊里的通风窗干净透亮,冲淡的消毒水味在其中萦绕,和柏沉故衣襟上沾染的气息极像。 虽说他不该在工作时间影响柏沉故,但毕竟是偷偷带别人来家里,万一撞见了段颂飞教他做蛋糕,这份惊喜就算全毁了。 他至少得知道柏沉故什么时候回家。 时寻抬头看向电子屏上显示的时间,确认是午休时间后,才尝试去柏沉故的办公室找人。 敲门敲了多时里面都没动静,时寻知道自己扑空了。 他肩膀一沉,打消了叨扰柏沉故的念头。 身后,意外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时寻转身,对上柏沉故困惑的眼神,他欣喜地扬起嘴角,靠近了些:“那肯定是想你了啊。” 柏沉故抬起手,指尖点着时寻的眉心向后轻推:“来看小蝶的?” 时寻不知道柏沉故为什么猜得这么准,伸手揉了揉他按动过的位置,应声道:“嗯,昨天小蝶不是想见我吗?我怕不来她心情会不好,不利于她的病情。” 柏沉故点点头:“不用太担心,她的病情在向利好的方向发展了。” 路过的护士向柏沉故打招呼,他一律沉声致意。 时寻歪头看向他,跟着护士们一起换了称呼:“柏医生?” 柏沉故应道:“怎么了?” 时寻:“我都手术这么多天了,是不是能拆线了?那线一直揪着我好难受,你要是这会儿没事,能不能帮我拆了?” “过来。” 声音轻落,时寻跟着柏沉故走进旁边的处置室。 柏沉故洗手消毒,边清洗边问他:“昨天洗澡的时候伤口没沾到水吧?” 昨天、洗澡…… 柏沉故的话精准地唤醒了昨晚那个快递带来的窘迫感,致使时寻的话音如同被截断般简洁:“没。” 时寻跟随柏沉故的引导坐在床边。 “衣服掀开我看看。” 时寻也听话照做。 走廊里推过一辆换药车,万向轮滚过瓷砖的地面,发出的“咯咯”声轧过时寻心口,应和着他突现的紧张感。 柏沉故旋动指节,敲在时寻头顶。 不疼,像是在警示。 一抹携带药气的微凉扫过伤口,传入时寻耳中的声音却有些发灼:“你自己看看你伤口的愈合情况,还想着拆线?” 时寻快速眨动眼睫,回顾了一下自己养伤期间的“战绩”,好像不难理解自己为什么拆不了线了。 他缓缓拉下衣服,咧嘴一笑:“我恢复能力差嘛,再过几天,再过几天肯定能长好。” 柏沉故无可奈何地别开眼,没接他的话茬。 处置室内一片静默,时寻向前挪动,蹭出细小的摩擦声。 柏沉故瞥向他:“有话问我?” 时寻颔首:“一个小问题,你今天几点回家? 柏沉故一五一十地回答:“不出意外的话,六点半。” 轻松问出了想要的答案,时寻的声音也明快了不少:“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晚上我等你回家吃饭。” 柏沉故眸底的光芒微动,很快归于平静。 时寻离开了医院。 他打了通电话给段颂飞,和他约定下午见面的时间。 通话结束,提示栏上跳出了一条消息。 从北池回来后,家里那边消停了很多,这还是他最近第一次收到信息拦截的提示。 时寻心绪不动,熄灭了手机屏幕。 回实验室待了几小时,时寻掐着点回了家。 门卫处的访客登记表他填完都有半个小时了,段颂飞居然还没来。 时寻焦急地等着,敲门声缓缓迟至。 他忙打开门放人进来:“你行不行啊,都迟半小时了,你怎么不明天再来呢?” 段颂飞提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往门里塞:“你用空气做蛋糕啊?不得买点东西?你们小区那么大的超市,找个东西很费劲的好吗?” 时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气消了大半:“我说去你那,你又不肯。” 段颂飞解释:“我把次卧租出去了,这两天人就准备搬过来,公共区域搞得乱七八糟哪行啊?” 时寻没再说话,小柴却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体,冲着段颂飞汪汪直叫。 段颂飞低头看向吱哇乱叫的小柴,笑道:“这是你俩养的狗啊,奶凶奶凶的。” 时寻调笑道:“我们家小柴只咬坏人,它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没乱咬。” “肯定是换你养以后,它脾气都变差了……” 段颂飞咕哝完,扬声道:“把它关起来吧,柴犬太容易掉毛,奶油蛋糕非秒变狗毛蛋糕不可。” 时寻弯身抱起小柴,轻声哄着:“好了,乖一点,回去睡会儿觉好不好?” 段颂飞十分心痛,自觉待遇还不如一条狗。 关好宠物,时寻换了套衣服才回来。 在段颂飞的指导下,时寻一步步循规蹈矩地做着,行进得还算顺利。 等待蛋糕坯的间隙,时寻无聊地盯着烤箱里的灯,纳闷地问段颂飞:“你好像也没有很喜欢甜品,为什么会专门学烘焙?” 段颂飞收拾台子的手微顿,旋即没正行地笑了笑:“当然是哄人用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我做的东西不就得还回来点什么吗?” 时寻白了他一眼,秒切话题:“有件正经事问你,有没有人向你打听过我的私人情况?” “有啊。”段颂飞目不斜视道,“一些没用的烂桃花,我都帮你挡了。” 时寻又问:“那有没有那种特别的,花高价也想知道我近况的?” 段颂飞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时寻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有人花钱向端端打听自己只是偶然的个例,没必要过分关注。 蛋糕坯烘烤完成,在冷却后成功脱模。 段颂飞才用奶油磨平了蛋糕顶,时寻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作画。 他笨拙地涂画着,段颂飞看了好一阵,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画什么?” 时寻直起身,奶油从裱花嘴里溢出,沾在他白皙的手腕上。 他蹙眉道:“比翼鸟啊,看不出来吗?” “哈?”段颂飞简直要笑哭了,“这真的不是变异的双头飞天巨怪吗?” “……”时寻语塞,“不会说话就闭嘴。” 时寻倾身补救了半晌,终于被迫承认自己没有绘画天赋的事实,只好继续在一旁瞎图。 “行了行了。”段颂飞夺过他手里的裱花袋,向他示范,“看着。” 明明是同样的东西进行同样的操作步骤,裱花袋到了段颂飞手里,落下的绘画便栩栩如生起来。 时寻这下总算明白那些围在他身后看他打代码的人是怎么个心态了。 客厅,笼子里的小柴不安分地扒动围栏。 时寻本不在意,只当它是闻到了蛋糕香,直到——他听见了脚步声。 我去!该不会是柏沉故回来了吧? 可现在才刚五点过半啊! 看着厨台上一大堆的蛋糕用具,时寻语无伦次地对段颂飞道:“快快,快收拾一下!” 段颂飞沉浸在自己的裱花世界里,并未理会。 时寻手忙脚乱地拉开柜子,捞起桌上的东西囫囵着就往里面扔。 绝对不能让柏沉故看见! 他才扔完,密码锁处就传来了按动的声响。 “咔”的一声,柏沉故打开了房门。 时寻来不及多想,按住段颂飞的后颈猛地往蛋糕上一拍。 “扑哧”一声,段颂飞猝不及防地和奶油蛋糕来了个全方位的亲密接触。 甜腻的奶油香从蛋糕里冲出,向外盈溢。 “小段!我都说了再喜欢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多伤身体啊。” 段颂飞抬起头,用他糊着一脸奶油的那张脸面向时寻,费力地在眼前扒出两道缝隙。 时寻憋着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柏沉故关上门,眸中的神色在目击到眼前这幕后倏而发紧。 “时寻。” 他心头一动,莫名地唤了声:“过来。” -------------------- 柏:酸酸酸酸酸。 时:哈哈哈哈哈。 段:真是栓Q了。 第38章 “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听见柏沉故叫他,时寻绕过厨台,从厨房走到柏沉故身边。 柏沉故从玄关旁的鞋架上抽出两张纸巾,向时寻摊开掌心:“手。” 时寻愣愣地伸出手,不明就里地搭上去。 柏沉故的手心像是裹着凉意的玉件,触感柔和又温润。 “另一只。”柏沉故提醒道。 时寻不清楚柏沉故要做什么,只是循着他的意思照做,听话地像是执行程序的人形AI。 柏沉故翻转他的手腕,替他擦掉沾在腕间的奶油。 绵密的奶油与纸巾纠缠,擦过腕骨的力道清晰,似乎比往常更重了些。 “你不能吃蛋糕,不知道吗?” 手腕明明已经擦得很干净了,柏沉故却还是没停下动作,但擦拭的幅度逐渐变小,看上去更像是在抚摸他的手腕。 时寻轻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是想着你回来之前他就离开了,就没提前和你说。” 柏沉故无言地瞥了眼厨房里还在整理自己的段颂飞,眼底飞速掠过一丝烦躁。 他松开抓着时寻的手:“你朋友好像不太方便见人,我就不留在这儿了。” 时寻回头看了眼手忙脚乱的段颂飞,短暂收起的笑意再度涌出。 等他转过身时,柏沉故已经回房间了。 时寻拿起一旁的纸抽,重新走进厨房。 他一边给段颂飞递纸一边放肆地笑着:“你快擦擦,哈哈哈哈。” 段颂飞负气地扯过纸巾,闷着一口气。 时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事出有因嘛,我当时实在是太着急了。” 段颂飞睨着他嘴角的弧度,咬牙道:“我看你倒是玩得挺开心。” 看着段颂飞滑稽的神情,时寻再次憋笑失败,这一声彻底惹毛了段颂飞:“时——” “你上次说的那个忙,我帮了。” 一句话落,段颂飞满腹的火气瞬间退散,激动道:“真的?” “真,让你朋友抓紧联系我,应该还来得及帮他们解决掉问题。” 段颂飞愉悦一笑:“你早说啊。” 时寻注视着段颂飞,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很好,看样子是不生气了。 他拿起一旁的口袋,包起台面上那份被脸扣了的蛋糕,递到段颂飞面前:“新鲜的洗脸蛋糕,都吃了啊,别浪费。” 段颂飞:“?” 时寻瞄了眼时间:“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那些东西啊,我家那位好像不太高兴,我得去哄人了,你自便啊。” 段颂飞撸起袖子:“我他妈——” 时寻忽略身后源源不绝的“亲切问候”,径直走到柏沉故房门口。 他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没等柏沉故回答,他就推了门:“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和上次悄悄进来那次不同,规整的房间里有了柏沉故在,自带的清冷和严肃仿若注入了灵魂,自动向时寻圈绕而来。 柏沉故正在换衣服,衣襟敞到第四颗扣子下,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只是他还没看清,柏沉故就吝啬地飞速扣好衣扣。 “你怎么过来了?你朋友呢?” “滚了。” “哐——” 一道响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着像是段颂飞摔了东西。 时寻僵硬地抬起唇角,尬笑道:“快滚了。” 柏沉故压低声线,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这么晚了,你不打算留他吃个晚饭?” 时寻耸了耸肩膀:“我听着你这个语气,可不像是想留他吃饭。” 他朝柏沉故走过去,轻声试探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柏沉故否认:“没有。” 时寻又问:“那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是打算和我一起做晚饭的吗?” 柏沉故的身子微僵。 时寻长“哦”一声,立刻明白过来:“看样子我猜对了。” 柏沉故:“……” “让我再猜猜,”时寻努起嘴,眯着眼打量着他,“你从回家开始情绪就不太对劲,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时寻面含笑意地注视着柏沉故,却在下一秒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闪烁。 原本只是一句调笑,时寻却好似意外套出了些许真实。 他惊喜地迈着碎步走过去。 欢喜破开肃然,他伸手拉住柏沉故:“你就是在吃醋对吧?你为什么不承认?” 皮肤相触,柏沉故的手臂紧绷,突跳的脉搏顺着掌心传来,蒸起非比寻常的灼热。 时寻好不容易抓到了柏沉故身上的端倪,自然寸步也不肯让。 柏沉故挣不开手,情绪越积越深,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压抑地在云层中翻涌。 “你说话。” 时寻清亮的嗓音穿透阴霾,轻而易举地在柏沉故紧绷的情绪间豁开一道口子。 柏沉故反手扣住时寻的手腕。 斐然的力道令时寻后退一步,被迫贴在衣柜上。 木质的柜门泛着凉意,和迎面的压迫感一同包围而来,无形地禁锢着时寻的行动。 气息逐渐逼近,时寻微动指节,指纹与柜面上的暗纹摩擦着,在放大的感官中生出别样的触感。 柏沉故收紧手上的力道,盯着近到呼吸交缠的时寻道:“你再这样招惹我,我真的会改变主意。” 柏沉故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时寻一时语塞,生理性地缩动肩膀。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振动。 柏沉故抽神,恍惚地后撤半步,接起电话。 听筒的振动细微,藏在柏沉故的呼吸声中,又落在时寻难以松弛的神经上。 手机被递到时寻面前。 他迟疑地接过电话,哑声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柏母的声音:“小寻,你的声音怎么不太对啊?” 时寻摇头:“没,就是渴了。” “哦。”柏母道,“小沉过几天不是要过生日了吗?阿姨准备了份惊喜,快递到门口了,你取一下,一定要等小沉生日那天再拆啊。” 时寻向旁瞥了眼柏沉故,讷讷道:“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时寻递还手机。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传递,时寻呆滞地走向门口:“那个,我先出去了。” 取完快递,时寻出神地回到房间。 自寄的快递上没标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寻打量了一圈,也没猜出来里面装了什么。 但既然柏母都嘱咐了,他也不好提前拆开。 他在房间里走动,思绪开始飘忽。 柏沉故刚刚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改主意? 那他原来是什么主意? 混乱间,时寻发现了摆在床头柜上的协议书。 他重“啧”一声。 时寻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他房间的,反正是看着就烦。 他拿起协议,一心想把它塞进看不见的地方,可手指接触纸张的瞬间,他脑中却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文件虽然是一式两份,可实际上他只签了一份啊。 那不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只有一份有效的协议吗? 时寻快速翻动手里的文件,目光滞留在最后一页。 纸张上,他愤怒时大笔一挥的签名还清晰地印在上面。 他蓦地笑了。 原来,这世上是存在后悔药的。 “滋啦——” 时寻双手错开,毫不犹豫地撕毁了协议。 大块的碎片飘进垃圾桶,宣告着协议的终止。 时寻抬眸,朝着柏沉故所在的方向望去:“半年可太少了,柏先生,看来得麻烦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了。” -------------------- 温馨提示:重复阅读前记得清除缓存~ 第39章 “你亲我了,你知道吗?” 那天之后,时寻就开启了每天偷学做蛋糕,其余时间赶实验室进度的日子。 除了中途去医院拆线,他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看上去极像是老实了。 时间转眼到柏沉故生日这天。 时寻很早就向钟医生打听好了,这天下午是柏沉故的门诊,查完房就能结束工作。 他腾出时间,中午就回了家。 这是他第一次脱离段颂飞的帮助独自做蛋糕,只好给自己留下充足的容错空间。 忙活了好久,蛋糕终于完工,虽说和想象中的完成度有一定差别,但也不算太拿不出手。 搞完这一通,时寻才想起几天前柏母寄来的快递。 他找出纸箱,小心地拆开。 脱开内层的泡沫盒,这份礼物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是几瓶饮品,北池的地方特产。 红彤彤的汁水挂在玻璃壁上,粘稠地留下长途跋涉的印记,看样子是阿姨手工制作的。 时寻对这种特产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岁以前,只记得它喝起来的时候酸酸甜甜,像极了那时他的生活。 不过,这就是柏阿姨说的惊喜吗? 时寻有点搞不懂,但毕竟是阿姨的嘱咐,他把东西拿出来,放在了蛋糕旁。 等待的时间漫长,时寻注视着夕阳的最后一寸余晖散尽,又等到满屋的感应夜灯全亮。 他趴在桌子上,失落地盯着蛋糕上自己辛苦裱上的花朵。 这个时间还不见人影,时寻就知道柏沉故肯定又加班了。 他很想打个电话问问柏沉故今晚还能不能回来,却又害怕耽误对方的正事。 虽说两人认识了十余年,可这还是时寻第一次有机会陪柏沉故过生日。 但没有什么能大得过抢救患者,生日嘛,以后也还是可以一起过的,只要……柏沉故不赶他走。 他轻合眼皮,感受着门窗里透进来的凉意。 忽然间,密码锁按动的声响传入客厅,回荡在空旷之中。 时寻从桌子上腾起身,定定地望向门口。 柏沉故的影子先人一步走进来,裹挟着夜晚的沉寂。 他伸手探向客厅灯的开关,时寻忙扬声阻止:“等等,先别开灯。” 柏沉故向他看过来,与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作用,时寻总觉得柏沉故看上去很疲惫。 柏沉故没说话,只是放下了即将触碰到开关的手。 他走到时寻对面,问道:“怎么在这儿?” 时寻收回枕得有些发酸的手:“等你啊,自己的生日不会都忘了吧?” 柏沉故眸光微动。 片刻后,他长呼一口气:“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时寻没直接承认,只是轻笑道:“你加班时间真的好长,再晚些就来不及过生日了。” 柏沉故抿住嘴唇:“临时加了场手术,抱歉。” 时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等你是我的事,想陪你过生日也是我的私心,你道什么歉?” 他站起身,拆动蛋糕的外围包装,塑料壳“咔嚓”响动,先前的等待不自觉化作心焦,加快着他手上的动作。 最后,他按部就班地点好蜡烛,插在了蛋糕上。 不甚明亮的光线从蛋糕中心向外扩散,照亮了整个蛋糕面。 插牌辅助水果拼接的造型精致,手写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躲入其中,也藏匿着真挚的心意。 柏沉故在愣神。 时寻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手影带来光线的变化,捞回了柏沉故的思绪。 柏沉故向桌前靠近了些:“你有什么愿望吗?” “?”时寻苦笑一声,“你糊涂了吧?是你过生日,不是我过生日,你怎么问我啊?” 柏沉故点头,眸底映着幽幽的烛光:“我知道,但我没什么愿望,许愿的机会就留给你吧。” 时寻双手拄上桌面:“这是你说的啊。” 他毫不客气地闭上眼,双手合十:“我希望和柏沉故永远在一起。” 许完愿,时寻睁开眼,对上柏沉故眼底的惊色:“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我这个愿望,只有说出来才有可能实现。” “所以……”时寻向前挪移,“许愿神柏,你会帮我实现吗?” 蜡烛的火焰晃动,容纳着时寻眼里的热切,也波澜着柏沉故的心绪。 藏在暗处的情愫悄然滋长,妄图爬到灯光之下。 在眼神露馅前,柏沉故熄灭了蜡烛。 光线骤暗,幽色顷刻间侵袭过来。 时寻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说了。 他起身按动开关,开启了一盏小灯:“好了,许愿环节过去,我们吃蛋糕吧。” 柏沉故眸色沉沉:“蛋糕就不吃了,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起身准备回房间。 时寻忙叫住他:“蛋糕不吃,你把这个喝了吧,阿姨很早之前就寄过来的,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的东西你不要就算了,阿姨的你总不能也不管吧?” 柏沉故转身,接过了时寻手里的瓶子,他拧开包装,向瓶盖里倒出一点,递到时寻面前。 这是叫他尝尝的意思? 时寻懵懵地接过瓶盖,往嘴唇上一沾,事实上,他只尝到了一点甜。 等他再抬眼时,柏沉故已经完成任务似的喝完了一整瓶。 时寻无法理解柏沉故的行为,在困惑中看着他走进了房门。 等人彻底进去,他才少许回过神来。 这生日,他好像搞砸了。 时寻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出格的话了,现在连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都说不上了。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看着自己折腾一下午才做出的蛋糕,陷入了长久地沉默。 时寻不知道自己在客厅里坐了多久,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十二点也就只剩下几分钟了。 他走到柏沉故门前,伸手搭在门板上。纵然知道柏沉故听不到,他还是想说那么一句。 “生日——” 房门开启,时寻嘴里的“快乐”两个字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卡着。 柏沉故的大半身子都没在黑暗里,时寻看不清他的神情。 下一秒,柏沉故主动拉起他的手,回到了放置蛋糕的餐桌前。 柏沉故从桌上拿起蜡烛,点起后插在蛋糕上,他说:“你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 时寻觉得怪异,却还是顺着接话道:“可你也没吃我做的蛋糕。” 夜晚总会催生出更浓烈的情感,话一出口,藏在时寻心里的委屈也随之迸发:“这蛋糕是我亲手做的,你知不知道我学了多久?虽然最后做出来确实差了点,但我真的很用心了,你呢?尝都不尝一口的。” 柏沉故护着蛋糕上的烛光:“不能吃,你吃不了的东西我也不能吃,你以前说过的。” “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时寻的声音倏而卡顿,高一时的一件小事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那时柏沉故来家里帮他补课,他却感冒了。 医生禁止他沾荤腥油腻,偏巧那天柏沉故是带着炸鸡来的。 炸鸡的香味惑人,时寻完全不想遵医嘱,柏沉故却死活不准。 又一次偷吃失败后,时寻生气了。 就是那时,他说过一句近似“我不能吃你也不许吃”之类的话。 记忆戛然而止。 时寻缓缓吐出一口气,回想着他手术后的这段日子。 柏沉故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不多,但每次对方吃的饭菜都和他一样清淡,从来没在他面前吃过一次他不能吃的餐食。 就连刚刚喝东西之前,也是先给他尝了一口,难道这些都只是因为当年随口一说的话吗? 往昔的记忆上头,时寻嘴上就没遮没拦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不会是也喜欢我吧?” 放肆的话一说完,时寻就后悔了。 他想岔过这个话题,柏沉故却走到了他身边。 时寻抬眼与他对视。 迷离的眼神与淡淡的酒气交织,提示着一切异常。 时寻愣怔地捞起旁边喝空的玻璃瓶轻嗅,酒味立刻灌满了鼻腔。 他惆怅地闭了闭眼,怪不得柏沉故举止怪异,原来是喝多了。 天呐,他一直在和一个醉鬼说什么? 柏沉故缓缓俯下身,问时寻:“你问我什么?” 时寻摇头:“我没问。” 柏沉故却不依不饶地捧着他的脸追问道:“你刚才问我什么了?” 看着柏沉故断片的状态,时寻干脆自暴自弃地回了话:“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柏沉故不说话,眸光轻轻下移。 好吧,就算喝多了也照样会哑巴。 时寻并不意外地别开眼,一抹柔软却扫过了他的唇瓣。 轻吻一触即分。 时寻讷滞地眨眨眼:“柏沉故,你亲我了,你知道吗?” 时间空了几息。 柏沉故喉结滚动,尝蜜似的舔动自己的嘴唇。 “甜的。” 接着,毫无征兆地一吻又落,彻底封住了时寻的唇舌。 -------------------- 小跑赶来,讨点海星~ 第40章 “还想咬坏我?” 客厅里的电子时钟翻过最后一页,宣告着明日的来临。 柏沉故的手掌挤压着时寻的下颌,撑开他的牙关,方便自己毫无阻碍地探入。 甜味的酒气顺着舌尖涂过时寻的口腔,压在脸上的拇指随着舌尖的搅动来回游移,触感内外应和,记录着放肆的情动。 唇瓣在交吻中逐渐失去温度的界限,只剩本能地吸吮和纠缠。 时寻仰得后颈酸痛,艰难地吞咽着口腔里的津液。 “难受。” 声音被吞没在亲吻间,含混地发出“唔唔”声。 柏沉故与他微微分开,滚烫的呼吸落在他的唇间,也为他带来片刻喘息。 时寻想低头缓和僵硬的脖颈,才刚动了一下,腰间就压上一阵不容拒绝的力道,直接抱他坐在了餐桌上。 柏沉故伸出手拨弄时寻的发丝,继而搭在他脸上。 轻抚间,视线又重新锁在他的唇瓣上。 时寻撑住柏沉故的胸口:“现在这么亲我,醒了还作数吗?” 柏沉故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坚硬的齿尖与柔软的唇瓣触碰,刺痛感油然生出。 时寻倒吸了一口气:“还想咬坏我?” 柏沉故愣愣地眨眨眼:“可以……吗?” 时寻微怔,可以什么? 他反应了一下,呼吸局促地一紧。 难道是在问,可不可以咬坏他? 时寻后脑一麻,耳底也生出嗡嗡的鸣动。 喝多的柏沉故怎么如此要命啊!! 他闭了闭眼,尽量平缓自己的心绪,不表现出太多异常。 “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柏沉故的言语滞涩,明显是受到了酒精影响,他稍许缓和,才说出后面那句话,“不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别说咬嘴唇了,咬哪儿不行啊! 时寻在心里叫嚣着,嘴上却一句也不敢说。 现在的柏沉故就像是躯壳里换了一个人,搞得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在占他的便宜。 时寻憋得难受,余光瞥见了另一瓶还摆在桌面上的饮料。 准确地来说,是酒。 他向右移动了一点,伸手勾动玻璃瓶,只是指尖才触碰到瓶身,柏沉故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吭”地一声与餐桌贴紧,柏沉故拒绝了他的进一步行动:“你不能喝,你在养伤。” 时寻转过眼眸:“你真的喝多了?不会是在耍我玩吧?” 柏沉故拉回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没有,没有喝多。” “……”时寻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柏沉故的手背,“松手,我不喝了。” 柏沉故松力,时寻拿起一旁的塑料勺,从蛋糕边挖了一口送到柏沉故嘴边:“尝一口,尝一口就给你咬。” 盯着雪白的奶油,柏沉故的神色略显犹豫。 时寻劝说道:“是我让你吃的,我不会生气的。” 柏沉故终于张开了嘴,他咬住勺子,也含住奶油蛋糕。 奈何咬合的力道太大,塑料勺碎裂的声响也随之从口腔中传出。 时寻连忙抽回勺子,他仔细检查勺身,确定没有碎片留在柏沉故嘴里,才将将放下心来。 他这口气才舒了一半,柏沉故又重新堵住他的唇。 奶油的清甜顺着唇缝袭来,时寻捏勺的手一松,黑色的塑料勺从半空坠落,掉在夜灯周围,拉下一条长长的阴影。 时寻后脊紧绷,心脏煎熬又不安地鼓动着。 没事没事,骗着亲两下也不碍事,良心也没多痛。 但这一吻却很短,时寻的自我说服才开始就被迫结束。 柏沉故舔过他的唇瓣,炙热下移,落在了他肩颈的连接处。 衣领偏移,柏沉故的齿尖相和,妄图压入皮肉。 时寻紧咬牙关,明显的咬合动作却变成了吮吸。 细微的痛感从皮肤间传来,时寻周身颤栗,身子发软。 接着,他脚下一轻,被柏沉故从餐桌上抱起,直奔浴室。 “等,等一下。”时寻完全在状况外,“你要干嘛?” 柏沉故掀起眼皮:“和你,一起洗澡。” 他的步伐不稳,走两步就开始打踉跄,险些带着他一起撞到墙上。 时寻大惊,忙出声阻止:“你清醒点,你先放我下来。” 柏沉故身子一歪,两人直接跌在了浴室门口。 可时寻偏是一点也没摔到。 他看着半阖着眼皱眉的柏沉故,忙问他:“摔到哪儿了?疼不疼?” 柏沉故摇摇头,坚持拉着时寻往浴室里拽。 时寻惆怅地用力扯住他:“我洗过了,真的洗过了,一起洗澡的事能不能放明天?” 柏沉故靠在墙上,费力地接收着消息,他伸手拽住时寻:“那我们一起睡觉。” 话音刚落,人却歪在门口不说话了,失力的手掌就这样带着时寻一起向下沉降。 “柏沉故?辰哥哥?老王八?” 一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时寻这才确认人是真的睡着了。 他垂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凉意就顺着地板传来,他不能让柏沉故睡在这里。 时寻搀起人,带着他进屋子。 拽动间,柏沉故又醒了点,他支吾着问:“要睡觉了吗?” 时寻应声。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时寻刚捞起被角,柏沉故就抬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锁在怀里,嘴里还不断嘟囔着:“抱着睡,抱时寻睡觉。” 听着柏沉故的喃喃自语,时寻的双眸略微睁大,他好像明白今晚的柏沉故是怎么回事了。 在餐桌上拥吻、一起洗澡、抱着入睡,这不就是他诓骗柏沉故签的那份心愿单里的内容吗?一连三行,连顺序都未曾改变。 怀抱带来温暖,抵消着他从地板上吸纳的凉意。 时寻微微仰头,注视着柏沉故的睡颜。 为了他十几年前的一句话不肯吃生日蛋糕,喝多了发疯还记得他术后不能喝酒,醉得快睡死过去还想着完成他的心愿。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还有什么算是喜欢呢? 时寻搞不清楚柏沉故的真实想法,却也不愿意纠结。 他兀自苦笑着,蹭了蹭柏沉故的胸膛:“自作多情这种事,十一年前的那次就够了,这次就别让我再赌错了,行吗?” 夜色绵长,时寻缩进柏沉故的怀里,放肆地做着美梦。 柏沉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肢体麻木,他这一觉睡得太累,像是夜奔了二十公里。 他扶着床头起身,酸胀的头脑在看见身旁时寻的那一刻倏而停转。 昨晚他喝过那瓶母亲准备的“饮料”后就回了房,他坐在书桌旁沉思,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防止自己出去,他立刻锁了门。 酒劲虽迟但至,逐渐占据他清明的头脑。 后来—— 柏沉故拍了拍后脑勺,视线移过时寻殷红的嘴唇,落在他右颈处红到泛紫的吻痕上。 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话语涌入脑中。 “不可以吗?” “一起洗澡。” “抱着你睡。” 零星的记忆涌入脑海,虽不能完整拼凑,却也提醒着柏沉故昨晚的出格。 他心头咯噔一跳。 时寻翻过身,困乏地睁眼望着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困吗?” 第41章 “认定你喜欢我。”(加) 时寻向后偏移,错开压在眼皮上的阳光。 他用力揉动眼睛,问柏沉故道:“怎么傻了?酒还没醒?” 柏沉故身体不懂,视线开始飘忽。 “想问我怎么在这儿?”时寻撑腿支起泛软的身体,彻底坐起来,“昨晚你吹完蜡烛进房间后又出来过,你知道吗?” 柏沉故暗自咬紧牙关。 时寻微微前倾:“那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眼前人眉眼微动,表情略显呆滞。 时寻读不懂那表情的意味,他向外拉扯衣领,露出白皙的颈项,向柏沉故展示着深吻留下的痕迹。 “现在呢?想起点儿没?” 柏沉故的表情依旧没变化。 “还是想不起来啊……”时寻的眼神淡淡,音调也丧气下来,“那算了。” 他无力地向床边移动,不再看柏沉故,委屈得像是被夜雨淋湿的小动物。 柏沉故终于有了反应:“等等。” 时寻立刻抬起眼,几乎是一秒抽回自己即将落地的脚掌,直接跨在了柏沉故身上。 他挑起嘴角,声音里洋溢着得意:“是你叫我的,不是我赖着不走啊。” 眼前的一切来得太突然,柏沉故意外地向后撤身,背脊在床头撞击出一声闷响。 四目相对,时寻在柏沉故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慌张。 “如果想不起来,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他垂眸,落在柏沉故的唇间,“我可以照搬一遍你对我做的事,保证件件不漏。” “时寻。” 柏沉故克制地呼唤他的名字,藏着几分的压抑的警示。 安静之中,时寻感受到了柏沉故身体变化。 很显然,柏沉故也发现了。 他向外推动时寻,时寻却避开这份力道,又往前动了一点。 隔着衣物,似有若无的触动像是骚动的细羽,颤栗自热源向外延伸,越过柏沉故的背脊,直冲后脑。 柏沉故越想压掉身下的火气,身上的异常就越发明显,他手臂上的青筋突跳,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哽着声音,指节在暗处攥到发白:“昨天是我犯浑,我——” “喝醉了是吧?”时寻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还想说现在是早上正常的生理反应?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有其他新鲜的借口吗?” 柏沉故的精神力本就分切了两半,两句话噎下来,原本就不畅通的思路彻底被堵死。 时寻歪头与他对视:“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反正是认定你喜欢我了。” “时寻。” 时寻伸手捂住柏沉故的嘴:“别煞风景,我不想听。” 柏沉故还是拉开了他的手:“你会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 时寻向前一靠,亲了柏沉故一口。 亲完,时寻轻“嘶”一声。 “都叫你别说话了,我现在亲你都嘴疼。”他无奈地撇撇嘴,“但愿我嘴没肿,上次他们问我,我还说是自己吃饭不小心咬到的,但我不能总咬自己吧?” 柏沉故咬肌移动:“对不起。” 时寻笑出了声,他视线轻轻下移:“距离你的上班时间好像不多了,要我帮你解决吗?” 视线粘腻地交缠,滴滴答答地落下情.欲的渴望。 “嗡——”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动起来。 柏沉故趁机抽身下床,猛地倒吸一口气。 时寻用力咬合着后槽牙,恨不能把打电话的人一口咬碎。 他接起电话,火气呛得他声音泛哑:“庄瑞,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似乎是感受到他情绪不妙,庄瑞的声音都轻了很多:“就……你运行程序的电脑被来实验室参观的领导一脚踢关机了,这事算重要吗?” “卧槽——!!” 时寻挂断电话,心焦地往外冲。 刚踏出门口,他又折了回来:“今早我欠你一次,明天我一定早点起!” 时寻换了套衣服,随便洗了把脸就冲到回了实验室。 为了处理傻逼领导做的傻逼事,他午饭都没吃。 等他闲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庄瑞往他桌上递了杯咖啡:“没事了吧?” 时寻松动僵硬的肩膀,点点头:“下次哪怕说钥匙丢了也别放人进来,愿意陪他们搞形式主义的多得是,不缺我们。” 庄瑞不反驳,只是应着。 半晌,他才又对时寻道:“你最近好像总在看一张糊图,要我帮你找人修复吗?” 时寻反应半天,才明白庄瑞说的是那张他偷拍的,与柏沉故的合照。 他回:“试过了,不行的。” 庄瑞又道:“我认识个很厉害的摄影师,他应该可以的。” 时寻微怔,散乱的思绪链瞬间收拢回来。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要说厉害,整个津松有谁能比得过在国内都叫得出姓名的程摄影师。 他和程沐则初见是在他六七岁时,彼时程沐则来孤儿院做学生义工,因而与他相识,多年后他们重新在津松相遇,就又熟络起来。 修复照片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程沐则很早就结婚了,成婚多年还如胶似漆,堪称幸福婚姻典范。 他与其自己琢磨怎么调教柏沉故,不如去取取经。 只是程沐则经常出差,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不在津松。 他尝试联系对方,电话很快接通。 幸运的是,程沐则人就在津松,这会儿正坐在学校西门口的甜品店。 时寻立刻离开实验室,赶去了西门口。 几月未见,两人没有半点生疏感。 时寻向他提出了修复照片的事,程沐则欣然答应。 随意交换了几句近况后,时寻开始斟酌话题的切入口。 说起来昨天柏沉故过生日,他准备的蛋糕对方只吃了一口,亲的那几下怎么看也是自己更占便宜。 或许他可以问问他们都会互送什么礼物,给柏沉故补一个。 他笑盈盈地问程沐则:“你们家沈教授最近一次送你的礼物是什么啊?” 程沐则眼神闪躲,局促地抿抿嘴:“要不我还是和你说上上次的吧。” “嗯?”程沐则的闪躲引起了时寻浓重的好奇,“说来听听呗。” 程沐则瞥了他一眼:“你确定想知道?” 时寻颔首后,程沐则对他招了招手,他旋即附耳过去。 听完,时寻也没理解:“水床是干什么用的?” “嘘,你小点声。”程沐则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在看他们,才羞赧道,“就是那个时候,借水增加推力的。” “推力……”时寻咕哝着,闭塞的思维倏而打通。 他大脑一空,又很快重新塞满。 他想起了早上柏沉故抵在他腿上的坚硬,脑中自动脑补出一些不堪入目的旖旎。 喉结干涩地滚动,时寻咽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液,热度透出脸皮烧起了来。 他鬼使神差地转过头:“那……好,好用吗?” -------------------- 时寻:虽然羞耻,但……有点馋。 程沐则是专栏里《反向设陷》的主人公。 千层套路腹黑教授攻x感情迟钝摄影师受,感兴趣可以戳我的头像阅读~ 第42章 “小、媳、妇。” 程沐则严重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惊愕道:“你说什么?” 时寻忙摇摇头,从幻想中抽离出神。 “我一直以为你俩很正经的,没想到这么野,车速快到能从我脸上碾过去。” 程沐则抬手挡住眼睛,避开时寻的视线:“是你非要问的。” 时寻长舒一口气,压住内心的躁动。水床什么的还是暂时不肖想了,跨度搞得这么大,万一柏沉故不想回家就糟了。 他往程沐则的方向凑近了些:“要不你和我说说,沈教授当年是怎么追的你吧。” 程沐则看向他:“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情况有些复杂,时寻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好先点头。 程沐则尝试回想多年前的事,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些许:“他开车故意刮花了我的车。” 这是一种时寻完全没想到的展开。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程沐则换了口气,“他送我去补漆,就顺便载我回家了;取车那天他没开车,于是坐了我的车;他还刻意打错了赔偿款金额,我只好带卡退钱。” “……”时寻听愣了,“就刮了一下车,他居然创造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见面理由?真够可以的。” 程沐则抿抿嘴:“其实如果不是他后来告诉我,我也发现不了。” 时寻发现自己好像问错人了,他就该直接去找沈教授,也好给老狐狸的一肚子坏水一个用武之地。 他默默向程沐则叹息道:“要不是你们好了这么多年,我真担心你被他骗了还帮着数钱。” “背后说老师坏话可不是好事。”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教授从店门口走了进来。 沈靳之是津大商院的教授,时寻还没转院时修习过他的课,他是时寻正经八百的老师,也是那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沈靳之旁若无人地走到程沐则身边,倾身靠近:“不是在这里等我下班吗?怎么还临时加行程了?” 程沐则顺势抓住沈靳之的衣袖:“你来得正好,小寻想追个人,你快给他出出主意。” 沈靳之眉峰一挑:“小朋友这是长大了?” 戏谑地说完,他反手拽住程沐则,把人从凳子上拉起来,飞快地出了个主意:“试着带他去见些你亲近的人,会有意外收获的。” 听着沈靳之笃定的语气,时寻忙抬眸道:“你们就是我亲近的人啊。” 沈靳之微微颔首:“那你可能得等几天了,我们阿夏才从外地赶回来,这几天都未必能下床,估计没办法见你的心上人了。” “为什么?”时寻问。 沈靳之没回答,抛下一句“人我带走了”就离开了甜品店。 时寻的脑子滞涩地转了一圈,才明白沈靳之话中的含义。 他低声骂了句“禽兽”,转念想起他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似乎值得一试。 在津松市,除他们以外与他走得亲近的人,确实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时寻尝试联系柏沉故,电话一秒接通,他忙问:“你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电话那头犹豫片刻:“我在家,今天是休息日,上午查过房我就回来了。” 时寻猛地从椅子上直起身:“这么说你现在就有空了,陪我去个地方吧,地址马上发你!” 他紧忙挂断电话,赶在柏沉故拒绝前。 自从手术前去了一趟阿婆那,时寻已经好一阵没去探望她了。 上一次阿婆还念叨希望他早点结婚,这次他干脆就直接带人过去,顺便也看看沈教授的建议有没有效果。 在阿婆家门外等了一会儿,他见到了柏沉故。 不穿职业装的柏沉故身上少了几分肃然,多了些许平和,非常适合陪他见阿婆。 时寻什么都没说,柏沉故也什么都没问,两人就这样拿着钥匙打开了屋门。 屋内,阿婆正坐在客厅的毯子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摆弄着苹果。 直到时寻唤了一声,她才呆呆地转过身来。 她艰难地辨认着,皱纹的沟壑间填满疑惑。 时寻快步凑过去,搀着她从地上起来。 阿婆摸着时寻的衣袖,声音逐渐欢喜:“是我大孙子吧,我大孙子来了。” “是我。”时寻应声。 阿婆笑着站起身,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了两步之遥外的柏沉故身上。 时寻偏过身,顺着阿婆的视线指去:“这是——” 阿婆忙迎过去:“这是我孙媳妇吧,一定是我大孙媳妇吧!” 柏沉故抬手接住走路踉跄的阿婆,愕然地望向时寻。 时寻也愣住了。 阿婆比量着抬起头,眯眼看着柏沉故:“这大姑娘,个头也太高了,配我大孙子……” 她说着,转头看了眼比柏沉故矮了两三公分的时寻,一把拍在柏沉故的手臂上:“哎呦,刚刚好!” 柏沉故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也不敢随便说话,只得抬眸向时寻求助。 可脱离怔神状态的时寻却看热闹似的注视着他,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阿婆还在围着他转,边看边乐:“我大孙子眼光就是好,我大孙媳妇儿看着就善生养。” 柏沉故自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被旁人当成女性,自是震惊十分:“阿婆,您——” 极具辨识度的男性嗓音出口,阿婆的态度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阿婆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想早生孩子,晚两年也行啊,在我入土前都行。” 话越说越离谱,时寻憋不住笑起来,腰背笑到根本直不起来。 阿婆一边安抚柏沉故一边呵斥时寻:“混小子笑什么,这事儿不得靠你努力。” 时寻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汹涌的笑意,只得重重点头掩饰着:“阿婆,我一定努力。” 柏沉故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额角的黑线层层堆积。 他压着嗓音,一字一顿地唤着人:“时、寻。” 话音未落,阿婆“啪”地一声打在柏沉故的臀.肉上。 柏沉故猛地打了个激灵,眼底的沉郁瞬间泄了个干净。 阿婆欢喜道:“这一看孙媳妇就能给我生个重孙子。” 看着眼前的场面,时寻“扑哧”地笑出声。 柏沉故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吧? 在阿婆和柏沉故的双双白眼下,时寻无奈地憋回笑意。 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他不笑到阵亡也得憋成重伤。 时寻从阿婆那捞回柏沉故:“阿婆,我看重孙女也挺好的,但你孙媳妇这会儿累了,我得带他出去透口气。” 阿婆连连应声,时寻趁机带人出了屋子。 新鲜的空气迎面涌来,柏沉故颤抖着张开嘴唇:“时——” “哈哈哈……”时寻笑个没完,“你刚刚不会想说你是男人,生不了吧,哈哈哈。” 柏沉故:“……” 时寻笑得有点岔气,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阿婆的眼睛和脑子都不太好,有时候你和她用正常逻辑交流行不通的。” 柏沉故闷着一口气,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时寻压动脸颊,放松着笑肌。 他抬肘撞了一下柏沉故:“小媳妇,生气了?” 柏沉故紧压眉峰:“你刚叫我什么?” 时寻咧嘴一笑:“不是吗?阿婆让我努努力呢,小、媳、妇。” -------------------- 柏:谁能想到还没等到媳妇叫自己“老公”,先等到了媳妇叫自己“媳妇”呢? 今天必读啦,早更新几个小时! 第43章 “给喜欢的人推个秋千。” 弯起的唇角释放着张扬的笑意,不断在柏沉故心口拱着火。 时寻向前倾身,刻意压低声音道:“不然……你努努力也行啊。” 层层累积的情绪模糊了界限,柏沉故捏紧的指节传出几声脆响。 他眼底的沉色愈发深邃,像是注入了化不开的浓墨,侵染着视野里的一切事物。 时寻被盯得背脊发凉,默默直起身子。 柏沉故却向前迈进半步,重新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澄黄色的秋叶从门口的银杏树上飘落,隔着衣物擦过时寻的脊骨,带起皮肤间的惊颤。 柏沉故的视线锁在他身上,声线极致压抑着:“那你想我怎么努力?” 时寻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柏沉故,灵巧的舌尖直接打了几层结,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无意识地后退,右脚不巧垫在一块不知哪儿来的碎石上。 “嘶——” 平衡力来不及拯救时寻。他被迫向旁崴动,一双手却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脉搏顺着手臂传来,与时寻的心跳声杂乱相接。 柏沉故扶稳他的身体,声线也顷刻间恢复正常:“伤到了?” 时寻的语言系统还没重启成功,只木讷地眨着眼。 柏沉故忧心地皱起眉头,转身拉开屋门:“先进去。” 房门开合,“吱咯”的声响掩饰着柏沉故的叹息,带着堵不住的秋意一同进入屋内。 只一会儿工夫,阿婆就不在客厅了,一阵自言自语的嘀咕声从卧室传来。 时寻见怪不怪,知道她这是又犯困了。 他顺着柏沉故的意思坐在沙发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半蹲下来,伸手探向自己的脚腕。 时寻惊慌地抽回脚:“你干嘛?” 柏沉故捻动捞空的手指,解释道:“看看你的伤。” 洁癖精怎么能碰踩脏的鞋呢? 时寻忙摇头:“不用不用,我真没事。” 他边说还边用力转动脚踝,论证着自己的言论。 柏沉故移开视线,悬在半空的指尖浅浅蜷回,抓住一抹穿过的阳光。 屋内安静下来。 时寻拿起身旁的苹果递给柏沉故:“帮我去看一下阿婆吧,她要是睡下了,就把这颗苹果放在她床头,她醒了会找。” 柏沉故接过熟透的苹果,向之前传来咕哝声的房间走去。 房门没有关,刚才还兴奋不止的老太太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静地合着双眼。 柏沉故照时寻说的放好苹果,视线扫过她的面色,忧虑地走出房间。 沉默片刻后,柏沉故问时寻:“近几个月阿婆做过全身体检吗?” 时寻点头:“有的,阿婆每年都会做定期体检,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她儿子带她去的。” 柏沉故又问:“报告你看过吗?有异常吗?” 时寻回想着:“除了一直存在的视力问题和不可逆的阿兹海默症,没有其他的了。” 被一个医生问到这种事,作为阿婆的半个家属,时寻还是多少有点紧张:“怎么了吗?” 柏沉故犹豫道:“我认识不少很好的眼科医生,不如你带她来趟医院吧。” “原来是这个事啊。”时寻笑道,“暂时不用啦,阿婆比较抗拒,医生说她这个年纪如果抵触情绪太大,手术会很危险。” 柏沉故点点头:“我知道了。” 时寻在沙发上缓了一阵,直到痛意消散,他们才离开阿婆家。 脚上不疼了,时寻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他带柏沉故沿着河边走,走了好久还是没看到自己想路过的地方,不由得东张西望起来。 身后,柏沉故的声音传来:“在找什么?” 时寻定住脚:“秋千啊,这附近原来有个秋千的。” “可能是拆了。”柏沉故道,“你住院的那几天,津松市做了市容整改,学校附近是排查重点。” 时寻遗憾地松开了搭在河堤围栏上的手,长“啊”一声。 柏沉故不动声色地向时寻身边挪动了一点:“你喜欢秋千?” 时寻敲鼓式地点点头。 柏沉故轻笑:“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东西?” “因为小时候得不到啊。” 时寻说着,眸光暗淡地望向柏沉故:“那时候,孤儿院里有一架秋千,我不敢和别的小朋友抢,玩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柏沉故的笑意僵在嘴角,鼻尖难以抵抗地扫过一抹酸涩。 时寻眼里的失落很快消散,焕发着一如既往的神采:“不过后来我每次见到秋千都会去荡,早就把以前的时间都补回来了,要是非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我缺个人给我推秋千~” “现在我要抓个幸运儿下次帮我推秋千。”时寻抬起指尖,晃动着定在柏沉故眼前,“当当,恭喜这位柏先生获得大奖~” 柏沉故没有回应,他沉默地拿出手机,快速滑动微信里的消息。 时寻不知道他是不是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就任由话题冷着,没插嘴。 不多时,柏沉故收起手机。 他抬眸看向时寻,视线又有点闪躲:“下周末涟花湾有一个外地来的秋千展,如果……如果你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我可以陪你去。” 一阵轻风吹过,撩动岸边枝干上的藤蔓,原本挂在上面的露水摇摇晃晃,不偏不倚地落在时寻手背上,带来冰凉的真实感。 他愣愣地眨眨眼:“你说什么?” 柏沉故重复着:“我说有一个秋千展——” 时寻急切地否认道:“下一句。” 柏沉故继续:“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没有。” 时寻一头扎进柏沉故的怀抱,掩饰着本已被压下的酸楚。 锁在童年记忆里的委屈被那些话撬开一道缝隙,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 而原本,他是可以藏好的。 “柏沉故。” 时寻蹭着柏沉故的肩膀,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泛起一层潮湿,可他却又矛盾地笑着。 他抬起手臂,加深了这个拥抱。 他又说:“谢谢。” 一滴温热划过手背,融进露水中,抵消了秋日的寒凉。 · 秋千展的前一天下午,时寻去了趟医院。 这几天他们都很忙,见面的次数直线下降,时寻担心柏沉故忘了这事,特意赶来提醒。 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时寻倒是先遇见了钟予章。 钟予章叫住他:“你找柏医生?” 时寻颔首。 钟予章道:“他去院长办公室了,翎城有个机会难得的培训会,八成是去争取了。” “翎城?他什么时候去?” 钟予章回道:“就这两天的事,主讲人是个很有权威的专家,柏一直想见他的,肯定会第一时间争取的。” 时寻的心头咯噔一跳。 如果去了翎城,那他们的约定呢? 与此同时,院长办公室。 “不去?你现在和你们主任关系紧张,出去培训缓缓不正好吗?那主讲人是谁你不知道?你之前看他手术视频那次,还和我说希望能见面呢,这就忘了?” “没有,我会拜托去翎城的同事帮我录音。”柏沉故道,“主任的事我也会处理好,您不用担心。” 沈院惆怅地皱起眉头:“到底为什么不去?” 柏沉故神色一紧,脑海里全是时寻说“因为小时候得不到”时的沮丧神情。 他抿住嘴唇:“因为我想给喜欢的人,推个秋千。” -------------------- 给孩子喂颗海星吧~ 第44章 “记不住也要哄。” 钟予章手上还有事,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时寻站在偶有患者经过的走廊里,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很多事情他原本是没有奢望的,但即将得到又要失去,带来的落差感就十分明显了。 时寻有些憋闷,他径自下楼,行至医院的后花园。 这里是上次柏沉故和小蝶说话的地方,是医院里相对安静、又能缓和心情的好去处。 灌木丛的枝叶绿油油地释放着生气,时寻望着远处的长廊,静静地发呆。 长廊空旷,只有从上方垂下的藤条在风中纠缠晃动。 视野里意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神色惶急地疾步前行,时寻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柏沉故。 时寻连忙起身,只是他才前迎一步,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就冲上了长廊,奔跑着拥住了柏沉故。 柏沉故重心不稳地向后撤退半步,却没有半分拒绝的势态。 时寻足跟麻木,僵在了原地。 姑娘埋在他的胸口,秀丽的长发散在白大褂上,紧紧贴靠着他。 柏沉故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拍动她的背脊。 他嘴唇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呼吸好像不甚重要了,时寻的视线逐渐失焦,周遭的一切开始褪色,化作惨淡的灰白。 时间恍惚回到多年前,他刚考上津松大学的那段日子。 在学校安顿好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托人打听柏沉故。 好在柏沉故在校园里很有名气,即便他们不在一个校区,他还是很快得到了消息。 但,是个要命的消息——柏沉故有了女朋友。 时寻百感交集,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喝醉的经历。 没有旁人说的一醉解千愁,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 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时寻试探着重新打探。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可得到的结果确是惊人的一致。 没分手。 时寻从没提过这件事,因为他觉得柏沉故既然选择了结婚,至少等于他放下了以前的一切。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时寻强制自己闭上双眼,隔绝一切残存的感知。 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潭,无论他挣扎与否,寒冷都只会愈加猖狂地侵蚀着意识。 等他清醒时,天边已经镀上了一圈暮色。时寻失魂落魄地移动步伐,任凭思绪涣散在夕阳里。 长廊里早已空空如也,连同他的心口也挖空一角。他离开医院,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闹钟响动,竟震得他手指发麻。 那是他预设的提醒,用来提示自己再和柏沉故说一次秋千展的事,如今倒是成了可笑的代名词。 关停闹钟后,他拨通了段颂飞的电话,只哑着嗓子说出“夜色”两个字,便结束了通话。 夜色酒吧门口,段颂飞走向姗姗来迟的时寻。 “出什么事了?” 时寻没说话,径直进入酒吧。 两人并肩走到吧台处,还没坐稳,调酒师就对两人打起了招呼。 段颂飞客套地寒暄两句后,向他说了句“照旧”。 嚣耳的音乐钻进脑海,却填不满时寻空荡的缺失感。 段颂飞忧愁地靠近过去:“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每次叫我出来喝闷酒都一句话不说,你这样我都没法劝你,不是让我干着急吗?” 时寻向后仰身,齿尖微磨。 调酒师很快调好时寻的那一杯,沿着吧台轻移过来。 烟黄色的酒水晕染着压抑,和酒吧内闪烁的灯光一起刺入时寻的眼眶中。 他端起杯子往嘴里灌,转眼间就半杯下肚。 段颂飞一震,忙抢夺他手里的杯子:“哎我的祖宗啊,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杯子从唇边移开,时寻却偏执地不肯松手。 他用力挣开段颂飞的力道,抓着杯子的手沉沉垂下。 杯底“哐叽”一声与吧台的大理石面相碰,溅出的酒水冰凉,却烧灼般从时寻的手背冲下。 烈酒侵蚀着流过咽喉,撕开他的声音:“我亲眼看见他抱了一个姑娘。” 段颂飞捏着杯子的手一抖,没敢回声。 时寻继续说:“他还上学的时候,就一直有个在国外读书的女朋友,所以我才一直没去找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还有联系。” 段颂飞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时寻抬起酒杯,又闷了一口,声音里混合着沮丧:“多年前,我远远见过一次。” 周围的乐声变得沉闷,低沉的音符落在背脊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寻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 这次,段颂飞没有阻止,只是对调酒师道:“两杯。” 一杯又一杯,两人毫无节制地喝下去。 时间因酒精作用按下了加速键,快速消磨殆尽。 时寻眼前一片模糊,抓起酒杯一顿乱晃。 “他还说要带我去秋千展,凭什么不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答应的话为什么不作数,他毁约前有和我商量过吗?有吗!!” “就是!”段颂飞应和着,身体用力过猛,差点栽倒过去。 灯光大开,刺眼的光线无情落下。 时寻不适应地迎头对上强光,眯着眼抬起头:“天亮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老板惆怅地捏着眉心,问道:“联系到能结账的人了吗?” 员工点点头:“保险起见,联系了两个人,都说在赶来的路上了。”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了踏入的声响。 柏沉故焦急地走进来,在看见时寻的一刹那松了口气。 时寻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就那样抱着她,就那样抱着!!” 说着,他抬手比量着抱住自己,踉跄着向旁边歪倒。 柏沉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接住人,时寻却浑然不知,继续吼着:“和他结婚的是我!我们结婚了!他知道吗?” 柏沉故愣住了。 他想起下午钟予章对他说过,时寻曾来医院找过他。 当时手术在即,柏沉故没时间找人,也只当他先行回家了。 连台的手术做到凌晨,他还没到家就接到了陌生电话,喊他来“夜色”接人。 柏沉故气了一路,斥责时寻不遵医嘱出来酗酒的言论快能组成一篇论文了,可临到此刻,怒火却全盘冻结。 时寻还在大声嚎着:“他怎么能抱别人,他怎么能抱别人呢!!” 醉话的指向性非常明显,柏沉故轻叹了口气。 他绕到时寻面前,摸了摸他的发顶:“好了,先回家。” 时寻竭力甩开他,身体不稳地靠在吧台上:“你谁啊,凭什么管我!” 柏沉故伸手扶住他。 时寻努力闭了闭眼,喃喃道:“你长得,好像柏沉故。” 这个名字一脱出口,时寻又委委屈屈地拉下了眼角:“他不好,他抱了别人,他还拍了她的背,他都不抱我。” 柏沉故神色复杂地伸出手,犹豫间触碰上时寻的脸颊,“你看见的是我亲妹妹,她遇到了点意外的事。” 一旁,趴着的段颂飞诈尸般地来了一句:“是妹妹哎……” 时寻脸上的难过却未减丝毫,还在用力挣脱。 柏沉故用掌心护住时寻的后脑勺,紧紧抱住他。 时寻不怎么听使唤的手像是找到了合适的落点,发泄似的拍打着柏沉故的后背。 声响骇人。 柏沉故的安慰依旧温柔:“以后不抱了好不好?除了你我谁都不抱好吗?” 时寻难受地倒吸一口气。 他卸下手上的力道,转而一口啃在柏沉故的肩膀上。 这一口不轻,柏沉故紧咬牙关,却一声不吭。 老板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快别费力气哄了,你现在再怎么哄,他明天都记不住的,全是白搭。” 肩膀上的咬合逐渐松弛,柏沉故边安抚着时寻边道:“记不住也要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能不开心。” 折腾了一通,时寻总算安分了点。 柏沉故松开拥抱的力道,伸手擦拭时寻眼角的湿润:“我们回家吧,等你醒了带你一起去看秋千展,好吗?” 时寻皱起眉头,半眯的双眼迟缓地眨着,似是在思考。 他一寸寸向柏沉故靠近,低语道:“我决定了。” 柏沉故不明就里:“决定什么?” 时寻身子不稳,向前倾了些许,几乎要贴上柏沉故的唇。 他轻启嘴唇,鼻息与对方交缠:“从今天开始,我也要给老王八添点绿。” -------------------- 柏:哎,没讲通。 王八+绿绿毛龟? 第45章 坟头长青草,祖坟冒青烟 说完,时寻仅存的电量似是耗尽了,擦着柏沉故的唇角歪倒在他被咬的肩膀上。 柏沉故的眉间揪起几道褶皱,却没移动时寻枕的位置。 在确定时寻不会从他肩膀上滑下去后,柏沉故这才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过去:“麻烦结个账。” 柏沉故看着不远处同样烂醉如泥的段颂飞,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处理。 这时,店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柏沉故偏头看过去,来人却在看见他的一瞬缓下了脚步。 “您,您好。” 柏沉故疑惑:“我们认识吗?” 庄瑞小心翼翼地指着倚在他肩膀上砸吧嘴的时寻:“我和时寻是同学,上次……我们在实验室有过一面之缘。” 想来,这位同学说的应该是上次时寻看病看到一半跑回实验室,被他强行带离的事了。 时寻的朋友,也不知道认不认识段颂飞。 柏沉故移动视线看向段颂飞:“你认识他吗?” 庄瑞快步走到段颂飞身边:“我就是来接段学长的,你们先走吧。” 柏沉故点头:“那就辛苦了。” 他在店员送来的支付凭条上签好字,收起了信用卡。 身后,纠缠声不止。 “哪来的小兔子?给我香一口。” “学长,你别缠我脖子。” 柏沉故轻笑一声,带着时寻离开。 走了几步,时寻在微凉的冷风中醒了点。 柏沉故给他选择的行路十分平坦,他却偏要逆着拉扯的力气横着走。 车辆近在眼前,柏沉故一个照顾不及,时寻一脚踩进了水坑。 漾开的水纹惊扰了水面里沉睡的月亮,时寻呆愣地站在浅水坑里,不动了。 他委屈地瘪起嘴,歪头望向柏沉故:“我鞋子脏了。” 柏沉故轻声哄着:“先上车,我给你擦。” 时寻却摇摇头:“我想要新的。” 柏沉故摸动他的后脑勺,顺着他的意思道:“好,那就买。” 时寻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双。” “好,那就两双。” “还要那种……穿起来就能飞的鞋。” 时寻的要求逐渐离谱,柏沉故无奈地笑出声:“你是不是还想穿着它上天?” 时寻动了动脚掌,水坑又重新泛起涟漪:“嗯嗯,所以你能,给我买吗?” 柏沉故的心头包起一层柔软。 只是片刻的停顿,时寻立刻焦灼起来,他伸手扯出自己的裤兜内衬:“我都这么穷了,你就不能给我买吗?。” 柏沉故只好妥协:“好好好,都买,这样能跟我回去了吗?” 心愿得到满足,时寻终于顺了毛。 柏沉故带他上车,低声问他:“你今天为什么出来喝酒?” 时寻的声音黏黏糊糊,像是裹了一层甜腻的糖浆:“不开心,因为我不开心。” 柏沉故浅声叹息着:“是因为我抱了别人吗?” 时寻不说话,又开始乱扑腾。 柏沉故伸出手,沿着月光的痕迹撩动时寻散乱的发丝。 “阿寻,你到底在想什么?” 夜风钻进车窗,丝丝缕缕地散在皮肤上,也拨乱了柏沉故的心湖。 “我想——” 时寻长吸了一口气:“我想要绿到柏沉故坟头长青草,祖坟冒青烟!” 柏沉故:“……” 豪言壮语说完,时寻又睡了过去。 云层移动,关掉了一半月色,为今晚留予了不可言说的神秘感。 · 时寻醒的时候,浑身像是散了架。 这大概是他断片最严重的一次,只记得昨晚一杯又一杯地跟段颂飞喝,之后就完全失忆了。 他扫视一圈,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柏沉故这里。 他并不好奇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而这里,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至少现在是。 他径直走出房间,客厅空无一人,只有茶几上显眼地摆着一张纸条。 毫无疑问,那是柏沉故留的。 时寻思绪挣扎,最终还是拿起了字条。 「信用卡在桌子上,密码在卡背处,看完记得擦掉。」 时寻蹙紧眉头,目光落在桌面的信用卡上。 什么意思?愧疚了? 以前怎么不见他上交工资卡呢?根本就是做贼心虚吧? 时寻越想越气,甩掉手里的纸条就往外走。几步后,他并无骨气地折回,拿走了那张卡。 他本想火速去段颂飞家,可想到他现在是合租,就一顿夺命连环call把人叫了出来。 段颂飞精神萎靡,一副没完全醒酒的模样。 他讷滞地看着时寻:“你这也太精神了,你吃醒酒药了吧?” “没有。”时寻否认,“明明是你虚,代谢差。” 段颂飞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只问他:“这又是干嘛啊?” 时寻“啧”了一声:“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还说会无条件支持我。” “啊?” 段颂飞迟钝地抬抬眼,昨晚醉死前和时寻的对话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立刻就清醒了:“绿他你找我干嘛啊!你不会是想打我的注意吧?我,我我真不喜欢你这种,我——” 时寻咬咬牙,险些一拳打过去:“闭嘴吧,地球爆炸了吗我能看上你?想象力过剩可以去洗洗脑。” 段颂飞还是摇头:“假的也不行啊,我不搞这种事,我很惜命的,我不想曝尸荒野。” “废话可真多。” 时寻的耐心见底,拽着段颂飞的衣服就往小区外走,空旷的小广场上留下了段颂飞的长声哀嚎。 “救命——!!” 几小时后,时寻带着段颂飞和一堆物资停在了津松市福利院门口。 “……” 段颂飞一脸懵地看向时寻:“这就是你说的,要绿了柏沉故?” 时寻向他翻了个白眼:“干了这么多活都没堵住你的嘴,看来精力还是挺旺盛的。” 他走下车,对段颂飞打了个手势:“下来吧,一起搬进去。” 段颂飞:“???” 折腾了好久,段颂飞才气喘吁吁地完成了任务。 捐赠给孤儿院里的每样东西都需要在清点完毕后做好记录,工作人员们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院长带他们在办公室稍事休息,便匆忙出去指挥。 段颂飞累到无法顾及形象,瘫坐在沙发上。 但疲惫却压不住他内心的好奇,他问时寻:“这位大哥,你今天唱得是哪一出啊?” 时寻没第一时间解答他的疑问,拿出了随行在身上的小型笔记本电脑。 段颂飞懒散地扫视一眼,瞥见了屏幕上显示的“已成功”字样。 不对劲。 他支起身靠近,拉近了与屏幕的距离。 “这些都是我陪你买给孤儿院的东西吧?”段颂飞道,“你把商家自动发出的短信拦截了?” 时寻不置可否。 他修改了短信内容,将购买的物品明细全部更换成轻奢女性用品,隐藏号码后改发了出去。 段颂飞愣了愣:“今天你划款的卡,难道是柏沉故的?” 时寻“嗯”了一声。 “我去,可真有你的。”段颂飞想象着,“这要是我接到短信,估计要被气死。” “咳咳。” 柏沉故轻咳着从病房里走出来。 他打开手机,查看着未读短信,却发现那都是些女装、女包、女性珠宝品牌发来的认购短信。 他呼吸微滞,压在屏幕上的指节缩动。 难道,时寻是在给别人买东西? 柏沉故比对着之前银行发来的短信,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意识到这不是假的。 他慌张地退出界面,拨通了时寻的号码。 “你……你在哪?” -------------------- 急了,他开始急了。 删改了一些,耽误时间啦,抱歉~ 第46章 “在快活。” 时寻默默盯着手机界面上跳跃的绿色图标,等它跳过了三十下才接起了电话。 他不说话,静等着对方先开口。 柏沉故的话音迟缓地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你在哪?” 那声线一如既往,却又掺进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焦虑,即便潜藏至深,时寻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装作无事发生,语气闲闲道:“怎么,有事?” 柏沉故纠结着,情绪顺着通话信号悄然生长,焦灼地从听筒里延伸出来。 时寻撕开桌面上院长送他们的糖果,卷入舌尖。 他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在干什么?” 柏沉故别扭地低应一声。 时寻挑动糖果,嘴唇轻砸,发出近似亲吻的声响。 他轻哂一声,毫不客气地添油加醋道:“在快活。” 移开手机,时寻切断通话,果断把柏沉故的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 段颂飞目瞪口呆地看着时寻一系列的骚操作,满脸都是“我服气了”的表情。 他瞄向时寻:“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让他误会你拿着他的钱养女人,这样好吗?” 时寻向段颂飞射出一记眼刀:“喜欢和舔,是两回事。我可以追他,但他不能一边接受我的好,还一边瞒着我搞这种事,就更别提我们之间还挂着一本结婚证了。” 段颂飞饶是赞同地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我只能说不愧是你。” 手机提示栏上跳出新鲜的通话拦截提醒。 段颂飞眼珠半转,脑中莫名其妙地浮出一个想法:“哎,你说的那个姑娘会不会是他妹妹啊?” “你脑子喝坏了?”时寻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劣质的理由你自己信吗?” 时寻认识柏沉故十几年了,前段时间还和他一起回过北池老家,柏沉故有没有妹妹他还不知道吗? “妹妹?呵。”时寻讥笑一声,“我还是他爸爸呢。” 他不爽地移动键盘,偏转了屏幕的角度,又操作起来。 意识到自己惹时寻不高兴了,段颂飞狗腿地凑过去搭话:“你现在又在搞什么?” “虚拟呼叫。”时寻简短地答道。 段颂飞没太懂:“什么意思?” 时寻点开一个粗陋的界面,具体解释道:“在这儿输入电话号码和次数,未来半小时键入的号码会接到相应频次的虚拟电话。” 段颂飞惊叹:“你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时寻的语气却很随意:“以前为了应付一些没必要的饭局做的,效果还可以,电话一通通地催,有人想留我也不好意思。” 段颂飞抬起手机,径直送到时寻手里:“大神,快给我拷一份!” “?”时寻疑惑,“要去干嘛?” “这要是我下次约到了那种照骗的人,不就可以无痛脱身了吗?” 时寻嫌恶地拿起他的手机扔回去:“滚。” “真小气。” 段颂飞不舍地看向屏幕,擦动着手机边缘:“不过,你怎么想起把它导进手机里了?” 时寻神神秘秘地轻笑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传输完成后,时寻喝掉了纸杯里最后一层水。 他起身对段颂飞道:“人还有一阵才能来,我去转转,你去吗?” 段颂飞摇头,重新瘫躺回沙发上。 时寻走出办公室,随意在院中走动。 虽然他从没来过津松市的福利院,但这里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沿着幽静的小路曲折前行,时寻发现了一个蹲在水泥台阶上的小男孩。 瘦弱的男孩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着干枯的树枝在地上画动。 时寻轻步靠近:“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呢?” 男孩立刻放下手,警惕又胆怯地看着他。 像极了当年的他自己。 时寻向地上瞥去,干燥的土壤上画着三个火柴人手拉手一起散步的场景。 许是有过相似的性格和经历,时寻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 他向男孩走过去,在距离对方一步远的位置处蹲了下来。 他轻声问着:“是害怕没有人领养你吗?” 像是戳中了心事,男孩的眸光微微闪烁。 时寻继续说:“哥哥以前也和你一样不爱说话,不过后来还是有叔叔阿姨主动领养我了哦。” 男孩扑闪地眨着眼睛:“那他们……对你好吗?” 时寻顿了一下,释然地扬起嘴角:“很好啊,他们爱护我、关心我,拿我当真正的家人。” 虽然有些夸张,但时寻也不算在说谎。刚从孤儿院离开的一段时间里,家里虽然对他要求严格,但确实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他家的感觉。 如果,弟弟没有出生的话。 时寻蕴着笑意向前移动,伸手摸动男孩柔软的发丝:“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就算生活偶有阴霾,总还是会放晴的。” 他一字一句地安慰着,如同在与幼时的自己对话。 不远处传来几声接连的呼唤,小男孩循声望去,退后着站起来。 他生怯地向时寻欠欠身,朝着声源跑过去。 男孩走后,时寻拿起枝条,在他留下的小人间画了一颗爱心。 “希望你能比我幸运。” 时寻继续前行,意外发现了院落一角的秋千。 只可惜秋千破败,无人修葺。 时寻遗憾地抚摸着绳身,感慨着自己似乎真的与秋千无缘。 他想起了今天的秋千展。 这个时间,展览都快开始了,他……还去吗? 在这种小事上左思右想地权衡利弊不是他风格,秉承着想去就去的宗旨,他离开孤儿院,将剩下的事全部交给了段颂飞。 涟花湾外一片热闹非凡,秋千展的活动吸引了很多亲子同游。 时寻孤身一人,显得与人群格格不入。 他始终没有理睬柏沉故的消息,毕竟无论对方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不去心心念念的培训会。 正想着,人群里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 时寻抬起眼,视线撞上柏沉故的侧颜。他心下一惊,愣怔地跟随着离开了队伍。 柏沉故像是被施了遗忘咒,完全没提刷卡和电话的事,关切地问他道:“这个时间才来,是不是没吃午饭?” 时寻狐疑地看向柏沉故:“你怎么在这里?” 柏沉故捻开手里的门票,递到他面前:“秋千展,我答应你的。” 时寻心底一震,一时语塞。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他的电话刺激了,担心他干出丢脸的事,所以半路折回了? 他的头脑风暴还没结束,肚子倒是先没出息地长“咕”一声。 柏沉故借势捡起之前的话题,指向景区外的一家饭店:“我们先吃饭吧。” 现在拒绝就有点矫情了。 时寻点头,走向柏沉故指的那家店。 两人入座,柏沉故拿起桌上的菜单,大致看过后低语道:“很多你还不能吃。” 时寻撇动嘴角,抽回菜单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和我说话?我的过期主治医生,还是我的结婚对象?” 柏沉故眼中的眸光一淡:“你昨天是不是来医院了?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关系,她是我——” 时寻挑眉,自然地接道:“是你妹妹?” 柏沉故“嗯”了一声。 靠。 时寻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种段颂飞随口就能说出的烂俗理由还拿出来解释,还真是编个理由都毫无诚意。 时寻暗暗咬牙,抬手唤来了服务员:“您好,点菜!” 他举着菜单,在蔬菜区指了一通。 服务员问:“客人是素食主义者吗?后厨可以为您更换成植物油的。” 时寻否认:“不,是我今天就想吃这些。” “好的。” 点完菜,时寻打开手机操作一通,把手机正面朝上放置在了一旁。 柏沉故几次想说话,都被电话打断。 一通通地接下去,话锋逐渐异常。 “有空。” “等我找你。” “这么晚才结束的话,就不打算和我安排点别的行程?” “咔”地一声,柏沉故掰断了手里的一次性竹筷。 时寻挂断电话,微笑着递了他一双新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上菜的进度打断了柏沉故的情绪。 他们桌上的七八道菜是一起上的,最后一道炒菠菜端完,刚好铺满了不大的餐桌。 打眼望去,一片绿意盎然。 时寻一脸平静地逐道夹给柏沉故,在他的碗上堆砌一个冒尖的小绿山。 “非常好。”时寻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手机屏幕再亮。 时寻自然地伸出手,柏沉故却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截住他的动作。 “你还打算接?” -------------------- 时寻:这还气不死你? 超级感谢追更的小可爱~柒柒获得了动力! 第47章 “你快亲上我了。” 时寻抬眼,注视着柏沉故眼底潜藏的灼热,缓缓勾起嘴角。 他没有挣开柏沉故的禁锢,转而更换一只手,点击了接听。 通话开始读秒,时寻顺手点开扩音。 “听得到吗?” 时寻应声:“老师,您说。” 听见“老师”这个称呼,柏沉故圈在他手腕上的力道立即松了几个度。 “上次的资料看得怎么样,进实验室的事考虑好了吗?” 时寻低身向前,贴近话筒道:“老师,我还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电话里传出长声叹息:“好吧,你要是决定好,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知道的,谢谢您。” 通话界面跳转,回到干净整洁的主界面。 时寻垂眸,盯着柏沉故的手,得意道:“我的课业柏医生也要插一脚吗?” 柏沉故吃瘪地收回手,他偏开视线,气势顿失。 饭桌旁的玻璃窗影影绰绰地映着路过的人,也记录着时寻的行为。 时寻拿了个新碗,放在柏沉故面前,重复着之前呛火的动作——一样样地往里面夹各种各样的绿蔬。 “多吃点,点了这么多呢,别浪费。” 柏沉故忿忿地转回头,时寻却夹了口菜送到他嘴边。 犹豫间,时寻准备收回筷子:“不吃啊?不吃就算了。” 柏沉故忙扶住时寻下放的手腕,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关,把筷子上的芹菜送进嘴里。 芹菜在嘴里被咬得“咔嚓”作响,闷声诉说着“屈辱”。 时寻低头偷笑,莫名觉得心情都晴朗了不少。 不管时寻怎么喂,一桌子菜还是没吃完,两人打包好饭菜,和店家约好出了景区再带离。 验过票后,两人一起进入涟花湾。 秋千展开在景区深处,时寻涌入人群,疾步前行。 他故意走得很快,让柏沉故在后面追。可走着走着,他还真看不见柏沉故的身影了。 时寻只得停下步子,小幅度地向身后张望。 忽然,他的手背处传来一抹温热。 时寻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人。 “不好意思,刚刚没看路,不小心碰到你了。” 时寻没当回事,只浅浅道了一句“没事”。 可这人却没打算结束这场萍水相逢,继续和他搭话道:“你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搭个伴?” “不用了。”时寻拒绝。 “真的不用?” 那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蛊惑。 这种感觉时寻很熟悉,泡在酒吧的那三个月,他遇到过好几次。 那时,段颂飞说他的容貌与性格不符,还说他这种长相是很多人眼里的天菜。 时寻不信邪,果真遇到不少麻烦,他不堪受扰,被迫戴上帽子,也算多一层对身份的遮掩。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不在酒吧也能遇到胆子这么大的。 男人伸出指尖,点在他的手背上,滑动着托起他的手掌。 时寻额角的青筋直跳,动手的冲动濒临爆发边缘。就在这时,他在余光里发现了柏沉故的身影。 他立刻变脸,转而弯起唇角笑道:“好啊。” 时寻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个二维码。 这个微信号不是他的,是一个专门做情感陪聊生意的,据说是按分钟计费。但这人摆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搞强制消费那套,如果不同意就会窃取对方手机里的隐私以作威胁。 时寻的朋友被骗了钱,越想越生气,就拜托他帮忙出口气。 这事时寻还没开始处理,不过在这之前让这人再做一次“好人好事”也未尝不可。 可二维码才刚展示出去,手机屏幕就被人彻底挡住。 柏沉故强行压下时寻端着手机的那只手,掰着对面人的手指向外一推。 那人吃痛地脱离时寻的手掌,骂柏沉故道:“你有病啊?” 柏沉故面不改色地挡在时寻身前:“我没有,但你很可能有。你眼下乌青、发丝无光,是不是经常失眠多梦,还不明原因地头晕耳鸣?” 那人被戳中般地愣住:“你怎么知道?” 柏沉故冷脸道:“你这是肾亏。” 时寻憋笑一声,那人却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建议你尽早去医院挂号治疗。”柏沉故神情严肃,“这是来自医生的忠告。” 那人揉动自己发痛的指节,越过柏沉故瞥了眼时寻,灰溜溜地离开了。 时寻不等人走远,就八卦道:“你们医生这么神的?看两眼就知道别人亏不亏?” 柏沉故正色道:“我随便说的。” “?” 时寻很难想象“随便”这两个字会出现在柏沉故给别人诊病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估计他更睡不着了。” 柏沉故却始终阴沉着脸:“你知不知道他对你存什么心思?” 时寻明知故问;“能是什么心思?” 柏沉故提起一口气,却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算了,以后遇见这样的人躲远点。” 他牵起时寻的手,在对方狐疑的视线里强行解释着:“人太多,容易走散。” 两人牵手前行,柏沉故移动指腹,摩挲过刚才那人抚过的位置上,试图盖住一切残留的气息。 继续前行,路边的吃食多了起来。 时寻忙碌地扫视着琳琅满目的摊子,发现了一个做艺术棉花糖的摊位。 棉花糖在老板灵巧的双手下组合成各种模样,花束、兔子、猫咪…… 他拉扯柏沉故走过去,嗅动空气中的清甜,问老板道:“您这棉花糖可以自选造型吗?” 老板很好说话地回道:“你说来听听,我先看看能不能做。” 时寻语气积极:“龟,就那种绿毛龟能做吗?” 老板手上不停,和他搭话道:“你要送的小朋友喜欢乌龟?” “不是。”时寻指了下身旁的柏沉故,“给他的。” 老板一愣,瞥了眼面色铁青的柏沉故:“送男朋友哪能送绿龟,我给你换成彩龟吧。” 时寻连忙摇头:“就绿的,特别符合他的气质。” 老板看不懂年轻人的快乐,只好按他的要求做。 时寻催促柏沉故付钱,又拿起棉花糖在他脑袋旁比量着:“做得可和你真像。” 柏沉故付钱的手微颤。 看得出来,他很不想付这个钱,连动作都慢吞吞的。 时寻拽着他往人少的河边走。 手机“叮”的一声。 时寻拿出查看,故意道:“哎?那个人给我发消息了。” 柏沉故:“哪个?” 时寻坦然道:“肾亏的那个啊,他约我明天去看电影。” 柏沉故警惕地看向他:“你们不是没加上好友吗?” “加了。”时寻道,“你来之前就扫上了。” “时寻!”柏沉故压着怒气,“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见?” 时寻漫不经心地啃着棉花糖,继续气他:“听见了,但我没说会听啊。” 柏沉故向他走近,时寻一个躲闪不及贴靠在河堤上。 柏沉故不由分说地上手抢手机,时寻下意识向后仰身,不肯交出。 焦灼地争抢间,时寻转回头,交缠的呼吸擦过两人几乎碰上的嘴唇。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 时寻咽了咽口水,轻语道:“柏沉故,你快亲上我了。” 那声音振动着柏沉故的嘴唇,撩拨起他按捺的情绪。 他气血上头,不顾后果地吻住了气了他一天的那张嘴。 一瞬间,棉花糖的甜味散入口腔,勾起分明的渴望。 -------------------- 双手呈上今日份口粮!感谢每位留评的小可爱~ 第48章 “你占我便宜?” 时寻的大脑停转,完全忘记反抗。 大块的棉花糖承受着来自河堤边暗风的阻力,沉沉地压在时寻手间。 柏沉故褫夺着他唇间的甜意,还予他摩擦的温度。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走动,声音却好似隔绝在外,逡巡不前。 时寻抓着手机的力道才松开一点,却彻底失去阵地。 唇齿相离,柏沉故抽离了他的手机。 时寻愣怔着睁开眼,退化的观感逐渐回笼,他这才意识到柏沉故吻他的“目的”。 柏沉故端起手机,切进微信里。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来自公众号的,没有所谓的“肾亏男”和“看电影”。 柏沉故轻合双眼,垂下攥在手心里的手机。 时寻夺回手机,心里骂骂咧咧。 居然靠亲吻骗他放松戒备,果真还是绿他绿得太轻了! “渣男。” 时寻白了他一眼,一口咬住了乌龟棉花糖的头。 路过的小朋友指着他,对身边的母亲道:“你看他咬了龟——” 母亲捂住小朋友的嘴,阻止他继续说。 时寻默默重复话音,猛然察觉到不对,不悦地将棉花糖塞给了柏沉故。 他快步向前,再不听对方说的牵手才不会走丢的鬼话。 沿着足够清晰的路标,时寻终于找到了秋千展的入口。 穿过一条人工建造的花廊,时寻欣喜地开启了今天的游览之旅。 展区里到处都是秋千,不仅是样式奇特,就连荡法也是千奇百怪,有几人同荡的,站着荡的,甚至还有单脚荡的。 试玩的人络绎不绝,在各处排起长队。 时寻贴近查看试玩规则,原来展方为了确保每个游客都有试玩的机会,给不同的秋千限定了最长试玩时间,超过就必须轮下一位,倒也是公平合理。 转了一圈,时寻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最朴素的那种秋千。 他避开人潮,找到了一个藏在幽静处的藤制秋千。 秋千上坐着一个姑娘,挂在秋千上的倒计时还有八分钟,意味着他只要再等八分钟就可以排到这个秋千的试玩权了。 “渴不渴?” 这已经是柏沉故第三次问他了。 在园子里走了好半天,他确实是口渴,正当他准备给柏沉故一个台阶回话时,却发现这人居然不见了。 他偏头看去,人已经去摊位前排队了。 阳光穿过缠绕的藤蔓,斑驳地落在对方的背脊上,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仍旧令他心动。 时寻伸手拍拍脸颊,强迫自己停止联想。 可不能让柏沉故看见他的表情,不然他这口气是没法继续出了。 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分钟,时寻的身后排了一对母子。 姑娘从秋千上起身,时寻旋即走近。 身后的女人却拦住了他:“哎,你干嘛啊,这么大个人和小朋友抢秋千,丢不丢人啊?” 时寻向来不喜吃亏,要是这对母子和他好好商量,他多等一会儿也无妨,但若是这种态度,他偏就不想让了。 他越过挡在身前的阻拦,稳稳地坐在秋千上。 计时器正常计时。 他懒散地瞟了眼一旁的游玩说明:“识字吗?规则上几时说成年人的排队无效了?先来后到,倒计时十分钟,慢慢等吧。” 女人身旁七八岁的男孩突然干嚎起来:“我就要坐这个!马上就要!” 时寻充耳不闻地荡起秋千。 摇晃的高度擦过两人身旁,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时寻并不受影响,玩得很起劲。 忽然,男孩停止了哭泣,报复地扔出手里满装着酸梅汤的塑料杯。 黑紫色的饮料在半空中扬散开,大面积地向时寻撒过去。 时寻立刻急刹车,柏沉故却挡在了他身前。 杯子闷闷地砸中柏沉故的后背,画出一片难看的痕迹,却一滴也没溅到时寻。 女人见状,连忙要带着儿子离开。 时寻却叫住了她们:“等等。” 女人不满地转过头:“干什么?” 时寻拉着柏沉故的手腕,示意他偏身,转而对她道:“随便往别人身上泼东西,不该道歉吗?” 男孩躲在女人身后,不敢说话。 女人却理直气壮地讲着歪理:“不就是泼了杯东西吗?小孩儿不懂事,你怎么这么计较?” “小孩儿?”时寻哂笑着看向柏沉故,“那我还是我们家哥哥的小孩儿呢。” 柏沉故神色微动,他端起手里的饮料喝掉半杯,进而送到时寻手里。 时寻挑挑眉峰,一脸狐疑。 “给我家小孩儿泼着玩的。” 时寻双目微睁,咬着牙低声道:“你占我便宜?” “是你先说的。”柏沉故耳语道,“再不报仇,人就走了。” 时寻接过饮料杯,向两人靠近过去。 他微笑着看向男孩:“今天哥哥就给你上一课,做任何事前,都要想想自己会承担什么后果。” 说完,他倾倒饮料,从男孩的外套上浇了下去。 “你神经病吧!” 女人看他们不好惹,撂下一句话便拽着嚎啕大哭的儿子走了。 时寻笑着回到柏沉故身边:“怎么办,我好像把人家小孩儿欺负哭了呢。” 柏沉故一言不发,却抬手擦了擦他的眼角。 “你又在干什么?” “看看我们家小孩儿被欺负哭没。”柏沉故停下手,“看来没有,还神气得很。” 时寻倒吸一口气,瞪了他一眼:“柏沉故!” 柏沉故的笑意寸寸加深,他脱下外套,绕到秋千后,对时寻道:“过来。” 柏沉故招手的动作与想象中的画面逐渐重合,带着时寻难以抗拒的魔力。 他轻缓地坐下,双手抓住固定秋千的藤条。 “准备好了吗?” 时寻点点头。 秋千在柏沉故的推动下荡起,于一来一回中加大幅度。 周围的光景上下跃动,应和着时寻的喜悦。 急促划过耳畔的风声压过心跳,渗透着覆盖住那些时光里的遗憾。 时寻忍不住偏头向后看去,意外望见了柏沉故盛灿的笑容。 属于少年柏沉故的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充斥着年少时的恣意与欢乐,美好得仿佛置身梦中。 倒计时结束,秋千“滴滴”地提示着。 柏沉故收力,秋千稳定下来。 时寻起身给后面排队的人让位。 “还玩吗?”柏沉故帮他整理着头发,“再重排一次?” 时寻摆摆手:“等会儿吧,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做。” 柏沉故:“去哪儿?” 时寻双手拍拍他的肩膀:“介于你表现良好,我决定奖励你一个礼物。” 身旁的秋千空空地晃悠着,柏沉故的眼底泛起了不甚明显的光芒。 时寻诚挚一笑:“在这儿等着啊,我很快就回。” 日头微微移动,等到第二个人坐上秋千,时寻才重新回到柏沉故的视野里。 时寻神神秘秘地背着手,快步向他走来。 “我找到了一件超~适合你的礼物,你先闭眼。” 柏沉故闭上眼,迎合时寻的意思。 “当当。”时寻提示他,“睁眼吧。” 柏沉故本来是该高兴的。 如果,时寻没有把一顶绿色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的话。 时寻端起调成镜面模式的手机,正对着柏沉故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 柏沉故闭了闭眼:“时寻——” “哈哈哈。”时寻欢笑着跑开,“我在的。” -------------------- 说戴绿帽就戴绿帽。 第49章 “嫂嫂我征用了。” 人潮如织,时寻没跑出几步就被柏沉故抓住。 手腕的力道拉着他朝着反向踏回,身体结实地与柏沉故的胸膛相撞。 时寻憋着笑,抬手搭在柏沉故的帽檐上:“你看,都闹歪了,我给你扶正点。” 柏沉故一口气闷住,伸手在时寻的额头上重重一敲。 时寻应激地一缩,倒吸的凉气还没入肺,一声轻悦的女声便突破了周围的嘈杂。 “你们倒是会找地方,害得我好找。” 时寻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虽然他从没正面见过这面容,但时寻还是一眼就通过身形辨认出了她。 许多年前,他去柏沉故的校区时,远远地见过她一眼。 那时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长裙,挎着柏沉故的手臂,和他的朋友们一同哄闹说笑。 也是她,昨天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拥抱了柏沉故。 时寻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僵硬地垮塌下来。 “你怎么找进来了?” 柏沉故的声音拉时寻走出回忆。 姑娘避而不答,指着柏沉故头上的帽子,奚笑道:“你这帽子还挺别致啊。” “……”柏沉故不悦地伸手拽下帽子,看向时寻,“怡灵,叫人。” “小嫂嫂好!” 柏沉故微微抑下嘴角,提示道:“称呼不对。” “怎么了?不该叫嫂嫂吗?”柏怡灵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是大嫂嫂!” 更改完称呼,柏怡灵朝着哥哥瞄过去:“这下对了吧?” 柏沉故暗暗点头。 “真计较啊……” 柏怡灵嘟哝完,小心地瞟了时寻一眼,小声问柏沉故道:“嫂嫂怎么不说话?生病了?嗓子不舒服?” 时寻后脑一热,淤积在心口的恼火冻结成晶石,轰然碎裂,声响异常清脆。 怎么会真是妹妹啊…… 时寻垂下视线,落在柏沉故手里还拿着的新鲜“绿帽子”上,尴尬地阖了阖眼。 他小幅度地拽了一下柏沉故,局促道:“你哪来的妹妹?” 即便他说得很小声,柏怡灵还是听见了。 她不满地向柏沉故抱怨道:“你们都不在家里提我的,嫂嫂居然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 柏沉故转身向时寻解释:“怡灵十二岁就出国了,之后很少回来,不止你,很多人都不知道她。” 话毕,他又问柏怡灵道:“不是和你说两个小时后再来吗?” “两个小时?”柏怡灵长“嘁”道,“秋千展都散了才叫我来,你可真是我亲哥。” 时寻仍旧没能接受现在的情况,表情持续呆滞着。 柏怡灵挽动耳边散乱的发丝,情绪微变:“医院后院的事,对不起呀,我一般不这样的,昨天是和谈了很久的男朋友分手了,国际转机到这里最快,我就过来了。” 时寻抿了抿唇,关切道:“那你还好吗?” 柏怡灵突然笑出声:“老妈说你性格特别好,现在我信了,我开始喜欢你了。” 柏沉故脸色微沉:“怡——” 他的话还没说完,柏怡灵就推着时寻往人多的地方涌过去:“哥,嫂嫂我征用了,你自己玩吧!” 一个阻拦不及,甜蜜的双人同游就变成了带小妮子买买买的行程。 久不在国内,柏怡灵对一切事物感到新奇,时寻就跟在她身后解说、付钱。 柏沉故几次想和时寻搭话,都以失败而告终。 中途,时寻接到了段颂飞的来电。 他离开两人身边,接起了电话。 段颂飞:“可算搞完了,我快累死了,你干嘛去了?” 时寻还没开始圆谎,景区的广播就暴露了他身处的位置。 “涟花湾……?” 时寻心道不好,意识到连珠炮似的废话即将来临,便忙扔出一枚炸弹:“我看见的姑娘是柏沉故的亲妹妹。” “嗯?” 这话果真转移了段颂飞的注意力:“你看,我说的时候你还不信,我怎么这么会猜,真是当代先知啊。” 在段颂飞无休止地自夸中,时寻向后瞥看一眼。 不远处,柏怡灵正在摊位上选着纪念品,她举着玩偶询问柏沉故的意见,柏沉故指向其中一个,她却反而拿走了落选的另一只。 时寻弯起唇角。 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一直以为柏沉故的身边有人陪伴,始终不曾向他踏近一步,在画地为牢的方寸之间反复禁锢着冲撞的爱意,只敢悄悄去他的校区看他几眼,或是在深夜时拿出他的照片怀念曾经。 与柏沉故的一切像是封在心口的一道伤疤,固执地不肯愈合。 此刻,傍晚的阳光温和地抛洒下来。 那些时寻自以为的伤心和隔阂终于软化,散成一片闪闪发光的银河,静静流入心脏。 他释然一笑,曾经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 段颂飞轻哂:“还笑呢?既然那是人家亲妹妹,你搞出这么些个事,打算怎么解释?” 时寻咂了咂嘴:“不好解释就不解释了。” 段颂飞惊愕:“啊?” 时寻解释道:“我发现了,现在这样他是会真着急,我感觉自己无意间找到了对的路。” 电话静了一秒,旋即出声:“行,那你明天把时间空出来,我帮你来个绝杀。” 时寻不解:“你要搞什么?” 他还没问清段颂飞的话,就看见柏沉故向他走过来。 他忙切断通话,掩盖住心虚。 人刚在他眼前站定,时寻就问:“怡灵呢?” “去厕所了。”柏沉故道,“小丫头太吵,想把她丢在这儿。” 一阵清风吹过,藤蔓上的白色碎花翩然飘落,细碎的毛羽意外跌入时寻的眼眶。 时寻眼睛不适,伸手揉搓。 柏沉故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别揉,可能会擦伤眼角膜,持续睁着眼。” 时寻不敢动了,他睁着异物感明显的眼睛,不稍片刻就有眼泪流了下来。 鲜花轻颤着落下一滴晶莹。 有游客驻足赏花:“哎,这是洋桔梗吧?” “挺好看的,叫洋桔梗?” “是啊,这花每种颜色都有不一样的含义,这种紫色的是……” 柏沉故扬手堵住时寻的耳朵。 游客交谈的声音被柏沉故掌心与耳廓的摩擦声盖住。 时寻抬起湿润的眼眸:“怎么了?” 周围的游客离开,柏沉故捻起落在时寻肩上的碎花,送到时寻眼前,理由说的冠冕堂皇。 “我怕碎花吹进你的耳道。” 时寻愣愣地“哦”着,无意识捏起柏沉故手间的小白花。 指尖相触,两人四目相接。 良久,身边传来一声咂舌的响动:“啧,你们是想接吻吗?抓紧时间快亲啊,亲完嫂嫂还要陪我接着逛呢。” 时寻心头一动,他推开柏沉故,碎花从指尖飘落,跌入潮湿的泥壤。 手机铃声恰如其分地响起。 柏沉故接起弟弟的电话:“说。” 柏向元:“我怎么感觉你火气有点大?” 柏沉故没说话,柏向元便继续:“我明天的飞机去津松,谈个业务顺便看看灵灵,灵灵她……情绪还好吗?” 柏沉故无奈地看向欢欢喜喜和时寻交换微信的妹妹,捏紧了手机。 “她很好,你今晚就出发,抓紧把人带回去。” -------------------- 柏沉故:快把我妹(电灯泡)带走!! 第50章 “会不会早就想开了?” 当天晚上是柏沉故的夜班。 安顿好两人后,柏沉故回到医院值班。 由于没有合适的航班,柏向元没能在当晚赶到津松,等他来的时候,柏沉故已经下班回家休息了。 一阵门铃声破坏了柏沉故的补眠计划,他走出房间,不情不愿地给姗姗来迟的柏向元开了门。 柏向元在屋里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妹妹,这才得知昨天妹妹不是在这里睡的。 手机“叮叮”地连振两声,代替柏沉故应和着柏向元的叨叨声。 柏向元随意瞟了一眼,无意间扫见了短信的内容,他轻“嘶”一声,移开的视线重新钉回屏幕上。 他疑惑地问道:“哥,你这手机短信怎么回事?” “怎么了?”柏沉故平静道。 “有人盗刷你信用卡了?怎么是女性消费品啊?” 柏沉故一惊,拿起平置在茶几上的手机。 时间像是回溯到了昨天,看着手机里相似的短信,柏沉故的神情微微涣散。 柏向元倒吸了一口气。 “你……”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你不会背着嫂子出轨了个姑娘吧……” 柏沉故没有回答,转而问他:“时家怎么样了?” “上周二轮融资全部到位,他们算是缓过这口气了。” 柏沉故收紧力道,握在掌心的手机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咯”的摩擦声。 “原来如此……” 柏向元皱起眉头:“什么啊?” 又两条信息发来,振动的力道反作用在柏沉故的手心。 他松开用力到颤抖的手,放下了手机。 看着屏幕上留下的两道深深的指印,柏向元察觉到事情不妙。 不是盗刷,也不是哥哥养的情人,那刷卡的人,难道是……嫂子? 柏沉故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动的脚步飘忽,像是缺失了一部分地吸引力。 他走到阳台上,推开了客厅的窗。 萧瑟的秋风劈开光线,疯狂地倒灌进客厅,撩起的纱帘晃动,淡化着柏沉故的影子。 洋桔梗的花瓣随风颤抖,与他一起承受着迎面而来的枯败之景。 柏向元忧愁地看着哥哥,心头笼上一片挥之不散的浓雾。 “你们怎么了?来之前妈还嘱咐我来看看你们的相处情况呢。” 柏沉故转过头,视线落在地板的阴影处,声音低沉:“向元,我想静静。” 他的眼底自带暗色,藏着无限空洞,仿佛无论吸纳什么都无法添进丝毫光亮。 柏向元很久没见过哥哥这副神情了,或者说,在他的印象里,这种表情只在柏沉故的脸上出现过一次。 那是十一年前的初春。 哥哥高烧休息在家,而他逃了最后两节无关紧要的课,回来陪哥哥挂吊针。 药水一滴滴下坠,致使管中聚积的水面始终不得平静。 手机振动,自柏沉故的枕下发出躁动的声响。 柏向元伸手拿出他的手机,向柏沉故转述:“好像是你同学。” “接。”柏沉故难受地清嗓道,“扩音。” 声音浑浊地传来:“柏辰!你天天见面的那个小学弟打人了你知道吗?动静还闹得不小,校领导直接从现场把人拽走了。” 柏沉故费力地托起身体,语气焦急:“怎么回事?” “我听说是他在学校里撞见一对同性恋接吻,看着恶心就动了手,打的是那个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郑路。” 柏沉故不说话,惊愕和担忧冻结般地停滞在眼底。 片刻后,他不管不顾地拔掉了针头,带出的血迹染在手背处残留的医用胶布上,晕开一片残忍的血色。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扑腾下床,径直冲向门外。 “哎,哥!医生叫你打完针好好休息的!哥——” 柏向元来不及反应,他挂断电话,连忙追了出去。 空气潮湿得不像话,吸进鼻腔都掺杂着严重的滞涩感,融化的冰雪掺着泥泞,走起来都比往常费力些,更不必提是跑动了。 脏污的泥水攀附在柏沉故雪白的鞋袜上,他这个一向洁癖极重的哥哥却没有半步停顿,一刻不停地拖着病身向学校狂奔。 柏向元第一次觉得去学校的路有这么远,远到他担心哥哥会随时倒在半路上。 终于,他们只剩一个转弯就到了。 另一条路上传来混在脚步声里的交谈:“时寻,你就那么厌恶同性恋?” 柏向元正要继续走,却被哥哥伸手挡住了前路。 他不解地顺着哥哥的力气退回一步,不多时,转角处传来了上一句的回答:“是。” 话音间断须臾,那人又补充道:“这种事难道还不够恶心吗?” 柏沉故伸手扶在残破的砖墙上,任由红砖于摩擦间划伤他的手掌。 最后,他重重地靠在粗糙的墙壁上,在昏厥间沿着墙面滑了下来。 柏向元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带哥哥离开。 大病来得汹涌,柏沉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才将将休养过来。 整个病中,哥哥的眼神都像是被褫夺了光芒,泛着病态的灰蒙,就如同现在一般。 柏向元努力回想,才在记忆的细枝末节里想起那个他们在去学校路上听到的名字。 时……寻。 时寻不就是嫂子的名字吗?! 柏向元紧闭双眼,却没有找到真相的释然感。 怪不得老妈怎么撮合这两人都不行,搞了半天嫂子居然恐同,那番言论还曾被他哥亲耳听到过。 完蛋,真是完蛋! 望着柏沉故落寞至极的背影,他心焦地小幅度踱步。 上次嫂子来北池那时,他不是没见过。在商场磨砺多年,他也算是掌握一些识人要诀。 他那个嫂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装开心。 柏向元向前半步,注视着柏沉故的背影:“当年你那场大病,也是因为他?” 柏沉故没说话。 “那件事会不会存在误会啊?” 柏向元并没有准确锁定事件,柏沉故却还是清楚地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 他轻轻拂过洋桔梗柔软的花瓣,讷滞地开口道:“当年病愈后,我曾当面问过他,是他亲口向我肯定了传闻的真实性。” 这回轮到柏向元沉默了。 茶几上的手机屏亮动,柏向元拿起递了过去:“医院的,你不能不接吧?” 柏沉故伸手接住沉重,接听了钟予章的电话。 柏向元则自顾自地念叨着:“十几年,同性婚姻法都通过好多年了,他会不会早就想开了啊?” 柏沉故的眼眸倏而抬起,落进一丝未被泯灭的光亮。 听筒里,钟医生的话音传来。 “那个,说个事你先别生气啊。你家时寻好像就在我前面走着呢,他旁边那人我在一个饭局上见过,好像是搞什么‘一日男友’生意的,这事你知道吗?” 商场里声音嘈杂,连同钟予章的话悉数灌进柏沉故耳中:“我去,那小子好像要牵小时!” 柏沉故转头看向柏向元,忽然轻笑出声。 钟予章懵了:“你,你没事吧?” “对啊,人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柏沉故嘀咕着,悄然加快了语速,“钟予章,定位,快给我你的定位!” 柏沉故挂断电话,抄起桌面上的车钥匙,飞奔而出。 -------------------- 交代一点当年的事,下章写文案里那一段! 第51章 “明晚,我等你。” 临睡前,时寻一直惦记着段颂飞说的“绝杀”,可他偏偏不肯仔细解释,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闹铃一响,时寻就从睡眠状态中脱离了。 段颂飞的电话迟迟不通,时寻烦躁地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之前未完成的数据。 时间快速流逝,微信消息闪动,那是段颂飞给他发的定位。 一个位于市中心的大型商场。 时寻厘不清段颂飞想做什么,但还是打车去了。 两人在商场门口见面,看段颂飞的衣着,他是刚完成工作。 满腹的疑惑还来不及倾倒,段颂飞便一个“走”字喊他跟上。 工作日的人流量比平时低了很多,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像是缺失了灵魂。 空气里弥漫着舒心的淡香,时寻跟着段颂飞踏上扶梯,电梯缓缓加速,到达了三楼首饰区。 时寻困惑道:“来这儿干嘛?” 段颂飞咂舌:“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吃了一顿他妹妹的飞醋,不得买份礼物道歉啊?就算不为这事,你们初次见面,不该给妹妹选一份像样的见面礼吗?” 时寻难得觉得段颂飞说得颇有道理,就跟着进了店面。 展示柜里的首饰在灯光的作用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亮得人晃眼。 时寻一边扫视柜面,一边问段颂飞:“这就是你说的绝杀?你不会是想我利用——” 段颂飞拦住他发散的胡思乱想:“行了,我是那种人吗?这不是来早了,就顺便提醒你办好这事吗?” “来早了?” 段颂飞摆摆手:“等等呗,这么着急干嘛,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见段颂飞准备卖关子到底,他也不打算费劲问了。 既然时机没到,就先安心给柏怡灵选个礼物。 礼物的单价过高,时寻只得选择用柏沉故的卡付款。 走出店面后,段颂飞去了躺卫生间,时寻就在附近踱步。 几步之外有一家婚戒店,品牌就是柏沉故房间里戒指盒上印的那家。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店内有其他客人,几个店员都围在他们身边热情介绍。 可能是他看上去不像有钱的模样,半晌也没人理会他。 在柜面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柏沉故买的那款婚戒,时寻便拿起柜台上的一本展示册。 精致的册页上画着几套别致的设计,他前后翻动着,视线落在其中一页里。 是那对他曾经见过的婚戒,一对被称作“花期”系列的高定。 时寻皱起眉头。 花期短暂,难以长存,柏沉故这是想借婚戒提醒他,他们之间难以长久吗? 时寻紧咬牙关。 好你个柏沉故,买个戒指都得搞出点事! 上完厕所的段颂飞在走廊里呼唤他的名字,时寻放下册子离开。 指尖无意勾动尾页,明亮的灯光打在翻转的页面间,停留在一行淡紫色的字迹上。 「花开一瞬,一瞬即永恒。」 段颂飞看着走出来的时寻,眉峰一拧:“不就进去待了几分钟,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时寻没理会,耐心见底地问道:“还没到时间吗?你唬我?” 段颂飞安抚着时寻,低头看了眼时间:“行,差不多了,下楼。” 在楼下等了两分钟,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不远处走来,并向两人投以微笑。 时寻不明就里地看向段颂飞,段颂飞却非常自然地迎了上去。 “你看着比照片还好看一点,难怪评分这么高。” “谢谢。”男人礼貌道。 段颂飞指向身旁的时寻:“接下来的时间,这位就是你的甲方了。” 男人温和有礼地向时寻打招呼:“你好,我是你今天租用的一日男友,请多关照。” 时寻一头雾水。 他震惊地瞪了眼段颂飞,揪着他的后领向一旁扯动,尽力压低声音问他:“你有毛病吗?什么‘一日男友’?我是装样子气他,不是真搞事。” 段颂飞伸手推动时寻的手臂:“消消气,听我说啊。” 时寻压着火气,暂时松开了被他捏皱的衣服。 “你就和他逛逛街、吃吃饭,我想办法把消息传给你们家柏医生,他要是来了,你之前的想法不就能得到验证了吗?” 段颂飞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我和他说过了,就当交个朋友,朋友一起走走逛逛怎么了?过了这几小时,你们金钱服务两讫,谁都不麻烦。” 时寻鄙夷地睨了眼段颂飞:“那你怎么不陪我?” “咱俩走动也太正常了。”段颂飞的理由冠冕堂皇,“就算透出消息,有用吗?” “……行。” 时寻犹豫着,最后确认性地问了一句:“他不会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吧?” 段颂飞摇摇头:“想什么呢?那可都是付费项目。” 时寻舔舔牙尖,走到那人面前:“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在商场里走动,那人敬业地不断向他抛出话题,但他始终提不起兴致,一直在思考柏沉故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甚至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建个数学模型仔细分析。 但显然,不行。 不知不觉,两人回到了一楼大厅。 时寻望着前方地面上空旷处的灯影发呆,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一杯热奶茶贴近他的手杯,应和着那人温暖的笑意:“你这一路都没笑过,钱花得明显不值,我请你喝杯奶茶,稍稍弥补一下你的损失。” 时寻抬眼,轻笑着接过奶茶杯:“不好意思啊,今天的事不是我的本意,这杯奶茶钱我会结给你的。” 那人也跟着扬起唇角:“你倒是有趣。” 与此同时,柏沉故形迹匆匆地从商场门口走进来。 手机振动,那人瞟了眼屏幕,伸手环住时寻奶茶杯外修长的指节。 时寻应激地挣动,却在奶茶的阻碍下没能脱开手。 他愠怒道:“你们还搞强制消费这套?意外险买过了吗就敢随便动手动脚?” “这是已购项目。”那人的笑容不变,“你等的人好像到了。” 时寻侧目,竟真的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柏沉故,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柏沉故疾步走到两人面前,扯着那人的手腕拽下。 指背处因此划过一道脱开的力,时寻才意识到柏沉故目击了什么。 柏沉故取出手里的奶茶,重重地磕在对方手里。 他的周身散发着冷冽的不善,像极了被侵犯领地后发出最后警示的狼。 “我的人我自己会陪,您,请便吧。” 看上去,柏沉故距离失控只剩最后一层薄薄的纸膜,情绪堆叠着挤压在内,根本无需外力作用,只稍多等几秒就会彻底爆发。 那人淡笑着颔首,一言不发地离开现场,冷静异常。 时寻想起对方碰他手时说的那句“这是已购项目”,便明白了这是哪个兔崽子干的好事。 柏沉故还没转过身,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 今天他本来就是要激柏沉故出现的,不算最后这点意外,也是一切顺利。 时寻不怕他发火,甚至有点期待他这种夹杂醋意的火气。 他假装不悦道:“我花了钱的,赶人走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 柏沉故长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他,身上危险的戾气顷刻间化成齑粉,铺散在周围的淡香中。 “时寻。”柏沉故哑着嗓子问他,“你真的想好要这样吗?” 柏沉故的指向有点模糊,时寻思忖片刻,想必对方说的是自己最近一直逼他吃醋的事了。 他撑着底气答道:“就算是,你能怎么?” 柏沉故却怪异地弯起嘴角,连眼角都充盈着笑意。 他克制地抓住时寻的手臂,指节逐渐收紧,情绪的闸门拦不住欣喜,也涌出压抑的放纵。 “那对象可以换成我吗?” “?” 柏沉故继续:“我陪你,做什么都行。” 时寻的心脏怦怦直跳,血液躁动着攀附耳后,染起一片绯色。 柏沉故在退步,可时寻却还想再试探一步看看。 他踟躇着扬声:“你确定?” 柏沉故毫不犹豫地点头。 时寻旋即道:“明晚八点,津松酒店708找我。” 柏沉故的眼神震动。 时寻佯装镇定地看向柏沉故,语气不掺丝毫破绽:“刚才还说什么都行,这么快就不行了?” “不是——” “不是就好。” 时寻抬起手,指尖故意隔着柏沉故肩膀处的衣物扫过他线条分明的肩骨。 “明晚,我等你。” -------------------- 时寻:送上门的怎么能不要?没有道理的事。 第52章 “你在家里嫖吗?” 时寻淡定地走出商场,没再看柏沉故的反应。 在确认自己脱离了柏沉故的视线范围后,时寻才绷不住地抬腿就跑。 秋风刮蹭着皮肤,留下泛着凉意的潮湿,于他发热到泛红的面颊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不知道跑了多久,时寻终于停下脚步。 他倚靠着身后苍白的墙壁,垂下脑袋。 地面上笔直的砖纹恍惚晃动,出现了本不该存在的交叠。 天哪! 他居然约了柏沉故明晚酒店见! 怎么敢的! 羞赧后知后觉地上涌,冲击着时寻勉强维持住的脸皮。 他伸手捂住脸,浓重的热意快速传入掌心。 慌张的自我激动行进到一半,时寻忽然放下手。 他迷茫地抬起眼,目光木讷地注视着路边穿行的车辆。高速行驶的轿车“刷刷”地向前疾行,空气被挤压的声响如同警告。 还是太冲动了,万一柏沉故明晚不来,他不就彻底玩脱了吗? 想到这儿,时寻不由得后悔起来。 这时,段颂飞扶着墙出现在时寻身边:“我真是腿再长二十公分都追不上你,急着投胎吗你跑这么快。” 抱怨完,他报复性地大口喘着粗气,平复着呼吸。 稍时,他抬手看向始终扶额沉默的时寻:“你那什么表情?你家那位不是来了吗?还给人家凶了一顿,明显就是在吃醋啊。” 时寻的胸口小幅度地起伏,尽量平静地说道:“我约了他明天晚上开房。” 段颂飞愕然,无声地张开嘴。 他迟滞地“哇”了一声,缓缓道:“我真是大开眼界,甚至有点想跟着端端喊你一句哥。” 时寻不在意他的调侃,只是暗自叹息。 段颂飞不明白了:“你在愁什么?” “我怕他不来。” “哈?”段颂飞扬眉,“这么不自信?你面对我们时候的气势呢?被狗吃了?” 时寻压紧嘴唇:“你——”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段颂飞认可着,“事情是你提的,你别扭个什么劲啊,现在要纠结的是他好吗?” 时寻心思微动,继续听下去。 “你秉持一个理念就行。”段颂飞单伸出食指,“既然占便宜,那就占到底,成与不成的,多睡他一回你赚一回。” 一个矿泉水瓶从段颂飞手里脱出,时寻下意识接住。 水瓶里的清水剧烈晃动,在瓶壁上留下一排滞留的晶莹,试图吞噬他情绪里的纠结。 从决定迈近柏沉故的那一刻起,时寻就做过最坏的打算。 如果半年后柏沉故还是不改心意坚持离婚,现在这段时光就是他仅剩的回忆了,畏畏缩缩地走下去,只怕是连这点纪念都留不下。 时寻敲动瓶身,加快了水滴落回水面的速度,连同他的犹豫一并消融于水中。 他嗤笑一声:“你这嘴皮子去上个保险吧,能值点钱。” “那是。”段颂飞得意道,“我就靠这个吃饭了。” “对了。”段颂飞又提示他,“别表现得太热情,适当拒绝点。” 时寻:“?” 段颂飞神秘兮兮道:“这叫情趣,也叫拿捏,你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可以悟,加油吧兄弟。” · 第二天,不待日暮西垂,时寻就早早离开了实验室。 他像熟悉考场般提前到达酒店,生怕自己在柏沉故到场后露怯。 开场白更换了无数次,时寻还是觉得不足以达到留住柏沉故的地步。 他从没觉得一件事会有这么难,甚至能超越他钻研过的所有难题。或者说,后者无论怎样都是有迹可循的,而前者却没有任何规律留给他参详。 手机屏幕设置了常亮,黑底白字的计时醒目地跳动着。 时寻坐立不安,一会儿照镜子整理衣着,一会儿又拉扯铺动床单。 时间被无限拖长,时寻脑中奏起一谱节奏激越的钢琴曲,唱反调似的折磨着他。 最后一分钟了。 柏沉故会不会是堵车了,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来? 时寻站在门口,焦灼的情绪混乱着他的思绪,他的指甲被捏得发白,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当当当——” 闹铃振动的同时,眼前阻隔的门板终于传出敲门的声响。 时寻闭了闭眼,压下自己紊乱的心跳。 他拉开门,见到了等待一下午的人,眼前灰蒙的阴翳都随之退散了些许。 气势,气势不能丢。 时寻提醒着自己,语气快速变更:“柏医生果然准时,八点,真是分秒不差。” 柏沉故无话可说。 事实上,他已经在门口站足二十多分钟了。他确认自己从没有过拖延症的毛病,可他就是迟迟无法敲动这扇门。 直到最后时刻来临,他知道自己再不敲门就没机会了,才屈指叩动门板。 房间里的光比走廊里更亮一些,光线圈在他周围,加深了他与这个房间的联系。 时寻向后退了半步:“还站在门口?是本就不想来?” 柏沉故缓步踏进房间,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同一家酒店的装潢虽然都很相似,但每个房间都有少许差别。而这间,就很像是母亲生日那天他短暂睡过的房间。 也是在这里,他做过一个最为出格,也是最为真实的梦。如今和梦境的另一个主人公独处在这间屋子里,一种异样的燥热感油然而生,细细地灼烧于心口。 房门自动关合,电子门轻“嘀”一声,宣告着空间的闭锁。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酒气,却不是从时寻身上传来的。 时寻始终没说话,默默走向床头柜。 柏沉故开口问:“怎么忽然想出来住酒店?” 时寻轻笑一声,回道:“你都到这儿了,还问我为什么?” 他抬起发僵的手指,不甚自然地抓起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壮胆酒”,抿了一口。 如果不是他现在还不能过量饮酒,他一定给自己灌个十口八口的,用以麻痹掉神经。 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了。 时寻转过身,向柏沉故走过去:“你会选在家里嫖吗?” 他眼疾手快地扯住柏沉故的领带,迎上贴近过来的嘴唇,尾声轻佻地唤了一声:“哥哥?” 果不其然地,柏沉故周身一震。 时寻抓紧机会,毫不犹豫地吻住他的嘴唇。 柏沉故无意识地向后退步,却被领带的拉力死死锁住。 时寻磨蹭着他的唇瓣轻语道:“该亲我了。” -------------------- 段颂飞:你矜持点。时寻:你看我听吗? 一个预告:“是你说要嫖我的,现在,反悔无效。” 第53章 “现在,反悔无效。” 齿尖落于唇瓣,勾人的痒感彻底炸开,击溃了柏沉故到来前的所有忐忑与纠结。 不是他多想,时寻叫他来,就是他想的那种意思。 满怀的期待成真,如同卯榫严丝合缝地卡合,将柏沉故克制的心绪拼接完整。 他托住时寻的后脑勺,绷直的领带因为两人距离地拉近而松弛。 柏沉故咬住时寻的上唇,细细吮允,牙齿似有若无地压进柔软间,伴随着亲吻的节奏浅浅摩擦。 些许未散尽的酒气点燃味觉,虽只有一点,却更为醉人。 柏沉故忧心吓到时寻,只得捆束住无边欲.望,一步步地小心试探。 但时寻似乎更心急,先一步从牙关里探出软滑的舌尖,勾着他更进一步。 那动作像是无声的首肯,给了柏沉故一层底气。 他压着时寻的舌头,钻进对方湿润又温暖的口腔。 搭在肩膀处的手指悄然向内滑动,掠过衣物的交界处,一寸寸地沿着对方颈项间跳动的青筋上移,最后捏住了时寻圆润的耳垂。 柏沉故的指尖轻捻,怀中人的脊背随之一颤,分明的颤抖顺着脊骨上传,反馈在他的掌心。 太相似了,这反应和梦里也太相似了。 一种虚妄感在柏沉故的心头挖开一块空荡,也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他把吻收得更紧了些,舌尖疯狂地翻搅着时寻,妄图在其中探索到强烈的真实感。 微凉的耳垂在轻磨下逐渐发烫。 在柏沉故的侵略下,时寻的腿脚不觉失力,一步步向后退动。 直到,退无可退。 床铺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两人步调一致地跌下去。 时寻坐在床头,后脑处柏沉故托着的手掌缓冲了撞击的力道。 他抓着领带的手终于松开,沿着柏沉故微曲的脊背向下摸索,落在对方的腰带上。 后腰处的触动如同醒神剂,捏紧了柏沉故最后一根神经。 他收敛气息,压抑着眼底的灼热,咬牙道:“时寻,你真的想好了吗?” 时寻蹙紧眉头,唇上尽是厮磨后留下的殷红。 他轻启嘴唇,两片唇瓣轻轻蠕动:“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我还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 柏沉故的双眸倏而睁大,脊骨周围的皮肤紧紧收束,绷紧了他的后背。 他震惊道:“什……什么意思?” 时寻的眉结深拧:“和我装失忆?我们结婚前,就在这个房间,别和我说你不记得。”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直入骨髓,柏沉故视线僵直,木讷地看着时寻。 “可那天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时寻无语地撇撇嘴,“我不在是因为导师喊我回学校,回来的时候你都没影了好吗?” 柏沉故持续不解:“可我当时连衣服都没换,身上是干净的,连房间里也完全不像动过的样子。” 时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那么洁癖,要是醒来发现自己身边乱七八糟的,还不得难受到犯病?” “所以——” “对,澡是我帮你洗的,屋子也是我连夜收拾的。” 柏沉故抓住最后一丝可能:“那伤口呢?我明明记得那晚你咬了我一口,可我后来确认过,我肩膀上根本没有半点印记。” 时寻更恼火了:“那是我怕你疼,刚用力就松口了好吗?” 柏沉故思绪凝滞,不可置信的信息缓慢沉降,融于他沸腾的血液里,也浇熄了他的质疑。 那晚他半醉半醒,第二天醒来后一切现实都与昨晚的细节对不上,即便留予记忆里的感觉再真实,他也只能当成一场梦。 可如今他才知道,那些居然都是真是发生过的。 时寻忿忿地咬紧牙关,瞪着他道:“老王八,你还真敢忘啊。” 他扯住柏沉故散乱的领带,发狠地咬住他的肩膀,彻底补全了当晚的那一遭。 齿尖隔着衣物与皮肤相抵,柏沉故忍耐地闭上眼,心头却生出一丝愉悦。 结婚前他们意外发生关系,时寻却没有疏远他、恶心他,而是选择了接受他们的婚姻。 那是不是说明,在那些不得已接受的家族胁迫中,时寻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 发泄完怒火,时寻缓缓退回原位,倚在床头。 柏沉故看着眼前人,心底绵软地塌陷一角。 他温柔地托起时寻的脸庞,动作极轻地扫过他泛红的嘴角,问道:“今晚,也可以吗?” 时寻抑动嘴角,不耐烦道:“你哪来这么多废——” 话音被堵在亲吻间,又一触即分。 柏沉故低声道:“既然你叫我来,我就当你今晚默许我了,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 亲吻再次压下,柏沉故托着他的身子向下移动,帮他平躺下来。 细细琢磨的气息从时寻的嘴边向外滑动,酥酥痒痒地落在耳廓处。 温热的唇瓣包裹住他的耳垂,却传来一阵刺痛。 时寻耳垂发痛,他伸脚踹了一下对方,柏沉故却没有反应,继续不管不顾地折腾。 “你松开。” 他加大力道,蓄力向对方的腰身上踹了一脚。 柏沉故吃痛后退,他视线下坠,落在时寻白皙的脚踝上。 他伸手捏住时寻的脚腕,指纹摩擦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时寻挣扎挣动,连脚趾都在暗暗用力。 柏沉故却半分力气也不肯松懈:“是你说要嫖我的,现在,反悔无效。” 他眼底通红地收紧脚腕上的力道,沿着腰线向内移动,停在他身体最烫的位置。 掌心相抵处传来隔着衣物的跳动,时寻不安分的脚趾立刻不敢动了。 如果说刚才推开柏沉故是他学来的欲擒故纵,那这会儿,他是真有点退缩的念头了。 这弧度,怎么比那天晚上还要夸张…… 时寻不由得向后躲了躲,捏着他脚腕的力道随之松开。 柏沉故取下散开大半的领带,手脚利落地捏住时寻的手腕,缠住了他的双手。 时寻目瞪口呆地看着柏沉故的行径,竟一时忘记阻止,等领带彻底绑紧,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讷讷地抬起手:“你干嘛?我这会儿又不跑。” 黑色的领带在他白净的腕间交缠垂下,透出色块交叉的美感。 柏沉故的喉结上下滚动,细小的鸡皮沿着毛孔散开,却抵消不掉他的渴望。 “但你中途会跑。” 不是猜测的语气,更像是笃定这件事会发生。 察觉到诡异的危险,时寻费力地支身后撤。 他还没向后移出多远,柏沉故重新环住他的脚踝,拽着他回到原位。 床单在移动中生出巨大的褶皱,柏沉故却没管顾,直接攥着他绑着领带的手腕向后扣压,身形的阴影倾身盖下。 “阿寻,最近玩得开心吗?” 时寻身子一滞,隐约感觉柏沉故有点要和他算总账的意思。 他无力地挣动几下,却不能改变丝毫。 柏沉故压低身子,轻缓地说着话。 “拿着我的卡给别人买东西?” “给我买绿帽子?” “和别的男人搭讪?” “租男友陪你逛街?” “今天还打算嫖我?” 每说一件,柏沉故搭在他腰带上的手就提动一下,卡扣式的腰带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咔咔”的响动,狙击着时寻狂突直跳的心脏,而他也只能承受,根本反抗不得。 “不是,我——” 时寻想为自己开脱几句,却发现自己最近做的“好事”太多,一时不知道先从哪项开始解释更好。 腰带尾尖上的金属与卡扣相撞,阻碍被彻底抽离。 皮质的腰带与地面碰撞,砸出“哐当”的声响。 柏沉故贴近时寻耳边,紧扣的手指沿着线条分明的腕骨用力擦动:“今晚,我也帮你绿绿我自己。” 密集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密得他透不过气。 柏沉故一贯喜欢咬他,这次又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加节制,像是疯狂想在他身上留下些不可磨灭的印记,以证明归属权。 衣物在混乱间丢失,时寻咽了咽口水,仰头望向视野内刺眼的灯光:“关,关个灯吧。” 柏沉故摇头:“关灯我就看不清你了。” 看不清,就更像是南柯一梦,一觉醒来,难保不是空欢喜一场。 “看得清。”时寻羞耻地别开眼,“又不是全黑,瞳孔适应后总能看清的。” 柏沉故却依旧不肯松口:“可是阿寻,我怕黑的。” 窗外下起小雨,起初只是滴滴答答地撩动,细密的雨声却越来越大,很快翻起一阵狂风骤雨。 时寻双手松弛,无力地挂在柏沉故的后颈上,领带的一角刚好落在对方颈项处的红痣边缘,摇晃着记录着此刻的情.动。 一开始,时寻以为柏沉故怕他中途逃跑,是担心说出“算总账”的意图后自己会临阵逃脱,可当他隐约瞟见手机计时器上凌晨两点的时间时,他才知道柏沉故那句万分肯定的“你中途会跑”真正防的是什么。 时寻想不通,他分明记得那天晚上也就一个多小时,柏沉故就昏沉睡去,自己收拾房间的响动也没能打扰他困乏的睡眠。 现在这样充沛的精力算什么?基因突变? 时寻受不住,只得向柏沉故装可怜:“哥哥,我……我喘不上气。” 柏沉故却根本不吃他这套,闷闷地回复道:“再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便又拉扯他入怀。 炙热的灯光明亮,墙面上的影子起起伏伏,在潮湿的雨夜蒸腾出温暖。 每次迷糊到失去意识前,柏沉故总是会问他:“喜欢我吗?” 时寻哪敢说“喜欢”,生怕这次结束再来一次,便口是心非地说着“不喜欢”。 可柏沉故的脑回路却和他不一样,反而来劲地加快速度,声音也因此生硬许多。 “不对,重答一次。” 如此周而往复,柏沉故终于从时寻的嘴里换回一句他爱听的。 时寻音调破碎,气若游丝地出着声:“喜……喜欢。” 可他刚闭上眼,柏沉故却又起身靠近他。 时寻崩溃了:“我都说喜欢了。” 柏沉故抚着他的眉梢,按住他红肿的嘴唇轻语道:“但我还想再听一次。” -------------------- 时寻:!!!什么人呐!!!! 点击作者的头像,给柒柒加个关注叭~ 爱心发射机~~~ 第54章 “锁骨不疼,这里才疼。” 屋里始终开着灯,时寻根本分不清时间。 虽然中途柏沉故给他喝了好几次水,但他还是渴醒了。 他没敢出声叫柏沉故给他倒水,生怕把人吵醒了再扯着他“活动”一次。 时寻本想着挺一挺直接睡过去,但许是嗓子使用太过度,无论他怎么熬,始终都无法入睡,他困乏至极,大脑却坚持不肯放弃逼迫他下床喝水的指令。 时寻只得起身,肢体却像是蓄满了棉花,无论接触什么都只能传来轻飘飘的触感。 床头柜上摆着一次性水杯,里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水。 时寻先探出半个身子到床外,随后借助重力脱离了床铺的束缚。 他坐在床头柜前的地板上,伸手时却受到了阻力,他半眯着眼查看情况,却目睹了自己手腕处的惨状。 揉搓到发皱的领带还挂在那里,留下的红痕未退,以手腕为中心蜿蜒出一幅惨烈的图画。 ……靠。 时寻暗骂一声,不耐烦地甩甩手,脱开了领带的纠缠。 他费力地捞起纸杯,把内里所剩无几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手机屏幕还亮着,电子时钟的计时还在走动。 这会儿是早上六点一刻,柏沉故的正常上班时间是早八点,加上早餐、开车、交班时间,他应该会在每天六点三十到四十分醒来。 虽然不知道柏沉故的生物钟准不准,但时寻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人就快醒了。 想起上次他回到酒店看见空荡床铺时的失落,一股忿忿涌上心头。 那种愤懑带给时寻力量,他按住床头柜的边缘,支撑自己站了起来。 他瞥了眼床上还在酣睡的柏沉故,憋着劲穿好衣服离开。 坐电梯到达一层,时寻走到前台,连礼貌招呼的余力都分不出,直接道:“麻烦开间房,距离电梯口近的就行。” 前台的姑娘接过他手里的身份证,声音迟疑道:“先生,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时寻闭了闭眼。 就是一个医生把他搞成这幅样子的,还去个鬼的医院。 他没法解释,只是摇头:“不用,我就是太累了。” 前台不再说话,加快了动作。 片刻后,身份证和房卡沿着台子向他推过来。 时寻拿起卡片,不安心地嘱咐道:“酒店有义务保护入住客户的隐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对吧?” 前台措辞标准地回答道:“自然是的,但请问‘任何人’里也包括和您一起的先生吗?” “是。”时寻肯定道。 在得到前台的确认后,时寻拖着疲累的身子上了电梯。 “滴——” 长声之后,时寻进入新房间,踏进屋子的一刹那,那点勉强维持的精气神彻底丢失。 他不管不顾地扑进床铺,柔软的被褥重新包裹住酸乏的肌肉。 手机反扣在床上,跟随主人一同进入沉睡。 意识被梦境吞没前,时寻最后的想法依然倔强。 上次丢下他不知道哪去了,这次就算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蒙头大睡了良久,门口传来门铃按动的声音。 他不想理会,可对方却没打算停手。 在和大脑争斗了八百回合后,时寻还是挣扎着起了床,可他的觉简直和白睡没区别,状态完全不见任何好转。 他昏沉地倚在门板上,开口道:“谁啊,走错了吧?” 门口的人停止按动门铃,定声道:“先生您好,酒店检测到您名下的入住积分达到SVIP,这是为您提供的午餐。” “啊……?” 时寻迷迷糊糊地疑惑着,酒店积分现在都不用会员卡,直接改实名制了吗?要是这样的话,他之前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积分确实足够高。 门铃声再次响动:“先生?” 时寻默默向门旁的墙边倚靠,打开房门。 工作人员把餐食送到他手里,便静默离开,没有再多嘴。 时寻还是累得厉害,把东西随手一放就又睡死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机的连声振动才吵醒了他。 他随便抓起手机,贴近耳畔,迟钝的听觉终于迎来清明的声音。 段颂飞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电话那头惊讶地“嚯”了一声:“你这声音,昨晚是叫了多久啊?” 时寻彻底睁开眼。 如果眼刀可以顺着电话线传过去,段颂飞现在估计已经万刀穿心而亡了。 没人理他,段颂飞照样能自说自话:“听见你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成了,有空把‘一日男友’的钱给我结了,这得算你们俩的恋爱经费好吗?” 经段颂飞这么一提醒,时寻才又想起他干得好事,恼火道:“结你个大头鬼。” 段颂飞不乐意了:“嘿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 话说到一半,他觉得不对,便收回话头,转而道:“问你件正事,你是不是和一个叫郑路的人有恩怨啊?我记得你好像是有一次喝多了,和我说过。” 时寻的声音骤然冷下来:“提这个干什么?” 段颂飞:“这两天总听同事提起这个名,听多了就想顺嘴问问你。” 时寻顿了顿:“北池和津松相隔千里,或许只是重名。” “也是。” 段颂飞不再问,语气欠欠地提醒他要养好身体。 通话结束,时寻默默垂下眼睫。 过往的恩怨过去那么多年,早已尘封不解,想来除了重名,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回忆勾起的不悦很快从脑海里抽空,时寻看向手机,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一整天。 手机里柏沉故的消息还停留在早上,先是问他去哪了,后来是问他失联的原因。 时寻瘪瘪嘴,失联都怪谁啊? 他尝试翻身,只是动了一下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太疼了!! 他暗暗啐了一口罪魁祸首。 这回算是给老王八开了荤,之后怕是只会没完没了,真是要了命了,事情怎么会这样啊! 时寻心如死灰地望向天花板,谁也怨不了。 不过昨天的事倒也是奇怪,他以前也赤.裸地勾过柏沉故,但当时明明就是怎么撩都没反应,这次怎么就痛快应了呢? 时寻努起嘴,认真思索着。 难道真是怕自己胡来给他家里抹黑,决定牺牲自己?还是说他之前的策略是错的,柏沉故就不喜欢黏人的另一半? 时寻想起他看过的一句话,大致意思是说多数人都喜欢自己靠努力获得的事物,对唾手可得的往往不屑一顾,对人也是如此。 这句话现在拿出来讲,还蛮符合状况的。 虽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信,但看昨天那样,柏沉故总该是对他有好感的,要是吊着他追追自己,这婚不就不用离了吗? 让柏沉故追他,听起来就公平。 他刚下定好决心,门口突然传来刷卡进门的声响。 时寻周身一震,他还没起身,视线便落在迎面而来的柏沉故身上。 柏沉故平静地缓声道:“醒了?” 时寻呼吸停顿,眼中的疑惑浓重:“你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柏沉故放下手里提的东西,堆叠在中午那份未动过的餐盒上。 “用了点不该用的权利。” “怎么说?”时寻问。 柏沉故注视着时寻,记忆回溯到今早。 他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慌张地找遍了整个房间,确认人是真的离开了才赶去前台。 酒店前台对时寻的行踪缄口不言,他只能要求对方联系经理。 经由授权后,他调取了时寻走出房间的监控,得知人只是换了房间睡觉,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写了张餐食单,要求酒店方按照清单为时寻购买午餐,并要求他们确认本人收到。 时寻困惑地歪歪头:“说话啊。” 柏沉故实话实说:“这家酒店,目前在我名下。” “……”时寻说不出话了。 很快,他就又想到一件事。 如果这家酒店一开始就姓柏,那他结婚前在这里住了三个月,还让段颂飞顶他名字泡吧的事,不就是白费力气? 怪不得等了三个月都没有退婚的消息,搞了半天是因为他下榻的酒店完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竟然这样做了三个月的跳梁小丑! 时寻愠恼地吐槽:“垃圾酒店。” 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望着床头柜上装着药膏的袋子,又起了坏心思。 时寻掀开被子,“无意识”地扯开领口,暴露出身上无数欢.爱的痕迹,又用他红印不消的手腕拉住柏沉故的手:“柏医生,我想问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神色可怜:“我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得休养几天啊?” 柏沉故简短地应声:“嗯。” 时寻挑起唇角:“非常好。”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塑料袋,从中挑出一支药膏,直勾勾地看向柏沉故:“柏医生不帮我上个药吗?” 柏沉故自然地接过药膏,坐在时寻床边,乳白色的膏体从管内挤出,落于指尖。 他的手才探向时寻的锁骨,就被对方一把拦住。 膏体在半空一震,落了一点在时寻身上,盖住一小块青红。 时寻拉着他的手腕下移,停在腰腹以下,报复性地重复着柏沉故在他身上做过的事。 他轻声:“锁骨不疼,这里才疼。” -------------------- 常言道: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求点免费的海星~ 第55章 时寻“害怕”极了 柏沉故轻抬眼皮,冷静地伸出另一只手拍拍时寻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时寻不明就里地松力,撩拨着探向柏沉故的情丝霍然丢失着陆点,漂浮在半空中无处可依。 柏沉故抬手搭上时寻的裤腰。 时寻警惕地压住裤沿,双目圆睁地看向柏沉故。可那双深色的瞳仁却如同深潭间的湖面,沉静无杂,没有半分旖旎之色。 柏沉故收回手,脱下外套盖在时寻身下:“不想我看我就不看,这样行吗?” 时寻怔怔地眨眼,没反驳。 接着,他腿上的皮肤接触到另一种布料的质感,外套轻软地滑下,囫囵地勾出他双腿的形状。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静静鼓动,吹起拴在上面的小布条,布条微微颤抖,却没有暂停喘息的机会。 柏沉故伸手探进来,手背与衣物的摩擦像是带着软刺,细细地扎在时寻身上。 时寻背脊绷紧,微凉的腕骨擦过腿肢,令他不觉拢住双腿,薄料的外套升起弧度,不断加热着内里狭窄的空间。 不对,太不对了! 刚刚明明是他想出气才逗弄的柏沉故,自己怎么先有反应了? 看着柏沉故无事发生的神色,时寻更气了,他架高了原本就支起的腿,别扭地压在柏沉故的大腿上。 柏沉故适应着调整姿势,搞得他支腿倒成了是在配合上药。 时寻不服气。 他跟起柏沉故的动作,只要对方的手向内靠近,他的脚心就沿着对方的大腿向内移动一点。 柔软的脚心与细嫩的皮肉轻擦,一寸寸地开疆扩土,逐渐逼近。 饶是再专心上药,柏沉故还是察觉到了异常,他停下手,低头看向时寻筋骨分明的脚腕。 时寻脚尖勾动,扫过对方最为敏感的位置。 仅是这一下,柏沉故的咬肌便轻轻打颤,连清澈的眸底都混入了明显的浑浊。 他的视线从脚踝磨红的位置上移,落在时寻脸上:“又作?睡够了?” “睡够了。”仗着柏沉故之前确认过他需要休养的事,时寻肆无忌惮地暗示道,“但还没睡够。” 他边说边接续脚上的动作,感受着脚底处蓬勃生长的热意。 柏沉故的额间跃起青筋,贴在时寻腿上的皮肤也很快升温。 时寻拨弄不停,力道时而重、时而轻,极尽挑衅。 柏沉故的呼吸很快混乱起来,在长短不一的气息下,他眼底的暗色凝结成块,拼接成危险的浓郁。 他沉下面色,向前递送出沾着药膏的指尖。 猝不及防的痛感传来,时寻紧抿嘴唇,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出声倒不是柏沉故的力道有多大,实在是他的伤处饱受摧残,简直是一碰就疼。 柏沉故指尖轻转,将药膏涂抹均匀,偏偏在抽手时撩过他身体的某处,像昨晚的每次一样,精准地拨开了他兴奋的情绪开关。 盖在身上的外衣抖了抖。 柏沉故抽出手,按住时寻的脚腕,压制住他躁动的脚趾。 “别闹了。”柏沉故避开对方身上外衣覆盖的范围,用他勉强藏住欲.意的嗓音低声道,“吃好饭带你回家。” 时寻仍不解气,不肯服软道:“不回,我要在这里睡。” 柏沉故压紧眉头:“为什么?” 时寻轻哼一声,作死道:“这个不给嫖,当然得再换一个了。” 柏沉故收紧压在他脚腕上的力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松手的同时脱鞋跨上床铺,撑在时寻身体两侧。 压在身上的外套被对方的膝盖压紧,收束在双腿周围。 时寻心跳骤停,撞上那双满缠血丝的眼睛。 完了,好像要玩脱…… 他咽了咽口水,干笑着用袖口擦动对方额间沁出的汗珠。 柏沉故盯着他,眼里的情.欲流淌下来,化作一颗晶莹滴在他的脖颈上。 柏沉故擦掉那滴汗,扫过他痛感分明的吻痕,继而落在他红肿的唇边。 “我忽然觉得,这里也不是不能用。” 他的声音微顿,又缓缓释放:“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次?” 时寻一懵。 他紧张地在脑中搜寻记忆,想起了那个差点被学校领导巡视时毁程序的早上。 那天,是他亲口说先欠柏沉故一次的。 柏沉故拉动外套,冰凉的拉锁恰巧贴近他的胯骨。 寒凉的触感与从内至外的惊恐一同作用在时寻身上,他猛地一缩,立刻认错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柏沉故不紧不慢地抬手抚动时寻的发梢:“错哪了?” “哪儿都错了!” 时寻提高音量,只想尽快解除危机,毕竟他是真的不行了。 柏沉故轻笑一声,收手撤身。 他还没从床上下去,时寻就拉起被子缩成一团,又飞速掖好所有被角,生怕被子外的危险分子再次侵入。 柏沉故掩嘴憋住笑意,片刻后才出声道:“好了,先起来吃饭,不饿吗?” 有了被子的保护,时寻的底气又充盈起来,他捂在被子里闷头拒绝:“我不吃。” 柏沉故拉动他的被角,压低自己因为内蕴笑意而抬高的声线:“你一天没吃饭,再不吃饭掀你被子了。” 时寻立刻泄了气,他悄悄松手,紧裹着被子露出半张脸。 调整了半天,他才以这个姿势倔强地挺起了身子。 柏沉故上下打量着他:“你就这么喜欢这个造型?我第二次见了。” “怎么?”时寻不悦地扬声,“碍你眼了?” “不,”柏沉故否定他的想法道,“是可爱。” 听着这种入耳就起鸡皮疙瘩的词,时寻立即松了手。 可包裹感全无,他心底又不安,便默默捞回了点被子。 柏沉故打开餐盒,坚持要喂他吃饭,时寻拗不过,只好配合地张嘴。 再默契的配合也总有失误的时候,时寻没接住投喂,粘稠的粥汁从嘴角流下。 柏沉故扬手擦拭,一开始还一切正常,擦了几下后,他手上的动作却迟缓下来。 四目相接,热络的亲吻便向时寻压过来。 柏沉故的唇温柔地纠缠着他的唇瓣,身子也与他越靠越近。 时寻害怕极了。 他趁喘息的间隙结束掉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结巴道:“我,我们还是回家吧,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柏沉故擦掉时寻嘴边接吻后留下的水渍,答应完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时寻不敢多待,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车辆刚启动,时寻就和柏沉故商量:“我能不能去朋友那取个东西?就沈教授那,你也认识的。” 柏沉故没多问,便带着时寻前往。 到了小区楼下,时寻着急上楼,柏沉故怕人跌倒,寸步不离地跟着。 急促的门铃响动,屋内半天才出现声响。 房门开启,时寻僵笑着望了眼沈靳之,加快语速道:“沈老师晚上好,江湖救个急!” 沈靳之眼底的茫然才起,屋门“啪”地一声关合。 柏沉故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愣怔。 时寻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传来:“你先回家吧,我就在这儿睡了。” 这回,柏沉故才缓过神来,他敲门:“别闹,开个门。” 时寻直接回绝:“不行!” 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柏沉故隐约能猜出时寻在担心什么,可门板后还有别人,他实在不好点破,只好含糊哄道:“好了,回家后都听你的行吗?” 时寻不肯上当,哑着嗓子强烈拒绝道:“不开!!” -------------------- do得太狠吓跑老婆怎么办?在线等,好急!! 第56章 “我们结婚了。” 气氛僵持不下,沈教授抬手示意时寻安静。 想到今晚还准备“寄人篱下”,时寻只好听话闭嘴。 沈教授推了推镜架,低声对时寻道:“进主卧待会儿,你则哥在里面。” 时寻担心沈靳之转头就放人进来,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他毫无办法,只得离开。 主卧关门声落下的同时,阻隔柏沉故视线的大门随之开启。 “沈老师。”柏沉故礼貌地欠身。 沈靳之是他恩师沈院长的儿子,两人之前接触颇多,算半个朋友,而眼下他却没什么心情叙旧,眸光不安分地越过沈靳之向屋内瞥看。 “别看了,我让人进去了。” 沈靳之干脆从门口走出来,反手关上门,刚熄灭的感应灯应声亮起,铺洒下生冷的灯光。 “柏医生,时寻来这里是来找阿夏的,你无需对我抱有敌意。” 柏沉故点头:“我知道。” “那我就继续说了。”柏沉故道,“时寻是阿夏视若亲人的存在,也就是我的家人,就算你在我父亲那里备受青眼,在我这里也没有特权。” 沈靳之的话锋犀利,裹挟着一本正经的严肃。 柏沉故茫然地看向沈靳之,试图解读他的话里有话。 几秒后,沈靳之直接点破话题:“时寻的手腕有伤,你对他动手了?” 柏沉故惊异非常,连忙摇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靳之眉间随意压起的两道褶皱旋即消失,视线落在柏沉故衣领上方的齿痕处,意味深长地长“哦”一声。 柏沉故掩饰性地向上拽扯衣领,艰难地遮挡着脖颈上的痕迹。 “那再说说,你们俩今天是闹得哪一出?”沈靳之又问,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柏沉故牙齿一错,不慎咬到舌尖,纵然他知道时寻躲他的原因,却也是有口难言。 沈靳之隔空点了点柏沉故尽力遮掩的吻痕,试探问道:“和它有关?” 柏沉故没回答,沈靳之却会意地敛回神色:“我懂了。” 柏沉故什么都没说,沈靳之却似乎已了然于胸,他微眯眼眶,提出最后一问:“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我们结婚了。” “结婚?”程沐则讶异地注视着时寻,“你上次不还在向我打听怎么追人吗?是我记忆错乱了?” 时寻摇头:“没有,我们那时候就结婚了,当时情况复杂,我来不及向你解释太多。” 程沐则忧心道:“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和我说,家里知道吗?” 时寻神色一淡。 他从没向程沐则说过自己被领养后的真实情况,以至于对方始终认为他和家里关系和睦。程沐则有自己的生活重心,时寻从前没提,往后也不打算提,便含糊道:“就是家里安排的。” 见程沐则脸色生变,时寻又忙解释道:“上次我说想追的就是他,他是我十几岁就喜欢上的人,先结婚也是比较凑巧的事。” “那今天是……?” 时寻向门口探看一眼,确认房门紧合,才示意程沐则附耳过来。 几句悄悄话说完,时寻撤身回原位,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才想来你这里躲躲。” 程沐则不由地发笑,低头埋进怀里的抱枕间。 看着程沐则笑到发抖的背脊,时寻苦恼地扬起头:“你快别笑了,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这里护得住我,我想在你这儿待几天,行吗?” 程沐则抿着笑意连连点头,比出一个不怎么标准的OK手势。 时寻又问:“那今天咱俩睡一间行吗?我和你讲讲我和他的事。” “好啊。”程沐则应下。 客厅传来开关门的声响,程沐则起身出门:“我去看看。” 不多时,未关紧的门缝处传进细碎的交流声。 “人呢?” “打发走了,今晚不会过来了。” “我一会儿就和小寻一起睡了。” “你和他一起?那我呢?” “你自己睡啊。” “我就不该留下他。” “什么?” “没事,你打算带他睡哪个屋?” 听着沈靳之不情不愿的嗓音,时寻歉疚地扬扬眉。 今晚他总觉得不安心,眼下也只能向沈靳之借一次人了。 程沐则开门招手,带他去次卧休息,时寻路过沈靳之身边的时候,听到了一句压低的提示,说是次卧里有备用气床。 时寻装作没听见,关上了次卧的房门。 他和程沐则聊了好久,仿佛只要是提到柏沉故,他就有无数事可以分享。 睡前,他趁程沐则洗漱找到了沈靳之说的那个备用气床,铺好被褥。 毕竟他要是不听沈狐狸的,下次他怕是连个躲柏沉故的地方都没有。 程沐则回来后,换时寻去洗漱。 这里他不是特别熟悉,但想找什么还是都能找到的。 走出洗漱间,时寻停在饮水机前。 光秃秃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字迹密集的纸,笔迹上的钢笔水印未干,在灯光下反射着浅淡的晶亮。 时寻俯身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柏沉故的字。 他放下纸杯,撩起纸尾仔细查看。 那些密密麻麻的内容不是别的,居然是他的术后注意事项,尤其是饮食禁忌,怕是把能想出来的家常食物都写了个遍。 看着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几百字,时寻心下一动。 他缓缓松手,脑海中自动脑补出对方贴在墙面上一样样手写的场景。 就这么不放心吗?居然留下这么长一份说明…… 浅黄的灯光打亮了灰尘,笔直的光线规划出一片天然的舞场,时寻轻触着飞舞到纸张上的亮点,暖色顺着指尖回传,在心底卷起柔和的暖意。 他伸手揭下那张纸,小心折叠进衣兜,留住了这份得之不易的关心。 转过身,时寻的余光无意识一扫,注意到客厅摆架上的一个杯子。 透蓝色、丝带状……看着眼前造型熟悉的杯子,时寻想起了他刚和柏沉故结婚时不小心打碎的那个。 他快行几步,走到架子前,伸手触摸杯子的质地,材质带来的手感传来,竟和当时碎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时寻兴奋地拿起杯子,跨步进次卧,着急地问时寻道:“哥,则哥,你这杯子哪里买的?还能买得到吗?” 程沐则一怔,眼神狐疑地看向他:“你糊涂了?这不是你送我的吗?说是你参加一个竞赛获得的纪念品,外面拿不到的,你忘记了?” “……” 时寻眼珠滞涩地转动,半晌才缓缓出了声:“什,什么?” -------------------- 是的,家政阿姨说柏沉故每天都会亲手擦拭的杯子,与时寻有关。 第57章 “晚上我接你回家。” 透亮的杯子在时寻的掌心处留下一道淡蓝色的光环,波动着他眼底的流光。 怎么会,他曾经跑遍了全城去找的,怎么会是他曾送出去的东西呢? 时寻搜肠刮肚地想,也没记起这是他哪次竞赛得奖的纪念品,只得向程沐则求助。 “我的哪个竞赛?或者说是哪一年送的?你还有印象吗?” 时寻注视着他手里的杯子,眉间落下几抹阴影:“你送我的竞赛纪念品太多了,这事也得过去好几年了,我确实不太记得。” 虽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时寻还是失落地低了低眉。 程沐则轻声安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不就是个杯子吗?喜欢就带回去,它本来也是你的。” 时寻没有多言,攥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记忆的缺失感不上不下地堵在他的心口,闷得他难受。 坐在床边的程沐则起身,移步到气垫床边,掀起了被子。 听到响动,时寻这才回过神:“则哥,你这是干嘛?” 程沐则边钻进被褥边回答:“你叫我一声哥,我总得照顾你一二,今晚去床上歇着,都跑到我这儿躲了,肯定累坏了吧?” 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时寻耳根一红,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他并不和程沐则见外,听到对方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 房间里的灯熄灭,月光钻空子似的从遮光性一般的窗帘里透进来,与床上失眠的人两相作伴。 这个家里很温馨,处处都散发着暖洋洋的和煦,却总是缺了份令他安心的“冷味”。 时寻思索良久,才意识到那种气息是柏沉故身上含带的医院里那种清淡的消毒水味。 他轻叹一口气,视线落在手边质感圆滑的杯子上。 柏沉故的杯子显然不是他送的,那对方留有这份纪念品,难道只是巧合吗…… 幽暗的光线压在时寻的眼皮上,唤醒他体内沉睡的疲惫,终于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带他强行入梦。 梦里,他回到几年前的一次机器人大赛上。 翎城的六月刚迈入夏季,空气中还裹挟着微凉,场馆内却因为热血沸腾的比赛而比外面体感高出几个度。 在最热烈的呼声中,他所在的团队荣获了赛事冠军。 稍事休整,比赛进入颁奖环节。 冠军团队在最后压轴,等待的间隙,他要了几个赛事纪念品,准备带回给朋友们,与他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回到坐席,他就递给了同行的朋友一个。 谈笑间,他的余光里出现一个身影,体态像极了他悄悄去医学院校区偷看过的那个人。 与大多数关注领奖台的观众和参赛人员不同,那人行迹匆匆,视线不停在拥挤的人潮里移转,像是在找寻什么极为重要的人。 周围的一切躁动恍若静止,唯有他在移动。 明艳的阳光透过场馆的玻璃压在他的背脊上,衬得他整个人都熠熠发光。 “时寻。” 身旁的朋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眼前的场景才恢复正常。 对方提示他:“快跟上啊,他们都上台领奖了。” “哦。” 时寻愣愣地收回视线,跟随其他人一起上台。 等他走到预定位置后,还是不自觉向之前的位置望去。 原本在那附近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场馆里人声鼎沸,时寻的内心却寂静非常。他抿着嘴,调和着内心因那一眼而生出的驳杂情绪。 不可能是他的。 这里是翎城,不是津松,柏沉故应该在学校,上课或者休息,总之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真的想念到产生幻视的程度,居然会看谁都像他。 时寻回神接过校旗一角,准备合影。 夺冠的欣喜涌上心头,盖过心底的怅然,时寻灿然一笑,照片定格。 忙活了一通,时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台前还坐在身边的朋友却不见踪影。 他张望到对方的身影,等人走近了才问:“你去哪了?” 朋友说:“厕所,合影也没我事,我还不能瞎溜达了?” 时寻点点头,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你东西呢?” 朋友疑惑:“什么东西?” “我刚送你的纪念品啊。”时寻认真催促道,“是不是忘厕所洗手台上了,赶紧拿回来。” 朋友轻笑一声:“我送人了,一个我认识的学长,我看他特别想要。” 时寻无奈地撇撇嘴:“真行啊,什么帅哥能让你随手就转送东西?” 朋友认可地点点头:“是帅,你要是见到肯定喜欢,他还没走远,要不要和他见一面?” 时寻想都没想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见的,你觉得帅就行。” 他垂下眼眸,脑海中又闪过上领奖台前见到的那个背影。 在他这儿,有谁能比得上柏沉故? 而除了那人,其他人在他眼里也不过都是一种模样,不分美丑。 时寻长吸一口气,站起了身:“走吧。” 梦境戛然而止。 时寻睁开眼,神情木讷地盯着空荡荡的墙壁。他霍然起身,睡梦中的场景清晰地印入脑海,唤起熟悉的记忆。 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是他转到自动化学院后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与新专业有关的比赛,虽然彼时他只在团队中起到辅助性作用,但那却是坚定了他信心的第一份奖项,于他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一刻,他最想分享喜悦的人就是柏沉故,当时的空落也成为了一份无法完成的遗憾。 时寻自行复刻了那份奖杯。 虽然那个奖在他所获的众多奖项中早已显得无足轻重,他却会时常拿出来看。 而他之所以对纪念品无甚印象,是因为他送礼物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拆过封,只是见过别人把玩而已。 时寻手指微动,碰到手边的杯子,杯身温润的触感萦绕在他的指尖,勾连了过去与现在。 他缓缓拿起杯子,穿过杯身窥看曾经的满怀遗憾。 难道那天,柏沉故真的来过? 手机振动,柏沉故的消息出现在屏幕的提示框里。 时寻点开微信,看见了那些昨晚他不曾发现的道歉。 歉意行行排下,足有几页。 而最新的一条是—— 「按时吃饭,晚上我接你回家。」 -------------------- 微博@柒柒的精神世界。 第58章 “因为你在那。” 床下已经收拾干净,不剩半点痕迹。 时寻看了眼时间,才知道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他走出房间,沈教授和则哥都不在,客厅里放着一台眼熟的笔记本。 时寻扫视一眼,发现上面粘着的便利贴里是他自己的字迹。 电脑明明是放在柏沉故那里的,昨天从酒店过来时也没带着,难道是柏沉故特意给他送来的? 餐桌上摆着一个保温袋,里面的饭还热着。 饭后,时寻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但多想只会徒惹心乱,时寻强行锁定思绪,掀开摆在桌上的电脑。 昨天没去实验室,他手上还有些可做的东西。 就这样,他写了一天的程序。 时寻头昏脑涨地向窗外看去,舒缓着双眼的疲惫。 楼宇间露出的天空晴朗,一只风筝摇摇晃晃地乘风而上,几近与楼角相贴。 时寻靠近窗口观望,不多时,风筝线不堪重负地崩断,丢失平衡的风筝也一头撞到墙头,径直栽倒下去。 他担心地向下望去,好在茂盛的树冠承接住了风筝地坠落,没有砸到路过的行人。 时寻上移视线,却意外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沈老师和柏沉故正站在楼下,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阳光打在大串的钥匙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柏沉故接过钥匙串,点了点头。 距离太远,时寻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困惑地猜测着:难道是在向柏沉故传授哄人的秘诀?不会给教坏了吧? 时寻有点担心,又有些期待柏沉故打算怎么哄他回家。 正想着,人已经向单元门走来。 时寻忙收回视线,回到电脑旁。 不行,在客厅待着的话天然就会少份屏障,他还是得先进屋。 时寻扣上屏幕,带着电脑一头扎进次卧。 隔着两道门外加一个客厅,他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默默等待。 “当当当——” 时寻意外等来了从客厅外传来的敲门声。 嗯?这人怎么回事?拿到了钥匙还在外面敲门?这时候还搞什么客套? 时寻虽没搞清楚柏沉故的想法,但还是没有立刻回应。毕竟柏沉故哄他的机会着实难得,他可不舍得草草浪费。 又一阵敲门声后,时寻清清嗓子,准备在下一次对方敲门后应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第三声敲门声迟迟未至。 时寻按捺不住地打开房门走出去,费解地趴在猫眼处。 门口空无一人。 他呆滞地站直,讷讷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就这么点耐心?这么快就放弃了?就这样还想哄他回家?! 时寻咬咬牙关,摔门进屋。 他刚坐下,视野里突然垂下一个绑着绳子的花篮。 大片的碎冰蓝玫瑰与几朵洋桔梗相互簇拥,碎瓣的绣球花点缀其中,淡雅的色调涌动入眼,扎捆的丝带随风舞动,贴近几净的玻璃窗,似有若无地撩动着。 时寻不自觉起身,向窗前走动。 篮子上贴了一个线条组成的表情,拟态得像是花篮怕掉下去,生出了害怕的情绪。 他伸手打开窗子,花篮悄然转动,露出反面的“对不起”三个字。 时寻向内探看,注意到了花束内的一张足有一掌宽的纸条。 他向外抽动,却不承想纸条居然长到没被完全抽出。 时寻知道了,这是那种粘合的长纸条。他向外抽动,纸条上间隔的字迹逐渐显现。 「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过分。」 「也不该故意吓唬你。」 「我买了你喜欢的机械拼装模型,放在家里了。」 看到这,时寻轻笑一声,小声嘀咕着:“十几年了还没长进,哄人只会送这个吗?” 他继续抽动,看见了下一条:「然后……很想你。」 时寻的心脏“砰”声跳动,失控地撞击在胸口。 他轻缓地吞咽,理智告诉他柏沉故说的“然后”是指家里的小柴,可心跳却还是不听解释地狂动着,连带着嘴角都收不住地扬起。 他缓和着继续扯动,纸条卡到了尾处。 「最后一样。」 时寻用了点力气,却还是没能拽出什么隐藏惊喜。 就在他准备翻动花篮时,身后的房门轻开。 柏沉故推开房门,身影被夕阳无限拉长。他缓步走进来,影子也随之移动。 沉日向地平线靠近,橘红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又跨进窗口,氤氲在房间里。 柏沉故走到他面前,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抬起的同时将两掌相靠。 光芒落进时寻的手掌,轻吻着他掌心的脉络。 他的手心是暖洋洋的,手背也是。 “最后一样。”柏沉故的嘴角蕴上温柔的笑意,“落日的第一捧晚霞。” 时寻的心跳停滞,与他一同静止在时间的罅隙里。 眼前,美梦却还在上演。 柏沉故牵着他的手轻缓垂下,轻声细语地询问道:“可以不生气了吗?能和我回家了吗?” 凝滞的时间倏而破碎,细碎的晶片散落在晚霞之中。 时寻注视着他,问出了那个他还不能确认的问题:“你怎么会有那个纪念品?就是我刚去你那时不小心打碎的水晶杯。” 柏沉故答:“一个朋友送我的。” 这显然不是时寻想要的答案,他又问得更清楚了些:“我是问,那场比赛——” 柏沉故预判了他的提问,截声道:“我在,只可惜去得太晚,到的时候比赛都结束了。” 时寻鼻尖酸涩,嘴角轻颤着接着问:“你那天为什么会在翎城?” “刚好去参加一个讲座学习。” 时寻又追问:“我是问你为什么来比赛现场?” 光线铺散着移动,落在窗外的花篮里,素雅的花枝染上橘红的霞色,宛如披了一件新衣服。 柏沉故抚在时寻手背上的指尖微动,细细地划在他的心口。 眼前人轻道:“因为,你在那。” 时寻冁然一笑。 原来即便是当年那样苦涩又无奈的收场,柏沉故也没有忘记过他。 原来,他们一直都不是陌生人。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少时意气的表白,他们或许就能缓慢突破朋友的界限。 若是那样,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时寻倾身向前,送上一吻。 温热贴近,柏沉故神色一怔,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唇瓣含合,酸涩的情绪灌进口腔,在相互的翻搅中凝聚出汹涌的情绪。 柏沉故伸手压住时寻的唇角,随着亲吻来回摩挲。 而时寻的手贴在柏沉故的心口上,清晰地感受着内里真实加速的心跳。 花篮轻轻旋转,摇晃着诉诸欢愉。 两人身上的夕色拼接在一处,融洽地相合。 亲吻暂停,浑浊的呼吸交汇,两人额头相抵,压缩着落在额间的余晖。 “谢谢。”时寻轻声说着。 柏沉故伸手擦拭时寻嘴角的水痕,呼吸不稳道:“在说什么?” 时寻轻笑,无声地在心里说。 谢谢你没有忘记我。 谢谢那时你曾出现过,即便只是顺路一来。 时寻与他微微分开,迎上眼前幽微的目光。 他声音怡悦:“我说,我好喜欢今天的晚霞,这是我这十年以来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 喜欢就给作者点个关注叭~ 反复阅读请一定提前清除缓存,才能阅读到最新版本~ 第59章 “在家搞我不好吗?” 时寻牵住柏沉故的手,捏了捏他的腕骨。 “不是要我和你回家吗?手都牵了还不带我走,是在等我反悔吗?” 柏沉故回握住时寻的手,步履匆匆地带人离开,他手上的力道随着下楼的步伐越收越紧,像是真怕自己突然停步折回似的。 停车场里,柏沉故刚准备伸手,时寻先他一步扣动了后座的车门,拉他进了后车座。 柏沉故还没坐稳,时寻便没头没脑地问他道:“车窗是不是贴了防窥膜?” 他不明所以地颔首,时寻竟一个大动作跨到了他身上。 切割的光块从一侧的车窗口打下,框住时寻下颚到脖颈处的皮肤。 宽敞的后座忽而变得狭窄,车棚的高度不足以容纳时寻跨坐在腿上的身高,被迫偏头下视。 突出的脖筋分明,令柏沉故生出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想起昨天时寻没回家的原因,他压制住情绪,推着时寻的腰搪开一段距离:“别闹,好好坐着。” 时寻向前倾身,神情认真道:“谁说我在闹了?” 他动了动腿,布料相互摩擦,在贴近的位置处燃起一片灼热。 柏沉故按住他不安分的腿,压低嗓音道:“老实一点,又不疼了吗?” “不疼了。”时寻双手捧住柏沉故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角,“你不想要吗?” 时寻的衣领偏移,露出锁骨上的吻痕,吻痕的颜色有些淡化,柏沉故盯着,心底翻涌起为它填色的欲望。 不止那一点,他甚至想为这身衣服底下留予的每一处痕迹都补好颜色。 柏沉故咽了咽。 时寻眸光下移,俯身含住他移动的喉结。 温暖的气息包裹而来,柔软的舌尖从喉结骨上轻扫而过,惊起一身颤栗。 “时寻,差不多了。” 柏沉故叫着他的名字,音色里掺着几分难耐的沙哑。 时寻缓缓起身,尝试解开柏沉故的顾虑:“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昨天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不敢看我,是担心我,还是害怕自己表现得不好?” 柏沉故探出指尖,压在时寻的眼角:“你确定要这样?” 时寻笑然:“为什么不——” 话没说完,柏沉故就堵住了他的唇舌。 时寻向后一仰,背脊结实地撞在驾驶位上。 那是缺少过渡的一吻,舌尖长驱直入,干涩地灌输着火气。 柏沉故的亲吻带着明显的惩罚意味,报复性地掠夺着时寻嘴里的空气。 直到时寻喘不过气,柏沉故才戏弄似的松开了他的唇。 他仰着脖颈,贴着时寻的唇瓣道:“我会轻一点。” 时寻用力咬了一下柏沉故的嘴唇:“你故意的吗?你明明看得出来我不喜欢轻。” 柏沉故浅笑一声,重新贴吻上去。 车内的空间不足以支撑两人大幅度的动作,愈发显得逼仄。 相互的抚摸灼烧着车内仅有的空气,很快升起内里的温度。 皮带扣相撞着跌进副驾驶,又被凌乱的衣衫覆盖。 柏沉故言语炽热地询问着时寻:“是要坐上来,还是想躺下?” 时寻眼眸微低,单膝撑着皮质的座椅向前移动。 他贴近柏沉故的侧脸,含住他耳垂的同时向下沉身。 鼓噪的气息沿着柏沉故的耳廓扩散,连带着时寻克制的声音一并传来。 “哥哥,这是……回礼。” 车身震动。 站在远处的沈靳之轻“啧”一声,对程沐则道:“总算和好了,今晚能正常睡觉了。” 程沐则收敛视线,只看着眼前的沈靳之:“之前在楼下,是你教他哄的小寻?” 沈靳之摇头:“我只是把三四层的钥匙都给他了,告诉他今晚要是他哄不好人,我就带你出去住了。” “出去住?”程沐则愣愣道,“干嘛出去住?” 沈靳之瞥了眼远处还在摇晃不歇的车辆,嘴角挑起一抹弧度:“现在不用出去住了。” 程沐则:“?” 沈靳之横抱起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水床放着不用太浪费钱了,还是得多用,是吧?” “哎。”程沐则惊呼道,“等等——” · 柏沉故带时寻回家时,天都黑透了,小区里亮起的窗子成片连起,织起平凡的烟火气。 不知道是地点限制了发挥还是忧心昨日的事情再次上演,柏沉故只任他胡闹了一次,就载他回了家。 客厅灯开启,挂在衣帽架上的那顶绿帽子显眼地扎入视野。 时寻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干的好事,一直憋笑不止。 柏沉故沿着他看的方向望去,面色一沉:“你还笑得出来,明天不想去实验室了?” 时寻饶有精神地转头看他,语气期待道:“不想啊。” 柏沉故伸手点动他的额头:“也不想搞你的机器人了?” “不想。”时寻厚着脸皮,“你也别去上班了,留在——” 柏沉故拉扯他的脸颊,打断了他后半句色令智昏的“在家搞我不好吗”。 “想好再说。” 只是一眼对视,时寻的心海便又生波澜,那点波动也适时地给他提了个醒。 直白的话不能说太多,不然等柏沉故的新鲜劲儿过了,就该厌倦他了。 时寻拍了拍柏沉故的手,示意他松开。 柏沉故松力,时寻就顺着台阶转移了话题:“比赛的纪念品我也送了则哥一份,他说我想要可以拿回来,就是刚才走得太急,忘记带回来了。” 对方没搭话,时寻只得又抛出新话题:“对了,怡灵呢?” 柏沉故转身挂好外套:“向元来过,已经带她回北池了。” “她没事吧?” 柏沉故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有母亲在身边,总比在我这个不会安慰的大哥身边好。” 时寻认可地点点头。 “当当当——” 门口传来清晰的敲门声,柏沉故还没来得及从猫眼观察,时寻就开了门。 外卖员向前递送餐盒:“祝您用餐愉快。” 时寻愉悦地接过他手里的外卖,重新走进屋门。 柏沉故紧跟时寻的步伐走进厨房,在他拆封前先拆了包装。 看完,他严肃地拢紧口袋:“这些你都不能吃。” 时寻笑着咧起嘴角:“我知道啊,我不吃,都是给你买的,帮你补补。” 柏沉故眯着眼狐疑地望着他:“补什么?” 时寻补充地解释着:“就是正常体力消耗后的营养补充。” 他把外卖一样样拆好推到柏沉故面前:“你把这些都吃完,我明天给你个惊喜。” 柏沉故下坠视线,声音拖长着:“该不会是惊吓吧……” “是惊喜!” 时寻按着柏沉故的肩膀催促他坐下:“快吃。” 柏沉故蕴着笑意,在时寻的注视下将外卖的汤汤水水全部吃完。 饭后,柏沉故催促时寻洗澡睡觉。 他说自己明天要早起,便没同意时寻一起睡的提议。 洗完澡,压在体内的疲乏找上门,时寻提前睡下。 等柏沉故洗完,时寻已然进入沉睡。柏沉故穿好衣服,独自驾车前往沈教授家的小区。 一小时前,他和沈教授通讯,希望今晚能拿回花篮和杯子。沈靳之同意后,便将东西送到了门卫寄存。 顶着习习夜风,柏沉故取到了时寻心心念念的东西。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家中,时寻还在睡着,没发现他的离开。 银白色的灯光下,花束依旧灿烂盛放,在静谧的深夜里散发着幽静的清香。 柏沉故擦拭好取来的杯子,与架子上原本的对调,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凝望着眼前的新杯子。 盈盈的浅蓝映在他的虹膜上,漾起一片淡淡的忧郁。 碎了也好,碎了就是重置。 他们会从这里重新开始,抒写一份与过往完全不同的结局。 一定是这样。 柏沉故微微侧身,在夜风细微的对流里朝着时寻的门口轻语着。 “阿寻,欢迎回家。” -------------------- 欢迎,回家。 第60章 “下次记得叫先生。” 会诊结束,柏沉故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他打开手机,指尖划过一条条信息,始终没有发现时寻的消息。 他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轻声叹息。 从会议室里出来的医生叫住他:“柏医生,院长叫你去一趟。” 柏沉故放下手,询问道:“老师有说是什么事吗?” 那人摇摇头:“那倒没有。” “谢谢。”柏沉故礼貌颔首。 他拿起挂在胸口处的眼镜,架在鼻梁上。 柏沉故从走廊里刚洒过消毒水的区间穿行而过,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敲动了老师的门。 随着一声准许的“请进”,他进入办公室。 “老师。” 办公室里开着窗,一开门,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冲淡了浓重的消毒水气息。 院长给柏沉故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道:“下午蒋主任要开台用手术机器人做手术的事你知道吧?” 柏沉故:“知道。” “是这样。”沈院解释着,“津大那边和我打了个招呼,说是要送个学生过来旁观,你去看看那场手术,顺便给他讲两句。” “学生?”柏沉故有几分不解,“怎么还要单独找人给他讲?” 沈院随意抿了口茶:“不是医学生,说是准备做手术机器人研究的,想来看看它在临床上的实际应用操作。津大和三方合作的研究实验室预计年底也就开启了,这事和咱们医院也息息相关,你之后可能还会继续和那边接触。” “手术机器人……”柏沉故喃喃。 “嗯。”沈院又说,“不用带人进手术室,在观察窗外看就行。” 柏沉故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那等人到后,您叫他去我办公室找我吧。” “不用。”沈院放下茶杯,“估计最多再——” 他的估时还没完成,另一阵敲门声继而响起。 办公室的门大开,一位老师旋即走进:“老沈呐,忙着呢?” “没有,就是在说你的事情。”沈院笑意相迎,“人带来了?” “对,介绍一下。”老师偏身看向身后的学生,“这位是院长,你跟着叫沈老师就行。” 学生走近,恭敬地向沈院欠了欠身:“沈老师您好,我叫时寻,今天多有叨扰。” 说着,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发愣的柏沉故:“柏医生好,很高兴再次见面。” 老师神色好奇地问时寻:“怎么,你认识沈院的得意门生?” 时寻堆起笑意:“对,之前我胆结石来治病,是柏医生治好了我。” 老师拍了拍时寻的肩膀:“好啊,认识就更好了。” 他转过头继续对沈院说:“我手上这边还有事,人就交给你了,务必帮我好好忽悠,实验室真的很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时寻疑惑地看过去,“老师,我听得见。” 老师瞪了他一眼:“混小子,就是故意让你听的。”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合,时寻被留了下来。 他向前走近半步,主动搭起话茬:“沈老师,请问我今天是跟着柏医生吗?” 沈院没说话,上下打量着他。 稍时,他问:“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的。” 时寻朝身旁的柏沉故扫视一眼,在撞见对方眼底的茫然后收回视线。 他知道沈院是沈教授的父亲,但这些年他们并没有因为这层关系而碰过面,眼下被这么一问,着实是有点懵。 他讷讷地张张嘴:“好像……没有吧?” 沈院的双手向后一背,声音拖长道:“得是几年前吧,有一次我去查房,刚好撞见你在走廊里差点打了人。” 时寻慌张地瞟了一眼柏沉故,忙道:“怎么可能呢,我——” 辩解到一半,时寻的话音倏而卡顿,差点在医院动手的事,在他印象里确实是有那么一件。 那时候他才上大学没多久,身边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某天早上,他突然听说有个大二的学长喝多后拽倒了晚上在公厕上厕所的朋友。 他赶到医院时,朋友因为尾椎骨断裂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门口却不断传来学长和他朋友们的奚笑声。 时寻一时愤然,差点在医院里动了手。当时有个中年医生来劝架,他完全没理会,现在想来,八成是眼前的沈院长了。 虽然那天没有真打人,后来也证实学长们的嘲笑只是误会一场,但那件事却的的确确存在过。 时寻无从抵赖地闭了闭眼,在心里谩骂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 他局促地抚了抚眉心:“抱歉老师,虽然我做得不对,但当时实在事出有因。” 时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短地做了个说明,拼命修补着自己形象上的裂痕,生怕好不容易骗到手的柏沉故因为这件事对他好感全无。 沈院轻然一笑:“你紧张什么?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是你当时半分面子也没给我,我印象深刻罢了。” 时寻尴尬地扯动嘴角:“您还真是宝刀不老,记忆力惊人。” 他说着话,余光却始终落在柏沉故身上,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严丝合缝,看不出来任何变化。 沈院摆了摆手:“行啊,沉故,你们去吧,给他灌鸡汤的任务也交给你了。” 柏沉故应声,带人离开办公室。 两侧干净的瓷砖映着两人在走廊里前行的步伐,走了几步,时寻向柏沉故靠近了些。 他想知道柏沉故有没有为办公室里提及的那件往事而生气,于是试探道:“柏医生,今天的惊喜还算合格吗?” 柏沉故瞥了他一眼,皮鞋在瓷砖地面上磕出的声响清晰:“你说的是你认识我老师这件事?” 听着柏沉故戏谑的语气,时寻不高兴了:“我是说我来医院找你的事!” 柏沉故低低一笑,没说话。 时寻知道人没生气,不自觉嘟哝起来:“我刚才尴尬成那样,你也不知道帮我说两句,都出来了居然还挖苦我。” 柏沉故顿住脚步,侧身看向他:“因为称呼错了。” “哪儿错了?” 走廊里推过一张病床,柏沉故拉着时寻的手臂拽动。 时寻被迫撞进柏沉故的怀抱,衣襟上清冷的气息瞬间充盈鼻腔。 床轮滚动的声音远离,柏沉故却没有第一时间松手。 他压低声音,靠近时寻的耳畔:“你只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自然插不上嘴。” 时寻听着柏沉故的心跳声,半懵地回问:“那我该叫什么?” 柏沉故继续:“下次记得叫我先生,帮什么都不出格。” · 时间差不多了,柏沉故带着时寻观看手术。 因为动用了手术机器人,许多医生都前来观摩学习。 今天的手术是根治性远端胃切除,主刀医生是消化内科蒋主任。 手术才行进了一会儿,时寻的表情就明显生出变化。 柏沉故早有预料,毕竟要一个完全没有医学背景的人直接观看手术,多少会觉得有些血腥。 他递过去一早准备好的温水杯,柔和地询问道:“要出去歇会儿吗?” 时寻缓缓摇头:“没事。” 他微移身子,悄悄勾起柏沉故的尾指:“这样说不准会好点。” 柏沉故向后偷瞄,见大家都在认真观看手术,便没有拒绝。 时寻却没有见好就收,指尖不安分地滑动,在柏沉故的掌心打圈撩动。 轻痒的触感传来,柏沉故暗暗压住时寻的手指,强迫他停下来。 下一秒,鼻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柏沉故伸手搭上鼻尖,意外流出的血迹染红了虎口。 注意到柏沉故的异状,时寻惊愕地拉住他:“你流鼻血了!” 时寻绕开其他医生跟着柏沉故往外走,焦急地叨咕着:“不至于吧?我还没干什么呢,不就挠挠手心,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不经逗啊,该不会是我昨天给你吃的——” 柏沉故停下步子,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问时寻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时寻倒吸一口气。 完了,一着急说漏嘴了。 他逃避着快速拍动柏沉故的手臂:“你先处理好,有话一会儿说。” “你先说。” 柏沉故一脸镇静地照问不误,仿佛正在流血的不是他。 时寻撑不住心焦,支支吾吾道:“就,牛鞭牡蛎什么的……” “?”柏沉故一脸震惊地盯着他,“你给我吃这个?难道是觉得我不行?” -------------------- 柏沉故:嗯??? 中秋出去吃团圆饭啦,更晚了~ 也祝大家中秋快乐哦~ 第61章 “我一直都在。” 看着柏沉故逐渐悬入血丝的眼眸,时寻顿觉大事不妙。 他神色慌张地解释着:“不是,是我想着你最近多次劳累,就想给你补补,真没别的意思。” 可即便时寻说的是实话,在此情此景下,也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得换个角度规劝:“你先别气,先止个血呗?你也不想成为你们医院里第一个因为流鼻血而失血过多的医生吧?” 见柏沉故的神情少许松懈,时寻抓准机会推着他前行,带人进入走廊拐角的卫生间。 洗手台前,时寻帮对方摘下眼镜。 拧开水龙头,柏沉故垂下手冲洗。 时寻这会儿才发现,对方的鼻腔已经不再出血。原来柏沉故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靠按压进行紧急止血了。 血迹在清水的稀释中变淡,旋转着在瓷白的洗手池里下坠。 时寻拿出柏沉故衣兜里的手帕纸,等到对方清理好才抽出纸巾递过去。 想起刚刚柏沉故捂着鼻子和他说话的场景,时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以前南风知我意,柏沉故绝对会先处理好脏污的血迹再谈其他,还有之前好多次也是这样,时寻发觉柏沉故虽仍旧喜欢整洁,却表现得没有从前那么强迫了。 他不禁有些好奇:“你的洁癖怎么改善了这么多?” 柏沉故用纸巾擦好残留的水珠,才抬手捏住时寻的脸:“少转移话题,等回去再收拾你。” 指尖柔软又湿润的触感顺着皮肤传来,时寻僵硬地抬起嘴角,尴尬地嘿嘿一笑。 柏沉故收回手,压动架在一旁的酒精凝胶,边消毒边问他:“听你导师的意思,是希望你去参加手术机器人的项目,这件事你怎么想?” 听到柏沉故自行转移话题,时寻立刻接起话茬:“我更想知道你怎么想。” 柏沉故一怔,视线锁在他身上,眼底波动着不可置信的光点。 “问我?” 时寻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若是进项目组,时间远没有现在自由,和你见面的次数也会无限压缩,在我这儿,你的想法也是我做决定前的重要考量因素。” 柏沉故沉默下来,漆黑的眼底情绪莫辨。他伸手接过时寻始终抓在手里的眼镜,重新戴上。 “你喜欢就好,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有那么一瞬间,时寻很想在柏沉故口中听到他说想自己别去,而理由仅是一句“我不舍得”。 只可惜柏沉故就是柏沉故,永远不会过分左右他人,不管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手术还在进行,时寻既然答应了老师好好过来看,就没理由一直开小差。 他仔细观察柏沉故,确认人没事,才和他商量着回去看手术。 路上,时寻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顿住脚步,原本放松的情绪顷刻间收紧。 通话结束,时寻攥住柏沉故的手腕惶急道:“我得回去一趟,邻居阿姨和我说阿婆的情况不太好,最近胸口总是疼,我得马上去一趟,麻烦帮我和沈院长道个歉。” 简短说明完情况,时寻松手离开。 柏沉故反手拽住他:“今天不是我的手术日,不出意外我的电话会保持畅通,如果没人接,一定是安排了紧急手术。我会在微信里给你发钟医生的电话号码,你随时联系他。” 时寻连连点头,手掌却不由得紧张到发颤。 柏沉故捏着他手腕的力收紧了些,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是医生,万事有我。” 那句话如同一块关键的压舱石,稳住了时寻心海间激荡不停的帆舟。 去阿婆家的车程无比漫长,车辆像是开了减速器,在时间的流逝里一层层累积着担忧。 直到亲眼见到坐在沙发上摆弄苹果的阿婆,他才堪堪放下点心。 邻居阿姨说阿婆最近总是会说胸口疼,疼痛的时长不定,就想趁着这次发作喊他回来看看。 但看阿婆现在的模样,她这会儿明显是又不疼了。 阳光打在她手里的苹果上,照出浅色的光斑。 时寻突然想起上次柏沉故建议他带阿婆去医院做检查的事。 他走进里屋,从柜顶取出近几年阿婆的体检报告,准备带着她去医院看病。 邻居阿姨也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时寻重新回到附属医院,他不想打扰柏沉故的正常工作,便带着阿婆去门诊挂号。 在分诊台了解情况后,他们按照建议挂了肝胆外科。 今天下午肝胆外值门诊的是钟医生,他们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面到诊。 几句寒暄后,钟医生开始问诊。 简单的体查结束,钟医生开了几项检查,他们跟着流程一样样做完。 再次回到诊室,钟医生的表情明显凝重了不少。 他不自然地笑着:“反复疼的话,建议先留院观察,我开个住院单,你们先办理个住院手续。” 他把住院单递到邻居阿姨面前:“您先带着老人家去,我还有点注意事项要交代家属。” 望着钟医生眉间深拧的结,一种不祥的预感渗透进时寻的皮肤。 钟医生局促地舔舔嘴唇,迎着光线抬起手里的片子,他的话还没出口,就又放下了手:“不然还是让柏沉故看看吧,我——” 时寻咬肌移动,尽力平缓地说着:“钟医生,阿婆已经出去了,有话您请直说。” 钟医生扯动片子,放置在桌面上,为难道:“依照目前的检查结果来判断,我认为是……肝癌。” 尽管有所准备,但当最坏的可能成为现实,时寻稳定在皮囊外的镇静还是顷刻间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冷风不断从外向内倒灌,分毫情面也不肯留予。 “谢、谢谢。” 坚硬的凳子硌得时寻生疼,他缓缓站起身,仅是两个字都说得磕磕绊绊。 他无事般地一样样拾起桌上阿婆的化验单,滞涩的动作却在出卖他强行伪装出的冷静。 钟予章按住片子:“后面没有病人了,不用急着离开,你在这里缓和一下情绪吧。” 时寻压住微颤的嘴角,松开了手:“我没事,就是能不能麻烦您先帮我收着这些。” 钟予章连连应声。 时寻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游荡,如同找不到目的地的游魂。 直到,一双饶有力道的手压住他的肩膀,也固定住他的步伐。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人,熟悉的呼唤继而传入耳中。 “阿寻。 “阿寻,听得到我说话吗?” 捧在脸上的指尖传来清冷的气息,时寻僵硬地抬起头,失焦的视线缓慢聚拢。 柏沉故眼神焦急,双眼满盛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阿寻,说句话。” 他微张嘴唇:“柏、沉故。” 柏沉故立刻回复:“是我,我在。” 只是一句应声,围在时寻身上的坚壳悄无声息地碎裂一地,露出内里最脆弱的柔软。 他伸手抱住柏沉故,六神无主地攀住他的身体,像是抓住洪水中漂浮的孤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柏沉故顾不上周围来往的人群,回应着他的拥抱。 “没事的,一切都交给我。”他轻轻拍动时寻的背脊,安抚道,“我一直都在。” -------------------- 是安慰也是依靠。 第62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暖的怀抱给予时寻慰藉,消解着他的不安。 黄昏送来最后一抹阳光,从走廊的窄窗中斜斜打下,拖长的阴影在楼梯间里波折下印。 时寻偏头看向陪他坐在楼梯间里的柏沉故道:“你坐在这儿,不难受吗?” 柏沉故的语气淡淡:“不是早就发现我没有以前那么多毛病了吗?” “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柏沉故伸手触摸时寻的发丝,粗略地解释道:“病人到达医院前可能遭遇过各种情况,伤病的状态也千奇百怪,如果无法强行克服这种心理障碍,那就不用救人了。” 时寻低低地“哦”了一声,继续盯着地面上拖长的影子发呆。 柏沉故伸手覆住他的手背,试图用力道弥补手温的不足:“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和阿婆的事。” 他和阿婆的往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柏沉故想听,时寻便回忆起来。 “她是个可怜人,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几乎是现在这副样子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像,阿婆觉得我就是她故去的孙子,而关于她以前的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阿婆有一子一女,各自组建家庭后就长期在外打工,老人便独自照顾上学的孙子,勉强经营一家水果摊。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周五傍晚,孙子下学回来。 那天水果摊的生意格外好,阿婆无暇顾及,随手递给他一颗苹果让他先去写作业。可孙子却趁着阿婆忙偷偷离开,想去附近的网吧打游戏。 灰蒙蒙的空中阴云遍布,凝结的雨滴不堪重负地大颗下坠,侵蚀着干涸的柏油马路。 摊位前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一声巨大的尖叫打破了平静。 阿婆身体僵直地穿越人群,一颗带血的苹果孤零零地滚到她脚边。 漫天铺盖的雨水冲刷着血迹,掩住四溢的哭嚎声。 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婆都处在极度自责的情绪中,更致命的是来自亲生女儿的责备与谩骂。 自那之后,女儿一家再没联系过阿婆,儿子一家也很少回来。后来她视力出现问题,精神也出现了少许异常。 再后来,她错认了去附近打工的时寻。 命运如同精密的器械,只稍一环加入,便会自动向前滚进。 周而复始的年岁里,时寻见证了阿婆的悲欢喜乐,早已视她如亲人。可宿命似乎分外中意苦命的人,偏要雪上加霜地继续施加艰辛。 时寻的额头贴紧柏沉故的手背,无度地汲取着安慰,来中和心底的苦涩。 柏沉故向他傍近,柔声道:“接下来你有打算吗?” 时寻这才支起脑袋,迟缓地说道:“我想给阿婆治病,但我的积蓄只够撑一段时间,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一阵不解的苦笑传入耳中:“不是给你卡了吗?之前不都用过了,怎么突然客气起来?” 时寻抿住嘴唇:“不一样的,上次是我骗你的,我改了发到你手机里的短信,其实钱是买了物资,以你的名义捐给了津松市福利院,但这次,是我私人用。” 柏沉故的眼底泛起光点,时寻还没看清那种眼神,再次落入对方的怀抱。 时寻一动不动地接受着突如其来的温暖,愣愣地眨着眼。 “给你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回来,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走廊无限放大着柏沉故清晰有力的声音,赐予他最坚实的依靠。 怀抱渐渐松开,柏沉故重新沉淀情绪,他整理好时寻额前微乱的碎发:“不用太过悲观,即便是癌症也分多种情况,很多癌症患者是可以痊愈离院的,我一定用尽毕生所学救她,相信我好吗?” 时寻点点头,纵然他的头脑再灵光,此刻也无法冷静思考,依赖地问柏沉故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先和阿婆的亲属取得联系,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在场,我们等进一步检查结果出来,再确定治疗方案。” 时寻有了方向,立刻行动起来:“我这就去。” “等等。”柏沉故拽住时寻,“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他静静地从兜里掏出一张体检单,递到时寻面前。 时寻不明就里地接过阿婆两年前的体检单,视线移动到柏沉故指向的水印处:“这家体检中心的报告一直印有淡水印,而据我所知,他们三年前就更换了水印,早已不是这种。” 时寻震惊:“你的意思是,这报告是假的?” 他慌张地别过头:“可有什么必要呢?不想做大可以不去,为什么要伪造?” 柏沉故抓住时寻拿着体检单的手,提出了一种可能:“有一种分红式保险,是针对老年人的。若被投保人身体健康,就可以按时领取分红,但若被投保人的身体出现状况,又不在理赔范围内的,就会结束分红,仅返还剩余本金,若没有剩余本金,则仅终止分红。” 真是可笑啊。 时寻本以为阿婆的儿子还是有些良心的,至少他关心母亲的身体,每年都会亲自带她去体检,却没想到这份“孝心”背后竟藏着这样的肮脏。 报告单一角生出巨大的褶皱,时寻倒吸一口气,齿尖磨得吱咯作响。 他调出手机,发狠地在通讯录里滑动寻找。 柏沉故压住他的手:“阿寻,冷静点,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提防阿婆的儿子。现在老人家的病情还不明朗,万一需要肝脏移植,他很有可能成为符合要求的捐赠人,所以……” 时寻被迫松力,手掌反弹式地微微颤抖,他无奈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说的。” 他没有阿婆女儿的联系方式,只能先联系她那个丧良心的儿子。 当晚,这人就从外地赶到了医院。 听到人这么快来,时寻堵了一下午的心生出了少许宽慰。 驼背男人走进病房,没有马上查看母亲的情况,而是指着时寻破口大骂:“你有病吗?谁让你带她来医院了!” 时寻原本压抑的怒火再次熊熊燃起:“阿婆病了,你没看见吗?” 驼背男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就是癌症吗?谁还没有个死的时候,你坏我大事了知道吗?” 时寻愣了愣,这才将他的怒气和下午的体检单联系到一起。 伪造体检证明就是为了持续领到分红,若是有了医院的治疗记录,这笔钱就算是断了。 他嗤笑一声,恶心到不想搭话。 驼背男却不肯罢休:“还假惺惺呢?人都快死了,你想要的东西就要到手了,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吧?” 时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驼背男不屑道:“你和老太太萍水相逢,照顾她这么久还不是图她的房子和存款。我告诉你,我还活着呢,你想都别想,赶紧给我滚!” 他伸手拉扯时寻的衣服,时寻借势起身,拽着对方一起离开病房。 病房门关合,时寻捏在对方衣服上的手迟迟松不开,内心竭力克制着想动手的冲动。 驼背男挣不开时寻抓合的力道,愤怒地挥拳相向:“松手,你个小兔崽子!” 时寻可以为了阿婆压抑自己,但也断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他反击的手才抬了一半,眼前的拳头却被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搪住。 柏沉故借力掰动对方的手骨,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涌动着暗藏的怒气。 对方吃痛松手,旋即大喊:“医生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呐,这家医院的医生打人!” 说着还要上手扯柏沉故,柏沉故叫来的保安立刻控制住言行无状的驼背男。 “扰乱医院正常运行秩序,麻烦报警处理。”柏沉故道。 听到报警,驼背男又开始发疯:“松开我,我是患者家属,我要投诉,我立刻就要投诉!” “肝胆外科柏沉故。”柏沉故冷声道,“投诉接待办公室出门右转电梯十三层。” 柏沉故转过身,冰冷的神色霍然消融,他拉起时寻的手关切道:“伤到了吗?” 时寻哭笑不得地听着远去的谩骂声:“不是还建议我别冲动吗?那你这算怎么回事?” 柏沉故对那句话充耳不闻,继续向他确认:“伤到没?” 时寻只得摇头。 柏沉故仍旧不安,来回抚动时寻的手背:“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面对这些,下次不会了。” -------------------- 理智和你比起来,一文不值。 注:保险条款为虚构内容。 第63章 “能为我笑一笑吗?” 时寻反手抓住柏沉故,按动他微凉的指腹:“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这么糟践的,我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在这种事上,吃亏的怎么也不会是我。” 柏沉故不回应,时寻就继续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 “没忘。”柏沉故截住他的话音,“但在我这里,你永远需要我的保护,就像当年一样。” 时寻微怔。 这么多年过去,他护住了身边很多在意的朋友,但若是说有谁曾经保护过他,似乎也只有柏沉故一人。 昏沉的暮色传来一声喟叹,暖调的光芒从窗口递进,在时寻心底镀下一层不可忽视的温暖。 他错开视线,注视着驼背男离开的方向忧心道:“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不会影响到你吗?” 柏沉故笑意轻松:“不用担心,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医院里每天都会有患者投诉我,多一个也不算大事。” 上次柏沉故说这句话,还是他住院后被没收瓜子的时候,那时时寻就不怎么相信这回事,眼下旧事重提,他依旧充满疑虑。 柏沉故却没给他发问的时间,安置他回屋后就匆忙赶去查房。 柏沉故提前预定的晚饭及时填补了他离开的这段空白,只可惜饭吃完了,人却还没回来。 吃完饭,阿婆又安静地摆弄起手上的苹果。 时寻悄悄拿出阿婆随身携带的老年机,试图在里面寻找她女儿的电话号码。 但阿婆的通讯录里除了他帮忙存的号码,其他全部没有备注,通话记录也是空空如也,毫无线索可言。 不过这手机从他和阿婆认识的时候就一直在她身边,或许恢复手机数据能带来点有用的信息。 时寻安抚好阿婆后,打电话向柏沉故借用他的笔记本电脑。 但他没见到柏沉故,办公室的门都是钟医生帮忙开的。 钟予章留下钥匙便匆匆离去。 键入柏沉故告知的密码,电脑旋即开启。 壁纸是系统内置图片,桌面上毫无冗余,除了装机必备,就只有几个学术软件。 时寻无暇思考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优盘插入电脑,成功连接手机后开始复原数据。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一条几年前被删除的通话记录,联系人是“女几”,想来就是手写录错的“女儿”。 只是几年过去,阿婆的女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更换联系方式。 时寻记录下电话号码,尝试拨出,号码不是空号,却迟迟无人接听。 为避免对方觉得自己在诈骗,时寻编辑了一条附带阿婆照片的彩信,重新尝试。 直到第四次去电,电话终于接通。 时寻激动地捏紧手机,恳切的言辞还没出口,便被手机那头冷漠的声音打断:“不管你是谁,你想管闲事你就管,但关于她的事,我半个字也不想听,别再烦我了。” 通话终止的嘟嘟声无情响起,滞涩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手机自动跳回原界面,时寻的手悬在半空,尴尬地无处安放。 办公室的门“吱”声开启,柏沉故从门口走进来。 时寻敛起情绪,无事发生地拔下插在柏沉故电脑上的外接设备。他掩饰性地问柏沉故:“忙完了?吃饭了吗?” 柏沉故应声点头,缓步走到他身边:“找到可用的信息了吗?” 病情的治疗绊住了柏沉故的大半精力,时寻不想他分心思考其他,便否认道:“暂时还没,一会儿我再找找看。” 他拉着柏沉故坐到身边:“你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因为阿婆儿子吧?” “不是,我抽空回了趟家,带点东西过来。” 时寻有些意外:“跑这么远折腾一趟干什么?东西我去楼下超市买就好了。” “主要是拿几份资料。”柏沉故又解释。 时寻拿起桌上的优盘,带起的钥匙串相互碰撞,应和着他的不安。 他犹豫良久,还是问出了口:“你一直没仔细和我说过阿婆的病情,她是不是——” 柏沉故忙捂住他的嘴:“别胡说八道吓自己,我只是还在确认她的癌细胞是否转移扩散。” “转移了会怎么样,没转移呢?” “好了,结果没出来前,想再多都是没有意义的。”柏沉故抚上时寻的眼角,“今天正好是我的夜班,我留下来照顾阿婆,钟医生可以顺路送你回去休息。” 时寻不赞同这个提议:“阿婆对医院不熟悉,我担心她会难受。” “我们两个都在医院耗着,明天谁都没精神,之后的检查要家属陪同,找别人你放心吗?” 见时寻的态度松动,柏沉故继续说服:“阿婆上次见我就很喜欢我,一定没问题的。” 时寻始终没给柏沉故一个确切的答复,直到看见阿婆一见面就热络地和柏沉故攀聊,才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 他听从柏沉故的安排坐上钟医生的车。 夜晚的霓虹灯纷繁闪烁,望着外套上不断变幻的流光溢彩,时寻出神地想起柏沉故对阿婆病情的搪塞。眼下钟医生在身边,他也许能问问。 路口的红灯亮起,时寻有意识地插空搭话:“柏医生和我说,现在正在给阿婆做癌细胞扩散排查,我想知道要是没有扩散,阿婆会接受什么治疗?” 钟予章不设防地回答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癌细胞没有扩散,肝移植是首选的治疗方式。” “肝脏移植……”时寻喃喃道。 “对。”钟予章又说,“沈院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真是做肝移植,阿婆痊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最关键的问题就会落在肝源上。” 时寻胸口闷窒。 以现在的情状看,阿婆身边根本没有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照顾她,儿子是个吸血鬼,女儿又这般憎恶她。哪怕是病情向好,未向其他器官扩散,恐怕也没有人肯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一命。 他咬住下唇,尽力平和地接续询问道:“亲属捐赠如果不可行,可以等待其他肝源吗?” 绿灯亮起,车辆陆续通行。 钟予章跟随车流前行,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情况不容乐观,器官源紧张,很多等待移植的癌症患者往往还没等到器官源,就已经失去做移植的必要了。” 车辆穿行不息,车轮碾压雨水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模糊。 钟予章后来说的话,他都没听清。 到达小区楼下,时寻与钟予章告别,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房门关合,小柴焦急地迎接时寻归来,可时寻却余不出心力照顾它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瞥了它一眼。 似乎是感受到了悲伤,小家伙竟安静下来,只瞪着晶晶亮地眼睛朝他望着。 时寻倚着门背下滑,门板拉扯着他的衣物,却无法阻止他沉重的身体。 沮丧沿着无处不在的黑暗侵袭而来,顷刻间吞没了所有。 原来柏沉故始终避而不谈,是他早就知道,即便他们得到的是“好消息”,也终会因分崩离析的人心惨淡收场,可若是“坏消息”,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无论如何,都是死局。 时寻伸手压住冰凉的地板,却在余光里瞥见了一样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一架秋千正伫立在落地窗前,月光赋予他银白的皮肤,在黑暗中静静发亮。 秋千?家里怎么会有秋千? 时寻站起身,踏着月色里破碎的光影一步步前行。 直到他距离秋千只有一步之遥时,放置在一旁桌面上的音响忽而开启。 暗红色的提示灯频闪着,音响里传出柏沉故的声音。 “本来打算晚些再送你的,但我知道你今晚肯定会难过到失眠。” 喇叭传出的声响音质不高,记录下的人声满是噪点,却不失半分柔和,缱绻地缠绕在时寻耳畔。 “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开展,正如我从来没想过会与你重逢,你也未曾预料到我会在这里留下这段话一样。” 时寻伸出手,感受着绳索间传来的粗粝,藤枝微颤,连带着秋千也轻轻摇摆。 音响还在播放,与月色尽诉温柔。 “世事变化无常,但我一定竭尽全力留住你在乎的一切,直到最后一刻,秋千是,阿婆更是。 “我希望我的阿寻永远快乐,所以,能为我笑一笑吗?” 一滴温热从脸颊无声滑落,砸在秋千狭长的影子里。 埋于夜色的声音微微颤抖:“柏沉故……我在笑了。” 第64章 “打的就是你。” 几天后,阿婆的检查结果出炉。 一份病灶无扩散的消息在病房传开,病友们纷纷道喜,时寻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他多次尝试联系阿婆的女儿,始终没有得到反馈,甚至连她的儿子,也在那场闹剧发生后人间蒸发。 为减轻他的负担,柏沉故请了护工照顾阿婆,但时寻还是很少离开医院。 他不想过多牵扯柏沉故的精力,便自己花时间了解有关肝移植的信息。 看着阿婆每况愈下的身体,他才明白钟医生口中的“不容乐观”不仅是说说而已。 一日上午,时寻接到老师的电话,是问他关于进实验室那事的考虑结果。 秋风寒凉,从楼梯间的窗口挤进,连同阴潮的墙壁一起褫夺他身上的暖意。 时寻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叹息声在楼道的空荡里扩散,见证着他无可奈何的抉择。 “谢谢老师的栽培,但还是不了,家里阿婆病重,我没办法不顾她的死活安心进实验室,真的很抱歉。” 听到他这么说,老师忙问:“病了?老师这儿认识不少专家,需要帮你引荐一下吗?” 时寻礼貌地道谢:“不用了老师,我先生就是医生。” 电话那头惊讶地顿了顿,没有继续问下去。 老师拉回话题:“照顾好家人的同时也照顾好自己,实验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有回旋的余地,你随时联系我。” 在走廊里空坐了几分钟,时寻推开防火门,径直向医生休息室走去。 这个时间,柏沉故正在里面小憩。时寻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停在他的床边。 昨晚手术到凌晨,柏沉故直接在医院睡下了。 短暂的休息没能扫去他眼底的乌青,他的嘴唇略显苍白,少了几分往日该有的健康血色,下颚也生出一层浅青色的胡茬,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时寻的心口像是被紧紧捏了一把,涌起一阵无法掩饰的酸涩。 柏沉故眉峰拧起,藏匿的忧心化作眉间的褶皱,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难以消解。 时寻心疼地抿住嘴唇,伸手探向他眉心的阴影,又在即将碰到时收了手。 算了,吵醒他就不好了。 他幅度极小地放下手里的早餐,不再打扰柏沉故休息。 时寻去护士站打听,惊讶地得知今晚居然还是柏沉故的夜班,他赶在查房前找到了钟予章。 “钟医生,今晚怎么还是柏沉故值班?我看其他医生也没有这么高频次的夜班,这样下去人会吃不消的。” 钟予章拢住手里的记录板,回答道:“正常夜班当然没这么频繁,和上次你住院时候一样,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换的。” 时寻迷茫地眨动眼睫:“等等,上次我住院的时候他连值夜班不是因为你有事吗?” “怎么会。”钟予章干脆地否认,“我就是再有事,也不能和前一天才值过大夜的人换班。我那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他肯定是担心你。” 时寻有些难以置信,毕竟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十分淡薄,柏沉故没理由牺牲休息时间照顾他。 但很快,钟予章的另一句话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过今晚这个班,他可能值不上了。” “值不上?”时寻警觉。 钟予章环视一周,压低声音对时寻道:“他不让我说,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他继续:“那婆婆的儿子就没停过投诉,沈院想息事宁人,主任却揪着不放,柏沉故一直疲于应付这些事。” “……” 钟予章无奈道:“你别看他总板着脸,但对待患者事无巨细,这是他从业至今接到过的第一个投诉。” 时寻咬住下唇。 最近他情绪持续低迷,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阿婆身上,居然连这么明显的遮掩都未曾关注。 只操心阿婆的他已经倍感压力,若是再加上处理投诉,柏沉故岂不是焦头烂额? 时寻自责地闭了闭眼,想起钟予章刚刚说的事,忙慌张地询问道:“你说他晚上不能值班,难道是因为这事被停职了?” 钟予章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就是歇一天,也算是做给那人看,防止他口无遮拦地在网上胡说,影响不好。” “他每天都会来?”时寻发问。 “可不是吗?”钟予章蹙眉,“天天来得比投诉室的人都早,谁能受得住。” 空闲的时间转眼消逝,钟予章无暇闲聊,准备查房。 时寻回病房看了眼阿婆的情况,径直离开。 他循着记忆里柏沉故说过的位置,找到了医院的投诉接待办公室。 办公室虚掩着门,房间里,驼背男大摇大摆地来回踱步,手里拿着茶几上准备的饼干,大有拿这里当家的架势。 接待的人不在,应该也是受够了他的无理取闹。 时寻走进办公室,“哐”的一声掩上大门。 驼背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扔掉手里的饼干,饼干渣干涩地洒了一地,铺下一片污浊。 “呦,不守着你的摇钱树了?” 时寻咬牙道:“亏你说得出口,她可是生养你的母亲。” 驼背男咧开嘴,干瘪的面容间挤出油腻的笑容:“算了吧,装什么呀,来都来了,还是说说你想怎么解决你小情郎打人的事吧。” “到底是谁打人?”时寻压低声线,“那天是你先动的手,柏医生是怕我受伤才拦了一下,你还真是能颠倒黑白。” 驼背男的气焰持续嚣张:“那又怎么样?如今医院里唯一一份监控视频在我手里,只要我掐头去尾地放出去,都不用多卖力地煽风点火,姓柏的也得完。” 时寻立刻抓到了重点:“你哪来的监控?为什么是最后一份?” 驼背男浑浊的眼神飘忽,忙错开言语间的疏漏:“你管我呢,反正这事解决不好,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时寻向前迈近半步,柜角的影子在他眸间遮下一层阴翳:“偷改体检报告骗取保险,致使阿婆病重,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个?” 驼背男背脊僵直地瞪向时寻:“你怎么知道的?!” 时寻不动,视线锁死在他身上。 但来自良心的炙烤只会存在于有良心的人身上,这人很快无赖地笑起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去举报啊,你马上就举报我。我早就做好检查了,身体完全符合捐肝条件,你以为她还能等多久,你送我进去,她就只能等死!” 时寻震惊地望着他贪婪地嘴脸:“你做过检查?” 难怪……难怪柏沉故明明知道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却任由他牵制了这么久。 时寻指尖微蜷,声音从牙缝里一字字地挤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男人往沙发上一仰,“我要你们俩跪下给我道歉,再给我一百万作补偿,我或许会考虑勉强原谅你们,兴许就愿意捐肝了也说不准。” 时寻憋着一口气,升高的眼压撑得他眼眶生疼,他紧攥拳头,手臂上的青筋狰狞乍起。 一想到自己现在经历的事柏沉故最近每天都在经受,他的心口就绞痛到不能呼吸。 而原本,柏沉故是永远都不会遇见这样的事的。 驼背男嗤笑一声:“你这个眼神和你的小情郎简直一模一样,说白了也是装得人模狗样,不也都不肯给我跪下道歉吗?” 时寻大跨步站到他面前,猛地揪起面前的衣领,嘴角克制地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张惶地警告他:“干什么?想打我?你打了我她才真是没救了!” 时寻断续着吸回一口气,手却完全不听使唤,半分力道也松不开。 “你还真是比姓柏的差远了,我那么针对他,他都没动手碰我一下,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沉不住气了?” 时寻垂下眼睫,嗓子干哑到像是被火烤了几遍:“好,我跪。” 他竭力松手,从对方褶皱到烂布似的衣领间收回手指。 时寻很清楚像这样的烂人,即便是道了这个屈辱的歉也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可他没办法。 他没办法让柏沉故顶着前程尽毁的风险,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阿婆唯一的生机陨灭。 摆在眼前的只有这条路,哪怕只有一点可能的希望,他也只能选择低头。 他屈身向前,在扎耳的讥笑中缓缓沉身。 为了更在乎的人,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闭上双眼,下定最后的决心。 房门突然大开,柏沉故疾步跑过来托着他撑起身。 “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焦灼道,“为什么背着我做傻事?” 时寻顺着柏沉故的视线向门口看去,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正站在那里。 他讷讷地问出声:“她是……” “阿婆的女儿。”柏沉故抬起手,递给时寻一张捏到发皱的纸,“这是手术知情同意书,她签好了。” 时寻眼眶酸涩,低头埋在柏沉故的肩膀上:“阿婆有救了对吗?” “是。”柏沉故柔声重复着他的话,“阿婆有救了。” 短暂的温存被难听的声音打断:“喂,你们是以为找到我姐就万事大吉了?你们打了我的事可还没完,这事一天不解决,我就赖在医院不走,非要闹到医院开除他才算完。” 两人从拥抱中分离。 柏沉故的声音低冷,如同根根寒针细密地扎下:“你骗保的事我报警了,相关证据也已提交完毕,这会儿警察快到楼下了。在他们到达之前,我有件事要先和你清算。” 他刚伸出手,时寻就拦住了他:“你是医生,这种事我来做。” 柏沉故咬肌轻移,敛声道:“别伤到自己。” 时寻轻笑一声,压迫性的视线落在准备离开的男人身上。 “你每天都说有人打你,要是就这么毫发无损地走了,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你?” 似乎是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驼背男拔腿就跑,却被柏沉故一把拽住。 他惊慌地嚎叫着:“打人了!有人动手——” 那句话没说完,人就被时寻一脚踹进了沙发里:“劳资打的就是你!” -------------------- 务必多踹几脚!! 是肥章,大家久等了~~ 第65章 “能不能再依赖我一点?” 沙发前的简易茶几在撞动下歪斜。 时寻这一脚蓄了猛力,男人的闷哼怄在胸腔,只传出一声粗涩的呻.吟。 他表情狰狞地捂住肚子,依旧不知死活地威胁着:“你们敢打我,你们完了,你们彻底完了!” 遖峯篜里 他挣扎着起身,肢体不协调地迈步向前。 柏沉故伸脚勾住茶几,平行着向他移动。正欲仓皇逃窜的驼背男来不及注意,笨拙地栽倒过去。 柏沉故拉着时寻向一旁撤身。 男人“哐当”一声砸倒在地,正脸与地板摩擦相贴,丑态毕露。 办公室门口,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敲了敲门:“请问张XX在这里吗?” 一直沉默站在门口的阿婆女儿打开房门,低声道:“趴在地上的就是。” 男人狼狈地翻转身子,抬手抹动鼻头,磕出的血迹和灰尘混合出难看的污浊,涂抹在他暗黄色的皮肤上:“警察,他们合起伙来打人,你们快救救我!” 其中一名警察拉扯男人起身,他没用多少力气,却不承想对方脚力不稳,竟又结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见状,另一名警察忙走过去一起搀扶,等把人架起,警察才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时寻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是他自己无理取闹不成,绊在茶几上摔了一跤才成这样的,和我们无关。” 警察瞥向一旁沉默的柏沉故:“是这样吗?” 柏沉故沉着地点头肯定。 驼背男有些急了:“你们怎么能问他们俩呢?他们合起伙来打我,当然不可能说真话了。” 他猛地转过头,眼神焦急的望向门口的人:“姐,姐你看见了吧?是他们动手打我的,你快帮我说句话!” 阿婆女儿却淡然地抬眼否认:“不是,是他自己绊倒的。” 驼背男目眦欲裂的怒吼道:“死婆娘你胳膊肘朝外拐,你眼瞎了吗?” 警察不悦地皱起眉头:“你现在涉及一桩保险诈骗案件,少胡说八道拖延时间,速速配合调查。” 在众人审视的视线里,驼背男疯了似的抡起拳头直冲时寻。 只可惜他半步都没走成,就被警察利落的擒拿扣下。 在警察“别动”的警告声中,他扭曲着半跪在地上的身体:“你们给我等着,只要我空出一点时间,绝对会马上曝光你们,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时寻镇定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调出录音列表最上方的那条,拖动进度条至后方。 驼背男威胁的言语从中传出:“很简单,我要你们俩跪下给我道歉,再给我一百万作补偿……” 时寻点击暂停,定定道:“敲诈勒索的证据我会尽快送到警局,绝不给你空余一点时间。” 两位警察向他点头致意:“请尽快,感谢配合。” 一场闹剧至此终止,接待室内归于平静。 一个毫无征兆的拥抱环住时寻,传来的温暖很快包裹住他。 “以后不许擅作主张了。” 柏沉故把“不许”两字压得很紧,裹挟着几分强制的意味。 时寻并不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之前和那人的交谈内容,他紧张地提醒道:“那烂人和我说他拿到了医院的监控录像,看样子不是唬人,会不会是医院里有人针对——” 柏沉故收紧拥抱,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再有一次,我真的会疯。” 时寻缓慢眨动眼睫,愣愣道:“知道了。” 听着隔着衣物传来的杂乱心跳,他窥见了这张看似冷静的皮囊下藏匿的慌张。 而这份慌张,是为了他。 近在咫尺的心跳消解着时寻堆积的不畅,他亲昵地蹭着柏沉故的肩膀,猛然想起一件事。 他退出怀抱,慌张问道:“阿婆女儿呢,我们刚才那么做,她不会临时反悔吧?” “不会。”柏沉故安抚地拍动他的手臂,“前天晚上我就接她过来了,只是怕她不能成为合适的肝脏供体让你空欢喜一场,这才没说。” 时寻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柏沉故摇摇头:“说服她的不是我,是阿婆,我在阿婆家里发现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女儿的,另一封是给你的。” “给我的?” 柏沉故应声:“对,是你。” 他从内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时寻面前。 信封的褶皱间藏着昏黄,笔迹旧得有些年头。时寻缓缓拆开信封,带出内里的信纸。 纸张折动的响声清晰入耳,眼前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字迹内容竟都是他的名字。 「时寻。」 时寻错愕地抬起眼,讷讷道:“她知道我的名字,所以她不是一直拿我当成过世的孙子,她对我的关怀,是真正属于我的……” 柏沉故翻转纸面,指向密密麻麻里遮掩住的一行阿婆写下的小字:「我们也是真正的亲人。」 时寻苦笑一声,酸楚席卷心口。 “另一封信更长,大概也和这份差不多,她在另一封信里说,她每天会写一遍心里念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没人再会提起那个过世的孩子,他存在过的痕迹越来越少,唯有母亲忘不了,或许就是阿婆也始终没忘,她女儿才同意了捐肝。” “还好。”时寻庆幸地捏住柏沉故的手,“在我心里,阿婆也是我的亲人,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柏沉故反握住时寻的手,回应着他的情绪:“也是我的亲人。” 四目相接,时寻破颜一笑。 柏沉故替他仔细收起手里的信:“和我回家吧。” “回家?” 时寻疑惑着,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拉着柏沉故的手向病房走去。 阿婆的床头,她的女儿正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母亲。 也许,这里的确暂时不需要他。 时寻身上的那股劲像是抽空了一般,近日来的疲惫疯狂找回,沉重地压在他的背脊上。 柏沉故掏出钥匙递给时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好了,开心一点,先去车上等等我,我打个招呼就来。” 时寻无力地点头,接过车钥匙。 下楼声渐远,柏沉故的笑容凝固,拨通了一个号码。 “秦律,麻烦帮我处理一个案子,我要你帮我取证,以期对方受到最重的刑判。” 今天科室本就没安排他的工作,柏沉故和钟予章说了声,就换衣服下了楼。 停车场里的光线不足,柏沉故循着记忆找到车子时,坐在副驾上的时寻已然沉入梦乡。 昏暗的光芒压在时寻的脸颊上,勾出分明的轮廓,柏沉故没忍住停下多看了几眼。 静谧的停车场了无生息,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车内安静地交织。 柏沉故自言自语地呢喃着:“能不能再喜欢我一点,再依赖我一点,让我觉得你也是需要我的?” 眼前,时寻的嘴唇轻轻蠕动:“好……” 柏沉故双眸微睁:“阿寻?” 时寻没有再回复,只是咂了咂嘴。 柏沉故也并不失望,在他额间浅浅落下一吻。 “就算是呓语也是答应了,不能反悔。等手术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第66章 “他是为去赴一个约。” 等待手术的这几天,时寻不想打扰阿婆母女团聚,但始终放不下心离开医院,就经常在病房外乱逛。 游荡到柏沉故办公室门口时,时寻发现了一个朝办公室里探头探脑的人。 他手里拿着礼盒,看模样像是想送礼的家属。 时寻快步走近,轻拍对方的肩膀:“请问您找谁?” 那人转过身,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柏沉故柏医生在吗?” 时寻愣住,旋即冁然一笑:“夏斯弋?怎么是你啊?” 夏斯弋和他同届入学,两人秉性相投,是多年的朋友,但这几年他们彼此都忙,也有半年多没见了。 见到时寻,夏斯弋同样意外:“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反应了一下,沿着办公室门上的小窗向柏沉故的工位瞥看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时寻跟着他看过去:“你认识柏沉故啊?好巧,这么看起来津松还真是不大。” “不巧。”夏斯弋轻笑,“柏学长救过我爷爷的命。” 时寻愣怔地看着夏斯弋,一时不知接什么话。 看着时寻略显迷茫的眼神,夏斯弋问:“想知道?” 时寻点头。 他扬动下巴,示意时寻跟他走。 两人在楼下的病房区找了两个空椅坐下来,唠了起来。 “那是很早之前了,就是我们刚入学的那天,我爷爷送我来学校,但在校门口突发心脏病,是柏学长救了他。” 夏斯弋缓缓回忆着。 每年的九月一日都是津松大学最繁忙的日子,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子纷纷在这一天涌入校园,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那年,学校为欢迎新生,种植了一批新鲜的洋桔梗,葱郁的花枝交错,渲染出一片浓郁的色彩。 一片欢乐祥和中,夏爷爷毫无征兆地捂着胸口倒下去。 “爷爷!” 夏斯弋慌乱地折步跪地,查看爷爷的情况。 路过的家长学生围成一圈,却没有人敢上前,夏斯弋仓皇地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他的电话刚撂,人群中冲出一个神色惶急的人:“麻烦让一下,都不要围在这儿,病人需要更多的新鲜空气。” 柏沉故跪在夏爷爷的身体另一侧,看向夏斯弋:“我是医学生,请相信我。” 说着,他俯身放平夏爷爷,呼唤着:“先生,听得到吗?先生。” 见人毫无反应,柏沉故解开夏爷爷胸前的衣物,问夏斯弋道:“他有心脏病史吗?” “没有,从来没有。” 柏沉故急忙看向不远处的校门口,指示夏斯弋道:“保安室门口有自动体外除颤器,快把它取过来。” 夏斯弋照办地跑开,快速带着AED回到柏沉故身边。 柏沉故停下心肺复苏,冷静地打开AED,按照语音提示的步骤一步步进行。 一番操作后,夏爷爷还是没有恢复心跳,他便继续心肺复苏。 直到救护车到达后医护人员接手,柏沉故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夏斯弋请求柏沉故和他一起去医院,他永远记得临行前柏沉故深深向门口望去的那一眼。 遗憾、沮丧、又无可奈何。 夏斯弋轻叹一声:“爷爷脱离危险后,我才注意到学长的落寞,我问他怎么会在新生开学时出现在校门口,他和我说,他是为去赴一个约。” “赴约……” 时寻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你说,他是去赴约的?” 眼前,夏斯弋点头的动作逐渐模糊,时寻的思绪飘忽到很多年前柏沉故为他补习的夜晚。 两盏台灯在长桌面上圈起明亮,时寻头疼地往桌上一趴:“救命!语文为什么这么难?!它就不能像数学一样有个明确的体系方法吗?” 柏沉故扫过他面前的卷子:“别拿学习数学的思维往语文上硬套。” 他笔杆下移,停留在作文题上:“主题又提炼错了,这篇是写理想对于以后人生的意义,不是善于沟通。” “?”时寻下移胳膊,咬牙切齿地挡住题干,“垃圾题目!” 柏沉故收回笔,点点时寻的眉心:“好了,别抱怨了,我给你讲讲原因。” 时寻完全不想听,他沿着桌子向柏沉故移动。卷子轻轻褶皱,在灯光的照耀下滞留出一段阴影。 柏沉故眉间微皱,时寻忙抚平他不小心压了一角的卷子,重新趴过去:“辰哥哥,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柏沉故垂下视线,落在雪白的卷面上:“不学了?” 时寻“啧”了一声:“累了嘛,陪我闲聊一会儿。” 柏沉故默许了他十分钟就喊累的行径,一五一十地答道:“医生。” 时寻惊愕:“这么清晰的定位,那你也有想考的大学了?” “对。”柏沉故说,“我想去津松大学临床医学系。” 时寻猛地从桌上腾起身,侧身问道:“津松市?你学医没必要考到那么远的地方吧?我记得隔壁市的那个医科大学也很有名啊。” 树影在余光中颤动,柏沉故静了几秒,避开了他的问题:“你呢?想去哪儿?” 时寻没再追问,抬起手臂搭在桌面上,指尖在灯光下点动:“我倒是有喜欢的专业,但还没具体想过要去哪个大学,还有两年多呢,现在提这个太早了。” “和我一起好不好?” 柏沉故的话说得有些模糊,时寻一时没懂:“什么?” 柏沉故重复道:“和我一起考津松大学,可以吗?” 时寻点动的手指停顿,晃动的光影也随之安分下来。 “你想和我一起上大学?” 在柏沉故重重地点头里,时寻沮丧地泄了一口气:“可我听说津大巨难考,以我现在的成绩,还有不小的差距。” 柏沉故抬笔敲动时寻的头:“怎么文理还没分班就说这种丧气话?” 时寻伸手揉动柏沉故敲的位置:“可就算文理分班了,语文还是要学啊。” “我不是在帮你吗?”柏沉故浅浅一笑,“要和我一起吗?” 时寻努了努嘴。 他没什么一定要留在北池的理由,天大地大,他去哪里都可以,如果跟着柏沉故,就像现在一样过活,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过—— 时寻抬眸注视着他:“怎么一起啊?你还有半年多就毕业了,我还得——” “医学生的学制很长,我在津大等你。”柏沉故的眼里掺进期待的柔和,“等到你开学那天,我去校门口接你,到了那儿,我还护着你。” 少年人的眼底坚定,许出的承诺在其中闪闪发光。 时寻抓住那光点,粲然一笑:“那一言为定!” 他低头抓动柏沉故的手,胡乱地勾动着。 柏沉故的手指发僵,声音里像是绷着一根线:“怎,怎么了?” 时寻继续毫无顾忌地触碰:“印个章,印个章,我看好多人做约定的时候都这么搞。” 但任他怎么做,就是摆弄不明白。 突然,柏沉故抓住了他乱捏的手,温热的触感从指腹间缓缓传来。 柏沉故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掰动他的指节。 拇指相合,指纹相贴。 窗外浩瀚的星光闪烁,一并碎进柏沉故的眼底。 “一言为定。” --------------------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点击头像给作者加个关注叭~拜托拜托~ 第67章 “他是我爱人。” 柏沉故决绝离开后,时寻想忘记有关他的一切。 直到那年高考后,他在学校张贴的录取名单榜首看见了柏沉故的名字,而紧随其后的录取院校,是津松大学。 清晰的字迹沿着视觉传入,过往的约定震荡着时寻的心口。 时间静止在那一秒,时寻突然觉得,他好像又和柏沉故有那么点联系了。 当晚,他一夜无眠。 绵长的黑夜一遍遍侵袭着时寻自以为无懈可击的防备,第二天,他找回了所有和柏沉故有关的东西。 他认输了,他根本忘不了柏沉故。 时寻看着桌面上曾进过废纸堆里的习题册,轻抚着柏沉故留下的字迹。 他结束了长达几月的萎靡不振,奋起直追。 时寻夜以继日地学习,自行补习短板,只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被记住的承诺。 不管如何,他都要重新走到柏沉故身边,哪怕是被毁约,他也要亲口听到。 少年人的执拗坚不可摧。 他熬过无数挑灯夜读的夜晚,熬过校园里妄议的流言,熬过家中凉薄的打击。 那天,他拿着津松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站在学校的正门口。 津松市的九月闷热如夏,时寻穿着长衣长裤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很快便汗流浃背。 不断有人从身边穿行而过,他承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等待着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热络的风没能缓和他心头的酸楚,明艳的花朵在风中舞动,安慰地贴近他的裤脚。 热情接送的学姐学长们数度上前,都被时寻婉拒。 只是稍许失神,几个学姐竟直接拉走了他的行李箱。 “学弟,打个电话让你等的人进校园找你,你也不看看来了多少人,再晚点进去,光排队就要等几个小时了!” 时寻慌忙追去,为取回行李,他耽误了好一阵。 重回校门口,不远处一辆红蓝光闪烁的救护车缓缓驶离,在人群中留下阵阵唏嘘。 “那老头心脏病突发,幸亏一个医学生路过,不然肯定撑不到救护车到了。” “真幸运啊,这是积了大德了。” 听说是医学生,时寻多听了一耳,但也仅此而已。 人群来来往往,他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 失落结实地落下,时寻终于不得不承认,柏沉故考取津松大学是真的和他半分关系也没有。 他记得那晚校园孤寂的风,异乡酸涩的第一口酒,还有夜半蒙尘的漫天繁星。 时隔多年,时寻才知道当年开学时在门口救人的医学生就是柏沉故。 柏沉故不是没来,而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原来,履约从来不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他早就得到了回应。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迟来的感动穿越时间长河包裹心房,填补着遗憾的缝隙。 时寻垂眸苦笑,庆幸着他还有知道真相的机会。 这时,匆忙从身边经过的脚步顿住,低沉的嗓音从身边传来:“怎么在这儿?” 时寻讶异地抬起眼,柏沉故的身影清晰入眸。 留存在记忆里多年的少年与眼前人重叠,重重敲击着时寻的心房。 他伸手拦腰抱住柏沉故,顷刻间破愁为笑。 柏沉故腾出一只手穿过时寻的发丝,轻抚地安慰着:“怎么了?” 时寻不出声,只是抱着他。 柏沉故忧心地望了一眼夏斯弋,轻声问:“他怎么了?” 夏斯弋笑而不语,悄悄拱了拱手,用嘴型对他说道:“恭喜学长得偿所愿。” 在柏沉故挽留的眼神中,夏斯弋离开两人周围。 柏沉故救了爷爷后,夏斯弋多次想感谢他,但都被他婉言拒绝。 直到某次柏沉故无意得知他就读于商学院,态度第一次有了松动。 柏沉故对他说:“如果你真想感谢我,就帮我关照一个叫时寻的人,时刻的时,寻觅的寻。” 夏斯弋猜得到,这个叫时寻的人就是柏沉故的赴约对象,但柏沉故却请求他什么都别告诉时寻。 他说:“我已经失去了打扰他的理由,他也不再需要我了。” 自那以后,夏斯弋就开始关注时寻,和他成为朋友,尽力答谢着那份救命之恩。 时寻松开手,柏沉故立即半蹲下身,抚动他的脸颊:“怎么难过了?” 时寻并不想影响到柏沉故,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堆起春风满面的笑容:“没有难过,就是发现了你一个秘密。” 柏沉故含笑道:“什么秘密?” 时寻避而不答,再次抱住他,附耳轻语道:“再对我好一点吧。” 只要一点点,我就会放下心里怯懦的保留,哪怕往后你倦了、累了、不想要了,我也了无遗憾了。 柏沉故没继续问,只是扶着他的后颈温柔地应了一句“好”。 良久,时寻离开柏沉故的怀抱。 他转头看向一旁空空如也的椅子,才想起问:“夏斯弋呢?” “走了。”柏沉故回答。 时寻轻叹了口气:“等忙完这一阵,得找他约个饭。” 他愉悦地和柏沉故谈起夏斯弋:“他这人真的很仗义,萍水相逢时就帮了我不少忙。只可惜眼光太差,找的对象天天拿我当情敌,脑子有泡似的,夏斯弋和他在一块,真是瞎了。” 柏沉故淡淡地眨动眼睫,柔软的神色流淌在他身上:“那我呢?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寻长“嗯”一声,思索道:“你当然什么都好,你还选择了和我结婚,说明连眼光都是一流的。” 笑声交织在走廊里,柔和地融进午后的阳光,随着晶莹的尘埃扩散飞舞。 · 翌日,手术如期准备。 院长办公室里,沈院神色怅然地对柏沉故道:“之前的事查清了,的确是有人故意拷贝事发时的监控视频,删除源文件后刻意传播给了病人家属。好在那个叫时寻的学生帮忙修复了文件,我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柏沉故:“科主任的手笔?” 沈院并不意外他这么精准地猜到事实,只是道:“这事,你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您处理就好。” “不委屈?” 柏沉故淡定道:“要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都在意,那就太累了。” “行,我知道了。”沈院抿了口杯里的茶,“去忙吧。” 柏沉故却没立即离开:“下午的手术,我能做您的一助吗?” 沈院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最近忙成这样,歇歇吧。” 柏沉故摇头:“哪怕只是旁观,我也想在手术室里。” “为什么?”沈院不解。 “我在里面,他会安心。” 沈院擦掉杯底留下的水渍,切换成长辈的语气询问:“沉故啊,你和那小子到底什么关系?” 柏沉故并不避讳地坦然承认:“他是我爱人。” · 手术室的大门移开,柏沉故从中走出。 如炬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揪动着时寻的心口。 柏沉故扬起唇角,直接告知了结果:“放心,手术很成功。” 时寻伸手抱住柏沉故,分享着他的兴奋:“太好了,太好了!” 柏沉故紧紧回拥,像是填补了当年没能在校门口接到时寻的遗憾。 “阿寻,这次,我没有食言了。” -------------------- 夏斯弋的故事单开了一本书《冤家竹马协议恋爱书》,有兴趣可以点击我的专栏收藏一下~ 第68章 “我有你了。” 进入手术恢复期,时寻又开始忙上忙下。 他不仅要照顾阿婆,还要分出余力照顾阿婆的女儿,即便有护工阿姨和柏沉故替他分担,他仍旧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维持很长时间,身体恢复了些的阿婆女儿坚持包揽照顾阿婆的工作,时寻也因此获得了休息时间。 在医院的闲言碎语中,他听说肝胆外科的主任离职,科室内迅速提拔了一个医生接替他的职位。 时寻询问柏沉故这事是否与当时的监控泄露事件有关,柏沉故却总含糊其辞,他也就没再多问。 某个从医院回家的下午,时寻扑进床铺睡得不省人事。 醒来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居然有99+的消息。 时寻打开微信,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个叫津大校友会的微信群。 群内未读的聊天数据还在增长,他困惑地敲了敲脑壳,这才瞥见下方段颂飞的消息。 「津大校友会要办个活动,你也去凑个热闹呗。」 时寻皱皱眉,抓动手上熟睡后留下的印痕,缓慢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 这个校友会他听过,主要是给毕业的津大学子搭建一个互相认识的平台,方便今后大家互相助力,但由于他一直在上学,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邀请。 即便如此,时寻还是没兴趣,他回复段颂飞:「我都没毕业,去什么校友会?」 段颂飞像是守着等他消息似的,秒回道:「你没毕业,你家那位毕业了啊。」 他紧接着抛过来一张图。 时寻打开图片,一张群内的截图里竟摞了十几条复制粘贴的“谁能叫来柏沉故,我叫他一声爸爸”。 事情提到柏沉故,时寻立刻来了精神。 「他们为什么都想叫柏沉故去?」 「神秘呗。上学的时候样样优秀,口口相传的风云人物,硬是一张照片也没留下。」 时寻干笑一声。 关于这一点,他的确深有体会,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地去教务处偷照片了。 时寻不为所动地回:「让他们想着吧,我儿子有你一个就够了,爸爸不贪心。」 打完字,时寻正准备扔出手机,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条信息:「你就不想高调秀个恩爱吗?」 时寻收力,消息继续跳出。 「你们俩都不是本地人,认识的人大部分来自津大,要是携手出席校友会,不就等于公开恋情,这不比在中央商场投个广告还灵?」 时寻的喉结轻滚。 不得不承认,他有亿点点心动。 但心动带来的犹豫只在脑中停滞了几秒,时寻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理由也很简单——柏沉故不是第一年毕业,既然这些年他都没去过,就说明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时寻不想强求他。 话虽这么说,但时寻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他们俩结婚到现在,除了之前完成任务似的带他回北池那一趟,柏沉故从来没有带自己见过任何朋友,甚至连一条和他有关的朋友圈都没发过。 他无意识地点进柏沉故的朋友圈。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界面,时寻不由得感慨:好吧,他也可能是根本不喜欢发朋友圈。 突然,时寻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真是受了段颂飞的影响,别人知不知道他和柏沉故结婚有什么关系?生活是他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他彻底扔开手机,重新躺在床上。 敞开的房门清晰传入开门的声响,时寻猛地腾起身,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迎出房间:“都到你下班的时间了?” “嗯。”柏沉故放下手提包,“休息得还好吗?” 时寻还没开口,小“然后”的呜呜声代替了他的回答。 两人相视一笑,时寻走到笼前,拨开了门栓。 饶是得到自由,小家伙却依旧焦灼地围着两人团团转,时寻看出了端倪:“它是不是想去厕所啊?” 柏沉故走近电视柜,拿出抽屉里的背带式狗绳:“杨姨和我说,她今天没带小家伙遛弯。” 发现柏沉故的行为,小柴的眼仁瞬间一亮,它急切地伸爪扒动柏沉故的裤脚,却被时寻一把捞回:“脏,不许抓。” 柏沉故轻笑地俯下身,与时寻配合着给小柴带上狗绳:“没事。” 快速洗完手,柏沉故重回门口。 看着他的装扮,时寻向后撤了半步:“哪有人遛狗穿成你这样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参加商务晚宴呢。” 柏沉故低头扫视自己板正的装扮:“那我换一身?” “不用那么麻烦。” 说着,时寻把手里的遛狗绳送到柏沉故面前:“拿一下。” 柏沉故刚接过绳子,时寻就上手靠近他的喉结。 他收束呼吸,直勾勾地看着时寻拆掉他的领带,又散开他衣襟前的扣子,接着是他的袖口、衣摆。血液在蜿蜒间鼓动,手臂上的青筋不听话地出卖着他身体的躁意, 捕捉到异常,时寻视线上移,理动对方敞开的衬衫,指尖扫过他心口处的皮肤,明知故问道:“柏医生,你心跳怎么这么乱?” 柏沉故眼神微散,表情耐人寻味。 时寻适时地终止了调戏,转手接过柏沉故手里的绳子:“这样看起来好多了,走吧,一会儿小柴该急得咬人了。” 门把手下按,小“然后”兴冲冲地沿着门缝钻出去,也带走了时寻。 撩起的痒意被强制压下,像是水层上方封了一层油,任凭水下如何翻涌也只能闷着。 柏沉故倒吸一口气,无计可施地跟上去。 时寻任由小柴在小区里来回晃悠,步伐也随着时而快进时而暂停,毫无章法。 柏沉故快步在后面跟着,担忧道:“小心点,草丛里有石子。” “没事,我还能被绊倒吗?” 话音刚落,拴绳的倒霉孩子就骤然向前一冲,和隔着两栋楼外的宠物狗对嚎。 时寻不幸毒奶自己,一脚踩在圆滑的石子上,打了个趔趄。 柏沉故快步迎上,帮他稳住重心。 时寻不悦地一把薅回小柴:“你个小东西不大还挺能惹事,我松了绳子你敢过去吗?” “它敢。”柏沉故低眉,“狗随主人不知道吗?” 时寻扭头看向柏沉故:“你在内涵我?” 柏沉故没回答,他背对着时寻下蹲,傍晚即将消逝的光线压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背脊宽阔可靠。 “上来。”柏沉故轻声。 时寻疑惑地“哈”了一声:“我没伤到。” “没伤就不能背你吗?” 清风拂过枝叶,唤起簌簌的声响,连同柏沉故的声音一同入耳,融进说不出的柔和。 他没吱声,柏沉故就又问了一遍:“不能吗?” “能……”时寻被蛊惑似的呆滞向前走动。 年少时柏沉故也背过他,可当时他心无杂思,只当是正常的互帮互助,如今再重复当年的行径,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柏沉故接过他手里的遛狗绳,背着他起身前行。 周围不断有下班的居民经过,总要朝他们瞟上一眼,时寻羞赧地埋在柏沉故身上,始终不肯抬头。 小柴懂事地不再胡拉乱扯,跟着柏沉故的脚步缓慢移动。 一片静谧中,柏沉故忽然开口:“能陪我去个聚会吗?” 话题意外与下午重合,时寻诧异地抬起眼:“什么聚会?” “津大的校友会,知道吗?” 时寻频繁眨动眼睫,思索道:“是不是段颂飞和你说什么了?” “段颂飞?”柏沉故不受影响地继续走动,“他没联系过我。” 时寻舔动嘴唇,略微好奇地问:“那你怎么突然要去那个聚会?遖颩喥徦我听说你从来没去过。” 柏沉故宛然一笑:“以前没有去的理由,现在有了。” 时寻顿住,等待柏沉故继续。 “前几天你说想我对你好点,我思来想去,决定带你去散散心。” 时寻抿抿嘴:“你不用这样的,我不想你做为难的事。” 柏沉故微微偏回头:“怎么不问我是有了什么理由?” 时寻以为柏沉故说“想带他散心”就是去校友会的理由,经这么一反问,他反而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夜风静静点亮晚夜的路灯,在甬路上打下道道光路。 柏沉故轻缓道:“是我想告诉他们,从今以后,我有你了。” 那声音散在微沉的暮色里,精准地扣动时寻的心弦。 -------------------- 去校友会换个地方屠狗(?) 第69章 “叫声老公我听听?” 校友会定在了周六晚上。 柏沉故提前安排好时间,拜托钟予章替他接手紧急情况,才载着时寻一起回家。 毕竟是第一次和柏沉故出去,时寻十分慎重,但衣柜里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他挑来挑去,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衣服。 这时,柏沉故走到他门口。 “怎么了?” “你说我穿哪件衣服好?”时寻苦恼地纠结道。 一声轻笑传来,柏沉故低声问:“你看我身上这件行吗?” 时寻这才注意到柏沉故已经换好衣服了。 那是件时寻没见过的咖色风衣,流畅的剪裁拉高腰线,衬得他整个人更加高挑,搭配脸上那副漂亮的银丝眼镜,隐隐泄出一种禁欲的矜贵感。 “唔……”时寻压动嘴角,“你要是穿成这样,我都不太想带你出去了,总感觉领出去就回不来了。” 柏沉故向他招了招手:“喜欢就过来拿。” 时寻歪头疑惑:“你这是让我扒你的衣服穿?” 柏沉故没否认。 时寻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你不说话我可真动手了。” 抬手的同时,柏沉故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一个黑色的包装袋出现在两人之间,时寻低头下望。 他有些喜悦的预感,又不敢轻易确定,缓缓拽出了包裹在内的惊喜。 当时寻真看到那件柏沉故同款的情侣风衣时,憋在胸口的笑意骤然释放:“穿成这样真的不会太夸张吗?” 他嘴上这么说,手里却迫不及待地把衣服往身上套:“你什么时候买的?” 柏沉故边帮他整理衣服边回:“你答应那天,连夜下的单。” 时寻拉扯肩膀的衣料,发现尺码竟分毫不差。 他望向镜面里的柏沉故,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衣服的尺寸?” “摸出来的。” 时寻讶然回眸,撞上柏沉故的一脸认真,苦笑地扯动嘴角:“你说这种话都脸不红心不跳的吗?” 柏沉故靠近一步,在镜子前轻拥住他:“因为这是实话。” 两件相似的衣物相拥,带来的亲昵感更甚从前。 时寻伸手搭上他的小臂,失笑道:“搞成这样,要是有人被狗粮撑晕了怎么办?” 柏沉故附和着笑起来:“我负责治。” · 酒店门口,喷泉随着音乐的律动上下起伏,在池中激荡出优美的水花。 柏沉故和时寻一同下车,向酒店门口走去。 “我去,这回来校友会赚大了,昨天塔罗牌还说我有桃花运,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还是免了吧,左边那人我认识,每隔几个月都会重上表白墙的选手,是块出了名的铁板,神仙难追。我记得他考了研究生,难道是提前毕业了?” “难追就换旁边那个,等着,我现在就——” 那人的尾音湮灭在风里,眼睁睁地看着今晚自己相中的两个男人牵了手。 察觉到凝视的目光,时寻向一旁望去。 他不确定是不是以前的同学,就随手打了个招呼,并在对方石化的身形里进了酒店。 标牌显示他们的活动场地在二楼。 两人相携上楼。 柏沉故脚步稍顿,想先去趟卫生间。 时寻在附近等着,百无聊赖地沿着二楼的扶手向下眺望。 在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寻竟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青年与他年龄相仿,与年纪不符的油背头从前梳到后,言谈时谄笑的抬头纹深深褶起,即便看不见脸,也能令时寻感到浓重的不适。 像极了郑路。 难道他真的来津松了? 想到这种可能,一种闷窒的恶心感油然而生。时寻皱紧眉头,他拿出手机,从微信里发出一条消息。 “看什么呢?” 柏沉故清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时寻自然地收起手机,随意搭话道:“就是看这家酒店的装潢不错,多看两眼。” “你喜欢这样的?” “还可以。”时寻回复。 “我记下了,等我们办婚礼,找的酒店风格也可以尽量朝类似的贴近。” 柏沉故的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如惊雷般压下。 时寻彻底愣住,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办,办什么?” 不远处,发现目标的段颂飞径直向两人走来:“哎我天,你们可算来了。” 时寻想都没想就抬手怼住了段颂飞的脸,重新问柏沉故:“你再说一遍,你刚说什么?” 柏沉故重复:“我们的婚礼不是还没办?你不想办了?” 时寻立刻没出息地否认:“不是,我想啊,我当然想。” 他没敛住激动的心情,瞄了眼被拍懵的段颂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事还挺复杂的,还是等我们回去再慢慢商量。” 他转而看向一旁当了半天空气的段颂飞:“你要说什么?” “……” 段颂飞揉动酸涩的鼻梁,突然不是很想说话了。 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烦躁地摆摆手:“快走吧,都快没地方了。” 两人跟着段颂飞走进包厢。 他故意拍手引起注意,原本热闹的包厢顿时鸦雀无声。 段颂飞环视一圈:“怎么傻了,都不认识?” 坐在桌旁的其中一人从惊愣中抽回神:“柏沉故?” 大家听说他就是群里数人叫爸爸都想喊来的人,纷纷惊叹:“今年还真来了……” 柏沉故微微欠身:“是我,承蒙挂心了。” 这么一来,和柏沉故一同前来的人也变得尤为瞩目。 “这位是——” “不重要不重要。”时寻轻笑,“平平无奇的家属一枚。” 他才低调地说完,桌上就有人认出了他:“等等,你不会是时寻吧?” “这名好熟……” “自动化学院的,他导师逢人就得提的屠奖天才时寻呐。” 饭桌上开启了下一波杂七杂八的感慨。 时寻歪身靠近柏沉故:“鉴于柏医生毕业了好几年,声望比我差了那么一丢丢,今晚要不还是你当我的家属吧。” 柏沉故与他相视一笑:“是个不错的提议。” 桌旁的人面面相觑,这才后知后觉地吃到了这颗齁甜的瓜。 过了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忙道:“来来两位,别站门口了,快进来。” 两人并列入座。 段颂飞收起桌上的扑克牌,重新洗了一遍:“继续玩呗,好不容易逮到这两人,你们不想坑一坑吗?” 众人来了兴致,两人也不好推辞。 柏沉故上学的时候课业压力大,毕业后更是背着临床和科研两座大山,自然没闲暇接触这种游戏。 时寻看出他为难,小声向他解释:“这是国王游戏,一人抽一张扑克牌,拿到K的人可以指定其他人完成任务,如果想不出惩罚,可以从旁边的牌堆里选。” 柏沉故会意点头。 一连三局,谁都没点中柏沉故和时寻,等到第四局翻牌时,柏沉故竟还拿到了国王牌。 “不会是我们谁都选不中,非得柏沉故才能选中他家时寻吧?” 笑声迭起。 柏沉故应和着众人的调侃:“我倒是也觉得可能。” 说完,柏沉故含笑着抽出牌堆里的一张卡,卡面上写的是「指定任意一人叫自己任何称呼」。 包厢里一片唏嘘。 一张了无生趣的卡面。 柏沉故面不改色地扫视一周,目光停留在时寻反扣在桌面的扑克牌上。 他上移视线,落在时寻碎发下的浓眉间:“拿到3卡面的这位同学,叫声老公我听听?” ?! 时寻不可置信地瞪着柏沉故,紧紧按着手里的梅花3,大脑骤然停转。 -------------------- 柏医生出手,无人生还。 求评论捏 求评论~ 第70章 “官宣能@我自己吗?” “哇呜。” 段颂飞惊叹一声,趁时寻不备抽出他压在手底的扑克牌,正面朝上置于桌面。 一张梅花3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唔……” 打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哄然聚拢,时寻连抵赖的机会都没有。 有了旁人的分担,段颂飞隐约觉得整盆泼过来的狗粮也没那么涩口了,他混入人群,跟着一起起哄。 时寻眉结微动,向柏沉故投去求助的目光。 柏沉故却浅浅弯起眉眼,嘴角蕴上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时寻有点不好的预感。 柏沉故紧接着反问:“我们不是结婚了吗?不可以这么叫吗?” !二连击。 时寻一脸震惊,眼球固定似的死死盯着柏沉故,甚至觉得眼前的皮囊里换了个芯子。 “什么情况!” “结婚了?” “我刚磕的CP一秒结婚了?!” 周围的嘈杂拉时寻回神,他的身体却依旧僵硬得像灌了蜡。 虽然他也很想秀恩爱,但他私底下都还没喊过这个称呼,羞耻且都放着不说,一旦叫出口,他这么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还不得破碎一地! 虽说之前也浅碎过一次,但也只限于柏沉故抱着他从实验室到楼下的那一小段距离。 现在可是在津大的校友会现场,除了他这桌,现场起码还有将近三十桌人…… 时寻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心慌地在桌下戳了戳柏沉故,小声道:“有话我们回家说行不行?” 对面人却打断了他的示弱:“哎哎哎,这怎么还说起悄悄话了?愿赌服输啊学弟。” 紧接着就是跟随地附和。 “也让我们听听呗。” “就是,我也想听。” 柏沉故故作无奈地轻笑,眼尾却分明藏着得逞的笑意。 段颂飞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别扭了?和我秀的时候不还特别大声地和我说,我老公叫我回家吃——” 时寻心头一跳,慌忙捂住他那张惹是生非的嘴,那力道太大,段颂飞的五官都因此扭曲。 他齿间微磨,眼刀不断释放着危险信号:“你想英年早逝?” 段颂飞挣扎着摇头,时寻看在还有那么多人的份上十分给面子地松了手。 却不承想这傻狗又来了一句:“那死之前我还能听到吗?” “……” 四周的注视越来越灼热,时寻煎熬地错开交叠的视线,殷红从耳垂肆无忌惮地侵染至面颊,全方位地展示着他的情绪。 似乎和喊了也没什么大区别。 柏沉故笑眯眯地伸手,搭在时寻的手背上:“好了,我——” “老公!” 他的解围才起了个头,时寻却出乎意料地喊出了那个称呼。 周遭的吵嚷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中止了一秒又重新喧沸起来。 “耍赖啊,这都没听清。” “也太快了,我都来不及录!” 一片喟叹声中,柏沉故的指腹轻扫过时寻的手背:“我在。” 时寻一怔,原本泛红的脸颊又添深了一层。 “咦——”其中一个人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对劲啊,你们俩是不是串通作弊,故意喂我们狗粮?那可不行!作弊得在群里发个大红包,不然难以抚平在座各位的创伤。” 柏沉故转过身,翻动自己和时寻的扑克牌,同时倒扣在桌面上,指着繁复的花纹中心道:“我只是发现梅花3这张牌有一点印刷的不同,称不上作弊。” 旁边的人拽过纸牌,分辨了半天才找出柏沉故说的那点不同在哪里。 “还真是……” 扑克牌不断向旁传递,被一个个不信邪的人验证着。 柏沉故淡然地拿出手机,给时寻发了个微信红包:“发群里。” 时寻的别扭劲还没过去,干脆解锁手机扔给了柏沉故:“你自己搞。” 门口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 众人刚循声抬头,忽然有人说群里在发大红包,所有注意力顷刻间转移开来。 在一片没抢到红包的哀叹声中,终于有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一身成功人士的派头,身后还跟着两个随行的人。 “哎?瞿总来了,一起玩啊。” 那个被叫做瞿总的男人却没理睬他,径直走到桌前:“柏沉故,来了也不去别的桌坐坐,他们都对你好奇的很呢。” 柏沉故停下手上的动作,礼貌回应:“不了,坐这挺好的,和大家都聊得来。” 瞿总脸色微沉,硬是搬了个凳子加塞进来:“行啊,那我也坐这儿。” 热情的众人没当回事,只是感觉原本不宽敞的空间又拥挤了不少。 见这人从进来就眼神揶揄地盯着柏沉故,时寻悄悄问:“这人谁啊?” 柏沉故没抬眼,借着时寻的手机打字:「以前的同学,觉得学医太苦就中途转了专业。」 时寻读完,拿过手机打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啊,你俩有过节?」 柏沉故从容地继续回复:「过节谈不上,只是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随便拿我当借口拒绝过他罢了。」 时寻幸灾乐祸地一笑:“这还叫没过节?” 男人坐定,扬声道:“下星期我的公司瞿创医疗融资上市,各位有时间都可以来凑个热闹。” 周围的恭喜声起此彼伏,男人惬意地摆摆手:“公司上市后会继续扩大规模,大家都是校友,你们要是来面试我肯定全力欢迎。” 还不等有人捧场,他又道:但我有个要求,就是人要懂事,别仗着学历高就为所欲为。” 众人隐约听出不对,但都没开口。 男人依然起劲地自说自话着:“上个月招了几个博士生,没一个中用的,试用期没过我就全辞了。其中一个不懂事的走前还骂了我,我直接断了他在这个行业发展的可能。” 包厢里更静了。 “所以说啊,学习再好、科研再强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个随便一扫就得滚蛋的垃圾。”他不屑地扬起嘴角,话锋直指柏沉故,“你说是吧,柏医生?” 而此时,柏沉故正旁若无人地拉着时寻拍牵手照,完全没在意周围的变化。 “这张还不错。” 柏沉故放下手机,欣赏着成图。 他把手机递给时寻:“想不想发朋友圈?” “啊?”时寻发愣。 柏沉故补充道:“用我的手机。” 时寻不可置信地确认着,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欣喜:“你是要我用你的微信发咱俩这张照片?” “不愿意?” “不不。”时寻一把捞来柏沉故的手机,精神地询问道,“我可以@我自己吗?” -------------------- 瞿:????? 第71章 “主要是我想听。” 一条带着@的消息发出,柏沉故空荡的朋友圈出现了第一条内容。 时寻快速拿出手机,从朋友圈的最近一条看见了自己手动发的糖。 他欣喜的情绪正上头,却隐约在众人异常的视线里察觉到不对劲。 身旁,柏沉故镇定地回应着:“不好意思,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麻烦重说一次,我没听到。” 柏沉故什么都没说,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 刻薄的言辞像一拳打进棉花里,完全失了力道。男人眉峰挑动,那点靠折损旁人撑起的气场骤然弥散。 他面上无光,嘴角抽动道:“你装什么?” 一句话劈开了虚伪的遮掩。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一桌人面面相觑,目光集中在柏瞿两人身上。 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上学时你风头无两,不过是学生时代带来的光环。拜托醒醒吧,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出头的穷学生吗?车贷房贷还完了吗?” 柏沉故沉吟片刻,不气不恼地回复着:“算是还完了吧。” 时寻偏头看着柏沉故以假乱真的淡定,愣怔地眨眨眼。 简直说的他都快信了。 柏沉故的话助长了对方的气焰,他变本加厉地讽刺着:“我每天考虑的是公司如何上市,而你这种人却只能想房贷车贷。这就是现实,在金钱面前,什么科研什么职业精神都得靠边站。 “你真以为大家对你千呼万唤是在敬重你?只是都想看看以前遥不可及的人现在混得有多惨罢了。” 听着那些刺耳至极的话,时寻眉眼压低,仅剩的窘迫尽数化作不悦。 他不太有耐心地说着:“有完没完,你要是想找人捧臭脚,趁早换个地方,我最近耳朵不好用,听不得犬吠。” “时寻是吧?”男人继续不识趣地乱吠,“毕业了来我公司上班吧,我可以给你百万年薪。” 段颂飞知道时寻的脾气,边嗑瓜子边看好戏。 倒是有仗义的人给柏时两人帮腔:“差不多得了,不就是当年你千辛万苦都追不到的女神喜欢柏沉故吗?用得着小心眼记恨他到现在吗?” “记恨?”他鄙夷道,“那样的女人现在上赶着我都不稀罕,还是少往他们脸上贴金。” 一片剑拔弩张中,时寻皱了皱眉:“百万年薪?” “虽然是翻倍溢价,但我一诺千金,就算扶贫——” 他的嘲讽还没开满,时寻却打断了他的话:“就这么少也好意思开口求我去你那个垃圾公司?我还真是高估你了。” 强压一头的行径再次失败,男人明显急了:“你说谁的公司垃圾?” 柏沉故截住话头:“或许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我会尽快建议老师与贵司终止合作,重新筛选院内医疗器械供应商,并将瞿总贬斥医疗科研的话转达给更多同行,相信大家都会和我一样,对瞿创医疗产生新的认知。” 男人一脸青紫地瞪向柏沉故:“你——!” 虚掩的包厢门适时打开,缓和着室内的闷窒。 男人瞥视一眼,脸上顿时浮起一层喜色:“李总,好久不见。” 那个叫李总的中年男人根本没理睬他的搭话,神色惊喜地看向桌旁的柏沉故:“柏医生,你真的在啊。” 柏沉故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人。 李总笑意盈盈地继续:“不记得我了?今年年初我胰腺炎入院,如果不是你及时医治,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我看见你朋友圈里发的图背景很像我们酒店,结果真让我撞到大运了。” 柏沉故起身相迎:“都是我该做的,你该感谢的是自己及时来医院的决定。” 李总笑着递过去一张崭新的名片:“我就不打扰你们聚会了,有空我单独请你吃饭,今天校友会的消费全免,祝大家玩得尽兴。” “哎——”时寻叫住李总,“谢谢李老板,但我们瞿总说,今天的支出他全包了,您总不能不给他这个在大家面前表现的机会吧?” 瞿总一脸惊愕地望向时寻,瞳仁里升起几分显而易见的火气。 时寻讥笑着煽风点火:“怎么了瞿总,百万年薪都出得起,小小的酒席钱也舍不得?没关系啊,出不起你就开口,这钱我们家柏医生出了。” 一番话果不其然地戳中对方的暴发户心理:“谁说我出不起!” 时寻立刻带头向他拱了拱手:“大家还不谢谢瞿总。” 众人配合地应和着:“谢谢瞿总!” 时寻满意地点点头,忙对中年男人说:“李老板,快先带瞿总结个账,省得他中途失踪。” “我怎么可能——” 他瞥了眼旁边的李总,生生噎回临到嘴边的话,灰溜溜地跟着人离开了包厢。 “切——” 万恶的资本家在奚落声中离开,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在一声声“柏沉故威武”“时寻威武”中,时寻冁然一笑。 直到此刻,时寻才明白柏沉故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拿家世去碾压姓瞿的。 因为即便没有那些,柏沉故也不会落人下风,毕竟,家世是他身上最不值得拿出来一说的东西了。 菜品开始上桌,扑鼻的香气驳杂地传来。 吃了一会儿,段颂飞拿起筷子敲动酒杯:“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不提都不主动点的?” 大家盯着他,等他接着说。 “来之前群里都说谁带来柏沉故,你们就叫谁爸爸,怎么都忘了?” 说完,段颂飞愉悦地支起耳朵:“来,叫吧。” “爸爸”的称呼没听到,他却反而收获了一排白眼。 “就算是带来,也是人家时寻带来的好吗?”那人转而道,“就冲时寻学弟说的那句‘这么少也好意思开口’,这声‘爸爸’我今天就叫了!” 他倒了杯酒,沿着桌面旋转到时寻面前:“来,爸爸喝一个!” 时寻端起杯子,在柏沉故毫无防备时一口闷下。 “看着姓瞿的傻逼就犯恶心,就冲你今晚刚他那两句,这个‘儿子’我也当了。” 桌上不断有“儿子”给时寻敬酒,他照单全收。他不仅喝自己那份,还帮柏沉故挡了一份。 柏沉故试图劝阻,但屡次失败。 前段时间时寻一直为阿婆的事忧心奔走,好不容易开心些,柏沉故也不想一直老父亲似的念叨扫他的兴。 算了,就任他放纵这一次吧。 柏沉故时刻观察着时寻的情况,确保他身体无虞。 时寻的酒量算上乘,被灌了几圈依然精神,看着桌上一个个“儿子”倒下,时寻直指着嘲笑他们不行。 直到最后,他自己也撑不住了,视野明显模糊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扑进柏沉故怀里,胡乱地揪着对方的衣服。 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们回家吧。” 时寻摸了摸脖子,扑腾着起身:“不回,我没醉!我还能再喝三轮!” 柏沉故不再与他商量,强行带人离开。时寻挣脱无效,干脆配合地缠在他身上。 离开酒店的一路,他们收获了太多目光,柏沉故只能一律无视处理。 副驾驶的安全带刚扣上,时寻就转过身,目光呆滞地盯着柏沉故,咕哝道:“你欺负我。” 柏沉故分不清他是不是醉话,随口搭话道:“我怎么了?” “你做事好怪,怎么回事?” 柏沉故偏身凝视时寻。 酒精在他脸上染出不易见到的大片红润,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温软不少。 柏沉故伸手捏住他的脸:“我现在说,你记得住吗?” 时寻讷滞地眨了眨眼,睫毛的阴影在卧蚕上晃来晃去。 他一脸认真道:“我能。” 柏沉故松开手上的力道,轻轻擦动他发热的皮肤:“不都是你自己的愿望吗?不记得了?” 时寻空洞的眼神里藏匿着迷茫。 “是你的心愿单。” 时寻的心愿单里写过。 想和柏沉故官宣、想和柏沉故穿情侣装、想见柏沉故的朋友们。 附近的一辆车点亮前车灯,刚好补充了车内的光线。 时寻听懂似的点点头,又问:“那你要我叫你‘老公’呢?” 柏沉故恍惚间分不清时寻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他明明没具体提到心愿单里写了什么,难道醉成这样也能记得吗? 灯光打亮时寻的脸颊,注视着那双了醉酒也仍旧透亮的眸子,柏沉故落败地叹了口气。 “当时的卡面底有示例,差不多有这句,但——”柏沉故转音,“主要是我想听。” 开灯的车辆驶离,车内重归黑暗。 时寻的点亮也像是耗尽了般,倚靠在副驾驶的软枕上。 柏沉故浅笑一声,启动了发动机。 才开出去没一会儿,他们就遭遇了查酒驾的交警。临时拦截的关卡前,每一辆路过的司机都要进行酒精度测试。 柏沉故放慢车速,进入排队的长列。 路灯的光线从车窗口倾泻下来,时寻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柏沉故低声向他解释:“稍等会儿,前面查酒驾。” 听到酒驾,时寻半眯着的眼睛倏而睁圆。 他费力地解开安全带。 柏沉故还没反应过来时寻想干什么,带着浓重酒精味的唇瓣倾然压下。 时寻迅速撬开他的牙关,熟练的大范围侵袭过来。 柏沉故推拒不及,时寻已然退回了原位。 “哈哈哈,我们扯平了——” 在时寻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交警敲动车窗。 柏沉故沉着脸移下车窗,看着交警例行公事递来的酒精测试仪,无奈道:“……我能申请血检吗?” -------------------- 柏:媳妇太作怎么办? 第72章 “下次不敢了,才怪。” 医院,检验科。 柏沉故刻意别过脸,撸起袖口送入窗口。 抽血的医护人员顿了顿,试探地出声道:“柏医生?” 柏沉故眉心一跳,尴尬地舔舔嘴唇,看向对方:“晚上好。” 悬在半空的针头见证着最尴尬的会面。 身后,时寻的笑声放肆传来。 柏沉故闭了闭眼,针头没入血管。 一旁监看的交警严肃道:“你是医生?那就更应该清楚酒精会麻痹神经,影响人的反应速度,酒驾很危险不知道吗? 柏沉故试图辩驳:“真的不是——” 一直大笑的时寻从等候区站起身,踉跄着趴到窗口处的大理石台前,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 交警偏头看了一眼,仿佛找到了新的论据,继续说教:“你看看,他一个人能喝成这样吗?你俩肯定对酌了。” “……” 柏沉故放弃了。 他暗暗舒了一口气,默默听着交警临走前的最后一句教诲:“过几天出结果了会再行通知,最近好好反省吧。” 交警离开后,柏沉故撤下压在针口上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他习惯性地压出一旁的免洗消毒液,等处理好才伸手扶时寻。 他抚动时寻贴过玻璃的那侧脸颊:“脏不脏?” 时寻迟钝地抬起头,讷滞地消化着柏沉故的意思。稍时,他一头闷进柏沉故怀里,脸颊来回蹭动他胸前的衣物。 “现在不脏了。” “……” 柏沉故无可奈何地稳住时寻摇晃的重心,竟直接气笑了。 他抿住嘴角的笑意,带人离开。 时寻一路上都安静地睡着,一开家门,小柴的汪汪声却打破了平静。 时寻被狗叫声吓了一激灵,垂着的脑袋猛地抬起:“到家了?” “嗯。” 柏沉故扶他坐在沙发上,准备给他冲蜂蜜水。 时寻一把拉住他,柏沉故反应不及,顺着力道坐了下来。 灯光下,时寻眸间迷蒙的水雾格外明显,传来的言语也分外直白:“能亲亲吗?” 柏沉故搭在一处的指尖轻捻:“你到底喝没喝多?” 时寻偏头,脑袋沉沉地砸向一侧,醉态尽现,嘴硬倒是半点没减:“没有啊。” 柏沉故明知道他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就会睡去,还是故意逗他道:“那就来算算账。” 时寻眸光凝滞,柏沉故的话却还没完:“知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他往前凑近,不断向柏沉故的唇瓣上擦动,试图蒙混过关,但视线总是聚焦失败,完全亲不上。 柏沉故逆着力道掰动他的下巴,时寻的视线也被迫转动。 时寻认错认得极快:“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怔神间,时寻的嘴唇贴附上来,灼热的温度顺着软糯的唇瓣递送而来。 柏沉故还不及给予回应,右侧的肩膀一沉,时寻就这么枕着他沉沉睡去。 半晌,怀里的人又哼哼了两声:“才怪……” 柏沉故倒吸一口气,伸手靠近他的后脑勺,又在敲实前停了手。 平静的呼吸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客厅内光影晃动,柏沉故抱着时寻回房,静静地伴他入睡。 · 时寻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记忆断断续续地回笼,他隐约记得自己很开心,柏沉故却被他坑得很惨。 不过这都不是大事,一口咬定自己断片就完事了。 昨晚到今天上午他都不在医院,也不知道阿婆那边怎么样了。 简单收拾好,时寻打车到达医院。 很反常的,病房里不见阿婆女儿的身影。 阿婆还没吃饭,时寻决定先去买点饭回来。 等他重回病房,柏沉故也来了,他们一起吃完午饭,阿婆的女儿还是不见人影。 注意到时寻频频向门口望去,柏沉故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病房。 拐角的楼梯间里,柏沉故无言地向时寻递去一个信封。 那是阿婆女儿留下的。 时寻通读完信笺的内容,不由得沉默下来。 「我最近一直很努力修补这段中断多年的情感,但仍旧没办法忘记从前。 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处,希望能靠着把错误推给旁人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我也是这样。 我明白孩子的离开不能全怪她,甚至和我长时间在外打工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可怨她的日子我过了近十年,现在接受这些对我来说太煎熬了。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真的没办法。 信封里留了一张卡,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按时向卡里打钱,麻烦你们帮我送她去敬老院。很抱歉,往后就请你们照顾她了。」 这个结果出乎预料,却又似乎有迹可循。 痛苦的经历印刻骨血,她想记住曾经孩子的存在,却又在一遍遍折磨中矛盾地渴望重新遗忘。 所以她选择避开令她难过至深的人,尝试遮掩伤痛继续生活。 时寻无法评价这种选择的对错,只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扼腕叹息。 但他也庆幸,庆幸阿婆并不清醒,不用再承受一次分离之苦。 他和柏沉故各有各的忙,很难全方位照顾到阿婆,时寻思忖片刻,决定接受阿婆女儿的建议,送她去敬老院。 阿婆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期还好,今天就可以办理出院。 下午柏沉故查完最后一次房,便接阿婆和时寻一起去了他托人打听到的敬老院。 换了个有不少同龄人的地方,阿婆不仅没有不适应,反而更开心了。 今天敬老院刚好有一场社区义工组织的文艺汇演,歌声顺着走廊传来,渲染着一派欢乐的氛围。 在阿婆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带着她一起下了楼。 表演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富有年代感的背景音乐响彻活动厅。 一曲舞蹈结束,主持人开始给大家随机发放数字纸条,据说是抽奖使用的。 在义工的热情劝说下,他和柏沉故也一人拿了一张。 时寻总觉得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果然,他心里的想法还没落下,台上的主持人就开始了:“抽奖之前,我们先抽个幸运观众上台表演节目,表演得好就先发出个奖品热热场。” 他瞟了眼柏沉故手里的20号,目光还没撤回,就听见20号从主持人嘴里喊了出来。 如此草率地抽签,时寻还是第一次见。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不是柏沉故幸运,而是主持人希望柏沉故上台表演,直接念了他手里的号码。 反正也是陪老年人娱乐,没必要太较真。时寻笑着推了推柏沉故:“那就演一个呗。” 柏沉故的神色略显为难:“但我没什么能表演的。” “唱歌啊。”时寻语气轻松道,“随便唱两句哪有不会的,我陪你一起,哄哄老年人很容易的。” 话说到这,柏沉故也无从推辞。 主持人一直盯着他们这边,见时寻起身,忙接话道:“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 时寻仿若回到初高中参加校庆晚会那会儿,彼时他代表班级出节目,一开口就是满堂喝彩。 时隔多年不开嗓,时寻也半点不慌。他从容地接过主持人手里的麦克风,又转递给柏沉故一个。 轻柔的音乐响起,时寻很快找到切入点,嗓音清悦地唱出第一句。 他卡着节拍与柏沉故对视,示意他接续。 柏沉故动作迟滞地拿起麦克风。 下一秒,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伴随音箱的异响传来,清晰地刺入时寻耳中。 他听愣了,耳膜却还在接受着持续攻击。 不仅是他,台下的老人家们也纷纷皱眉,就连阿婆也忍不住捂上耳朵。 事态至此,他有义务阻止这场灾难。 时寻一个箭步冲到柏沉故面前,不由分说地捂住他的嘴。 他尴尬一笑,夺走柏沉故手里的麦克风,向台下欠身道:“不好意思,我们这个节目改成独唱了。” 柏沉故:“?” -------------------- 柏沉故:嫌弃我??? 第73章 “因为我会去找你。” 场下的爆笑声此起彼伏,比之前任何一个节目带来的效果都好。 时寻瞥了眼台下的反应,伸手给柏沉故顺了顺毛,努力保持严肃道:“这种事下次我一定听你的建议,你要是说不行,我绝对不劝你。” 身后的笑声不断影响着他,终于还是促使他破了功。 他向前倾身,笑到根本站不直。 “时寻。” 柏沉故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其间夹杂的不悦却不能令他收敛分毫。 最后,由于表演人笑到无法正常说话,临时更换的独唱节目也取消了。 坐回台下,时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偏头看柏沉故,因为只要看见对方脸上残留的铁青,他就又会忍不住笑个不停。 等时寻缓过来,汇演也接近尾声。 他往柏沉故身上倚了倚:“别生我气啦,我真不知道你不会唱歌,不过——” 时寻迟迟没说下一句,柏沉故好奇地偏头看过来:“不过什么?” “不过真好啊。”时寻伸手缠住他的手臂,“万事妥帖的你总会让我觉得不真实,能发现你不一样的一面,我真的很开心。” 柏沉故淡淡地看向时寻,眉眼间的锋利压住柔和的线条:“看出你开心了,你已经笑了半个小时了。” 意想不到的回答再次勾起时寻肚子里的笑虫,他埋在柏沉故的肩膀上,笑到身体发颤。 柏沉故微微提起一口气:“你要是再继续,我今晚就给你唱一夜。” 时寻猛地从他肩膀上弹起来:“别别别,我不笑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他手动下压嘴角,强迫自己收敛笑意。 汇演随着一声“到此结束”散场,两人一起搀扶阿婆起身。 柏沉故选中的是一家中高端敬老院,院内配有专业的医生。 他带着两人来到办公室,单独向对方医生交代了一下阿婆的病史。 时寻搀着阿婆在一旁坐下,听着两位医生侃侃而谈。 隔行如隔山,这两位明明说得是人话,可落到时寻耳里,就变成了加密的电文,这令他登时生出一种对医生职业的崇敬感。 两人交流结束,他们便离开了办公室。 时寻不由得向柏沉故贴近了些:“你刚才真的特别帅,认真工作的男人果然会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柏沉故垂眸看他:“你该不会是害怕我晚上给你唱歌才这么说吧?” 时寻轻“啧”一声:“我哪是这种人?我认真的。” 柏沉故没回应,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院子里不知道种了什么花,花香顺着敞开的窗口飘进,与两人轻松的心情遥相呼应。 时寻忽然问柏沉故:“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做医生,似乎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知道自己想做这行。” “因为一个人。”柏沉故的脚步缓下来:“是他的出现,在我心里埋了颗种子。” “一个人?”时寻有些意外。 “十几岁时,我恰巧碰到一个躺在路边的伤者。可那时候,我除了送他去医院什么都做不了,我感受到生命力在我手中流逝,我想抓住它,却无能为力。” 时寻嘴唇翕动,犹豫地问着:“那他——” “没有。”柏沉故否认了他的猜测,“他只是外伤,那些感知大多是我主观臆断的。” 柏沉故转过身,深深地望向时寻:“他现在……很好。” 时寻绷着的紧张感骤然松懈。 柏沉故收回视线看路:“即便是那样,当时那种感觉对我造成的冲击仍旧不减,我连续失眠了很久,萌生出了做医生的想法。 “可等真成为了医生,我才发现无能为力也是生命的常态,不过至少,我拥有了努力抓住求助者双手的‘力气’。” 柏沉故的语气平静,时寻却窥见了隐藏于内的低落,他分出一只手伸向柏沉故,与他十指交缠。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个很好的医生。” 柏沉故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眉眼间重新挂上笑意。 刚到病房,柏沉故就收到了秦律师的消息。内容大概是说阿婆儿子的案件取证结束,只等择日开庭宣判,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他沉默地把手机递给时寻。 时寻会意地点点头,揽紧了阿婆的手臂,柔声道:“以后我照顾你。” 阿婆转过头,脸上的褶子微微舒展:“我大孙子就是好。” 又陪阿婆待了一阵,两人准备回家。 时寻站起身,意外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晃动。 他以为是自己坐太久供应到大脑的血氧量不足,直到他看见床头台灯上的穗链也在轻轻摇摆,才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 异状只维持了几秒便骤而终止。 时寻转头看向柏沉故:“你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柏沉故点点头。 获得彼此的肯定后,两人同时拿出手机,果然获取了津宁发生地震的通知。 “震源在津宁,对津松的影响不大,你早点回家休息,我需要回医院一趟。”柏沉故收起手机问时寻,“你是想打车回家,还是开车回家?” 时寻忙道:“你走你的,我再陪阿婆一会儿。” 松手前,柏沉故紧紧握了握时寻的手,旋即离开。 时寻站在窗口,直到柏沉故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回身坐下。 不出二十分钟,#津宁5.8级地震#的词条就冲上了热搜。 津宁地处偏远,地震容易产生山体滑坡,会让伤者人数大幅增加,当地医疗条件又不足,定然会催生出大量问题。 时寻在实时热搜里刷过一条条网友的留言,心情不觉压抑下来。 柏沉故不在的第二个小时,时寻终于接到了来自他的电话。 时寻从沙发上直起身,认真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阿寻。”柏沉故叫他,“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去吧。”时寻说。 手机那头忽而安静下来,几秒后才讷滞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时寻轻笑:“这还不好猜?地震对津松市区影响不大,料想你们医院也不会激增伤员,你那么着急走,除了想看看需不需要驰援津宁,还能是什么?” 两人的笑声重叠,无言的默契在静默中滋长。 半晌,柏沉故才开口道:“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会去多久,等回来,我——” 时寻打断他的话音:“这种flag你也敢随便立,一看就从来不看电视剧。” 时寻声音微顿:“我不会等你,但你要早去早回。” “好,我一定。”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的光芒钻入时寻手心。 屏幕上,“恭喜0013号志愿者报名成功”的字样熠熠生辉。 “我不会等你。”他喃喃地重复着,“因为我会去找你。” -------------------- 时寻即将发现重大秘密~ 第74章 “你很勇敢。” 震区志愿者的募集急迫,情况好的话第二天一早就会启程。 时寻放下手机,决定先收拾东西,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去灾区做志愿者这种事时寻也没经验,但想来必备品也逃不过食物、衣服和药品这三样。 沿着心中设想,他翻找需要前往携带的物品。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能通过其他方式感知情绪,小柴似乎知晓他会离开,一整晚都围着他的脚边转。 时寻蹲下身,抚动他毛茸茸的脑袋:“我们也舍不得你啊,但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小柴睁圆它幼态的双眼,激烈摇动的尾巴缓缓降速。 它伸出濡湿的舌尖舔过时寻的手背,后退几步,安静地坐在主卧门口。 时寻低笑一声:“柏沉故怎么养的你啊,怎么会这么懂事?” 他从电视柜下找出一枚狗罐头,放在一旁,小家伙立刻跑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时寻起身站直,看着小柴待过的主卧门口,他想起了很可能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柏沉故。 说起来柏沉故走得那么急,换洗衣物肯定来不及拿,他这一行,倒是可以顺便带点过去。 推开主卧门,客厅的灯光在柏沉故的房间框出一块向内渐暗的光块。 时寻打开卧室灯,顺手带上房门。 他不知道柏沉故的衣服具体是怎么排放的,只得挨个打开柜门找。 翻找间,他的手肘不慎撞到一个木匣。 木匣从柜板的边缘跌落,“吭”地一声撞在坚硬的地板上。 时寻心头一跳,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查看。 他拾起精致的木匣,忧心忡忡地看着匣盖和匣身间掀起的罅隙。 这么精巧的雕花,里面怕是放着重要的东西。 早知道他就不该为了惊喜不说一声就擅自动柏沉故的衣柜,要是真弄坏了那种没法复原的重要物品,可就大事不妙了。 时寻惴惴不安地捧着手里的匣子,决定先看看东西有没有坏。 随着轻巧的咔动声,潜藏在盒子里的秘密悄然暴露。 没有时寻想象的任何贵重物品,里面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五彩绳,端午节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时寻伸手拿出那根五彩绳检查,尾部的金属标牌沿着他的手腕轻扫而过。 从记忆深处传来的谙熟感与冰凉的触感一并传来,他托起坠下的金属牌,上面竟清晰地刻了一个“寻”字。 时寻的寻。 他扒动手里的五彩绳,发现了上面残留的陈年血迹。 柏沉故没离开前和他说的话倒带式地钻入脑海中:“十几岁时,我恰巧碰到一个躺在路边的伤者。” 时寻心口震荡,指尖无意识地搭在深褐色的血迹上,眼前骤然出现一层血色。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时寻毫无章法地挥动着手里的烂木棍,阻止着前方的人靠近。 挥舞的木棍在空中急促划过,发出“嗖嗖”的警告声,少年嘴唇苍白,低声催促着身后人:“他们就是要打人,你先走,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 他低哑的声音撕裂,音节随着双手颤抖不停。 “呦,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兔子急了会咬人了,平时屁都不敢吱一个的哑巴居然还会给人出头。” 一阵尖锐的嘲笑中,时寻听到了同伴仓皇逃窜的脚步声。 他笨拙地更卖力挥舞,体力却很快跟不上动作的消耗。 一帮人看笑话似的盯着他,静静地等待他力竭。当他乱甩的动作频率迟缓下来时,其中一人便抓准机会踹了他一脚。 时寻吃痛后退,手上的棍子随他一起跌倒在地。 他怯懦地目视前方,指尖紧张地深陷进干燥的土壤。 踹他的人一步步向他靠近,嗤笑着:“他跑了,他那份钱就你给呗。我打个折收你三百,今天这事就算过去,怎么样?” 时寻胆怯地看着他,声低如蚊:“我的钱刚刚都给你们了,我朋友也给过你们很多钱,他自己都没钱吃饭,你们不能这样……” 毫无力道的声音传来,引来巷内的哄笑。 那人俯下身,凶狠地揪着他的衣领拽他起来。 “哐”地一声,时寻面部朝前地撞在坚硬的水泥墙上,墙面上一块不平整的凸起压在他的眉峰处,瞬间划开一道血口。 血液顺着眼窝向下流淌,灌进他的眼眶。 时寻被迫闭上眼,身体飘忽着一晃,后脑勺又是一撞。 剧烈的撞击带来一片混沌,随之而来的是搜身式的翻动。 那人摸索他的衣兜,又把他的书包扯下来,废了一通力气却只找到一张褶皱的一块钱,顿时火冒三丈:“艹,谁他妈说见他从大奔上下来过?一块钱,寒碜谁呢?!” 又一人上前,照着时寻的脸就是一巴掌。 “钱藏哪儿了?”他抓着时寻的头发往墙上磕,“小屁孩儿,问你钱藏哪儿了?快拿出来!” 时寻眯着一只眼,害怕得身体打颤,根本说不出话。 “艹。”一声难听的谩骂传来,“不说就给我打!” 面对周围的拳打脚踢,时寻反抗不得,本能地想伺机逃跑。 终于,他抓到了机会。 他在破开的缺口间疯狂冲出,眼前的模糊却令他无法辨清方向,巷口的一颗小石子也能成为阻碍。时寻脚下一滑,重新跌倒在地。 “哐当”一声,是绝望的声响。 许是视力的缺失令他的听觉更加敏锐,他居然听到了交谈声。 “方老太太就好这口,贺礼买都买了,这次她过寿就别再全程板脸了,不然回来少不了挨说。” “这事我自有打算。” 时寻伸出手,用他最大的声音求助着:“救……救救我。” 两人的脚步声顿住,又急促向他靠近。 “你没事吧?” 听声音,这人年纪只比他长一些。 追逐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时寻缩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那人靠近。 “你们干什么!” 一声疾厉的吼喊划过头顶,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和慌张。 时寻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隐约听见了一句急促的“去医院”。 接着他身体腾空,又沉沉落下。 他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陌生又安心的气息淡淡地在鼻尖萦绕,冲淡了血气和淤泥混杂的腥臭,唯独压制不掉身上的疼痛。 他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哪怕只是微微颤动也能带来剧烈的感知,他痛苦地蹙起眉头,眉峰处的伤口又因此裂开,汩汩地流下血迹。 “许叔,车开稳一点。” 听见对方出声,时寻忙胡乱抓住对方的衣服:“别丢下我……我不是故意打架的。他们一直向我的朋友……要钱,还、打他,我是想保护他才留下的,我是……错了吗?” 他抓住的身体微滞,片刻后才浅声道:“你没有错,你保护了身边的朋友,你很勇敢。” 时寻心口的酸涩得到安抚,他试图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却只有沾满污泥的颈项,唯有一点殷红尤为乍眼。 这一眼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身体就此瘫软下去。 像是跌进无尽深湖,冰凉的水流从身旁穿过,缓慢溶解着意识。 “醒醒,你和我说说话,别睡!” 无尽慌张的声音响在周围,却只能困在水里。 一股坚实的力道始终紧攥着他的手,颤抖的幅度明显到他在昏沉中都能感受得到。 “你看看我,别睡!” “许叔,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寻的呼吸放缓,意识终于不受控制地完全涣散。 -------------------- 准确的来说,这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话都不敢和别人多说一句的时寻第一次保护了自己的朋友,这年,时寻11岁。 第75章 “柏沉故,我找到你了。” 时寻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僵直地躺在床上。 周围嘈嘈切切的人声切割着听觉,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将零散的声响拼接完整。 睁眼的动作促使眉峰传来刺痛,庆幸的是视物没有出现障碍,他还看得清。 他偏头看向一旁,一个陌生的阿姨正坐在床边,感受到视线,阿姨立刻俯身过来,问道:“孩子,你醒了?” 时寻本能地瑟缩身体,不知碰到了哪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凉气。 阿姨见状连忙后撤:“你别害怕,有位先生托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你别乱动,我帮你叫医生。” 听到对方的解释,时寻抓在被角的手微微松开,语气迟疑道:“什么……先生?” 对方尽量贴合地描述着:“他是中等身材,刘海是三七分……” 时寻对她描述的人全无印象。 阿姨还在继续:“他身边还跟着个比你大几岁的男孩。” 时寻呼吸收紧,后知后觉地想起昏迷前的事,激动地问道:“他们人呢?” “你认识就好。”阿姨松了口气,“我只是收钱办事,不会过问雇主的行踪,我只看见你住进病房没多久,他们俩就匆匆走了。” 时寻惊慌地伸手撑床,阿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伸手帮忙。 艰难地坐起身后,时寻踩住床下的拖鞋就拖着身子向外走。 阿姨立即阻止他:“孩子,你这是干嘛,医生说你醒了得先休息,不能随意走动。” 时寻听不进劝阻,顾不上身上的痛感,一瘸一拐地惶急下床。 他明知道为时已晚,却仍倔强地非要亲眼看看。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确认视野里没有他印象中的人影时,期冀在心口化成的一层浅膜无情地融化殆尽,暴露出内里空荡的失落。 真的走了…… 可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模样,甚至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而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时寻虚虚地贴靠在走廊苍白的墙面上,源于陌生环境的恐惧加深着周身的痛感。 一部手机向他递过来,时寻低下头,看向屏幕显示的通话界面。 “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时寻怯生生地瞥了眼身旁笑容和煦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探出手。 他的手抬抬顿顿,阿姨似是急了,直接把手机塞进了他手里。 手机沉甸甸地落进手心,阿姨又问他:“记得电话号吗?” 时寻极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你回病房里打,阿姨叫医生给你看看好不好?” 时寻没说话,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出神。 直到他看不见人了,才快速点了两下即将熄灭的屏幕。 他没有别人可以叫来医院,只得默默键入母亲的电话号码。 通话的“嘟嘟”声不止,电话那头却始终没人接。 又一次自动挂断后,时寻听见了不远处护士站的对话。 “刚被打的那小孩儿也太惨了吧……我照着紧急联系人打过去,他妈妈一听说是他的事,语气很不耐烦。 “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了儿科张主任的声音,就好奇去打听了一下,搞了半天这夫妻俩就在楼上,他们寸步不离地看着感冒的小儿子打针,却对昏迷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儿子不闻不问。” “啊?天呐。” “你知道她还说什么了?” “什么?” “她说人没死就行,既然不需要缴费就别打扰她了。” “这是亲妈吗?怎么这么狠心?” 时寻重新拨打电话的手一抖。 他不知道今天医院是不是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倒霉的人,但没有亲身验证过,他绝不相信流言。 时寻暗暗咬紧下唇,扶墙向电梯标识的方向走去。 一层的间距,电梯快速升降,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时寻走出电梯,踉跄地小步移动,生怕被路过的护士发现端倪。 私人医院的隔音做得极好,连吵闹的哭喊声传到走廊都能过滤到睡眠分贝标准以下。 时寻缓慢经过间隔的病房,停在了其中一间外。 熟悉的身影刺入眼眶。 父母两人坐在儿童病床两侧,一人给弟弟喂饭,一人拨动手里的玩具哄逗他。 那种眼神,时寻从没见过。 吊针静静流淌,铃铛哑声响动,一派其乐融融。 时寻眼底浑浊,腥咸的泪水划过他脸上未包的擦伤,带来难以承受的剧痛。 一门之隔,却远胜万里。 原来,乖巧换不来关怀,不属于他的东西,曾经不是他的,以后也分不到半分。 创痛扼住他的咽喉,压住他嗓音间的声响。 时寻的双手紧紧收合,意外摸索到一个坚硬的轮廓。 他拿出兜里的东西。 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折叠的字条。 他展开纸条,眼生的字迹映入眼帘。 「很抱歉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给你留的是银行卡,我不清楚你有没有用过,所以在字条最后附了使用方法。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抓住那些人,你安心养伤。如果来得及,我会回来看你,如果来不及,就祝你早日康复。 我感觉你好像很怕疼,如果觉得疼就吹吹伤口,吹吹就不痛了。 留给、勇敢的你。」 时寻拿着字条,呼吸颤抖着往手里吹气,大颗的眼泪伴着断续的气息从纸张的边缘簌簌垂下,落了一半在掌心。 预想的缓解没有如期而至,疼痛变本加厉地反噬,折磨着他孱弱的身躯。 时寻闭上眼,纸条在手心里压出褶皱,带来唯一的安慰。 他身子一沉,倚着墙边跌倒滑下。 脚步声驳杂地向他靠近,他听不见呼唤,再度昏厥。 重新恢复清醒时,身旁坐着院长妈妈和他保护了的那个朋友。 朋友哭得像个泪人,说话都说不利索,是院长妈妈告诉了他当时的事。 从小巷跑开后,朋友立刻回孤儿院喊了院长,等他们赶到时,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院长当即报警,但事发的巷内没有监控,几个混混抵死不认,一口咬死没碰过时寻。 直到几日后派出所收到一份画面清晰的行车录像,案件才有了突破性进展。 作案的是几个从没接受过正常教育的社会青年,他们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些人屡次抢劫周围无反抗能力的中学生,拿到钱后还打人取乐,受害者远不止时寻和他的朋友。 如果不是时寻恰好遇见热心的过路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时寻安静地听着,不断回想着那个救了他的陌生人留下的话。 彼时的时寻处在无人管顾的状态里,没有人为他在生活中塑造清晰的是非观,他只能靠感受周围人的情绪来确定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从胆怯向勇敢迈出的第一步,是那个人给予了他肯定。 带着这份勇气,时寻尝试保护他身边重要的朋友。他努力抛却性格中的胆小与懦弱,渐渐的,他成为了很多人的倚仗,庇护他们不受欺负。 柏沉故从程沐则家里接他回家时曾送过他一捧晚霞,那天他仅说,那是他近十年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是因为再往前回溯十年,他还曾收到过一份来自陌生人的礼物。 礼物的名字,叫做勇气。 当年直到他养好出院,那个人都没再回来看他。 即便他隔三差五回去蹲点,也没再拥有重见一面的幸运。 时寻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想见的人早就进入了他的生活。 怪不得高中时他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早已“坚不可摧”,柏沉故却还是会毫无理由地保护他。 原来在柏沉故那里,他始终是初见时那个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害怕的胆小鬼。 时寻无声垂眸,手中捏紧的盒子吱咯作响。 眼泪在他眼眶里无声打转。 兜兜转转,命运让他们重新遇见,当年的经历成就了现在的柏沉故和时寻,像是精密交合的齿轮,无言地吻合着过往与现在。 时寻撩起五彩绳上的金属牌,那是他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正因为金属牌上的“寻”字,他才成为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直接拥有名字的孩子。 时寻曾在它丢失后反复寻索,却在此刻失而复得。 不仅如此,他还寻到了一颗多年前遗落的星星。 他哽咽着抚动手里微凉的金属牌:“柏沉故,我找到你了。” -------------------- 阿寻明日出发去找他的星星。 第76章 “我是他老公。” 临时医疗站里,柏沉故放下听诊器,略松了口气。 李医生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过来以后你就没吃东西,都不知道饿吗?” “谢谢。”柏沉故接过饼干,坐在身旁空出的椅子上,“其实还好,忙起来就忘了。” 李医生“哦呦”一声,打趣道:“干起活来和机器没分别,我看社会就需要你这种人才。” 柏沉故拉下口罩,手上的饼干还没撕开,就有人撩开了帐门。 “第一拨志愿者到了,除了食物还带来一批医疗物资,有些药品我们不是很清楚,可以麻烦救援队派个人协助清点吗?” 几个护士都在补吃早餐,听到需要帮忙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稍等。” 柏沉故赶在她们前面站起:“你们先吃饭,饭后多注意一下病人体温,我去吧。” 说着,他反手将未开封的饼干塞回李医生手里:“帮我拿一下。” 柏沉故跟随那人一起走出帐篷,停步在帐前的空地等待。 刹紧的车轮压过干燥的地面,唤起飞扬的尘土。 车门打开,志愿者协会负责人率先下车,向两人靠近过来。他递来一沓单子:“这是本次捐赠物资的目录,麻烦在验收完成后签字确认。” 负责验收的人翻动清单,拿出其中两页递给柏沉故:“柏医生,这两页是医疗物资,麻烦帮我们确认一下。” 柏沉故上下扫视列支的明细,点头同意。 志愿者依次从车上走下,柏沉故还在查看清单里的内容,一阵急促的脚步向他贴近,还不待他抬头,温热的身体就扑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撞了个满怀,压在两人身体间的纸张吱咯响动。 柏沉故震惊地推开怀中人,神色无措地盯着时寻。 时寻唇角微扬:“柏沉故,好久不见。” 柏沉故愣怔地攒起眉头:“说什么呢?我们分开还没一天,傻了?” 时寻没反驳,重新抱住柏沉故。 他收紧拥抱的力道,试图在柏沉故身上留下不容磨灭的印记。 柏沉故缓缓吸气,胸口起伏的弧度与他紧紧贴合。 稍时,柏沉故拍动他的后背,柔声提示道:“阿寻,事情还没做完。” 话音刚落,时寻就松了手。他快速擦掉涌出的泪花,柏沉故却还是捕捉到了他眼角一闪而逝的光点。 “来的路上遇到危险了?” “没有。”时寻摇头,“就是下车时眼睛里吹进沙子了。” 柏沉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前灾区的情况还不稳定,你跟过来干什么?” “你不是也来了?来得还比我早多了,柏医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不一样。”柏沉故忧心忡忡地说,“我是医生。” 时寻微微仰头,不甘示弱道:“那我还是医生家属呢。” 柏沉故一时哑然。 时寻忙不迭地继续说:“放心,我以前接受过正规的急救培训,不是来添乱的。” 他拉着柏沉故向车后扯动:“快过来帮忙,是不是要清点物资?” 柏沉故拿时寻没办法,现在把人塞回去显然也来不及了,只得先行处理手上的事。 清点完毕,两人一起走进帐篷。 李医生看见柏沉故,忙把手里的饼干和火腿都塞进他手里:“吃完快休息吧,我昨晚还抽空睡了会儿,你可是实打实地熬了一宿,瞧瞧你那脸色,别等会儿我还得抢救你。” 柏沉故撕开食物包装,苦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李医生咧咧嘴角:“得了吧,赶紧去,这不是来了批志愿者嘛,人手暂时够用。” 身后,时寻悄悄拽住他的白大褂。 柏沉故读懂了传来的暗示,只得应下。 他带着时寻换了间帐篷,随便吃了两口后找了张简易的空床躺下。 时寻见人乖乖休息,就准备出去帮忙,柏沉故却拉住了他的手腕:“刚刚下车时你那种神情,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柏沉故眼底的疲惫,时寻咽下嘴里的话,轻悠悠地否认:“怎么还想着这事?我就是太想你了,好好睡吧,你太累了。” 时寻的嗓音在耳边散开,柔缓的安心感迅速带来眠意,柏沉故轻合双眼,在嘈杂声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帐外急躁往来的脚步声惊醒。 帐门打开,护士慌张地站在门口:“柏医生,武警在坍塌的桥面下发现了众多伤者,您快过来看看。” 柏沉故一秒起身,迅速前往。 李医生已经开始诊治,护士们正在备药,人手捉襟见肘。 柏沉故快速消毒双手,戴上手套靠近待诊治的患者。 “我的腿被砸断了,快救救我!” 柏沉故在伤者的腿部摸索查看,镇定地对一旁测量血压的护士道:“右下肢上个固定夹板,皮试后给他打个抗生素,还有破伤风。” 连贯的流程交代完,柏沉故转到下一床。 这时,戴着手套的时寻站在了简易床的另一侧。 柏沉故的手一顿,血水顺着患者脏污的裤脚向下滴落:“阿寻,别闹,先出去待着。” 时寻伸出剪刀靠近裤脚:“我说了我不是来拖后腿的,这么多伤者,人手根本倒不开,你需要我的帮助。” 情况紧急,柏沉故没时间劝阻,只得拎起裤脚协助时寻剪开。 “如果不适就马上离开。”他提醒时寻道。 “我知道。” 脱离裤腿的遮挡,大面积的不规则形创面暴露在空气中。 褶皱的创口间掺满泥沙,污浊混合着血肉,显得格外血腥。 时寻紧咬牙关,尽力舒展眉心,不让柏沉故分心。 柏沉故担忧地瞥了眼时寻,俯身对哀嚎的患者道:“我现在准备局麻清创,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耐一阵。” 一针下去,麻药很快生效。 柏沉故动作利落地清理伤口,时寻则擦拭流出的血液。 两人默契地配合,有条不紊地进行救治。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便落日迟暮。 能现场医治的伤者都诊治完毕,需要动手术的也简单处理后送往了附近医院。 一众人终于得以喘息,获得吃上一口热饭的空闲。 明火跳跃着光芒,饭食的香味飘散传来,莫名带来温馨的治愈感。 一碗碗热面分发下去,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柏沉故一言不发地夹起碗里的火腿肠,放入时寻碗中,一旁的小护士眼神一亮:“柏医生,藏得这么深,都不和我们介绍介绍你男朋友的?” 柏沉故放下手里的面碗,神色认真地否认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一天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关系匪浅,经他这么一否认,一圈人都愣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异常。 柏沉故却不急不缓地继续说:“我们结婚了,他是我——” 不待他说完,时寻挺直腰板往前移了些,逮住机会抢答道:“老公,我是他老公。” 周围诡异得更静了。 火星轻然跳动,锅里的面汤咕嘟嘟地冒着泡。 下一秒,大家轰然炸锅。 “我举报他俩秀恩爱。” “要命,我这饭吃不下去了。” “柏医生居然真结婚了?!”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柏医生不是上面的吗?” “怎么可以!柏医生这么攻!!” 时寻夹起菜盘里的一块鸡蛋,送到柏沉故嘴边。 柏沉故略有疑问地看向他。 时寻冲他挑了挑下巴:“怎么?你有意见?” 一片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柏沉故张嘴接住时寻夹来的菜,淡淡地抿住笑意:“现在没有了。” -------------------- 时寻:只要说话抢得快,我就能是1。 第77章 “我没有接吻的力气了。” 短暂的快乐没维持多久,武警又陆续送来伤员。 医疗救援队忙得昏天暗地,基本结束时,天色已近明。 时寻累得席地而坐,他背靠帐篷,寒冷的夜风从身侧传来,消解不了他半分的疲惫。 柏沉故走近他:“天气转凉了,这么坐着不好。” 时寻微微仰头看向他,语调低低:“我这底下垫着一块木板呢,不凉。” 柏沉故向他伸出手,似是仍想扶他起来,时寻却借势拉了柏沉故一把。 柏沉故的疲乏本就接近极限,被时寻这么一拽,脚下不稳地一歪。 他用余光扫了眼时寻,借势坐在木板上。 “我好像知道你的洁癖怎么治愈的了。”时寻有气无力道,“忙成这样,确实没空想其他杂七杂八的,直接躺在地上睡的心都有。” 柏沉故脱下外套盖在时寻身上:“累到在手术室门口睡着的,确实有不少。” “怪不得现在很多人都不想从医,这种职业的确超负荷,没点信仰根本不可能坚持到底。”时寻缓缓叹了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机器人得到普及,这种情况能得到改善吗?” 柏沉故向他偏头,凝视着他身上灯光映照的浅蓝色:“不敢说有很大效果,但改善肯定会有。” “怎么说?”时寻感兴趣地问。 “手术机器人精准度高,能减少双手的疲劳震颤,缩短手术时间。配合5G网络还能实现跨越空间的远程手术,这等于缩短了‘医疗距离’,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也能得到优化。 “也许未来的某天再发生这样的天灾时,只要当地医院里多拥有一台手术机器人,就相当于多获得一位医生的远程协助,这将大大减轻医院人力不足的负担,甚至可以挽救很多因救治不及时而逝去的生命。” 时寻认真听着,看着柏沉故眼底跳跃的光点,他好像找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意义。 “还有一点也挺重要的。”时寻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用手术机器人操作,医生可以不用全程站着。” “是。”柏沉故的嘴角泛起笑意,“对我们这种长期泡在手术室里的人来说,保存体力确实很重要。” 柏沉故的笑容胜过冬日暖阳,仅一束便能暖入心扉。 时寻惬意地承接着那份温暖,做出了一个会影响他未来多年人生的决定:“如果来得及,等我们回去,我想进手术机器人实验室,可以吗?” 柏沉故欣慰一笑:“终于拿好主意了?” 时寻眼眸微动:“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柏沉故颔首:“虽然不清楚你之前在犹豫什么,但从你来医院看手术机器人实操那时,我就知道你心里是趋向它的。” 时寻窃喜于柏沉故对他的了解,回话间都带着笑意:“再多的空谈阔论也不如一段经历来得铭心刻骨,我始终没找到支撑我完成这项研究的充分理由,但听了你刚才的畅想,我突然觉得……我能努力努力。” 默契地对视交换着欣喜,哪怕沉默无言,也是最温馨的相互理解。 柏沉故伸手拢了拢搭在时寻身上的衣服:“去睡会儿吧,我们未来工程师的小脑瓜可不能熬夜熬坏了。” 时寻别过头,朝着蒙蒙亮的天空望去:“天快亮了,我想看个日出,当做我辛劳一天的奖励。” 柏沉故收起即将起身的架势,向时寻身边靠了靠:“那就陪你看个日出,当做我辛劳一天的奖励。” 短短一句话,经柏沉故这么一改,立刻换了味道。 时寻见柏沉故不打算走,便从搭在身上的外套里伸出手。 他挽起一侧袖口,露出紧紧掖住的五彩绳,绳身转动,藏在内里的金属标牌垂落,摇摆轻晃。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看着在风中轻轻曳动的五彩绳,柏沉故略显惊异地看向时寻:“你在哪儿发现的?” “不好意思啊,本想帮你拿点衣服过来的,但不小心摔坏了你的盒子。”时寻转动手腕,“不过多亏了我擅作主张,才发现了这个大秘密。” 柏沉故伸手抓住时寻的手腕,抚摸着他腕间的五彩绳:“其实也没有很早,毕竟过去太多年,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时寻意外地讷讷道:“那你怎么一开始就……” “因为你好看。” 简单又直白的答案落入耳中,惹得时寻连连发笑。 “你还真是个精致的颜控主义。” 笑着笑着,一个当年没问出口的疑惑重回心头:“说起第一次见面,我有个疑问。” 柏沉故淡淡道:“说来听听。” “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还叫柏辰吗?为什么第一次自我介绍时,要说你叫柏沉故?” 柏沉故轻抬眼眸,眼里落进柔软的沉色,在眼眶里荡起波澜。 “我始终是要改回原来名字的,而你,是我第一眼看见,就也想在未来见到的人。” “……” 晨曦的光点切割出一道与地面平行的线条,耀眼的光芒破开昏沉的云雾投向大地。 一个从未设想过的答案于晨光中铺展,在时寻的心里熠熠发光。 他低头轻笑,又很快扬起下巴:“喂,这么好的气氛,不打算和我表个白吗?这种话总是我来说,不好吧?” 这会轮到柏沉故发愣了,他落在时寻手腕的手指僵硬,如同丢失片段指令的AI。 时寻又说:“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爱我。” 他的声音满含期待,却又掺着几分担忧。 时至今日,他还是会怕。 他能感受到柏沉故给予的偏爱,却又怕只是镜花水月。 他更怕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就像当年自作多情觉得柏沉故也喜欢他那样。 柏沉故收回手,伸进胸口前的衬衫兜,用力在内撕扯。 线头“咯嘣”断裂,令时寻迷茫。 直到,柏沉故从兜里拿出一枚戒指,那枚柏沉故从没送过他的结婚戒指。 柏沉故捏紧戒环,送到时寻眼前:“医生不能佩戴多余的饰品,但我明白此行危险,就想带一样和你有关的东西在身上,所以把它缝进了里兜。” 柏沉故的话静静流入时寻心脏的罅隙,填补着内里的空虚。 渐盛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两人身侧,在地面落下狭长的影子。 柏沉故起身,移到他对面,寡淡的光落在戒指上,与手腕上的金属牌一并散着烁亮的光。 他眼神诚挚,言语却生疏到颤抖:“阿寻,我真的很爱你。如果可以,能让我成为那个陪你共度余生的人吗?” 时寻不曾肖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巨大的震惊抵垮了他心底最后一层顾虑。 他的目光穿过柏沉故被阳光照得光灿灿的发丝,说:“柏沉故,我没有力气接吻了。” 风静止在那一秒钟,地上,两人的影子快速相近。 “我有。” 柏沉故放下拿戒指的手,另一只手托着时寻的后颈,与他唇齿相贴。 戒指从时寻沾染灰尘的指间穿过,畅通地抵达无名指底,签署下不渝的誓言。 天光乍泄,万物迎光颤动。 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日子。 -------------------- 小可爱们多理理我~ 第78章 “我得陪先生看完病。” 几日后,支援暂告一段落。 时寻没有选择和志愿者们一道回去,而是作为医生家属留在了医疗救援队的返程车上。 行进的车身摇摇晃晃,带来天然的睡眠条件。时寻侧目看向窗外,望着满布疮痍的山道,久久无法入眠。 “觉得难过?” 柏沉故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精准戳中他的心事。 时寻转头看了眼柏沉故:“你怎么没睡觉?” “这不是闭眼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你枕到我肩膀上,猜到你没睡,所以睁眼看看。” 听着柏沉故奇奇怪怪的理由,时寻轻然一笑,没说话。 柏沉故把话题拉回刚才:“是不是想起当年北池的洪水了?” 十几年前,北池也曾经发生过这样一场天灾,暴雨下了两天一夜,爆发在第二日的深夜。 时寻在好心邻居的敲门声中惊醒,发现积蓄的水位早已灌入家中,他张皇逃出,逃过一劫。 看到眼前的情形,他不由得联想到当年。 “洪水过后也是这样的衰败之景,我……感同身受。” 柏沉故的手臂从他颈后绕过,轻轻环住他:“我该早点去找你的。” “怎么还自责起来了,你又不是事事先知。”时寻借势倚向柏沉故,“对我来说,只要是你,什么时候都不迟。” 他的头才贴近柏沉故的肩膀,车身突然传来剧烈的震荡。 睡梦中的众人睁开双眼,还没等搞清楚情况,车窗的一扇玻璃“啪”地碎裂一地。 距离玻璃最近的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司机立刻做出应急反应:“是余震引发的山体滑坡!我马上倒车!” 车辆在滚落的碎石间艰难撤离,不断有下落的滚石冲撞车辆,车身被迫颠簸震荡。 柏沉故和时寻的位置相对靠前,自然首当其冲。 看着即将穿破窗口直奔时寻的石块,柏沉故毫不迟疑地挡住石块的位移轨迹。 “哐当——” 沉重的飞石击穿玻璃,挫过柏沉故的手臂,沉沉地砸在过道中心。 “柏沉故!” 时寻惊惶地呼喊着柏沉故的名字,破碎的窗口处涌进大量灰尘,迅速模糊眼前的视野。 一片灰蒙中,时寻只能感受到柏沉故抓紧他手臂的力道。 急促的刹车声吞没在沙石的烟尘中,车辆随之停下。 车内回荡着一阵低沉的哀叹。 震荡终止,浓重的粉尘在平静中散去,前方堆起山丘似的砂砾,彻底挡住去路。 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如果车辆当时再向滑坡区深入一点,翻车和掩埋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 时寻焦急地查看柏沉故的情况。 “伤到没有?” 他伸手托住柏沉故被砸的手,意外摸到一摊血水。 猩红的血迹染红了小臂外割破的衣物,即便是柏沉故克制收束,也难以止住颤抖。 最大的担忧在眼前应验,时寻愤怒地低吼道:“你是不是疯了!要是伤到筋骨你还做不做医生了!!” 柏沉故却镇定地从容一笑,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以前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护不了你,若是在了还护不住,那我的存在不就成了笑话吗?” 他伸出另一只手,抚动时寻沾了一层灰尘的发丝:“没事的阿寻,这里有一车医护人员,不会出问题的。” 柏沉故的话提醒了时寻,他立刻解开安全带让出位置,转身求助:“李医生,你快看看他,他刚才被石头砸到手臂了。” 后排的人基本没受伤,见情况稳定便纷纷去前排查看伤员。 时寻站在一旁,不敢动手也不敢插嘴,焦灼地等待李医生的诊治。 司机已经联系了救援,预计很快就会有人前来疏通道路。 柏沉故的视线从手臂的血口上移开,看向时寻:“别担心,不是流血的都是了不得的伤,真的没什么,我自己知道。” 李医生睨了他一眼,边处理他的伤口边道:“别拿自己不当回事,等回去检查完了才能定论,要是没看好你的手,沈院还不追着我打。” 柏沉故无奈地闭了闭眼,平视向李医生:“老李,你媳妇儿是不是家里包办来的?” 李医生在他的伤口处盖上纱布,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柏沉故:“……没事。” 道路阻塞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基本清理出空隙后,他们就先行赶路了。 时寻全程托着柏沉故受伤的一侧手臂,酸了就换手,根本不听柏沉故的劝阻。 一到医院,时寻就陪着柏沉故去做各种检查。 他们一行还没回来,回程时遇到危险的事就传遍了医院,致使他们每换一个地方就会有不同的人向他们问相似的问题。 柏沉故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时寻则对着化验单逐项地在网页里查询搜索。 终于,柏沉故实在看不下去地夺下手机:“这是干什么?” 时寻抽回手机:“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得确保你们没合伙起来骗我。” 柏沉故长“哦”一声:“那小时医生的结论是什么?” “……”时寻尴尬地撇撇嘴,“结论就是医学根本不是人学的!” 他从等待区的椅子上站起身,紧盯着屏幕,却迟迟没等到柏沉故的名字。 时寻焦急地拍了拍机器边缘,抱怨道:“真慢啊……” “我也觉得。” 熟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时寻愣怔地转过身,居然看见了导师。 “老师?”他声音微滞,“您怎么在这儿?” 导师笑意盈盈地看向一旁的柏沉故:“小柏早就给我发消息说你决定进实验室了,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你的电话,听新闻说你们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滑坡,就着急来看看,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时寻羞愧地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老师,这种事都要您操心。” 老师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最得意你这么个学生,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有空吗?聊聊实验室的事?” 时寻向后瞥了眼柏沉故:“老师,我还是另寻时间去找您吧,我得陪我先生看完病,他受伤了。” 老师的面色一僵。 他错开视线看向时寻身后的柏沉故,一改之前的欣然:“你说得不会……是他吧?” 时寻讷滞地点头:“是啊。” 周围来往的熙攘不止,只有老师像是卡了带。 下一秒,他直接炸了锅:“你之前说的先生就是柏沉故?你们才认识几天?怎么能结婚呢!” “真是老王八羔子带小王八羔子,骗什么不好居然骗你感情。”老师边嘟哝着边扯时寻往楼上走,“我不和受伤的人理论,走,我带你找沈老头去。” 时寻一脸懵地跟着老师走了几步,连忙急刹住脚步。 他僵硬地抬起指节,指向坐在椅子上的柏沉故,一脸诚恳道:“老师,您仔细看看他,他像是需要骗婚的人吗?” 老师不悦地剜了眼柏沉故,理直气壮道:“怎么不像?他这条件能配得上你吗?不就是欺负你没人管吗?” 时寻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连忙解释道:“老师,我真是自愿的。” 老师顿住脚,忧心忡忡地拍了拍时寻的背脊:“没事啊孩子,老师给你做主。” -------------------- 老师:我不信,你说谎,一看就是被小王八羔子洗脑了。 555卡文崩溃,抱歉更晚了~ 第79章 “先收个定金。” 时寻来不及回头再看一眼柏沉故,就被老师拖进了电梯。 被夹在一圈医护人员中间,时寻局促地开口不得。 电梯门开合,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 不同于上次拜托沈院长帮忙时的态度,这次老师明显带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剑拔弩张。 猝不及防的关门声在办公室响起,沈院长仅剩的一杯热茶险些洒到腿上。 他倒吸一口气,注视着走进来的人:“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小年轻一样毛毛躁躁?” 老师气愤地站定桌前,双手往桌面上一拍:“你知不知道你那姓柏的学生干了什么好事?” 沈院缓缓放下茶杯,严丝合缝地卡在桌面原有的水痕上:“吃枪药了?小柏才刚从灾区支援回来,哪儿能惹到你?” 老师转头瞥向时寻:“你知不知道他和时寻结婚了?” 沈院并不意外地抬起眉眼:“怎么了?” “你果然早就知道。” 老师显然被他淡然的态度惹火了,嗔怒道:“他们俩就算加上之前手术才认识几天?这么草率结婚,你不想想怎么回事吗?育人先育德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沈院听出他的话外有话,一股火随之拱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两人间硝烟渐起,时寻连忙上前劝阻:“额……那个,老师们能听我说两句吗?” “啪——” 时寻的视野一暗。 “……” 望着眼前关紧的办公室大门,时寻心里有一万句不当讲的话噎在了喉口。 门内的争吵声仍旧不休。 “你看看他配得上时寻吗?” “怎么就配不上?柏沉故现在做出的成绩,同龄人根本望尘莫及,就你教的学生好?” 时寻抬手扶额,惆怅地捏动眉心。 他一向知道老师对他青眼有加,只是没想到会偏心至此,早知道老师这么关心他,他就该潜移默化地透露点情况的。 这会儿他显然是插不上嘴了,要是换成柏沉故还说不准有办法。 说到柏沉故—— 等等,不对劲啊。 刚才自己被老师拽走的时候柏沉故全程都没反应,这也太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为方式了。 时寻心下一惊,立即原路返回。 争吵的嘈杂声远去,他朝李医生的办公室飞奔而去,正好撞见拿着片子从里面走出的柏沉故。 时寻懊恼地攥紧双手,不悦地看向支他离开的人。 柏沉故微微倾身,向他汇报道:“一个好消息。” “?” “我能休假了。”柏沉故说。 “这是什么好消息?!”时寻震惊道,“你故意让老师带我走,不许我听你们讨论病情,是早就知道自己伤势严重对吧?” 柏沉故眉眼舒展,漾开一抹如水般柔和的笑意。 他张开双臂拥住时寻,解释说:“只是伤口要缝针,不想让你看到罢了。” 意识到柏沉故的手刚缝过线,时寻不敢再动,嘴上却担忧个不停:“伤势是不是会影响到你以后的工作?” “没到那种程度。”柏沉故安抚道,“就是考虑到你进实验室后我们都会很忙,就想趁养伤的机会多划出些时间陪你。” 时寻偏移下颌,无意间蹭过柏沉故的肩窝:“你没骗我吧?” “是真的。”柏沉故肯定道。 时寻的情绪逐渐平稳,柏沉故也松开了怀抱:“好了,说说你和老师聊得怎么样了?” 时寻却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你也不管,哪还轮得到谈实验室的事?” “那现在管也不迟。”柏沉故把手里的报告送到时寻手里,“原地等会儿,我去给老师们降降火。” 时寻点头会意,等柏沉故一进电梯,他转头就进了李医生的办公室询问情况。 两人的说辞相对一致,时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走出办公室,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意外看见老师给他发的一份未命名文件。 先前山里信号差,回来的路上又出现意外顾不上其他的,以至于他才发现消息的存在。 时寻点击文件接收。 是一份实验室招选的录用规则。 按照规定,教授们的内推已经于上星期末结束,之后再想进入实验室,就只有在公开招聘中通过考核一条路径。 笔面共三轮,不止考评相关岗位的专业能力,甚至将少量对手术操作的理解也纳入了范畴。 时寻伤神地咂咂舌,后退了半步,却不慎踩到了路过的人。 他旋即转身道歉:“对不起。” 被他踩了一脚的人没理会他,头也不抬地捂着手臂前行。 那身形极度熟悉,刹那间,时寻的脑中自动响起一个声音。 “救命!时寻救命!!” 几乎是不经思考地,时寻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宋秋秋。” 视野里的人却没有因他的呼喊敛步,不受影响的继续向前。 时寻不自觉前进几步,最终还是没跟上去。 宋秋秋是他北池认识的朋友,高中时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后,宋秋秋就回老家翎城上学了,他们也就此失去联系。 这里既不是北池又不是翎城,重遇他的几率实在太低。 一定就是看错了。 他也更希望是自己看错。 正出神想着,柏沉故的气息从身边靠拢过来:“想什么呢?” 时寻向他转过身,继而摇摇头,转而问柏沉故:“老师们怎么样了?” 柏沉故淡定地回复:“我在门口听了会儿,没进去。” “啊?”时寻讶然,“那他们岂不是还在吵?” “现在是,但很快就不是了。” 时寻费解地抬抬眼,静待柏沉故的解释。 柏沉故说:“我拦住了准备给沈老师换水的工人,等他俩吵到口渴又没水喝时自然就停了。” ……的确是个缺德又有效的办法。 时寻的嘴角抽动:“你可真是沈院的亲学生。” 折腾这一番,两人都想回家休息。 两人相携离去。 路上,时寻想起自己刚得到的坏消息,忍不住和柏沉故抱怨:“我的内招变统招了。” 他怅然抬眸,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笔面三试!” 柏沉故拉住时寻有气无力地手,缓缓拢进掌心:“怕自己过不了?” 时寻矢口否认:“专业方面的肯定没问题,主要是里面加了点和医学——” 话说到一半,他视线微移,落在柏沉故的侧脸上。 他笑嘻嘻地扬起嘴角,讨好地往柏沉故身上撞动:“给我补补习呗,柏老师。” 柏沉故垂眸看向时寻倚贴在他身上的动作,缓声道:“行倒是行,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音,单独强调道:“得收费。” 时寻欣然一笑:“收,随便收,我赔给你都行。” “真的?” 柏沉故不等时寻确认,便牵着他的手径直走向少有人经过的角落。 时寻向后轻靠,被衣服触碰到的爬山虎颤动枝叶,与时寻茫然的紧张感相互应和。 他呆呆地问:“不回家了吗?” 亲吻代替回答欺近唇瓣,灼热迅速侵占他空白的大脑,填补进阵阵热切。 柏沉故咬着他的下唇,振动酥麻地沿话音传过来:“先收个定金。” -------------------- 小段子: 两个加起来100+的老头对谁拱了谁的事争执不休。 谁也不服谁地下楼继续争论。 转头就看见这两人亲在一块,口径终于达成一致:哎呦,我的白菜啊—— 第80章 “那时如果不是我。” 一到家,时寻就关上了所有窗帘,缺少光线的房间带来温和的睡眠环境。 房间的主卧里,两人抵足而眠。 安心感在交织的呼吸中恣意生长,浅浅地扩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时寻醒来时,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早已消散,暗示着他时间已然很晚的事实。 躺在一旁的柏沉故还在酣睡,看样子是真的累坏了。 时寻避开他裹缠纱布的手臂,悄然抽身。 看着纱布里透出的血色,他顿时涌起一阵心疼。 他瞥了眼时钟,果然已经过了晚饭时分。 时寻取来枕头,小心安置好柏沉故的手臂,离开房间。 他们一走就是好几天,阿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暂停了采买,原本满满当当的冰箱空得只剩一份挂面。 现买肯定是来不及了,时寻点了份口味清淡的外卖,又做了碗汤面。 看着预计五分钟后到达的外卖,时寻叫起了柏沉故。 温馨是无言的陪伴,哪怕只是一顿稀松平常的晚饭,于平凡也充满意义。 饭后,柏沉故邀时寻进入书房。 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新建文件夹,下面摊着一本夹杂图画的笔记本。 时寻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熟悉的字迹,迟疑地问道:“这是你写的笔记?” 柏沉故点点头。 时寻纳闷一笑:“我们大学霸也需要记笔记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以前东西不多,没什么好记的。” 柏沉故随口一答,完全没在意到他言辞中的凡尔赛,他顺手摆正一旁的椅子,对时寻道:“坐下。” 时寻听话地绕过椅身,竟发现两把椅子近得都快粘一块儿了。 他偏头看向柏沉故,对方神情自若,竟给时寻一种椅子近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错觉。 他轻然落座,柏沉故的呼吸从身旁传来,极有存在感地掠过颈项。 时寻缩动脖颈,调整了一个方位。 鼠标在文件夹内的视频间转动,柏沉故征询他的意见:“想先看哪个?” 看着眼前逐个排开的缩略小图,时寻僵滞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不会都是手术视频吧?” “不然?不该对症下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大晚上看这个,会做噩梦的吧…… 读懂时寻眼神里的迟疑,柏沉故发出疑问:“在津宁和我一起帮伤者处理伤口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吗?” “那时是想着不能拖累大家,况且那么多人受伤,哪有空分心思考这个啊?” 柏沉故微微一怔,伸手关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触动一旁台灯的控制开关。 明亮的光线笼罩在桌面上,在纸上打下一片集中的光晕。 时寻不明所以地看着柏沉故从书架边缘抽出几张草稿纸,铺在面前:“那我给你画。” 这是……担心他害怕? 等待柏沉故画图的短短几分钟,时寻伸手拄着一侧下巴,眼皮渐沉。 一只笔杆直接敲中他的眉心。 时寻猝然睁圆双眼,心虚地与柏沉故对视。 “认真点,还没开始就打瞌睡?” “我觉得你忽然间年轻了。”时寻嬉皮笑脸地玩笑道,“你现在这种表情,简直和十几岁时没分别。” 柏沉故动作停顿,一言不发地伸手触碰笔记本电脑。 时寻见状连忙按下柏沉故的手,扶直他手中的笔:“我精神了,你画,你继续画。” 书房的窗子半开着,纱帘过滤了大部分夜晚的寒凉,只余阵阵清爽。 柏沉故在纸上勾勾画画,试图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帮助时寻了解。 一连两天恶补,时寻终于熬到了笔试当天。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柏沉故在笔试的教室外等候,惬意地享受着许久未有过的悠闲。 时寻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人,考试得心应手是一方面,不想柏沉故在外面等太久更是重要原因。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笔试的事,轻松地讨论起午饭要去哪个食堂吃。 迈下最后一层台阶,身后有人追了过来,呼喊的语气裹挟着强烈的不善。 “时寻!” 时寻转过头,看见了一张令他犯恶心的脸。 之前在校友会上发现郑路也在津松,他就有在托朋友打听,只可惜始终没得到回复。 但时寻没想到,郑路居然敢跳到他眼前。 时寻嫌恶地皱起眉头:“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郑路充耳不闻,转而威胁起他:“你最好赶紧退出实验室的筛选,这里我是一定要进的,我不仅会进,还会让你进不了,别等到最后再难堪退出。” 时寻全程都在专心考试,根本没注意过周围的竞争者。要是知道郑路也待在那间教室,他肯定会更早交卷。 时寻轻蔑地嘲讽着:“不好意思啊,如果不是之前我有事耽搁,你连这份和我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郑路上前半步,用力拍动身旁的扶手,情绪激动:“你必须退出!这是你欠我的!” 柏沉故下意识拉住时寻,挡在他和郑路之间。 郑路注视着柏沉故,哂笑一声:“你居然还在他身边……” 气氛凝滞间,一群学生涌到他们附近,等人彻底散开,郑路也不见了踪迹。 事件莫名其妙地结束,柏沉故的情绪却始终不得缓和。 时寻伸出手指穿入柏沉故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握,再说话时,言语里的锋芒尽数化作柔软:“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说我欠他的?” 柏沉故不置可否。 时寻抿抿嘴唇:“看不出来吧,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柏沉故神色惊异:“他是和你一个福利院的孤儿?” 时寻点点头:“他之所以三天两头找我麻烦,是因为他觉得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父母。” 年幼的时寻胆小又沉默。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台阶上坐着发呆,意外见到一对散步的夫妇。 院长妈妈站在他们周围,态度柔缓地与他们交流。 时寻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陌生阿姨却忽然指着他问院长妈妈:“我们可以领养他吗?” 那时,被领养是件对时寻来说遥不可及的事,因为但凡来相看的人总会觉得他太内向,最后都不会选择他。 就是那天,容貌秀丽的阿姨问他:“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一无所知的时寻点了头,彻底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后来他才知道,这对夫妇原本说好要收养郑路,却不知怎么转了一圈就改变主意带走了他。 不久之后,郑路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对比他看似优越的生活,心里的怨怼与日俱增。 正因如此,时寻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忍受郑路的指责和欺辱。 时寻无奈一笑:“其实我更羡慕他,至少他的新家充满爱,如果他知道我的实际处境,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为我幸运。” “不过,确实有值得庆幸的地方。”时寻音调一转,“如果不是时家,我或许没机会和你在一起。” 他抬眸望向柏沉故:“如果那时不是我,你会答应家里结婚的要求吗?” 甬路边的树叶在秋风的摧折下翩然起舞,连带着柏沉故坚定又充满力道的回答一并落下。 “我听都不会听。” -------------------- 你是独一无二。 第81章 “太想你了。” 带着这份满分答案回家,时寻晚上做梦都是甜的。 因为需要去实验室处理些必要的数据,他又不想耽误一整天,只得选择早起,却意外发现柏沉故在吃饭。 他这才知道原来柏沉故早已恢复原有的作息,却为了每天陪他,硬是要吃两次早餐。 时寻的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份笨拙的爱意。 虽说他也不想和柏沉故分开,但学校还是要去的。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家,赶往实验室。 一推门,他就注意到自己位置上坐着一个面生的人,正行为怪异地摩挲着他的桌板。 时寻进入实验室,缓步走到桌前,伸手扶住一旁的隔板:“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质问的嗓音一出口,立刻引起了注意。 坐在他椅子上的人登时紧张地直立起身,视线在他身上打量,情绪肉眼可见的高涨起来:“我就说我们肯定有缘!端端和我说你都好几天没来实验室了,我这不一来就见到了。” 时寻怪异地挑动眉峰,警惕地后退一步,瞥向站在他一旁准备发言的庄瑞。 这一眼总算给了庄瑞说话的机会。 他跨步到两人身边,试图向时寻解释:“寻哥,上次有人攻击我电脑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时寻沿着庄瑞说的信息在脑海里回溯,但总的来说印象不深,他一时也没对上号。 庄瑞只好说得更详细些:“就是柏学长突然出现在实验室的那天,他一个公主抱带——” 时寻被迫睁圆双眼,连忙叫停:“端端!可以了,我知道了。” 庄瑞悻悻地闭了嘴。 时寻暗暗倒吸一口气,惆怅地捏住眉心。 是的,他彻底想起来了。 不久前,他身体不适去医院挂诊,检查结果还没出就接到了端端的求助电话,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最后被柏沉故追到实验室强行带回了医院。 那是他多年维持形象崩塌的伊始,他自然记忆犹新。 时寻面色尴尬地冲庄瑞笑了笑:“所以呢?怎么了?” 庄瑞伸手挡住唇形,低声对时寻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他想向你请教吗?这人死心眼,我劝了很多次也不肯放弃。” 听了端端讲说的前情提要,时寻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他放下肩上的书包,背包的颜色意外融入椅身,也与他眉眼间的沉色契合。 时寻还没开口,那人先焦虑地替自己辩解起来:“当时那事都怪我鬼迷心窍听信了别人的胡言乱语,你能不能别记恨我,我是真觉得你厉害才想请教一二。” “等等。”时寻在他的解释里掐住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点,“‘别人’是谁?” 对方的声音卡顿,讷讷道:“额……是一个姓郑的人,说起来他还蛮奇怪的,话里话外总是暗示我去打听你的生活,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时寻眉心一跳。 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段颂飞曾和他说过的一件事,大概是说有人曾想花重金打听他的近况,难道就是这件事? 时寻于是继续问下去:“所以你就花钱打听我,然后转头告诉他?” 那人猛地摇头:“没有没有,我又不是神经病,打听你私生活干嘛,我肯定是当时脑抽了才会信他。” 时寻垂下眼睫,怂恿别人试探他的实力,再想方设法窥探他的生活。 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还这么“关心”他的人,八成是郑路没跑了。 看来,他需要想个办法给烦人精点颜色瞧瞧了。 时寻回过神,准备先行解决眼前的情况。 他对那人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教人我的确不行,但只要你别再干那种蠢事,以后遇到问题,可以尝试问我。” 在对方兴奋地道谢中,时寻缓缓落座,陷入沉思。 · 柏沉故趁时寻离开去医院做了个复查,确保手伤能够尽快恢复。 在得到结果后,柏沉故移步停车场。 他的手才刚搭上车门,身后蓦地传来人声:“柏辰。” 柏沉故松手,身旁车辆的车窗随之降下。 捂在车内的沉闷声逐渐透亮:“都这样了你们还能在一块,我实在是佩服。” 柏沉故循声望去,瞧见了那张窄窗里令人生厌的脸。 郑路讥讽地哼出一声:“当年时寻为什么打我你不记得了吗?” 柏沉故喉结轻动,言语间的锋利不挫分毫:“有时间还是去准备你的面试吧,你是认定自己没可能赢过阿寻,所以才总想搞点歪门邪道吗?” 郑路向窗边歪斜身体,鄙弃地向柏沉故扫视一眼:“原来你不敢谈这事啊?” “哦对了。”郑路故作惊讶地挖苦道,“你当年就是因为这事离开津松的呢。” 柏沉故不想继续听,厌恶地重新扣动车门。 郑路却仍不依不饶:“时寻当年就是恶心同性恋才对我动的手,人从骨子里就认同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他现在觉得新鲜,以后呢,你又能留住他几天?” 柏沉故眉眼一低:“有一天算一天,如果他想从我身边离开,哪怕就是下一秒,我都会即刻还他自由。” 郑路不解地谩骂道:“你可真他么有病。” 柏沉故充耳不闻地拉开车门。 车门擦过郑路探出的脑袋,险些挤住他的指尖。 “艹!” 柏沉故拧动钥匙,从车位上移出车身。 郑路恼火地看着柏沉故亮起的车尾灯,大声嚎着:“柏辰,你不用得意,我等着看你被他丢下的那天!” 柏沉故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奔时寻所在的实验楼。 他敛步站定在楼下,仰头望去,就像这些年悄悄来看时寻的每一次那样。 不同的是,这次他有了和时寻见面的身份。 柏沉故拨通电话:“阿寻,事情办完了吗?” “快了。”时寻的笑音低低,“想我了?” “嗯。”柏沉故直白地承认着。 “我就知道。”时寻会心一笑,“那你再等个十五分钟,我一定到家。” “好,我等你。” 脚下青格砖的线条纵横,横横竖竖地框住情丝。 柏沉故始终望着楼道的出口,终于见到他思念的身影。 时寻身形一顿,表情惊讶地望过来:“你怎么在楼下?” 柏沉故张开双臂,时寻便向他冲过来。 拥抱消解着寒风侵蚀的凉意,柏沉故张开外套在时寻身外拢了拢:“太想你了。” 时寻亲昵蹭动着柏沉故的肩膀,语气略显责备:“来了也不在电话里说一声,万一我要忙很久怎么办?” 柏沉故却满不在意地淡然回道:“那我就多等一会儿。” 拥抱再度收紧,藏匿着无尽缱绻。 时寻轻声:“我们家柏医生今天怎么变黏人了?” 柏沉故没否认:“你不想我吗?” 时寻偏过头,用力在柏沉故脸颊上嘬了一口。 “自然想你,你想我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你不想我的时候,我肯定还在想你。” 冷风迎面吹来,撩起两人的发梢,发尾在风中交缠依偎,难舍难分。 柏沉故淡淡轻笑:“好,我记住了。” -------------------- 其实,他也在害怕吧。 第82章 “是你喜欢吃。” 笔试结束还没有三个小时,时寻就接到了导师说他成绩通过的电话。 自那天和沈院大吵一架后,老师的嗓子哑了好几天,今天听上去总算正常了。 老师没说其他的,只要求他放平心态,便挂断了电话。 二面安排的时间和笔试挨得很近,由于面试是随机抽签排序,时寻也不清楚自己会被排到哪个时间段,干脆拒绝了柏沉故的陪同请求,建议他在家休息。 还没到校门口,他就接到了柏沉故的信息。 「到了吗?」 这几天柏沉故在家里休息,时间充裕了很多,令他真正有了普通情侣热恋的感觉。 他边走边打开微信,回复语音道:“还没呢,马上到校门口了。” 不远处的校门口,不少学弟学妹们正在取外卖。 时寻突然想到面试结束差不多就到午饭时间了,就想顺便问问柏沉故想吃什么。 语音发出去还不过三秒,对方就回复了:「三食堂的火腿拌面。」 时寻惊喜地问:「你也喜欢吃这个?」 「是你喜欢吃。」 时寻压住唇角笑意的弧度:「那中午就吃火腿拌面旁的清汤粉丝,你喜欢吃。」 腻歪来腻歪去,时寻不知不觉就到了预定的面试地点附近。 他向柏沉故打了个报备,关掉铃响后走进集中等候区。 大家都来得很早,前排已经没有可坐的位置了。 时寻走向后排空位,见到了几个在比赛中打过照面的熟面孔。 当然,他还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郑路,他无视对方扭曲的表情,正常落座。 五分钟后,组织面试的考官在屏幕上随机排出了本次的面试次序。 时寻的排序处在中间位置,不耽误和柏沉故一起吃饭。 面试比他想象得更顺利,不同于前面所有人的愁眉苦脸,时寻是顶着一脸愉悦出来的。 他越过在外等候地寥寥几人,向前方的楼梯口走去。 正当他打算给柏沉故发消息时,忽然见到楼梯口处站着一个人。 青年背对着他,薄薄的卫衣贴着他干瘦的脊骨,勾出他略弯的脊背。 听见后面有人走来,他就往已经没有缝隙的墙壁上继续贴靠,生怕碍到别人的事。 时寻敛步,试图看清他的脸。 最后,他确认了这个荒诞的事实,出声叫道:“秋秋。” 青年吓了一激灵,立刻避开时寻面壁:“你认错人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不会撒谎。 “秋秋,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他脑子里就自动关联出一个恐怖的可能。 今天是实验室的二面,所有面试者里宋秋秋认识的除了他,就只有郑路。 时寻心头咯噔一声,心焦地问道:“秋秋,你说句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秋秋见否认无效,只得开口说话:“你快走,别管我,你帮不了我。” 终于得到确认的回应,时寻激动地拉住对方的手臂:“秋秋,以前我能帮你第一次,现在就能有第二次,你不和我说我怎么帮你?” 宋秋秋的身体一滞,眼神怯生生地向他瞟过来。 时寻不敢多言,静静地等待着。 “松开。” 一记生冷的声音压下,彻底粉碎了秋秋眼底微微点起的光亮。 郑路攥着时寻搭在秋秋身上的手,用力逼迫他松手。 时寻半分力道也不肯松懈,郑路却突然诡秘一笑。 他松开手抓起秋秋的手,将两枚一模一样的婚戒送到时寻眼前:“看清楚了时寻,我们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吗?” 婚戒亮得晃眼,光芒如刀锋般刺入时寻心口。 “你们,结婚了……”时寻不可置信地向秋秋确认着。 郑路得意地扬眉一笑,对宋秋秋道:“秋秋,告诉他。” 宋秋秋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郑路警告式地重复了一遍:“宋秋秋,告诉他。” 迫于威压,宋秋秋张惶地点了头。 郑路这才又堆起笑容:“时寻,你背了那么大一口黑锅才救下的人,最后还是回到我手上了,你说可不可笑?” 不可置信的事实很快吞噬时寻的所有情绪,他手上的力道渐松,茫然地看着宋秋秋。 郑路满意地扬起唇角,就着刚才的动作拉起宋秋秋的袖口。 一片青紫的伤痕就这样清晰地暴露在时寻的视野里。 秋秋慌乱地抽回手臂,连忙扯住袖角,紧紧攥在手心。 时寻想起了上次与秋秋似是而非的会面,而那次,就是在医院。 他愤怒地揪起郑路的衣领:“你干了什么!” 郑路似乎就在等这一刻,若无其事地轻松道:“你不是拿他当朋友吗?你不是想护着他吗?如果不想我失手打到他断手断脚,下次面试,别让我再见到你。” 时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收紧到颤抖。 这时,一只手意外地包裹住他的手背,安抚地拍动了两下。 时寻偏移视线,看见了柏沉故。 他低声道:“阿寻,这里离面试地点太近,打人的后果是不可挽回的。” 柏沉故是对的。 毕竟从郑路的表情里他不难看出,激自己打人,才是他今天最希望达成的目标。 时寻忿忿地收手。 他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动手才是最下策。 郑路拍动自己褶皱的衣领,嗤笑道:“耽误我时间。” 他转身重新拉住宋秋秋,故意捏住他受伤的位置拽人离开。 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时寻一句:“你最好别忘了我说的话,我说到做到。” 时寻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能留住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郑路带走步履踉跄的秋秋。 他用力握拳敲动旁边苍白的墙面,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侵染全身。 柏沉故轻叹了口气,端起他的手轻轻摩挲。 时寻反手握住柏沉故的手,音调沙哑道:“我想……喝杯奶茶。” 柏沉故连连点头:“我去买,原地等我。” 时寻颔首。 柏沉故急促的脚步声渐远,时寻调出通讯录。 他拨通了夏斯弋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记得你表哥好像是律师?” 夏斯弋应:“嗯,怎么了?” 时寻实话实说:“我想咨询一些关于家暴的事,他擅长这方面的官司吗?” 夏斯弋的声音一滞,磕巴道:“不、不至于吧……你、你动手了?” 时寻头疼于夏斯弋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动了手,但也实在没心情和他瞎扯。 他连连否认:“不是,和我们俩没关系,我替其他人问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继而道:“号码我发你微信,直接说是我朋友就行。” 拿到电话号码,时寻第一时间打了过去。 律所设定的广告彩铃一遍遍响动,扰得时寻心烦意乱。 终于,他等到了对方的接听。 言简意赅地表明意图和身份后,时寻开始咨询。 他问:“我想知道当事人如果想起诉离婚需要满足什么条件、获取哪些材料?” “砰——” 几步之外,一杯奶茶跌坠在地。 柏沉故呆滞地站着。 浅咖色的奶茶溅在他干净的皮鞋上,沿着光滑的鞋面流淌,坠落在一地狼藉中。 第83章 “我会的。” 时寻循声望去,看见了打翻奶茶的柏沉故。 他插进律师讲解的话缝:“赵律师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处理好后再给您打电话,非常抱歉。” 时寻急促地结束通话,迎过去托起柏沉故还沾着奶茶的手:“烫到没?” 柏沉故眸光沉沉地看着他,没说话。 时寻拉住柏沉故的手腕带人去水房,边走边自我责备道:“都怪我,你的伤还没好,我闲的没事让你去买什么奶茶。” 水房离他们站的位置不算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时寻拧开水龙头,水流安静流淌,轻柔地扫过柏沉故的手背,缓解着皮肤间传来的细微灼痛。 荡漾的波纹扩散在脸池间,与时寻的关心细密交织。 柏沉故静静地看着时寻,听着他嘴里接连不断的喃喃自语,心底像生起一方暖炉,驱散心底惶然的凉意。 他其实知道时寻在电话里询问的“离婚”与他们的婚姻无关,可当类似的话在时寻嘴里说出时,他的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搐。 无论,他嘴上说得有多淡然。 时寻从他上衣兜里找出一包纸,铺开纸巾小心按压,湿润沾到平滑的纸巾上,悄无声息地移走他不安的思绪。 柏沉故压住时寻仔细擦拭的手:“怪我刚才走得太急没站稳,我去重新买一杯。” 时寻忙不迭地拉住柏沉故:“不用,我其实不是想喝奶茶,只是感觉情绪有些失控,怕不小心殃及到你身上。” 柏沉故静默地叹了口气,反过来替时寻擦干手,又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 拧开的瓶口溢出黄褐色的液体,柏沉故倒了点放进掌心,拉起他之前打到墙的那只手。 液体在轻缓地揉搓下发热,散出的药味钻进时寻的鼻腔,他愣怔地垂眸:“药酒?你不会是随身带的吧?” 柏沉故否认:“不是,药是奶茶店老板多余的,我顺手转买来的。” 揉压了半晌,他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疼不疼?” 时寻摇头:“还以为你会说我。” 柏沉故语调低沉,融进显而易见的自责:“我最该说的是自己,明明就在你旁边却没来得及制止。” 时寻心下一沉,这才易地而处地体会到了自己锤墙时柏沉故的感觉。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有人疼的人了。 他满含歉意地对柏沉故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不这样了。” 柏沉故向他回以拥抱。 时寻视线下沉,落在墙角的拖布上。 他轻拍柏沉故示意对方松手。 脱开怀抱,时寻伸手抓起一旁的拖布:“我先去把打翻的奶茶收拾好,万一有人摔倒就糟了。”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走廊,时寻回来清洗拖布。 水流在拖布上激起震荡的水花,重新捞起时寻心中的难过。 看着池中下漏的污水,时寻拿出手机。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时寻快速点进去,那是他之前托人脉广的朋友打探的消息,等了好久,总算有信了。 「不是我没放心上啊,当年郑路转学后基本和大家断了联系,我费了好大劲才问到,但也蛮模糊的,你对付参考一下。」 「郑路当年转学去了隔壁市,后来考上了津宁工业大学,据说是连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我还听说……宋秋秋当年好像也上了津宁工业大学。」 看到消息的最后一行时,时寻的脑子里嗡鸣一声。 原来他不在的这些年,郑路早就重新缠上了秋秋。而这样屈服于暴力和恐吓的日子,秋秋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捏紧手机,郁结在胸口的浊气不上不下地哽住,噎得他闷窒异常。 柏沉故关紧水龙头,接过拖布单手卷拧,放在一旁沥晾。 时寻犹犹豫豫地看向柏沉故,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出时寻的踟躇,柏沉故先开了口:“秋秋遭遇了家庭暴力,你想帮他离婚,对吗?” 时寻错愕地抬眸:“你、你都听见了?” “没有。”柏沉故如实道,“我看见了他们手上成对的婚戒,加上秋秋的反应和他略显奇怪的走路姿势,猜出来的。” 时寻激动地抓住柏沉故的小臂:“走路姿势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柏沉故不敢确定,无奈地摇头道:“不好说,得再见一面才知道。” 时寻揪心地攥紧拳头:“我其实悄悄在他兜里塞了张小纸条,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面试等候时,实验室给每个人发了一张信息确认表。 时寻发现自己的信息有误,就在表格上方附了一张便签纸勘误,后来考官要求他把修改的内容誊抄在原版的信息表上,便签就留在了他兜里。 纸条上有他的电话和住址,也不知道秋秋能不能看见,他更担心的是,秋秋会无视他的帮助。 时寻清楚地明白,如果秋秋自己不能勇敢站出来,他作为一个外人,即使是帮助报警,事件也只会不了了之,而事后,秋秋定然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柏沉故轻抚他的背脊:“我知道你着急,但这种时候更要冷静,你之前联系的是律师对吧?继续,做好万全准备才能真正帮到他。” 时寻连连颔首。 整个下午,柏沉故一直陪着时寻整理资料,试图在旁人的经历中找出些供秋秋参考的经验。 临近五点,时寻接到了沈教授的来电。 他第一反应是程沐则出事了,他慌忙点击接听,发现出事的竟是他自己。 原来学校接到了匿名举报,称他导师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帮助他剽窃他人研究成果并获奖获利。 与此同时,学校也涌起很多风言风语,大量账号对他进行抹黑,连言辞也如出一辙。 好在学校目前仅是内部调查核实,暂时没有牵连到导师。 这也算是一堆坏消息中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这些事时寻都没放在心上,也知道是谁干得好事。 他当然可以选择简单粗暴地黑掉目前为数不多的谣言传播源,但那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毕竟等到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一切谣言必然会不攻自破。 只不过,事情发展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得更糟糕。 两天过去,时寻没有接到有关秋秋的任何消息,网上也接二连三地冒出所谓的“受害者”,不理智的网友开始跟随辱骂时寻,甚至疯狂向津松大学投诉。 津松大学迫于舆论压力发了一则正在调查的公告,再度掀起热烈的讨论。 这天晚上,时寻接到了郑路的电话。 手机振动,刺眼的电话号码显示在屏幕上,晃得人心烦。 时寻伸手点击扩音键,与柏沉故共同面对。 油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时寻,我好意提醒你一下,明天就是三面了。” “所以呢?”时寻冷声道。 “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重复一次之前说过的话,秋秋能不能好好在与我的婚姻下讨生活,可全看你了。不过,说起来你最近也没有闲心准备面试吧?既然来了也是丢人,有时间还是多想想怎么解决你的困境吧。” 时寻紧咬牙关,语调刚硬道:“你赢了,我不会去现场,记得你的诺言,别伤害秋秋。” 在对方猖狂的笑声中,时寻按下挂断键,通话就此结束。 良久,客厅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时寻起身移步到窗边,坐在柏沉故架在那里的秋千上。 夜风迎面拂过,围在他身上的躁动震荡不休。 干净的窗面映着两人的身影,柏沉故从他身后走来,替他轻轻摇晃秋千。 站在身后的柏沉故没有提出什么多余的疑问,只是平静地说:“明天是不是有需要我做的事?” 时寻似乎习惯了这份默契地了解,自然地点点头:“第三次面试和上次不同,面试者只要进入就会被要求不得离开,需要持续等待到面试结束,直到现场公布结果,这意味着至少明天整个上午郑路都不可能待在秋秋身边。” 他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一个对半叠折的信封,小心递给柏沉故:“秋秋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会帮我找到他的,对吗?” 柏沉故接过沉重的信封,紧紧捏在掌心:“我会的。” -------------------- 已经在连夜画圈诅咒郑路了。 第84章 “因为我不想再沉默了。” “下一位——” 呼唤的声音过去半分钟,下一位面试者还是没进来。 面试官翻动手中的材料,看着名单里还未进行面试的最后一位,重新向门口喊道:“时寻到了吗?” 一阵清风从门口刮过,扫过一片孤寂的空荡。 今天的面试顺序是凭借自我意愿互相协商决定的,大家都不想排得太靠后,毕竟这样露怯,面试的印象分也会降低。 可这些争破头靠前面试的人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眼里最具竞争力的对手居然排到最后也没出现,原本安静的房间因此传出阵阵窃窃私语。 “安静。” 面试官转身警示,起身走到门口查看情况,可目之所及除了留在外面维持秩序的人员,再没发现其他人。 郑路从完成面试的人员区站起来,出声道:“老师,我认识时寻,昨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实验室面试难度太高,他自觉没有能力胜任,打算放弃。” 站在门口的面试官怔了怔,遗憾地长叹一口气。 她折回屋内,与其他几位面试官进行眼神交流,最后无奈地开口宣布:“既然——”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 时寻粗喘着气,尽力平复自己沉重的呼吸:“今天实在是有重要事耽搁了,应该还来得及吧?” 才泄了一通气的面试官蓦地转过身,语气里尽是藏不住的欣喜:“有人说你放弃面试了,我还真以为你受外界影响不来了呢?” “放弃?”时寻看向还站在众人之间的郑路,不屑地哂笑道,“我放弃难道让他这种只会抠脚的人进实验室污染空气吗?” 郑路上前半步:“你——” 却被时寻当场打断:“各位面试官们,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还未落座的老师当场控制纪律:“后面的人赶紧坐下,故意影响正常面试的即刻取消资格。” 郑路攥紧拳头怒视时寻,想伺机眼神警告,却根本找不到时机。 看着郑路怪异的神情,老师皱眉道:“还不坐下?是要我请你吗?” 郑路忿忿地瞥了眼时寻,不情不愿地坐回原位。 虽然迟了一点,时寻的状态却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听着时寻的侃侃而谈,郑路的拳头越攥越紧,面色也愈发铁青。 坐在他旁边的面试者见他状态不对,好言关心,却遭到了他反感的回怼。 面试时长过去大半,坐在最右侧的老师却提出一个令时寻意外的问题。 “时寻同学,你最快明年才能拿到毕业证,这就意味着你现在的学历水平只有本科。原本我们可以考虑你过往取得的优异成绩,认为你拥有取得硕士学位的能力,但最近网上出现了对你和你导师的诸多质疑,对此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尖锐的言语一出,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悬在时寻身后墙面正中的钟表“哒哒”响动,揭开连日来抵在他心口的压力。 这份压力并不源于“墙倒众人推”的诋毁,而是因自己的私怨给老师声誉带来的影响。 时寻动动略僵的嘴角:“您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请说这类无根据的话时,不要提及我的老师。” 场下持续安静,无人敢说话。 时寻继续:“至于您的疑问,我写过的论文都附在各位老师手中的材料里,只要是论文议题的内容,我答不上来任何一个问题,我可以当场认下抄袭的污名。” 面对这样的自信和从容,在场所有人的顾虑都因此打消一截。 但发出疑问的老师却坚持提问,可即便是再边角的问题,时寻也对答如流。 接连不断的提问显然超过了正常的面试时长,另一位面试官试图调和,向时寻提出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作为收尾:“最后我想问,你为什么想参加实验室的项目?” 对方的话说完,时寻并没有向之前那样立刻回答,而是选择了沉思。 片刻后,他说出了自己组织良久的回答。 “前段时间,我去灾区支援,目睹了很多在灾难中受伤的人,也感受到了救护者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时我才发现,我想做的事居然这么有意义。 “未来,如果我们成功研发出高比例自有专利的手术机器人,我们就可以改变这项科技被国外垄断的现状,实现高覆盖率。 “届时,无数人会因为我们的努力而获得医治的机会,很多因操作问题带来的并发症死亡也会减少,这就是支撑我站在这里的最大信念。” 时寻的声音低低,却点燃了众多在场者内心高昂的斗志。 他们自发地抬手鼓掌,甚至连刚刁难过时寻的面试官也忍不住鼓起掌来。 面试现场俨然变成一场动员会,一时掌声雷动。 面对周围人的追捧,郑路终于憋不住了。 他大声地起身制止道:“时寻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你们的掌声!也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同僚!” 掌声在他愤怒的吼喊中渐熄。 郑路走上讲台,拿出优盘插进控制投屏的主机,调出他事先准备好的照片,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 “我和时寻是高中同学,他不满我是同性恋,对我和我当时的男朋友大打出手。我始终认为爱本身没有错,可他却动用家庭关系,逼迫我和男友转学,直接导致了我们分开数年。” 他左右翻动,展示着当时学校对时寻的处分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处分理由,甚至还有事发时的照片。 想起时寻面试前对郑路的恶语相向,众人面面相觑。 郑路趁着形势大好继续添油加醋地煽动道:“这样心怀偏见的人,还在这儿和我们谈及什么大爱无疆!” 在座的大多数都知道,实验室之所以能成功筹建,得益于一个曾经担任过国外手术机器人项目的核心技术骨干,而这个人,刚好有一个受过性向歧视的同性伴侣。 如果与他交恶,想留在实验室的可能几乎为零。 时寻也很清楚这一点。 台下中心位置的面试官面色阴沉,强压着情绪向时寻确认:“是这样吗?” 时寻抿抿嘴唇。 他艰难地滑动喉结,点了点头:“是,当年我的确打了人。” 屋内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时寻能当场承认。 时寻没有理会周遭异样的眼光,看向还在博同情的郑路,语气忽而凌厉:“但我阻止的从来不是因相爱靠近的心,而是凭借一己私欲妄图强迫他人的暴行。” 郑路脸上的表情定格。 时寻上前揪起他的领子:“你说你和秋秋相爱,他知道吗?”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郑路:“当年没有坚持报警,是我这么多年来犯过最大的错误。” 郑路忘记挣扎,木讷的神情逐渐掺进不可置信的惊惶:“你怎么会……你怎么能……你明明答应过他死也不和任何人说出那件事的!” 面对这成闹剧,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突然,一声清亮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因为我不想再沉默了。” 郑路竭力逆着时寻的力道向后方望去,竟真的看见了宋秋秋。 他耷下眼角,试图摆出他惯用的威胁表情。 柏沉故却从秋秋身后绕前,挡在了两人之间。 他偏头看向时寻,嘴唇翕动着无声道:“久等了。” -------------------- 终于要写到当年的事了!! 有事晚更,久等了~ 第85章 “我是不情愿的。” 终面前一晚。 柏沉故接过时寻手里的信封,封纸在手中压出褶皱,缝隙中尽是来自时寻深沉的信任。 “哐——” 门口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两人同时望去,却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声响的具体来源。 柏沉故收好时寻交付给他的信,向门口走去。 他按动把手,却感受到门板处传来一阵阻碍的力道。 柏沉故稍微用了点力,明显听到了摩擦的细响。 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的手伤还没痊愈,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忙叫时寻:“阿寻,过来看看,好像有人倚在我们门口。” 时寻立即起身,秋千剧烈晃动,影子在玻璃的映照下摇摇晃晃。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从狭缝里挤出去,看见了那具苍白灯光下包裹的孱弱身体。 “秋秋!” 时寻惶急地蹲下身,双手搭在宋秋秋身上,费力地扶他起身。 压在墙壁上的影子艰难移动,时寻搀着意外出现的秋秋,带他走进屋子。 时寻刚定住步子,秋秋却挣开他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两人皆是一惊,连忙俯身搀扶,可秋秋却拒绝起来。 他崩溃大哭,眼泪一颗颗地往地板上砸。 “对不起,我知道不该来找你们,但我真的真的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时寻试图拉起秋秋,秋秋却执拗地一定要跪着说话。 柏沉故伸手搪住他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强求,时寻只好暂时松手。 他的心焦却没因此减缓半分:“秋秋,没关系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秋秋缓缓支起身,视线落在他眼泪打湿的那块地板上:“今天中午,郑路强逼我喝下一杯牛奶,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蒙眼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种感觉唤起了宋秋秋很多不好的记忆,他害怕地疯狂挣动,捆住他的椅子却纹丝不动。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胡来了,他努力安静下来。 一股气流迎面吹来,光线的变化压在他深黑色的眼布上。踏进的脚步声逼近,带着令他熟悉的恐惧。 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颌骨,迫使他抬起头:“十多年过去了,时寻竟然还愿意无条件地帮你,你当年是不是和他有过一腿,啊?” 秋秋本能地缩身一抖,喉口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郑路却并没有收力,持续发力捏动他的骨骼:“明天面试,如果我不能顺利出现在入选名单里,或者是时寻和我一起入选了,我都会打断你的腿,等到好得差不多就再打断另一条,让你永远也出不去。你最好祈祷他肯为你放弃大好前程,否则……你就永远待在这间屋子里吧。” 郑路甩开他,刺痛感从秋秋的颈后传来,他却不敢吭声。 房门关合,那个可怕的存在也随之消失。 秋秋感觉得到自己身处偏僻,但好在郑路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走后房间就再无人看着了。 过程虽然艰难,但好在成功脱逃。 维持逃离时的镇定耗尽了秋秋的理智,拦到车的一刹那,他脑子里只剩下时寻留下的地址。 他开口报出位置,车辆疾驰前行。 时寻彻底急了:“走,我们马上报警,你的一味忍让只会让他变本加厉,不用害怕他,我们会帮你到底的。” 秋秋却还是不肯起来:“你们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还愿不愿意帮我……” 时寻的动作微顿,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你们之所以会分开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 秋秋错开时寻的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尾声也越来越小。 时寻扯动自己不自觉发僵的嘴角:“秋秋,你在说什么?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秋秋伸手撑住地板,指尖艰难地弓起:“时寻,你知道当年那件事后外面是怎么说你的吗?” 时寻还以为秋秋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听到是这件事,悬着的心才微微松懈。 “知道,无非就是说我报复心强、恃强凌弱什么的,这种话我早就习惯了,没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的。”秋秋用力摇头,指关节压到发白,“郑路怕别人知道真相,在外面说你打他不止是为私怨,更因为你厌恶同性恋,用以迎合当时传出的各种风言风语。” 秋秋的话重锤般敲在时寻的后脑勺上:“……你说什么?” 冷风卷起的枝叶借力敲击窗口,喧嚣的异响无限制地放大,模糊间带他回到高一那年。 时寻呆怔地盯着窗外,出神地看向一片片贴着玻璃窗滑下的树叶。 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了,暮色西沉,光线式微。 说起来,时寻一整天都没看见柏沉故了,同班的学长告诉他,柏沉故是请了病假。 时寻不放心,恰好最后一节课改成了自习,他打算再待一会儿就逃课提前离开。 逮准机会,他从后门溜走,快速走出教学楼。 时值上课,校园的甬道寂静无声。 时寻不敢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决定绕到后面的小偏门翻过去。 柏沉故家他只去过一两次,路不是很熟,就在他仔细回忆时,意外听到几声不甚明显的呜咽。 他四下环视,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正当他继续向前时,一声清晰的闷哼传来,接着就是呼喊的“救命”。 郑路被咬到缩手,给了秋秋可乘之机。 “你他么敢咬我!”郑路恶狠狠地捂住秋秋的嘴,“你再敢喊一下我——” 猝不及防间又是一口。 秋秋竭力求救,声音嘶哑:“时寻!我看见是你!你救救我!” 郑路惊慌地堵住秋秋的嘴:“你给我闭嘴。” 但显然来不及了。 他的话音刚落,沉重的书包就从他脑袋上砸了过去。 郑路手上的力道一松,一只手揪着他单侧的肩膀直接将他掀翻过去。 时寻震惊地看着秋秋半裸的身体和层层叠加的抵抗伤,一时失语。 秋秋拼命拉扯衣服遮挡,声音含混不清:“不是的,我是不情愿的……” 时寻快速收回视线,猛地抓起郑路的衣领:“你干什么了!” “时寻,你别多管闲——” 郑路的话还没说完,时寻的拳头已经不加敛力地怼在了他脸上。 “时寻!”郑路边躲边嚎,“你欠我那么多,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时寻顿住手。 他从地上揪起郑路,盯着这张不再稚嫩的脸:“郑路,当年被领养是我无法抉择的事,所以我也从来不欠你,忍让多年也只是为了幼时的情谊。” 余光里,秋秋还在蜷缩着颤抖。 时寻攥紧双手,死死勒住郑路的衣襟:“从前我始终觉得你本性不坏,只是缺人引导,可现在我才发现,你连人都不是,从今天开始,我就当我认识的你死了!” 他聚集力道向后一冲,郑路的后脑勺与坚硬的地砖“哐当”撞击。 他压住郑路搪挡的手,再次下拳。 少年人的怒火不加节制,鼻血沾在时寻的骨锋处,反复印在郑路肮脏的脸上。 一切呼嚎求救如同静音,只剩无边汹涌的怒意。 -------------------- 最近几章会把当年的事情全部讲清。 第86章 “我是犯过错。” 时寻是被校长和其他老师强行带回办公室的。 他脑中一片混沌,周围传来的声音像包裹在水中,隔着一片朦胧。 气氛闷窒异常,校长拍桌怒道:“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一片震怒中,郑路率先开了口。 他用被打得口齿不清的声音坚持为自己开脱:“对不起老师,我和宋秋秋产生了点矛盾,时寻一向讨厌我,就拿我欺负宋秋秋为借口对我动手。” 说着,他暗暗威胁地瞪了一眼宋秋秋。 秋秋后脊一震,临到嘴边的言语被撕成碎片,化作不明意味的蚊呐声。 时寻说不出话,上前就要拽着人继续打。 一旁的老师拦住他:“够了,有话说话,再动手直接开除!” 时寻看似强硬,实则早就透支到外强中干,他后退半步,勉强倚在一旁的橱柜上。 血液在他的手背间干涸结块,像一张蛛网约束着他的动作。 他尝试说出刚才的情况,却根本无法开口。 踟蹰间,另一位老师进入校长室:“校长,监控录像取来了。” 听到“监控”两个字,郑路的脸色明显一青。 那位老师在校长的示意下走到电脑前,插入优盘。 监控自动播放,在老师的眼镜片上映下不甚清晰的倒影。 校长撸起袖子走近电脑:“行啊,都支支吾吾不说,那我自己看。” 他指着屏幕指挥道:“拉进度条啊,这得看到什么时候?从最后一节课后五分钟开始看。” 看监控确实比任何说辞都更具有说服力,却也意味着令秋秋难堪的情形会被更多人看见。 不待时寻撑起身,秋秋抢先一步上前,焦灼地阻拦道:“老师,你们能不看吗?是郑路说喜欢我,纠缠不成就想强迫,时寻是恰好路过看见……” 电脑显示屏上,监控还在播放,倍速呈现着快速发展的事态,出现了令老师们震惊不已的画面。 时寻眼疾手快地按下电脑电源键。 录像中止。 老师们面面相觑,原本的怒气像被水泥砌平,封得严严实实。 时寻抓住校长的袖口:“您会帮秋秋的对吗?” 校长眼神闪烁,僵硬地扯起嘴角:“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张老师。”校长压住他的手腕向下推,“先带他去医务室吧。” 敏感的时寻很快捕捉到了不对,他用力抓住校长的手臂,阻止手掌继续下滑:“您这是想支走我?” 校长不置可否:“他们的事不是你能管的,去吧。” 时寻的双眸倏而睁圆,加重了捏攥的力道:“我走了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校长向上抬手,彻底挣脱时寻,眼底的温度骤降:“你管得太多了,去做你该做的事。” 发生冲突事件的流程时寻太熟悉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潦草打发,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叫家长的处理方式。 看着校长落在秋秋身上的眼神,时寻彻底明白了——他是想从秋秋下手,直接盖住这件丑闻。 时寻后退几步,挡在秋秋面前:“学校的处理方式难道就是息事宁人,让受害者忍气吞声吗?行,你们不管,我管!” 他脱下外套罩在秋秋身上:“走,我们去报警,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时寻的步伐还没迈开,校长警告他道:“干什么!你要是报了警,自己也难逃责罚,甚至可能留下案底。你年纪小不知道这有多严重,这会影响到你以后的人生知道吗?” 时寻捏紧指节,眼里的坚毅半分不碎:“那也比放过他这个畜生强!” 校长快步绕到他身前,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们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大把青春在手,没有几个是没犯过错的,要是事事都追究到底,多少人会失去光明的未来?你之前不也总打架,学校不也宽容待你了吗?” 时寻定定地仰头看向校长:“除了今天,我从来没主动动过手,我是犯过错,但不是犯罪!” 他推着秋秋往前走,手臂上传来一阵阻碍。 秋秋逆着他的力气拽住他:“时寻,这件事就过去吧,我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你能不能不报警?” 时寻惊诧地看向秋秋,神色木然:“秋秋,你在说什么……一个人做错事要是没有惩罚就只会再犯,你想过以后会怎样吗?” 郑路显然吓坏了,他焦急地插话道:“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我写保证书,我回去就转学,我离开北池,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他惊慌地看着时寻:“看在我们曾在一个孤儿院里生活过,求求你放过我,别做得这么绝行吗?” 时寻嗤笑:“我绝?到底——” 秋秋下跪的声音打破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拽住时寻的裤脚:“时寻,我求求你,我妈妈病重,这件事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她一定会撑不下去的。” 时寻立刻蹲下扶住秋秋。 秋秋借势紧紧攀住他的双臂:“你也见过她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能——” “……” 望着泪眼婆娑的秋秋,时寻咬住下唇,齿尖穿过皮肉,生锈般的血味在口腔里四下侵蚀。 他沉默地低下头,无奈地合眼。 那天,时寻在校长室里据理力争,在转学前郑路的档案里留下了一个处分。 为了防止其他同学议论,时寻主动要求学校也下一个处分给他,对外一致说是他和郑路打架,殃及了前来拉架的宋秋秋。 安全护送秋秋回到宿舍,时寻感受得到秋秋不想他陪,便索性回家。 一个平时和他要好的朋友听说他出了事,翘课在校门口等他。 但时寻没有和他搭话的心情,只是默许他跟着自己一起前行。 平时坚硬的石板路此刻踩起来软绵绵的,每一步都像踏进棉花般虚浮。 时寻不知道自己正确与否,也没人能帮他判断。 污水从活动的砖缝里溅出,阴湿他的鞋面,时寻却没有换路,就这么失神地走着。 朋友默默跟了好久,为难地问道:“时寻,你就那么厌恶同性恋吗……” 时寻脚步一顿,感受到了兜里手机的振动。 窄小的屏幕上显示着“院长妈妈”的备注,他直接点击接听键。 通话那头率先传来声音:“小寻,我听说你打了小路?” 时寻不知道院长哪来这么灵通的消息,面临她的质问也只得承认:“是。” 墙壁处裸露的砖石通红,与他内心的煎熬一般颜色。 院长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说着:“我知道小路这孩子时常会做错事,但你们毕竟是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情意,他要是没做什么特别——” 许是院长妈妈的嗓音能轻易突破他的防线,时寻一时没憋住,愤恨道:“这种事难道还不够恶心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 时寻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秋秋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胡言了几句道歉,匆忙挂断电话。 身边,朋友始终凝视着他。 时寻舔舔嘴唇:“怎么了?” 朋友摇摇头,没再重复通话前那句他没太听清的话。 时寻没再问,歉疚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朋友“嗯”声同意。 不远处的围墙一侧传来异响,时寻神色暗淡地瞟去一眼,视野所及,并无旁人。 再转头时,朋友也离开了。 时寻默默敛声,感受着四周空荡的孤寂。 -------------------- 这就是围困柏沉故多年的梦魇。 第87章 “等开花我去你家看。” 疾风骤雨侵袭而来,急促的水流交融成水幕,紧密地铺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秋千摇晃的倒影。 柏沉故后退半步,失神地踏入沙发的阴影里。 时寻瞳孔收缩,担忧的情绪带他走出回忆的牢笼。 “阿寻。” 他轻声呼唤时寻的名字:“你们出事那天,我去学校找过你,院长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我以为你说的很恶心的事是……是……” 柏沉故的话没说完,零散的信息在时寻脑中聚拢靠近,将对方说不出口的部分拼凑完整。 他目光灼灼地抬眸看向柏沉故:“所以你信了,不问一句就下了定论吗?” 秋秋痛苦地蜷缩,自责的声音闷困在身体间:“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向柏辰证实了流言。” 事情发生后,校园里谣言四起,看到点现场情况的同学与其他人互相八卦,零碎的信息病毒式地扩散,事件快速发酵。 郑路很快意识到,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法已然无法掩盖事实,当机立断想出了另一套说辞。 情侣身份解释了秋秋的衣衫不整,厌恶同性恋给了时寻突然打人的理由。 郑路趁学校还没有公布处理情况前大肆传播那条捏造的谎言,等到学校的事件处理结果出来,已经没有人信了。 秋秋在各种流言蜚语中煎熬挣扎,度日如年。 那天,他在回家路上见到了柏沉故。 柏沉故的脸颊苍白到如同被抽尽血色,眼神也丢失了往日的神采。 那神情化为巨大的压力落在宋秋秋心口,压得他喘不上气。 尤其当柏沉故向他核实传闻的真实性时,那种压力瞬间抵至顶峰,本能的害怕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秋秋就这样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对不起……” 秋秋持续道歉:“其实那天我在说谎,我母亲的确生病了,但没有我说得那么严重。我是害怕大家知道郑路对我……只要想到可能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就怕到想死,是我的自私害了你们。” 时寻呼吸暂停,剧烈的心跳撞开旧日未愈的伤痕,带来狰狞的疼痛。 当秋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柏沉故已经转学了。 秋秋无法承受面对时寻产生的巨大心理压力,也选择转学离开。 时寻低眸苦笑:“可你为什么不问我……” 凌厉的雨点砸在玻璃上,雷电劈开一道光亮,从窗口冲进来,罩在两人身上。 柏沉故轻抬手腕,指节却在乍亮的光线里微微蜷缩。 他声音一哽:“阿寻,其实我曾亲口问过你的,就在我病愈回校的前一天下午。” 时寻惊愕地抬起双眼,注视着柏沉故灰蒙的神色。 一如多年前。 学校的处分通知张贴了两天,许是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那件事,时寻不清楚通告有没有效果,只得向朋友了解情况。 “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还多吗?” “不算少。”朋友无奈道。 “他们都怎么传的?”时寻又问。 朋友为难地看向他:“你真要听啊。” 时寻确认地点头。 朋友继续说:“无非是传你不好惹,说你看郑路不顺眼——” 听到郑路的名字,时寻的火气再次上头,他挥手打断,选择性地问了一个最关键性的问题:“秋秋呢?这些流言有关乎秋秋吗?” “有是有。”朋友说,“但大多是说他可怜,这件事的主要关注点还是在你,总之说你说得很难听。” “那就好。”时寻反而松了口气,“谢了,有空请你吃饭,先走了。” 时寻无所谓别人怎么骂他,只要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今天是周日,如果柏沉故没生病的话,原本是会来给他补习的。 柏沉故已经六天没来学校了,也不知道病好了没。 时寻失落地叹了口气,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快到的时候,他从兜里拿出钥匙,却意外发现一道阳光照耀下的影子。 他猛地抬起头,竟看见了柏沉故。 他激动地上前:“你病好了?没事吧?前两天我还去你家看过,但是你的家人告诉我他们送你去别的地方治病了。” 柏沉故颓唐地低声应着:“嗯。” 时寻轻轻歪头,忧心地问道:“你心情好像很差,怎么了?” “没有,只是病没大好利索。” 柏沉故撑起些精神,瞧上去勉强到突兀。 时寻连忙打开门锁,喊柏沉故进来,他倒了杯热水递给柏沉故:“你病才好,真不用特意赶过来帮我补习。” 柏沉故的指尖搭在杯壁边缘,沉声道:“我听说你和人打架了,外面的传言……” 耗尽最后一丝电量的挂钟停止转动,贡献了临终前的“咔哒”声。 “是真的。” 时寻的喉结滚动,又重复了一遍:“都是真的。” 柏沉故沉默。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无限吞没着两人的呼吸。 时寻局促地捻动指尖:“那件事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那样了,真的。” 他无力地说着,眼前人的眼神却愈发晦暗。 “好了。”时寻起身岔开话题,“我们不说这个了,我看你脸色不好,快喝点热水缓缓。” “嗯。” 柏沉故尽量自然地回复着,艰难地吞咽着入口的水。 时寻尴尬地向前几步,拿起电视柜前的塑封袋,重回柏沉故身边:“我送你个礼物。” 柏沉故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反应迟钝地没说出话。 “去看你那天,我帮附近的花店老板拦住了她差点跑丢的猫,为了感谢我,她说可以送我任意一束花。但我想着你也不在,要了花也没人可送,就问她讨了包花种。” “老板娘说,这花——” 说到一半,时寻卡了壳,他翻动种子,没能在空空如也的包装上找到花卉的品种,只能凭借记忆继续:“好像叫什么梗的,反正很好养,听说开花也漂亮。” “我是没有种花的天赋,上次捡的绿萝都没养活,就不霍霍它们了。”时寻把种子塞进柏沉故手里,“送给你,等开花我去你家看。” 门口倒灌进一阵冷风,劈开水杯上方蒸腾的热气,蒸汽一份两股,被迫分路扬镳。 屋内的温度恍若流失,柏沉故隔着袋子握紧手里的种子,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 是洋桔梗种子。 第88章 重看记得清除缓存! 时光须臾而过,转眼便是半月。 下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进行随堂测验,要求大家利用课上时间做完一套卷,而他会占用一节晚自习讲完这套试卷。 卷子中午就发了,时寻记得是收进了数学书里,他向摞在书桌左侧的书本堆中探出手,意外摸到一个信封。 看模样,居然像一封情书。 刚考上高中那会儿,时寻倒是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情书,只不过后来他在校内“凶名远播”,情书这东西在他这里就彻底变成了稀罕物件。 虽说罕见,但时寻也并无兴趣,正当他打算继续找卷子时,信封右下角的字迹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熟悉的字迹不是别人写的,正是出自柏沉故。 时寻的心脏不可避免地咯噔一跳,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有同行回家时路灯下交叠的影子,有挑灯夜读时窗口映出的倒影,还有坐在操场上赏月时的依偎。 一瞬间生出无限可能。 被赋予期待的信封似是生出温度,灼烫得他不敢轻易伸手触碰。 周围,卷子的翻动声清脆,赋予他一层新的紧张感。 时寻酝酿良久,终于拿起信封,他拆开信纸,铺开内里平整的折痕。 纸面洁白如雪,只有最中间写了一行字迹,可信的内容却直戳心窝。 「我要离开北池了,万望珍重,勿念。」 时寻不可置信地看着纸面上的字迹内容,情绪一跌坠崖。 没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柏沉故这个时候要离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惊惶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登时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 数学老师皱眉呵斥道:“干什么呢时寻,没睡醒?上课了知不知道?” 叱骂声戳醒时寻的失神,他出声道:“老师,我有重要的事需要请假。” 老师不悦地问他:“卷子做完了吗就请假,随堂测验就不重要了吗?” 时寻急切地向前半步,身子不慎撞到桌角,课桌向旁偏移,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按住疼痛处,语速极快地说:“老师,做完卷子就可以请假吗?” “行,你先写完再说。” 那话音未落,时寻就抓起手中的卷子向讲台走去。 “谢谢老师!” 他把利用课间时间做完的试卷往讲桌上一放,不等老师再做反应就一溜烟地冲出教室。 光线渐沉,傍晚迫不及待地与黑夜交接,时寻不管不顾地赶往柏沉故家中。 他不知道那封信是什么时候放在他桌子上的,也不知道柏沉故是不是已经走了,但这是他唯一能找到柏沉故的途径,他必须尝试。 他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混乱的呼吸与疾风交织,被浑浊地抛在脑后。 在靠近柏沉故家仅剩十几米的时候,时寻看见了在楼下等待的车辆。 他认得,那是柏沉故家里的车。 他竭力飞奔而去,正巧迎上刚刚下楼的柏沉故。 暗淡的天色笼罩着柏沉故的身体,压在他沉重的行李箱上,在箱身的纹理中印下阴郁的黑影。 时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来不及平复半分便被迫开口:“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柏沉故垂下眼眸:“我要转学了。” 涣散的气息无法展现出时寻的焦灼,他时断时续地说着:“没几个月就要高考,转学对你的波动太大,有什么事不能等你考完再说吗?” 柏沉故没看他,往日脸上那种温柔到能融化冰雪的笑意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风刮过两人的脸颊,无情地掠夺着仅剩的时间。 时寻没等到解释,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柏沉故只是说:“我该走了。” 身旁的温度缓缓抽离,竟似乎在剥离他们之间的回忆。 时寻的心口莫名生出巨大的缺失感,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柏沉故这次要是走了,他们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伸手拉住柏沉故的行李箱拉杆,阻止对方离开。 时寻知道,有些话再不说,这辈子可能就没机会再说了。 “如果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你能不能不走……”他咬紧牙关,诉出了心里埋藏的秘密,“我,我喜欢你,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时间定格路过的风,呼出的白气氤氲散开,在两人间架起一道屏障。 柏沉故咬肌移动,压在行李箱上的手掌不住颤抖。 “时寻,耍我有意思吗?” “我——” 时寻的否认才起了个头,柏沉故又哽着声音说出了另一句:“但我不喜欢你。” 行李箱冰凉的拉杆上,两人的手相距半拳,却好似远隔千山。 柏沉故拉动行李箱离开。 这次,时寻却丢失了阻拦的力气。 头顶的路灯哑然熄灭,在他和柏沉故间分离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背影渐行渐远,行李箱滚动的声响碾过心口,轧出道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车门关合,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也无法淹没柏沉故的疼痛。 漆黑的行李箱上留下半片洋桔梗的花瓣,淡紫色的锯齿边缘划开残忍的色块。 柏沉故心里很清楚,时寻刚刚的“告白”只是为了留住他。 他走后很快就是高考,考后就会去津松,时间会无限延长他们的距离。 即便现在时寻愿意迎合他的心愿压抑自己勉强与他凑在一处,早晚会在承受力崩塌时与他彻底决裂。 与其等到那天,不如现在就结束,至少他们都能保有曾经的美好回忆,成为彼此不可复制的青春。 柏沉故强忍着不回头,捏紧收在手心里的花种。 车辆微微振荡,身侧的母亲低声问他:“这包种子你攥了一下午了,是什么植物?” 街景在柏沉故的余光里不断倒退,他摇摇头:“我不认识,送我的人也不记得它是什么。” 母亲触碰他手里的塑封袋:“我能看看吗?” 柏沉故继而松手。 母亲抽出包装袋,倒扣过来扒动底部,展示出其中喷印的字迹:“原来是紫色洋桔梗,这花挺好养的,就是花语稍显凄凉了些。” 她的声音顿了顿,把花种送回柏沉故手里:“它代表着永恒却无望的爱意。” “永恒却无望的爱……” 无望的爱意,多么应景的花语。 柏沉故低声重复着,心头的伤痕撕裂更甚。 他苦笑一声,伸手捻起行李箱上残碎的花瓣,终究没敢回头。 亲爱的阿寻,再见了。 再也……不见了。 · 窗边的洋桔梗在渗入缝隙的寒风中摇晃,几片紫色的花瓣飘落而下,缱绻地贴近时寻脚边。 时寻唇角颤动,一颗泪珠从旁无声滑过。 他永远记得当年柏沉故决绝离开时的背影,黯淡的光线包裹在对方的背脊上,留予的阴影却深深刻进他的心口。 无数次,他在梦里疯狂追赶柏沉故离去的身影,可只要他碰到对方,幻影就会如泡沫般崩裂。 梦境用最激烈的方式一遍遍告诉他,他们早已渐行渐远,那份爱意是他永远无法实现的妄想,终该隐没于虚无。 可如今他竟才知道,那只曾经他以为无论如何都抓不到的手,从来都是伸向他的。 数年等待的彷徨与悲伤被晶莹包裹,沉沉地撞击在地面上,跟随碎裂的泪花散开,漏进十余年遗憾的缝隙里。 失之交臂的苦涩尽头,藏着一颗融化苦楚的蜜糖。 他缓慢抬起唇角,指尖一寸寸向柏沉故的脸颊靠近:“其实,当年我不是自作多情对吗?” 柏沉故伸出手,接住他的手背。 交互的体温拨动时间的闸环,带他们回溯到分离的那个傍晚。 只剩半拳之隔的两只手靠近触碰,在交握间安抚着彼此的颤抖,一道迟来的光芒柔和地包裹住两人的心脏,耀目地驱散着不安。 柏沉故尽力克制,声音却还是抖得厉害:“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在年少时毫无保留的相信和保护里,在重逢时迷惑一点就彻底沦陷的疯狂里,在结婚后无底线的尊重和呵护里。 “我不知道。” 时寻的眼泪簌簌而下,无休止地释放着藏匿多年的小心翼翼:“哪怕是发现你这些年关注我的痕迹,我也只当你放不下的是当年那段诚挚的友情,你不说,我怎么敢想呢?” 柏沉故温热的泪水在眼眶处凝结,迅速在他脸上滑出一道清晰的泪痕:“十一年,我守着这份心念压抑了十一年,阿寻,不敢想的是我……” 他拉起时寻的手,带他走到阳台上,低头望向灿然盛放的洋桔梗:“你留给我的花种我种出来了,它们没撑到见到你的那天,但是他们孕育出的后代们见到了。” 时寻的心脏剧烈一缩。 花种…… 原来家中随处可见的,旁人眼里柏沉故最喜欢的花,只是当年他随手一送,他自己都忘记名字的花种。 即便是那样绝望的分别,柏沉故还是带走了那包种子,默默守护着那份看不到希望的念想。 而从他踏进柏沉故这里开始,小柴、赛事纪念品、洋桔梗…… 无处不在的,都是柏沉故的爱。 花枝摇晃,积聚的大颗泪珠跌落,砸进飘落的花瓣间。 时寻触碰眼前淡色的花瓣,爱惜地抚摸着,声音微颤地问道:“它有花语吗?” 柏沉故的呼吸暂停一息。 他凝视时寻,轻声答道:“是永恒不变的爱意。” 时寻一滞,逆着荒唐的命运扬起酸涩的笑容:“是我对你永恒不变的爱意。” 脚下的花瓣微移,炽热的胸膛相贴,交换着超过十余年的悸动。 浓烈的爱意穿过时间长河,化作此刻的亲吻。 雷电闪动,带来的光线再次铺满房间,两人的身影在雨中热切交融,燃不尽无穷的深情。 -------------------- 本章补充了碰撞的情感变化~ 第89章 重看记得清除缓存! 两人从拥抱中分开。 时寻擦掉还缱绻在脸上的眼泪:“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眼下还有一件事亟待解决。” 他视线下移,落在仍趴跪在地板上的宋秋秋身上。 他移动脚步,上前搀扶宋秋秋。 秋秋反手抓住时寻的手臂,声音跟随指尖颤抖:“你们、你们能原谅我吗?” 时寻向后瞟动柏沉故,柏沉故会意地走到秋秋身后,伸手搀动。 柏沉故低声说道:“先坐下吧,无论怎样结局已成,任谁也无法回到过去,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先告诉我们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们才能帮到你。” 秋秋跟随两人的力气起身,眼底的眸光转动,顷刻间被眼里涌出的泪水淹没。 时寻抿住嘴唇:“是有不能说的吗?还是说……你还对他抱有幻想?” “没有。”宋秋秋猛地摇头,泪花随之甩出眼眶,“早就没有了。” 他定了定心神,尽量简短地描述着这几年在他和郑路之间发生的事。 “当年离开北池后,我回到老家一所高中上学,所有事情都在慢慢变好,我也考入了津宁工业大学。” 进入大学后没多久,宋秋秋就惊恐地发现郑路也在这届新生中。 郑路的出现点燃了他藏于内心的恐惧,他处处努力躲避,却总是会巧合般地与郑路相遇。 但幸运的是,郑路似乎对他并无敌意,只要他有避开的意图,对方也会自动选择避让。好几次不经意间对视时,他都能看见对方充满歉疚的眼神,像是无声地在为当年的事道歉。 时间悄然流逝,一学期,两学期,直到第三学期末的时候,秋秋对郑路的畏惧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郑路开始尝试与他说话,每次的言谈都夹杂着如履薄冰的小心。 一次醉酒后,郑路向他袒露心迹,说这些年一直很后悔当年做的事情,而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太过喜欢他。在对方近乎剖心挖肝的忏悔中,宋秋秋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坚不可摧的盾只要出现一个缝隙,就定然会土崩瓦解。 宋秋秋逐渐沉溺在郑路的无限温柔地照拂中,曾经的伤害也因为“系铃人”的“解铃”而荡然无存。 正当他以为一切只是命运向他开的一个曲折的玩笑时,蜜糖般的爱情陷阱轰然塌陷。 幻想破灭的起始是一本结婚证。 婚后,郑路逐渐暴露本性,曾经的温柔倾覆崩塌。 争吵质问不断,终于耗尽了他最后的耐心,他动手打了秋秋。 后来,秋秋才知道曾经的浓情蜜意也不过是伪装。 从郑路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开始,所有的偶遇、关怀照料、倾诉衷肠都是一场精密的算计。 彻底撕破脸后,郑路变本加厉,家暴无休无止。 秋秋逃离过、抗争过,他什么办法都试过,却始摆脱不了。 时寻在新闻上见到许多被困家暴的人,这些人大多饱受折磨,更有甚者用极端的方式脱困,落下终身残疾。 以前他总觉得那些事很遥远,可看到秋秋,他才猛然惊觉这种事情可能每天都在身边上演。 时寻尽量保持平静,他回想起最近几天查的资料,轻声问:“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他尽力含糊委婉地说着:“这几年你报过警吗?医院的诊疗记录——” 问题还没问完,秋秋突然捂住腹部痛苦地闷吭一声。 时寻立刻向柏沉故投去求助的眼神:“他怎么了?” 柏沉故轻移开秋秋的手,小心掀开他的上衣,简单触诊后连忙带人去了医院。 两人陪了一夜床,秋秋早上没醒多久又不明原因昏迷。时寻放心不下,但他还有面试不得不去,最后只得离开。 在面试现场见到柏沉故和秋秋时,时寻无疑是惊讶的。 一个晃神,郑路就脱离了他的桎梏。 郑路甩开时寻,冲到门口,隔着柏沉故压低声音:“秋秋,你别忘了,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故意把“一家人”两个字咬得很重,提醒着他们之间这种牢固到危险的关系。 秋秋向旁边走动一步,他紧闭双眼,睫毛紧张到颤抖:“事实和郑路说的完全不一样,当年我和郑路只是普通同学,是他表白不成想强迫于人,时寻是为了救我才对他动手的!” 面对宋秋秋的出现和倒戈,郑路怒火攻心,愤怒压在他的三角眼上,衬得他的眼神凶狠更盛。 他想探过柏沉故身侧一把抓住宋秋秋的领子,但他的手才刚抬起就收了回去。 如果动手,这件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郑路努力压制情绪,缓声道:“秋秋,我们的感情走到尽头我们都有错,但你在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污蔑我,我真的很伤心。” 他闭了闭眼,转身看向面试官:“很抱歉,是我情绪太激动才牵扯出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实验室组织面试是选拔人才的,光凭我们两方的片面之词谁也不能判断究竟谁对谁错,不如暂时搁置这件事。” “但——”他言之凿凿的话音一转,“时寻现在深陷风波,如果入选实验室,他身上的负面流言势必会影响到实验室的初期发展,大家当真要为他冒这个风险吗?” 仅一句话,郑路扳回了局面,令事情的焦点重新回到时寻身上。 面试官们的神情严肃,他们不得不承认,郑路的话有几分道理,实验室的项目筹备多年,倾注了很多人的心血,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校园外教堂的钟声响起,宣告着正午到来。 柏沉故向前半步,翻转手机展示。 “十分钟前,时寻曾经的一位任教老师发表了一条声明,愿意以职业生涯为时寻及其老师担保,希望公众能静待调查结果,不要盲目跟风攻击。 “这么短的时间里,这条声明的转发量已经超过几百,其中不乏在职教授和时寻在各类赛事上交锋过的对手,能获得同学、老师乃至对手的认可,难道不足以证明他的能力,获得一份等待调查结果再下定论的机会吗?” 时寻一惊,目光定在柏沉故身上。 -------------------- 卡文写到太晚,校对明天再做啦~ 努努力下章送郑人渣进局子。 第90章 “一切都过去了。” 闻言,几位面试官纷纷拿出手机查看。 这些转发消息的人里,有不少他们熟识的人,他们自发地起身离开,准备进行最后的讨论。 郑路近前半步:“老师——” “可以了。”一位面试官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落座等待结果吧。” 郑路不情不愿地别开视线,始终不肯走回人群中。 面试官们就在隔壁,郑路死死盯着柏沉故挡在身后的宋秋秋,没再轻举妄动。 时寻走到柏沉故身侧,两人并排挡在郑路面前。 不动声色的僵持维持了十分钟之久,众人重新进入房间。 严肃的氛围快速蔓延,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在其中一位面试官手里的文件夹上。 纸张翻动,在她的指间拨转。 她开口道:“辛苦各位坚持到现在,下面公布录取结果,入选的三位分别是李世、宁媛星。” 面试官扬起笑容,眸光向身侧流转:“时寻,恭喜。” 话音未落,站位最中间的面试官厉声补充道:“但如果我们发现录取人存在重大道德瑕疵,将会在半个月内顺位通知下一名面试者进入实验室。” 郑路双眸紧缩,情绪激动道:“凭那个狗屁转发就能证明时寻的能力,抵消对实验室的影响了?这个结果我不服。” 面试官抽动文件夹内的纸张,递了一张A4纸到郑路手上:“这是我们刚接到的内部消息,经过调查组夜以继日的工作,证明了时寻及其老师不存在任何学术违规行为,津大预计下午就会正式向外界辟谣,结束这场恶意抹黑的闹剧。” 看着纸面上白纸黑字的证明,郑路的脸色阴沉。 他愤怒地驳斥着不合心意的结果:“时寻怎么可能排到我前面,一定是暗箱操作,我要求现场和他比试,要是他输了就立刻退出实验室,由我顺位替补!” 几位面试官无言地摇摇头。 郑路手中的纸张被抽离,随之而来的是来自面试官的拒绝。 “很抱歉郑路同学,你的要求不合理,刨除一切客观因素,时寻的综合成绩是第一名,但你却还不到前五,即便存在顺位替补的可能,你仍不能通过实验室的考核。” 郑路的眸光涣散,木讷从眼眶边缘向中间扩散,逐渐凝结。 面试官向大家点头示意:“感谢大家,今天的面试到此结束,录取人员后续会收到实验室的正式邮件通知,其他人也不用灰心,我们之后还会开放很多机会,期望再次见面,祝大家前程似锦。” 人群在嘈杂的道谢声中散去,郑路回过神,用力扯住公布结果的面试官:“我怎么可能不是前五?他们哪里比我强?!” 时寻快步向前,对上郑路狰狞的面色:“别在这儿发癫。” 时寻的出现转移了郑路的怒火,他扯住时寻的衣领,指节挤压得吱咯作响:“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周围的脚步同时向两人踏近。 时寻压住郑路的手,直接甩了出去:“有病治病,我进实验室凭的是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别说你今天不是终面第四名,就算是,这份机会也是我应得的,和你毫无关系。” 他侧身向几位面试官鞠躬致歉:“很抱歉各位,我们可能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 听懂了时寻的言外之意,几人纷纷离开。 “等等,我才是最适合实验室的人。”郑路试图拦住他们,却没有人理会他。 房门关合,四人的呼吸各有起伏。 周围再无旁人,郑路的情绪喷薄爆发:“时寻,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抢!家庭是,秋秋是,连工作也是! “如果当年被他们领养的人是我,拥有富裕生活的人就该是我,上津松大学的也会是我,今天实验室的录取名额也会是我的,过着偷来的人生,你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时寻不屑地轻嗤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在你所谓的富庶家庭里成长,花出的每一分钱都是有代价的,事实上,我高考后就开始做兼职,不然甚至连学费都凑不齐。” 柏沉故指尖微颤,默默探入时寻的影子范围里。 郑路显然不信:“你编瞎话也编得像一点,他们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不舍得给你出?” 时寻微微吸起一口气:“如果你很早就开始窥探我的生活,那你就该清楚我一直都在想办法赚外快,如果我真的养尊处优,用得着这样牺牲时间吗?” 郑路哑然,振荡的眼神昭显着他的震惊。 时寻继续说:“高考是迄今为止我们遇见过最公平的筛选,是我废寝忘食读书才考上的津大,这也是我能从你手里抢走的吗?” 郑路自顾自地摇头,他在脑中疯狂搜寻论证,试图巩固自己多年来的执念。 “宋秋秋呢?我那么爱他,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可他最后却还是选择站在你身后,还说不是你从中作梗?” 时寻压紧眉峰:“秋秋是人,选择和谁相处是他的自由,离开也是因为受够了你的偏执和自私。” “不对!”郑路否认,“我对他那么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就该喜欢我,就该留在我身边。他怎么可以逃?怎么可以想着其他人!” 他倒吸一口气,锋利的视线妄图穿透阻碍望向宋秋秋:“你必须爱我!必须永远陪着我!” 宋秋秋猛地攥住柏沉故的衣角,颤抖顺着布料传出。 柏沉故和时寻同时相靠一步,密不透风地遮住他的目光。 “你屡次对秋秋动手,利用暴力和精神控制锁住他,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在我看来,你只是拿他当成附属品,你抗拒的不是秋秋不爱你,而是你想要的东西一次次从手中溜走。没有人真心待你,是因为你也未曾真心待过别人。” 柏沉故身后,宋秋秋微微偏移,露出胆怯的眼神:“我报警了,昨天已经做完伤情鉴定,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我们一刀两断吧。” 两人的话精准地戳中郑路的痛处,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直奔宋秋秋:“你别想!宋秋秋,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身边!” 时寻疾步移动,郑路伸出的手直接掐住了他的颈项。 强烈的挤压感锁住时寻的喉口,心跳从动脉处剧烈反弹,血液被迫倒流回脸颊。 “哐——” 时寻的后背砸在墙面上,沉重的撞击旋即包裹而来。 “都是你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不然他这辈子都没胆子反抗我!” 郑路双目圆睁,血丝从龇裂的眼角向内缠绕,扯住他怒火中烧的眼球。 柏沉故蓄力踹了郑路一脚,时寻脖间的压力一松,新鲜的空气旋即钻入肺腔。 郑路脚下不稳,侧身撞在讲台上。 巨大的撞击声在房间内回荡,围绕在郑路沿着讲台下滑的身体边缘。 房门开启,到来的警官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怎么回事?” 郑路疼得说不出话,捂着肋骨粗喘气。 时寻拍动柏沉故检查他脖颈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他看向警官:“钱警官,我们是昨晚的报案人,坐在地上的是郑路,室内监控记录了刚才的情况,麻烦你们调取一下监控。宋秋秋需要回医院接受治疗,我们会尽快去警局配合调查。” “时寻!”郑路扒住讲台的金属包角,竭力从地上支起身,“你他妈居然算计我!” 钱警官稳住郑路的身体,阻止他向时寻靠近的动作:“郑路,你涉嫌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等多项指控,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咔嚓——” 手铐利落地锁死郑路的双手,银色金属反射出清冷的光线,封锁了多年来积压的暗郁。 郑路在警官的推搡下被迫移步,嘴上猖狂地放着狠话:“时寻,我不会放过你的!” 郑路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宋秋秋后退移步,从冰凉地墙面上滑下身。 柏沉故慌张地抱住他,颌骨与他的锁骨相抵。 时寻拍动柏沉故的后背,极小声地安慰道:“真没事,我是故意的,证据太少,设计他在镜头面前再对秋秋动一次手不现实,放在我身上总归没关系。” 柏沉故却锁着他不肯松手:“但我有关系,我有关系……” 时寻被那句话挤得心头酸涩。 “对不起,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他用脸颊轻蹭柏沉故的皮肤,“都是我的错,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忐忑的心跳顺着胸口传来,在拥抱中无限放大。 时寻低头贴近柏沉故的肩膀,柔声安慰着:“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 细化了一下88/89两章的内容,增加了字数,重读需要先清除缓存,不重读不影响剧情发展。 第91章 “也就比你多爱一点点。” 郑路被警方带走后,两人送秋秋回到了医院。 上午面试前时寻没离开一会儿宋秋秋就醒了,他听说时寻去了面试现场,说什么也要去阻止郑路再次抹黑时寻。 可长年累积下来的惧怕刻在骨子里,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站到郑路面前对峙,最后只尴尴尬尬地做了个指认。 病房外,柏沉故的情绪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据赵律师那边传来的消息,郑路被那一脚伤得不轻,中途还去了趟医院。 重逢后,时寻很少见到柏沉故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今天算是一次。 看着柏沉故严肃的面容,时寻的脑中不自觉浮现起他年少总挂在脸上的笑意。 他抚动柏沉故的手背:“对不起啊,你性格大变都是因为我当年的事吧,如果我当时能换种方式解决,或许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 柏沉故定定地抬起眼,眼角紧绷的线条继而松散下来:“确实是因为你。” 意料之中的确认传来,时寻愧疚地垂头叹息。 穿堂风从窗口跃进,风声猎猎作响。 柏沉故说:“当时是你和我说,如果我不开心没必要强颜欢笑,做自己才最重要。” 时寻惊讶地抬起头。 柏沉故继续说:“我不是生性开朗的人,只是按照家里要求变成他们心中的理想性格,听完你那番话后,我豁然开朗。 “再加上高考后父亲得知我要报考医学,和我起了剧烈冲突,那之后,我的性子就基本是你见到的样子了。” 时寻微微怔神。 原来,他错失了柏沉故人生中那么多重大时刻。 他低声问道:“你和柏叔叔……关系还是不好吗?上次我们回家,直到离开他也没回来。” “算是吧,毕竟从小到大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突然不听话,他难以接受我也理解。”柏沉故叹息道,“好在还有向元,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也愿意从商。向元补了我的位置后,我和父亲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时寻眉结微拧,忧心显而易见地笼罩在眉眼间:“那——” 柏沉故伸出指尖点在他眉心,试图抚平褶皱:“不用为这件事担心,时间会磨平所有棱角,没必要操之过急。” 时寻舒展眉心,点了点头。 柏沉故撩动袖口查看手表,拨转不停的机械记录着流动逝去的时间。 他放下手腕,和时寻商量:“秋秋打的药物有一定的镇定效果,这会估计已经睡下了。护工我请好了,我们趁这个时间去趟警局配合调查吧。” 时寻同意了这个提议。 等他们离开警局,天色已然向晚。 在警方的建议下,秋秋告知了家里人他身上发生的事,直到第二天傍晚,他远在翎城的父母才匆匆赶来。 有了家人的陪伴,柏沉故和时寻才如释重负地回家休息。 柏沉故的手还没好,晚饭的重任就落在了时寻头上。 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采买的食材十分齐全,他想做什么都够。 拧开水龙头,清澈的自来水缓缓流出,穿过时寻的指缝,带给他一种久违的宁静。 脚步声靠近,柏沉故停步在他背后,下巴搭上他的肩窝。浅淡的气息钻入鼻腔,带着温和的呼吸一并靠拢而来。 第一次在这栋房子里做饭的画面莫名从脑海里冒出,连带着牵出当时藏匿在心底的委屈。 时寻努努嘴:“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阵我满心欢喜地给你准备了一桌子菜,你硬是一口没吃,气得我第二天差点吃积食。” 柏沉故的低笑声从耳边传来:“谁说我没吃了?” 水珠从芹菜光滑的茎干表面滑落,“啪嗒”一声跌进了池子。 柏沉故说:“我悄悄吃的,生怕你发现端倪,很好吃,和我怀念多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时寻弯起唇角,曾经的失落被高高抬起,涌起数倍的欣喜。 柏沉故从身后拥住他,蹭动他肩窝处的柔软。 时寻弯起唇角,看着窗子上模糊映出的倒影,轻然笑道:“你知道吗?这样的场景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感觉好好神奇。” “梦里?”柏沉故好奇,“你梦里的我居然在厨房充当闲人的角色。” “闲人?”时寻低头看向围在自己腰间的手,“这不是在抱我吗?明显很忙了。” 柏沉故没回话,一只手从他身侧的视野里穿过,关闭了水龙头的开关。 时寻疑问地转头看向他,迷茫道:“怎么了?” 柏沉故略微沾湿的指尖托起他的下巴,目光灼灼地落在时寻的嘴唇上。 “其实还能再忙些别的。” 温暖覆上他的唇瓣,不由分说地吞噬他意外的情绪。 时寻抓着蔬菜的指间攥紧,残留的水分沿着掌纹停留在手心处。 柏沉故锋利的眉眼与他贴得极近,侵占着他的视野,他的颌骨被钳制的力道推压,下唇被精准衔住。 亲吻的节奏不紧不慢,诱饵般引导着他寸寸沦陷。 时寻配合地闭上眼,双唇在触碰间变得更为柔软,感受到柏沉故的舌尖触碰,他自觉地打开牙关,迎接放肆的欢愉。 灵巧的舌尖相互勾动,呼吸粘稠地交织,向着更深层探索。 搅浑的心跳疯狂撞击,最后败给了时寻坚持不住的颈椎。 他拍动扭到酸涩的颈项,被迫与柏沉故分离。 柏沉故慢条斯理地擦掉残留在时寻嘴角的水渍,又意犹未尽地啄了一下他的唇。 时寻低头看向柏沉故的手臂:“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恢复工作了吧?清闲的日子就剩这么两天了。 柏沉故抚动他的发丝:“舍不得?” 时寻缓缓吐出一口气:“有点,但我更希望你早日康复。” 说着,他自我安慰地摆摆手:“没事,等你恢复工作,我天天去医院接你下班。” 柏沉故抬眼:“只有下班?那上班呢?” 时寻眨动眼睫,理直气壮道:“自然是因为我起不来了。” “我对你的爱嘛,有,但不多。”他故意眯起眼,用指尖比量出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也就比你对我多那么一点点吧。” 柏沉故不动声色地迈前半步,眸底藏着晦暗不清的情绪。 时寻本能地后退,腰身抵在大理石质地的厨台上:“怎、怎么了?” 柏沉故动作缱绻地向前倾身,语调低低:“我决定再忙一会儿,多培养点对我的爱。” -------------------- 预计下周就可以完结了~ 第92章 “别动,我想你了。” 晚饭两人没怎么吃好,最后一道菜都没炒上,还是点外卖解决的问题。 饭后,时寻坐在饭桌旁拿起手机。 近两天的沉淀,网上的流言也平息得差不多了,挤满各种消息的微信他一直没回,统一回复又对不起别人的一番关心,他只得逐条感谢。 回完最后一条,时寻坐到柏沉故身旁,抱住正在看期刊的柏沉故。 柏沉故抽回压页的期刊放在茶几上,掌心贴在时寻的后背:“道完谢了?” “没有,还差一个你。”时寻靠在柏沉故的肩膀上,“虽然那条转发是沈教授发起的,但我知道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柏沉故轻笑一声:“你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当时也是没办法。郑路搞出诬陷你的名堂,就必然会加以利用。我和沈教授一直在想办法询问调查组的进度,但调查组里的人几乎和我们搭不上关系,实验室面试那边津大教授的话语权有限,也只能想到这个兜底的办法。 “其实我们提前联系的人不多,更多人是自发愿意相信你的。不过这办法也没发挥多大作用,幸亏学校那边一拿到结果就告知了实验室,总算没耽误你。” “有用的。”时寻道,“有个面试官我以前认识,她后来告诉我,就是因为当时很多人站出来支持我,她们才经过考量后决定将我加入最终名单,学校传来的声明也只是打消了更多顾虑而已。所以,你才是我最该感谢的人。” 客厅的灯光氤氲在两人周围,记录着波折后的温馨。 柏沉故愉悦地抬起嘴角,默默接住了这份谢意:“既然这样的话,我有奖励吗?” 时寻意外地抬起眼睫:“可以有啊,你有想要的吗?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完成。” 话音顿了几秒,柏沉故才故意道:“那——送我上班?” 时寻眉峰挑起,从柏沉故的怀抱里退出,对上眼前那张藏着幸灾乐祸神情的面容。 “好了,和你说着玩的。”柏沉故抿着唇边的弧度,宠溺地扫了扫他的发丝,“恭喜我们阿寻即将开启新征程,以后我们就一起努力了。” 时寻的瞳孔微张,融进了更多光点:“好。” 气氛大好,时寻却打了个哈欠,他伸手揉动眼角,竟生出些许困乏的泪花。 说起来,自从得知秋秋的事情以来,他们俩就都没睡过一个完整觉,眼下精力有限,确实是得补个觉。 柏沉轻浅一笑,无声带着时寻回到卧房。 一夜沉眠。 时寻被脑中强行拽起的时候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他按掉闹铃,翻了身就打算赖一会儿床,可他又怕自己完全睡过去,选择了强行起床。 柏沉故已经不在床上躺着,估计是去买早饭了。 他呆滞地在床上坐了足足五分钟才起身下床,一开门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柏沉故。 见到他,柏沉故不自然地背过手,连带着手里的东西一齐藏在背后:“你怎么起来了?” 时寻拍了拍脑门,促使自己清醒一些:“你不是说想我送你上班吗……我得先适应适应早起啊。” 柏沉故神色微怔,片刻后才说出话:“说了是开玩笑的,回去睡吧,我上午有点事,晚点回来。” “哦。”时寻愣愣道,“那你注意安全。” 柏沉故颔首离开,时寻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柏沉故刚拿在手里的东西上。 但那种关注也没持续多长时间,手机的“叮”声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回到屋里拿出手机,通知栏上的信息内容却出乎他的意料。 「小寻,爸爸妈妈在津松,我们一家人能见一面吗?」 自从上次回北池之后,家里很长时间都没联系过他了,即便是突然有事想找他,也不该是这种类似请求的诡异语气。 这是什么情况? 时寻心里隐隐生出些许担忧,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公司又出状况了。 他找出之前柏沉故弟弟的电话,拨了过去。 柏向元很快接了电话:“嫂子?怎么有空打我电话了?” 按照柏沉故的意思,柏向元现在主管公司,如果他开口问了时家的事,哪怕只是简单询问,也不免会读出几分请求帮助的意味。 犹豫半晌,时寻还是没问出那个疑问,转而引出了别的话题:“向元,我是想问问你大哥他和你父亲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你等会儿,我换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一声清脆地关门声后,柏向元才又开口道:“他们俩的关系现在很微妙,我也看不懂。” 在柏向元口中,时寻才知道柏沉故为了学医,当年直接和父亲闹掰。这么多年,柏沉故坚持不拿家里的钱,为的就是对抗父亲让他继承公司的要求。 柏向元的接手虽然大大缓和了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可两个倔强的人谁都不肯向对方认错。 直到今年,他们的关系才有所缓和,可这缓和的契机却很怪——柏沉故接受了一些财产,作为交换,他应下了协助家中开拓津松医疗市场的要求。 直到现在,柏向元也没猜透他的真正想法,而柏沉故与父亲的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着,既不算和好也不算翻脸。 “他和父亲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柏向元忧心道,“眼下还是得多注意大哥的伤,要是真养不好——” 时寻暗暗地倒吸一口气:“他的伤怎么了?” 柏向元完全安静下来,给了时寻一种通话中断的错觉。 听筒里传出一声懊悔地叹息:“嫂子,你能不能当没听见啊……?” 时寻心急如焚地重复道:“他手伤到底怎么了?” 柏向元知道他憋着不说也没意义了,只得实话实说:“上次他去灾区支援伤了手嘛,给他治疗的医生我认识,说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工作。” 时寻的脑中“嗡”地一声,剧烈的振动震得他浑身一麻。 他手掌一沉,指尖压在鲜红的挂断键上。 之前他就感觉柏沉故伤得不轻,但柏沉故反应却始终平淡,那种轻松甚至骗过了他。 一想到这段时间柏沉故都在故作轻松,甚至还要帮他奔走处理各种事情,自责就在时寻心中反复叠加。 如果他当时能再仔细一点,就不会让柏沉故独自承受这种压力。柏沉故一直在为他分担,他却连这种关乎到柏沉故的未来的大事都不知道。 长达几个小时,时寻都在懊悔中僵坐在客厅里。 终于,他等回了柏沉故。 锁芯响动,柏沉故回到家中。 两人对视无言。 很明显,柏向元已经把说漏嘴的事汇报给了柏沉故。 时寻视线下移,定在了柏沉故临走前他没看清的东西上。 那是病历,而柏沉故所谓的有事,就是背着他出去看病。 燙淉 “为什么瞒着我?”时寻的声线颤抖,“你远隔千里的弟弟都知道你手伤严重,我却被你蒙在鼓里,连替你分担痛苦都做不到。” 柏沉故抿抿嘴唇:“阿寻,我只是怕你担心。” 时寻完全听不进去:“你辛苦学了这么多年的医,要是为了我不能继续……我……” 柏沉故只得顺着他说:“要是真会影响做手术大不了我就转科研,又不是放弃一切改行,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时寻摇头:“但你想做的是临床医生。” 柏沉故长叹一口气。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走到时寻面前,拉起他的手腕。 时寻跟随他的力气起身,与他前后进入主卧。 下一秒,柏沉故吻住他。 时寻没有一丝准备地循着压下来的力道向后倾倒,仰倒在床铺上。 他下意识挣动,手腕却被柏沉故受伤的那只手按住。 时寻惊吓道:“你疯了,你不要你的手了!” “那就别挣。” 柏沉故缓和一笑,炽热重新贴上他的唇瓣。 时寻不敢用力,向一旁偏头躲避他的吻,心焦道:“你别闹了。” 柏沉故贴近时寻的耳廓,用气音说着:“我复查完了,恢复得很好,再有两三天就该上班了,还担心吗?” 时寻转回头,呆滞地望着柏沉故。 柏沉故往下压低身子,咬住时寻的耳垂:“别动,我想你了。” -------------------- 一种快速解决问题的处理方式? 第93章 “一瞬即永恒。” 晌午的日头高悬,光线最是充足。 主卧的窗帘严丝合缝地关着,投进来光芒被间隔阻挡,封锁在帘布之外。 敏感的颤抖顺着齿尖传在柏沉故的唇上,激起滚烫的热络。 即便知道柏沉故的手几乎痊愈,时寻却依旧不敢用力,他修长的指节压在平整的被褥间,克制地抠出交织的褶皱。 担忧在亲吻中悄然融化,气雾般飘忽地散进时寻的思绪。 衣衫剥离,濡湿的舌尖扫过皮肤,牙齿咬合的疼痛与温感交织,促起神经里的兴奋。 柏沉故不紧不慢地舔舐、轻咬,如同品味珍馐般慢条斯理。 时寻不太适应这种风格,身上被点燃的簇簇火点酥麻颤动,渴望着互相勾连的快.感。 他紧咬下唇,闷哼声还是不加节制地外溢。 他的呼吸短促而混乱,热望屡次突破极限,终于按捺不住地咬了柏沉故一口。 柏沉故却受用地重新吻住他的唇,继续用指尖拨弄他身体的柔软。 时寻失神地继续咬合,细细的血味迅速裹住舌尖。 血沫味儿催化他的急切,破坏了封在情绪外围的最后一层薄膜。 他焦急地用膝盖沿着柏沉故的胯骨向内蹭了一下,声音断续着:“你为什么,这么慢……?” 柏沉故眼底微红,低语道:“我怕你疼。” 时寻快急死了:“以前怎么没见你担心,快点,快……” 柏沉故轻缓地抚动他的嘴角,微弱的力道骤而在皮肤间惊起一片战栗:“这不是惹你生气了吗?” 时寻抬起眼眸,却意外在柏沉故的眼底寻觅出几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他算是知道了,这哪是什么另类的道歉,这分明是柏沉故在故意吊他! 时寻气恼地向后躲,想强行结束温存,柏沉故却在他用力时一把按住了他的腰身。 半遮半掩的衣服早就失去功效,冰凉的纽扣落在他的皮肤上,时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这口气还没吸到底,柏沉故便压身向前,涌入的触感扼住他的呼吸,带来最为契合的满足。 时寻周身颤抖,瞬间火气全消。 床铺重重下沉,热度在摩擦中不断升温,与正午时分的暖意惬意相融。 他比任何一次都更能看清柏沉故脸上的专注,情.欲化作汗珠滑落,沿着时寻的骨线流下,逐渐浸湿被单。 · 强烈的光线在游移中缓慢削弱,宣告着时寻今天想找老师和沈教授当面道歉与致谢的计划彻底泡汤。 他从昏沉中醒来,唇边贴近一个湿润的玻璃杯。 柏沉故边喂他温水边柔声道:“喝点水,嘴唇都干了。” 时寻抿了几口水,润湿干燥的口腔壁,哑声道:“折腾这么久,你也不怕阿姨突然来打扫卫生。” 柏沉故收回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从容道:“回来前我就给她休假了。” 时寻的情绪没有精力起伏,只是乏力地抬抬眼皮:“你这是早有预谋……” 这时,门外传来小柴低低的呜咽声,扒动笼门的声响不知是饿了还是想出去玩。 小柴的叫声提醒了柏沉故,他伸手环住时寻:“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时寻皱起眉头,从柏沉故的怀抱里脱出一点:“你还有事瞒着我?” 柏沉故淡然一笑:“其实‘小然后’是我特意领养回来的。” 时寻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枕在柏沉故的肩膀上:“吓我一跳,我猜到了,在知道你也喜欢我以后。” 柏沉故并不意外地蹭了蹭时寻的发丝:“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钟医生。” “嗯?”时寻好奇,“这事怎么和他搭上关系了?” 柏沉故笑然:“说来也巧,我那天去钟医生家做客,他家的一对柴犬刚生产没多久,其中有一只和我们从前见到的那只长得特别像,只不过当时它已经有了确认的领养人,好在最后还是成功带它回来了,取了名叫‘然后’。” 时寻呆呆地眨动眼睫,试图消化理解这一事件:“这么说,小家伙是你截胡强抢回来的?” 柏沉故解释:“带回‘小然后’后,我带原本的领养人去宠物带走了另一只小柴,不算抢。” 时寻瘪瘪嘴,“那时问你小柴的事你还装失忆认,万一我不记得当年那件事,小家伙不得改名了?” 柏沉故抚动时寻的肩膀,声线里掺进些许苦涩:“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一起养大它。那时我以为你只会短暂停留,不想你因为我的感情生出负担,就想和你保持距离,日后好放你自由。” “嗯,对。”时寻暗暗翻了个白眼,表达着自己显而易见的不满,“你还给了我一份离婚意向书,说什么半年就离婚。” 旧账翻得猝不及防,柏沉故愣了愣,垂眸道歉:“我错了,真错了,能不生我气吗?” 时寻却没吃柏沉故服软的这套:“不能。” 他抬起手,动了动自己带着婚戒的那根手指:“还有戒指,你选的花期系列,世上就没有常开不败的花,你明摆着是盼着咱俩不长久。” 柏沉故神色一淡,伸手捉住时寻戴着婚戒的手指:“阿寻,你知道这个戒指的寓意吗?” 时寻没吭声,想听柏沉故解释。 柏沉故继续:“这个系列戒指的核心意蕴是‘花开一瞬,一瞬即永恒’。对我来说,能和你拥有一点点回忆,就是永恒的纪念。” 一瞬即永恒…… 时寻眼底的眸光震荡。 他反抓起柏沉故的手,用力在他的无名指处咬下。 齿尖挤压出的通红间,齿印分明地留在皮肤上,如同戒痕。 “你送我的戒指我收下了,现在还你一个。” 柏沉故看着泛红的指背,问时寻:“怎么不咬得重点?这样留不了疤。” 时寻抚动自己留下的咬痕:“这么好看的手,才不要给你留伤,以后我每天给你印一次,反正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浅浅地拍动柏沉故:“我有点累,帮我拿样东西,在次卧书柜上数第一个抽屉里,最上方的本子就是。” 柏沉故点头起身。 他回来得很快,将那本两人在北池时买的日记本递到时寻手里。 时寻接过质地厚重的本子,翻动内页。 “原本这扉页上的夜空中只有零星点缀的明星,后来我每想你一次就在上面画一颗星,便汇聚成了浩瀚星系,眼下都快装不下了。” 柏沉故伸手抚摸画面上后点图的星点,抽象的思念顺着指尖渗入皮肤,直入心窝。 时寻说:“我之前用它来记录追你的日常,本想着在数据增多后建模用的,现在用不上,就送你当个纪念好了。” 柏沉故触摸纸张的手指顿住,心底涌起一份期待的感动。 他指尖错动,纸张向前翻了一页。 见到纸张里隐约透出的绿色,时寻蓦地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下一秒,纸页中央翻壳乌龟下的那行“老王八的饲养日记”清晰地映入两人眼帘。 柏沉故眉峰微动,目光转向时寻。 “阿寻,你刚说……这个本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 时寻:救命!我就不该嘴欠拿出来这个日记本!!! 第94章 留下的小柴。 时寻默默敛住呼吸,全当没听见。 在他飘忽的余光里,柏沉故卸掉眼神里的不悦,缓缓向后翻动纸页。 他不紧不慢地念着:“偷看对方洗澡,反应生气,评估厌恶程度——” 原本时寻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大大方方地拿来送给柏沉故。眼下被这么一字一句地念出来,羞耻感乍然迸裂。 他崩溃地堵住耳朵:“你能不能别念出来!!” 柏沉故浅声一笑,端起本子一角轻轻磕时寻的脑袋:“你就打算用这个记录来建模?” 时寻斜斜地抬起眼,幽怨地看了一眼柏沉故:“怎么了?” 柏沉故的视线重新落在纸张上:“你哪儿看出来我讨厌你偷看我洗澡了?还五颗星?” “当时你明明都气得发抖了。”时寻回忆道。 “那是我怕自己失控。”柏沉故叹了一口气,“还好啊……” 时寻半转眼珠:“还好什么?” 柏沉故顿住捏在纸张边缘的手:“还好我也喜欢你,不然着模型建出来也是白费力气。” 时寻放下堵在耳边无甚大用的手掌:“要是早知道你喜欢我,我还建什么模?” 见时寻放下手,柏沉故撩起眼皮,借着手指垫压的便利直接翻回带乌龟图的那页。 “阿寻。” 他翻转日记本,指着时寻手写的那行字迹道:“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老王八的饲养日记’这几个字也可以理解为老王八写的饲养日记?” 时寻:“?” 柏沉故抚动他的发丝:“都说叫你好好学语文了。” 时寻气得床上腾起身,跨在柏沉故身上:“柏沉故!” “啪”的一声,柏沉故合上本子。 他将日记本安置枕下,掀起薄薄的被角探进,触碰时寻的腰线:“有力气了?那就晚点吃饭吧……” 时寻双眸圆睁,逃离的动作却被柏沉故毫不费力地钳制。 时寻干笑两声:“要不别了吧,澡都洗过了……” 柏沉故眉峰的线条下压,语气轻松:“那就再洗一遍。” · 说是三天后回去上班,结果第二天下午柏沉故就叫回去帮忙了。 据说是科里有好几个紧急手术,临时抓他顶替下午科室的门诊班。 时寻也刚好利用这个时间回了趟学校。 他去办公室找到老师,就当时有人举报他们的事情向老师道歉,但老师对此并不在意,倒是更欣喜他成功进入实验室的事。 两人促膝长谈,时间悄然流逝。 与老师说完,他又顺路向沈教授当面致谢。 一圈事情做完,他才堪堪放下心。 天色向晚,时寻准备离开校园。 树影在长长的甬道上交织出斑驳的阴影。事实上,他很少会走这条路。 印象里,他刚来学校的那两个月,这条路上坏的一盏路灯始终没修好,暗淡的灯光总会勾起他不美好的回忆,导致他很少会从这条路经过。 如今再踏上这条路,心头的沉重却半分皆无。 正当他抛却感慨加快步伐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小寻,我们能谈谈吗?” 时寻从地面狭长的影子里拉起视线,落在男人身上:“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能谈的吧?” “就一小会儿。”时父补充道,“不会耽误你的事,行吗?” 时寻暗自敛神,低声道:“附近有个咖啡馆,我不能逗留太久。” 那人旋即跟随时寻走去。 咖啡馆里飘散着咖啡豆的香气,沁入鼻腔,惹得人心头泛苦。 时父出声问道:“小寻,你最近过得好吗?柏家人……对你好吗?” 听着这份虚情假意的寒暄,时寻闭了闭眼:“当初你们强行让我同意这门婚事的时候,好像也没担心过我会不会过得好吧?” 一句话噎回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时父尴尬地撑了撑嘴角,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时寻直接撕开了这份假意的温情:“有什么事直说吧,我赶时间。”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当年在福利院见到你时,你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乖巧地坐在石阶上,时间怎么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提起当年,时寻的心口一空。 记忆里的那天不算晴朗,灰蒙的空气里泛着潮湿,光线稀薄地铺开,似有若无地漂浮着。 就是那天,一对身上发光的夫妻向他伸了出手,眼底充满了他所渴望的爱意。 阳光从云层中穿出,赋予软弱的孩子最大的勇气,朝着那束光芒伸出手。 时寻以为掌心相贴带来的是温暖的承诺,却不承想变成了沉重的枷锁,锁链捆束他,在他心里反复烫下求而不得的烙印。 可他能说什么呢? 一个领养的孩子,本就是多余的存在,连一份诘问的资格都不曾拥有。 他连怨都怨不得。 如果这种温情再早个十年就好了,哪怕是刀尖舔糖,他都会尝试去相信。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掀起眼皮,阻止了男人的煽情:“感情牌就不必了,如果过去的二十年里你们哪怕曾有一次把我放在心上,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时父垂下头,声音懊悔:“小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爸爸对不起你。” 时寻听着,竟真从中分辨出了几分诚挚。 他伸手靠近咖啡杯,看着杯面缓缓上升的白气,沉默下来。 时父继续说:“你弟弟出了点意外,已经昏迷半月多了,医生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时寻虹膜微张,烫到的手指被迫松开。原来,这才是家中态度转变巨大的原因。 时父补充道:“公司运作又出了点问题,柏家从开始就没想真的帮我们,眼下更是显露出明显的吞并心思。” 果然是公司的事…… 的确,除了这件事,他们也不会有其他事来找他了,他早就知道的。 “所以。”时寻蹙眉问道,“你希望我从中调和,阻止并购?” 时父点头:“上次你们回来,我看得出来他们一家都很喜欢你,如果——” 时寻打断他:“可能吗?在一个多次扶植都依旧决策失败的公司上反复砸钱,你拿他们当傻子吗?” “还有第二种办法。”时父顿音,“你和柏沉故离婚,搬回北池和我们一起住吧,我们一家人重新在一起生活,好吗?” 时寻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种境地,他收紧掌心,滚烫的咖啡顺着指缝流下,在雪白的桌面上阴起一片脏污。 他忿忿道:“想钱想疯了吗!柏沉故就算有钱,那也是他的婚前财产,我们就算离婚,你们也拿不到一分钱!” 时寻松力,抽出纸巾擦拭,准备离开。 “小寻。”时父叫住他,“你是不是没看过你们签的离婚意向书?” 时寻动作一滞,目光锁定在男人手里的那张被透明胶带沾好的纸张上。 正是早就被他撕碎扔进垃圾桶里的那份离婚意向书。 时寻咬紧牙关:“……你们居然监视我,连我丢出去的垃圾都不放过!” 时父将勉强沾合的意向书送到时寻手上,重复道:“你没看过吧?” 他自然没看过,当时接到意向书的时候,他以为柏沉故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和他结的婚,生气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看里面的内容。 在对方地提示下,时寻拿起文件,滞涩地翻动纸张。 男人的声音没停:“今年下半年,柏沉故拿到了多个位于津松的房屋产权,外加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只要你们离婚,这些资产全部都会转移到你名下,有了这些钱,公司一定能渡过难关。” 时寻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扫读意向书里的内容,停在第四项的财产分割条款上。 一瞬间,时寻想起了日前和柏向元通过的电话。 柏向元说,柏沉故为了不被家里左右职业发展,多年来坚持不用家里的钱,今年却诡异地接受了家里的部分财产。 意向书第四项说明了这是一份单向的意向书。 半年期到,时寻可以随时拿着这份意向书要求离婚,轻松拿到柏沉故名下的所有财产。 如果他愿意留在津松,房产就直接过户给他,如果他不愿意,还可以选择折现带走。 时寻从来不知道,柏沉故早就给他铺好了路,无论今后如何,他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摆布。 条款的最后,柏沉故只从他众多的财产中选了一样留给自己。 一只小柴。 一只拥有他们过去回忆的、也将由他们亲手养大的柴犬。 -------------------- 这才是柏沉故一定要签意向书的原因。 第95章 “要和我走吗?” 时寻的指尖摩挲在签名处略显颤抖的尾峰间。 他回想起柏沉故每次向他提起意向书时的神情,才发现自己从未读懂过潜藏着那么多犹豫和不舍的眸光。 那些他曾以为的伤害,内里藏蕴的竟是深沉如海的爱意。 柏沉故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倘若他发现不了,那些藏匿至深的感情便会永远静静守护他,化作余生中的细水长流。 此刻,盘错在暗处的温柔终于破开岁月的缝隙,倾泻出内里浓重的爱意。 而这些,可能只是他为自己做的冰山一角。 时寻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沉沉地砸在纸张上。 晶莹顺着胶带光滑的表面散开,渗进碎裂的缝隙,描摹着纸张纤维的形状,拼接出完整的心意。 他小心收好手里的纸页,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男人神色柔缓地劝慰道:“回来吧小寻,我们自知对你有亏欠,往后一定好好补偿你,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好吗?” 溢出杯口的咖啡向桌子的边缘蜿蜒,凝聚成褐色的水滴,将滴不滴。 “爸。”时寻尽力平静地呼唤着,“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男人的脸色发紧,嘴唇微张。 时寻神情不动地继续说:“或许你们并不在意当年的领养,也从没把我放在心上,但你们的确曾是我的光,哪怕只是一闪而逝,都不可否认地照亮过我的生命。 “但很遗憾,这条路我们还是走到头了,真心祝愿你们一家安好,今后,就不再见了。” 时寻站起身,拿起那份粘黏好的意向书,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寻,你真要舍下我们吗?” 男人从座位上匆忙站起,撞击桌面的力道震下聚集的咖啡液,在洁白的瓷砖上留下一片焦色。 时寻没有回头,只是说:“当初,是你们先舍下我的。” 他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推开咖啡馆透明的玻璃门。 门板关合进最后一丝风,隔绝了温暖与严寒。一场相隔二十年的告别落下帷幕,从尾到头地擦去其间波折的遗憾,永远地清空殆尽。 时寻疾行离开,被胶带封住的纸张生硬地在冷风中摆动,传出吱咯的响动。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他紧捏着手里的意向书,默念里面的内容,体会着柏沉故逐字逐句草拟时的心痛。 到达医院前的最后一个路口拥堵不堪,时寻等不及地付钱下车,向医院狂奔而去。 一场初雪飘落,从昏沉的天空中细碎铺下。 医院标识的红光为雪花披上一层鲜艳的外衣,任其随风扬起又落。 几步之遥外,柏沉故伫立在风雪之中,他似乎习惯了等待,既不催促也不张望,只安静地期待对方的到来,无论多久都耐心如初。 浅浅的雪地上拓下一行急促奔跑的印记,时寻一头扎进柏沉故的怀抱,紧紧拥住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围的行人熙来攘往,尽数化作不甚重要的陪衬。 低声的轻笑从耳边传来。 柏沉故轻轻拍动他的后背:“我也刚刚出来,不晚。” 一路上平静好的情绪被这一句话重新激发,时寻说不出话,只剩下沉默感受对方体温的本能。 柏沉故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时寻缓缓抽身,举起紧紧抓了一路的纸张,递到柏沉故面前。 看着那份撕碎后又拼好的意向书,柏沉故嘴唇微张:“这是……” 时寻咬肌轻移:“你想过倘若我有一天拿这个找你,你要怎么办吗?” 柏沉故接过那份他曾亲手交给时寻的文件,神色一暗,说出了那个早就在心里准备好的答案。 “那就放你走,天高海阔,你总会在你想要的自由中获得幸福。” 时寻神情复杂地望向柏沉故:“什么都没得到反倒把一切赔给了别人,你是不是傻?” “傻。”柏沉故自嘲地笑道,“傻透了,病入膏肓,治不好了。” 冷风撩起时寻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灌入肺腔。 柏沉故抬手替时寻戴上帽子,柔声道:“还有,那不是别人,是你。” 身后哑灭的灯光倏而亮起,恢复了正常工作,甚至比相邻路灯散出的光芒更显明亮。 “小寻——” 人群中出现一声呼唤,时寻垂眸抿住下唇:“别回头,我也不会再回头了。” 他抬起眼,心念微动:“柏沉故,你会永远爱我吗?” 柏沉故与他对视,眼底淬入的柔和间掺进击溃不散的坚定:“我会永远爱你,就算走到生命尽头,烟尘雨雪也会代替我继续爱你,永延不绝。” 时寻情绪翻涌,最后从嘴角蕴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以后都不许藏了,你的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负担,因为我也像你爱我那样爱着你,从始至终。” 身后的呼喊声不绝。 柏沉故向时寻摊开手心:“要和我走吗?” 一刹那,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双向他伸来的手。 时寻没有半点迟疑,用力握紧柏沉故的掌心。 这一次,他不会再选错了。 两人奔跑在街道上,徜徉在路灯的光影里,穿行在盈盈飞舞的雪花中。 泪水遗留在遥远的背后,只剩下牵手相携的温暖,这一牵,就是一生。 -------------------- 预计三章内完结,点击头像给作者加个关注叭~ 第96章 “那就见家长。” 翌日,时寻接到了赵律师的电话,两人在小区外的咖啡馆里见了一面。 郑路托他带出了一封给宋秋秋的道歉信,赵律师只好转交时寻处理。 在赵律师那,时寻才得知郑路从来不肯提起的,那段致使他进入福利院的过往。 郑路生于一个充斥暴力的家庭,生父经常会连他一起打。一次醉后的意外,他的父亲失手错杀了母亲,他也因此进入孤儿院。 原生家庭的不幸就此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扭曲的毒种。 命运就是如此喜爱捉弄世人,郑路越是拼命不想重蹈覆辙,抗拒的念头就越推着他走向悲剧的轨迹。 他第一次打了秋秋,于是就有了无数次。 时寻静默听完,双手接过赵律师递来的信封。 他犹豫良久,抽出信封里原有的纸张,替换进一张空白的信纸。 这样即便秋秋有所动摇,也不会真的被影响到什么了。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医院里。 自从秋秋出事之后,家人就寸步不离地在医院跟着他,这也是时寻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 有了家人的陪伴,秋秋刻在眼里的胆怯淡去很多,眼里的神采也逐渐恢复。 他拿出怀里的信封,递到秋秋面前:“那人托律师送了封信出来,我左思右想,决定问问你。” 宋秋秋陷入漫长的沉默。 最后,他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了,这封信就麻烦帮我处理掉吧。” 时寻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秋秋是真的放下了。 他看了眼手机,用以确认时间:“今天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屏幕熄灭,时寻准备离开。 手掌贴近冰凉的门把手,秋秋的声音却随即响起:“时寻,你们……能原谅我吗?” 同样的问题经近半月的沉淀后重新提起,时寻也没有了当初得知真相时强烈的波动感。 他抬眼,隔着病房门口狭窄的小窗与一直等在门口的柏沉故对视。 两人相视无言,却清楚地知道彼此的意思。 片刻后,时寻长舒一口气,连同柏沉故那份给了秋秋回答:“秋秋,我和柏沉故已经重逢,现在也过得很幸福,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好好养病,我们还会再来看你的。” 病房里重归安静,秋秋看着时寻离去的门口,久久失神。 时寻自然地牵起柏沉故的手,在医院里一众谙熟的注视中走出医院。 柏沉故包裹住时寻的手背,拉着他塞进口袋:“加上今天,我还能休息两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时寻笑而不语,推着柏沉故塞进副驾驶,驱车赶往机场。 一场跨越千里的飞行无声展开,带他们来到许久未见的北池市。 北池的严冬与津松有着本质的差别,饶是他们穿得再厚也挡不住寒风。 两人在机场商店里买了两套棉袄,终于踏上这片故土。 他们打车来到郊区墓园。 凛冽的寒风识不得故乡人,粗暴地从衣角的缝隙里向内钻,褫夺着温热。 柏沉故解下围巾,替时寻仔细掖好。裹挟体温的绒料贴近颈项,带来温暖的触感。 时寻的手指抓动围巾,轻声道:“院长妈妈和我说,我的父母是出了车祸意外辞世的,就沉眠这座墓园里,但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睡在哪个位置。每年清明我都会溜过来,像个傻子一样对所有与我父母年岁相仿的墓碑祭拜。” 闻言,柏沉故的呼吸一滞。 很多年前许叔发现他和时寻走得很近时,曾背着他调查过时寻的身世,而据许叔的调查结果来看,时寻成为孤儿的原因是亲生父母的遗弃。 时寻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清楚如果他的父母真的长眠墓园,墓园必然会向他索取费用的道理。 之所以还这么说,怕也只是为了保有一份心念。 人往往更倾向于沉迷在美好的谎言中,很多时候,与其刺破谎言寻找真相,不如接受假想,至少可以藏匿悲伤。 时寻向他看过来:“你带我回过家,但我没有家,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带你到这里一种办法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显得郑重其事。 柏沉故浅浅地呼出一口气,飘散的白雾氤氲在鼻腔周围,又很快散开。 “为什么想带我回家?” 时寻柔和一笑,睫毛尾翼结上的星点霜花轻颤:“带心上人见家长、结婚、共度余生是我对婚姻的想象,虽然我们的步骤有些不对,但我不想漏掉任何一项。” 冷空气不遗余力地侵蚀着体温,柏沉故的心口却炽热滚烫。 柏沉故牵起时寻的手,唇角的笑意明媚:“那就见家长。” 时寻向每次来这里时那样在一块块墓碑前鞠躬,唯一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此生与他再不分离的爱人。 走出墓园的时候,天空悄然笼罩上一层暮色。 柏沉故侧身问时寻:“要找个酒店先住下吗?” 时寻摇头:“来之前我就打听到我们母校的修缮结束了,要不要和我再回去一次?” 柏沉故温和地应声:“好,上次答应过你要回来的,我没忘。” 路面光滑,反复被踩踏的积雪结实地铺在道路中央,脚踩上去还能发出浅浅的“吱吱”声。 两人穿的都不是防滑鞋,尤其是时寻,即便走得小心翼翼还是会止不住打滑。 上次来时校园外围的那层绿布已然撤去,整个校园焕然一新,只有在积雪的覆盖下才能透出几分往昔的模样。 时寻小步地向前走动,盯着崭新的围栏感慨道:“栏杆全都换新了啊,这下怕是翻出去都费劲了,啧啧啧,真惨呐。” 柏沉故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摔倒,嘴里却生动地打趣道:“我走了以后你这是没少翻?” “哪有!”时寻立刻提出异议,“我很努力的好——” 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好吧,确实还是翻过那么几次的。” 在柏沉故刚离开不久,待在教室里就会反复想起他的日子里。 时寻砸了砸嘴:“还真挺怀念的,现在可已经是想翻墙都不能的年纪了。” 柏沉故笑:“才二十几岁,怎么被你说的像是七八十了?” 时寻灵机一动,回头向柏沉故眨了眨眼:“这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太短,让我误会我们早都共赴白首了吗?” 柏沉故神情微怔。 一瞬间的得意让时寻忘了形,他脚下一松,视线震荡,倏而打了个趔趄。 柏沉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四脚朝天的惨剧才不至于发生。 但,他好像崴脚了。 时寻瞳孔微张,多年前类似的事似乎也发生过。 记忆里的一个午休,时寻不想在食堂吃饭,非拉着柏沉故去校外,就在这条路上的相似位置,他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不小心崴了脚。 柏沉故忙蹲身查看他的脚踝,刚触碰到皮肤他就疼得一缩。 柏沉故紧张地锁紧眉头,蹲在他面前:“走,我先背你去医务室。” 匆忙赶着吃饭的众人没关注他们这边发生的小插曲,可时寻却诡异地感受到了满满的注视。 他干笑一声:“不用,都是小伤,哪用得着去医务室?”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时寻尝试行走,可受伤的左脚刚一用力,便立刻疼得缩了回来。 可以说是相当不争气。 柏沉故站起身,扫过他踟躇的神情,默默脱下外套罩在他头顶:“好了,现在没人知道你是谁了,可以背你了吗?” 校服外套上传来一股清淡的皂香,营造出的小空间包裹住他的窘迫,正中他的心事。 仅剩狭缝的视野里,柏沉故再次下蹲,坚实的背脊撞入眼底,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柏沉故微微向他偏头:“阿寻,你是要我一直这么蹲着吗?” 时寻尴尬地猛然闭眼。 左右是自己没法走了,他心下一横,俯身趴在柏沉故背上。 柏沉故的身量明明也只比他大不多,却轻松背起了他。 逆行地柏沉故很快引起一些同学的注意,在路过时七嘴八舌地猜测趴在柏沉故背上的人是谁。 捕捉到声音的柏沉故边走边提示道:“贴着我的肩膀趴低点,她们快认出你了。” 时寻快速沉身:“这样呢?” 柏沉故声音浅浅:“还得低一点。” 他再次低身,整个人都贴在柏沉故身上,鼻息喷在他的肩颈处。 柏沉故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时寻却并未在意。 如今想来,柏沉故竟那时就在无声无息地占他便宜了。 时寻抿嘴偷笑。 低笑声引起柏沉故的注意,促使他好奇地望过来:“不疼?怎么还笑起来了?” 时寻眯起双眼:“高中那会儿你是不是趁我不懂总占我便宜来着?” 柏沉故扬起眉梢:“有吗?” “有!还不少呢。”时寻讪讪,“诓骗未成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柏沉故见抵赖不得,便故作无奈道:“那怎么办?要不你骗回来?” 时寻板起脸:“自然得罚你了。” 柏沉故静默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时寻冲他张开双臂:“罚你背我进学校。” 柏沉故失笑,象征性地扯住外套的拉链:“那这次,你还要藏着脸吗?” -------------------- 不藏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第97章 【下章完结】 门卫处的大爷打了瞌睡,柏沉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背着时寻踏进了校园。 学校虽进行了大翻修,但大致结构和多年前也别无二致。 柏沉故背着时寻小心行走,步伐稳健。 记忆用其特有的方式被记录在一砖一瓦的建筑里,不稍几眼,曾经在这里发生的很多事就自动带入脑海。 两人有说有笑地交谈,尝试用最轻松的言语交换着他们彼此错过的时光。 从高三的那栋楼里走出来,寒凉的冷风重新卷来。 柏沉故迈前一步,半蹲在时寻身前:“上来。” “啊?还背?你也不嫌累。” 时寻嘴上一边问,身体一边诚实地贴近柏沉故。 柏沉故捞起时寻,轻笑道:“这不是当年的便宜没占够,抓到机会就想补补吗?” 时寻亲昵地揽住柏沉故的颈项:“是得补补,等这次回去就有的忙了,再想有这么充裕的时间就很难了。” “舍不得清闲?”柏沉故戏笑道。 “我是舍不得你。”时寻倒吸了一口气,“等我进了实验室,说不准比你还忙,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每天和我说早安午安晚安啊?” 柏沉故闷笑一声:“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这种要求?真怕我跑了?” 时寻伸手捏了捏柏沉故的下巴:“当然怕了,毕竟我们家柏医生长得这么好看。” 面对时寻不吝的直白夸赞,柏沉故根本没法拒绝:“好,我保证只要有空就一定给你发。” 柏沉故背着时寻原路返回,路过门口的时候被一脸懵的门卫大爷叫住:“哎,你们俩什么人,怎么进的学校?” 柏沉故侧身,在时寻的偷笑声中正色道:“我们之前是从您面前走过去的,您忘了吗?” 大爷茫然地默默后脑勺,思索间,眼前早已没了人影。 · 柏沉故和时寻在北池停留了一晚,第二日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了津松。 柏沉故的病假见底,时寻也着手准备进入实验室。 两人各有各的忙碌,有时几天都见不到一次面,但只要时寻忙完打开手机,就必然会接到柏沉故的留言。 而时寻也尽量在每次回家的时候都留下些东西,或便签或吃食,力图不让柏沉故觉得心里空落。 一日,时寻把柏沉故精心照看的一盆洋桔梗带去了实验室。每天看见工位上那抹景致,积蓄的思念也随之得到缓解。 充实的工作无限压缩时间,转眼间时寻已经进实验室两个月了。 年关将至,大家都估算着手里的活,想着能腾出时间回家过年。 时寻看了眼自己的进度表,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手头的东西做起来就不能中断,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年他是没法过了。 趁着午饭时间,时寻给柏沉故打了个电话。 柏沉故没在手术室,半分钟电话就通了。他和柏沉故解释了一番,最后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今年不能陪他一起回北池的消息。 柏沉故不但没说什么,反而转过来安慰他。 除夕夜当晚,时寻忙完手里的事情后,距离跨年就只有十几分钟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要么自己早早睡去,要么会去则哥和沈教授那里蹭饭,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实验室里和他一样走不开的人还有几个,大家凑在一起聊天吃饭,就算是过年的仪式了。 二十多分钟前时寻就给柏沉故发了消息,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到现在还没给他回复。 难道是家里人找他谈心了? 时寻一边扒饭一边死死盯着屏幕。 旁边的同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等你家小情郎回话呢?” 进实验室这两个月,时寻没能认全所有人,大家倒是都认识了他。 无他,只因实验室的项目与津大附属医院有合作,而前来对接的医生总会与时寻谈及柏沉故的名字。 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知道他和柏沉故的关系了。 时寻还没回话,手机屏幕倏而亮起。 他忙不迭地放下筷子,避到窗边接起电话:“喂?” “阿寻,是我。” 时寻高兴地应声:“你们开始吃年夜饭了吗?” 柏沉故反过来问他:“你呢,今晚吃什么?” 时寻笑然:“我们几个实验室的留守人员点了外卖,大家正吃得高兴着呢。” 说着,他音调微沉道:“对不起啊,结婚第一年就不能和你一起回家,家里人说你了吗?”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今年不是已经回去过一趟了吗?” 时寻听得出来柏沉故在安慰他,配合地转换情绪道:“我好想你,要是能和你一起过年就好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低的笑意:“阿寻,你喜欢烟花吗?” 时寻略有意外地扬声道:“嗯?”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点燃烟花引信的声响,近得恍若就在身旁。 柏沉故低声:“你楼下好像有人在点烟花呢。” 时寻愣怔了一秒,快速推开窗子。 窗外楼下,柏沉故正手持着烟花,仰头望着他。 明亮的烟花散射成球状,弧形的光圈落柏沉故棱角分明的脸骨处,宛若天赐的礼物。 耳边,柏沉故的声音叠加传来:“喜欢吗?” 时寻破颜一笑,放下手机直奔楼下。 听到响动的几人叫他:“哎,干嘛去啊,吃不吃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空旷的走廊,混乱地踏着时寻的心跳节奏。 手持烟花的声响越发靠近,指引着他奔向独属于他的惊喜。 相拥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冷气,柏沉故的脚步在冲击力下向后微移,嘴上还不忘提醒着:“小心点,别被烟花烫到了。” 时寻完全听不进去,肆无忌惮地拥抱着柏沉故:“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和我说你上午就回家了吗?” “是回家了,你在的地方不就是家吗?” 时寻眼底的眸光波动。 原来柏沉故说的“家”不是远在北池的家,而是他们两个的小家。 他迟疑道:“那——” 柏沉故似是读懂了他的顾虑,继而道:“这个新年爸妈有向元和怡灵陪着,所以你也要有我。” 身后的窗口探出几个脑袋,好奇地朝两人打量。 时寻向后瞟了一眼,伸手拉着柏沉故离开。 团圆的烟火盛灿,驱散黑夜的遮蔽。 时寻伸手穿过柏沉故的指间,与他十指缠绕。 “哥哥,你的新年礼物我很喜欢。”他望向柏沉故,“我也送你个礼物。” 话音一落,时寻敛起呼吸,在柏沉故的侧脸落下一吻。 柏沉故眨动眼睫,偏身捧起时寻的脸颊。 眼见亲吻要落下,时寻忙羞赧地躲开:“不好吧,还有人看着呢。” 柏沉故却循着他的鼻息追吻过去:“那边看不见。” 唇齿相贴,温热相合。 钟声渺远地响起,宣告新一年的到来。 柏沉故与时寻微微分离,在纷繁绚烂的烟花中对时寻低语道:“阿寻,新年快乐,我又多爱了你一年。” 时寻贴近他灼烫的唇瓣,眼中的笑意浓盛:“新年快乐,有你在的岁岁年年,都快乐。” 心跳交错,在对视间融进漫天烟火。 第98章 【完结】情有独钟 数年后,尖创医疗实验室外科手术机器人上市发布会现场。 受邀记者们举着手里的镜头,记录着发布会的盛况。 时寻意气风发地站在台前,略微向前倾身,扶住眼前的麦克风。 “迄今,团队已经独立掌握外科手术机器人涉及的系统控制、运动算法、影像集成等多项核心技术,拥有完整的自主知识产权体系,也正在申请各领域临床注册入组研究,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诸位就会收到来自我们的好消息。” 闪光灯此起彼伏地落在时寻身上,一位记者向他提出问题:“请问您觉得尖创的产品有望打破国内行业现状,迎来市场暖春吗?” 时寻扬起一个标准而礼貌的笑容:“事实上,我们已经在技术领域开启了国内外科手术机器人的新时代,至于市场方面的表现,我很有信心。 “但某一产品的市场前景不是纯粹用技术这一单一指标就可以衡量的,如果大家想具体了解,可以向随后上台的此专业领域教授发表提问。” 一问作罢,一问又起。 “请问支撑您和其他实验室成员始终坚持的信念是什么?” 台下,实验室的老师激动地拍了拍身边人:“哎哎哎,来了来了,当年这小子进实验室的时候那碗奋斗鸡汤真把我感动到了,今天的故事泪点输出可全靠他了。” 听到记者的提问,时寻莞尔一笑。 “实验室的理念是希望我们的产品能惠及千家万户,使得更多平凡人享受到人工智能加医疗的便利。但于个体而言,我们每个人坚持走下去的理由都不同,因此以下我的答案仅代表我自己。” 讲完这一大前提,时寻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手术机器人能一定程度上减轻医生繁重的工作,而我家先生,恰好是名医生。” 他顿了顿,拽起手里的鹅颈式麦克风,彻底挺直背脊。 “我想让他早点回家。” 时寻毫无避讳地注视着落座在第一排的柏沉故,向外传递出那份折于心底的情意。 镜头跟随他灼热的目光落在柏沉故身上,记录下柏沉故此刻慌乱中夹杂惊喜的神色。 场内一片哗然。 年轻的老师一脸震惊,如果不是周围人异常的反应,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医院挂耳科了。 她伸手扶额:“我天,这小子以前那套去灾区支援后的人生感慨去哪了?这么严肃的场合还能秀恩爱,真是要命了!” 旁边一同观看的人倒是很淡定:“年轻真好啊。” 场下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零星的掌声迅速扩散,在会场里掀起一片热潮。 柏沉故的惊讶在雷动的掌声中自然溶解,无言地化作嘴角的弧度。 时寻结束发言,走下台。 他刚落座,柏沉故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这么高调,你也不怕上新闻?” “是他们先问我的好吗?”时寻暗暗向柏沉故那边挪了挪,“况且我已经很收敛了,就咱俩这长相,尺度再多那么一点点,估计都能上头条。词条我都能猜到,就是高颜值夫夫的科研爱情之类的,保准能感动哭一群人。” 柏沉故的眸色微亮。 时寻撩开对方的袖口看手表:“看这个进度,咱俩应该还来得及去海边。” 柏沉故没有声响。 时寻好奇地抬头,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抚上他的侧脸,柔软的嘴唇贴近,印在脸颊上。 余光里,镜头转动,不偏不倚地对准两人的方向。 这回轮到时寻怔住了。 柏沉故向身旁的老师打了声招呼,牵起时寻的手带他起身。 边缘的座位带来得天独厚的条件,柏沉故无视众人的瞩目,拉着时寻向会场出口走去。 他笑着摩挲时寻手背上皮肤的纹理:“我想了想,和你上头条也挺好的。” 柔和的风穿过指尖,唤起时寻的精神,他边走边发笑:“你怎么年纪一把反倒疯起来了?” 柏沉故瞟了他一眼:“谁先的?” “我。”时寻的声线里搀进掩藏不住的笑意,“是我还不行吗?” 后续的发布会和他们关系不大,两人默契地牵紧手,向停车场走去。 一场畅想了近两年的计划,终于在今天得以践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隔壁市的海边,前去体会一次海边露营的快乐。 路上,时寻无聊地刷起手机,发现他们竟真的上了头条。 新闻一点进去就是柏沉故亲吻他脸颊的照片,虽是远景,亦格外清晰。 不知是谁匿名聊起了他和柏沉故的故事,网友们看了都称他俩是梦想与爱情兼得的典范,哭嚎着叫他们这辈子都别分开。 看着一排排网友的祝福,时寻的嘴角恨不能咧到耳根。 磕CP的热潮带起实验室的发布会热度和手术机器人的科普,带领更多人了解到了这项即将带来医疗变革的技术。 柏沉故含笑着听时寻眉飞色舞地讲,全程都没表现出意外之色,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抵达海边后,柏沉故和时寻从后备箱里拎出事先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寻找方便露营的场地。 搭完帐篷,空中盖下一层灰蒙的沉色,混淆着两人身体的轮廓。 天气算不上冷,柏沉故还是在旁边生出了一个小火堆,防止时寻着凉。 跳跃的火舌重新赋予周围明暗的光影,时寻躺在火堆旁铺好的垫子上,惬意地邀请柏沉故一起。 圆月偷躲进云层,释放出星空与人作陪。 时寻放松地任感知融入周围,依偎着降落在身旁的星光。 他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能闲一段时间了。” “近期有什么计划吗?” 柏沉故的声音极近地从身边传来,柔和的舒心感顺着火堆的温暖扩散。 时寻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还没想好。” “那要不要办个婚礼?” 时寻意外地掀起眼皮,侧身看向柏沉故:“婚礼?” 柏沉故点头:“当年你一头扎进实验室里,几乎牺牲了所有节假日,如果不是我也参与进项目,我们见面怕是都要挤时间,现在有闲暇了,不想补办一个吗?” 时寻激动地手肘撑地,半支起身:“想啊,当然想了,不过不是在礼堂里那种,太闷了。” 柏沉故:“嗯?” 时寻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去旅行结婚,顺便还能补个蜜月,你呢,你怎么想?” “我同意你的想法。”柏沉故说。 “别啊。”时寻向柏沉故挪近,歪身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想办的话我们可以办完婚宴再出去,或者你家里有什么要求——” 垫子“吱咯”响动,柏沉故转过身看向他:“家里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们要开心,婚宴还是旅行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在乎的只有是不是和你待在一起。” 时寻眼角的线条柔和舒展,他会意一笑:“好,那这次听我的。” 他顺势靠进柏沉故怀里。 额头与下颌相抵,平缓的心跳在静谧的夜色中缓慢传递,逐渐与海浪的卷动声交织。 时寻低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柏沉故柔和道:“想问什么?” 时寻笑然:“那时候你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缓和的笑意化作气音,落在两人之间:“结婚了这么多年才问,不觉得晚了吗?” 时寻从柏沉故的怀里退开一点:“不晚啊,什么时候都不晚。” 柏沉故安静地看向他。 时寻眨巴眨巴眼睛:“和我说说呗,我想听。” 晚风衔来海边咸咸的水汽,缓慢地蒸腾升空,期待的情绪淡淡地在时寻眼眸中散开,碎进点点柔光。 柏沉故开口:“初见你时,星河漫天。” 他伸出手触碰时寻的眼角:“我对当时的星光,情有独钟。” 年少时的星辉穿越时光的狭缝,照耀在两人的头顶,诉说着最隐晦的告白。 繁星的光芒带他们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个夜晚。 操场上静谧无声,一颗流星悄然陨坠,划下狭长而优美的弧线。 晚风习习,缱绻拂来。 “你好,我叫柏沉故。”少年扬起唇角,“现在我们认识了。” 时寻抬起眼,对上他沉如夜色的眼眸。 少年人的惊鸿相视,只一眼,便沦陷终生。 ——正文完—— -------------------- 正文就到这里了。 感谢大家对阿寻和柏医生的陪伴~ 来都来了,就撒个花呗~ 第99章 完结后记(不收费)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之所以安排两人在解开误会前就在一起,是为了证明他们之间无论存在怎样的阻碍,都会因为相爱的心而相互靠近,即便没有解开误会的幸运,也终会相伴一生。 两个人的爱一个热烈明快,一个深沉似海,没有谁更爱谁,只有表达方式的不同。 阿寻和柏医生的故事还在继续,如同两人的爱意,永不停歇。 之后会修修文,重复观看记得先清除缓存,点击个人设置-清除缓存-清楚下载作品。 · 下一本联动,写夏斯弋的故事。 本文的主角也会客串,总是在别人的爱情里晃荡的时寻(bushi)。 题材为青梅竹马/欢喜冤家/恋爱协议,是发生在津松大学的校园故事。 点击专栏可收藏《冤家竹马协议恋爱书》。 一句话文案:协议恋爱的竹马白天和我吵架,晚上梦游上我的床。 · 另有完结联动《反向设陷》,非典型破镜重圆/千层套路腹黑教授攻,欢迎点击专栏收藏。 一句话文案:辛苦撩到的情敌,目标一直是我? 番外不定时更新~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我们下次再见啦~啾啾啾~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