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死亡循环 作者:天下霸唱 内容简介 《死亡循环》讲述几个朋友驾车出行,深夜里遇到大雨迷路被困。出于无聊,各自讲述了一些奇闻异事,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真正使人窒息的冒险,从此时此刻才刚刚开始诡秘不祥的征兆、通往地底深渊的隧道、空无一人的古老村庄、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无不隐匿着惊世骇俗的秘密,这永无休止的噩梦根源,究竟是吞噬时间的黑洞?还是生死交界的狭间?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楔子 突降暴雨,沪宁段高速路被临时关闭了,我们不得不开车绕道而行。说来也怪了,三月中旬竟然下这么大的雨,天色将晚,四周都被雨雾遮盖,能见度越来越低。看来我们今天无论如何是赶不回去了。 臭鱼提意在路边找个地方过一夜,等天亮雨停了再走。阿豪也觉得路况太差,再开下去非出事不可。 臭鱼和我是同乡,他本名于胜兵,长得黑头黑脑粗手大脚,活脱脱是黑鱼精转世,所以我们都称其为臭鱼。阿豪是广东人,为人精细能说会道,他的名字“赖丘豪”很有粤派特点。我们三个人在两年前合伙开了一家小规模的药材公司,兄弟齐心,再加上天时地利和不错的经商人脉,生意做得很火,这日出去谈事,没承想回来的时候赶上这么大一场雨,天黑路滑,无奈之下只得就近找个地方过夜。 这时雨越下越大,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顺着路乱开,好不容易发现前边不远隐隐约约有几处聚在一起的灯光,把车开到近处一看,是几间平房。三人大喜,这下不用在车里过夜了,管它是旅店饭馆还是民宅,好歹也要付些钱借宿一夜。 我们冒着雨从车上下来,看见大门前挂着一块牌子:慈济堂老号药铺。臭鱼大喜:“这家还是咱们的同行。这么说来跟咱哥们儿多少有些香火之情,肯定能接待咱们住上一夜。” 阿豪过去敲门,只听里面有人答应一声把门打开,是一位老者携着一个幼童。阿豪说明来意,问可否行个方便,留我们哥儿仨过夜。 老者请我们进了客厅,他自称姓陈。陈老对我们说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今天这鬼天气实属罕见。既然你们到了这里,也是有缘。若不嫌弃,就在此间将就一夜。只是我这里只有我爷孙二人居住,没有多余的客房和床铺。三位只能在客厅里面过夜。” 我想这种情况下能有间房子不用挨淋受冻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被褥铺盖。便对陈老说:“这样就足够了,我们也不睡觉,在屋里坐上一宿就好,只求烧一壶开水解渴。” 陈老给我们烧了一壶开水,泡了茶,便把我们留在客厅自己领着孙子进里屋睡觉。 前面有一大间是药房,层层叠叠尽是药柜,客厅在药店后面,面积不大,但是摆设装饰颇为清雅别致,我们三人坐在客厅的红木靠椅上喝茶聊天,臭鱼说起前两天看来的新闻,美军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在伊拉克被农民用步枪打了下来,大赞人民战争的厉害之处。 阿豪颇不以为然,说道:“一架阿帕奇的火力,相当于第三世界国家整整一个反坦克旅团,但是这种高精尖的设备,有一丝一毫的操作保养失误就会酿成重大事故,倒也不见得是伊拉克民兵有多厉害,只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而已。” 我们就此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后来扯来扯去也没分出个高下。阿豪觉得无聊,便说要讲个恐怖的古代案件给我们听。 我对阿豪说:“你要是讲那瞎编乱造的,还是趁早打住,咱们这里又没有小妞儿,我和臭鱼两个大男人,听鬼故事也不觉得害怕。” 臭鱼也在旁随声附和:“就是的,你还不如讲几个荤段子来解解闷。” 阿豪说:“你们别这么说,我讲的这个事是我以前从古代公案小说里看来的。虽然未必确有其事,但是十分离奇,反正长夜漫漫,咱们又没法睡觉,讲给你们听听,也好打发时间。” 我同臭鱼听他说十分离奇,便有三分感兴趣了,我说:“平日里听的鬼故事以及看的恐怖电影多半没什么意思,只是一味地卖弄吓人,不是电视里爬出个女鬼就是从床下伸出只黑手,要不就是吃包子吃出个死人手指,简直就是无聊透顶。你要是讲吓唬人的,我便不爱听,如果离奇怪异的,尽管讲来听听。” 阿豪点上一支烟,又把我们面前的茶杯倒满茶,吸了两口烟,想了一会儿,讲了一个故事。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一个故事:人头 有一个家庭,父亲早亡,只剩下母亲王氏带着十七八岁的儿子。王氏靠给人缝缝洗洗赚些微薄的工钱供儿子读书,虽然日子过得寒酸,但是母慈子孝,母亲勤劳贤德,儿子用功读书,倒也苦中有乐。 王氏为了便于儿子进京赶考,便在京郊租了一所房子。里外两间,外带一个小院。 住了约有半月,这日夜里天气闷热,母子二人坐在院子里,王氏缝衣服,书生借着月光读书。忽然从大门外冲进一个男人,身穿大红色的袍服,面上蒙一块油布,进得门来,一言不发,抢过儿子正在读的书本就冲进里屋。 母子俩大惊失色,以为有歹人抢劫,但是家贫如洗,哪有值得抢的东西?但是那红袍人进了里屋久久也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进屋观看。 但是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家里只有里外两间小房,并无后门窗户。王氏发现里屋床下露出一角红布,那人莫非躲在床下不成? 书生抄起作为门闩用的木棍,和母亲合力把床揭开,床下却不见有人,露出的那一角红布原来是埋在床底的地下。王氏用手一探埋有红布的地面,发现仅有一层浮土,便命儿子把土刨开,看看那红布究竟是何事物。 书生只挖了片刻就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大木箱子,箱子被一把铜锁牢牢锁住,无法开启。书生年轻性急,用锤子把锁砸开,箱子里面金光闪闪,竟是满满一大箱金元宝。 母亲王氏大喜,认为这是上天可怜她母子二人孤苦,赐下这一大桩富贵来。只是这笔财太大太横,母子二人都不免心惊肉跳。王氏生来迷信,便从箱中拿出一锭金元宝,让儿子去城里买上一个猪头,作为供品祭祀天地祖先,又把箱子按原样埋回床下。 如此折腾了一夜,此时天已将明,城门刚开,书生拿了金元宝,便去城里买猪头。到了城内马屠户的肉铺,见刚好宰杀了一口大肥猪,血淋淋的猪头挂在肉案钩子上。书生拿出金元宝交予马屠户说要买猪头祭祖。 马屠户见这么一个穿着破旧的年轻书生拿出好大一锭金元宝,觉得十分奇怪。但是古代人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纵然穷酸落魄,但是到哪里仍然都被劳动阶层高看一眼。马屠户虽然奇怪,但是并没有认为他这钱来路不正,便把猪头摘下来递给他。 书生出来得匆忙,并未带东西包猪头,血淋淋的不知如何下手。马屠户见他束手无策,觉得好笑,便拿了自家用的一块油布把猪头包上。书生谢过屠户,抱了猪头便往家里赶。 那京城重地,做公的最多,有几名公差起得早,要去衙门里当值,见一个穷秀才抱着一个血淋淋的油布包,神色慌张,急匆匆地在街上行走。 公人眼毒,一看此人就有事。于是过去将他拦住,喝问:“这天刚蒙蒙亮,你这么着急要去哪里?” 书生昨夜得了一大桩富贵,正自心惊,被公差一问,顿时惊得呆了,支支吾吾地说是赶早进城买个猪头回家祭祖。 公差见是如此老实年轻的读书人,就想放他走路。书生正要离去,一个年老的公差突然说道:“你这包裹里既然是猪头,不妨打开来让我等看看。” 书生心想猪头有什么好看,你们既然要看,就打开给你们看好了,未承想打开油布,却哪里是什么猪头,里面包的是血肉模糊的一颗人头。 一众公差大怒,稍微有些大意,险些被这厮骗过了。不由分说,将书生锁了带回府衙。 京畿府尹得知情由,向书生取了口供,把卖肉的马屠户和王氏都抓来讯问。 马屠户一口咬定,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书生,而且今日身体不适准备休市一日,不曾杀猪开张。 又差人把书生家中床下埋的箱子取出来,里面也没有什么金珠宝贝,里面满满地装着很多烧给死人用的纸钱纸元宝,在箱子底下是一具身穿红袍的无头男尸,男尸手中紧握一本书,正是昨晚书生在院子里读的那本。 经仵作勘验,无头男尸同书生所抱的人头系同一人。死者口鼻中满是黑血,应为中毒而死。 府尹见此案蹊跷异常,便反复验证口供,察言观色,发现那王氏母子并不似奸诈说谎之徒,反而马屠户看似神闲气定,置身事外,却隐隐显得紧张焦急。 府尹按口供述,盘问马屠户:“书生说用一锭金元宝向你买猪头,你说早上刚开市,没有散碎银两找钱,于是他便把金元宝留在你处,约定过两日来取买猪头剩余的银两。可有此事?” 马屠户连连摇头:“绝无此事,自昨晚以来小人一直在家睡觉,小人老婆可以作证。” 府尹命办差官前去马屠户家里仔细搜查,在其肉铺中搜出一枚纸元宝。府尹再问,马屠户无言以对,只是摇头,连呼:“冤枉!” 当日办差官又从王氏家不远的河边找到一柄屠刀,仵作检验死尸,确认人头就是用此刀割下,经马屠户邻里辨认,确为马屠户所有。府尹命给马屠户施以酷刑,马屠户承受不住,只得招认: 一月前,马屠户去城郊采购生猪,因为回来得晚了,城门关了进不了城,只得与一山西客商共同借宿于一处空宅之中。马屠户见财起意,便下毒谋害了山西客商,又用杀猪刀割下了山西客商的人头,把死尸埋在屋里床下,凶器与人头扔在房后河中。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冥冥中却有天网恢恢。 臭鱼说:“这事也真是有趣,相当于死者自己想办法报案,而且自己还给自己准备了多半箱子纸钱。以前看过京剧《乌盆记》,也是说谋财害命,受害者的尸体被碾碎做成了瓦盆,瓦盆中的冤魂求人带他去找包公告状。跟阿豪讲的故事差不多。” 我说:“这个案子我好像以前也听过,是在《包公案》的评书里讲的,和阿豪所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包公最后用阴阳枕审问了受害者的亡魂,才查得水落石出。其实这种公案故事多半是后人演义出来的,为的是突出官员的英明,宣扬因果报应,好让老百姓不办坏事,也是政府愚民的一种手段,当不得真的。” 阿豪问什么是阴阳枕,我说:“传说包龙图日断阳,夜断阴。晚上睡觉枕在阴阳枕上,就可以到阴曹地府断案了。如果真是这样,能让死人开口说话,这世上也就没有悬案了。” 阿豪说:“这种奇案还是有的,只是古代办案技术手段落后,有些案件无法自圆其说,所以扯上些神鬼显灵的事,以便服众。在当时怨魂显灵也是一种重要的呈堂证供。” 臭鱼说:“我听老一辈的人讲,凡是命案,不管过多少年,没有破不了的。” 阿豪总喜欢和臭鱼开玩笑,从不放过任何贬低臭鱼见识的机会,连忙说:“那倒也是屁话,我还是那个观点,这些都是为了让人们不要杀人,在道德上把人约束住了。不过从古到今也不知道发生了几千万起凶杀案,看来这些与人为善价值观对人类的影响不大。人性的原则在财色的诱惑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没有结果的凶杀案多了,更有些恶人光明正大地滥杀无辜,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报应。” 臭鱼问我的观点,我说:“杀了人不一定有报应的,不过我很愿意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人如果没有了道德观念的束缚,连因果报应都不能相信,那这社会和地狱就没什么区别了,那就该人吃人了。” 臭鱼点头说:“听你们这么讲,我也突然想起以前曾经看过一件悬案的记载,悬案就是没有结果的命案,这件公案在清代野史笔记中多有记载,看来绝对是确有其事,不然不会流传这么广,这比阿豪那演义小说里出来的案件真实得多,我讲给你们听听。”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二个故事:疑案 清朝的时候在山左县有个妇人,不知其名姓。有一日从娘家回来,丈夫因为有事在身,便使其弟去接嫂子。 妇人骑了一匹黑驴,弟步行在后。路过一处深山老林,妇人尿急,命弟牵驴,自己走到树林里去解手,没走几步,发现几株老松树和怪异嶙峋的岩石环绕着一处荒坟,很是僻静。 妇人憋不住了,就在坟边小解,溺后束衣,发现里面穿的红裤衩没了,可是在解手时明明还在啊。 妇人大惊,在周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阿豪听了大笑:“清朝女人穿内裤吗?”臭鱼解释说:“我也不知女人内衣在古代怎么说,反正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太较真了。”我说:“古代人穿的那个好像叫肚兜。”阿豪、臭鱼都连连点头称是。) 其弟在外边催促,妇人无奈只得放弃寻找,幸好衣服很长,不至于露了庐山真面目。出了树林骑上黑驴,匆匆而返。 回到家后,私下里把此事告诉她的丈夫,丈夫吓得面如土色对她说:“这件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再对其他人讲起。” 妇人不敢再说,但是始终不解其中缘故。 到了晚上熄灯睡觉,二人躺在床上,丈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鼾声如雷。妇人想起白天的遭遇,非常害怕,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忽然听到屋顶有物震响,声音很大,好像是一块大石落下。妇人害怕万分,连忙呼唤丈夫起来查看,但是连喊带推,丈夫始终一动不动。妇人点上灯烛观看,发现一把锋利如霜的刀插在其夫胸口,刀插得很深,拔都拔不出来。 妇人大惊,嚎啕大哭。家里人闻声赶至,发现房间门窗关闭得完好无损,都怀疑是妇人谋害亲夫。于是抓住妇人到官府告状。 官府讯问妇人,那妇人一时受惊过度,不能开口讲话。直到第二天才略微镇静了一些。妇人便把在林中丢失内裤一事禀告官府。 官府命令验看那处荒坟,只见磊磊高冢,封树俨然,没有任何挖开过的迹象。 把墓主召来质问,墓主说坟里埋的是家中的一个小女儿,年仅十一,因患病不治而亡,埋在此处已经十五年了。家里只是每年春秋时节派人来扫墓,其余的事则一概不知。 官府告知墓主人案情经过,要求挖坟开棺查看。 墓主坚决不肯,官府无奈,只得强行动手挖坟。 几名衙役仵作一起动手,把棺材挖了出来,打开一看,众人无不愕然。 那棺里并没有少女遗体,却有个少年和尚,赤身裸体躺在其中,头上正盖着妇人遗失的红色内裤。胸口上插了一柄锋利匕首,血迹殷然如新。 详细走访周围的寺庙,都说没有这个和尚,也无人报官有失踪的少年僧人。 案情重重疑难冤苦,官府多次勘察无果,只能悬为疑案。 我正听得入神,没想到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完了。 阿豪心细,问臭鱼:“你中间说,丈夫听了他老婆讲丢失红裤衩的事之后非常害怕,晚上就被杀死了,会不会这个丈夫就是杀和尚的凶手?” 臭鱼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过的几本书上都没有结果,不过妇人的丈夫听了在坟边丢失内裤的事之后确实吓得面无人色,这是书上的原文,我记得很清楚,至于他为什么不觉得奇怪或者愤怒,而偏偏是吓得面如土色,这其中很值得推敲。” 我怕他推敲起来没完,连忙把臭鱼的话打断:“你们俩讲的这两件事,一个是小说演义,一个是野史志异,虽然内容离奇,却没什么新鲜的。” 阿豪问道:“那么依你说什么才算新鲜的?” 我也点了支烟,一边抽烟一边说:“我从前经历过一件极可怕的事,从来没对别人讲过,我知道即使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就连事后我自己回忆起来也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咱们兄弟都不是外人,今夜我就给你们哥儿俩说说这件事,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靠的。比你们俩讲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事真实得多,毕竟我这是真人真事。” 臭鱼说:“我也不管你是真是假,先讲来听听,我们都不是小孩子,自己还分不出真假吗?” 阿豪知道我一向沉着老练,轻易不讲大话,听我这么说很是好奇:“以前听故事都是道听途说,今天总算能听一件真人真事了,别卖关子,快讲快讲。” 我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讲讲,嗯……该从哪里说起呢?”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三个故事是我的真实经历:跟踪 在和臭鱼、阿豪合伙做生意之前,我在一家私企打工。公司的老总叫张涛,是山东清河人,他家祖上都是卖牛杂碎的,年纪比我大个两三岁。他早先跟了同乡的一位大哥在海南做房地产,后来海南房市崩盘,那位大哥去了缅甸开赌场,张涛卷了一部分钱自己到上海做生意。 张涛喜欢和公司里的员工称兄道弟,不喜欢别人叫他张总而要称其为“张哥”。 说实在的我对这个人真没什么好感,觉得他的作风和经营策略都充满了小农思想和实用主义。换句话说,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做大事的人,很小气,没眼光,缺少必要的魄力和智商,经常拖欠员工的薪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涛对我很器重,从没拖欠过我的薪水,而且公司的一些重大决策都和我商量,我想总不会是因为我也姓张吧?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中午的时候张涛神秘兮兮地找到我,说中午要请我到外边吃海鲜。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家伙肯定找我有事,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古人云:‘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他这种小气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地请我吃海鲜,只是不知他找我想做什么,我也不理会,且吃了他的再说。” 张涛开车带我去了浦东新区世纪大道上很奢华的名豪鱼翅城。 我也不问他找我吃饭所为何事,埋头只管吃喝。 张涛给我满上一杯酒说道:“老弟,咱们公司也就你是个人才,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脑子好使,而且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向都守口如瓶,你很有前途啊。” 我嘴里塞了一大块鲍鱼,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几声,心中盘算:“你把我抬得越高,越是要让我给你当枪使,我是何等样人,岂能被你这土老帽儿几句好话一熏就晕菜。” 张涛自己也喝了两杯,边喝边说出一件事,我听了几句,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原来张涛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叫王雪菲,张涛看她的第一眼就死心踏地地爱上了她,豁出血本去追求了一年多,对方总算是答应了嫁给他。 可是最近王雪菲和他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有时约会的时候竟然一句话不说,总是一个人出神发呆,对年底结婚的事也不再提起。 张涛想她可能另有新欢了,不由得又急又妒。追问王雪菲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王雪菲连表情都没有,只是抬起了头似乎是在观赏天边的浮云,对张涛的话听而不闻。 张涛对我讲了这些就不再说话,连喝了几杯闷酒。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把话接过来,然后就要我为他办事。我才不会上当,我故意说:“张哥,不就是个女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既然是那种不懂得男人价值的坏女人,就随她去吧。凭你这么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又有这么慷慨轻财的器量。何愁找不到个好老婆?日后必有良缘,今日一时失意,倒也不用放在心上。” 张涛可能有点喝多了,动了感情,眼泪汪汪地说:“老弟,哥哥就拿你当亲兄弟一样,不怕兄弟笑话,什么事都不瞒你,我他娘的就认准王雪菲了,没她我不能活了。我想求兄弟你帮个忙,你下班之后,晚上悄悄地跟着王雪菲,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在跟哪个野男人厮会,他娘了×的,要是真这样,我非插了那小子不可。” 我心说这不是让我当私人侦探吗,这缺德事我可不能做,连忙推辞:“张哥,这事关重大,我又没当过间谍,要是万一办砸了,那不是给你耽误事吗?” 张涛从手包里摸出厚厚的一大沓钞票塞在我手里:“现在世道艰难,开个公司实在不容易,每天晚上我都要出去和客户应酬,根本抽不出时间,所以不得不跟老弟你张这个口,务必务必,千万千万,要答应帮帮我这个忙,你一定要找点确凿的证据出来,事成之后,做哥哥的另有一番酬谢。” 我心中有两个难处:其一,此时此刻这件差事是万难推托,毕竟是在人家的公司里打工,饭碗是张涛给的,他让我做的事我不肯做的话,日后也不要在他的公司里混了。 其二,即便是接了这件差事,如果说什么也调查不出来,在他眼里我就是无能无用之人,也不要想升职加薪了。就算调查出一些情况,找到了他未婚妻跟别人偷情的证据,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日后也不能容我继续留在公司里做事了。 我答应帮他的忙也要被炒鱿鱼,不答应帮忙也是一样的下场,还不如我现在就辞职了事,省得日后麻烦。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摆地摊。凭我的本事,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不过我看张涛这么一个男人哭得两眼通红,而且一直以来,他为人虽然不好,但对我倒也确实不错,我若不帮他这个忙,岂不是被别人看成无情无义之人?也罢,管他炒不炒我鱿鱼,就给他当回枪使吧。 我头脑一热,就接受了张涛的委托。答应他一个月之内找到证据。于是我每天下班之后,就开车到西环一大道的鸿发家园王雪菲住处观察她的动静。 这时我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臭名远扬的狗仔队了,为了搜集一些证据,我准备了望远镜、照相机、录音机等装备,还买了一张假身份证和一张假警察工作证以备不时之需。并找朋友换了一辆旧的白色富康,这种车非常普通,停在哪儿都不起眼。 当我第一眼看到王雪菲的时候,我明白了张涛的感受,她比照片上更有魅力,确实是个让男人牵肠挂肚甚至连魂都被勾走的女人。她身材虽高却十分苗条,容貌极美,脸上化的韩国魔幻妆,这种妆色彩很浓重,更衬托得肤色白腻滑嫩。 张涛说她三十岁了,在我看来,她也只是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真是驻颜有术,不知道用了多少名贵的美容产品。 不过她的美显得太与众不同了,也许应该说是美得与世俗的社会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受人之托,我真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因为我有种直觉,这个女人是个有很多秘密的女人,而且是个很危险的女人。任何想接近她的男人都如同是扑火的飞蛾,有去无回。 我观察了一个星期,发现王雪菲每天晚上六点半前后,就从家里出来。 她有一辆经典款的全红甲壳虫,那是张涛给她买的,不过她却一直没有开过,每次出门都是步行,或者坐公交。我在后面跟踪,看看她都去哪里,逐渐发现了一些她生活上的规律。 她每周一三五这三天,都要在晚上去黄楼镇界龙宾馆住上一晚。其余时间则是逛街买衣服,不与任何人交往说话,从没见过她有什么朋友或者熟人。 我估计那宾馆多半就是她和情人幽会的场所了。不过不晓得她为何要大老远地跑到郊区去,市里有那么多宾馆酒店却偏偏不去。 难道是怕被张涛知道?只是订了婚,又没正式结婚,应该不是因为这个。也许是因为她一直在花张涛的钱,担心被发现私情断了财路,看来这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另外还有一个发现,和王雪菲住在一起的有个十五六岁的弱智少年,整天穿得破破烂烂,拖着两条青绿色的大鼻涕在外边到处玩耍,深夜才回王雪菲家里睡觉。 我问过张涛,他说王雪菲没有亲戚,是个孤儿,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看来是她好心收养的流浪儿。 我决定先从这个弱智少年身上着手,他和王雪菲整天住在一起,多多少少应该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这天傍晚六点我等王雪菲离开家之后,在楼下找到了蹲在地上玩屠杀蚂蚁的弱智,我走过去蹲在他对面跟他一起把蚂蚁一只只地用手指捻死。 弱智见我和他一起玩,很是高兴,抹了抹鼻涕对我傻笑。 我见时机成熟了,就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我是阿华,别人都叫我刘德华,你叫什么名字?” 那弱智少年不知道我信口开河,以为我真的叫刘德华,不过他可能也不知道刘德华是谁,吸着鼻涕对我说道:“我小名好像叫宝石,别人都叫我傻宝石。” 我跟他闲扯了几句,傻宝石说话还比较有条理,我觉得他其实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白痴型智障,只是比起同龄人笨了一些,其智力应该属于小学一二年级的水平。他这是人傻心不傻。 我问道:“宝石,我看你跟一个漂亮姐姐一起住,她是你什么人啊?” 傻宝石只顾低着头杀蚂蚁,捏死十几只之后才想起来回答我的问题:“哦哦,那是三姑,我没家,在街上讨饭吃,三姑看我可怜,就带我回家。” 我心中暗想王雪菲外表冷艳,想不到心地很好,看这流浪儿可怜就带回家,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只是不知她为何自称三姑?排行第三?还是有别的含义? 我问傻宝石:“你三姑有男朋友吗?” 傻宝石听不懂什么是男朋友,我给解释了半天,他还是不懂。 我继续问傻宝石:“三姑带你回家做什么?” “给我好吃的,晚上让我和她一起睡在软床上。”傻宝石靠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三姑是神仙。” 我心中觉得好笑,表面却不动声色,郑重地表示对傻宝石的话十分赞同:“三姑长得这么美,当然是仙女了。” 傻宝石见我相信他的话,十分开心,接着说道:“她是神仙,怎么会不美?每次月亮圆的时候,三姑就去楼顶脱光衣服飞到半空对着月亮跳舞。” 我听得头皮发麻,心想:“这傻小子满嘴跑火车,但是傻子是不说谎的,那是连傻子都知道的。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呢?我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他要是装傻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暮霭苍茫之中,我看见傻宝石两眼发直,傻乎乎的没有任何狡诈神色,绝不是在说谎骗人。 傻宝石看我不说话,就自言自语:“三姑不让我说的,我给忘了,被三姑知道了我又要挨针扎了,很疼很疼的啊。”说完不停地揉自己的屁股,好像回想起来以前扎针的痛苦。 我听出他这段话里隐藏了不少信息,就问道:“三姑会打针吗?我倒不知道她曾经做过护士。” 傻宝石可能是想起王雪菲说过不让他跟别人讲自己的事,否则就折磨他,很是害怕,摇摇头不肯说。 此事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现在若不问个明白,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哄骗傻宝石:“宝石,你放心吧,你跟我说的话我绝对不跟别人讲,咱们两个人是好朋友,好朋友是要掏心窝子的,这叫肝胆相照,任何事都不可以对朋友隐瞒,否则以后没人愿意做你的朋友,也不会有人陪你玩了。” 傻宝石有点动摇了,看来他很担心没人跟他一起玩。 我继续巩固战果:“我刘德华发誓,绝对不会把你跟我说的话泄露出去,否则就让刘德华永远没有鸡腿吃。你告诉我三姑怎么给你打针,我就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傻宝石见我发誓发得诚恳,又听到有肯德基吃,终于说了出来:“三姑肚子里有根刺,扎到人疼得要死。”说着把裤子脱了,让我看他的屁股。 傻宝石的左边屁股好像是被巨大无比的毒虫所蜇,又红又肿。 我暗暗心惊,心想:“月圆的时候脱光了衣服去楼顶跳舞?肚子里有根刺可以刺人?那是人类能做到的吗?傻子的话实在难以理解。他所说的究竟是针还是刺?那针会不会是用来静脉注射吸毒的?” 我想不出结果,又盘问傻子详情,傻子翻来覆去也只是这几句回答,而且这家伙说话太没水平,讲了一大堆,基本全是废话。看来他嘴里确实没什么更有价值的情报了。 既然答应了傻宝石吃肯德基,说话当然要算数的。如果对一个傻小孩都不能守信用,那干脆不要做人了。 于是我带着傻宝石找了家肯德基让他吃了个够,并嘱咐他今天的事绝对不要泄露出去一个字。否则我就把他说的话到处传播,让他屁股上再挨几针。 傻宝石最怕打针,满口答应,并发誓说如果泄露出去,让傻宝石一辈子没有鸡腿吃。 我知道这个傻子嘴不严,稍微用点威逼利诱他就会说出去,不过我也不怕,让王雪菲去找刘德华算账好了,我是绝不认账的。 傻宝石的话真是云山雾罩,我越想就越是不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能明白。 转天正是星期三,我估计王雪菲按惯例要去界龙宾馆,便提前开车到界龙宾馆等候,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拍到几张她和情人幽会的照片。 我到宾馆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时间还早,我就在周围转了一圈,界龙宾馆的规模相当大,大门前一条林荫大道,古柏森森,清幽欲绝,整个主楼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经过半个世纪的风吹雨打,显得有些残旧。门面装修得却甚是奢华气派,地面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大大的霓虹灯字号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大门对面有一家卖酒酿圆子的小吃店,我进去吃了两份,店主老夫妇十分热情,招呼得很周到,我平时虽然不经常吃甜食,但是感觉这里的酒酿圆子比城隍庙的要好吃许多。 正想再吃一份,发现王雪菲到了,我连忙付了钞票跟上去,尾随着她进了宾馆。 在宾馆前台,服务员问我是不是要住店,我说我是去找个人,就问了王雪菲住几号房,服务员查了一下,告诉我是三楼0311。 我没乘电梯,从楼梯上了三楼,长长的走道中站着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见我过来,就主动过来询问:“先生,您住几号房间?” 我看了他一眼,他左胸前别着个号码牌0311,我想这号码真有意思,和王雪菲住的房间号一样。我掏出假警察证件对他晃了晃,答道:“我是公安,查点事,你不要多问,也别多说。明白吗?” 服务生看都不看我的假警察证件,只是盯着我的脸,就像是见到什么离奇的东西,看个没完。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看什么?没见过警察是怎么着,跟你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服务生说:“表弟,你怎么也来了?姨父和姨妈身体好吗?” 我被他气乐了,心想:“我家的亲戚屈指可数,哪里有什么表哥,再说这服务生年纪比我小了不少,怎么能是表哥,真是乱认亲戚。” 0311服务生又对我说:“表弟,你怎么来这里玩?赶快走吧,这地方很乱的,不太好。” 我想他可能是认错人了,这小子既然认我做表弟,我正好将错就错利用这种关系打听一下王雪菲的事情,便没接他的话,反问道:“表哥,我跟你打听个人,住0311号的大美妞儿你见过吗?她是不是经常来这过夜,她跟谁住一起?” 0311服务生说:“见过的,她在这家宾馆长期包了房,每星期都来三天,而且固定住在0311,风雨无阻。她是你女朋友吗?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那种女人你是养不起的。” 我假装真诚无比地恳求:“我就喜欢她怎么办呢?感情这东西很怪,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表哥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我要确定了她确实是另有情人,就死心了,以后绝不会再找她了。” 0311服务生见我说得真挚,只得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谁让咱俩是亲戚,她房里确实有不少男人进进出出,我不知道哪个是她的情人。你说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我拿出个小型录音机递给0311服务生:“你借机进去收拾房间,顺便把这个东西打开,藏在房间里,千万别让她发觉。”我又拿了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不能让表哥白忙活啊,明晚这个时候我来取,到时再给你两百。” 服务生跟我推辞了几句,见我执意要给钱,只得收了,我便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今天的事实在是顺利得异乎寻常,没来由的冒出个表哥,真是又好笑又奇怪。只要那个服务生把录音机打开藏好,那么明天就能拿到王雪菲背着未婚夫偷情的证据了,这事总算是对张涛有个交代。 但是我又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能了结,自己已经被搅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难以自拔,越陷越深。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傻宝石的模样,也不知是何缘故,只是隐隐感到十分不安。宝石虽然傻乎乎的,但是朴实真诚,我对他印象不坏,现在的时代是个越认真越热血就越被看成是白痴的时代,社会上的人虚伪油滑,我倒喜欢傻宝石性格的真实不假。 我决定去看看傻宝石,绕了一大段路到了王雪菲住的小区。平时这个时候傻宝石都在附近玩,今天我在小区里转了三四圈却始终没见到他的踪影。 我问了小区的一个保安,保安摇头叹气:“那个傻孩子真是可怜,今天早晨被一辆拉煤的卡车轧死了,人都轧扁了。”说完一指路边的一个弯道:“你看,事故现场的血还没干。” 我顺着保安指的地方看去,虽然天黑,但是在路灯下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清晰可见,从这么大的一片血迹中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车祸的惨状。 我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死会不会是与昨天我和他谈话有关? 想起傻宝石傻呵呵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发酸。这家伙可能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享受过真正的幸福,孤苦伶仃也不晓得他是怎么生活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最后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容貌俊美锦衣玉食,精神和物质都极其丰富,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也有很多人,就连生存所必需的物质资源都极度缺乏,如果说人的命运是由性格决定的,那么冥冥之中,人格的高低贵贱痴傻美丑又是由谁来安排的?究竟有没有规则,如果有规则,这种规则是谁制定的?如果这些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我心里很不好受,胸口如被刀剜。直觉得身上燥热难耐,把西装脱了,领带扯掉,拎着衣服在街道上盲目地乱走。 走出两个路口,见前面是一家金碧辉煌的唐宋大酒楼,这时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多,正是吃饭的时间。酒楼门前停满了各种高档汽车,门前站了两个穿旗袍的漂亮门迎接待食客,里面人头攒动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我想起来自己从中午到现在只吃了两份酒酿圆子,腹内十分饥饿。不过我一向对这些人多的高档酒楼没什么兴趣,只想去前面找家小馆子胡乱吃点东西。 忽然酒楼门前一阵骚动,酒楼的大堂经理拉着一个新疆小孩的耳朵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那大堂经理连骂带打:“小赤佬,跑来这种地方要饭,找死是不是?” 左手揪着小孩的耳朵,右手一记耳光,打得新疆小孩鼻血长流,又骂道:“你这脏兮兮的样子,给客人添恶心是不是?”说完一脚踹在小孩肚子上,把他踹到门外街上。 我平生最恨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心想这小孩只是在里面要饭,又没偷东西,你赶他出来也就是了,何必下狠手打人。 我过去把新疆小孩扶起来,把他领到路边人少的地方,见他鼻血流个不止,我没有手帕纸巾之类的东西,就把衬衣口袋撕下来帮他堵住鼻子止血。 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去过几次新疆,我问那孩子:“你会说汉语吗?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点点头,感激地看着我说:“我嘛,阿斯满江嘛。” 我笑着说:“我知道,新疆男孩的名字都要带个江,这个‘江’就说明是有气质的男子汉。你是不是饿了?”我从兜里拿出一百块钱给他。 阿斯满江接过钱,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递给我:“英吉沙小刀,送给你的嘛。” 我知道这种英吉沙小刀。新疆男子在出门远行的时候,家里长辈都要送他一把随身短刀,表示预祝一路平安吉祥,就像是汉族的吉祥物一样,从意义上来说是十分贵重的。 我说:“这刀很贵重,我不能收,你好好留着吧。” 阿斯满江不肯,死活都要我收下,我推辞不掉,只能收了。阿斯满江说他是跟家乡的几个大一些的小孩一起来内地的,他们都去偷东西,阿斯满江的家里世代都是阿訇,不肯做有失尊严的事,但是没有钱,找不到活干,只能到处流浪要饭。 我见他可怜,又想起死掉的傻宝石和他年纪相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拿出钱包,里面还有一千多现金,我只留下几十块零钱,剩下的都给了阿斯满江:“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买火车票回家去吧,家里的妈妈还等着你呢。” 跟阿斯满江分手之后,我站起来想走回去取车回家,却发现酒楼的大堂经理在门前看着我直翻白眼,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这家伙,多管闲事,而且给一个新疆小崽子那么多钱,真是有病。” 他要不对我翻白眼还好说,我一看他这种势利小人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心想:“我正好要找地方吃饭,今天要不吃你个人仰马翻,姓张的就不是站着撒尿的。” 当下更不多想,迈步就进了酒楼。那大堂经理见我进来吃饭,马上换了副面孔,赔着令人肉麻的笑容把我请进里面。 我挑了张空位坐下,服务员小妹很快就倒上茶来,把菜单递给我,并介绍说:“先生来得蛮是时候的,今天刚好有新鲜的龙虾,咱们这儿的三吃龙虾远近闻名,南京、苏州都有很多客人慕名而来,还有三文鱼也……” 我一摆手打断她的废话,也不看是不是喜欢吃,就指着菜单上最贵的菜点了七八个,又要了两瓶好酒。大堂经理在旁边看了,虽然觉得我举动奇怪,一个人吃饭点这么多菜,但是他看见我刚才给新疆小孩很多钱,出手大方,觉得我肯定是个有钱人,也就不去多问,自去招呼其他的食客。片刻之后佳肴美酒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我看了那大堂经理的举动,觉得好笑:“你只看见我给那小孩一大把钱,却不知道我钱包里只剩下了五十多块零钱了。” 不一会儿吃得酒足饭饱,觉得身后站着的服务员小妹十分碍事,就打个响指把她叫过来,吩咐她给我再加一份鱼头酸辣汤。 服务员小妹也是没什么经验的,没看出来我肚子撑得溜圆,哪里还喝得下汤。她转身去取汤。我一瞥眼之间,只见周围的人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我,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剩酒,心中暗道:“张某去也。”抬腿就往外跑,还没等大堂经理和一众服务员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穿过了一条马路,到了十字路口拦了一辆出租,随着出租车开动,路边的街灯不停地向后掠过,心中充满了活着穿越敌人火力封锁线的喜悦。只是吃得太多,肚子有点闹腾,心想下回跑路就不能吃这么饱了,正想着,只觉肚里翻江倒海,酒意上涌,赶紧把车窗摇开,哇哇哇地吐了一路。 此后一夜无话,第二天晚上我下班之后,直接去了界龙宾馆,我那表哥果然不负所托,事情办得极其圆满,把录音机交还给我。 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把磁带装进车里的音响中从头播放,发现录音效果不太理想。 从磁带中所录的声音听来,昨天晚上在王雪菲的房间里,的的确确还有一个男人,只是王雪菲的声音十分清楚,那男人的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难以分辨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那男子说话的内容,但是根据王雪菲的话语推断,前半段两人一直在说话,就如同平常两个人闲聊,都是些琐事,无关紧要,也无非就是晚上吃的什么,新买了什么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事情。 后半段两人可能上了床,不时地传出王雪菲放荡的笑声和呻吟,我正听得骨头发酥,录音带却到头了。 我想凭这盒录音带作为证据,如果交给张涛,似乎欠缺了一点说服力。因为声音质量实在太差,虽然像是有个男声,但是每到他的声音就似乎受到了信号干扰,刺啦刺啦的模糊不清。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有个好朋友叫刘永利,外号“超子”,他在电台做调音师,他那里有很多专业的录放设备,我去找他帮忙,看看能否把这盒录音带的杂音消除掉,把原音还原出来。 提前打了个电话到超子的单位,约了时间过去。 超子先听了一遍磁带,笑着说:“你又想敲诈哪个富婆啊?把人家开房偷情的声音都给录下来了,你也太缺德了。” 我说:“我哪损得过你呀,你是专业人士,你要去了,就不录音了,就该现场视频直播了。那损招你又不是没用过。” 超子嘴上跟我聊天,手中不停地忙活,把录音转到了电脑上,看了一会儿,突然不再说话。 我问他:“怎么了?” 超子说:“这录音很怪,你确定是在宾馆的房间里录的吗?那房子有多大面积?” 我也没进过王雪菲开的0311房,凭经验说:“怎么着也有二十平米吧,四星的宾馆,双人间不会太小。” 超子说:“那就奇怪了,我不跟你说得太专业了,我简单地给你解释一下,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声音从人体中发出,肯定会在四周的墙壁上产生声波反射,声波会一层一层逐渐地减弱,空间的大小决定了声波反射量的长度。你这盒录音带中的录音,从声波的反射长度上看,录音的空间只有一只手掌大小。” 我说:“会不会是录音机藏在什么狭小的空间里录的?” 超子摇头说:“绝对不会,如果是隔着东西录音的话,那种情况声波不是向外扩散,而且会有回声。不过这个女人的声音倒是正常的,应该是在一间十五平米以上的房间里发出的。” 我又推测:“男女两人的声音是不是后期合成的?” 超子说:“你开什么玩笑,这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像是在一个空间里发出的,但是这段录音完全没有任何合成加工过的迹象。如果中国有人能合成这么无懈可击的录音,他早就被美国情报部门挖墙脚挖走了。” 毕竟隔行如隔山,超子虽然已经尽力用最通俗的语言描述录音的情况,我还是只听懂了一小半。我干脆就直接问他:“你能不能把这里面男声的干扰过滤掉,还原本来的真实声音?” 超子苦笑着说:“我也算是专家了,但是这活,别说是我,就是把全世界的专家都找来,也没戏啊。” 我感到很失望,看来前一段时间的工作都白做了。我又想起一件事:“超子,如果让你来解释这段录音为什么会录得这样奇怪,你怎么解释?” 超子想了想,然后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如果让我说,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个—男—人—的—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 超子的话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我认为他当时只是在开玩笑,事后我和他谈起这件事,他说当时确实是随便说说,因为没有理论依据能解释。 为了进一步取得证据,我在周五晚上带着照相机守候在界龙宾馆大门前,从晚上七点一直等到九点连王雪菲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一段熟悉的和弦响起,是《檄!帝国华击团》。看来是有人给我来电话了。我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张涛的号码。 我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边,站在外边接通了电话。 张涛在电话中问我最近的调查工作进展如何? 我说不是很顺利,有不少预想以外的阻力。 张涛说:“兄弟你别着急,这事确实不太容易做,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当哥哥的忘不了你的好处。” 我一听这话乐了,我说:“张哥,你看过《勇闯夺命岛》那部电影吗?” 张涛说:“没看过,怎么了?” 我说:“在电影里肖恩·康纳利有一句很棒的台词:只有把事情搞砸了的人才会说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张涛听了也哈哈大笑:“真有意思,那成功的人该说什么?” 我说:“成功的人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他急着回家去操绝代佳人。” 张涛乐得喘不上来气,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连叫:“他娘了个×的,绝了!他娘了个×的……”他平时一激动就爱说这句。 我安慰他说:“张哥,你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把事办砸过?上次跟你说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张涛说:“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对了,他娘了个×的,王雪菲那妮子,今天约我晚上十点去界龙宾馆见面。你知道那宾馆在哪儿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呢。” 我说:“在郊区呢,离市区有些远,你开车一进黄楼镇就能看见,最高的楼就是。以前我也没来过,因为帮你调查你马子的事才来了几次。” 我想起来最近所了解的一些不寻常的情况,想劝张涛暂时不要见王雪菲。 还没等我把话说出去,身边路灯的灯光突然变黑。 好像是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把我罩住了,耳中听到呼呼风声大作,如同是什么会飞的庞大生物扇动翅膀鼓风,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会落到我的头顶。 我来不及抬头去看,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把车门车窗全部锁上。 只听得“嘣”的一声巨响,有一个巨大物体落在了我的车顶,不断传出“嘎吱嘎吱”的爪子挠动车顶的声音,车身左右摇晃,那动物似乎是想要把我的车顶掀掉。 我心中焦急,这车虽然是旧车,那也是找朋友借来的,被它把车顶揭掉了我怎么回去向哥们儿交代。我赶紧发动汽车想开车逃跑。 富康后面的两个轮子已经被车顶的怪物提了起来,车轮打着空转,半米也开不出去。 我正讲得兴起,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三人的谈话。 臭鱼说:“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敲门?”站起来就要出去开门。 阿豪说:“你别去,你忘了,咱们是在别人家借地方休息。要开门也要等主人去开。” 陈老在里屋睡觉,听到敲门声就赶紧起来,走出去开门。随后领进来两个女子,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七八岁,另一个十八九岁,穿着时髦得体,容貌长得也不错。 陈老对我们说:“这两位姑娘和你们一样,也是因为大雨被拦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来这儿避避雨。” 我们站起来跟两个女人客气了几句,请她们坐下。 臭鱼平生最爱美女,一见美女就魂飞天外了。他手足无措,忙前忙后地给她们倒茶让座。 通过交谈得知,这两个女人是师范大学的老师和一个学生。老师名叫藤明月,学生叫陆雅楠。 我问藤明月:“我们抽烟,女士们不介意吧?”不等她回答,就掏出几根烟来分给臭鱼、阿豪,然后递给陈老一支,用打火机给陈老点上。 陈老抽了两口,突然把目光停在我的脸上。我心说:“这老头,放着美女不看,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同性恋?”我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陈老,您盯着我看什么?我长得不好吗?” 陈老发现失礼,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长得很像几十年以前来过我们这个小村子的一个年轻人,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酷似的两个人,所以失态了。” 我笑着说:“天下这么大,长得像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演国家领导人的那些特型演员不就是例子吗。” 陈老点头称是。 阿豪催我继续讲刚才说到一半的经历。 藤明月和陆雅楠见到我们在讲故事也很感兴趣,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陈老似乎也没有回去接着睡觉的意思。 我见听众越来越多,便清清嗓子继续讲了下去。 此前说到富康后面的两个轮子,竟被车顶的怪物提了起来,我不知车顶究竟是什么东西,一时间束手无策,想找人求援,在颠簸摇晃的车里向四周看去,街上的路灯竟然全部熄灭了,一丝光亮也没有。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车内的仪表盘,我赶紧把车灯全部打开,希望有人看到过来帮忙。 大灯全开,仍然感觉周围越来越黑,无尽的黑暗正在逐渐地蚕食车灯的光亮。 我心胆俱寒,不过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在这里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实在是不能接受。我随手在车内身上乱摸,想找些能打斗的工具,打开车门出去跟它搏一下。 突然在腰间摸到一把刀子,这才想起来是前天新疆小孩阿斯满江送给我的英吉沙短刀。 其实这种短刀的装饰性远远高于实用性,但是此时有胜于无,刀虽短,却是开过刃的。 有刀在手,胆色为之一壮,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周围实在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见车顶立着一团扇形的巨大黑影,我挥动短刀向它中间猛刺,在这万分危急情况之下自身激发出来的潜能超乎想象,这一刀的速度和力量连我自己都吃惊。 “噗”的一声,手中感觉像是刺进一块糟烂透了的木板。那团黑影吃痛,鼓动怪叫,越飞越高,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刚才这一下用力过度,手脚发软,全身虚脱,仰面朝天躺在车旁,周围的灯光又逐渐亮了起来。 我正想起身之时,走过来两名警察,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警察问道:“这车是你的吗?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我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警察让我蹲在墙角,足足晾了我三个钟头,我困得连打哈欠。我心想:“我这车是借来的,又不是偷来的,凭什么抓我?” 找带我来的警察询问为什么抓我,那个警察低头写字对我不理不睬。 我心中生气,对那警察说:“你既然不理我,我就走了。”拔腿就往外走。 警察哪里想得到我这么大的胆子,说走就走。站起来一把又把我拉了回来,对我说:“这是派出所,没事能把你带来吗?我不理你是让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事带你来,你想明白了吗?” 我知道他在诈我,瞪着眼说:“我真不知道,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我哪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警察冷笑着说:“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吗?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说,我要是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们的执法政策你应该知道吧。” 我撇着嘴说:“好像是首恶必办,肋从不问,改过自新无罪,反戈一击有功,而且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警察让我给气乐了:“你别跟我扯那些用不着的,坦白交代你自己的问题就行了。” 我有点急了,对警察说道:“我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啊,我红灯停绿灯行,一贯的尊老爱幼遵纪守法,我最爱读的一本书就是《雷锋同志的故事》,远近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啊。” 警察一拍桌子:“你要是老实人社会上就没坏人了。你在饭馆里吃饭喝酒,吃完不给钱撒丫子就跑,有你这么学雷锋的吗?你自己说说这属于什么行为?” 我这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心想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我起初还怕警察是因为我偷窥跟踪王雪菲,或者是购买伪造的假公安证件,携带管制刀具的事抓我。 要是因为那三条,随便哪一条都够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吃霸王餐的行为相对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顶多是罚款拘留之类的处罚。 我嬉皮笑脸地跟警察解释,我是看见他们欺负小孩,我见义勇为来着,我的行为虽然不太恰当,但是动机和出发点还是好的,希望政府处罚我的时候能考虑到这一点,从轻发落。 警察说:“行了,法治社会,只重视行为造成的后果,动机只是参考因素。你签个字吧。” 我一看警察是给我开了张拘留十五天的刑票,后面备注上还写着处以罚款,并责令改正。 我也没多看,就签了字,跟警察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赶紧把我送分局拘留所吧,现在还不到晚上十二点,我现在赶紧进去还能算是一天。” 警察奇怪地说:“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你真想得开,倒一点都不在乎。” 我斜着眼没好气地说:“我要是想不开你就不拘留我了是吗?那我就想不开一个给你看看。” 警察赶紧说:“可别,你还是想开点吧。” 我说:“好像有个伟人说没进过监狱的人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拘留所虽然比监狱差一个级别,我好赖也算是进去学习一回,蛮好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警察用车把我送到了分局拘留所,我对拘留罚款之类的毫不在乎,把心一横,想都不去想了。 但是在进拘留所的一瞬间,我想起一件事来:“糟了,忘了告诉张涛别去见王雪菲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那天晚上的电话是我和张涛最后的一次通话。 被拘留的这些日子里,虽然吃了不少苦处,却也从社会的另一个特殊角度见识了一些平常的生活中无法想象的真人真事。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每个监号各自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社会体系。监内的犯人,按照身份不同,依次排出地位等级。最大的头头便是号长,享有不少特权。 我被关的所在是一楼甲三,整个监区是按照甲乙丙划分,甲一是女号,与甲三中间隔着一间空置的甲二。 甲三室是所谓的“小拘”。羁押的都是短期拘留的,人员结构复杂无比,有赌博的,有嫖娼的,有打架的,有卖盗版影碟的,有贴小广告的,此外还有三四个残疾聋哑人,这些哑巴清一色的是扒手。 我和阿豪也是在甲三里面认识的,他之所以被关拘留,是因为他参加朋友的婚礼,席上喝得多了,认不得回去的路,便去敲一个老太太的家门,那老太太吓得不轻,不敢开门,阿豪就用手把那家的玻璃砸了,手上被碎玻璃割了不少口子,后来有路过的人打了110,他就被关进了拘留所。事后如果不是警察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他自己根本就完全不知道做过什么。 有些情况是我没进去前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首先一个没想到的就是人太多。十几平米的地方关了四十多人,睡觉的时候一层码一层,足足摞上三层才睡得开。 若是不幸被压在最下面一层,那就不要想睡觉了,整夜都要提防别人的臭脚伸到自己的嘴里来,为了不被活活憋死,隔几分钟就要把上面的人推开,呼吸几口空气。 早上起来更是要命,四十余人合使一把牙刷刷牙,那牙刷上红的黄的绿的五彩缤纷,让人恶心得想吐。 还有一个没想到的是,里面并不是整天吃窝头、白菜汤,只要你有钱,基本上想吃什么就能买什么。包子、红烧肘子、面包夹火腿、雪糕等等应有尽有,香烟也有三五、红云、昆湖三种。 但是如果没钱的话,每天能吃的就只有窝头、白菜汤。其实那种白菜汤可能连汤都算不上,把整棵的大白菜随便切碎了,然后装到水桶中,倒入开水,放一把盐,洒上几滴油,就算做成了。 有个因为在大学校园里对女学生亮电棒的老流氓,他看了我的拘留刑票之后,对我说:“你这事不是拘留罚款那么简单,你最少得被劳动教养一年。” 我听后大吃一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老流氓说:“我活了六十多岁,在监狱里就呆了四十多年,你这刑票上写的虽然简单,其中却大有文章,除了拘留罚款之外,最后这几个字是:并责令改正。这就说明要判劳动教养。” 我笑道:“你个死老头别吓我,判一年劳动教养不是小事,怎么着也要开庭审理吧?警察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就定下来了?” 老流氓说:“你不懂法律啊,违法的是劳教,犯罪的是判刑。违法是人民内部矛盾,犯罪是敌我关系。劳教又叫做强劳,是强制的,根本不用审判开庭,而且也不会让你缓期执行,所以有句话进来过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宁捕不劳。” 听他说得煞有其事,我不由得心下黯然。想到要劳教整整一年,也不免有些着急。 老流氓幸灾乐祸地说:“别着急了,反正才一年,也不是很长,我这次也是一年,咱俩正好做个伴。” 我听得大怒,抬手一个冲天炮打掉了老流氓的两颗门牙,周围的人赶紧把我拦住,这时拘留所的管教听到骚动,过来查看。问明了事情原委,把我关到了单人禁闭室。 我进了单人禁闭室后十分后悔,早知道打了人就能被关单人禁闭室,还不如早些找个人来打了,也不用在甲三室挤了这许多时日。 那日晚上,我找拘留所的管教借火点了烟,一个人在黑暗的牢房中坐着抽烟,忽然铁栏杆外飘进一个人,他穿着宾馆服务员的制服,胸前识别证上有四个数字:0311。 我见界龙宾馆的0311号服务员虚虚缈缈的身影飘进了禁闭室,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当时将初春,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却觉得斗室之中的空气似乎可以滴水成冰,忍不住全身颤抖。 拘留所的禁闭室很深很窄,宽度不足一米,人在里面横向伸不开手臂。身处其内,压抑难当,又见到如此诡异的情形,一阵阵的绝望冲向我大脑皮层之下的神经中枢。 0311号服务员背对囚室的铁门,把外边走廊中本就昏暗的灯光完全遮蔽。我心想此番休矣,定是我让我这乱认来的表哥去偷录王雪菲偷情的声音,被她发现,遭了毒手,他不敢去报复王雪菲,却来找我索命。 我想张口求救,由于全身肌肉过于紧张,虽然张大了口,但只有声带振动空气的声音,硬是挤不出半个字来。 听着自己喉咙中发出的“嗬……嗬……昂……”的怪异声音,更加重了内心恐惧的情绪。 我平时洒脱自如,生死之事也一向看得甚轻,从没像现在这么害怕。 可能是由于第一次亲眼见到鬼魂,颠覆了多年以来形成的唯物主义价值观。所以心智身体皆废,只有闭上双眼等死。 闭眼等了良久,却不见那服务员的鬼魂上来杀我,此时我已经略微恢复了一些胆子,稍稍镇定了下来。睁开眼睛去看,只见那服务员就在我面前站着,不过似乎并没有想要加害于我的举动。 我想跟对方说些什么,探明他的意图,但是刚才太过紧张,现在心中仍是极为慌乱,一时不知该从何谈起。 还未等我想到要说什么,0311就对我说道:“表弟,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前两次见你,都是来去匆匆,未及详谈,今天特意来和你告别。” 我见他确实没有歹意,就随即镇定了下来。心想绝对不能拆穿他认错人这档子事,不然他一怒之下,搞不好会对我做些什么。 0311看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害怕,于是说道:“别怕,我虽然是鬼魂,却不会害人,更加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咱们虽然是表兄弟,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比同胞兄弟关系还好,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我暗想对答之中千万不可露了破绽,只能避实就虚尽量说些模棱两可的废话,于是随口支应道:“不算太好吧,到处打工嘛,吃得比猪少,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很是有些辛苦。” 我说这几句话的同时,脑子飞快地运转,心想在这种问答式的交谈情况下,等着他来问我,实在太被动,不如抢了他话题的先机,反客为主。 我不等0311对我前一句话做出反应,就继续说道:“我说表哥,咱们兄弟多少年没见了?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你还记得吗?” 0311说道:“我当然记得了,自从1980年你去了那个地方之后,咱们就再没见过,二十年都出头了。” 我见有了些眉目,再多套出些话来,就能理直气壮地冒充这个鬼服务员的表弟了,便摸着自己的头又问道:“表哥,我最近脑袋让门给夹了一下,有点不太好使了。以前的事,我要是不细想还真想不起来。你还记得当初咱们为什么分开这么久吗?我当时去了哪里?” 0311也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关切地说道:“你脑袋让门夹了?那可不得了,一定要及时找医生看看。如果留下什么后遗症,很是麻烦。八○年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在一个小村子中发现了一座唐代古墓,你觉得很有学术研究价值,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做一份考察报告。可是你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咱们家里人去那个村子找你,结果连你去的村子都没找到。” 我心中暗想:“这个鬼果然是个笨鬼,算不清楚年头,八○年的时候我才三岁,人贩子给我块糖都能把我给拐走卖了,更别说去考古了,古考我还差不多。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了,看来他确实是认错人了,只不过我和他表弟外貌长得极为酷似,所以他才没有察觉。” 我担心他再盘问我考古方面的事,就赶紧跟他说些不相干的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忽然想起张涛来,便问0311有没有在宾馆里见过张涛。 0311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哪个是张涛,不过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我正想跟你说说。你如果再跟着她,早晚也要把命送在她的手里。她的老窝就在我们那儿,平时我们受她的胁迫,敢怒不敢言,恰好昨天,她又带回去一个男人,她吃了那个人之后,就全身被茧丝包住,动弹不得了,我们想动手除掉她,可是她身上包的茧硬如钢铁,我们用了各种办法,都不奏效。于是把她装在盒子里埋在0311门前,她永远都出不来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去打开盒子看啊。” 我想起那天夜里在宾馆门前遇袭的事,难不成她是什么虫子成了精?欲待细问详情,却见0311慢慢隐入墙壁,消失不见了。 我摸着那面墙壁发呆,只听得“当当当当”几声响,原来是拘留所的管教用警棍敲打禁闭室的铁门:“你,法治科提审。” 至于我家里人如何上下疏通打点,把我从里面捞出去的情由,不足一一细表,就此略过。 我被拘留了十四天,就给放了出去,刚进去时的种种英雄气概,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都被消磨得一点不剩。重新看到外边的天空,才算正经地体会了自由的意义。 我在洗浴中心泡了一通,晚上回家蒙头就睡,这一场好睡,直睡了一天两夜方才醒转。 早晨起床之后,到公司去看张涛,发现公司早已关门大吉了,员工们也作鸟兽散,想找个人来问问情况都找不到。 张涛的人品我虽然瞧不上,但是他对我实在是不错,我决定到界龙宾馆去看看有没有有关他下落的线索,不管他是死是活,不看个明白,终究是不能安心。 去黄楼镇的路我在这一个月中熟得不能再熟了,此番驱车前往,自然是轻车熟路。 但是我按平时的路径兜了三个圈子,竟没找到地方。心中暗暗奇怪,可能是因为往日都是夜里来,这次白天来远处的参照物不同,导致走错了路。于是减慢车速在路边缓缓行驶,仔细地看路边建筑。 忽然发现前边路口有家卖酒酿圆子的小吃店,自己曾经在吃霸王餐那天在这家店里连吃了两碗。界龙宾馆正门前的林荫道应该就在小店对面,可是放眼望去,只见沿途古柏森森,并没有宾馆主楼的踪影。 我把车停下,走进小吃店,要了一份酒酿圆子,店中招呼客人的,却不是上次见的那对年老夫妇,而是一对中年夫妻,圆子的味道也比上次差得多了。 我问店中的老板:“这里对面的界龙宾馆是不是拆了?” 中年老板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答道:“这里哪有什么宾馆?对面一直下去是浦东新区黄楼镇界龙公墓。” 我闻听此言差点把口中正在吃的东西喷到对面食客的脸上,赶紧用手捂住,强行咽了下去。 老板娘在旁边接口道:“以前倒是个宾馆,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连周围的居民都烧死了不少,我们这个小店没幸免,这店是我祖传的家业,我父母也在那场大火中丧了命。那真叫一个惨啊。” 老板听了老板娘的话,也回忆起往事,神色悲伤:“是啊,宾馆里一百多人和周围的不少居民都给活活烧死了,后来想在原址上再建宾馆,但是又担心死的人太多,没人敢来住,就把这块地规划成公墓了。” 我心中冰凉,直如分开六片顶阳骨,一桶雪水浇下来。 老板娘说她父母也死于那场火灾,这家店别无其他主人,我那日晚上在这吃东西,难道那对老夫妇是火场亡魂?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老板,你这店晚上营业吗?” 老板答道:“下午一过三点就关门了,这边人少,白天就是做些扫墓客人的生意,晚上可没有人愿意来这里闲逛,呵呵,我晚上还卖给鬼吃不成?” 我听得后脖子直起鸡皮疙瘩,一刻也不愿在此多耽搁,马上想要离开,上车之前,我忽然想到了在拘留所禁闭室里听0311服务员说的把王雪菲关在盒子中埋在门前的事情。 我心想若不看个明白,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便把恐惧二字扔到了脑后。有时候真的是很痛恨自己的好奇心,明知不该去看,但是两条腿不听使唤,迈步走进了墓园。 可能距清明节尚远,园中一个扫墓的人也没有,坟墓层层叠叠,排列得十分整齐,缓缓上升的山坡夹道中栽种了很多松柏类常青树木,白天看来依然显得格外清幽肃穆。 我看墓碑上都有编号,很容易就找到了0311,墓碑上的照片正是我见过三次的宾馆服务员。想必当年他就是死于那场大火。我们两个虽然人鬼殊途,但是乱认了一场表兄弟,心中也着实对他有些好感,下次应该带些鲜花清酒,在他墓前祭拜一下,也算对得起他了。 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多半便是宾馆0311室的门前了,他把盒子埋在哪里了呢?脚下都是红色长砖铺地,正对着墓碑的一块砖四边有些碎土,我想这多半便是埋盒子的所在。 用手轻轻一起砖头,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揭了开来。下面是个体积不大的骨灰盒,枣红色漆身,顶上是大理石的面,四周镶嵌着银质花纹装饰。 我把0311服务员告诫的不可打开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用手把盒子上面的银栓解开,缓缓打开一条细缝,想看看王雪菲是怎么被装进这么小的盒中的。 刚把盒盖开启,里面就飞出一只像是飞蛾的东西,也就是指甲盖大小,那蛾子双翅迎风,每扇一下就变大一倍,我面前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情形。 顷刻间,飞蛾已大如伞盖,它身体黄一道黑一道,如同蜂肚,双翅像是蝴蝶,翅膀上面的花纹图案好似花草云霞,色彩缤纷,灿烂无双。虽有工于画者,也不能描其美。 那似蝶似蜂的怪物翅膀变幻莫测,图案刚刚还是山水花草,瞬间又幻化为工笔仕女图,图中美女云鬓高挽,凝眉秀目,逼真得呼之欲出,其美摄人心魄。 时而又化为宫阙重重,云雾缭绕,亭台楼阁之上雕梁画栋,其间有仙人若隐若现,令人眼花缭乱,心旌神摇。 我被它翅膀上的花纹之美所震慑,忍不住想离近观看,一时竟忘了此刻生死系于一线,想不起来要逃跑。 怪翅扇动,有一股异香蹿入我的鼻腔,我鼻中的鲜血就像自来水一样流了下来。 血流入口,舌间感到一阵咸腥,全身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 此时,我已与那怪物近在咫尺,来不及多想,用手捂住鼻子止血,转身就向后跑。 怪蝶吱吱怪叫,一展双翅,随后赶来。 我听得身后风声,知道它离我极近。心神激荡之下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头脑越发清醒,心想陆军是绝对跑不过空军的,若是笔直向前狂奔,便是再有一百条性命,今天也一发断送在此了。 于是转身一闪,不跑直线,绕着宾馆服务员墓碑和它兜起了圈子。 怪蝶虽然一时奈何我不得,但是人力终究有其极限,如此绕下去,终究会力竭而止。 而且鼻中血流如注,来不及采取应急措施止血,就算不累死,只需再流上两分钟鼻血,多半也是无幸。绕了几圈之后,头脑发晕,脚下就如同踩着棉花,马上就会晕倒。 墓园中清幽寂静,绝无人踪,只是偶尔有数声鸟鸣从林间传出。我向远处的天空望了一眼,发现以前见惯了的蓝天白云竟然如此绮丽动人,心中对生命眷恋无比,今日实在是不想命丧于此。 怪蝶追了几圈,发起狂暴急躁的性子来,不再同我转圈,腾空而起,凌空落到我的面前,双翅鼓风,产生了两股强大的气流,阻住去路。 我无法再跑,只得背靠墓碑坐在地下。 只见怪物下体之中,“噌”的一声探出一根略呈弧度的尖刺,日光照耀之下,尖刺发出金黄色的光泽,刺身上还有无数细如毛发的倒刺。 我心中一寒,傻宝石说的果然不假,我太大意了。 随着呼啸一声,尖刺冲我直刺而来。我失血太多,难以支撑,但是死到临头,求生的本能把身体中最后剩余的几分体力爆发了出来,左手猛按墓碑侧面,右手撑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把整个身体向左甩出。 那怪物来势太猛,把体内的针尖全部插入了墓碑,想拔却拔不出来了,急得它连连怪叫。 我连忙撕下一块衣服塞住鼻子,暗自庆幸,心想我这脑袋可不如石头墓碑结实,被刺中了焉有命在。 既然那怪物脱身不得,我可不能在此慢慢等你拔出刺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回去就搬家到新疆去,你再想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打定主意,转身就逃,跑出五十多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怪物有没有脱身。 没想到那怪物已经一动不动,身体变得枯黄,我停住脚步仔细观瞧,发现它竟然在褪皮。 我心中发起一股狠劲,心想如此良机,若不顺手宰了它,纵然自己逃得性命,它也必然继续为害一方。我此时怎么能贪生怕死,只考虑个人安危。 只是手中无有器械,却又为之奈何?环视左右,发现路边有几块山石,最小的一块约有十七八斤的分量。我何不趁其褪皮的机会将它砸个稀烂。以前打架经常用板砖拍人,这山石虽然使着不顺手,但也将就着能用。 我抱起那块石头,走近怪物的所在,只见它就如同蝉蜕一样,刚才还五颜六色的外皮枯黄焦萎,尾上的尖刺仍牢牢嵌入墓碑,腹中破了一个口子,里面黏糊糊的躯体正在挣扎着往外钻。 我大笑一声,举起石头就砸,怪物在枯皮里面的躯体疼痛得抽搐扭曲,不断有腥臭无比的墨绿色汁水冒出,也不知是它的血液还是什么。 我毫不手软,既然动手了,就绝不留情,仔仔细细地从头开始用大石头一下一下地狠狠砸它。 其实此刻我也是害怕已极,虽然一向认为自己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但是毕竟从来没杀过这么大的生物,以前顶多就是弄死几只老鼠、蟑螂之类的小东西。 我只得一边砸一边说话给自己壮胆:“你还想吃我?吃了我的老板也就算了……我是什么人?能让你吃了?……我跟总理握过手……我跟总书记合过影……我……我我他妈的还是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呢我……我让你追我……你看我不砸扁了你……”也不知砸了多久,手中的石头终于碎成了若干块,虎口被震破了,全身都是自己的血和怪物的绿汁,衣服也被挂破了几条口子,真是狼狈不堪。 低头看看怪物,基本上已经没有形状了,能砸到的地方全砸了两遍以上。 我坐在墓碑旁大口地喘着气,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最后竟然活了下来,虽然是惨胜,但总算是把这天杀的王雪菲送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我发现幕碑后面有一个类似蜂窝的三角形小土堆,用手一摸,原来那土堆是一种类似透明分泌物凝固之后形成的蜡状物质,上面留有一个小小的洞穴,刚好可以让一只飞蛾大小的昆虫进出。 看来这就是服务员亡灵所说的王雪菲的老巢。 我想用手把它从中间扒开,那巢建得甚是坚固,连加了三次力,才掰成两半。 里面的空间大约和骨灰盒差不多大小,阳光照耀之下,洞中的事物亮晶晶的耀眼生辉,竟然全是白金项链钻石戒指之类的珠宝,足有上百件之多。 掏出来两样拿到眼前细看,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货。估计都是那怪物生前害过的男人们给它买的。 世人皆爱财,常言道人为财死。想不到这怪物也是个贪图富贵的,真可谓是与时俱进,顺应时代的潮流啊。 我喜出望外,心想今天总算没白忙活一趟,这些珠宝项链,我就不客气地收下来,就算是这怪物赔偿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刚才虽是九死一生,也不枉我受了这一番惊吓。 在物质文明的刺激之下,手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疼了,刚刚还因为失血过多感到头昏眼花,现在也立刻变得精神焕发。 我把里面的财宝拿出来,用外衣包了个小包,拎在手中,对着宾馆服务员的墓碑拜了两拜,又回头望了一眼地上怪物的残骸,自言自语道:“良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所,洒家去也。” 随即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界龙公墓。 后来我用这些珠宝变卖得来的钱作为资金,同阿豪、臭鱼一起做了药材生意。 一年之后无意中看到一条新闻,在本市黄楼镇界龙公墓中,管理人员发现一个埋有大量尸体残骸的洞穴,尸骸全部属于成年男性,经鉴定,大部分为东亚人种,少数为欧洲人。据保守估计,尸体数量在两百具以上。死因及时间等目前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我暗自吃惊,那怪物竟已害了这么多人,想想也真后怕,就差那么一丁点,否则自己现在也上新闻了。 不过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为民除害,单枪匹马地解决了这么厉害的怪物,真可谓是盖世无双的豪杰身手,比起当年的那些大侠恐怕也不承多让。 可惜当时没有目击者和媒体现场直播,不然我名扬四海,不知道有多少美女会被我的事迹感动,主动送上门来。 唉,运气不好啊,只能继续默默无闻了。想到了莫斯科无名英雄纪念碑上的铭言来安慰自己: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功勋永垂不朽。 臭鱼问道:“这就完了?” 我说:“完了,你还想怎么着?” 臭鱼说:“这么一个会变大美女的大蝴蝶就让你给活活砸烂了?” 我说:“不给它拍扁了,我还留着它生崽子吗?我只恨天下没有这么大的苍蝇拍,害得我很辛苦地一点一点地用石头砸。” 臭鱼说:“你可真没经济头脑,这要是活捉了,或者做成标本什么的,拉到中东去,卖给哪个喜欢搞收藏的石油大亨王子之类的人物,咱们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我说:“你赶紧歇了吧,就数你聪明。咱们要是倒卖这种怪物,搞不好被公安抓了,给咱们扣上个走私国家特级保护动物之类的罪名,咱下半辈子就真不愁吃喝了,到监狱里面天天吃窝头去吧。” 臭鱼说:“这样的怪物怎么能算是国家特级保护动物?我看比起国宝也差不多。比大熊猫值钱。” 我说:“反正在中国,稀少的东西都值钱,咱们这儿就一样东西多,也最不值钱,你知道是什么吗?” 臭鱼说:“我当然知道了,咱们中国就是人多。” 我们俩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越扯越不靠谱。 藤明月和陆雅楠都捂着嘴笑,陆雅楠拿出一包巧克力分给众人,大伙腹中都有些饥饿,谢过之后,拿起来就吃。 陈老插话道:“其实那怪物不是蝴蝶,我年轻时也见过一只。” 我们忙问详情。 陈老说道:“但凡人遭横死之后,心中一股怨气难消,这股气无形无色,要多日方才散净,如果恰遇多股怨气凝聚,这股气又聚于虫巢附近,虫蚁蝶蜂之属吸收了这种怨气就会变异成精,以阳气足的成年男人为食,它们每吃一人,就要作茧蜕皮进化一次,每蜕一次皮,它身上的图案花纹就更加美艳一层。” 我们听了恍然大悟,忙问陈老这怪物叫什么名字。 陈老说道:“此物名为丧哭,又名尸璧,在道教典籍中多有记载,并不足为奇,乱世之时尤多。” 我对陈老说道:“丧哭?怪不得有人叫它三姑,原来是这么个三姑。” 阿豪从我讲我的经历开始就始终不发一言,仔细地听着每一句话,这时冷不丁地问了陈老一句:“老伯,你们这个村里有没有什么唐代古墓?” 陈老听了阿豪的问话,全身一震,脸上微微变色,说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在这村里住了六十多年,可从来没见过有什么唐代古墓。”站起身来接着说道:“你们大家慢慢聊吧,老朽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要去接着睡觉,失陪了。” 也不等我们回话,陈老就转身进了里屋,并把房门关上。 我和阿豪对视了一眼,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臭鱼对陈老是否回去睡觉毫不在意,三两口把自己那份巧克力吃完,一看陆雅楠那份才刚吃了一小口,马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妹子,巧克力可不是这么吃的,你这吃法不对,我这当哥的不能视而不见,我来教教你吧。” 陆雅楠笑着说道:“吃巧克力还有什么方法吗?啊,我知道了,你是说和室内温度有关对不对?我以前看杂志上介绍过。不过我可不是你妹妹,你长得这么黑,咱们怎么看都不像兄妹啊。” 臭鱼伸手把陆雅楠没吃完的巧克力拿过来:“又不真的是亲兄妹,咱这么称呼不是显得我没拿你当外人嘛。我也不是说巧克力的吃法,我是指吃巧克力时的方式。我来示范给你看看。” 说话之间,臭鱼把巧克力全部塞进了嘴里,单手托腮做沉思状说道:“一边大口地嚼着香浓的巧克力,一边思索一下未来人生的道路,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啊。” 这可真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臭鱼的脸皮比城墙拐角都要厚上三尺。众人大笑,雨夜之中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都烟消云散了。 藤明月还想听故事,让我再讲一个。 我有些累了,就对她说我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大脑容量有限,只会讲刚才那一个故事,其余的一概不会。 陆雅楠对藤明月说:“藤老师,你给他们三个讲讲你家那幅祖传古画的故事吧,上次你给我讲了之后,我觉得真的是很神奇呀。有点聊斋的感觉。” 我和阿豪本来已经有些困乏了,听说有什么祖传古画,又都来了精神。 藤明月不像普通女孩那么矫揉扭捏,非常大方,有点像美国女孩那样充满活力和具有外向的性格,既然别人让她讲,她马上就答应了。 陆雅楠对大伙说:“你们先聊着,我去车里再取些吃的东西来,顺便打电话给家里人报个平安。”说完就起身去外边的车里拿东西。 在此期间藤明月给我们讲了她家祖传的一幅画中的故事。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四个故事:古画奇谈 藤明月讲的第四个故事,是正值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天灾兵祸连绵不休,百姓苦不堪言。 关外宁远锦州卫一线打成了一锅粥,朝廷只得不断地增加税赋承担军费开支。 由于边饷练饷辽饷太重,百姓不堪重赋,导致内地流寇四起,所到州县,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官兵无不望风披靡。 在四川,流寇杀人盈野,川人百不存一。在河南,流寇攻开封不克,隧掘开黄河放水淹城,一代名都就此永远埋于泥沙之下,从此再不复见天日。天下就像是个大火锅,到处都是水深火热。 在当时的中国,只有江浙两省,略为太平。皆为这两地属于中国之粮仓银库,崇祯皇帝的辽饷几乎全依赖这两省的税收。故此一向都驻有重兵,再加上这江南两省自古富庶,百姓还算能有口安稳饭吃。 藤家祖籍金陵城郊,也就是现在的南京。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家资殷富,而且世代书香门第。藤家当家的是当时的名士,名叫藤荣,家训甚严。 其子藤子季年方弱冠,生性聪颖,才思敏捷,尤善词翰。 来家登门提亲者络绎不绝,藤荣皆不允,只让藤子季专心读书。 适逢流寇大举进攻,兵甲如林,官兵虽重,也不敢断言定能御敌,周边地区的土匪趁火打劫,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冲州撞县杀人放火。 百姓无不举家奔窜,藤家的粮库也被乱民哄抢一空,藤荣携带眷属避难于中谷县中表亲朱某处,当地的富绅见藤荣是社会名流,于是为其全家腾出几个院子居住,饮食器具供给无缺。 藤子季因客居仓促,没带什么书籍,学业暂时疏懒了下来,每天只有在村外散步解闷。 村中有王姓缝工,与藤子季对门而居,王妻三十许,风姿绝伦,不类村妇。有女名柳儿,貌美尤过其母,常随母碾米于比邻。 一日柳儿携带箕帚路过藤子季门外,粗布荆钗,殊无艳饰,然而发盘高鬏,秀眉在骨。 藤子季看在眼里,不禁神为之荡,目送女远去才反身而归。 回家之后,冥想梦寐,辗转反侧。早上起来不及洗漱,就等在门外。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又见到柳儿在门前路过。 藤子季细看柳儿,只见裙下双足细锐如笋,益发喜爱不能自拔,伫立多时,眼睛都不会转了。 直到柳儿的母亲王氏走过来,藤子季自觉失态,方才依依不舍地反身回房。 王氏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从此不让柳儿出门,所有需要出门做的活都由自己承担。 藤子季大失所望,咏忆柳诗百首,辗转思量,情思悱恻。 一日,踌躇于院中,负手听蝉。忽然足下锵然掉落一物,视之,银指环也。骇而四顾,只见柳儿在门外一边微笑,一边用手远远地指着地上的银指环,似乎是让藤子季收藏起来。 藤子季会意,马上捡起银指环藏于袖中,再抬头看柳儿,她已经去得远了。 藤子季心痒难耐,又苦于无人诉说,于是信口成诗一首: 银指环如月弯,向疑在天上,端自落人间,银指环白如雪,欲去问青娥,幽情无人问。 未过多久,流寇被官军击溃。藤荣一家准备还乡。买一巨舟,装载行李,只等来日风顺起程。 藤子季整日立于门外,想等柳儿言明爱慕之意,然而却杳无见期。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只听布帆翩翩作响,藤荣命家人登舟,中流击楫,片刻舟已顺风而下十余里。藤子季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恨不能胁生双翼,飞过长河。一想到此处,便觉得身轻如叶,飘乎悠到北岸,信步前行,却发现路径已经变得和从前不同。 道路两旁林木葱葱,间杂荆棘,有数栋茅屋,周围围以豆篱,寂寂无人。 藤子季紧走几步,来到茅屋近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以便询问路径。 却听屋中有嘤嘤悲泣之声,听之怦然心动,受到那哭声感应,自己也觉得哀伤愁苦。 藤子季听得哭声,于是推门而入,只见一女子红绡掩面呜呜娇啼,自觉失礼,连忙退出门外。 方欲转身离去,忽听屋中女子说道:“庭前可是季郎?你弃我而去,为何又回来?” 藤子季细看屋中女子,正是柳儿,不禁悲从中来,声泪俱下。 柳儿从屋中出来,用红巾为藤子季擦去脸上泪水,说道:“父母之前可以婉言示意,君之亲戚朱某若为你我二人做媒,事无不成,何不归而谋之。我被母亲节制,不能轻出家门,从今而后,唯有在家中等候你来提亲的好消息。”言毕退入屋内。 藤子季想随她进去再说些话,忽听村中恶狗狂吠,大吃一惊而起,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舟中,适才是南柯一梦。 后以梦中情形私下里告诉父母,藤荣认为缝工之女下贱,又以路途遥远,聘娶不易为由而不准其事。 藤子季见父亲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忧愁成疾,食不下咽。 荏苒光阴,又至春日。扶檐垂柳,丝黄欲均。 藤子季心中苦闷不乐,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云鬟雾鬓本多姿 记得相逢一笑时 转盼韶华空似梦 尤怜春柳挂情丝 写毕,倦卧睡去。诗稿被藤荣见到,发现藤子季如此没出息,勃然大怒,但是念在藤子季有病在身,就没有对他说什么。 时至清明节,游人如织,藤子季也出门散步排解相思之苦。 行至黄昏,日渐暮,人渐稀,在途中遇到一位老妇立于道旁。 老妇对藤子季凝视良久,走过来说道:“好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只是见你神色忧愁,是否有心事?不妨讲出来,老身愿效绵薄之力。” 藤子季叹息道:“确有心事,但恐姥姥无能为力。” 老妇说:“就怕你没什么心事,如果有,老身无不能为。” 藤子季听她言语奇异,就尽以实情相告。 老妇笑道:“此事有何难哉,假如今日不遇老身,则君终当忧愁成疾至死。” 藤子季连忙拜求。 老妇说道:“此去半里远,有一宅,王氏母女正寄居于其间。如果不信,可随我前去观看。” 藤子季欣然前往。行至一处茅屋数间,豆篱环绕,芳草古树,树荫蔽日,显得阴森清寂。 此间景象和在船中做梦时所见毫无区别,藤子季甚觉怪异,问老妇:“我这是在梦中吗?” 老妇说道:“分明是我引你前来,哪里是在做梦。” 藤子季说道:“曾梦此景,故疑之。” 老妇有些生气,说道:“真境何必多疑。” 藤子季问道:“清明时节,篱笆上的豆花为何发芽?” 老妇笑道:“书生喝醉了,请再仔细观之。” 藤子季揉揉眼睛细看,篱笆上果然并无豆花,唯细草茸茸而已。 等到进了屋子,柳儿的母亲王氏含笑出迎,对藤子季说道:“年余不见,竟已憔悴如此。” 藤子季哭诉其故。 王氏说道:“令尊自高门庭,痛绝渊好,难道我女儿真就成了道边苦李无人肯拾吗?我知道季郎心意至诚,故托俞姥引你前来一谈。若能联姻固然是好,但须令尊诚意而求,不然谓我缝工女,岂真不能占凤于清门。” 藤子季婉辞谢过,俞姥也代为说情。 王氏沉吟良久,说道:“倘若真想与我女儿成婚,当入赘于我家中,如违愿,请季郎速速离开。” 藤子季只盼和柳儿成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连称愿意。 于是扫除各室,铺设床帐,俞姥为柳儿妆扮已毕,同藤子季上堂交拜,行礼成婚。 藤子季观看柳儿,艳光倍胜昔日,遂相欢悦,询问柳儿如何住在此地。 柳儿说:“妾于村外买布,被俞姥接来,不料妾母也已在此,于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妾曾问俞姥此间是何所在,俞姥说这里名为俞氏庄园。”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藤子季和柳儿如胶似漆,藤子季一日忽然想起,此间大事已定,当归家告知父母。长留此间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找柳儿商议此事,柳儿心意未决。 藤子季心想此处离家也不甚远,去去便回,何必斟酌不定,便自行离开,行出百余步,回首望去,却不见那几间房舍。 只有一座大坟,环以松柏。藤子季大惊之下急忙寻路还家。 到家之后,见父母因为藤子季失踪多日,相对悲泣,脸上泪痕犹未干。见藤子季回来,大喜之下询问缘故。 藤子季以实相告,父母大骇,以为遇妖,藤子季也自惊恐不已。 如此又过半月,藤荣怕藤子季再生出什么事端,于是答应找亲戚朱某做媒向王家提亲。 还未来得及写信,恰好朱某自上谷而来,藤荣诉说此事,请朱某做媒。 朱某大称怪事,说起其中情由: 自从你们从上谷返乡之后,王氏女柳儿奄奄抱病,察其意,似乎是因为思念藤子季而病。 后来病愈,出村买米,忽然失踪,遍寻不着。 过了一段时间,自行回到家中,问其故,她说出村买米之时,遇一老妇自称姓俞,邀其同行,到了一处房中,见其母王氏已先在房中。 次日,俞姓老妇带藤子季来到家中,入赘其家,居住了一月有余。 一日藤子季外出不归,王氏让柳儿同俞姥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于是同俞姥乘飞车至一处,俞姥令柳儿下车,说已经离家不远,让柳儿自行回家,并说自此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柳儿想要细问,只见车尘拂拂,如风飞行而去。再看周围环境,正是之前买米时所经过的道路。 乘月色至家,见其母王氏已在室中,自从柳儿失踪后从未出门。 柳儿以实情相告,举家骇异。这才明白,所遇到的并非其母,深悔为妖所误,愧怒欲死。王氏夫妇彷徨无计,便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然而人品如藤子季者,寥寥无几。 故托朱某前来玉成此事。 藤荣夫妇闻言大喜,备下重礼作为聘仪,择吉日完婚。 此事远近传为奇谈,就连毫无瓜葛者也都来送礼贺喜,争观新人。 藤子季同柳儿成亲之日,华服登场,见者皆惊为神仙中人。 宾客此来彼往,门庭若市,足足五日方休。 两家深感俞姓老妇,但终不知其究竟为何许人也。 一日,藤荣醉归,天色已晚,途中遇一老妇,借宿于其家。 屋仅三,中堂设榻款客。睡到天色微明,老妇催促藤荣起床速归,说道:“金鸡报晓,客宜早归,此地不可久留。” 送至门外,藤荣深感其义,问其姓名。 老妇说道:“老身姓胡,借居于俞氏宅中,人疑我亦其宗派,其实非也。老身与令郎相识,有一幅画像赠送,并相烦寄一言,就说:舟中好梦,洞里良缘,皆我所赐。” 藤荣看那画像,正是老妇肖像,端的是出自名家之手,神形皆在。然而未解其话中含义,只能唯唯称是。 走出数丈,回头看去,并无人物房舍,松柏参差,环绕巨坟一座,坟前墓碑上书俞氏之墓。 这才明白,俞姥乃是住于俞坟之中的狐仙。 回家后藤氏父子出资修葺俞坟。筑墙垣,栽树木,焚香祈祷,然后再未见过俞姥。家中把她所赠的画像,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藤明月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然而这未必就是真的钟情,真的钟情于一个人,就是和他相对咫尺的时候,也好像隔着汪洋大海。” 阿豪听得投入,感慨道:“世间如果多了些俞姥这样的仙人,也就没那么多痴男怨女唉声叹气了。和俞姥相比那月下老儿真是无用已极。” 臭鱼说道:“回头我得去给俞姥上炷香,好好拜拜她,普天之下还有三分之二的光棍呢,她老人家可不能退休。怎么着也得给我介绍个桃儿啊杏儿啊什么的。” 我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向不感兴趣,听得气闷,心中暗想:“这些贼男女,不务正业,整日里满脑子饮食男女,都是他们这样社会还怎么进步,科技还怎么发展?尤其是藤明月的祖宗藤子季,瞧他那点出息,看见个漂亮妞儿就蒙了,要搁现在,他妈的都能入选吉尼斯傻×大全了。” 忽然想到陆雅楠出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来?这大半夜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藤明月也发现陆雅楠迟迟未回,很是担心,想出去找她。 臭鱼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些跑腿的事,不劳女士出马,我去看看。”说完抄起一支手电筒推门出去。 也就过了五六分钟,臭鱼脸色刷白,气喘如牛地从门外跑进来。 我忙问:“找到陆雅楠了吗?” 臭鱼结结巴巴地说:“只……只找到……一部分。” 我情急之下,跳将起来,揪住臭鱼衣服问道:“你快说清楚了,什么一部分?人在哪里?” 阿豪和藤明月也都站起身来,一齐望着臭鱼。 臭鱼喘了两口气,一边擦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没看见整个的人,只找到一条大腿和一条胳膊。好像就是那小姑娘的。” 藤明月和陆雅楠的年龄差不了几岁,名为师生,实同姐妹,闻听此言,如遭五雷轰顶,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臭鱼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用力晃她肩膀,藤明月只是昏迷不醒。 阿豪说:“咱们先救人要紧,陈老头家是开药铺的,可能懂些医术,我去把他叫醒来看看藤明月。” 说完推开里屋房门准备进去找陈老,却似看到什么异常事物,开门之后站在门口发愣。 我和臭鱼见他举止奇异,也过去查看,见到屋中情形也惊奇不已。 原来里屋并非卧室,也不见陈姓祖孙二人的踪影,四壁空空如也,什么事物也没有。 阿豪对我和臭鱼说:“我早就觉得那老儿不太对劲儿,搞不好咱们这次撞到鬼了。” 臭鱼不信邪,进里屋搜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却是无功而返。 我对阿豪说:“还真他妈的活见鬼了,两个大活人进了里屋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阿豪说道:“你还记得曾经有个误认你为表弟的鬼魂吗?他说他的表弟二十多年前去一个小村子考察一座唐代古墓。此后一去不返。” 我挠挠头说道:“当然记得,那又怎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阿豪说:“怪就怪在此处,刚才那陈老头说二十多年前这村里来过一个年轻人,长得和你极其酷似。” 我想了想刚才谈话的情形,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的意思是,那个服务员亡魂真正的表弟就是在这儿失踪的?” 阿豪说道:“多半就是如此,看来咱们误打误撞也走入了那个有唐代古墓的村庄了。” 臭鱼这时从里屋出来,听了我二人的谈话,大大咧咧地说道:“管他什么鸟鬼,咱们只管找路出去就是。谁敢阻拦,惹得我发起飙来,只凭这一对拳头,也打得他粉身碎骨。” 我问臭鱼那人腿人臂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否确定就是陆雅楠的? 臭鱼答道:“我出去寻她,到了她们停车的地方,车门锁着,车内无人,我就打着手电筒在周围寻找,看见草丛里有条白生生的女人大腿,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胳膊,看样子也是女人的,刚断下来不久,雨水冲刷之下,还能见到血迹。伤口的断面参差不齐,好像不是被刀砍的,而是被什么力量巨大的东西活活撕扯下来的。” 阿豪说:“也别说得太确定了,世上又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只是女人的胳膊大腿,还不能下结论就是陆雅楠的,咱们一起去看看再说。” 我对他二人说道:“如果那小姑娘还活着,咱们要先设法把她找到,再跑路不迟。” 阿豪说道:“对,绝不能见死不救。” 臭鱼也说:“那当然了,那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八九,但是不仅性格可爱,长得也很丰满,那胸部……比咱们公司刘秘的大多了,不瞒你们哥俩,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阿豪怒道:“废话,我发现你他娘的就是一脑袋糨糊,你还拿谁跟刘秘比?比刘秘胸部平的,那是飞机场的跑道,是个女人就比她强。” 臭鱼自知失言,却转过头来埋怨我:“日你大爷的,都怪你,招聘这么个飞机场跑道来公司,我低头抬头的天天看见她,害得我审美标准直线下降。” 我也生气了,大声说:“不许你日我大爷,要不是她爹是税务局的头头,我他妈的用得着开那么高的工资雇一个飞机场吗?我还不是为咱们公司的前途着想。你他奶奶的懂个鸟毛。” 我们三人斗了半天口,这才想起来藤明月还昏迷不醒。 虽然我们三个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但是平日里只会投机倒把,吃吃喝喝,根本不懂什么无器械急救。 阿豪说:“是不是得给她做做人工呼吸?一直这么休克下去,恐怕有些不好。不过我可不会做,你们俩谁会?” 臭鱼摇摇脑袋,这种事原本也是指望不上他。 其实我也不会,但是救人要紧,马上使劲回忆了一下以前看的电影中做人工呼吸的姿势。 我把藤明月的脑袋抬起来,对着她的嘴往里面吹了两口气。 阿豪在旁指点说:“好像要把鼻子捏起来。” 我想起来电影里好像确实是这么演的,于是一手捏着藤明月的鼻子,一手扶着她的头,准备接着做人工呼吸。 刚才不及多想,现在把藤明月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才发现她长得十分清秀漂亮,竟有出尘脱俗之感。 我心想:“我这岂不是跟她接吻一样。”一想到此处,心跳有些加速。不过我对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一向没什么好感,如果女人太聪明,男人就麻烦了。 臭鱼催促道:“快点,一会儿她就死了。” 我连忙收摄心神,问他二人应该是往她嘴里呼气还是往外吸气? 那两块料答曰:“不知道,都试试。” 于是我嘴对嘴地往藤明月嘴里吹了两口气,然后又嘬了两口。藤明月还是没醒过来,似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我焦躁起来,把藤明月放到桌子上,准备学电影里面的急救措施,给她做心脏按摩起搏术。 心中暗想这招如果再不灵,那便说不得,只能给她灌些屎尿了。 于是双手交叠,准备去按藤明月的胸口,正在此时,藤明月“嗯”的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 藤明月开口第一件事就问陆雅楠是不是死了。 阿豪怕她再晕过去,就安慰道:“还不确定,她应该没事,只要是还活着,咱们几个赴汤蹈火也要把她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藤明月稍感宽慰,休息了片刻,四人一同出去找陆雅楠。 臭鱼引领我们到了事发现场,大雨之中地上全是泥泞,四周一片漆黑,别说什么村庄了,除了那间慈济堂药铺,根本就看不到别的房屋。 这雨下得也怪,只是闷声不响地从半空中泼将下来,天上雷声闪电却一个也没有,而且从开始下雨直到现在这雨的节奏大小就几乎没变过。 没走多远就到了臭鱼发现人腿的地方,在瓢泼大雨中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只见草丛中白花花的一条女人大腿。 腿上无鞋无袜,也没有明显特征,确是不好分辨这到底是不是陆雅楠的腿。但是腿上没毛,脚踝纤细,应该是女人的腿没错。 我们怕藤明月再吓昏过去,没敢让她过来,藤明月就坐在她的车里避雨等候。 阿豪看着那截齐根扯断的女人大腿说道:“我倒想起以前看的《水浒》了。” 我问道:“跟这人腿有关系吗?” 阿豪说道:“书上有一段,是武松在十字坡遇到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曾说了四句江湖上流传的话语: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切做黄牛肉,瘦的却把去填河。” 臭鱼笑道:“你别乱弹了,依你的意思陈老头是开黑店的,把陆雅楠切成牛肉卖了?” 我说:“这大腿是上好的肉,怎么又被扔在这里?看来既不是被怪物吃的,也不是被人肉饭店做了包子,似乎也不是鬼做的,鬼撕掉女人大腿没什么道理可言。” 三人一起摇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缘故。 臭鱼用手电照着远处的一处草丛说:“那里好像也有条人腿。” 我和阿豪望去,雨夜中能见度太低,却瞧不十分清楚,隐约间看那草中倒真像有只雪白的女人脚。 正准备走近看看,忽然,一道巨龙般的闪电划过长空,四周一片雪亮,我们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去看那闪电,都惊得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了。 借着闪电的一瞬间的光芒,透过漫天的雨雾,只见天上月明如昼,繁星似锦,天际的一条银河蜿蜒流转,天空中连一丝雨云也没有。 闪电犹如惊龙,转瞬即逝,天空又变得黑沉沉的,再无半点光亮,雷声隆隆中,唯有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我和阿豪、臭鱼都张着大嘴,任凭雨水浇透全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阿豪先开了口:“你们看到了吗?天上没有云,这大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嘴合拢,揉了揉颌骨问道:“确实没有云,闪电是云层的电流碰撞产生的,凭空闪电降雨,难道是超自然现象?” 臭鱼呆了半晌,说了一句:“日他大爷的。” 这事就算是让得过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来,只怕也未必能够解释。我们探讨了几句,毫无头绪,只得顺其自然了。 最后我们决定,尽快确定陆雅楠的生死下落,然后立马离开,一刻都不要在这鬼地方多耽搁。 三人一起走向发现另一条人腿的草丛,阿豪问臭鱼:“那条手臂你是在哪儿发现的?手上有没有什么手表、手链、戒指之类的饰物?” 臭鱼摇头说道:“在另一边的树下发现的,胳膊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胳膊,干干净净的。” 说话间,便到了那片草丛,臭鱼用手电筒照射,顺着电筒的灯光,只见一条女人的腿斜斜地倒在草间。 我想过去细看,却听臭鱼叫道:“这边还有,我的娘啊,全是人腿!” 在这片蒿草的深处,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无数人腿人臂,大多数已经变成枯骨,有些开始腐烂,有些颜色发青,还有些好像刚断掉几天,尚保持着光滑洁白的皮肤。看样子全部是女人的肢体。 臭鱼对阿豪说道:“你说的还真没错,只不过这里没有河。这些女人的胳膊腿,都被拿来填坑了。” 阿豪说道:“什么填坑?这里荒草丛生,漫洼野地,哪里有什么坑。我看这些残肢都是随意乱扔在此的。”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对他们说道:“这家黑店,大概不做人肉生意,只是卖杂碎汤的,所以把胳膊腿都当做废料扔了,只留下中间一段身体,然后在作坊里面掏净了腔子用下水熬汤。”我想起这是间药铺,于是补充道:“对了,这药铺里的人也许要炼什么长生不老药,需要女人内脏入药也未可知啊。” 胡乱推测了一番之后,听见藤明月在汽车那边叫我们,于是就回到车边。 我们没敢把发现无数女人残肢的事告诉藤明月,只推说天太黑什么也没找到。 藤明月指着车后说道:“刚刚我一个人在车里,发现后面好像站着两个白白的人,我自己不敢去看,所以喊你们过来看看。” 阿豪从车后备厢中拿出一个扳手,臭鱼不知从哪儿找来根一米多长杯口粗细的棍棒拎在手中,我拔出新疆男孩所送的英吉沙短刀。三人呈半弧队形,打着手电,向车后慢慢摸索着推进。 在车后不远处,确实有一瘦一胖两个白影。 我们硬着头皮走到近处,无不哑然失笑,刚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以为有什么鬼怪,原来是一个石人和一座石碑。 从远处看那瘦的白影,却原来是个汉白玉的年轻古装女子雕像,约有真人大小,造型古朴,雕工传神。 那在远处看来胖胖的白影是座巨大的石碑,由一只石头赑屃所驮,年代久远,风吹雨淋,石碑上的字已经剥落不堪,难以辨认,至于上面记载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我哈哈大笑,用手一拍那女子雕像的屁股,说道:“可吓得我不轻,原来是两块大石头。” 这一夜之中诡异压抑,心口好像被石头堵住,实在不合我平时散漫的性格。 刚才我们三个大男人疑神疑鬼,只是在远处看到两个白影,就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想想也实在好笑。 忽然童心发作,一跃跳上那驮碑石龟的脖子,对阿豪和臭鱼说道:“这大石头王八真是有趣,当年我在泰安岱庙也见过不少,只是没有这只巨大。” 阿豪笑道:“我说老细,你又露怯了,这哪里是石头王八,这个名叫赑屃,是龙的第六子,平生好负重,力大无穷。” 我自知理亏,却不肯认错,骑在石龟背上说道:“我说它是王八,它就是王八,你叫它赑屃,它能答应你吗?” 我理论不过阿豪,怕他再跟我掉书袋,不等阿豪说话,就用手一指臭鱼,说道:“索敌完毕,前方发现臭鱼战斗机,目标已进入目视距离,王八一号,请求攻击,火力管制解除,王八蛋,两连射!” 臭鱼听得大怒,也跳上石龟跟我抢夺坐骑。 阿豪连忙劝阻,说此时此地如此胡闹实在太不合适,我和臭鱼哪里肯听,正打得热闹,我忽然觉得肚子奇疼,想要上厕所方便。 臭鱼说:“你就在旁边草丛里拉呗,反正天黑,谁看你呀。” 我想起杂草丛里的断手断脚,不寒而栗,心想如果我正拉得兴起之际,那死人的手来抓我屁股,却如何抵挡,我还是去陈老药铺里的厕所吧。 阿豪说道:“那么你快去快回,我和臭鱼把两辆车都开到药铺门前等你,等你忙活完了,咱们就赶紧离开。至于陆雅楠嘛,就让警察去找吧,看那许多断肢,我估计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经死了。” 我此刻已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慈济堂药铺。 房中和我们出去之前一样,静悄悄的,我跑到厕所卸载存货,心想可能是刚才坐在石头上面着凉了。 卸完货之后我推门想出去找臭鱼等人乘车离开,还未等我的手碰到门把,大门忽地开了,从外冒雨进来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人二十二三岁,容貌绝美,不似王雪菲妖怪的冷艳之美,也不类同于藤明月那么苗条清秀的文静之美,而是充满了妩媚之姿,换句话说,简直就是骚到骨子里了。 那女人对我说道:“奴家避雨至此,多有讨扰,官人可否留奴家小住一夜。”说完一笑,娇羞无限。 她的声音轻柔绵软,每说一字我的魂魄就似乎被掏走一部分。 我平时言词便给,能吹能侃,但是在此女面前,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她被湿衣包裹的丰满曲线,不住地往下咽口水。 女人见我不答话,媚态毕现,笑着说道:“大官人,你倒是跟奴家说句话嘛。” 我想说些什么,脑中却空空如也,酝酿了半天,只对她说出来一个字:“脱。”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把我推到椅子上,说道:“官人好生性急,再这么无礼,奴家可要走了。” 她嘴里说要走,却反而向我走来,一屁股坐在我的腿上。 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解她衣服。 忽然觉得怀中冰冷,双腿好像被大石所压,奇疼彻骨,再看怀中所搂的,正是外边那个石头雕像。 大惊之下想要推开石像脱身,却哪里走得脱。 那石人好似重有千钧,我这血肉之躯万万难以抵挡,好在我坐的椅子甚是牢固,扶手和靠背撑住了几个力点,使我的双腿不至于立即被压断。 饶是如此,椅子也被大石压得嘎嘎作响,看来撑不了多久,随时都会被压垮。 我被压得透不过气,只能狠吸小腹,用胸腔里的最后一点气息,声嘶力竭地狂呼:“老于,老赖,快来救命。我靠!” 但是重力的压迫之下,所发出的叫喊声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随着喀嚓嚓一声响,整个椅子齐断,石像轰然而倒,顺势而下将我砸在地上。 不知是被碎掉的椅子垫了一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石像并不像刚才沉重,压在我的大腿上,大腿上肌肉比较多,虽然疼痛,但是好在腿骨未断。 这时臭鱼等三人推门而入,见状连忙合力把石像推在一旁。 臭鱼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藤明月,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暗想这可不能实话实说,绝不能在女人面前自毁形象。 于是一边揉着大腿的伤处一边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只不过把我抱那个女人的细节,改成了女人主动过来抱住我。 但是我看他们的神色,似乎不太相信我所说的。我越想越怒,心想老爷的一世清名,都让这烂石头毁了,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跳起身来,在那个石像上撒了一泡尿。 藤明月赶紧转过身去,阿豪和臭鱼则哈哈大笑。 我隐隐约约看到石像上似乎有股黑气升腾而起,逐渐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臭鱼说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你还没被那石头强奸,也不算失了贞节,犯不上这么歇斯底里的。对了,我记得在外边你拍这女子石像的屁股来着,莫非你想吃这石头豆腐不成?哈哈……哈哈……” 阿豪也笑着对我说:“看这石像的造型和磨损程度,似乎有千余年的历史了,物件的年头多了就容易成精。老细你毛手毛脚地摸人家屁股,她是对你略施惩戒而已。要不然早把你砸死了。” 我此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打岔,问阿豪什么时候动身离开。 阿豪收敛笑容,说道:“事不宜迟,这地方太邪,咱们早一刻离开,就少一分危险。” 臭鱼打断阿豪的话,抄起棍子来,说道:“不成,日他大爷的,咱们几时吃过这样的亏。陈老头这老猪狗虽然躲了起来,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放一把火烧了他这药铺,再走不迟。”说完就抡起棍子乱砸屋中的家具器物。 我对臭鱼的话大感赞同,若不烧了这鬼地方,心中一口恶气实在难平,掏出打火机来也要上前动手。 我和臭鱼从小相识,他是典型的混世魔王,头脑简单的他从小就一门心思地专喜爱使枪抡棒,天天看武打电影,一直在市体工队的业余武校习武,他本就是个粗壮的人,又学了些拳脚枪棒,更是无人能敌,到处打架惹事。直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人怕他手重打死人,便不让他再去武校习武。现在虽然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却仍然没有半点的成熟稳重,要是说起打架放火的勾当,在睡梦中也能笑出声来。 阿豪平时喜欢读书看报,比较沉稳,我的性格则有些偏激,容易冲动,经常意气用事,但是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阿豪见我们要放火,本来想阻拦,但是被我们一撺掇,也激发了他好事的天性,张罗着四处去找引火的物品。 藤明月毕竟是师范大学的教师,见我们如此不顾后果地折腾,连忙劝阻。我们都不肯听,气得她直跺脚,兀自焦急,却无人理会。 我们在屋里闹腾得正欢,忽听屋外“咚咚咚咚”一连串脚步巨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动物向我们所在的药铺跑来。 那巨大的脚步声每响一下,屋中的杯碗茶壶也随着震动一下,我们心中也跟着就是一颤。 随着传来几声践踏铁皮的巨响,阿豪脸上变色,说道:“糟了,咱们的车被踩扁了。” 不过现在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汽车的安危了,四人被那巨大的脚步声所吓,不由自主地一齐向里屋退去。 药铺的房屋共有三间,最外一间是药店的铺面,其次是我们夜晚讲故事的客厅,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最里面,就是陈老祖孙进去后就消失不见的“卧室”。 这房子只有正面一个出口,更无其他门窗,只不过这种奇怪的结构,我们在此之前并未发觉。 说是“卧室”,其实只有空空的四面墙壁,连家具也没有一件,更没有日光灯,就算是白天,这屋里也不会有一丝的光亮。 四个人背靠着最里面的墙壁,人人都屏住了气息,静静地听着脚步的巨响由远而近,我手中握着短刀,全身尽是冷汗。 猛听药铺前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随即中室客厅的房门也被撞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向两侧看了看阿豪他们,人人都是面如土色,就连平日里浑不吝的臭鱼,也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最后一道门。 忽然觉得我的手被人握住,我一摸之下,触手温软,知道是藤明月的手,那两个男人的手不会这么滑嫩。 我拍了拍藤明月的手,以示安慰,随即把她的手拿开。一会儿可能是一场殊死的搏斗,被她拉住了实在碍手碍脚,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无情,但是我想我会尽量保护她的。 没料到,巨大的脚步声在卧室门外戛然而止,外边除了雨声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等了好长时间,臭鱼按捺不住,慢慢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伸出脑袋窥视外边的情况。 我见臭鱼看着门外发愣,忍不住小声问道:“臭鱼,你看见什么了?” 臭鱼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看到的什么,说得莫名其妙:“我……我先是看见了我自己,全身发光,然后跑过来一只黑猫……就没了。” 阿豪听得奇怪,推开臭鱼,也扒在门缝向外看,他也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回过头来说:“我只看见黑洞洞的一片,中间远处好像有盏灯……那是什么?” 这时,藤明月也凑过来往门外看,一边看一边说:“啊……我……我看见一块红色丝巾……还有个悬在空中的铜盒子……似乎是个青铜的棺材……没错……是棺材悬在空中。” 我越听越糊涂,心想这三个人怎么了,究竟谁看见的是真实的情形,怎么人人看的都不同? 我还是最相信自己的眼睛,把他们三个推开,也伸出脑袋往外看去。 外边一团漆黑,唯一能看见的是在离卧室门很近的对面有一片晶莹透明的水雾,就像是在空中飘浮着的一片水晶。 就像照镜子一样,我的脸投映在那片水晶之中,放出一团光芒,随即整个脸扭曲变形,越变越细,最终变成一条线,那线又绕成一个圆圈,不停地旋转,就好像是太极的图案,终于归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画面也无恐怖之处,但是我还是觉得被刚才看到的情景吓坏了,好像整个灵魂被强烈的电波扫描了一遍,全身发颤,心中难过悲伤,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不想再看,赶紧把门关上,大口地喘气,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臭鱼、阿豪、藤明月三人大概也和我的感受相同,我看到他们的眼圈都红了。 但是谁也无法解释每个人看到的画面究竟有什么含义,其中的内容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正自惊疑不定,门外那巨大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 这声音一下子把我们从悲哀的感受中拉回现实,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越去越远,竟然是自行离开了。 大伙松了一口气,都坐在地上想着各自的心事,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藤明月毕竟是女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们差了一些,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抽泣。 我心中烦闷,用短刀的刀柄一下一下地砸着地板,回想刚才看到的圆圈是什么意思。 臭鱼比我还要烦躁,他因为姓于,绰号又叫臭鱼,所以他对猫极为反感,凭空看到了最忌讳的生物,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阿豪忽然说道:“你们听,刚才用刀柄砸的那块地板的声音发空,下面是不是有秘室地道之类的场所?陈老头和他孙子会不会藏在里面?” 藤明月打亮了手电筒,按照我刚刚敲打地板的方位照去,果然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地砖显得有些异常。 整个屋中的地板砖都是米字形顺着纹理排列,唯独墙脚这块纹理相反,似乎是匆忙之中放得颠倒了。 我这次不再用刀柄,换用手指关节去敲击那块地板,声音空空回响,下面确实是有不小的空间。 阿豪说道:“那唐代古墓会不会就在这下面?” 我答道:“有可能,说不定刚才所见的怪事,都是这古墓里的亡魂搞鬼。” 臭鱼嘴里一边说着:“先打开看看再做道理。”一边找到了地板边缘的缝隙就要撬动。 藤明月赶紧拦住,说道:“我很害怕,不管下面有什么,咱们都不要去看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依照我的本意,绝对是想打开地板看看,如果下面真是古墓又有些值钱的陪葬品,我等岂能不顺手牵羊,发些外财?这正是有钱不赚,大逆不道,有财就发,替天行道啊。 不过既然藤明月担心,而且万一下面真有鬼魂我们也无法应付,只能忍住对于大笔财富如饥似渴狼一般的心情,不去撬那地板。+文+^心++閣^^ 经过刚才一番惊吓,再也没有人有心情去放火烧房了。 当下,臭鱼手持棍棒在头前开路,其余的人陆续跟在后面,一起出了药铺的前门。 豪雨瓢泼,兀自未停,到处泥泞不堪,瞧不清地上有没有脚印,却见两车的车顶都各有一个巨大的足印,那足迹只有三个脚趾,似兽非人,不知其究竟是何物。有可能陆雅楠就是被巨大足印的制造者所害,多半已不能幸免于难了。 想到此处,全身打个冷战,只是不知那怪兽为何没进房把我们这一伙人全部抓去吃了? 阿豪打开车门进去看了看,探出头来对我们说道:“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我正在胡思乱想,听阿豪如此说话,也十分高兴,说道:“好消息?你不妨慢些说,我可有好多年没听到过好消息了,好不容易有个好消息,我要享受享受。” 臭鱼却漫不经心,说道:“你别卖弄了,不就是车子没坏吗?你现在能给我变出只烧鸡来,那才真是好消息。” 我们正在斗口,天上又亮起一道闪电,这次我们有了心理准备,没有抬头去看天空,而是准备借着这一瞬间的光明,看看周边的环境。 我顺着我们开车来时的道路看去,一颗心如同沉到了大西洋海底的深渊之中。 只见药铺周围荒草丛生,四周全被密密匝匝的无边林海所覆盖,可以通行的公路不知去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们唯一仰仗的退路给断了。 在这么大的雨夜之中,贸然进入林海无疑自寻死路。更何况,那林中情况不明,谁知道是个什么鬼去处,说不定那巨脚怪兽正等在其中,恭候着我们这四份送上门的消夜。 四人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药铺之中,阿豪把车中的应急箱拿了进来,藤明月在她的车里找了些吃的东西,也一并带进房中。 我把阿豪拿来的应急箱打开,里面只有一支手电筒,几节电池,两个应急荧光棒,一瓶502胶水,半卷胶带,几块创可贴,其余的就是些修车的工具,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叹息道:“早知今日,咱们就该在车上装GPS,那就不会迷路了。” 阿豪和藤明月不停地拿手机拨打电话,想找人来救援,每个号码都可以打通,但奇怪的是全部占线。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 臭鱼忽道:“我有最后一招,咱们在这里坐着等到天亮。” 我们一听之下,无不大喜,臭鱼这招虽笨,但是可行性极高。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指针指着凌晨两点整。对阿豪说道:“现在已经两点了,用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只要天亮起来,咱们就如同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了。” 阿豪听了我的话一脸茫然地说道:“怎么?你的表现在两点?咱们刚发现陆雅楠失踪的时候,我看了一次手表,正好是两点,后来又看了两次,也都没有变化,还是两点,我以为是我的表停了。” 听了我们的对答,藤明月也低头看自己的表,臭鱼从来不戴手表,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显示。 最后我们终于确认了,所有的计时设备所显示的时间,都停留在了两点整。 我们综合分析了一下所面临的局面,感到形势十分严峻。 面前一共有三个选择,第一开车进入森林,但是没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找到路,并且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巨大怪物潜伏在外,随时可能发动袭击,失去了房间的依托,我们的安全系数几乎为零。 第二个选择,是留在房中死守,这一夜之间,似乎也只有这间药铺里面稍微安全一些。但是这里在两点钟之后好像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们能不能平安地等到天亮?甚至说天还会不会亮?这些大家心里都没个准谱。 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就是去看看卧室的地板下有些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解开这些如同乱麻一样的谜团。但是地板下潜藏着什么危险?究竟值不值得去冒险一试? 藤明月苦苦哀求,坚持让大家等在房中,并说自从看见了水晶中的图像,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怎奈,我们这三人都是在商战中摸爬滚打惯了的人,血液中涌动着一种赌徒投机的特性,与其坐在这里干等,不如抓住那一线的机会,放手一搏。 说干就干,我因为腿疼,和藤明月一起留在客厅,阿豪、臭鱼去里屋撬地板。 始料不及的是,这次的赌博行为,我们所押上的筹码,是所有人的生命。 我坐在客厅的长椅中揉着自己被石像压得又青又肿的腿,无意中看了藤明月一眼,发现她也在凝视着我,目光一撞,双方赶忙去看别处。 我心中一动,回想起刚才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情形,发觉自己对她也不是刚见面时那么反感了,从内心深处逐渐萌发了一些亲近的感觉。 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免有些尴尬,我想找个话题跟她聊聊,想了半天,对她说道:“你看那水晶中的图像,除了觉得可怕之外,有没有很悲伤的感觉?” 藤明月点头说道:“是的,好像内心深处,被一根针刺破了一个洞,哀伤的情感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一种……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而又无能为力的悲哀。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刚才还难过得哭了半天。” 我刚才也觉得难过无比,只是不知怎么形容,确实如藤明月形容的,那绝对是一种对于自身宿命的无助感。 我问藤明月道:“你觉得咱们看到的不同图像,代表着什么意思?是不是一种用抽象来表达的内容?” 藤明月说:“我也不清楚,好像都是些无意义的东西组成的画面,似乎是毫无关联,但是观之令人胆寒。你说咱们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不论任何危机,我从不说半点泄气的言语,于是笑着安慰她说:“没问题,你命好,碰到我们这无敌三人组,我们什么没经历过啊,什么贼跳墙,火上房,劫飞机,抢银行,都见得多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种未够班的小情况,哪里困得住咱们。” 藤明月也笑了,说道:“你们这三个人的性格作风,也当真少有。你大概就是你们这小团伙的坏头头吧?” 我听得气愤,怒道:“什么坏团伙?合着你拿我们当黑社会了啊,我不做大哥已经好多年了,想当年我……” 正和藤明月侃得起劲,阿豪忽然在里屋招呼我们:“你们俩进来看看,我们找到一条地道。” 藤明月见我的腿肿了就扶着我进了里屋,其实我腿上虽然肿了,但是还能自行走路跑动,不过既然美女一番好意,我岂能辜负,于是装出一副痛苦得难以支撑的表情,每走一步就假装疼得吸一口凉气。 我心中暗想:“我这演技精湛如斯,不去好莱坞拿个奥斯卡影帝的小金人,真是白瞎了我这个人,阿尔帕西诺那老头子能跟我比吗?” 走到屋内,看到房中那块地板已被撬开,扔在一边。阿豪和臭鱼正用手电照着地面上露出的一个大洞,有一段石头台斜斜地延伸下去,洞里面霉气扑鼻,飕飕地往外冒着阴风,深不见底。 阿豪伸手探了探洞口的风,说道:“这不是密室,气流很强,说明另一边有出口。” 我想在藤明月面前表现表现,自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也把手放在地道口试探,说道:“不错,确实另有出口,另外这里面虽然霉气十足,但是既然空气流动,说明人可以进去,不会中毒窒息。” 藤明月说:“这里面霉味很大,可能是跟不停地下雨有关,说不定下面会有很多积水,咱们不知深浅,最好别轻易下去。” 我想吓吓臭鱼,对他们说道:“有水也不怕,咱们先把臭鱼绑成棕子扔下去试试,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再下去。” 臭鱼瞪着眼说道:“本来我独自下去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我肚子饿得瘪了没有力气,不如把剩下的食品都给我吃了,我便是死了,做个饱死鬼也好。” 阿豪说道:“藤明月的那点食物也不够给你塞牙缝的。先不忙下去,咱们到客厅旁的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十几个小时没吃饭,想必大家都饿透了。” 于是众人又重新回到客厅,在厨房里翻了一遍,发现米缸中满满的全是大米,米质并不发陈,可以食用,又另有些青菜豆腐也都是新鲜的,油盐酱醋和炉灶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酒肉。 我和臭鱼都不会做饭,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好在有个女人在场,阿豪给她帮忙,没用多久,就整治出一桌饭菜。 阿豪边吃边说道:“这药铺厨房中有米有菜,和寻常住家居民的生活一般不二,看来那陈老祖孙并不是鬼,不然他们弄这么多米面青菜做什么。” 臭鱼嘴里塞满了饭菜,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早说了,这家黑店是卖人肉的,所以厨房里没有鸡肉牛肉,全是一水的青菜豆腐。他们想吃肉时,便宰个活人。” 听到臭鱼如此说,藤明月想起了陆雅楠,食不下咽,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瞪了臭鱼一眼,心说这条烂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多时,吃饱喝足,我站起身来活动腿脚。 阿豪把手电筒集中起来,一共有三支,还有四节电池。我和阿豪各拿一支,剩下一支备用。另外把胶带和502胶水、创可贴、应急荧光棒等有可能用上的物品也都随身带好。 一行人来至地道入口处,臭鱼急火火地便要跳下去,我一把拉住他说:“你还真想一个人下去?要去咱们四个人也要一起去。” 阿豪突然挡在大家身前,假意用手电照射地道里面,口中说道:“各位都稳住了,咱们先瞧清楚了,要仔细地看。”同时用非常隐蔽的动作掏出笔来在自己的手中写了些什么。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们瞧得分明,他在手上写了几个字:身后墙角有人。 臭鱼发一声喊,抡起棍子回身就砸,我见他动手,就回过头用手电照去,果然墙角的黑暗之中站着一个男童,正是陈老的孙子。 阿豪想让臭鱼手下留情,但是臭鱼身体上的反应速度比他的大脑反应快过十倍,如何来得及劝阻。 这一棍动如脱兔,奔着那小男孩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猛听“啪”的一声,棍子打在地板上,厚重的地砖被砸得裂了几条缝,但是那男童就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不见踪影。 臭鱼感到纳闷,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莫不是我眼花了,分明就在这里嘛!”回过头来对我和阿豪说道:“我说你们别用手电照我,快照照墙角,我看那小鬼能跑到哪儿去,今天若不让他吃本老爷一顿棍棒,本老爷绝不罢休,咦……你们怎么还拿手电照我……日你们大爷的……再照我生气了啊。” 藤明月声音发抖,对臭鱼说道:“那小孩……趴在你背上……” 臭鱼大吃一惊,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后背,只见那小孩果然趴在背上,和他脸对着脸,露出了满口的利齿,瞪着血红的双眼,全然不似前半夜所见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面目狰狞无比。 臭鱼吓得扯开嗓门大叫:“哇啊啊啊啊——” 他这一叫不要紧,别说我们了,就连他身后的小鬼都吓坏了,这世界上没有比臭鱼的叫声更恐怖的声音了。 那小孩子的亡灵被臭鱼吓得大哭,哭声凄厉刺耳,随着他的哭声,我和阿豪手中的手电筒的灯泡全部碎成了粉末。 我们本来留了一支备用的电筒以防不测,此时我舍不得用,掏出一根应急荧光棒折亮了。荧光棒发出了微弱的蓝光,可以照明周围一米多的距离。 阿豪见臭鱼被小孩的亡灵纠缠住了无法脱身,急中生智,用手一指门外的方向叫道:“陈老爷子,你要把你孙子的玩具扔到哪里去?” 那小鬼果然上当,放开臭鱼,一边哭着一边去外边看他的玩具。 阿豪见计策得逞,招呼众人快下地道,我拿着荧光棒在前引路,一马当先下了地道,其他人等也鱼贯而入,臭鱼断后,又把本已撬开扔在一旁的地板砖重新盖住头顶的入口。 顺着长满苔藓的石头台阶,不停地往下走了好一阵子,才下到了台阶的尽头。 倾斜的地道终于又变得平缓,四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借着微弱的蓝色荧光在漆黑的地道中摸索着前进。 整个地道有两米多宽,两米多高,地上和墙壁上都铺着窑砖,四处都在渗水,地上溜滑,空气湿度极大,身处其中,呼吸变得愈发不畅。 臭鱼边走边说:“那一老一小两只鬼,会不会是从那古墓里出来的?打又打不到,抓又抓不住,如何对付才好?” 阿豪说道:“对付亡灵咱们只有一招可用,就是俩鸭子加一鸭子——仨(撒)丫子。” 走不多远在地道的左手边发现了一间石室,我问阿豪:“这该不会是间墓室吧?” 阿豪说道:“应该不会,这些砖都是解放后生产的制式窑砖,看来这地道也不过是几十年的历史。咱们进这间石室看看再说。” 这石室是从地下一大块完整的岩石中掏出来的,大小相当于药铺最里面那间“卧房”的一半。里面也无特别之处,只是要比地道里干燥许多,室中一灯如豆,摆放一张大床,上面有铺盖被褥,十分地干净整洁。另有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臭鱼想把骨灰坛砸碎了出气,被阿豪拦住,阿豪拿着骨灰坛说道:“我听人说亡魂就宿于装殓尸骸的器物中,如果砸碎了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不得超生。那老陈祖孙虽然好像是鬼,但是至少他们没对咱们做什么伤害性的举动,刚才也只是吓你一吓,没造成什么损失。在没搞清陆雅楠的失踪是否和他们有关之前,最好别把梁子结得太大,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藤明月也很认同阿豪的观点,说道:“就是说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对他们二人的这种鸽派的作风非常反感,我的主张和臭鱼一样属于鹰派,对待敌人要像寒冬般严酷,即使不确定是敌人,只要察觉到对方可能构成了对己方的威胁,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当断不断,则必留后患。 不过,既然藤明月心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我刚才还在盘算着回去以后让她做我老婆。当下只得随着他们离开了石室,继续向地道的深处走去。 随后的地道时宽时窄,蜿蜒曲折,可能是修凿时为了避开地下坚硬的岩层所致。 大约走了二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另一端的出口,拨开洞口的杂草,发现外边仍然是倾盆大雨,唯一的变化就是这里不再像之前那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隔着十几米就有一盏防雨的长明风灯,方圆数里之内密密麻麻的足有数百盏之多,就好像是城市里的路灯。这灯光虽然也极为昏暗,但是对我等来说,简直就如同重见天日一般。 回首来路的出口,原来是在一个小山坡的背后,没膝的荒草把地道出口遮盖得严严实实,若不知情,绝对无法找到。 阿豪用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个参照物做标记,以防回来时找不到路。 荒野之中没有路径,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直奔着灯光密集的地方走去。 臭鱼眼神好,突然一指南面说道:“啊,原来你们说的那个村子是在这里。” 我们放眼南望,透过茫茫的雨雾,在死一般寂静的夜幕中隐隐约约有百余栋房屋聚成一片,确是个小小的村落。 从我们所在的高地顺势向下便觅得一条道路,沿道路而行,来到了村子的中央。 村子中间的广场,是一条十字路口,一宽一窄的两路交叉,把整个村子分成四块,我们所来的那条路,是其中窄的那条。 全村寂静无人,就连鸡鸣犬吠都不得闻,看来这里根本不存在任何活着的生物。 我们随便推了几家的房门,门上无锁,房中却没有任何人迹,从房内的积灰蛛网来看,至少有十几年没人居住进出了。所有的房中都如同寻常农村百姓的住宅一样,家私朴实,没有特别奢华的事物。各处还都保持着生活中的迹象,有的人家中锅里甚至还有正煮了一半的饭菜,当然那些食物早就腐朽不堪了。 只是不知人和家畜都去了哪里,难道是在一夜之间,这上百个家庭全部人间蒸发了吗? 也许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大的灾难之类的突发事件,所有的人毫无准备,就突然遭难。 就连聪明精细的阿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已经超出了人类的常识。然而我们几个人也不具备推论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能力。 众人冒着大雨,顺着村中最宽的道路来到了村子尽头的一片建筑之中,这一带不同于其余的那些普通民居,由呈品字形的三部分组成。 中间是个二层楼高的山坡,前面立着十数座石人石碑,当前一座巨碑高近三米,人在其下站立,会产生一种压迫感。 我们走近观看石碑上的文字,发现都被人为地刮掉了。唯独左下角有几个小字没被刮掉,上面刻有“唐贞观二十一年”的字样。 臭鱼问我:“这山坡为什么还要立碑?是不是以前是古战场,作为纪念。” 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糊涂着呢。” 阿豪用手指点石碑后面的山坡,说道:“那不是山坡,是坟丘。这就是那座唐代古墓,我本指望只是一场误会,没想到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对咱们越来越不利了。” 我们用手遮在眉骨上挡雨,抬头仔细观看那座巨大无比的坟丘,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意。 左侧是一栋大宅,庭深院广,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里面黑沉沉的很是瘆人。无意中看上一眼,便会产生一种悲哀痛苦的感觉,同时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冲进大脑。 我们不敢再多看那大宅,转过身看对面的另一座建筑,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建筑风格绝不同于今日的建筑,楼顶铺着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四角飞檐各筑有镇宅辟邪的神兽。门前有块牌子,上写“眠经楼”三个篆字,楼中隐约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 藤明月自从进了村子就紧张害怕,这时指着眠经楼说道:“看字号这里好像是藏书的,咱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文献记录之类的,也好知道咱们现在究竟身处何地,这样才能思索对策。” 其实,即使她不这么说,我们三人也都有此意,反正只有这三处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大得超乎寻常的坟墓是没人想去的,左侧的大宅,别说进去了,只看上一眼身上就起满了鸡皮疙瘩。也只有这像是书房的地方能去看看。 臭鱼一脚踹开大门,拿了棍子在门边乱打,里面到处是积灰,呛得我们不停地咳嗽。 我问道:“老于,你折腾什么呢?是不是刚才吃多了想消消食?” 臭鱼答道:“我看电影里像这种地方一开门,就往外飞蝙蝠,真他奶奶的见鬼,这里却没有半只,害得我空耍了这许多气力。” 楼中屋顶挂着一盏琉璃水晶的气死风灯,不知道使的什么光源,看样子几十年来都不曾熄灭过。 上下两层都是一架一架的群书,插了不少书签,两边几案上各有文房四宝,另有一幅屏风,众人一见那屏风上的图案,无不大喜,竟然是完完整整的一张全村地图。 阿豪用笔把图中的标识道路一般不二地画在自己随身的笔记本上,说道:“这下有希望出去了。” 我和臭鱼两人看他在画地图,于是在周围乱翻,想找些值钱的事物,回去之后变卖了,也好入手一点精神损失费。 可是除了各种古籍手记之外,更无什么名贵的事物,我随手翻开一本线装书册,看见封面上写有“《驱魔降鬼术》驴头山人手书”。 我哈哈大笑,招呼那三人过来观看,我说:“这作者名字够侃的啊,驴头,肯定长得很难看。” 阿豪也过来说道:“是啊,要是让我选驴头和鱼头两种相貌,我宁可选鱼头。” 臭鱼不知阿豪是讽刺他,也乐着说:“哈哈,长了驴头还能出门吗?整个一怪胎。” 藤明月说道:“这书名真怪,世上真有能驱魔降鬼的本事吗?咱们看看,挑简单的学上几样,也好防身。” 我随手翻开一页,见这一页中夹着一个纸做的人形书签,约有三寸大小,做工极为精致,是手工镂空雕刻,纸人顶盔贯甲,手持一把大剑,虽然只是纸做的,却显得威风凛凛, 纸人书签粘在书页上,我随手撕下纸人,扔在身后地上。 看那页上写道:“以生米投撒,可赶鬼魅,以米圈之,则魂魄可擒矣。” 我说道:“这招简单,药店厨房里有的是米,只是不知管不管用。”随后接着念道:“翻阅此书,切勿使人偶书签遇土,否则……” 正读到这里,藤明月忽然指着我们对面的墙说:“咱们只有四个人,怎么墙上有五个影子?” 我心中一沉,本能地感到身后存在着一个重大的危险,这种情况下,我才不会弱智地先抬头去看墙壁上的影子浪费宝贵的求生时机。 我直接拽住藤明月的胳膊一拉,连她一起侧身扑倒。 一把大剑喀嚓一声把我们刚才站立处的桌案连同驴头山人写的书砍成两段。我躺在地上回头看去,一个巨大的金甲纸人,有两米多高,杀气腾腾地拎着一口大宝剑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身后。 那金甲纸人一击不中,反手又去砍站在另一边的阿豪,阿豪躲闪不及,腿上中招,鲜血迸流,把整条裤子都染红了。 金甲纸人举大剑又向阿豪脑袋斩去,阿豪惊得呆了,无法躲闪,只能闭目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臭鱼一棍架住斩向阿豪的大剑,怎奈那金甲纸人力大剑沉,虽被棍子架住了剑,仍缓缓压向阿豪的头部。 阿豪腿上受伤不轻,动弹不得,我见此情况,连忙和藤明月伸手拉住他没受伤的另一条腿,将他向下拉出两尺。 也只差了这半瞬的工夫,金甲纸人的大剑已压倒臭鱼的棍子砍在地上,那处正是刚刚阿豪的脑袋所在。 臭鱼见阿豪受伤,暴怒之下,一把扯掉上身的衣服,抡起棍子和金甲纸人战在一处。 初时臭鱼尚且有些畏惧,后来却越打越猛,口中连声呼喝,把那一套咏春棍法使得发了,呼呼生风,金甲纸人虽然厉害,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双方翻翻滚滚地展开一场大战,那书斋中的书架桌椅屏风尽数被砸得粉碎。 我见臭鱼暂时挡住了敌人,就把阿豪负在背上,也不顾腿上之前被砸得发肿疼痛,咬紧牙关,冲出了书斋。 藤明月跟在后面搀扶,一起到了大坟前的石碑下,我见阿豪伤口深可见骨,两侧的肉往外翻着,就像是小孩的大嘴,血如泉涌。来不及多想,马上把衬衣撕开,给他包扎伤处。又把剩下的破衣当做绳子狠狠地系在他大腿根处止血。 我既担心阿豪,又挂念臭鱼的安危,处理完阿豪的伤口之后对藤明月说道:“你好好照顾阿豪,我先去帮臭鱼料理了那纸人。”不等她答话,光着膀子就反身跑回到书楼之中。 此时臭鱼与那金甲纸人战了多时,完全占不到上风,因为那纸人浑身硬如钢铁,棍子打在上面丝毫也伤它不得。 他们两个刀来棍往,旁人近不得前,我只好站在臭鱼后边给他呐喊助威,不停地支招:“老于,它下盘空虚,打它下三路!抽它脑袋,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嘿。” 臭鱼叫道:“哥们儿这回可真不成了,日它纸大爷的,它比坦克还结实。你快跑吧,我撑不了多久了,咱们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我如何肯扔掉兄弟逃命,环顾左右,看尽是桌椅书籍,心想这纸人是纸做的,不知使了哪般法术才刀枪不入,只是不知这家伙防不防火。 于是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两本书,大叫:“老于快跑,我连房子一起烧了它。” 此时臭鱼豁出性命硬拼,体力渐渐不支,只剩下招架之力,根本抽不出身,只是大叫:“放火,放火。” 我怕烧起火来臭鱼逃不掉,和纸人同归于尽,便不想再放火,未承想,那房间里面极其干燥,书本遇火就着,我刚点燃的两本书,转眼就烧到了手,急忙扔在地上用脚去踩,不料根本踩不灭,顷刻间已经有两个大书架被火星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只须过得片刻整座书楼都会被大火焚毁。 情急之下,我捡起一把书楼中扫灰用的鸡毛掸子,从侧面披头打向那金甲纸人。 金甲纸人似乎没有思维,看见谁就打谁,见侧面有人动手,就撇开臭鱼,举剑向我砍来。我哪里是它的对手,扭头就往外跑。 臭鱼借机会缓了一口气,虚晃一招,和我一同跑出了书楼。 眼看整座楼即将被火焰吞没,金甲纸人却抢先一步出了书楼,大踏步地奔向我和臭鱼。 我和臭鱼刚才一番死里逃生,精疲力竭,趴在离书楼二十几米的泥地上喘作一团。只要金甲纸人过来,我们只能任其宰割了。 谁知它越走越慢,离我们大约三四步的距离,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了。却原来是被大雨淋成了一堆烂纸。 我和臭鱼此时缓过劲来,走过去用脚乱踩那纸人,直踩作一堆稀泥还不肯停。 只听藤明月在远处焦急地叫喊:“你们俩快过来……阿豪昏死过去了……血止不住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大雨中传来,我和臭鱼心里慌了,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一片不祥的阴影掠过心头。 我们连忙跑过去看阿豪的伤势,虽然用衣服包住了他腿上的伤口,仍然没能止血。阿豪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来不及细看,必须先找个避雨的处所,因为在这大雨之中,伤口随时有感染的可能,如果发炎化脓的话,这条腿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那处黑沉沉阴森森的大宅是不敢去的,我们只好就近找了一间普通民居破门而入,把阿豪放在房中的床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阿豪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藤明月在房中找了一些干净的床单擦去他身上的雨水。 我把阿豪伤口上包扎的衣服解开,仔细观看伤口,那刀口只要再深半寸,恐怕连腿骨都要被砍断了,殷红的鲜血像自来水一样不停地冒出来。 只是眼下无医无药,如何才能止血?看来现在腿能不能保住不重要了,首先做的应该是止血救命。 我忽然想起一个办法,赶紧把包中的502胶水和胶带拿来。 藤明月不解其意,问要胶水何用? 我说道:“你没听说过吗?美国海军陆战队装备了一种应急止血剂,叫做强力止血凝胶,在战场上伤员大量出血,如果没办法止血的话,就用这种止血剂先把伤口粘上。其实我看那不过就是一种胶水。还有用木柴烧火,把伤口的肉烫得坏死也可以止血,不过现在来不及烧火了,打火机是燃气火焰有毒不能用,已经没别的办法了,再犹豫不决就来不及了。”说完就要动手粘阿豪的伤口。 藤明月急忙拦住我说道:“不行,你怎么就会胡来,这是502胶水,不是药!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我怒道:“现在不粘上,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咱们又没有药品,难道就眼瞅着我兄弟流血流死吗?” 阿豪躺在臭鱼怀中,昏昏沉沉地说:“别担心……就让他看着办吧,反正这条命今天也是你们救出来的,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死在自己人手里,也强于死在怪物刀下……早死我还早投胎呢。” 我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的还充好汉,有我在,绝不能让你死在这儿,要死也要回去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没工夫再跟他们废话,一把推开藤明月,先从包里拿出一支烟放在阿豪嘴里,给他点着了火。 臭鱼用床单在阿豪伤口上抹了几把,把周围的血擦掉,趁着里面的血还没继续流出,我就拿502胶水薄薄地在伤口皮层上涂了一片,双手一捏,把伤口粘在一起,又用胶带在受伤的大腿处反复缠了几圈,解下皮带死死地扎住他的大腿根。 这几个步骤做完之后,我已经全身是汗,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听臭鱼对我说道:“效果不错,阿豪还活着。” 我抬头去看阿豪,发现他疼得咧着嘴龇着牙,脑门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子。他怕我手软,硬是咬了牙强忍住疼痛一声也不吭。 我忙问他:“你感觉怎样?还疼不疼?” 阿豪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太……太他妈疼了……如果你们不……不介意……我要先昏迷一会儿……”说完就疼晕了过去,那支香烟竟然还在嘴里叼着。 不知是我这套三连发的战地急救包扎术起了效果,还是他腿上的血已经流没了,总之血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而且他能感觉到疼,昏迷之后呼吸平稳,说明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臭鱼红着眼圈对我说道:“如果天亮前送到医院,还能活命,不过这条腿怕是没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把阿豪嘴里的香烟取下来,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了。 见阿豪只是昏睡不醒,我和臭鱼在那房中翻出几件衣服换下身上的湿衣,顺便也给藤明月找了一套女装。 这些衣服都是二十几年前的老款式,穿在身上觉得很别扭。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让阿豪稍微休息一下,等伤势稳定一点,就参照地图找路离开。 臭鱼刚才书楼里打脱了力,倒在阿豪身边呼呼大睡。 我腿上的伤也很疼痛,又想到阿豪的伤势难免继续恶化,还有当前的困境,不由得心乱如麻,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藤明月坐在我身边又开始哭了起来。我心中烦躁,心想这些人真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但是也只能好言安慰,说我刚才太着急了,不应该对你乱发脾气。 藤明月摇摇头,说道:“不是因为你对我发脾气,我在担心阿豪和陆雅楠。” 我发现她总揉自己的脚踝,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我强行扒掉她的鞋子发现她的踝骨肿起一个大包,我问藤明月:“你脚崴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崴的?” 藤明月低着头说:“从书楼里跑出来时不小心踩空了,不要紧的,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然后取出挂在颈中的十字架默默祷告。 我心里更觉得愧疚,对她说:“真没想到,你原来也信耶稣啊?咱俩还是教友呢。” 藤明月看着我说道:“太好了,咱们一起来为大家祈祷好吗?” 我说我出来得匆忙没带十字架,回去之后再补上,你先替咱们大伙祈祷着。心中却暗想:“我的信仰一点都不牢固,如果由我来祈祷,会起相反的作用也说不定。” 藤明月说:“你就蒙我吧你,哪个信教的人会把十字架忘在家里?” 我心想这要再说下去,肯定会被她发现我又在胡侃了,想赶紧说些别的闲话,但是我的嘴又犯了不听大脑指挥的毛病,想都没想就说:“咱回去之后结婚吧。” 藤明月没听明白:“什么?谁跟谁结婚?” 我想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干脆就挑明了吧,于是把心一横郑重地说道:“我发现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打算向你求婚,我对自己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不过像你这么好的品貌,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求吧?有没有五百个男人追求你?如果只有四百个竞争者我一定能赢。” 藤明月本来心情压抑,这时倒被我逗乐了,笑着说:“嗯……跟你结婚也行,你虽然没什么文化,人品倒还不坏。不过,我们家历来有个规矩,想娶我们藤家的姑娘,先拿一百万现金的聘礼。” 这可把我吓坏了,心想这小娘子真敢狮子大开口,该不是拿我当石油大亨了吧? 藤明月看我在发呆,便说道:“看把你吓的,怕了吧?谁要你的臭钱啊,逗你玩呢。” 我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怔怔地说道:“我能不能……付给你日元啊?” 这时阿豪醒了过来,我才得以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和藤明月一起过去看他,他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不少,只是仍然很虚弱,他让我从包里把他的笔记本拿来。 阿豪翻到他所画的地图,说道:“还好把地图抄下来了,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吧,我还真不想死在这里啊。” 我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说,阿豪坚决不肯,指着地图给我们俩讲解:“你们看,这里是咱们去过的眠经楼,这个大坟下边有条地道,那处大宅院里同样有条地道,而且这两条地道互相连接,地下的路线是用虚线标明的,下面的结构很复杂,一直通向地图的外边。这座坟下面还标明了有规模不小的地宫,中间被人特意画了一个红圈,看来是处重要的所在。” 阿豪又指着我们从药铺找到的地道出口位置说道:“咱们是从这里来的,但是这条地道在图中并未标明,看来药铺中的地道是在这地图绘制之后才挖的。这些年来还有没有别的变化咱们不得而知。不过从这张地图上来看,四周都是山地和密林,唯一有可能是出口的就是那唐代古坟后面隔着一条林带的这个山洞。” 我问道:“咱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山洞走不出去怎么办?” 阿豪说:“如果山洞走不通,那么咱们只能退回来在巨宅和巨坟的地道中任选一条了,不过这两条地道可能都很危险,咱们走错了一条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拿着地图反复看了两遍,确实如阿豪所说只有走山洞中的隧道这条路看来比较安全,也比较有希望走出去。 藤明月整理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已经少得可怜了,只有一支手电筒,四节型号不一的电池,以及最后的一根荧光照明棒。 由于要钻山洞,我想在附近的民居中再找些可以照明的物品,但是这里的人家好像对电器十分反感,没有任何电器,忙乱中也忘记了可以做几支火把应急。 阿豪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便叫醒了臭鱼,四人一共八条腿,这时却有三个人的四条腿受了伤,只好互相搀扶着向坟后的山洞走去。 有了地图,很容易就在坟后大山下面找到了山洞的入口。 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要硬着头皮走一遭试试了,希望这次好运能站在我们一边。 洞口很大,洞中虽然漆黑一团,但是道路笔直,倒不难行走。 为了节省光源,我们没用手电照明,只是排成一列,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前行。 走了一段之后,藤明月蹲下身去摸索:“说道,这洞里好像有铁轨。” 阿豪忽然指着前边叫道:“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看见过……在水晶里看到的影像就是这个!” 我抬头向前边看去,一片漆黑的中间,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光点,像是灯光。手中所扶的山洞墙壁和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我大喊一声:“大伙快往回跑,是火车。” 山洞的宽度虽然并不狭窄,但是也顶多相当于一个火车头的宽度,那火车要是撞过来,四人无处可避,只能被撞成肉酱。 四人中只有臭鱼腿脚没伤,其余三人一步一挨,肯定难以逃命。 臭鱼慌了手脚,恨不能把三人做一捆抱住跑出去。 阿豪对臭鱼说:“藤明月的脚崴了,你先背她跑出去,我们俩在后面跟上,等你把她带出去,再回来抬我。”然后把唯一的手电筒塞到他手里。 臭鱼来不及多想,也不管藤明月同意不同意,把她扛在肩头就往回跑。 我折亮了荧光棒搀着阿豪,强忍着腿上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外蹭去。 身后的火车越来越近,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阿豪说道:“我明白咱们看到不同的影像是什么含义了,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看来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你快自己逃出去吧。” 我说:“你别废话,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阿豪哽咽着说:“答应我,你们要想办法活下去。逢年过节,别忘了给哥们儿烧点纸钱……你们唔好要唔记得我啊。”他本来跟我们在一起都讲普通话,此时心情激动,后半句又改成了家乡口音。 这时,臭鱼已把藤明月带出了山洞,又奔回来救我们。我和臭鱼想把他抬起来,阿豪死死抓住地上的铁轨不放,只是让臭鱼背上我快走。如果再多耽搁几秒钟,可能三个人谁都跑不出去了。 臭鱼无奈,只好大声哭喊着背起了我往洞外跑去。 我趴在臭鱼背上回头望去,在火车的前灯照耀下,阿豪目送我们即将跑出山洞,似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火车丝毫没有减速,“砰”的一声,撞出了一团粉红色的碎块。 我心中像被尖刀狠狠刺中,疼得喘不过气来。阿豪死亡的情形和他最后的笑容,如同以超慢速度播放的一帧一帧的电影定格画面一样,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祈求上苍多去怜悯那些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的灵魂。 呼啸而至的火车撞碎了阿豪,然而此时我和臭鱼还没跑出这条死亡的隧道。 前面只有一两米的距离就能出去,脖子后边凉飕飕的,已经能感到身后轰鸣的巨大车头带动气流的冲击。 我脑中一片空白,臭鱼负着我猛地向前一蹿,和我一起滚出了洞口。 着地一滚,正是面朝洞内,此时虽然已经出了山洞,却根本来不及向两侧闪避。洞外虽无铁轨,不过以火车的惯性,脱轨冲出的强大冲击力,也足以把我们二人撞成肉泥。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火车一出山洞就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消失不见的只是离开山洞范围的车体,还没出洞的车身形成一个横切面。里面的乘客、机械清晰可见,一片片在眼前消失。 只见洞内一层层的车体横截面不停地叠压推进,足足过了半分钟整列火车才过完消失无踪。然后四周静悄悄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藤明月一瘸一拐地过来搀扶我们,我迷迷糊糊地问她:“咱们是在地球吗?” 藤明月点点头,哭着说:“你吓糊涂了是吗?” 我又转头去问臭鱼:“阿豪呢?” 臭鱼大放悲声,我这才想起了阿豪惨死的样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人中疼痛,睁眼一看自己在先前休息过的民宅之中,臭鱼正掐我的人中,他俩眼哭得如同烂桃一般,见我醒了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我没心思跟他说笑,沉默不语坐着发呆,悲从中来又恸哭起来。 这一哭感染了藤明月和臭鱼,也跟着一起又哭了半天。 直到哭得筋疲力尽,便各自躺在地上抽泣。 可现在毕竟不是难过悲伤的时刻,等大家都平静下来之后,三人商议,准备按照阿豪临摹下来的地图中的两条地道中选一条进去寻找出路。就算是横死在地道里面,也强过活活地困死在村中。 藤明月说:“最好别进那大宅,我连看都不想看那里一眼。” 我指着地图上面画的虚线说道:“那就只有从古墓的地宫下去了,而且这下面道路纵横,好像有几条路和那大宅相通。其实我看从哪儿下去都差不多。” 藤明月坚持不肯进那大宅,说宁可在古墓里被古代僵尸吃掉,也不愿意接近大宅一步,而且自称第六感很灵敏,感觉那里有一具悬在空中的铜棺。 我们又说起在水雾般的晶体中看到那些影像的事来,按阿豪临死前所说的只言片语,那种影像似乎是一种死亡的预兆,既然大家都看到了,是不是就说明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 臭鱼说道:“日他大爷的,我最恨黑猫,我看到的还是只浑身黑毛的大老猫,如果说我命中注定死在它手上,我绝不肯那样死。你们要是看到我即将被猫害死,就提前在我脖子上割一刀,给我来个痛快的。” 我说那也未必,也许只是巧合,你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实体,要说是死亡的预兆,也有些道理可言,但是我看到的是一个旋转的圆圈,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那样死?你们认为我会上吊吗? 于藤二人一齐摇头,藤明月说:“总之咱们都要小心就是,如果见到那些和影像中相同的事物,就及早避开。” 我对藤明月说道:“古墓中难免会有棺材,我走在最前边,如果看到有悬在空中的铜棺就大喊一声,你听到我喊就赶快往回跑,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 藤明月低头不语,迟迟不肯答应。 我现在心中急躁,不想和女人磨蹭,既然计议已定,就按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古墓的墓道进入其中。 墓道每隔不远就有一盏点燃的油灯,光线虽暗,却还算可以见物,不过奇怪的是那里根本没有门,也没有任何遮拦,径直下去就是墓主的墓室。 其中也无棺椁,一具人体骨架零散地摆放在室中的一个石台上,骨质中的水分早已蒸发尽了,就连骨头都接近腐烂,有些部位已经呈现出了紫红色,似乎这尸骨还被人为地毁坏过。 尸身旁放着一把长剑,一串念珠,都早已腐朽枯烂,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才成了这样。 我们不敢多看,继续向前,后边是条向下而行的甬道,参照地图,再向前走一段就会到达地图中标出红圈的位置。 斜下而行的甬道不长,随即进入了一处大得超乎想像的洞穴,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那洞虽然庞大,但是只有脚下一条碎石砌成的窄道可以通行,窄窄的石道两侧下陷,以下半米全是浓重的黑色雾气,无法看清黑雾中是深潭还是实地,但是可以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不少蠕动着的物体,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石道如同是在黑色湖泊中的一道桥梁,笔直通向前方,连接着巨形洞穴的另一端出口。 我们壮着胆子,走到石桥的中央,忽听走在最后的藤明月低声对我们说道:“咱们后边跟着一只黑猫。” 臭鱼最怕黑猫,不敢回头去看,便叫我转过身去看一眼,然后再把情况告诉他。 我也心中没底,突然出现的黑猫究竟是什么?我太惧怕再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了。 我回过头去,见藤明月正用手指着身后的甬道入口处,示意让我往那边看。 在洞穴墙壁昏暗的灯光中,一只肥肥胖胖的大黑猫正趴在地上。 那黑猫体态臃肿,年纪不小,懒洋洋地在那里用两盏小灯一般的猫眼看着我们三人,和寻常家养的宠物一样,似乎也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唯一有些值得注意的就是,它少说也有二十几年的猫龄了,这种岁数在猫的世界里,相当于已过暮年的老人。 我对臭鱼说道:“没什么,一只小胖猫,很乖的样子,它的嘴再大,也咬不动你。” 臭鱼还是不敢看那只黑猫,问道:“你确定它不是什么妖怪变的吗?我怎么感到后边阴飕飕的?” 我说道:“要不要我走回去宰了它?”说完拔出短刀,脸上尽是凶悍之色。 自从阿豪死后,我的心好像也缺少了一部分,突然变得嗜血狠辣,一直想用冷兵器杀些活物发泄心中的痛苦。 臭鱼是个浑人,端的是不知好歹的,见我要替他杀猫,大声称谢:“太好了,我听说猫有九条命,你宰得彻底一些,你先把它开膛破肚,把肠子一截一截掏出来晒晒,再把它碎尸万段,扔到这下面去,日它猫大爷的,看它还能怎么来害本老爷。” 藤明月一把拉住我的手,焦急地说:“千万别,求你们了,你们男人怎么这么残忍?猫咪实在太可怜了。” 我的手被她温暖的手一握,忽然心中一软,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也渐渐放松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老于,它要是真的对你有威胁我再动手不迟。也许你在水晶中看见的是另一只,这只真的不像坏猫。” 臭鱼点点头,说道:“好,就依你们,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我绝不想被猫害死。到时候我希望你别手软。” 我心中一片凄凉,说道:“我要是动手杀了你,你小子是痛快了,我下半辈子就别指望睡得着了,咱们不说这些……继续向前走吧。” 石梁狭窄,我担心后面的黑猫对臭鱼不利,于是让臭鱼走在最前面,我和藤明月跟在他身后。 忽然身后的大黑猫“喵”地叫了一声,我急忙回头去看。 黑猫就跟在我们身后,它似乎对人类很亲近,希望我们去抱抱它,给它抓抓痒。 我想抬脚把黑猫踢下石梁,但是看到藤明月不忍的神色,稍微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黑猫已经跑过了我和藤明月所站立的石梁,一下子蹿到臭鱼脚下。 那黑猫似乎极喜欢臭鱼,不住地在他腿上挨蹭撒娇。 臭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当球踢的大胆性格,这时竟然被只胖胖的肥猫吓得动弹不得,两腿直打哆嗦。 我见黑猫并不伤人,这才放心,笑道:“老于放心,这小猫不会咬人,你看它想让你跟它玩呢。” 藤明月也觉得那猫黑亮光滑,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蹲下去想伸手把它抱起来。 这时臭鱼发了狂一般,双眼瞪得滚圆,抬起脚狠狠踩了一脚,胖猫躲避不及,“喵”的一声惨叫,口吐鲜血,痛得在地上乱滚。 臭鱼不容它再叫,紧接着飞起一脚把黑猫踢下石梁,那猫在半空还未落入石梁下的黑雾之中,就被从黑雾中探出的几只干枯人爪,一把抓住。 我们无不大惊,这下面的黑雾怎么会有人? 只见黑雾中冒出无数女人的干尸,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乱撕乱咬那只黑猫,似乎都是些饿鬼一般,见到什么就吃什么,片刻间就把那可怜的黑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些女人干尸似乎无知无觉,平时潜伏在黑雾之中,只要任何事物掉下去就凭本能去抓住抢来吃了。 更为奇特的是,每个干尸的身体上都有很多香烟粗细的黑洞,缓缓地从里边冒出一缕缕的黑雾,石梁下面这一大片的黑雾就是从干尸身上的黑洞中散发出来的。 黑雾弥漫浓重,只是停留在石梁之下半米多的距离,并不向上扩散,其内不知隐藏着多少干尸。 好在那些干尸即使伸长了手臂,也差一段距离够不到石梁,更幸运的是她们没有脑子,不会搭人梯,所以我们在石梁上还算比较安全。 我和藤明月看得发毛,臭鱼却兴高采烈,大声说:“哈哈,你们看,这死猫别说九条命了,再多九百条命也一起被这些干尸吃没了。” 藤明月捂住眼睛不忍去看,我却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心中不为所动。 没想到,臭鱼太过得意忘形脚下一滑,从左边掉下石梁。 藤明月吓得不知所措,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我百忙之中伸手一抓,钩到了臭鱼的胳膊,被他下坠的力道一带,险些跟他一起掉下去,被坠得趴在石梁上,我手臂都快要被他坠断了。 也不愧是臭鱼,身体素质超于常人,腰上一用力,一只手钩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按住石梁,后背一挺,就可以跃上来。 忽然臭鱼觉得腿被人抓住,回头一看,从下面黑雾中伸出一只干尸的手爪,狠狠抓住了大腿,正在拼命往下拉扯,黑雾中又从远处蜂拥而来无数的干尸,都伸着手爪,扑向臭鱼。 那力量大得出奇,我拽不住臭鱼,也被拖得向石梁边上挪了半尺。这时藤明月吓得倒在地上,即使她和我一起拉,也无法和干尸的怪力相对抗。 臭鱼大喊:“老张,快动手,日你大爷的,活干得利落些。” 我目露凶光,“刷”的一声抽出刀来,腿上一紧,藤明月死死抱住我的腿:“千万不要,你怎么能杀自己的朋友!” 我对藤明月大喊一声:“你抓紧了,千万别撒手。” 话音未落,探出身去,一刀割断了抓住臭鱼大腿的那只干尸手爪,我原没指望一刀就能割断,只是不能见好友死而不救,豁出性命一拼,没想到干尸的身体已经腐朽,轻轻一割就断。此时,后面的干尸陆续拥了过来,一只尸爪向我抓来,我用刀一挥,就把它砍成了两截。 这时臭鱼腿上得脱,双臂一撑石梁,就跃了上来,与藤明月一起把已经掉下去一半的我拉了起来。 干尸们见没抓到什么东西,又纷纷潜回了黑雾之中,黑雾如水,顷刻间恢复平静,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臭鱼死中得活,心中无比激动,只是对我反反复复地说一句:“日你大爷的……日你大爷的……” 我站起身来,用短刀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严肃地对他说道:“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日我行,日我大爷就不行,我最恨别人日我大爷!你他妈再日我大爷,我就阉了你!” 臭鱼傻了,问道:“你不是没大爷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也不许你日,你逮谁日谁大爷这习惯很不好。” 我们不敢多作停留,急忙离开了这条狭窄漫长的石梁,我刚才一时充英雄,其实吓得脚也软了,走得很慢,落在了他们二人的后边。 藤明月和臭鱼进了出口,我急忙紧走两步随后想赶上他们,还没进去就听藤明月在里面悲哀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陆——雅——楠!” 我听到哭喊声,忍着腿上的伤痛,赶忙跑进了石梁另一端的出口。 刚一进去就听臭鱼对我说:“咱们都猜错了,他们不是开人肉饭店的……是人肉建筑工程队的。”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什么意思,举头观瞧,这里和前边一间地下洞穴大小相似,与硕大宽广的洞窟相比,人类显得非常渺小。 就在洞窟的右手边,石壁上有个巨大的洞口,足有一幢居民楼的纵面大小。 洞口完全被一堵墙砌得严丝合缝,搭建那堵墙的砖,全部是女人的尸体。 尸体的手足头颅全部被割掉,只剩下中间的一段躯体,就如同一块块长方形的大砖头,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难以计其数量,粗略估计最起码有几千具之多。 尸砖中间所存在的空隙,则以切碎的人头的碎骨碎肉来填满,有些碎肉上还挂着几缕女人的长发,有些缝隙非常小,竟然用人眼球去堵。整面尸墙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气,缝隙间不时有鲜血流出,浓重的血腥味使得整个空间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看来我们在药铺附近荒草丛中看到的女体残肢就是来源于这些被当做砖头来砌墙的女尸。 虽然数量众多,但是所有的尸砖都未腐烂,不知是什么原因,依然保持着刚刚死亡时的新鲜。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甚至觉得尸体断口处的肉还在疼得跳动。 看到这等惨状,除了臭鱼之外,我和藤明月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地上不断呕吐,最后连胆汁都快吐净了,方才停止。 藤明月趴在地上,她这一晚哭得太多,眼泪已经干了,这时却又干哭了起来。我本以为她会吓得晕倒过去,正准备给她再做一遍人工呼吸。 没想到,她竟然站了起来,跑到尸墙边上,抚摸着其中一段女尸的尸砖喃喃自语:“雅楠……你让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求求你……快活过来吧。” 我担心她受的打击太大,导致脑子受刺激,过去把她拉了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陆雅楠?” 藤明月指着那块尸砖说:“她胸前有一大片红色的心形胎记,除了她那不会是别人。”说完就颓然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看了看藤明月所说的那块尸砖,确实在双乳之间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这种胎记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相同的,看来之前阿豪估计的完全正确,陆雅楠早已遭了毒手了。 自从在药铺中发现陆雅楠失踪以来,我们几乎每走一步,都会碰上恐怖而又不可思议的危机。面对这些毫无头绪的现象,我才发现自己蠢得可以,完完全全地束手无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这片空白中还用红笔写了两个大字“害怕”。 如果我们的军师阿豪还活着,他也许会想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我拿出笔记本看了看地图,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地图上醒目的红圈,旁边的注释只有一个字“门”。 我苦苦思索,这“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指被尸墙封住的巨大洞口。如果是门,那么这扇门又是通往什么地方的“门”? 再查看地图,图中这个红圈周围完全没有标注任何别的通道,只是孤零零地画在那里。似乎“门”后的情况就连画图的人都不晓得,也或许是里面有不能公之于众的大秘密。 我们所在的山洞中,除了“门”和我们进来的入口,在旁边还画着一条一直延伸到图外的路径。 现在所有的路都行不通,最后剩下的这唯一的一条路,是仅有的一线生机。 我和臭鱼商量了一下,决定赌上三条命,走这最后一步棋。 臭鱼准备背着藤明月走,藤明月揉了揉哭得发红的眼睛,表示自己还可以走,暂时不用别人背,并对我说我腿上的伤比较重,还是让臭鱼去背我好了。 我甚感欣慰,还好今天跟我们在一起的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如果她又哭又闹,受了惊吓就神经崩溃,那我们可就要大伤脑筋了。 不过我也不想输给女人,这时只能顶硬上,继续充好汉了,对他二人说道:“我也不用人背,不就是砸得肿了些嘛,就算是断了一条腿,我来个金鸡独立,一蹦一蹦的也跳得比你们跑起来要快。” 我们正准备离开,忽然尸墙里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哀嚎声,但是那绝不是这个世界中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整个山洞为之一震,尸墙不停地摇晃,可能随时都会倒塌。 形势万分危急,三人一刻也不敢再做停留,绝对没有任何心智正常的人想去看那尸墙后面的事物。 沿着最后的一条通道不停地往深处走去,远远听得那“门”中的巨响已经停止,身后静悄悄地再无别的动静。 这才敢站住了脚步,停下来喘口气,然而就在此时,我们同时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和地图上完全不同,在我们的面前出现的是三条岔路…… 古墓下这条阴深诡秘的地道似乎没有尽头。 地道的岔口处比较平坦干净,三个人面对岔路无奈至极,只能坐下来休息,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我从臭鱼背的包里找出剩下的半盒烟,给臭鱼发了一支,两人一边抽烟,一边发愣。 这三岔路口,也许只有一条是生路,其余的两条说不定会有什么会做怪的纸人,幽灵一样的列车,就算是没有什么危险,只要再见到像刚才那么多的尸体,吓也会把人活活吓死。 人生中,随时随地地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所谓的性格就是对待选择的态度,然而有些选择是没有正确结果的。 现在我们面对的三岔路口,也许就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如果选错了答案,也许就是最后的选择了。 我的腿疼得越来越厉害,开始觉得没什么,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伤到骨头了。我真想干脆放弃算了,既然这三条通道都有未知的危险,还是躺在这里慢慢等死比较好。 不过,一想到藤明月,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搏到尽头吧。 臭鱼对我说道:“日他大爷的,前面是三条路,咱们又是三个人,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让咱们三个分开来各走一条?” 藤明月显然是害怕一个人走:“什么命中注定?主动权还是在咱们自己的手里。咱们非要一起走,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臭鱼提议,因为我和藤明月的腿伤了,走路不方便,就先暂时留在原地休息,由臭鱼先分别从三条路各向前探索一段距离。 我坚决不同意让他独自去冒险,但是臭鱼很固执,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也不管,扔下我们自己先往前跑。 我又考虑到藤明月的脚踝无法走太远的路,只得答应了臭鱼的要求,嘱咐他快去快回,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千万不要逞能,赶紧往回跑。 臭鱼走后,我坐在路边靠着墙壁休息,腿上的伤痛不停地刺激着大脑,再加上体力的透支,使人想要昏睡过去。 在这里睡觉实在太危险,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决定跟藤明月谈谈。 我问道:“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藤明月正在想着心事,听我这么说就好奇地问道:“啊?我考虑什么?” 我给她做了点提示:“一百万日元怎么样?你还没答复我呢。” 藤明月哭笑不得:“你粘上毛可能比猴还精,这一变成日元,马上就除以八了。我不要钱,我想嫁个会唱歌的人,你先唱首歌让我听听,这个考试合格了咱们再谈接下来的问题。” 我心里没底,我根本不会唱歌,还有那么一点点五音不全,但是为了娶媳妇,只能豁出去了,想起来当初臭鱼经常唱的一首酸曲,于是厚着脸皮放声唱了几句。 藤明月赶紧打断了我的抒情歌曲,笑道:“你可千万别再唱了,别把鬼招来。” 我也觉得脸上发烧,唱得自己都觉得难听,还好地道里面光线昏暗,没让她看出来,要不然没脸做人了。 藤明月说:“回去得给你办个补习班,好好学学怎么唱歌。” 我一听她这么说,觉得这事有门儿,心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我先占点便宜再说,伸手一搂藤明月的腰,就要亲她一下。 藤明月用手推住我:“刚还一本正经的,怎么马上就开始耍流氓了?” 我怒道:“不是你在一直给我暗示吗?怎么我倒成流氓了?你还人民教师呢,也太不讲理了。” 藤明月都快气哭了:“谁给你暗示了?” 我说道:“不是暗示你干吗总拉我手,抱我腿,还要回去给我办补习班!都办上补习班了,还不算暗示?” 藤明月说:“你这理论在哪也说不过去。我对你印象不坏,不过你不能再耍流氓了,要不然我就算你刚才的音乐考试不及格。” 我讨个没趣,暗骂着死丫头原来是泡不开的老处女。不过她最后一句话颇值得人回味啊,及格了? 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朦胧间觉得身上发冷,一阵阵的阴风吹过来。 藤明月竟然主动投怀送抱,靠在我身上。 我都来不及睁眼,就先一把搂住,没想到她竟然更进一步,主动来吻我。 但是她嘴唇接触我的一瞬间,我猛然感到她的嘴怎么变得这么冷?那简直就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森森的恶寒。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悲伤怨恨的潮水无止尽地从我对面向我涌来,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和外边那大宅中的一般不二。 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狠狠推开“藤明月”,低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黑暗中,对方一言不发,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仍然觉得从她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有如两把匕首,插进我的心脏,不停地搅动,无边的黑暗从心中的伤口冲了进来。 身体好似被沉重的悲伤所压迫,一动也不能动。 只要再被她看这么一两分钟,我就会彻底丧失反抗能力了。还好求生存的欲望,暂时抵挡住了黑暗的冲击波。 稍微缓得这么一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黑暗驱散,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在大腿上前后一擦,点燃了ZIPPO,我要看一看对方究竟是谁,藤明月到哪儿去了。 不料,ZIPPO的火焰刚刚出现,就被一股阴风吹灭。 我硬着头皮,再一次摩擦ZIPPO的火石,火焰又被阴风吹灭,我头皮发麻,一千多块钱的美国原装限量版精工工艺,独特的防风燃料ZIPPO在这里只不过和一根小小的火柴差不多。 反复数次之后,干脆连火都打不着了。 我对面的“藤明月”,仍然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中注视着我,没有任何的攻击行为,也许她想要把我活活吓死。 想到这里,我不惧反怒,太可恶了,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样被吓死更耻辱的死法了。 我正在咒骂,忽地手电灯光一闪,我看得清楚,在我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面对面站着的不是藤明月,而是一个“女人”。 不对,根本没有人,只有一袭雪白的长衣,一头乌黑的长发,脸……没有,手……没有,脚……也没有,身体有没有看不到,因为穿着衣服,取代这些部位的……是浓重的黑雾。 最醒目的,是她脖子上系的一条红色的丝巾,白衣如雪,巾红胜血,再加上如黑瀑般的长发,三色分明,更衬托得鬼气森森。 我随即想到了,藤明月在水晶中看到的启示,阿豪看到了隧道中的火车灯,结果死在了里面。藤明月看到的启示是红色丝巾和悬在空中的铜棺,会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已经遭到不测了? 不过臭鱼看到的黑猫,他为什么能把黑猫杀死,自己毫发无伤?难道那启示,不代表死亡? 我思绪混乱,竟然忘了害怕,突然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阵阵哀嚎从远处传来,好像那个“门”中的怪物又开始嚎叫,想冲破尸墙而出。 这时我觉得腰间一紧,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夹在腋下,原来是臭鱼探路回来,用手电一照,见情况危急,于是不及多想,把我大头朝下,夹起来就跑。在颠簸起伏中,我用力仰起头,去看那个白色的身影,她还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身上的黑雾正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臭鱼倒夹着我,一路狂奔,我感觉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地势转而向上,越奔越高,黑暗中凭直觉判断方位,似乎是有条路,通向“门”所在的山洞上方。 山洞中传来的呼号声也逐渐减弱。终于又归于平静。 最后终于停在一个石门前,臭鱼这一番又是用力过猛,坐在地上喘气,从包里拿出水壶,几口就喝个精光,方能开口说话:“日你大爷的,刚才真危险,我再晚回去半分钟,你就被那女鬼强奸了。” 我问臭鱼:“这是什么地方?藤明月呢?” 臭鱼说:“我也不清楚,那三条路我走了两条,都是死路,好像刚挖了一半,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左边的通道,就听见后边有令人寒毛倒竖的惨叫声,我放心不下你们,赶回来看,见到情况紧急,就夹着你从一直没走过的左侧地道逃命,藤明月在哪儿我没看见。还好这条最后的地道不是死路,绕了一个大弯后就逐渐向上,现在咱们的位置大约是在之前山洞的上方。这有个石门,咱们歇歇就进去。” 我心中明白藤明月多半已不在了,就算暂时没死,她脚上有伤,在这个如同迷宫般诡异的山洞中,恐怕也无法生存。但是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暗地里期盼着她能侥幸活下来。 臭鱼倒在地上抽烟喘息,恢复体力,我坐在一旁,想起阿豪和藤明月,心如刀绞,暗暗痛恨自己对朋友的死无能为力。 忽然发觉在石门里有滴水的声音传出,这滴水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我们刚才逃得慌忙,没有留意,现在在这寂静的地道中,这声音格外地清晰。 臭鱼也感觉到了,爬起身来,和我一起用力推开了石门。那石门也不甚厚重,而且开合的次数多了,磨出好大的缝隙,稍微一用力就应声而开。 我往里面看了第一眼,心中就是一片冰凉,只有一个念头:“罢了,藤明月必死无疑了。” 石门中是个不太大的石屋,大约一百平米见方,高四米有余,对面另有一扇石门似乎是出口。中间吊着一个琉璃盏,中间燃烧着不知是什么燃料,配合四壁上的八盏风灯,把屋中照得灯火通明。 屋中别无他物,在中央的位置上,八个造型古朴雄浑的苍然铜人像,都有真人大小,聚拢成一圈,皆呈跪姿,共同抬着一具造型奇特的铜制棺椁。 那铜棺和铜人,都长了绿色的铜斑,看来少说也有千年历史。棺下有个小孔,从中一滴一滴地流出鲜血,血刚好滴在地面上的一个玉石凹孔之中,那凹孔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 这铜棺多半就是藤明月所见到的死亡启示中的影像,不过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务必要亲眼看到。于是和臭鱼二人打开铜棺的盖子。 我们见了里面的景象,都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实在是太惨了。 藤明月的尸体端端正正地摆在棺中,棺底有数十枚精钢尖刺,其工艺之复杂精巧,在现代社会也极其罕见,这些针刺分别插进了藤明月全身各处的血脉中,想必那些钢刺中空,在液压的作用下,逐渐把人血放尽,所以棺材下面才会不停地滴血。 而且人死之后血液凝固,如果想把血全部放出,必须是把活人……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强忍悲痛,想把藤明月的尸体从棺中抬出来,臭鱼拦住我说道:“你还记得那黑雾中的干尸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在那条石梁上惊心动魄的经历,那些女性的干尸,身上有很多窟窿,从里面不停地冒出一缕缕的黑雾,那景象…… 没错,那些干尸都是被活活地在这铜棺中放光了鲜血,她们身上的窟窿,就是在这里被钢刺扎的。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从骨髓里感到寒冷,全身都在颤抖,究竟是谁如此残忍? 肯定是那个穿白衣的长发恶鬼,要不把她碎尸万段,我如何能出心中这股怨气! 我拔出刀来,双眼血红,恶狠狠地挥刀在空中劈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此时,反倒是臭鱼比较冷静,劝我道:“要是金甲纸人那种怪物,咱们自是不必怕它,可是它是鬼魂,有形无质,咱们怎么杀它?” 我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了,你还记得在藏书楼里,看到驴头山人所记载的捉鬼术吗?有生米就行,可惜咱们没来得及多看几条,不过这就足够了,村子里的米都发霉了,咱们先想办法回药铺取米,然后再回来收拾这驴操狗日的死鬼!” 臭鱼大喜:“太好了,本老爷手都痒了,今天一直受它们欺负,日他大爷的不曾发市,既然知道了它们的弱点,如果还不能给阿豪、藤明月他们报仇,我誓不为人!” 眼泪已经流得太多,复仇的火焰压倒心中的苦痛,人如果有了目标,也就有了行动的方向,我们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把自己的命搭上,也要捎上几个未知的敌人垫背。 后面唯一的一条路,被那穿白衣的亡灵封锁,我们眼前唯一可以走的是对面的石门,不管怎么样,先从石门出去,再见机行事,找路径返回药铺取米。 最后的门打开了,前面又有什么危险等待着我和臭鱼? 长长的地道曲折而漫长,像是被命运之手所指引,我们终于来到了尽头。 最后的一段地道越走越窄,仅仅可以容一个人通过,如果身材稍微高了一些,就必须弯着腰前进。 在尽头,有一段很矮的木梯,爬上去就是出口。那个出口被一块木板盖住,我用手一推没有推动,换臭鱼上去,使出蛮力,硬生生地把那木板推破,发现是在一张大床的下面。 我们前后脚地爬出来,一看四周,二人尽皆喜出望外。 原来所处的位置,正是药铺后地道中的石室床下,初次来时比较匆忙,没有发现床下别有洞天。 臭鱼发起飙来说道:“阿豪这个烂好人,要依了我早把这屋里的骨灰罐子砸得粉碎了。我看这地方根本就没好人,个顶个都该千刀万剐!” 我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等臭鱼出手,拿起摆在桌上的小骨灰坛,狠狠砸碎在墙上。 随着骨灰坛的破碎,从中生出一股清烟,化做一个小男孩,哇哇大哭。 我们现在手中无米,不敢跟那小鬼放对,二人一齐呐喊,破门而出,从外边的地道跑向药铺。 等到得药铺厨房的时候,二人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我发现腿上的伤也不疼了,想必是因为心中太过于激动,精神已经凌驾于肉体之上了。 那小鬼哇哇大哭着随后跟进了厨房,臭鱼一脚踢开米缸上的盖子,两手轮流抓了大米猛向小鬼抛撒。 这招果然有奇效,米粒击中小鬼的身体,就出现一个白洞,那小孩疼得又哭又叫,转身要逃。 我眼都红了,岂能容他逃走,用衣服兜住一大把米,在小鬼周围划了一个米圈。 我哈哈狂笑,对臭鱼说道:“老于,别太急了,慢慢折磨这小崽子,今天先拿他祭一祭咱们的朋友。” 臭鱼见困住了小鬼,也不再大把地撒米,一点一点地慢慢用米粒投他。小鬼倒在地上,口吐黑水,形状越来越虚,眼看就要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厨房门口一个老迈的声音叫道:“二位壮士,快快住手,且听老朽说一言。”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药铺掌柜陈老头。 我大骂:“你这老猪狗,最是可恨,老于,别跟他废话,抄家伙上!” 臭鱼打得性起,本就不想说话,抄起一大把米向陈老头撒去。 没想到,打在他身上之后,竟然全无反应。 陈老头忙说:“二位爷,二位好汉,老朽是人,不是鬼怪,且住手容老朽解释,之后是杀是留悉听尊便。” 我见事情奇怪,但是仍不放心,我为防陈老头动手发难,把短刀拔了出来,恐吓他道:“老杂毛,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先给你来个三刀六洞。” 陈老头看了看他孙子,说道:“二位爷,能不能先放过我孙子,他虽然是鬼,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再不救他,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臭鱼说道:“你先把今天晚上的事说明白了,说清楚了还则罢了,说不清楚,别说你孙子,老爷我让你这老儿也一起魂飞魄散!” 陈老头无奈,只有先行解释。 于是他讲了这雨夜之中的第五个故事。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五个故事:门 隋末唐初,天下出了一位奇人,不知其来历姓氏,只因生就一副异相,容貌丑陋无比,破袍无履,脱略行迹,其头骨形状似驴,故自号驴头山人。 只因其德高望重,世人不敢直呼驴头,皆称其为山人,或曰绿仙,以避忌讳。也有传闻绿仙乃是当世一位剑仙胯下骑乘的青驴所化,然而这些传说不足为凭。 绿仙有无字天书三卷,修仙悟道,游历神州大地,可以呼风唤雨,驱神役鬼,到处降妖除魔,仙名播于天下。 贞观八年某日,绿仙参道于青石洞,弟子禀报有一贵人求见。绿仙将客迎进道观相见,来者非是旁人,乃是海内第一名将李靖。 李靖辅佐唐王,南征北战,却又为何得闲到此? 宾主叙礼已毕,说明来意,这才引出一场除魔大战,有分教:欲做降妖除魔事,需请通天彻地人。 原来李靖率军迎击土谷浑,在积石山一场恶战,杀得敌军尸横遍野,一举击溃其主力,并击杀土谷浑可汗。 剩余残敌退入一条山谷,唐军分精兵五千,绕至谷后,主力则在前,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鼓声大起,唐军主力蔽野而至,从正面攻入山谷,然而出乎意料,竟然未遇任何抵抗,谷中的敌军全部不知去向。 派出红旗探马去联络山谷后面夹击的五千唐军。结果连出六骑,尽皆有去无回。 主帅大惊,要知道,当时大唐帝国的军队,横扫中原平定四方,就连当世军事实力最强的突厥都被唐军打得落花流水,连颉利可汗都被生擒。 这剩下的几千土谷浑残兵败将如何能够在眼皮子底下逃脱?然而那五千精锐竟然会被这些不堪一击的土谷浑溃兵消灭得一个不剩? 谷后是一片平野,无遮无拦,敌人不可能逃得如此无影无踪。李靖亲自率众搜索,没找到敌军及失踪的唐军,却在山谷后面的谷口处的一个大坑中,找到一只奇怪的“虫子”。 这虫有成年牛马大小,其外皮坚硬似铁,水火不能侵,全身火红,之所以说它是虫,因为它虽然体态巨大,但是长得便恰似寻常的毛虫一样,只是无头无嘴,趴在地上全身一起一伏的似乎是在鼾睡,用刀剑戳之,它毫无反应。 李靖大奇,见这巨虫形状奇怪,便准备带回去献给太宗皇帝。土谷浑残余兵马虽然未能全灭,又折了五千精锐,但是仍然堪称大胜,遂班师还朝。 途中行至一处郡县,大军扎营,当地太守宴请军中将佐,李靖率各部将领进城赴宴。 宴散之后回到营地,众将本已大醉,此时全被吓得酒意全无,数万军兵驻扎的大营,凭空消失了,就连马匹帐篷,刀枪器械,包括营地后面的一座土山,也都无影无踪。 在原地上只有一个大得吓人的大坑,直径足有十余里,圆整光滑,就像是把西瓜切成两半,用勺子把瓜心一下子挖掉那样。 巨坑的中心一只大虫子正在睡觉。李靖明白了,自己的军队,都让这虫子给吃了。 如果此害不除,让它这么吃下去,早晚有一天,大唐的江山子民都要变成它肚中的粪便。 然而此虫水火刀剑皆不能伤,如何杀掉,委实困难,最后只好求助于青石山紫烟观的绿仙。 绿仙见此事重大,自然不肯推辞,遍阅典籍,终于查出了这巨虫的来历。 夫宇宙者,天地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宇是空间,宙是时间,宇宙就是由时间和空间所组成的。在一个宇宙之外又有无穷数量的其余宇宙存在,其中的缝隙,则全部是一片虚无混乱的混沌存在。 在太古神话时代,本没有现在咱们所在的宇宙天地,只有一片混沌,有个巨人盘古睡于混沌之中,梦醒后开天辟地,力尽而死,血液化成了江河湖海,身体化为了大地山脉,他的灵魂不灭这才又有金木水火土五位古神诞生于天地之间,其后又有女娲氏造人。 然而在混沌中诞生盘古氏之前,又先有一只以时间与空间为食的虫子,爬进了诞生盘古氏的这片混沌之中,产了几枚虫卵,随后不知去向。 这虽是神话传说,也许天地的形成并非如此,但是这几枚比上古神话中的众神还要早无数年就诞生的虫卵,却真有其物。 在古印度的经文中记载,此虫名为“波比琉坂”,译成中文,意思就是“门”。 《约汉默示录》第六章:他从门中而来,骑乘着九个头的狮子,手中利剑指向天空,表示对神的蔑视。 “门”的卵存在于世界之中慢慢地孵化了亿万年,虫卵在古印度曾经出现过两枚,被燃灯古佛以无边佛法并大慈悲力铲除,让其不能孵化为虫。 因为这种虫太可怕了,“门”孵化为虫之后,平时一直睡觉,在睡眠中偶尔会吃掉附近的小块空间,每隔十几二十年就会醒来,直到把所在的世界全部吃成黑洞,才爬向混沌之中去产卵然后继续吞噬下一个宇宙。“门”就是依靠吃能量为食。 宇宙,本身就是一种能量,空间的稳定能量造就了时间,时间是一种动态能量,不停前进的时间又提供动力维持着空间的稳定,这就是所谓的阴与阳,静与动。 李靖所抓到的“门”就是一只刚从卵中孵化出来的幼虫,也是天下唯一一只虫体,很不幸,这倒霉事被卫国公和绿仙遇到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件想都没想过的大难题。 虽然说世间万事万物,都离不开阴阳两极,比如有夜晚,就有白天,有男人,就有女人。但是这种阴阳在某种程度上是不相等的能量,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平衡,比如咱们所在的世界,就是以阳这种能量为主。 所有的食物链的最末端,都是依靠光和作用的植物。这就说明在咱们的世界中阳在明,阴在暗;阳为主,阴为辅。 “门”的口中,也就是门后,并不是它的肚子,而是连接另一个宇宙的通道,所以称其为“门”是十分合适的。 而在“门”后的异界,不同于咱们的世界,是一个阴为主导能量的时空。即使是燃灯古佛、盘古众神复出,恐怕对那个异界的认知程度也为零。 绿仙请卫国公李靖先回长安,自己驾起一片七彩祥云,将“门”放在半空,以防它在梦中继续伤人,随即闭关参详对策。 三日后,绿仙带门下弟子并各弟子家眷,离开了青石山紫烟观,择一僻静无人烟的山谷聚众而居,这个地方,四面环山,被森林围绕,与世隔绝。 绿仙决定以自己的元神进入“门”的口中,拼上自己的元神散灭,争取和“门”同归于尽,以在“门”苏醒之前,拯救天下苍生的性命。 但是自己法力虽高,进入“门”中能否成功消灭它,实在殊难预料。于是安排下种种后着,命令门人从此不可出谷,只在此间隐居,其后历任族长,都要以铲除“门”害为首要重任。 随即造一巨坟,将“门”封印在墓室下的一个巨大山洞中,自己则在墓室中坐化。元神进入了“门”中。 因为绿仙是修行成仙的金身,元神虽已不在,肉身数百年不朽,直至民国年间,才逐渐腐烂。门人怕有朝一日师父回来没有肉身,就未将其尸骨入棺装殓,一直摆在墓室的石床上。 然而绿仙金身进入“门”,一直没有动静,“门”安安静静地睡觉,直到二十几年之后的一天夜晚,天地变色,时空扭曲,“门”死了。 绿仙门人无不大喜,跪拜先师遗体,祝贺灭“门”成功。 但是,事情往往都会向人们期望的相反方向发展,“门”虽然死了,它的亡灵却苏醒了过来,而且比有肉体的虫身,更加狂暴,也更有破坏性。 好在第二任族长也是才智卓绝之士,也准备以元神出壳的形式去镇住“门”的亡魂,但是他的修为远不及绿仙,能镇住多久,没有任何把握。 第二任族长凭借超凡的才智,想出了一个无奈之举,他命门人弟子,在他死后,立即从门中选出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立为圣女,从小在她身上刺上咒文,族中职位最高的长老作为她的师父,让她住在全村最大的宅院里。督导其背诵百万字的咒文,并教授舍生取义拯救天下众生的意义。 圣女从小到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潜心修炼,只等“门”的亡灵出现异动,就进行“放神”仪式。 因为圣女的法力还不足以元神出壳,而死后灵魂也会失去很多法力,所以必须进行“放神”仪式,这种仪式就是把圣女活着装入铜棺,用刻有咒文的钢刺慢慢放血,灵魂随着鲜血流入下面的“门”中,使其灵魂能安抚“门”的哀伤,每次可以维持十几或者二十几年不等。每个圣女死后,肉身也不会腐烂,被钢刺刺在身上的窟窿,会有黑雾冒出,没人理解,为什么会有黑雾出现,可能是因为她们的痛苦所产生的。 圣女的遗体如同丧尸,无知无识,只懂得饥饿,但是族中人等不忍将这些丧尸焚毁,就把它们扔在墓室后第一间山洞的石梁下面。 大唐天子后来得知此事,心中不忍,于是为圣女立石像石碑,以表彰其德行。 此后千年易过,族人遵从绿仙遗训,无不以谋划关“门”之策为毕生大任,然而在想出对策之前,就要不停地把无辜圣女的灵魂填进“门”的亡灵之中。 直到公元1980年出现了一场大的劫难,在这最后一次仪式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在凌晨两点“门”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震动,谁也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一位圣女的亡魂又从“门”中爬了出来,带着强烈的怨念,变成了恶鬼,族中会法术者虽众多,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一夜之间,她把全村老少男女鸡鸭猪狗全扔进了“门”的亡灵口中。 得以幸免的只有两条生命,一只她生前养的黑猫,另一个就是她的爷爷陈老头,其实还有她的弟弟,也就是陈老的孙子,不过,虽然他姐姐没杀他,但是他见到了如此可怕的事,被活活吓死了。 只因陈老头的孙子死在了村中,他才会有亡灵,然而那些被扔进去的人,连鬼都没的做了。 陈老头因为有事外出得以幸免,回来后恶鬼的怨气似乎已经消除了一些,把自己关在大宅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陈老头也学过很多祖传的法术,在经楼中翻阅历代前辈留下的笔记,找到了一个应急的法子。 因为“门”后的异界,是一种以阴为主导能量的时空,所以不能让它沾染阳气,而且异性磁场相互吸引,比如阳光,不修行的男人这一类的事物,只会让“门”更加活跃。为了让“门”平静,只能用相斥的阴来压制它。 首先在村子周围布置了一个结界,不分日夜,不停地下雨。 另外还用咒文驱使夜叉杀死误入村中的女人,把尸体砌成墙,用女性尸墙的阴气封堵“门”的活动,但是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之计。 “门”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所需要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当然陈老头不会滥杀无辜。族中祖传有一样异宝,孽石。用孽石可以照凡人因果,以及人类本性的丑恶,只有照出一片黑气的,才会让夜叉鬼撕断她的四肢,把她砌在尸墙中。好在她们在死后才被做成墙,灵魂免去了进入异界之苦。 “门”的活跃越来越频繁猛烈,由于受到异界的侵蚀,在村子周围出现了一个时空扭曲的旋涡,时空的扭曲范围是整个村庄,每天晚上两点,时间都会停止运行,短则十几个小时,长则数百个小时。而最强烈的时间空间扭曲的地点是村子的边缘一圈很窄的地带。 举个例子来讲,阿豪死亡的山洞就是个时空的乱流,所以会在本来没有铁轨的山洞中遇到火车,如果在时空的乱流中死亡,灵魂会进入“门”嘴中的异界。 据说在中国的邻邦印度,一衣带水的日本,远隔万里的欧洲的德国、英国,古时候也都有拜“门”教派的存在。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当做邪教,行事十分诡秘。而且不同教派对“门”的称呼不同,解释也各不相同。印度宗教中认为:我们所在的世界是神灵的梦境,神的梦醒来之时,就是世界的末日。而神与神之间不同的梦境,会有联系。在梦的间隙有一种吞噬梦境的虫子,也就是波比琉坂。日本的宗教认为:门是通往黄泉的通道,黄泉者,地狱也。这是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一种解释。欧洲的宗教则认为:门是让撒旦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有朝一日,撒旦会重新回来统治世界。美国的科学家指出:各种宗教中所提到的门,应该是一种异次元通道,连接着不同的宇宙。 但这些宗教无一例外地进行杀人祭祀活动,文化背景的不同,杀人的方式也各异。印度是需要高僧的鲜血,日本是进行五马分尸,欧洲则是用铜棺刺身体的铁处女。人类在残杀自己同类的时候,都有超高的想像力和创造力,而且都能找到很好的借口。祭祀——披着神圣外衣的血腥行为。在古印度婆罗门教中,为了不让梵天的梦境受到干扰,教中会派七名僧侣进行苦行修业,十六年之后,他们回到寺院,选出最杰出的一个苦行僧,用锋利的贝壳,一点点挖净他的血肉骨髓,每挖掉一点肉,就扔进“门”中,用高僧的血肉和佛法祭祀,这种方式就称为放神,其意为释放元神的意思。放神仪式可以平息“门”的震动长达十六年。仪式之后,新选出的七名苦行僧,出门旅行修业。欧洲方面,则同故事中描述的形式差不多,由圣女的鲜血,以及罪人的尸体砌墙来祭祀门中的恶魔,请它晚一些来毁灭世界。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绿仙后裔,他们对“门”的压制,在千年以来牺牲了无数名圣女,由1980年开始,又有数千女人被砌成了尸墙。刚开始抓误入村中的女人,到后来,数量根本达不到需要的程度,只好去村外抓。 只是有一个前提必须遵循——用来做尸砖砌墙的女人,她的灵魂必须是邪恶的。 唯一能判断人性善恶的宝器,是一面称为孽石的水晶,传说它是由神怜悯人类的眼泪所化。 每个人对灵力的感应程度不同,在镜中看到的启示详细程度也不相同。心灵阴暗的人,会在镜中发射出黑暗的气息,生命力顽强的人会出现光芒,这种有光芒的人只占万分之一。 臭鱼等四个人所看到的影像,并不是死亡,而是因果的启示。不过孽石在1980年大灾祸的时候遭到破坏,看到的信息并不完整。而且即使是完整的信息,也无法避免命运的安排。就如爱因斯坦所言——时间是线性的,每一部分都早已安排好了,也许你有很特殊的机会,可以做时光旅行,去看那些早已发生和还未发生过的事情,但你只能看,而不能也没有可能去改变那些事。 然而每个人从孽石中看到的内容都不相同,包含的信息也各异,其内都暗含禅机,只能自行参悟。 除了陆雅楠之外,其余四人并非奸恶之徒,陆雅楠究竟哪里邪恶,无从得知,因为她已经死了。 陈老头想等凌晨两点之后,想办法放四个人出去,可是就在此时“门”发生了强烈的震动,尸墙随时可能会塌,于是陈老头就去古墓中查看。 没想到这四个人一通折腾,搞得天翻地覆,连眠经楼都被一把火烧了,历代先人的笔记经卷全部付之一炬,不过这也是运数使然,并不是个别人的责任。 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阿豪、藤明月死掉了,阿豪是因为误入了时空的乱流,陈老头不知道藤明月是怎么死的,有可能是圣女的恶灵所为。另外还活着的两个人,也在孽石中看到了“果”,这种启示,在死亡即将来临之际才能见到果,不过也未必是死亡,总之是路走到了尽头的人和没有未来的人才能看到。更不幸的是“门”随时会开启,族中的人都死得精光,再没有可以填进去的圣女了。 村中虽然还有一位圣女的灵魂,不过已经被邪恶和怨念侵蚀,她的灵魂即使进入“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和臭鱼听得一片茫然,事情太过复杂,凭我们俩的大脑,暂时还理解不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陈老头应该不是坏人。 于是我们就让陈老头去救治他的孙子,我对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的惭愧,十分的抱歉,十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问问陈老头,我和臭鱼能做些什么,我们既然命中注定今晚难免一死,是不是可以死得有点价值? 陈老头摇头说道:“二位爷虽然命硬,终究是凡人,对‘门’无能为力,咱们现在谁都没有办法,只能坐下来等死了,想不到这世界的最后时刻就在今夜。” 忽然厨房的门被打开,飘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亡灵,和我在墓中所见的不同,她身上的黑雾已经消失了,形容憔悴,而且我感到她已经没有了那股强烈的怨念,那种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死想哭的哀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镜止水般的平静。 她的脸上盖着一块红色丝巾,只露出似水的双眼,开口说道:“这个世界虽然充满悲哀与残酷,不过并没有走到尽头,还有唯一的一次机会。” 接下来圣女的亡灵讲述了第六个故事。 第一卷 雨夜谈鬼事 第六个故事:屠村 青窈是个孤儿,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她还有个弟弟。 她不是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圣女的,圣女的候选人在族中都是各大长老的血亲,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寻常的族人想都没想过会被选中做圣女。 但是,当时被选定为圣女的婴儿夭折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从普通族人中挑选,最后选中了六岁的青窈。 从此以后,她不得不和爷爷弟弟分开,一个人住进了古墓边的大宅,除了每天上眠经楼看书之外,再也没有去其他任何地方的自由。 由于她被选为圣女时的年龄已经有六岁,时间紧迫,有更多的事要进行准备。 青窈从小就很善良聪明,她有一种责任感,她虽然不知道天下苍生是些什么,但即使是只为了村中的亲人伙伴,自己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日复一日地努力背诵冗长的咒语,每天晚上被毒针在身上文刺符箓,直到她十八岁的时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只要“门”出现异动,随时都可以进行放神仪式。 青窈早已心如止水,对这个单调而乏味的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她希望仪式的日期早一点到来,她会作为圣女壮烈地牺牲自己。 在某天清晨,她一如既往地去眠经楼看书,发现有一个外来的年轻人在和族长大吵大闹。 青窈好奇地在二楼注视着这一切,她从来没见过世界上有人吵架,说话这么大声。 那个年轻人的要求没有得到允许,族人把他赶出了村子。 第二天青窈在二楼发现,那个年轻人又溜了回来,拿着个本子在偷偷摸摸地记录墓前石碑的文字。 书楼古墓圣宅这一地区,只有族长和圣女可以进出,其余的族人要先得到准许,否则任何人不准进入禁地。 这个年轻人是谁?胆子很大。青窈没有管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整整一天,没有心思读经书。 连续两天那个年轻人都来,最后一天他看见了在楼上注视他的青窈,年轻人在楼下和她讲话。 这个年轻人是美籍华人,来中国考察古迹,他发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被这里的神秘深深吸引,他经常笑,村里几乎没人会笑,青窈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笑,他还对青窈讲了很多新奇的事情,什么电视机啊、音乐轮船、航天飞机、猫王之类的,全是青窈连想都想像不到的事物。 转天,年轻人又来找青窈,送给她两样礼物,一条红色的丝巾,他说这和她的白衣服黑头发很相配,还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 青窈很喜欢这两样礼物,她忘了圣女的心是不允许有波动的,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年轻人,此刻她丧失了成为圣女的资格。 当天夜里,“门”猛烈地震动,它的亡魂又活跃了起来,方圆数十里,都可以听到它悲惨的哀嚎。 放神的仪式,必须在当天夜里举行,然而族长发现了最可怕的事,圣女的心失去了神圣的平静状态。大怒之下,族长带人暗中杀了这个年轻人,并把他的灵魂毁灭。 青窈并不知道此事,她虽然喜欢那个年轻人,但是她不会留恋这个世界,她明白自己有必须要做的事。 沐浴更衣之后,青窈静坐在室中,静静地等候晚上的牺牲。 这时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全身是血的身影,那个人…… 仪式必须举行,下一任圣女年纪太小,达不到要求。即使青窈的灵魂不合格,也要冒险试一下。 可是青窈还有最后的心愿,就是再看一眼那个人,她带着怨恨、思念、悔恨、痛苦的心情被活活装进了铜棺,她的心被黑暗笼罩了。 她的灵魂没有进入“门”内的异界,执念和怨恨把她留在了“门”与异界之间,那里充满对于死亡的悲伤与恐惧,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无穷怨恨。 世上一分钟,“门”内如万年,青窈原本单纯圣洁的心,变成了狂暴的恶灵。在“门”的震动下,这个复仇的恶鬼又爬了回来。 一番杀戮之后,她心中善良的那部分和黑暗的部分达到了平衡,互相制约,每天都在痛苦地斗争。所以她把自己留在圣宅中。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几个人进入了村庄,其中一个人就是当年她所爱的年轻人。她心中的黑暗也开始逐渐消失,她在后边悄悄地跟着他们,直到她看见她所爱的人对另一个女人动手动脚。 嫉妒的负面能量,再一次让黑暗遮蔽她的心,她把那个女人扔进了铜棺,让她的灵魂随着鲜血流入异界。 随后她吻了那个她爱着的人,但是那一瞬间,她发现他们不是一个人,只是长得太像。 此时,青窈终于觉悟了,她的灵魂得到了净化,黑暗的负面能量完全消失。 她对自己在黑暗控制下的所作所为,感到难过,决定重新让自己的灵魂进入“门”,换取这世界二十年的平安。 我听到她果然杀了藤明月,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恨不起来,心中只是感到她太可怜了。藤明月也太可怜,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太可怜了。 臭鱼也掉下几滴眼泪,连说:“日他大爷的,太不讲人道主义了,谁规定非要用少数人换取多数人的生存?” 青窈和陈老商量了一下使灵魂回到“门”中的步骤,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进行,尸墙已经压制不住“门”的亡灵了,只要时间一开始运转,它很可能就会破墙而出。 陈老对我们说:“你们两位,如果想留下也可以,不过你们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留下来是死路一条,现在整个村子都被异界侵蚀,青窈的灵魂回到异界之后,虽然会平息‘门’的哀伤,但是整个结界之内的范围,也都会被卷进去。” 我问陈老:“如果是这样,那隔二十几年之后,‘门’再一次震动,怎么办?” 陈老说道:“我们一族,已经尽力了,二十年后的事,就留给那个时代的人去想办法吧。” 臭鱼问道:“那我们怎么样才能离开?四周都是时间的乱流,根本出不去。” 陈老说了一个方法: 从现实世界肯定是出不去了,不过你们二位在孽石的影像中都有白色光芒的启示,说明你们二人的生命力很强,有条路可以冒险一试,不过如果失败了,就会魂飞魄散,肉体毁灭,灵魂消失。 这条路就是以肉身的形态从阴间出去,走黄泉之途,再从阴间回到现实世界,这样就能避开时空的乱流。 其方法是,在药铺旁边有棵柳树,我用两条红线,绑在树上,另一端绑在你们脚上,这条线可以无限延长,而且人的亡魂是看不见的,你们自己却可以看见。 柳树性最阴,你们绕着柳树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三圈,就会到达阴间。 然后你们到枉死城中的一个地方,找到另一棵柳树,逆时针转三圈,再顺时针转三圈,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也就是能抵达我们村子结界的外边。 以策万全,你们每个人胸前背后在衣服里都挂上铜镜,铜镜可以照出亡灵死亡时的情形,恶鬼一见之下,就会被自己死时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务必注意的是,你们必须要赶在下一个两点之前离开阴间,否则离开时仍会卷入失控的时间旋涡中。也就是说你们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臭鱼说道:“这办法好是好,只是太麻烦,不如在这等死来得痛快,反正我们已经见到了‘果’的启示,我看是死定了。” 我对臭鱼说道:“不能死在这,咱们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试,咱们死了倒也干净,可是阿豪和咱们的父母,谁去给他们养老送终?” 臭鱼说道:“啊,我倒是没想到这些,看来咱们必须豁出性命冲出去了。” 我们不忍去看青窈的灵魂进入“门”中的惨事,于是问陈老头讨了红线铜镜,又问明了枉死城中的种种事由,最重要的是问清楚了城中柳树的所在,到时候找不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随后,陈老头辞别我们自行去准备仪式,我和臭鱼装备齐整,找到药铺旁的柳树,拴好红绳,转起了圈,转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二人觉得脚下忽然踏空。 站起身来,发现自己在一条大路中间,旁边是条奔流汹涌的大河,道路的另一侧是漆黑一片,路上行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不远处有座城阙,楼阁重重,大得看不到尽头。 路上的行人,哦,不是行人,应该说是路上的枉死鬼们,目光呆滞,只顾向前走。 臭鱼问我:“你说等圣女的灵魂再次进入‘门’之内,这事是不是就算告一段落了。” 我答道:“不知道,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世界上确实是有一批英雄存在。她们很值得尊敬。” 臭鱼又问道:“那枉死城里都是什么人?咱们能不能见到阿豪?” 我看着那城说道:“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么个地方,从这名字上来看,枉死城里的鬼可能都是些非正常死亡的人,就是说不是寿终正寝的。可阿豪的灵魂却被卷进了黑洞的旋涡。” 臭鱼笑道:“那这世上的大部人恐怕都要来这里了,现在这世界有几个能得享天年的人。” 我忽然一指前面的一个亡灵,对臭鱼说道:“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 臭鱼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说道:“哈,陆雅楠。” 我二人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陆雅楠。 陆雅楠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名字,回过头来,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臭鱼赶紧安慰她说:“你还好吗?既然死后还有灵魂,看来死亡也不是很可怕,下辈子希望你还能长这么漂亮。” 陆雅楠只是在哭,不肯说话。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陆雅楠,你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吗?” 陆雅楠哭着说:“我……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的奶奶瘫了,父母整天忙着照料奶奶,没空陪我,而且家里的钱都给奶奶看病了,我很久没买新衣服,我就把奶奶……从楼上推了下去。” 我和臭鱼见她做过这种事,都非常鄙视厌恶,但是看她哭得可怜,好像已经悔悟了。 于是臭鱼说道:“你已经付出相应的代价了,下辈子好好做人吧,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我们回去帮你完成。” 陆雅楠忽然倒在臭鱼怀中,趴在他肩头哭泣:“我好饿,想吃人。” 露出满口獠牙,一下子咬掉臭鱼肩头一大块肉。 臭鱼疼得大叫,我马上想起衣服里的铜镜,扯开衣服以铜镜对准陆雅楠,随着她一声悲惨的叫声,她看到了自己被夜叉恶鬼撕掉四肢的情形。 巨大的恐惧,吓得陆雅楠的亡灵化作成一团气体,慢慢地被风吹散。 臭鱼破口大骂,我给他包扎了伤口,还好他皮糙肉厚,掉块肉也不算什么。 我们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亡灵的注意,我看见远处有几个鬼差模样的家伙,在仔细地打量我和臭鱼。 我心中暗自担心,不过那几个鬼差还是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不等对方说话,就拉住一个头领模样的中年胖鬼闲聊:“这不是首长吗?您怎么有空来下面视察工作?” 那个胖鬼差都蒙了,不知道我的话什么意思,问道:“啊……你们这两个小同志是?” 我说:“您不记得我了?上次大会的工作报告您讲得可真是精彩极了,我觉得您这小嘴儿也太能侃了,听了您的报告,我还以为我生活在美国呢。” 胖鬼差可能以前还真是在机关工作的干部,显然是听惯了奉承话,马上就美得飘飘欲仙,嘴里还谦虚起来了:“哎呀……这个这个,都是离不开党和人民的培养嘛,你这个小同志,不要搞什么个人崇拜嘛,咱们随时要保持先进性啊。骄傲和自大这两个坏思想,你一不小心它就跑出来作怪。” 臭鱼也不是傻子,知道此刻形势危急,被鬼差抓了可大大地不妙,也拍起了马屁:“首长,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您握握手,您一定得满足我这小小的愿望,要不然我吃肉都不觉得香。” 胖鬼差哈哈大笑,和臭鱼连连握手,殷切地勉励臭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继续对胖鬼差说:“您说美国总统也够没脑子的,他要是请您去抓拉登,那老小子还能跑哪儿去啊,首长您可真是文武双全啊。” 我看差不多把他侃晕了,就说道:“首长,您工作太忙,我们不打扰了,耽误您的时间,简直是耽误人类社会的进步啊,回头见了您哪。” 胖鬼差糊里糊涂地和我们二人挥手告别。 我们得以脱身,找到个僻静地方哈哈大笑,臭鱼说:“这傻×,日他大爷的,他他妈的真拿他自己当领导了,哈哈哈哈。” 二人正得意中,忽然身上被几只手抓住,随即被绳捆绑,原来那几个鬼差去而复返,把我们两个捉了起来。 不由分说,我们被带到了城中一处所在,一名官员坐在堂上,厉声喝问:“你二人是什么人?” 臭鱼心想,都这时候了,反正要想活命就得抡圆了吹,于是大声说道:“我们二人乃是美籍华神,来你们这考察学习,交流技术。有玉皇大帝发的护照,你们竟敢无礼,待我回去,告诉你们上级有关部门,让你们这些家伙全部下岗。” 我眼前一黑,心想:“此番必死无疑了,臭鱼这个笨蛋,有你这么吹的吗,太不靠谱了。你他妈的见过玉皇大帝吗,人家两句话一问,就能把你盘倒了。” 那官员听了之后,果然大怒:“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信口开河,不用大刑,谅你不招,左右,给我打!” 一声令下,拥出十多个鬼差,放翻臭鱼,抡起棍子就打,直打得臭鱼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我怕再打几下,臭鱼就要嗝屁着凉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别的,张口就喊:“大人饶命啊,我们从实招来,其实……其实我们是……火星人。” 堂上官员听到我说话,端详了半天,说道:“表弟,想不到你我二人还有相见之时啊。只不过你为何到了此处?” 我听他这么说,连忙抬头细看,原来那官员是0311,我大喜过望,这回有救了。 双方各叙别来之情,原来那日在拘留所一别之后,0311心愿已了,到了阴世,由于他忠孝仁义,被任命为这城中的判官。 我记得陈老头嘱咐的时间,向0311问明了那城中柳树的位置,洒泪而别,和臭鱼急忙离开。 匆匆赶到树下,把红线系上,估计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这时被臭鱼踢下石梁而死的黑猫亡灵突然出现在臭鱼身后。 它这次恨极了臭鱼,张口就咬断了臭鱼腿上的红线,然后转身逃走。 我和臭鱼呆呆地对望着,透骨的凉意从心底传出。 臭鱼摇摇头,苦笑着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最后小河沟里翻了船,我操!”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终于要失去最后的伙伴了。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臭鱼说:“回去之后好好活着,把我和阿豪的份都活下去。” 我点点头,仍然说不出话,臭鱼的身体逐渐变成一团气体,和陆雅楠一样消失在空中。 我绕着柳树转了几圈,我的心好像已随着他们去了异界,脑中全是同伴的影子,忽然脚下踩空。 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然而在我从地上爬起来的一瞬间,我的身体像是被一个力量吸住,向上面掉下去,我脑中忽然灵台清明透彻,我明白了启示中的旋转圆圈是什么意思了。 身体似乎被分解成无数碎片,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飞行,然后在空中重组。 冥冥默默之中,我猛地坐了起来,似乎是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坐在药铺的客厅之中,藤明月正在给大家讲述她家祖先藤子季泡妞儿的光辉事迹,臭鱼和阿豪听得很投入。 我觉得有件重要的事要说,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指针是两点整。 已经是凌晨了,暴雨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越听越觉得藤明月讲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无聊,我终于把那件重要的事想了起来,问其余三人:“陆雅楠怎么还不回来?” 第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楔子 我和阿豪、臭鱼三人在半路上遇到了暴雨,这场雨来得又猛又突然,我们被迫停在路边一处药铺里落脚,想等雨停了再走。还有两个年轻姑娘,也因驾车途中迷了路,来到这里借地方避雨。她们俩一个二十七八岁,名叫藤明月,是师范大学的老师,另一个叫陆雅楠,还是师大在读的学生,众人为了打发漫长的雨夜,便轮流讲起了故事。 我在中间打了个盹,好像做了场噩梦般地全身都是冷汗,但噩梦中的情形却都忘了,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就问其余三人:“陆雅楠出去半天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藤明月有些担心,立刻起身出去找人。 我不知为什么感到十分不安,就说:“这深更半夜的,又下着瓢泼大雨,陆雅楠可别碰上什么雨夜屠夫,还是咱们大伙一起去看看比较好。” 于是四个人一同出了屋,却发现藤明月开来的车子不见了,陆雅楠和藤明月的关系很好,以前常借她的车来开,但从不会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车开走了,何况暴雨下得正紧,雨雾中连方向都难辨认,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陆雅楠为什么不告而别,她开着车能到哪儿去? 藤明月愈发担心,想用手机打电话报警,可始终无人接听,换成别的手机也同样用不了,急得她险些落下泪来。 阿豪想去找那间药铺借电话,不料里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那老掌柜和他孙子的人影。 阿豪对我说:“我总觉得这药铺老掌柜有点问题,咱们可能有麻烦了……” 藤明月说:“人家好心好意借地方给咱们避雨,你别胡乱猜疑。” 臭鱼也不太相信,摇头道:“要说那死老头子是在路边开黑药房的车匪路霸,岁数未免也忒大了。” 我却觉得阿豪言之有理:“其实这地方本身就透着古怪,如果仔细想想,怎么会有人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药铺?除了坟地里的孤魂野鬼,谁还会跑到这里抓药?” 我说到这儿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藤明月更是惦记陆雅楠的安危,问我能不能开车到附近找找? 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也在隐隐催促我尽快离开此地,没多想就同意了藤明月的请求。 四个人当即冒着雨上了车,这周围都是漫洼野地,先前都是从公路护栏的缺口处,把车开下来的,返回路面之后,一直往东开便能抵达关闭的宁沪段高速,预计陆雅楠会被拦在关闭的高速公路前,即使找不到人,我们也可以在那里打电话寻求救援。 雨天能见度很低,加之路况不熟,我让臭鱼把车速放慢些,免得出现意外,又找借口安抚藤明月:“你不用太担心,现在的学生都喜欢玩网恋,那是真当成事业来干了,谁要是没见过三五个网友,就跟残疾似的好像比别人少点什么,我估计可能是陆雅楠约了网友见面,所以不想避雨耽误时间,又怕说出真实原由来你不答应,一着急她就自己开车赶回去了。” 藤明月稍显安心,点了点头说:“但愿如此……” 我一看藤明月的反应,就知道所料不错,这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便继续说:“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听我的话肯定没错,我可是2004年买过房2007年炒过股。” 臭鱼忍不住插嘴说:“甭听他的,2004年买房,2005年卖了,2007年炒股,2008年没抛……” 前排的阿豪赶紧提醒臭鱼:“你不要命了,注意看路!” 臭鱼越开越觉得情况不妙:“今天真是邪了,那条高速的入口有这么远吗?而且我怎么觉得咱们已经上了高速公路了。” 四周全是黑茫茫的一片,我们借着穿透雨雾的车灯,依稀可以看到旁边的间隔带,偶尔有提示“120公里/小时”的限速标志出现,但两侧没有任何区域标识。 我们这辆车很少跑远路,因此没安装GPS导航仪,翻烂了地图也确定不了置身何地,只猜测这是一条尚未开通的“高速公路”,深夜雨雾中不辨方向,鬼知道怎么绕进来的,想掉头回去也没把握还能找到原路。 不过我和臭鱼、阿豪三人都有一个共识:“是金子迟早会发光,是路就迟早会有尽头。”这情况倒还不至于迷路,便让臭鱼只管冒着雨往前开。 藤明月忧心忡忡,但也无法可想,她大概是过于疲倦,就在后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豪嘱咐臭鱼说:“深夜里开车有四大怕:一怕犯困,二怕车坏,三怕劫道,四怕遇鬼。这头一怕就是疲劳驾驶,你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要不然咱这车可就直奔枉死城去了。” 臭鱼一边开车一边说:“日他大爷的,我这上下眼皮早就开始打架了,是得想个法子提提神,你上次不是说有个走夜路的段子吗,不如现在给咱讲讲。” 我心想现在走岔了路,要找失踪的陆雅楠已经不太现实了,手机又打不通,碰上这种百年不遇的倒霉情况,谁都无法可想,倒不如让阿豪讲个段子,一来让大伙保持头脑清醒,二来缓解压抑不安的情绪。 第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阿豪讲了第一个故事:床铺 上得山多终遇虎,夜路走得多了也容易出事,却说当年有个书生,自幼聪明好学,博览诸子百家,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无有不晓,又做得一手锦绣文章,笔下万言随手拈来,也不用事先在腹中打个稿子。 这书生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从内到外样样皆好、件件俱佳,奈何命运不济,孤苦伶仃怀才难遇,二十大几了连个功名都没混上,更别说成家娶妻了,他只能栖身在城外一座寺庙里,白天步行到城里或是替人代写家信,或是给小孩子教教书,勉强赚几个钱来糊口,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某天书生替别人写了几份状子,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天色已晚,刚出来城门便关了,他担心天黑迷路,匆匆忙忙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忽然抬头一看,只见月上危峰,恍若云生,书生触景生情,心下难免有些凄凉,暗想:“古人寂寞时还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孤家寡人却没这份兴致,何况囊中没钱,也买不起酒。”念及于此,不禁低头长叹一声,掉下了几滴眼泪。 这时一阵凉风袭来,吹得树上枯叶沙沙作响,书生身子打了个冷战,心头有些发毛,他加紧脚步继续赶路,但今天回家的这段路好像越走越长,而且路旁尽是齐膝深浅的荒草,显得十分陌生,多半心神恍惚走错了路径。 书生此时饥寒交迫,除了早上喝了点热粥,整天都没顾上再吃东西,正自沮丧之际,望见远处一个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似乎是有人家的模样,书生喜出望外,他是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当即深一脚浅一脚地找了过去,果然有几间低矮的土屋,窗户纸里透着昏暗的烛光,看来住得有人。 书生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境界,也害怕会遇上鬼,可露宿荒野又恐被狼撕狗扯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叩门,就听屋里人应了一句,开门的是个老妇,穿着一身红裤子红袄,那种红是土布染出来的“猩红”,在深夜里看来显得极其诡异。 那老妇拿着把木梳正在梳头,但那头发大概多时不曾洗过,怎么梳也梳不开,她好像眼神不好,一手举蜡烛凑到近处将书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外客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书生见这老妇穿着红服,心里虽然感到古怪,深更半夜地梳什么头?却寻思应该不会是“鬼宅”了,山坟里的孤魂野鬼哪有这副打扮?他赶忙深施一礼,说明自己深夜里迷路到此,想借片瓦之地容身。 那老妇说自己年事已高,不便留客,可是这周围荒郊野岭没有人烟,念在你一个年轻后生,看着又是知书识礼的斯文模样,刚好旁边有间房子空了多年,权且留你一宿无妨,只是那屋子里有个忌讳,是不能破的死规矩。 书生寻思常言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况且自己只求个地方容身,人家有什么规矩怎敢不遵,当即满口应承。 那老妇见书生应允,就将他请到旁边的一间土房里,书生看这屋子分做内外两间,外屋甚是低矮狭窄,黑咕隆咚四壁徒然,连张桌椅板凳都没有,只有一卷破草席可供人席地而卧,里屋侧另有一道紧闭的木门,不知其中有些什么。 那老妇嘱咐说只能留你在这空屋寒窑里过夜,怠慢之处就别见怪了,晚上你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勿惊勿怪,另外切记不要打开里屋那道门,更不能踏进去半步,免得给你自己惹祸上身,到时候可别怪老身事先没讲清楚。 书生满口应承,关上门躺在冷冰冰的草席子上就寝,奈何腹中没食,翻来覆去又哪里合得上眼,就寻思着再去讨口热汤驱寒,刚一起身,却发现里屋门板中透出些许微光,他心觉奇怪,走过去扒在门缝向里观瞧,就见屋中无人,只点着一根蜡烛,角落里赫然有张“雕花水木牙床”。 这张床可太讲究了,全银杏的围板,周遭都有镂空雕刻,嵌着全套琵琶图的金箔饰画,脚墩则是侍女形态,显得颇为典雅别致。古时候特别重视床铺,因为人活一世,得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在床上度过,所以古人往往花费很多心思,精心制作床榻,工艺不厌精细,工本不惜巨大,要历时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制作出一张床,号称“千工床”,因此被视为府中重器。据说明朝大贪官严嵩被抄家的时候,居然搜出三百多张床来,所以说床在古代是一种很有价值的资产,留得年头多了还能升值,尤以南京产的“雕花水木牙床”声名最著,往往售价极昂,要搁现在最起码能顶一辆“大奔”,说白了这就不是寻常百姓家里该有的摆设。 书生出身贫寒,连套铺盖都凑不齐全,他也就在书里读到过这种“雕花水木牙床”,此时隔着门缝一瞧,那床漆皮簇新,好像刚做出来的一般,也许从来都没有人睡过,心里就埋怨那老妇不懂待客之道,里屋明明有张没主的新床,却让人躺在草席子上就寝。又寻思:“人家看我这等衣衫褴褛的寒酸模样,能破例留宿已是难得,怎么还敢奢望躺到床上过夜?唉……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有些人生来就抱着金饭碗,而我生来命蹙福薄,恐怕这辈子也睡不上这种雕花大床了。” 书生自己劝慰自己:“君子忧道不忧贫,权且在草席子上凑合到天亮罢了。”可脑子里总有个念头挥之不去:“我忧了二十几年道,越忧越贫。想来光阴瞬息,岁月如流,人生几何,安能长在?如今静夜深沉,我权且到那张雕花水木牙床上躺得片刻,也不枉我人生一世,这又不算偷又不算抢,可不算违背了圣贤之道。” 正所谓“人穷志短”,书生念及于此,早把那老妇的话抛到脑后去了,更顾不上读书人的身份,蹑手蹑脚推门而入,到里屋爬到床上,盖上锦被和衣而卧,只觉宽阔适宜,身子轻飘飘的如在云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暗道一声:“惭愧,想我也能有今日。” 这时书生忽然想起来忘了脱鞋,他怕蹭脏了人家的新床新被,赶紧要起身除履,可刚一睁眼,猛地看到床上站着两个小孩,大约是八九岁左右的模样,都做童男童女的装扮,生得肥肥白白一般高矮,只是面目呆滞,既无声息也无表情。 古时候那床和现在的不同,更像是个大木匣子,三面有围,上边是“如意盖”,因此书生上床的时候没看见里面有人,此时借着昏黄的烛影,冷不丁看见了,真给吓了个半死,再仔细一看,那对童男童女竟是纸糊的假人。 书生知道这对纸人是烧给死人用的,他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挣扎着只顾逃命,却似给噩梦魇了一般,被那两个纸人牢牢按住,莫说是起身下床,便是小指头也动弹不了一下。 这时一阵阴风掠过,忽听耳旁有个女子低声说话,那声音极是细微,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大致的意思好像是说:“那对纸糊的童男童女是俩小鬼,要想活命,就得叫破它们的名字……” 书生登时醒悟过来,他记起死人出殡的时候,都要扎纸牛纸马,还有金童玉女,这些纸糊的东西都有名字,扎破七窍开光之后就能在阴间伺候主家,童男童女这俩小鬼叫做什么来着?这类白事在城里司空见惯,可陡然间要想还真想不起来了,是“清风,明月”还是“寒山,拾得”?不对,应该唤作……“听说,听话”! 这四个字刚一脱口,那俩纸人立时倒在床上不动了,屋里的蜡烛也随即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书生如释重负,连滚带爬跑到屋外,还没奔出几步,就一脚踏空,摔了个狗啃屎,被撞得眼前金星乱晃,就此昏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生方才恢复知觉,睁眼看时天已放亮,自己置身在一片乱坟岗子里,周围丘垄起伏,白骨纵横,他寻觅方向,踉踉跄跄回到家中,由此大病了一场,痊愈后跟当地人打听,前后印证,才知道自己那天深夜的遭遇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片坟地以前埋着一个木姓的年轻女子,俗称“木姑娘坟”,可后来城里死了一个八旬老媪,这老婆子生前在道门里炼过妖术,能驱使鬼魅运财,按本乡习俗,八十六岁才死算是喜丧,有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又道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你自己去”,常人有八十六的限数已是上寿,所以入殓的时候不能穿凶福,得着红衣红袄,由于族中有钱有势,不仅陪葬了一张“雕花水木牙床”,还占了别人家这块风水宝地,把木姑娘连坟带骨压在了底下,从此常有变怪发生,所以本地乡谚有云:“半夜梳头不是人,没主的新床不能宿。”谁要是走夜路投宿碰上这两桩事,那指不定是遇着什么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书生深敢后怕,再也不敢留在本地,远远迁走避祸,继续埋首苦读,终于考取功名,官居一品,他心知是被木姑娘所救,始终感恩戴德,当官之后便以豪族抢占坟地之事为由,命人将老媪棺椁和床榻抠出来烧毁,以免再害无辜,然后给木姑娘重修坟茔,又从铁佛寺请来高僧作法超度。 臭鱼听阿豪说完这段故事说:“这种经历我是感同身受啊,谁要是深更半夜地正在床上睡觉,忽然一睁眼瞅见身上压着‘听说、听话’这俩小鬼,那也真能把人活活吓死。我们家以前住个老院子,我天天夜里都能感觉到身上趴着个人,我脑子里特清醒,可就是身上动不了劲,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后来搬了家,便再没有过这种现象,现在琢磨起来……我那几年是不是也遇上鬼压床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哪有什么鬼压床,老于你他娘的那是肾虚,搬家之后你楼下守着个卖羊肉串的,你每天至少在那吃五串烤腰子,再虚那才怪呢。像阿豪说的这种事,一听就是民间流传的野段子,整体格调很庸俗,最后的结尾更是俗不可耐,为什么那书生能逃出鬼屋?还不是因为他后来位极人臣当了大领导,所以‘吉人自有天相’。古代宣扬这种价值观的段子太多了,我给你们举个例子——据说宋太祖赵匡胤没当皇帝的时候,为躲避追兵,只好藏到一个树洞之中,眼看就要被人发现了,却从天上降下五条金龙,顿时有一团龙气罩住赵匡胤,追兵搜到树洞里什么也没找到,原来赵匡胤生在甲马营中,乃是上界霹雳大仙下凡,英雄勇猛,智量宽宏,自古帝王都不及他,是大宋四百年天下的开基国主,因此‘圣天子自有百灵相护’。那些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故事,基本上都以此为蓝本。” 臭鱼附和道:“你说的这话还真有道理,凭什么大难不死就必有后福?我就经常说,人活一辈子不想开点可不行,挣多少钱当多大官也没用,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阿豪说:“我算看出来了,每次你们逼着我讲段子,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机会大发谬论。” 我承认了这个事实:“其实阿豪讲的段子确实很惊悚,你要是给好莱坞拍成电影,能是个非常不错的B级恐怖片,可是结局还得改,应该是那书生叫破了两个小鬼的名字,屋中的蜡烛倏然熄灭,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书生长出了一口气,正想从床上起身离开,却一脑袋撞在了棺材板上,而身旁躺着一具红衣红袄的尸骨,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原来自己是躺在一口大棺材里,先前所见的种种怪事,不过是噩梦般的幻象而已,接下来的事情远比噩梦还要可怕,电影到这就必须结束了,得给观众留下无限回味、遐想和感慨的余地。” 阿豪说:“老细你还真有当编剧的才能,让你这么一说,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臭鱼也来了兴致:“好莱坞B级恐怖片无非就是追求‘感观刺激’,充斥血腥、色情、暴力而已,也都是模式化的东西,能有什么技术含量?这回听我给你们说件真事……” 第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臭鱼讲了第二个故事:白牡丹 说是真实事件,可不是发生在近代,而是清朝中期的事,当时有个大户人家,家主姓白,五十岁刚过,祖上历代经商,积下资财巨万,他这辈子养尊处优,生活非常讲究,身上穿的绫罗绸缎,都要随着时令变化更替,夏天绸衫上是荷花,到了冬天就是梅花,但也不是为富不仁的吝啬之徒,平日里乐善好施,修桥补路,地方上的人提起来没有不竖大拇指的,都以“白大户”相称。 白大户宅心仁厚,上敬天下敬地,在家敬祖宗,出门敬王法,可年至五十,膝下却没个一男半女,为了延续香火,先后纳了几房妾,但命里无子,终究是强求不得,他想起这事就免不了长吁短叹,寻思自己这辈子净做好事了,怎么倒成了绝户? 白大户心有不甘,到处求医问药,出门遇上寺庙道观,进去就烧香磕头,也不问里面供的是哪路神仙,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家中夫人终于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儿子。 这小孩生来乖觉,眉清目秀,旧时街上有卖彩绘泥娃娃的小贩,把泥俑捏塑得形态俊美、面如涂脂,按梵语管那泥人叫“魔合罗”,买一个摆在家里可以招子添福,白家的小孩就似那“魔合罗”活转过来,谁见了谁都喜欢。 白大户年过半百得子,又是这般一个孩儿,夫妇两个自然是不胜欢喜,取个乳名唤作“爱哥”,视如拱璧一般,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到口中怕化了,整天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白大户自此加倍行善,尘世间光阴迅速,转眼这小孩儿就长到四岁了,更加俊秀可喜。 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白大户看见有个道人路过,那道人肩上扛着幅布幡,上面绣着两行大字“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身边没带雨具,走在大街上没处躲没处藏,让大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白大户心善,赶紧命仆役把那外地人请进来避雨,取出干净衣服给他换了,又留下吃饭喝茶,喝茶的时候谈些闲话,白大户抱着儿子就问那道人:“敢问道长,你幡子上写的对句是什么意思?” 那道人遇上善主,显得非常感激,先是一番客套,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回禀员外,贫道从罗浮山云游至此,这“袖里乾坤大”,是知晓过去未来,包罗万象之意,“壶中日月长”则是暗指有长生不死之术。 白大户以为对方就是骗吃骗喝的术士,笑道:“道长你可太幽默了,你以前是不是说相声的?既然知晓过去未来,怎么掐算不出今天会下雨?” 道人说:“员外有所不知,此乃天意使然,若不是突然降下这场雨来,贫道何以有幸拜会尊颜?”又说:“承蒙款待,无以为报,贫道不才,见员外宅中深埋祸端,实不忍见,因此有几句话不敢不说,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尊翁海涵。” 白大户看是个“打卦卖卜”的游方道人,也没将对方看在眼内,他自认是首善之家,更不信会生出什么灾祸,便随口应付道:“君子算命——问祸不问福,道长有话但讲无妨。” 道士说:“看员外慈眉善目,命里金玉满堂,合该有一子一女,但必须到五十五岁之后才有,现在这小孩却不该是员外的子嗣,只因员外夫妇前些年到处拜神请愿,求子之心太过急切,才应天地间杂感得了这个孩儿,正不知是哪路阴魂凶煞所投,所以这小孩全身邪气,他一出世,不仅断送了员外后福,也让你该有的一儿一女来不了,还会为祸天下,员外若真有半分仁善之心,就赶紧把这孩子推到井里淹死,这对你对他,甚至对天下人都好。” 白大户虽是个忠厚的长者,闻言也不免勃然大怒:“这些跑江湖算命的太可恨了,我好心好意让你进来避雨,你却拿这些妖言来诓我,虎毒尚不食子,我这好端端的一个孩儿,怎么舍得推到井里淹死?再说我这孩儿何等地乖巧聪明,后必定不凡,又生在锦衣玉食的大富大贵之家,哪怕不求功名,守着偌大个家业,便是十世也花销不空,犯不着偷犯不着抢,他能为祸什么天下无辜?当真是一派胡言!” 白大户命人将那道士赶出门外,自己在家生了好一阵闷气,过了几天怒气渐平,就将此事淡忘了。 这一年正是嘉庆元年,有白莲教起事作乱,祸及数省,朝廷调集大兵堵剿,战乱所至十室九空,白大户举家避难,途中撞见教匪,全家男女尽数遇害,尸体都给拖去填了万人坑,可怜白大户一世为善,到头来遭此横祸。 当时只有白大户家五岁的孩子得以幸免,原来白莲教首领看这孩子生得好,唇红齿白,不哭不闹,也赞叹是“魔合罗”般的一个小儿,实不忍心就此杀了,便缝了个大皮口袋,让一名老教匪把他背在身后,打算将来认作义子,奈何朝廷的官兵追得太紧,白莲教很快就被打散了,各支残部分头窜入深山,带着个孩子多有不便,只好将这小孩交给了一个老尼姑。 那老尼看这小孩形貌不俗,便把男孩当做女孩来养,专学刺绣,等到十多年之后,这位“爱哥”看上去就是个细皮嫩肉的貌美尼姑,体态婀娜胜过女子,才华出众,绣工神乎其技,针下的牡丹艳压群芳。 只说当时的湖广总督,府上有个千金小姐,生得秀外慧中,而且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无不精妙,大小姐芳龄十八,在那个时代早就该嫁人了,只因父母舍不得这掌上明珠,定亲后把婚期一拖再拖,总督夫人觉得自己这闺女条件好是好,可不擅针线,将来嫁为人妻容易受气,听说今日那个什么尼姑庵里来了个女尼,秀得一手好牡丹,就以重金请到府中,手把手传授大小姐绣工。 古时候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仅要读《烈女传》,还得戴耳坠,为的是仪态端庄,说话谈笑时耳坠不能乱颤,更要避免遇到陌生男子,连名字也不能轻易告诉别人,所以得有个单独的绣楼,出阁之前要一直住在楼中学刺绣,有专门的使女丫鬟陪伴,小户人家就没这种条件了,最多有间闺房,所以“小家碧玉”远比“大家闺秀”差着档次。 尼姑接了酬金,便常来教大小姐行针用线,闲时与小姐对弈抚琴,逐渐结为闺中良友,有时候天色晚了,尼姑就宿在绣楼上同榻而眠。后来那尼姑不告而别,从此下落不明,小姐还为这事伤心大哭了一场,眼看嫁期临近,谁知这位千金大小姐腹高乳胀,腰身渐粗,竟是有了身孕。 总督大人暴跳如雷,大姑娘未婚而孕,这是奇耻大辱,况且是官宦之家,湖广总督为总揽两省军政的封疆大吏,让当今圣上知道了得是什么罪过?小姐也自觉羞愧难当,大着肚子上吊寻了短见。总督一怒之下,把那些伺候小姐的丫鬟婆子,挨个吊起来严刑拷打,逼问从哪儿来的奸夫?打死了两个丫鬟,也没问出什么结果。 几年后江南一座县城里也出了类似的案件,衙门里抓到一个疑为奸夫的“假尼姑”,有司按例审讯,可剥掉裤子一验,却真是女身。 尼姑羞得满脸通红,细声细气地质问堂上官员:“亏老爷身为民之父母,居然如此昏聩,世间岂两女同居而能生育之事?” 县令深感面目无光,正要下令把尼姑放了,这时旁边一个眼毒的老捕快,上前耳语了几句,县令听罢脸色一沉,喝骂:“大胆奸贼,劣迹已被本官勘破,还敢强辩不服?”当即让手下把尼姑绑住,又命刑婆牵来条小犬其阴部,尼姑耐不住痒,胯间顿时现出阳物,磊然硕大。满堂人等,无不愕然。尼姑此时只得如实招供,叩乞上官不要动刑。 原来当年收养“爱哥”的老尼,本身也不是女子,而是一个被官府海捕缉拿的采花贼,平时扮成老尼姑以便掩人耳目,那老贼见“爱哥”容貌清秀,天赋异于常人,就将他收纳门墙,传以缩阳秘术,可将阳具缩进两股之间,能够出没不测、逢时而动,不知情的冷眼一看就以为是女子,因此也叫“双形术”,又习刺绣之技,擅绣牡丹,自艺成出师以来,得了个绰号“白牡丹”,周身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穿州过府走千家进百户,以教授针线为名混到别人家里偷香窃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十年间坏过的良家女子何止万人,被逮到了就以女身蒙混过关,到处贪淫纵欲从未出过半点闪失,不成想阴沟里翻船,撞到公门老手现了原形,事情既然败露,无非一死而已,受用至今,也不枉为人一世了。 县官一看此贼积案累累,为祸甚大,不敢擅专,急忙上报有司详审,这件大案立刻震动了天下,因为消息一传出去,各地都有上吊跳河抹脖子的女人,其中原因也就不必多言了,还好朝廷上有明白人,知道如果把淫贼犯下的案子一一落实,还不知要毁掉多少女子的名节,于是没有继续逼供,按律拟成“凌迟”,阴历七月十六那天,“白牡丹”被绑赴法场,城里万人空巷都去观看,只听两声追魂梆子响,一通催命碎锣鸣,刽子手将这淫魔千刀万剐,碎磔在十字街心。 臭鱼赞叹说这不是于某人信口捏造,“白牡丹”在清代确有其人,也是评书《三侠五义》里那个飞贼“白菊花”的原型,在历朝历代的贼人里,论起积案之多,犯案手段之奇,他可算得上头一份了,也许当真是淫魔转世。 我对臭鱼说:“这淫贼本事还真不小,采花盗柳之后让人抓着了,就把裤裆里那玩意儿缩起来冒充女人,技术含量很高嘛。老于我刚才看你讲这段子很兴奋啊,俩眼都放光了,那个‘白牡丹’大概是你偶像吧?” 臭鱼把眼瞪得更大了:“去你大爷的,这天黑路滑的……我不得把眼瞪大点儿看路吗?” 阿豪说:“这件事我也听过,稗官野史和一些笔记杂录中多有提及,应该是确有其事,但关于‘白牡丹’的身世来历众说纷纭,臭鱼讲的只是诸多版本之一,说句句属实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臭鱼说:“咱不就话赶话瞎聊吗?老广你怎么还考证起来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说你们俩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看你们趁早别在咱那公司里干了,要不然太屈才了,你们俩就适合去当批评家,批评家就像皇宫里的太监——完全知道怎么做,也知道怎么做最好,可就是不能自己做。” 我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几句,最后我说:“你们俩讲的段子,毕竟都是乡谈野史和民间传说,听着真是稀奇古怪,但我有段亲身经历,可比你们讲的事邪乎多了,只是以前我跟谁都没提过,至于其中的原因,你们听完就知道了。” 我看藤明月睡得正沉,怕把她吵醒了,就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尽量把声音放低,给阿豪和臭鱼二人,讲起了我在几年前的那段经历。 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第三个故事:尸蛊 (一)布袋 当时我倒腾服装,常跑到广州进货,发现有些地方盛行斗鸡斗狗,赌客们下起注来往往一掷千金,我对这类比较刺激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先后参与了几次,每每在关键时刻失利,不知不觉地输进去很多钱,后来得知番禺所产的公鸡最是勇猛好斗,我就特地托懂眼的人选了一只斗鸡,打算把输掉的本钱捞回来。 由于我花了大价钱,所托之人也真是行家,所以选出来的这只斗鸡特别不一般,周身上下毛竖而短,头坚而小,足直而大,身疏而长,目深且皮厚,行动起来许步盯视,刚毅而不妄动,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骁勇善战的英风锐气。 我又请那行家饮茶宵夜外加桑拿,打听了一些训练斗鸡的门道,找地方搭出一个草垛子,让斗鸡单足站在那草垛上,这是为了练习耐力、爪力和稳定性;再把米放在比鸡头高的地方,使斗鸡啄米的时候不断耸翼扑高,反复练习可以使它弹跳力变强,头竖嘴利所向披靡;另外把鸡冠子尽量裁得窄小,尾羽翎毛能不要就不要,这都是避免厮杀时被敌鸡啄咬受伤,临阵之际也易于盘旋。 我以为这就能战无不胜了,毕竟斗鸡凭的是实力和猛性,不像打麻将摇色子,会有人为的作弊手段。于是,我落了重注。没想到一阵下来,我训的斗鸡便被对方啄掉了脑袋,死得别提有多惨烈了。 我一半心疼一半纳闷,再次去找那行家请教,按说我这只斗鸡,比对阵的那只鸡猛壮得多,单是架子就大上半号,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实在是输得没有道理。 行家见我还打算去借高利贷翻本,可能也是于心不忍,这才把实话说出来。原来他们当地人斗鸡的传统自古就有,从不外传的秘诀很多,比如《左传》里记载的“芥肩金距”,一般人谁懂啊?他们那些人就知道。所谓“芥肩”,既是将芥末辣粉抹在鸡翅膀根部,那大公鸡感到两翅下烧灼难忍,就会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格外生猛凌厉,而且扑击之时还有可能用芥粉迷住对方鸡的眼睛,“金距”则是在鸡爪子里嵌进极薄的金属,能够使杀伤力大幅增加,一挥一扫便可刺伤鸡颈动脉,甚至直接断头。这些个古法平时轻易不用,遇上那不懂行的冤大头才使出来,故意以弱斗强,事先让你觉得胜负悬殊,等你落下重注之后,人家随便用些手段,一阵就把你的本钱斩光了。你说你明白了“芥肩金距”,打算用这法子捞回本钱,人家却还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这就是个陷人无底之坑,多少钱都填不满的。 我听这位行家说了内情,心里颇为懊悔,按规矩认赌就得服输,除非能当场拆穿,事后绝不会有人认帐,但我连本带利都扔进去了,没办法再继续做服装生意了,身上还欠了些债,不得不出去打工赚钱,经一个在电台工作的朋友介绍,暂时谋了份给台里开车的差事,收入不高,但工作还算轻松。 我那时候情绪低落,深感前途渺茫,休息日无所事事,就一个人到处乱逛。有次信步走到贾家祠堂,那一带本来有座年久失修的家庙,就是早年间姓贾的大户人家供祭祖先的地方,规模也不算太大,旧址早在民国十七年便塌毁了,清理废墟的时候,从神龛里扒出一只死黄鼠狼。那黄鼠狼尸身已僵,保持着两手合什盘腿叠坐的形态,鼻子里挂着流出来的玉柱,看样子就好像得了道似的,还有人曾在夜里看到过庙里有白狐狸出没,我断定不了这些传闻是否属实,反正别人都是那么讲,我也就是那么听了。 不过此处一条窄巷里的生煎馒头和三鲜小馄饨,却是远近知名的传统老店。那生煎馒头裹着肉香、油香、葱香、芝麻香,隔着半条街就能闻到。馄饨更是以汁鲜、肉嫩、馅丰、皮薄如纱著称,份量给得也到位。 我寻着香味找过去,大概不是吃饭的时间,天气也不算太好,所以店子里冷冷清清没几个食客。我乐得清静,先要了碗小馄饨,随便捡了个位子,坐下来准备祭拜一下五脏庙。 这时我发现店前的台阶旁坐了个人,此人身量不高,五十来岁的年纪,面黄肌瘦,衣衫蔽旧,旁边还撂着个麻布口袋,那袋子上画了八卦。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过路的走累了就地歇脚,但俩眼盯着我死鱼不张嘴。 我知道那是个算卦卖卜的,因为我祖上有人干过这行当,所以他们这些手段我一看就明白,只要一问他,他就要借机卖卦了。我心想这年头人都成精了,算卦的也不容易,平时走街串巷根本不敢明着摆摊,看样子今天没开张,还没赚着饭钱,可你总这么盯着我让我怎么吃呢?于是我拉了把凳子,请这“算卦的”过来坐下,帮他叫了碗三鲜小馄饨,直接告诉他我身上只带了十块钱,顶多能请你吃碗馄饨,你就别指望拿卦术来讹我了。 “算卦的”感激不已,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向我诉苦,他自称凭着卦术精准,想到大地方闯闯。没想到这地方大了,人们的见识也广,根本没人相信这套旧时的玩意儿,自打来到此地,已经连续半个月没开过张了。他为了表示谢意,愿意免费赠我一卦。 我摇头说:“我也不是挖苦你,你的卦术若是果真精奇,来这之前怎么不先算算财驳如何?” “算卦的”说:“吃这碗饭的人从没有自己给自己算的,毕竟当事则迷,要知命里安排动不得,许多事提前知道了结果,却未必能有好处。” 我只是不信,敷衍说:“你是测字还是相面?推命是用四柱五行还是八卦六壬?” “算卦的”摆手道:“那些个都不用……”说着一指身边那个大口袋:“咱这是祖传的布袋神卦。”顾名思义,即是拿个布袋给人算命,比方说你想找我算命,但不信我的卦术,那就先拿张纸,你自己写下姓甚名谁、生辰时日、家在何处,然后我当面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签,准保跟你刚才写的情况毫无出入,因为是命便有定数,而你的命早就在我这个袋子里装着了,准与不准你自己来看。 我和这“算卦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却被另一桌的食客听了个满耳,那食客觉得这事十分好奇,或许本身也是个很迷信的人,竟忍不住凑过来问道:“要是真有这么准,那不就是活神仙了?您看能不能给我算一卦?” 我本想喝完馄饨拔腿就走了,可一看有人找“算卦的”买卜,双方又不像唱双簧的,就想仔细看看这“布袋神卦”的名堂,因此没动地方,打算听他个下回分解。 我看那食客年岁比我稍长,听口音似乎是山东人,就见他拿来纸笔,在上面写了籍贯和生辰八字,名叫张海涛,老家果然在山东清河,祖上是卖牛杂碎的。 “算卦的”双手接过纸来低声念诵了一遍,随即从袋子里掏出一枚签子,果然与张海涛所写之事没有什么出入,生辰八字籍贯来历全部吻合,便说:“老中少三步大运走的是少运;虽然祖业不靠,六亲冷淡,但年轻时有贵人提携,自创自立,属三早之命。即发达早、立业早、享福早。然重色好利,福厚而命薄……”“算卦的”说到这忽然停住,用手遮了签子的下半截:“前事已验,要知后运如何,须付卦金十元。” 张海涛为人十分小气,他虽听对方所言无不奇中,却不想掏钱,摸了摸衣袋,嘬着牙花子说:“十块钱嘛也不算多,不过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零钱。对了,我这还剩下几个生煎馒头,要不然……” “算卦的”见张海涛居然连十块钱都舍不得掏,可真没想到会有如此吝啬之人,他只好将那几个生煎馒头装进口袋,叹了口气说:“张老板后福无穷啊,只是要提防女色,免得惹祸上身,断送了大好前程。”说罢嘿嘿一声冷笑,将纸签吞进嘴里,拎起地上那个大口袋,蹒跚着脚步走得远了。 张海涛坐在原位啧啧赞叹道:“哎呀,真是位活神仙,这卦算得也太准了。”他见自己的命不错,便有些个沾沾自喜,没话找话地问我:“兄弟你咋不找他要一卦?” 我本来懒得搭理此人,但又闲极无聊,就说:“这个什么布袋神卦,无非是江湖骗子的门道,只能糊弄糊弄你们这些不懂行的。” 张海涛不以为然:“你刚才也都瞧见了,那算卦的俩手都在桌子上放着,等我写完了出身境况,他展开读了一遍,当面从袋子里摸出一枚纸签,那姓甚名谁、籍贯祖业、生辰时日毫无差错,这还只是我写出来的,算卦的更说我这命是祖业不靠,六亲冷淡,但有贵人提携,自创自立,属三早之命,发达早、立业早、享福早。却不瞒你说,这卦简直准得吓人,江湖骗子哪有这么高明的本事?” 张海涛告诉我说,他老家在山东清河,后来跟一个大哥到海南炒房,赚得盆满钵满,就来这边开了个公司,因为他家几代人专门卖牛杂碎为生,所得全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深知钱财来之不易,牢记着祖训:“富由勤俭败由奢。”所以发迹之后也舍不得吃舍不得花,平时自己吃饭只拿小吃快餐一类的东西对付,唯独过不去一个“色”字,为了女色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但姻缘却始终不太如意,这些也都在布袋里的卦签上写着,因此他心服口服,觉得拿半盘生煎馒头换此一卦并不亏本,甚至还占了点便宜,只是提了钱便无缘,那“算卦的”一说要卦金才肯讲后运,张海涛便没兴致了,什么叫“福厚而命薄”?怎么算有福怎么算没福?哪种命厚哪种命薄?是不是该有啥标准可以衡量?张海涛觉得这个薄厚可以与钞票的薄厚等同,钱多腰杆硬,钞票薄了福气就薄。 我有心讥讽张海涛,便说道:“大哥你讲的太对太有道理了,可你这么精明这么有魄力的商界精英也难免一时失算,其实你拿半盘生煎馒头换卦还是亏了,倒不如我白请那算卦的喝碗馄饨,他还得知我的情,因为这布袋相法根本就一文不值,都是蒙人的手段。” 张海涛摇头不信:“分明是未卜先知,怎么会有假呢?何以见得呀?” 我说今天就给你长点见识,要不然你还以为我在这跟你扯淡。早年间有种“肚仙”,肚仙一般都是怀孕妇女,整天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屋里替人算卦占卜,她本人没有神通,只是肚子里怀着投错胎的小鬼,有什么疑难就可以通过她问那小鬼。咱今天碰上的则是个“布袋仙”,跟“肚仙”差不多,算卦的本人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卦签都必须从袋子里取出,离开那条布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海涛悚然心惊:“这可邪性了,难道是那袋子里有鬼?” 我说布袋子里不一定是鬼,可能是捉了山坟里的狐狸,或是草窝子中的老刺猬,亦或是只古宅内的大耗子,反正那里边得有个仙家,不过这种事万中无一,哪有真的啊?现在用布袋算卦的大多是“二道引”,也就是那袋子里藏着个侏儒童子,多半是他在乡下收的徒弟,你把自身境况写到纸上,“算卦的”是不是要念一遍?他无非是念给布袋里的人听,那人必有速写之术,能在转瞬间就把你的事都写在签上。另外他们之间有黑话,外人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那算卦的熟知人情世故,他面对面与你坐着,通过察言观色,便能看出你的脾气秉性。比如看你穿戴和气色,就不像普通体力劳动者,但眼神浮躁,缺少从容淡定的气度,看来过上好日子的年头不多。而且上一辈是有钱的主儿,轻易不会把一碗三鲜小馄饨喝得见底。这说明你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舍不得浪费。你又不像出于有权有势的家庭,爹娘出身指望不上,也不像会被富婆或哪家千金看上的样子,如今这社会,年轻人想通过空手套白狼有所成就可太难了,因此能断定你在事业上有贵人提携。再者听你说话中气不足,气虚神空,必定是酒色过度。算卦的通过暗语,把他观察到的情况示知袋中侏儒,自然就有了一张未卜先知的签子。这些事表面上看着神神秘秘的,可真给他豁鼻子说破了,又有什么稀奇? 张海涛恍然醒悟,拍着大腿叫道:“哎呀兄弟,真有你的,这些算卦的实在太诡道了,可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说:“我们家两代以前专开道场,在道门里都是标名挂姓有字号可查的人物,结识的三教九流多了,因此这些江湖上的伎俩知道不少,我不过是听老辈儿人讲过一些掌故,所知所闻也非常有限,可巧知道这布袋卦术的底细罢了。” 张海涛心服口服外带佩服,声称要交个朋友,跟我互换了电话号码之后,又见同是姓张,更是满口称兄道弟:“咱哥儿俩在一起可真对脾气,你干脆到我公司里做事,像什么房子妹子车子票子,只要是哥哥有的,指定少不了你那一份,你我兄弟是雨露均沾啊。” 我感觉张海涛气量狭窄,是个十足的吝啬之辈,心想:“我也真是闲得难受了,何必与他多说?”就推脱等今后混不下去的时候再去投奔,随即转身告辞。离了馄饨店,走到街口的时候,发现那“算卦的”蹲在墙根底下没有走远。我有些意外,寻思:“我又没当面戳穿你的布袋伎俩,难道这厮还想寻我晦气不成?” 过去一问,原来那“算卦的”是感念一饭之德,仍执意要送我一卦,他说自己这布袋里藏精纳怪,从中取出来的纸签,能将每个人的“富贵贫贱、穷通夭寿,连坟地带孩子、连老婆带宅子”,一样不落的全能算出来,并且从无差错,更不是瞎子算命——后来好,而是有吉有凶,有什么是什么。 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便说:“既然不要钱,那你就给我摸上一卦,若是果真有些灵验,将来我给你到处传名。” “算卦的”见我点头同意,就从那布袋中掏出一张纸签,把在眼前嘟嘟囔囔地念着,可念到半截,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偷着瞄了我一眼,突然将那纸签塞到嘴里,嚼了几口直接吞下腹中。 我十分纳闷,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后运不佳?” “算卦的”吱吱唔唔地说:“鄙人看阁下神采俊逸,当属有为之人,可这布袋里的卦象……” 我让那“算卦的”有话直说,君子问祸不问福,我倒要看看他能算出个什么结果。 “算卦的”推脱不过,只好说道:“鄙人可就直言不讳了,按着卦数来断,岂止是没有后运,阁下大限只在今夜,早知如此也就不替你要此一卦了,所以有些事情提前知道了未必是福啊……”说罢长叹一声,转身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二)空屋 臭鱼听到这里问道:“你当天也没死啊,我看那算卦的是不是知道了你拆他的台,故意恶心你几句?” 阿豪想起我在药铺里讲过的事情,对我说道:“结合后事来看,那先生给张海涛算的命数确实奇准,可见他不是骗财的江湖伎俩,但他断你当天夜里必死,这就算得不准了。” 我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又觉得那布袋卦术准得出奇了。” 阿豪奇道:“这就有点诡异了,如果那布袋卦术应验如神,你又怎么活到现在?那天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了点头,接着讲述此后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暗骂这算卦的太可恨了,虽然我完全不信他这套鬼话,但这种事换谁听了都会觉得别扭。我又在街上乱逛了一阵,买了两包鸭脖子和一瓶白酒,下午才回到住处,打算关了手机,喝高了蒙头大睡,明天一睁眼就起床上班,免得胡思乱想疑神疑鬼。可刚啃了半根鸭脖子,就听外边“砰砰砰”有人敲门。 我心想不妙:“不知是哪个勾死鬼找上门来了?”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在电台工作的超子,这家伙跟我是一个胡同里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我到此人生地不熟,租房子找工作全是超子帮的忙。但今天不比往日,我赶紧推说身体不适,想赶紧睡觉,要没什么事就等明天再说吧。 超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伸着脑袋往我屋里看:“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一向是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犯困?打你手机也不开,是不是屋里藏着姑娘呢?我非得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国色天香,都能把你迷得不思朝政了……” 我只好把他让进来一块啃鸭脖子,边啃边问他:“你是不是又把哪个电台女主播的肚子搞大了,让我带人家去打胎?我看这种事不用着急,明天我帮你联系一摆摊卖野药的,他那有祖传打鬼胎秘方,保管又便宜又快当。” 超子没听懂,什么叫“打鬼胎”? 我说没出嫁的女子受邪魔外祟侵扰,未婚而孕,或是丈夫早已亡故,寡妇却忽然有了身孕,那即是怀上鬼胎了。这鬼胎要是不治,等它长成了形,生下来指不定会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无非是种遮羞的说法。 超子以前有过此等劣迹,听我提起来不免十分尴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情窦初开的黄花大小伙子,哪明白这个呀?” 我问道:“那你找我干什么来了?”汶xin阁崘坛 超子说:“听说隅园路新开了家桑拿,场子比人民大会堂都大,捏脚按摩都是一水儿的扬州妹子。所谓苏州头扬州脚,那可全是名声在外的,我这不是想请你过去验证验证吗?” 我说:“你小子向来一毛不拔,车子开单位的,老婆玩别人的,此乃一贯作风,几时变得这么大方了?到底有什么事你直接说行不行?” 超子这才说实话了:“咱是哥们儿对不对?我今天遇了难,找你帮忙来了,你不管可不行。” 我无奈地说:“你不找别人单找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咱是先桑拿还是先办事?” 超子说:“我都快愁死了,哪还有心思蒸桑拿?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像咱俩这么多年交情的朋友我身边不少,但我不佩服别人,偏就佩服你。为什么呢?因为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人有三大。哪三大?心胸大,胆量大,义气大。什么是心大?别人遇上点事就愁得睡不着吃不下,你却从不在乎,有天大的为难都不往心里放,该吃的时候照吃,该睡的时候照睡。胆量大怎么讲?你吃亏受累就在你的性格上了,真是胆大不要命,如果有投缘的朋友,问你要命你都给,若是那话不投机不对劲儿的人,再有势力你也不怕,没有不敢惹的人,没有不敢讲的话。义气大怎么说?你这人拿钱不当钱,为朋友两肋插刀,从来不怕使银子,没钱也要办有钱的事,遇上穷人不小看,遇上富人不巴结,视钱财如粪土,重情义如千金,遇上事了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朋友吃亏。当今世上我就最敬佩你这为人。” 我越听越是不对:“这好像是挖个深坑要埋我啊?”其实他即便不这么说,我也不能不给他帮忙,再加上当时喝了点酒,便将“算卦的”所言忘到脑后去了。 我刨根问底继续打听,原来超子热衷于收藏相机、老式收音机、黑胶唱盘机一类的旧货,前些日子淘了部古董收音机,那是部德国产“环球牌7灯4波段收音机”,民国时流进来的东西,别看老掉牙了。但外国拍卖会上开出过上百万的天价,对他而言可算是捡着宝了,不惜血本买回来,拆开外壳一看才发现是件仿品,肠子都悔青了,原本指望倒手出去狠狠赚上一笔,不成想看走了眼,倒欠了一屁股外债,家里老娘还等着用钱治病,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来仨瓜俩枣的也不够补窟窿。跟我的处境差不多,都是流年不利,目下气运不佳,事事不凑巧,求财难到手,心里很急躁。 我说:“我这还满是亏空呢,你要的也不是小数目,打算让我怎么帮你,总不会让我卖个腰子吧?” 超子告诉我,他如今走投无路了,打算变卖祖产,他曾祖那辈开过沙厂,在江南和平津等地正经置办过几套像样的宅子,留到今天仅剩下“隅园路13号”里的一间公寓,因为那房子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以往手头也比较宽裕,所以一直空置不用,但地段不错,本指望拖到拆迁,却迟迟不见动静,现在他急于用钱,只有尽快出手可,就想装修装修,也好多卖几个钱,不过超子工作太忙,基本上没休息的日子,每天晚上都得去加班,于是托付我替他过去收拾收拾,把里面的旧家具该卖的卖,该扔的扔。 我略微有些奇怪:“咱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这还算个事?用得着兜那么大圈子吗?”可能当时喝多了,脑子里就没反应过来:“这小子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去隅园路13号?” (三)古楼 我那时也没多想,向超子拿了钥匙,答应他当天就过去看看,争取先把杂物收拾了。超子跟我交代完,便匆匆赶着上班去了。 我一个人把剩下的鸭脖子消灭干净,找了个手电筒带在身边,就过去看隅园路的房子。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高洁,她是我们台里公认的最强制作,一个片花有时甚至要做上一个月,非常地精益求精,质量没的说,连录音带剪辑都特别认真,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部门领导,单位还给配了车,也算是我的上司。高洁相貌身材都不错,她凭自己能力取得今天的成就实属不易,也许是怕被别人看作花瓶,因此对谁都是冷若冰霜,从来不苟言笑。 我那单位里还有个邢主任,这个外行只知皮毛任屁不懂,借助他媳妇家的关系才爬到主任位置,也是个出名的老色狼,见着实习的女孩就手把手的揩油。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从车里直接揪了出来,那邢主任色厉胆薄,竟然连屁也没敢放一个,大概也是怕他老婆知道。 从这以后高洁对我另眼相看,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些礼物,时常约我去看电影、打保龄球。是什么意思不说也都知道了,但她落花有意,我是流水无情,可能就是脾气秉性不太合适,毕竟这不是单方面的事,不过也没法挑明了说,只好保持距离能躲就躲。 高洁见我喝得醉熏熏的往外走,就过来问道:“你喝了这么多酒还要到去哪?” 我说:“我得出去一趟,你怎么来了?” 高洁说:“我明天休息,正好下班后过来看看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刚吃完,啃了一堆鸭脖子,你吃了吗?” 高洁说:“那些东西不干净,又没营养,以后尽量少吃,你这是去哪,用不用我开车送你?” 我酒意上涌,就说:“隅园路新开的桑拿会所,哦……不对,是隅园路13号,到那收拾房子去。”随即稀里糊涂地上了高洁的车。 隅园路地处旧租借,这一带有很多洋房洋楼,解放前尽是达官显贵和大资本家的宅子。主人非富即贵,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房屋已不知几易其主,又经过了多次翻修重整,大体上却仍保留着幽雅别致安静的昔日风貌。 高洁停车的时候天色已黑,我的酒也醒了多半,找到地方一看,发现这“隅园路13号”是幢三层楼房,解放后基本上没被修葺过,外边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类植物,楼道里的木质地板极度老化,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但内部隔音极好,进了楼道就像与世隔绝了,任凭外边有多大动静也听不到。 我们在楼道里遇见了康老太,她说她是这的老住户了,问明我们的来意,就用手指明了位于走廊左侧的102室。我道了声谢,掏钥匙开门进去,发现内部是一室一厅的结构,没多大面积,里面有些破破烂烂的旧家具,充满了潮腐的霉气。 高洁执意要帮我一同清理房间,但她没什么做家务的经验,就问我如何安排? 我说:“今天顶多把这些老掉牙的家具挪动挪动,给里面的破烂全清出来,等明天找人收走,不过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我说到这就去合闸,但那保险丝烧了,奈何手头没有任何工具,再出去买可太麻烦了,就同高洁返回楼道,想到隔壁101室去借。 过道的顶灯光微弱且昏黄,让我有种恍若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年代的错觉。到门前敲了敲门,等了一等又敲了两下,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我自言自语道:“这家人可能还没回来,不是值夜班就是去过夜生活了。” 我们刚要转身离开,却听木门“嘎吱吱”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了。原来房门是从里面反锁上了,内侧还挂着保险链,只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隙,我从门缝中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她愁眉锁翠,面无脂粉,脸颊犹如凝花,有种淡雅别致不染尘俗的风韵气质。 那女子一声不吭,冷漠的目光将我从头打量到脚。 我莫名感到一阵窒息,急忙定了定神,自称是隔壁房主,过来拜个街坊…… 那女子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便“砰”地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了。 我吃了个闭门羹,嘴里也没好话了,转头对高洁说:“原来这户是个‘楼凤’,要是我自己过来,她就二话不说立刻开门了。” 高洁道:“什么是楼凤?我看你刚才见了美女,瞪得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说:“这楼凤哪都好,但是我还真不愿意跟她凑合,因为这个女人的颧骨比较高,常言道‘男人颧骨高,必定逞英豪;女子颧骨高,杀夫不用刀’。” 高洁忍着笑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把声音放低些,别被屋里的人听到了。 我们只好又去找别的住户,可刚一转身,却见康老太就站在背后,她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到102收拾房子的吗?在101门前来做什么?” 我说明了情况,又问康老太101室里住的女子是什么人,莫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为何有这么坏的脾气? 康老太脸色阴沉:“101一直都是空屋,我在这楼里住了几十年勒,从来没看见这间房中有过人。” 这话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头皮都有些发麻,心想:“如果101是间空屋,那我从门缝里看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康老太告诉我电闸盒子里便有保险丝,并嘱咐我收拾完房间就赶紧离开,千万别进101室,那里面根本没有住人,不管看到了什么,都装作看不见也就是了,总之那东西绝不是人。 (四)宅变 我听康老太这么说,实是出乎意料之外,正想开口询问,对方却已经转身走了。 幽寂的楼道里灯光昏暗,就只剩下我和高洁两个人,我又看了看101室紧闭的房门,心里都嘀咕楼里是否闹鬼? 这种事越想越是毛骨悚然,我赶紧接好保险丝,快步回到102房间。眼见始终没什么变故发生,心里逐渐安稳下来,便以为是上岁数的人专好谈奇说怪,迷信很深,康老太的话未必可信。 此时还不到晚上7点,我们稍事休息,就开始动手整理房间里的杂物,我还想找个机会,再到隔壁去看个究竟。 高洁劝我别惹事:“既然康老太告诫咱们不要接近101室,我想那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对高洁说:“隔壁分明住得有人,康老太却硬说那是间空屋,这不是瞪眼说瞎话吗?101室里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不能进去?我看那女子形貌与生人无异,并不像鬼。但隅园路13号毕竟是座有上百年历史的古楼,这种地方发生过的事情太多了,或许正应了物老为怪之说,真是什么别的东西亦未可知。” 高洁道:“你别疑神疑鬼了,哪有什么东西会作怪?” 我说以前这地方住的可都是有钱人,听闻民国那时候天下大乱,为了防备不测,很多大户穴地挖窖,用来埋藏金银珠宝,那些东西埋在地下年头多了,便会成精作祟,古时候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 据说当年有座大宅,主人作生意亏了本,只好将宅子转卖他人。可不管是谁住到这大宅里,皆会遇到许多反常之事,胆小吓死的都有,大家便认为这是座鬼宅,自此再也没有人敢往里面住了。 直到有个外地来的布商想寻寓所,他素来胆大不惧妖邪,见这老宅价格便宜,就买下来准备让举家老小搬来居住,但他也风闻宅中闹鬼,就孤身一人先住进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宅院年久失修,已经墙皮剥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堂内梁柱横七竖八,结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黑沉沉阴森森。 布商收拾出一间卧房,带了柄短刀独居其中,果然每天深夜,都会听到堂屋里有声音发出,但当他推开堂屋的大门进去察看,那里面就立刻变得寂然无声了,一连几日,始终不知怪从何来。 布商为了解开其中缘故,便在天黑之前躲到堂屋房梁上,准备一窥究竟。当晚月明星稀,借着从破损屋顶处透下的苍白月光,屋内家具画幅黑簇簇的露出些轮廓。 大约到了三更天,就听堂内悉悉挲挲有些动静,他屏气敛声,静卧在梁上向下俯窥,只见有个身高过丈的人从壁中走出,那人宽袍高帽,衣冠都是黄色。 布商这才感到事情不妙,心想凭自己的身板,被那黄衣人捉住多半就当点心吃了,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像死人一样趴在梁上,只听那黄衣人开口问道:“细腰,屋子里为何有生人气息?”随即就听角落里有个锯木头般的声音回话:“没看见有外人进来。”那黄衣人闻言不再说话,身形缓缓隐入墙壁消失不见了。 接着又有一个青衣人和一个白衣人,装束都与先前的黄衣人相同,陆续从堂中出现,也都对着墙角问细腰,这屋中为何会有生人气息? 布商好奇心起,大着胆子探出脑袋,想看看那细腰的模样,但屋角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不久之后,月影西移,一切恢复了原状,堂中寂静异常,没有丝毫动静,布商又惊又奇,怀疑自己刚才趴在梁上睡着了,见到听到的都是梦中所历,他满腹疑惑中从房梁间爬下来,忍不住走到墙角,学着那些高冠古袍之人的语气和腔调问道:“细腰?”那墙角果然有人应声,但屋内漆黑,根本看不到是谁。 布商强行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壮着胆子继续问那细腰:“刚才穿黄袍的人是谁,它从何而来?” 细腰答道:“是金子,埋在西屋壁下。” 布商暗自称奇,再次问道:“白衣人和青衣人是谁?” 细腰说:“白衣人是银子,埋在东屋廊下;青衣人是铜钱,埋在井边五步。” 布商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又问细腰:“你是何人?” 细腰如实答道:“是个洗衣棒槌,就在这墙角。” 布商还想再问,却已是天方破晓,有鸡鸣声远远传来,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布商待到天亮之后,立刻找来家眷和伙计,带上铲子锄头,到宅中各处发掘,果然从西屋壁下刨出五百斤黄澄澄的金子;在东屋廊下挖到五百斤银锭;又于井边五步发现了几个大钱瓮,里面所藏的铜钱不计其数;而那墙角下果然有根古代捣衣服的木棒,头大腰细,形制颇为怪异。 布商将这根木头棒子投入灶中焚化为灰,金银钱物则据为己有,从此陡然暴富,而那老宅里也不再有任何怪事发生了。自古道“小富由勤,大富由命”,这话诚然不假,可见“物有所归,人各有命”,是那布商命中该当发迹,才镇得住这笔横财。 我亲眼见到隔壁有个白衣女子,康老太却说那是间空屋,难免就想到了这个传说,掐头去尾给高洁简单讲了一遍,又说了我的猜测:“隅园路古楼里没准有旧时埋下的银窖,藏满了金条银圆之物,那东西年久为怪,以至显出异象,而康老太竭力掩盖事实,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高洁认为我是财迷心窍了,就说道:“101室里住的或许是个病人,她是康老太的亲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人家不希望她与外界接触,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那些民间传说岂能当真?不过这座楼里非常狭窄压抑,我感觉有点害怕,咱们收拾完东西就应该尽快回去了。” 高洁对我虽然很好,但她出于习惯,说出话来总是:“你该怎样怎样,你该如何如何。”我只能拿她当上司或者是个姐姐,感觉可亲可敬,却唯独不可爱。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有种距离感,这也是我总想躲着她的原因。 此时经她这么一说,我只得表示认同,于是把房间里的杂物分门别类打好包,腾空了那些旧家具,眼瞅着就快整理完了,我无意间踩到一处地板上,感觉声音发空,拭去尘土,发现那块地板边缘有道细痕,好像可以挪动,若不仔细察看很难发觉。 我们看这房间里好像存在地下室,不免有些好奇,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便将地板抠开,下边顿时现出一个漆黑阴森的大洞,用手电筒照不到底,有木质阶梯通下去,这地下室比想象的还深很多。 高洁跟着我探身往下看,不料有阵阴风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握在手里的手机拿捏不稳,竟然掉落下去,顺着木阶滚到地下室底部。高洁在单位任事繁忙,电话短信没黑没白的整天不断,她担心手机摔坏了耽误正事,当即就要摸着黑下去寻找。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关着,并且忘在住处没带过来,否则此时打个电话,要是高洁的手机没摔坏,一听铃声便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这时我却只好跟她一起去找。谁知那木阶古老腐朽,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们刚下到一半,木板突然断裂,好在地下室底部平整,又是随着朽木摔落,才没有伤到哪里,可仍是摔得不轻,满头满脸是土。另外木制台阶塌落,再想从原路返回却不容易,除非上面有人接应,但这楼里非常隔音,喊破了嗓子恐怕也不会有人听到,手电筒也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暗骂一声倒霉。今天真是脚心长痦子——点儿太低了,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向四周照了照,看到地下室狭长深邃,人在其中,两端都看不到尽头。 我和高洁都知道这座古楼最初只住一家人,后来才改为多户居住的公寓。以前的大宅中为了防备变故,多设有秘道暗室,因此地下室贯通相连并不奇怪。 那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机,只燃烧了片刻就烫手了,我只好先将它灭掉,牵了高洁的手摸索着向前而行,想探明这地下室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黑暗中,高洁似乎撞到了什么物事,叫道:“等一下,这里有些东西。” 我问她:“是手机吗?” 高洁说:“不是手机,这是个……木头柜子。” 我等打火机稍微冷却,再次点燃了照过去,发现高洁身前有个古朴的檀木柜子,大概是存放在地下室里的家具,那木柜雕花嵌银,做工颇为精细。 我拽开拉门,就看那檀木柜子里放着一个油布包,里面是个皮制记事本,虽然不是旧时古籍,但看起来年头也不短了,我见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免有些失望,又急着离开此地,便顺手扔在一旁。 哪知记事本那里夹着几页剪下来的旧报纸,被我一扔就散落出来,高洁说:“这是别人家的东西,你别到处乱扔。”说着她捡起来凑到亮处观看,发现泛黄的报纸上有张黑白照片,其中的人脸有些模糊,可冷眼一瞧却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 高洁有些吃惊地对我说:“这是住在101室里的女子?” 我接过来看了看,的确像是同一个人,奇道:“报纸上的字还是竖排版,可不是近年刊印的……”我又往照片旁的文字扫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民国23年!” 我们粗略一看,本子里的新闻剪辑,全部来自当年不同的报纸,记录着同一则内容离奇的新闻,事情发生在民国23年。 (五)深山幸存者 咱们国家现在采用的是西元计年法,西元就是公元,以耶稣诞生为元年。我历史学得不是很好,要问我民国23年具体是哪一年,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算不清楚,但对于年代还有些直观的认知,晓得这些报纸上刊载的旧闻,发生在七十多年以前。其内容大同小异,无需细读,只看标题也能知道个大概:是说民国23年一架飞往龙华机场的客机,在飞行途中遇难,坠毁于山区,全机乘客仅有一人幸存,而且此人是个年轻女子,她在深山里失踪了很多天之后,竟奇迹般的得以生还。 我感到有股寒意涌上心来,该事件幸存者的照片,与我之前在101室看到的女子完全一样,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们俩是同一个人。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数十年前旧报纸上的照片已经模糊泛黄,怎能拿来于现实中的人物比较?其实照片里幸存者的脸部,只是与我在隔壁见到的女子轮廓相近,具体特征无从对比,但那同样冷漠的眼神,即使在照片里也能显露出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绝望,我相信这一点是不会看错的。 高洁也有相同的感受——几十年前深山坠机事件的幸存者,就是刚才出现在101室的女子。 这个女子坠机未死,已经算命大了,至于怎么能从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中活着走出来,更教人难以想象。而且时隔数十年之久,她即使活到现在,该有多大岁数了?可她的形貌与这张老照片上的影像比起来,看不出有任何显著变化,不是亡魂又是什么? 此时打火机又烧得烫手了,我们心里越想越是发毛,也不敢再摸黑往前走了,就将柜子推到地下室入口处,正待攀上去返回102室,却听身后传来“嘎吱吱、嘎吱吱”的木板开合声。 高洁听到声音,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是那个有鬼的房间!” 虽然这地下室里漆黑一团,但我还能辨别发出响动的方位,也知道是101室的地板盖子被揭开了,只听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逼近,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我心里也有些发慌了,忙对高洁说:“快走!”随即将她扶上柜子,我紧接着也爬了上去。忽觉腿上一紧,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借着地下室入口透过的微弱灯光回头去看,就见有张苍白冷漠的脸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果然是那空屋里的亡魂。 我周身寒毛倒竖,猛然想起“算卦的”说我过不去今天了。一霎时骇异难言,但也是情急拼命,感觉手中抠到一块脱落的楼梯木板,就拽下来对准那女人的脸狠戳过去。木材前端尖锐,戳在那女子的脸上竟然贯脑而出,脑浆鲜血溅了我一身。 那女子身体向后仰倒,“咕咚”一声摔在地上,我也被吓懵了,在高洁的协助下,攀住楼梯爬出了地下室,返身合上地板,心里“扑通扑通”跳成了一团。 当时我的脸色大概难看到了极点,也将高洁吓得不轻,她焦急地问道:“你要不要紧?伤到哪里没有?” 我惊魂未定,觉得自己脸上热乎乎的,用手一抹发现都是鲜血,心里十分后怕,喘着粗气对高洁说道:“我把那女鬼杀了……”可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且不论世上有没有鬼,其物毕竟是魂魄所化,不应具备形体实质,怎么可能有血有肉? 我隐隐感到事情不妙,也许101空屋里的女子与空难事件的幸存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容貌气质非常接近,多半属于有血缘关系的直系后代,很可能我是将活人当成了鬼,结果将她误杀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必定会面临十分严重的后果。 高洁是关心则乱,她也有彷徨无措:“人命关天,这可怎么办?” 我说:“大不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一命填一命也就是了。”但真去自首也得先搞清楚了,地下室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跟几十年前坠机事件的幸存者一模一样?为什么康老太咬定那个房间空置多年,里面根本没有人居住?总之要先找康老太问个明白,然后再做道理。 我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恐慌,一刻也不想在这房间里多呆了,带着高洁到走廊另一端,叩开了康老太的房门。 不等我出言发问,康老太看到我脸上的血迹,就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面色惨然,不住口地念着:“佛祖慈悲,佛祖慈悲……” 我和高洁见状愈发觉得蹊跷,满肚子疑团想问,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康老太将我们拽进房里,说出了这座古楼里发生过的往事:此楼始建于1869年,处在隅园路租借区的上风头,临近“跑人场”,与跑马、跑狗鼎足并称“三跑”,乃是最繁华处所在,因此位置极佳。民国年间有个叫陆维贤的士绅,买下了隅园路13号。他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然是证交行业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所谓“证交”,是以股票和公债作为投机的筹码进行交易的行为。在这个投机市场中活动的人物,发财的心理虽然相同,手段却各有巧妙,好比群鱼争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最普遍的现象,赚钱多少就看你本事大小了。但在大风大浪中,还有一种特别大的鱼,张开血盆大口,把大鱼小鱼虾米一同往下吞,这就是与政府特权阶层挂钩的超级机构,陆维贤便是这个机构中的精英。他出身名门望族,又做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所以钱多得很,可谓春风得意。 当时陆维贤的妻子林青,长得十分貌美。但有懂眼的人断她是克夫之相。陆维贤并不迷信,从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在迁入隅园路13号之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一次林青探亲回来,乘坐的飞机途中失事,坠毁于“门岭”附近。那一带都是山地密林,碍于条件所限,根本无法救援,都以为林氏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她居然活着从深山里走了出来,随后被山民发现获救。作为坠机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各大报纸期刊争相报道。 林青讲述坠机经历时说:他们共有五人幸免于难。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野岭中走了很多天,靠吃野果充饥,饮山泉解渴。可怜其余四个人,有的被野兽拖走了,有的掉到山崖下摔死了,最后活着走出来的,仅有林青一人。 陆维贤认为妻子能够死里逃生,实属万幸,自此对她呵护备至,唯恐再次失去爱妻。可他逐渐感觉到从坠机事件中生还的妻子有些反常,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可要说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又难以说清楚。 (六)肉身菩萨 陆维贤倍加留意,终于发现了妻子行为诡异,从来不吃不喝,不是一顿两顿或是三天两天,而是一直不吃任何东西,每次吃饭都假意遮掩,把食物偷偷倒掉。陆维贤大惑不解,甚至怀疑出现在家中的妻子,是那深山里什么怪物变的,真正的妻子早就死掉了。为求个水落石出的结果,他就开始着手调查,收集了很多当时的报纸新闻,并在暗中窥觑妻子的一举一动,最后将事情挑明,当面逼着林青吃东西。 林青见实在隐瞒不过,只好吐露了实情,坠机时确实有五个人幸存下来,但那深山里没有野果和山泉,走出许久都看不到人踪兽迹,这几个人饿得眼珠子都绿了,眼瞅着要被活活饿死,却意外发现了一座藏在山崖峭壁间的古庙,那庙里供了个神龛,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所留的古迹,有具古尸盘腿坐在里面。 那古尸面容肌肤栩栩如生,肌肤红润,似是吹弹可破,最奇怪的是尸身上散发着一种异香。 几个幸存者里有位比较有见识的人,他告之其余四人,这是得了道的“肉身菩萨”,其元神已化,空留躯壳在此。相传当年唐僧是金蝉长老下凡,吃他一块肉,既能长生不死,咱们有幸见到这尊坐化的“肉身菩萨”,也是旷世难逢的机缘。 其余几人听他这意思,竟是要吃这古尸的肉了,真是“天黑没有人心黑,山险怎及世道险”?他们当中有的人信教,宁死不肯为之;有的人则认为饿死事小,吃死尸的肉未免太恐怖了,连上千年前的古尸都吃,那还是人吗?也有的人受到启发,古尸是不能吃,肉身菩萨也吃不得,这等惨同佛面刮金的事,做了必遭报应,但眼前不是就有活人可以宰了吃吗? 结果彼此间发生了争执,完全是以性命相搏,林青劝阻不住,混乱中不知被什么人推倒,头部撞在岩壁上,就此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那四个人都已不见踪影,也许全从峭壁上滚落深涧摔死了。她求生心切,也因为饿得狠了,除了自己和岩石泥土,看见什么都想吃,忍不住就用碎石片从古尸身上割下肉塞进嘴里…… 从那开始林青就再也不思饮食,一看见食物就感到恶心,独自在深山里徘徊了很多天,才终于获救返家。她乞求陆维贤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此时她也追悔莫及,后悔不该吃那“肉身菩萨”,恐怕迟早要遭天谴,但与夫君情深似海,实在不忍分离,哪怕多聚一天也是好的。 陆维贤儿女情长,暂时原谅了妻子,可晚上一想到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曾吃过死人肉,不免越想越是恶心,更感到十分可怕,试想天底下哪有人常年不吃不喝还能生存?这事好说不好听,一旦被外人知道了就会身败名裂,他狠下心来,找把刀摸黑割掉了妻子的人头,正准备荒园埋尸,不料又有颗完全一样的头颅,从那死尸腔子里长了出来。 陆维贤发现面前的妻子眼神里透出一股邪气,如果说刚从深山里逃出来的时候林青还是个人,现在却不知究竟变成什么东西了,吓得他胆都寒了,趁着妻子还未起身,挣扎着往外就跑,所幸被家中的仆妇康老太所救。 康老太吃着一口长斋,曾在乡下替人扎鬼驱邪,略有些民间方术,识破林氏变成了“尸蛊”。什么叫“尸蛊”?“蛊”是养在器皿里的邪祟之物,“尸蛊”顾名思义,就是人死后可以行动,不是魂魄未散,而是由于尸身里有别的东西。 康老太匆忙将诵读多年的“南无妙法莲花心经”取出,烧成灰撒在房间周围,才暂时把这女尸困在房中。香灰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好又到庙里请来一串由高僧开过光的念珠,一粒粒钉在楼中,把那行尸镇在了墙壁夹层里,也和死人一样积年累月不动,身上积尘甚厚,但没发生腐烂,仅有头发和指甲还继续生长。 陆维贤当时受惊过度,没过多少天就疯了,最后掉进江里做了死漂。人们不知其中详情,只是见陆维贤落得这等下场,都道隅园路13号古楼邪得厉害,居者难得安宁,谁住进去谁倒霉,因此几易其主,始终没人敢长期居住。 从此古楼藏尸,但历年既久,木珠腐朽,效力渐失,那女尸又开始活动起来,康老太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她得知我们到102室收拾旧物,以为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康老太说完经过,就催促我们趁那东西还没活过来,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我和高洁听得心惊肉跳,从漆黑的楼道里出来上了车,开出很远还没回过神来。这时差不多快到午夜十二点了,马路上已看不到行人。 我寻思得想办法找人帮忙,毕竟康老太还在楼里,可找谁呢?这种事说出去谁能相信? 这时高洁突然问我:“今后咱们两个人都在一起好吗?” 一同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我感到与她之间的隔阂消除了不少,甚至开始有了好感,就坦言说道:“我这个人的命不太好,少年不立,祖业难靠。要说我祖上根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我吃亏就吃亏在没赶上好时候,到了我这辈儿,那是咬王八的尾巴——苦点了,我就好似那老爷庙的旗杆,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淋,六亲不靠,身边连个能遮风挡雨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跌倒自己爬起来。这些年钱是没少挣,但有财无库,进得多出得广,不知不觉也没落下,只见鱼喝水,没见两鳃流,眼下都混成三无人员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咱俩就归堆儿算了……” 这话还未说完,忽然有张白森森的人脸,张着黑洞洞的大嘴,披头散发地从车窗前挡上倒垂下来。 我们抬眼一看,吓得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那女尸竟从楼里追了出来。可在这一瞬间,由于车子在行驶中被挡住了视线,斜刺里撞进了路边施工的沟渠里,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觉眼前一黑,脑子里空落落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冥冥默默之中,我感觉到身上好像被寒冰戳中,不由得全身一振,顿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车子是栽进了一个满是泥水的大洞里,车内的安全气囊全开了,一旁的高洁满脸是血,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将高洁拽出车外,此时工地上有几个人跑过来帮忙,才将我们从深渠里拖到地面上。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人急着问我洞里还有没有人?我这才知道这地方在修隧道,正要填埋涌上来的地下水,水泥都灌了一半了。 我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泥水中伸出两只指甲极长的人手,知道那女尸也掉进了水泥洞里,于是勉强摇了摇头,胸口肋骨断了两根,想说话却疼得开不了口。周围赶来的民工们以为下面没人了,七手八脚地将我们送医院抢救。 我过了两个月才出院,高洁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亡。那具“女尸”则被水泥永远凝固封埋在地下,这件事大概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了。高洁的死对我打击很大,心里的伤痛许久难以平复,只好转投到张海涛的公司里做事,想换个环境彻底忘掉这场噩梦般的恐怖经历。后来我也曾去过隅园路13号找过康老太,可那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人,整座楼都是空的,或许我只是遇到了徘徊在那座古楼里的一个幽灵,真正的康老太早就被那女尸吃了。 高速公路上的暴雨仍然下个不停,这条漆黑漫长的公路似乎没有尽头,臭鱼和阿豪听我讲了这段经历,都是连声嗟叹,又不免啧啧称奇,藤明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也在旁边静静倾听着我的述说。 我说我出生的时候,我曾祖父还在世,他当年开过道场,懂得命理,将我的生辰八字一批,就说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有场劫数,恐怕很难躲得过去。于是给我留下一块被称为“鸭头绿”的老种“沉香”挂坠,那是块罕见的“活沉”。所谓“沉香”,即是古树被大蚂蚁巢筑之后,蚁食石蜜树脂,遗渍香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生成的沉香,凝而且润,有种神秘奇异的香味。“活沉”里更是集结着千百年天地之灵气,曾祖将我的姓名和年月日时阴刻其上,叮嘱这辈子要永远戴在身边,一刻也不能摘下来,它接得人气久了,就能给人挡灾度劫,相当于一个换命替身。以前家里人没告诉过我这件事,只说那是个趋吉避凶的长生符,让我永远不可摘下。我掉进施工渠的时候,这“活沉木符”就碎了,当时没怎么多想,事后才听家里长辈说起,可能正是这枚长生符救了我一命,否则我那时候早就归位了。直到张海涛死亡之后,我用前事加以印证,才知道布袋相法果是神数,却不知我躲过了那场命中注定的劫数,后运会是怎样。 臭鱼追问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档子事,那座楼里的女人到底是鬼是怪?” 我摇头说:“这件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阿豪据理推测:民国年间发生的坠机事件,应该确有幸存者,陆维贤的妻子正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在深山里吃的古尸,却未必会是什么“肉身菩萨”,甚至连人都不是,天知道那是个什么“怪物”。估计古尸身上的肉很可能极其特殊,也许具有某种再生细胞,被人吃下去之后就寄生于腹中,所以这个女人可以不吃不喝的生存下来,除此之外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当她被陆维贤割去脑袋之后,就立即死亡了,但她肠子里的东西却没死,并使尸体重新复原,这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会动的“容器”,所以康老太才说这是“尸蛊”。 阿豪为人精明,他对我说:“你讲的这件事里有个细节非常古怪,不知道你自己留意到了没有?”陆维贤的妻子是在深山里吃了“肉身菩萨”,死后才变成“尸蛊”。据你所说几十年前那场空难的坠机地点在“门岭”,我告诉你,咱们此时经过的这条高速公路,就贯穿“门岭”山区。 我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相传此地多有古怪,我们沿途驶出了很远,始终没见到别的车辆,种种反常迹象都显示出不祥的预兆,但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举措,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了。 藤明月见我陷入了沉默,就说:“大概是天气恶劣,导致这段高度公路被关闭了,没必要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但要谨慎驾驶,避免发生事故。” 臭鱼连声称是。可天黑路滑,车灯所照之处全是漫天雨雾。驾驶员面对这种路况实在受罪,很容易打瞌睡,谁再讲个段子给大伙提提神? 我想起前事,不免惊疑不定,没心思再胡侃了。 藤明月可能也不想听我们讲些怪力乱神恐怖血腥的事情,就给众人讲了一段她祖上做生意的事迹。 藤明月讲的第肆个故事宝镜 第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第四个故事:宝镜 藤家是名门望族,世代都有家谱可查,据说宋时出过一位巨商,后世提及,皆尊其为“藤翁”。 藤翁出身在商贾之门,家里财旺人不旺,身边没有兄弟姐妹,年轻的时候父亲亡故,为了保住家业,他只好弃儒从商,做起了生意,却因读书读得迂腐了,不懂经商之道,接连做了几笔赔掉血本的买卖,欠了满屁股的债务,不得不遣散了家里的仆役和店中伙计,又变卖了全部田宅商铺,勉强将外债还清。 藤翁想到自己守业无方,赔光了祖辈传下的产业,如今更无片瓦容身,恐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时日了,不觉又是羞愧又是悲哀,再也没有面目活在世上。于是独自来到苏州城外的荒郊坟地,找到一棵歪脖子老树,拴了个绳套搭在树上,看看左右无人,准备两腿一蹬图个了断。 藤翁刚把脖子伸进绳套,忽觉双腿被人抱住,他被吓了一跳,低头看去,见是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乞丐。 乞丐年纪只有十五六岁,比当时的藤翁小不了多少,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发髻枯黄,好像被火燎过一般,但容貌还算清秀。他仰面叫道:“先生何故轻生?” 藤翁被缠不过,只得如实相告,也无非说是:“我本为商作贾,奈何周转不善,重资散尽,翻身无望,又没别的本事,苟活下去只能和你一样乞讨为生,所以打算在这上吊。”说完一摸囊中还剩下一些铜钱,就掏出来交给那乞丐:“我这还有几十个大钱,我留着也没用了,你拿去吃顿饱饭,等我吊死之后,劳烦小哥你行行好,帮忙挖个坑把我埋了,不至被狼撕狗掳暴尸荒野,我到九泉底下也念着你的好处。” 那少年乞丐接过铜钱来数了数,又对藤翁说:“先生有此本钱,何愁生计无着?” 藤翁心想这叫花子多半没见过钱,不知道几十个铜钱是什么概念?时下买个鸡蛋也要三五纹,这几十个铜钱也就够吃顿家常便饭,能做什么生意?想当初我们藤家流水般的买卖,哪一笔不是几万两雪花白银? 乞丐说道:“古人曾言——盈千累万之果,无非一核所生;烧山燎原之火,也无非是一星所发。因此本钱不在多寡,而在于如何生发使用。我有志为商,却苦于无本,今蒙厚赐,无以为报,愿与先生合伙经营。先生出此本钱,我则尽绵薄之力,此后开商立埠各占半股。” 藤翁听这要饭的言语不俗,没准也是蒙难不遇的世家之后,说不定倒有些手段,但说到能用几十枚铜钱开商立埠,未免是信口雌黄了。他觉得自己寻死又不必急在一时片刻,不如先看此人怎么折腾,于是暂且罢了上吊的念头。 藤翁问那乞丐:“咱们这就算是合伙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做什么买卖呢?” 乞丐兴高采烈,拽着藤翁进了城,用尽那几十文钱,在街市上买了一只彩羽高冠的雄鸡和一块猪肉,又找了家便宜的客栈住下。 藤翁知道这时候二人身上已经不剩半个钱了,人家客栈伙计是看自己衣衫齐整,才肯让我们住店,到明天还不起店钱,却又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跟这厮胡混,真把我藤家的脸都丢尽了。 趁着藤翁后悔之际,那少年乞丐已将鸡和肉摆在桌上。他把藤翁拉过来,一同跪在地上说,今天合伙经营,理应祭祀神明,立下盟誓,从今往后,结为金兰兄弟,福祸与共,彼此无欺。 藤翁以为这叫花子无非图一餐饱饭,老大不耐烦地跟着叩了头,换过帖子,结成八拜之交。至此才知道那少年乞丐姓李名缜。 藤翁询问李缜:“贤弟,此刻日已过午,咱也该祭五脏庙了,这只鸡怎么吃?” 李缜自此也对藤翁以兄长相称:“兄长饿了也得忍着,因为这只鸡和这方肉,乃是你我起家之本,哪能随随便便地吃了充饥?” 藤翁大奇,就见李缜忙碌起来,到客栈中借了调料炉灶和一个食盒,把鸡肉和猪肉熏沐鲜洁,合以五香调以五味,盛在食盒里插上草标,带到市心贩卖,得钱三百文。 当晚回来,李缜对藤翁说:“为商之道讲的是以本图利,明天恰逢云栖寺降香,要连开十日庙会,必定游人如织,正是你我兄弟以本图利的大好时机,咱们应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藤翁深以为然,二人当即买回纸张竹管,连夜将剩下的彩色鸡毛扎成风车,那风车当中贯空,用嘴稍微一吹,便会发出咿喔鸣动之声。转天赁了辆小车推到庙前,每只卖三四文,引得无数小儿争购。一盏茶的功夫就卖了个净光,获利数百钱。 兄弟二人起早贪黑,一连几天依法施为,很快就赚了几十贯铜钱,但街上有很多人看了眼红,也开始跟着效仿,生意便不好做了。 李缜见状对藤翁说道:“兄长,咱这买卖算是做到头了,得再想个别的营生。” 藤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用这几十贯钱能如何运筹经营,索性就当甩手掌柜了,说道:“全凭贤弟主张。” 李缜道:“今年春雨来得却早,弟与兄长当到山中一行。”于是拿本钱置办下黄豆糯米和甘蔗霜,二人随即取道进山,那江南之地,山里也人烟凑集,便在有村镇的地方租了间房,支起一口大锅,用那甘蔗霜炒熟黄豆糯米。 甘蔗霜是甜的,炒出来便是糖豆、糖米,二人看有乡下小孩过来,就取出糖米,诱使小孩们到山上拾取竹笋来换。不出半个月,收来的新鲜竹笋已堆积如山,打成捆装车运到苏州城里。所费无几,但获利甚大,几趟下来就赚得盆满钵满,可没过多久,便陆续有旁人开始学着这么干。 李缜又说此计不可久长,又同藤翁拿了本钱转做别的营生。哥儿俩这生意就像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日益兴隆,几年后已是坐拥巨资,开庄立埠,四方客商无不敬重。 藤翁见如今光景远胜祖业十倍,不禁感慨万千,挽着李缜的手说道:“愚兄当年不懂贸易经营之道,差点就吊死在荒坟野地里被狼撕狗啃了,能有今日全赖贤弟之力,现在咱这钱也赚够了,应当一分为五,我取其一,回归故土娶妻生子,享几年清福,其余四分都归贤弟所有,如此可好?” 李缜道:“若非兄长当年不弃,甘愿出资为本,小弟哪里能有今日?咱们兄弟盟誓时说的那些话,至今言尤在耳。天地神鬼共鉴,所以这生意是两家的,你我各占其半,兄长如果打算图个清闲,生意可交由小弟照料,兄长只管在家中坐收红利便是。” 藤翁大为感动:“贤弟待我,真乃仁至义尽。”他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就娶了个妻子在家享福。平时修桥补路斋僧礼佛一心为善,生意上的大事小情都交由李缜处置。 某天有个胖大和尚化缘至此,到藤翁家用罢了斋饭,宾主闲谈之时,那和尚忽然说道:“贫僧观施主宅中有股妖气。” 藤翁历来虔诚,十分迷信鬼神,闻言着实心惊,忙问:“我师慈悲,这该如何是好?” 胖大和尚说道:“施主勿虑,贫僧当年云游西域,偶获一面古镜,也是有来历之物。聚天地日月精华,按奇门遁甲捡取年月时日下炉开铸,上有金章宝篆,多是秘笈灵符。”说着话取出一个木盒赠给藤翁,嘱咐他要在今天晚上月圆之时打开来看,如此必定可保家宅平安。 藤翁连声称谢,那和尚却不受挽留,出门径自去了。 当晚月明星稀,藤翁同李缜在园中饮酒,说起今天得了一件镇宅宝物,当于贤弟同观此宝,于是取出木盒打开盖子,只见盒中果然是面古镜,铸以螭纹龙篆,一看就是千年前的上古之物。藤翁借着月光,惊见身旁有张毛绒绒的怪脸,而自己身旁所立正是结拜的兄弟,不禁吓得呆在当场。 李缜被那古镜一照,也自脸色大变,连忙合上木盖,然后跪倒于藤翁面前,含泪拜了几拜,他低着头一语不发,转身回屋关上了房门。 藤翁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想去找兄弟问个究竟,可推开房门一看,那房中哪里有人,却卧着一只黄顶狸猫,早已气绝多时。 藤翁恍然醒悟,自己当年看见狸猫搏蛇,情势岌岌可危,便投石相助,救了狸猫的性命。可能是这狸猫后来得了道行,就在自己穷途末路之时前来报恩,又何曾有过害人之意?想不到自己误听那妖僧谗言,断送了手足兄弟。他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只好将狸猫厚葬。一气之下又把那古镜投到了江中。 臭鱼和阿豪对藤明月的故事很感兴趣,我却没心思认真去听,只望着车外的雨雾出神,心里越来越是不安。 我看藤明月讲得也差不多了,就说:“以后真得请藤老师到我们那去上上课,给大伙提高一下素质,但现在咱们有必要讨论讨论眼下面临的处境了,我感觉再这么往前开下去,即使把汽油全部耗尽也抵达不了出口。” 臭鱼说:“是够奇怪的,咱的车速虽然不快,可看里程表上的公里数,这段高速公路也早该到头了。” 阿豪说道:“至少开出好几个钟头了,这倾盆大雨却下得不曾歇气,天也始终黑得像抹了锅底灰。”他说着翻开车里的地图,将这片区域指给我看:“从距离上判断,地图里根本就没有这条路……” 此刻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迷失在这条高速公路中了,这是以往连做梦也梦不到的恐怖状况。我不免怀疑这条路本身有问题,沿途往前恐怕永远都不是了局,可停在原地不动更不是办法,那就只有调头折返了。 臭鱼插言说道:“先别忙着做决定,作为驾驶员我必须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剩下的汽油根本不够回程了。” 阿豪皱眉道:“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原路返回了,这条高速公路是通讯信号的盲区,周围又黑漆漆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别指望有人帮忙,所以咱们只能采取自救,那么就剩下两种选择了,一是停车等到天亮,二是继续往前开。不过我有种很不祥的感觉,停下来等候和继续向前的结果都一样,这场暴雨不会停,天色也不会放亮,深山里的高速公路也会无休无止般延伸下去,为什么会这样呢?咱们必须先找出这个原因,搞清楚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才有可能想办法离开。” 众人深感无助,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臭鱼猜测说:“操他大爷的,许不是误入了死人所走的‘阴阳路’,再往深处走可就坠入黄泉了。阴曹地府什么时候见过太阳呀,所以这天总是黑的。” 我看藤明月被臭鱼的话吓得脸上变色,就宽慰她说:“你别听臭鱼瞎猜,阴曹地府里什么时候通上高速公路了?我还说那地方通民航呢,反正也没人坐过。” 臭鱼不服气:“依你说是怎么回事?” 这时阿豪看到车灯照到前方有块限速120KM的路牌,招呼臭鱼把车子停下来说:“我觉得咱们是迷路了,也许一直在围着一段路绕圈。我先下车到那牌子上做个记号,然后往前接着开,再看到限速牌的时候检查一下有没有记号,这就能确定途中看到的是否皆为同一路牌了。” 我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外边黑灯瞎火的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东西,所以我得跟你一同下去,咱俩也好有个照应。” 藤明月抓住我的手,十分担忧地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地方很危险,贸然离开车子可不是个好主意。” 我感觉到藤明月手指温软滑腻,不由得心中一荡,实不忍让她替我担惊受怕,但此刻遇到危难,我更不想露出胆怯之意,于是硬起心肠说道:“别忘了有这么句话——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阴沟里才翻船呐,我是不怕有危险,就怕没危险。”说完摸出英吉沙短刀防身,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臭鱼也不放心,抻着脖子对我说:“谁告诉你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他妈的绝对是句坑人的话,当年就害死了不少我党的地下工作者,你们俩还是留神点吧。” 我听这话心里也不免有些犯嘀咕,忽然想起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某条路上常出事故,横死得人太多了,一到深夜里便有孤魂野鬼出没,它们专在路上引发车祸。只要想法把别人害死了,就能找着替身使自己重入轮回,我们要是真遇上这种事,只怕也会凶多吉少。 这些念头出现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好在车子就停在了限速牌旁边。 我跟阿豪冒着雨从车上下来,瓢泼大雨哗哗下个不停,离开车灯的照明范围,眼前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我不敢过多耽搁,摸黑找到限速牌下的立柱,正想用刀子刮漆做上记号,天上突然有几道闪电出现,随即是雷声如炸,我眼前一片雪亮,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这条公路两旁山峦起伏,覆盖着莽莽苍苍的林海。 如果没有走错方向,我们途径的高速贯穿“门岭”地区,可那里也就剩个地名了,现今哪还有什么原始森林? 我和阿豪两人看到林海苍茫,都惊得呆了,心底涌起一股不可明状的寒意。忽然听到留在车里的两个人大声呼叫,语调又是急切又是惊恐,好像发现有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正在逼近我们。 臭鱼嗓门又大又高,他探出头来声嘶力竭地叫道:“快回来……快回到车里来!你们后边有东西!” 我借着忽明忽暗的闪电,转头望向身后。除了漫天雨雾,高速公路上空无一物,没发现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我们本来就悬着个心,虽然不知道此刻出了什么变故,但感觉到情况十分不妙,没胆子留在原地了,急忙冒着雨跑回车里。还没等我把车门带上,车子便在臭鱼的控制下蹿了出去。 臭鱼像是要逃避什么要命的东西,但在天黑路滑,能见度极差的环境中开快车,无疑是自找倒霉。事故往往发生在一瞬之间,我想提醒他却为时已晚,车子果然撞到了路边的护栏。 这段高速公路是在山里,路边是个斜坡,周围黑咕隆咚看不清地形,感觉上像是森林茂密的山谷,车子撞穿护栏就顺势滑进了深谷,最后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停了下来。幸亏我上车后就立刻系好了安全带,否则在如此剧烈的颠簸中,早就把脑袋撞进腔子里去了。 我脑中一阵眩晕,整个人都懵了,感觉身上冷飕飕的,迷茫地问道:“这是谁们家冰箱门忘记关了?” 我又用力摇了摇头,勉强恢复了意识,发觉凄风冷雨从破裂的车窗里贯进。车头撞得变了形,好在没人受伤,但车门打不开了,只好分别从车窗里爬到外边。 阿豪见车子算是彻底报废了,而旁边山岩向内凹陷,就让众人过去避雨。 我从车里取出应急箱跟了过去,问臭鱼道:“刚才你在公路上乱叫什么?你这么冒冒失失的,险些把大伙的命全搭上。咱俩倒是光棍一条,死了也就罢了,阿豪家里却是有老有小……” 臭鱼不等我把话说完就争辩道:“你知道那条高速公路上有什么东西吗?我可是救了咱们大伙的命。” 藤明月也显得惊魂未定,她在旁边对我点了点头,表示臭鱼所言属实。 阿豪莫名其妙,问道:“高速公路上好像什么也没有,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 藤明月简单说了经过,我和阿豪听完均有毛骨悚然之感,原来在先前雷声滚滚闪电交错之际,她从倒后镜里看到两个光点,那光点离得很远,似乎是什么车辆的远光灯,她和臭鱼见有别的车辆经过,都感到一阵欣喜,寻思着可以向过路的司机打听一下,这条高速公路究竟在什么位置,不过向后一望,路上却是一片空寂,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随即发现,只有在倒后镜里才能看到从远处接近的灯光。 臭鱼说当时真是慌了神,想不出那亮点为什么只能从倒后镜里看到,更不知道它从远处接近咱们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招呼你们赶快上车逃开,现在想来,那东西也未必是灯光,搞不好是困在路上的亡魂,你们听没听说过“游魂扑影”的事?比如一个人走在路上,无缘无故摔了一跤,起来之后便身患奇疾,回家之后做噩梦说胡话,用不了几天就一命呜呼了。那即是被鬼碰到影子上了,如若是让亡魂直接扑到身上,人倒在地上当场就死了。我看这条高速公路上确实有鬼,被它追上来能有咱的好果子吃吗?所以才奋不顾身驾车逃命。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都是在所难免的,这种路况谁能保证百分之百不出事故?你们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就该知足了,怎么不但不感谢我救命之恩,反倒没心没肺的埋怨上了?我还有地方说理去吗? 我和阿豪极为吃惊,路上那间诡异的药铺、失踪的陆雅楠、停止的时间、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这个漫长的夜晚仿佛是场做不完的噩梦。这许多无法解释的怪事,是否皆与门岭深山里的“肉身菩萨”有关? 此时车子从高速公路上滑下山谷,大雨滂沱中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见周围有任何异状,但想从湿滑的山坡上返回公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公路上很可能有鬼魂出没,谁活腻了敢再回去? 阿豪认为此时此刻确保安全最为紧要,这片林子里即便没鬼,也可能存在伤人的野兽。留这岩根下并不稳妥,应该到附近找找有没有山洞一类能够容身的所在,但不能离公路太远,否则就真迷失方向了。 众人均觉阿豪言之有理,纷纷点头同意,当即打开手电筒,在漆黑的树丛间摸索前行。 我看藤明月神色痛楚,举步艰难,就停下来查问。得知她刚才扭伤了脚踝,由于地势陡滑,也没办法背着她往前走。我想起还有一卷胶带,就掏出来扯开,给她在脚踝上裹了几圈。 藤明月忍着疼问道:“这是……胶带吗?” 我宽慰她说:“胶带是没错,可不是一般的胶带,你大概有所不知,我们公司专门倒腾药品和医疗器材,所以我也算半个大夫,咱这胶带和麝香虎骨膏药属于同一系列,出了名的省优部优产品,远消海内海外,你仔细闻闻是不是有麝香的气味?麝香虎骨这东西能舒筋活血,治疗跌打损伤最有奇效。其实咱中国药品里是草药不值钱,而各种生物器官却最为贵重。像什么牛黄、麝香、鹿茸、狗宝、虎骨、犀角、羚羊角,这些都是非常值钱,也是很难得到的东西。比如麝香就出在关东三省,那即是香獐子的肚脐儿,每逢到了夏季,香獐子把肚脐儿张开往山里一趟,引得那各样的昆虫一股脑地往它肚脐儿里钻,那肚脐儿一痛就闭上了,把虫子全憋死在了里面,久而久之会产生了一种分泌物,带有很特殊的浓厚香气,这就算养成宝了。可香獐子也知道自己的肚脐儿是个宝物,如若发觉有人来捉,它就一边撒腿乱跑,一边把肚脐儿毁了,宁死也不让别人得着。我们这种胶带里采用的原料,就是野生的当门子麝……” 藤明月不太相信:“我看这只是用来固定物品的普通胶带,哪里会有舒筋活血的功效,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变成宝贝了。” 我对藤明月说:“这话从我嘴里讲出来是有些不太合适,很容易被人误解为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常言道卖瓜的不说瓜苦,卖酒的不说酒薄,也难怪你不信,换了我是你我也不信,但有机会你到外边打听打听,我们这种胶带对付跌打损伤,绝对是治一个好一个,治一百好俩五十,连那男女老幼五劳七伤春秋前后咳嗽痰喘都捎带着给治了,气死华佗啊。” 臭鱼在旁拆台说:“你就轮圆了吹吧,如果真有这种胶带,全世界医院早都得关门大吉了。” 或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也或许是我把藤明月脚踝的血脉揉开了,反正她缠上胶带后就没有先前那么疼痛了。我正想趁机自夸一番,以证明臭鱼毫无见识,却听一旁的阿豪低声叫道:“你们看那边,那是什么呀?” 我们站起身顺着阿豪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远处有片暗红色的光斑若隐若现,但视线被雨雾遮挡,看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在那发光。 黑漆漆的森林神秘莫测,我们都以为那是灯光,而且能用肉眼直接看到,应该不是高速公路上的亡魂。有灯光的地方就该有人家,虽是吉凶难测,却总归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强似摸着黑在林子里乱转。 我们四个人寻着那道光往前走。地势渐行渐低,感觉像是走进了一条山谷深处。也许是茂密阴森的大树遮蔽了天空,走到其中已觉察不到还在降雨,潮湿阴郁之气刺鼻,野生蘑菇布满有着青苔的洞穴,到处都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先前站在地势较高的位置,能够看到那片微光,而穿行在林海中就找不到参照物了,只能凭着直觉往低处走。阴郁的森林越走越深,眼中所见皆是漆黑一团。 树木密密麻麻,地面上落满朽枝腐叶。我们提心吊胆,脚步变得迟缓下来,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深入。这时我发现前面有个白乎乎的物体,离近了仔细一看,发现是座古代的石碑,极高极大,碑上缠满了枯藤,暴露在外的部分,都雕着古怪狰狞的人脸。 臭鱼骂道:“操他大爷的,我记得好像坟头前边才立着这种东西,这地方怎么会有古坟呢?” 阿豪拨开枯枝败叶,用手电照过去观看,奇道:“这不是老坟前的墓碑,你瞧上边还刻着字……” 我闻听此言也凑上前看个究竟,只见碑上刻有三个篆字,笔画繁多,我相了半天面,结果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臭鱼的文化底子远不如我,而阿豪也辨认不出,我们仨算是“猴吃芥末——净剩瞪眼了”。 这时听藤明月说,石碑上的三个字是——“殛神村”。 我有些纳闷地问道:“这三个字连我们都认不出,你能识得?” 藤明月说:“我以前临摹书法碑帖,所以认识几个。” 阿豪喃喃自语地说道:“殛神村……这似乎是个地名……”他又问藤明月:“殛是不是诛灭的意思?” 藤明月点了点头,据她所言,以往有“雷殛”之说。比如某人恶贯满盈,被雷电贯胸而死,便被称为“雷殛”,是受上天所诛。但“殛神村”的名字实在太奇怪了,如果从字面上直接解释,即是将神灵诛灭,是个杀死过神的村子。 我不以为然:“这块石碑形制古朴,至少是几百年前所留。以前的人最是迷信,虽然喜欢谈奇说怪,但也讲究敬畏天地祭祀鬼神,哪有村子敢用这种地名,没准是咱们认错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臭鱼在石碑旁找到了一条被遮住的路径,顺着荒芜的路径向前,可以看到森林深处有片微弱的光亮,好像是个亮着灯火的村子。 “殛神村”若与古碑同存,那真可谓是年代久远了。它何以能够僻处深山与世隔绝至今?我不免怀疑此地与那闹鬼的药铺相似,只怕也不是个安稳的所在。 可众人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牙关打颤,只想尽快找个遮风的地方避险。当下顾不上多想,寻着亮光向前摸索,穿过森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屋舍俨然,确实是个隐在群山环抱之中的村子。 那村中的房屋齐齐整整,形状结构都是一模一样。家家关门闭户,屋里黑压压的没有灯光,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地面上还挖了许多圆形深坑,不过三米多深,内壁砌以青砖,很是平整,大的直径有十几米,小的就如同普通的井口。 我走南闯北,自认为有些见识,却也不知道村子里挖这么多圆坑用来做什么,就问阿豪见没见过? 阿豪摇头表示从未见过,甚至都没听过有这种事。看来这“殛神村”荒废破败,很多年前就没人居住了。 我又说:“这个村子还有个很古怪的地方,怎么家家户户的房屋都一个样子,连房门上帖的神祗都没半点区别?” 臭鱼大咧咧地说:“我看房屋结构相同,可也不算什么怪事,咱用不着少见多怪。” 我们边说边行,走到村子里面,只见屋舍连绵中耸立着一座大殿。殿门前没有匾额,殿顶长满了蒿草,里面同样是死气沉沉的鸦雀无声,使人望而怯步。这似乎是“殛神村”里的一座神庙,从远处看到发出光亮的位置,还在更深的地方。 我到此已是筋疲力尽,提议先到这古殿中歇息片刻,找些枯柴拢堆火烘干了衣服。 藤明月觉得这座大殿阴森恐怖,天晓得里面供着什么牛鬼蛇神,还是别进去招惹为妙。附近空置的房舍众多,不如随便找间屋子,照样可以烤火取暖。 阿豪说藤明月所言在理:“这深山里的村子毫无生气,咱们在里面走了很久,别说鸡犬相闻了,就连蟾蜍蟋蟀的鸣叫声都听不到,更没看见半个活物,大伙凡事小心才对。” 我和臭鱼也没有任何异议,当即走到旁边一间房舍前,推开门,屋里漆黑无光,地面积了一层灰尘,我用手电筒四处照看,但见空荡荡四壁陡然,照到墙角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站着个人,吓得我险些瘫坐在地。 其余三人跟进来将我扶起,再看屋内那人动也不动,我硬着头皮往那人脸上照了照,原来是个圆面大耳的妇人。眉目细长,阔口直鼻,脸上厚施脂粉,两颊还涂着鲜艳的腮红。这屋里并没有尸臭,看不出是死人还是活人。 我们看得触目惊心,都怔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我发现房内还有里屋,随手往里面照视:只见屋子里还站着另外两个人,穿着打扮身量高矮,甚至面容五官,都和先前那个妇人毫无分别,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阿豪疑道:“全是死人?” 我说:“看起来确实不是活人,可怎么都长得这么像?它们的爹妈莫非是台复印机?” 藤明月说道:“亏你想得出,应该是同时所生的三胞胎。这屋里有死人,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臭鱼说:“死人就比活人少口气,有什么可怕的?我看这屋里的人要真是死尸,早该腐烂发臭了,可屋里什么味道也没有,没准都是摆着吓唬鬼的假人……” 我觉得事情古怪,“殛神村”好像已经数百年前就没人居住了,这个古老的村子一定发生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也不知屋里这三个人死去多少年了,为何没有腐烂成枯骨?或许真被臭鱼说中了,想到这我凑近去看那女尸,却见皮肤上带有毛孔,倒不是假人。 我正待再仔细看看,忽听那死人嘴里“咕咕哝哝”一阵怪响,听得人脑瓜皮都是麻的。而那死尸竟然缓缓抬起头来,睁开了两眼,伸手向我抓来。我急忙向后退开,但稍慢了半步,被那女尸的爪子抓住肩头。顿时撕开了几道口子,我被其余三人拖住,跌跌撞撞的一同逃到外边。 雾气越来越浓,外面影影绰绰,似乎村中每间房屋里的死人都出来了,那些人都和行尸似的没有半分活气,最可怕的是不论男女大小,皆是圆头圆脑的一张大脸,长得没有任何分别。整个村子的房屋一模一样,里面的死人脸面也别无二致,这情形在噩梦里也不曾得见。我们几个人吓得胆都寒了,怎么可能所有人都长了一张脸? 众人眼见无路可逃,只得躲进了那座黑咕隆咚的大殿,阿豪和臭鱼关上厚重的殿门,顶上了一人多粗的门栓。 我心中“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用手电照向殿内,发现大殿里塑着几尊泥胎神像,摆有供桌和儿臂粗细的牛油巨烛。皆是积灰数寸,后门落着大栓。又让藤明月察看我肩头的伤势,见没有伤及筋骨,这才稍稍放心。 臭鱼顶住殿门,喘着粗气骂道:“我日他亲大爷的,咱这是进了僵尸村了,亏得闪得快,慢上半步就被它们撕成点心吃了。” 阿豪皱眉道:“即便都是僵尸,也不可能相貌完全一样。你们刚才瞧见没有?这村子里每个人的脸都很相似,已经不能用相似来形容了,几乎就是一个模样。” 藤明月怕上心来:“世人相貌千差万别,纵有容貌相似得紧,也不该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长得一样,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存在?” 阿豪说大伙得做好心里准备了,今天恐怕真遇上过不去的坎儿了。此前在药铺里听说这门岭中有座唐代古墓,解放前还有人在这深山里吃了“肉身菩萨”,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咱们开车在高速公路上怎么也出不去,又误入了全是死人的“殛神村”。还有停滞不前的时间,我想这些事情一定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阿豪说到这问我:“你当初遇见过尸蛊,你觉得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变成尸蛊了?” 我说肯定不是,当年坠机事件的幸存者变成了尸蛊,但隔了几十年还保持着她原本的面容,与“殛神村”里的死人完全不同。 藤明月感到处境绝望,估计失踪的陆雅楠也已遭遇不测,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我劝了她几句,忽然有个念头涌上脑海,立刻对阿豪说:“我看到村子里那些死人的脸上,就突然想到一件事。” 阿豪等人都有几分诧异:“村中那些死人的脸怎么了?” 我说据闻有种“恐怖谷”理论,那是一个对非人物体感觉的假设,在七十年代由日本专家森昌弘提出。他认为制造出来的东西,无论多么与人类相似,但因其自身没有生命,总会与活人不太一样,哪怕这些区别只是百分之一,也会时刻凸显出来,让人觉得非常僵硬恐怖,有种面对行尸走肉的恐惧。 我个人是这么理解——死物和有活物之间存在的距离,即是“恐怖谷”,当然它是否符合原意我就管不着了。刚才看到村子里那些死人的脸,我就突然想到了“恐怖谷”。“殛神村”里的房舍相同也就罢了,可所有人的脸完全一样,这件事如何解释?我觉得不管那些人是生是死,它们都绝对不属于人类,而是某些无法穿越“恐怖谷”的东西。 阿豪最先理解了我的意思,整个村子里的死人脸面相似,已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况且那些死者的脸实在古怪,虽然眼目口鼻具备,却极为僪诡怪诞,就如同没有生命的泥胎造像,很难想象活人长成那副尊容会是什么效果。 臭鱼挠头道:“我可越听越糊涂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村子里那些活死人,难道不是僵尸吗?” 我说:“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出门没带前后眼,否则咱们也不会困在此地了,我只能告诉你,如今在村子里发生尸变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却像殉葬埋祭的土俑,所以这村子里的房屋男女,都跟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似的。” 阿豪说:“这种可能性还真不小,可那些死人都有皮肉毛发,也不太像是土俑作祟,再说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造了这座村子,这些事咱们就猜想不透了。我看殿中甚是阴冷,不如把那供桌拆了点堆火,一来能够取暖,二来还可以用火把防身,然后再合计个脱身之策。” 众人齐声称是,阿豪和臭鱼当即去拆那供桌,桌上有现成的牛油蜡烛和帷幔,亦都是可燃之物。他们俩见我肩膀疼得厉害,就让我和腾明月守着殿门别动。 我坐在地上告诉藤明月不用过于担心,只要有我们三个人在,遇上再大的危难也能履险如夷。阿豪虽然跟我认识的年头不多,但这个老广很讲义气,为人多谋善断,跟我也是过命的交情。那臭鱼以前在体校武术队练过把式,十八般兵器样样拿得起来,谁他都敢打,尤其善使刀枪棍棒。刀是百般兵刃之祖,枪是百般兵刃之鬼,常言说得好:“救命的枪,舍命的刀”,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花枪容易学,又好护身,练刀却很危险,得豁出命去才能练成,不过这座大殿里也没有刀枪,只能拆个桌子腿当棍子使了。兵刃中棍棒为王,你别瞧我不会练,但我懂得这些门道,等会儿我让臭鱼给你耍两趟看看…… 臭鱼拆着桌子骂道:“日你大爷的,我看你小子伤得还是不重,死到临头了还能侃呢?” 我说:“臭鱼我操你舅舅,你再骂我大爷信不信我把你武功废了?” 藤明月对我说:“好了,你先别逞能了,我问问你,你说解放前一架飞机坠毁在门岭,有幸存者吃了肉身菩萨,从而变得不死不老的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说此事应该不假,以前也确实有过吃唐僧肉能够长生不死的传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怪抓住了唐僧,都不肯立刻生吞活剥,偏要等着唐僧的徒弟来救,平白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因为那唐僧长老不能随便吃,狮驼岭金翅大鹏曾说过:“唐僧不劲吓,一吓肉就酸了,必须沐浴熏香放在笼屉里慢火蒸熟,这样的人肉吃下去才有效果。” 藤明月道:“你怎么就知道东拉西扯?我是想问你肉身菩萨是长了什么样的脸,你说这村中古庙里供的神像,会不会就是那具肉身菩萨?” 我说你要是不提我还真没想到,这“殛神村”的名字十分奇怪,或许正是村民把菩萨神灵吃了,受到诅咒才都变成这副模样。可那次飞机坠毁事件的幸存者,是在一处悬崖峭壁上找到了“肉身菩萨”,而咱们此刻发现的村子,则位于群山环抱的盆地当中,所以两者并不是同一地点。但这殿内供奉的神像,也有可能就是“肉身菩萨”生前的样子。 我所知的那起坠机事件,毕竟发生在很多年前,除了一名幸存者得以生还,其余的当事人全都死了。所谓的“肉身菩萨”,也只是从这唯一的幸存者口中吐露,无法证实是否属实。其实我也不相信有什么“肉身菩萨”存在,佛门广大,向来以度人为本,菩萨肉怎么会让人变成死而复生的“活尸”? 殿中阴森黑暗,供桌后的几尊泥胎甚是高大,又积满了尘土,仅凭手电筒照明,根本看不清它们的面容。可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容易让人产生恐惧,加上我想得多了,心中不免忐忑难安。 那供桌质地坚厚,阿豪和臭鱼两人赤手空拳,又哪里拆卸得开,好在铜缸里贮有凝固的灯油,此时扯开帷布引燃,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将四壁照得通明。我们身上早都湿透了,赶紧凑到近前烘干衣服,同时借着火光亮起,看到了那几尊泥塑神像的真容。 当中的泥胎竟有四个人头八条手臂,有的头眼目圆睁,有的则獠牙外露。这尊神像身上金彩斑驳,居中的头向前探出,面容诡异沉静。其余三侧的头,则兼有欲望愤怒等种种形态,作出啖食一些众生摧伏恐怖所现之形。身下八条腿四曲四直,足下踩着各种鬼怪,脖子肘腕之间盘有长蛇,它两边各有一尊木雕的仕女像。殿堂四壁上更有许多内容怪诞离奇的彩绘,所画之人个个毛发直立,骨瘦如柴,悲天嚎地,而周围的黄羊、野兔却无动于衷,并不惊怕。 殿中一片漆黑的时候,我竭力想看清供桌后的神像,此时仰视这尊恐怖僪诡的“四面神像”,才觉得还不如摸黑看不到呢,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我们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四面神像”,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古怪至极的村子名为“殛神村”,为什么却又供着不知来历的邪神?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满墙的壁画和神像,半晌没人说话。 我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去理会了。正要坐下烤火,却瞥见那尊神像旁有个鼓鼓囊囊的物事,看形状不是香炉。我好奇心起,上前拂去尘土,发现是个帆布背包,其中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于是拽到外边,又招呼其余三人观看。 阿豪奇道:“这村子和神殿好像荒废几百年了,可看这个背包却是近代之物,会是谁留下的?” 臭鱼是个急脾气:“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没准里面还有吃的东西……”说话间已动手解开背包的插带,将里面的物品通通抖在地上。 我看那些物事,大多是野外勘测工具,也有照相机和指南针,就寻思大概是哪个地质队员的背包。 这时藤明月拾起其中一个记事本翻看,她翻到后面,看了其中的内容显得十分骇异:“这是一个考古队员写在1980年的手记,你们看……本子里还有手绘地图!” 我和阿豪、臭鱼三人,听到这本手册中绘有地图,连忙把脑袋伸过去看。手册中的一页果然画着山区地图,线条虽然简洁,但绘制水平非常专业,标注得也很清楚,让人看起来一目了然。 地图描绘了一条山脉,两边各有一个村庄,左边的名为“埋门村”,右边的名为“殛神村”,山中有隧道相连,两个村庄形状规模酷似,周围都是普通民宅。“埋门村”的中心是座大坟丘,旁边有藏书楼与一所巨宅,看旁边记录始建于大唐贞观年间。“殛神村”的轮廓形势几乎就是“埋门村”的翻版,所不同的是村中民宅极为齐整,里面阴森沉寂,绝无人间烟火之气。另外这个村子里没有坟丘,当中是座大殿,后边用钢笔涂黑了一片,看不出是何所指。 阿豪在考古手册中扫了两眼,对我说:“界龙宾馆和幽灵服务员,还有药铺里的陈老头,都提到过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就是大约在1980年,有个跟你相貌酷似的人,到门岭来寻找唐代古墓。这本考古手册……可能正是那个人留下的。” 电光时火的一瞬间,我莫名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和哀伤。其余三人似乎也有同感,都好像记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可脑子里却又一片空白,只好凝神翻看这本手册中记载的内容。 考古手册中记载的第伍个故事梦见神像。 第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第五个故事:梦见神像 这本册子不是日志,而是以手记方式写成,详细记载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关于寻找唐代古墓的起因,还要追溯到许多年前。 民国初年,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无河不枯,一向富庶的苏南地区也是赤地千里,又值军阀割据,战乱频繁,使得民不聊生,饿死了很多穷人。 当时有个姓华的商家,眼见时局动荡,世道衰退,无心经营,便停了买卖,带着家仆由城里迁回祖籍居住。 乡下的租屋虽是前后三进,两边带着跨院的大宅子,但常年没人居住,许多地方年久失修,有的墙体都开裂了,一时无法入住。于是华家主人就在村中赁了几套房暂时住下,准备等时局稳定下来,再将祖宅重新修葺。 有天夜里主人正在睡觉,看守祖宅的家仆赶来禀报,说是宅中有怪事发生。主人立刻起身赶去察看,就见后宅阁楼里灯火通明,里面乱哄哄的十分吵闹。 主人很是惊奇,阁楼空置多年,里面怎么会有人呢?当即从墙缝向里窥探,只见阁楼中有无数小人,身高盈尺,都在那忙活着搬东西,一队队川流往来,好像正在收拾房子。 主人看罢多时,心中骇异无比,知道阁楼里的东西非鬼即怪,他也不敢惊动。白天打开阁楼进去察看,那楼中却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可是到了转天夜里,阁楼里又有怪声传来,主人再次隔墙观瞧。就看其中张灯结彩,红烛耀眼,那些小人吹吹打打,簇拥着一顶花轿。新娘在轿子里呜呜哭泣,显然是舍不得离开娘家。后面还跟着另一顶轿子,轿中坐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那是送女儿过门的母亲。周围跟着许多丫鬟侍女,喧嚣的队伍走如墙壁,渐渐消失不见了。 过了些天,到晚上忽听阁楼里传来婴儿啼哭之声,主人偷眼看去,发现那刚过门的小媳妇已经抱上了一个大胖小子。又过几日,那小孩又拜一个尖嘴先生为师,开始读书写字。 那时的人们迷信思想严重,主人看在眼内,急在心里,眼瞅着自家祖宅被妖怪占据,却不敢贸然惊动,唯恐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那天主人正坐在门前发愁,恰巧有个老道经过。那道人身材低矮,肥黑多须,苍髯庞眉,以至于看不清面目长相。身后背着把桃木宝剑,形容举止都十分奇特,他来在主人门前打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这厢有礼了。” 主人赶忙还礼:“敢问道长从何而来,到此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老道说:“贫道向来只在龙虎山修炼五行道术,却广有神机,只须慧目一观,即可洞察千里之外。因见贵宅中有妖物出没,故此赶来除魔卫道,整顿乾坤。” 主人大喜,立刻请老道回家吃饭,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夜里那老道提了桃木剑,赤足披发,同主人径直来在后宅阁楼门前,大声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在此作祟,本真人到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喝骂声中,一脚踢门而入。 那阁楼中的一众小人儿见老道来了,都是大吃一惊,顿时学做鸟兽散,四散向墙缝洞穴里逃蹿。 老道至此不容分说,嘴里念念有词,凶神恶煞般用桃木剑就地乱戳。他剑下绝不走空,每剑戳出,便会刺中一个尺许高的小人儿。小人儿们中剑后,便直挺挺横尸在地,被老道随手从地上捡起来扔进一个大麻袋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条麻袋就装满了,看份量约有百十斤重,这回阁楼里算是彻底清静了。 主人和旁观的邻居,都看得心服口服外带着佩服,不住口的称赞:“好个仙长,恁般了得!” 老道捋须大笑,显得十分得意。他将口袋拴上扔在地上,把两眼珠子一转说道:“贫道从千里之外的龙虎山远路到此,能够降伏妖怪,全仗诸路仙家相助。哪几路仙家?乃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七曜星君、南斗星君、上洞八仙、四灵二十八宿……”如此说了一长串各洞神仙的名讳。声称主家和各乡邻应该大摆宴席,多准备肥鸡熟鸭以及上等佳酿、果子糕饼,由他带回去祭祀神明,否则那些仙家怪罪下来,可是谁也担待不起。 众人一听这话不免有些疑惑,如今天下大旱,老百姓们有口饱饭吃都不容易,哪有肥鸡美酒可以敬神?何况道家讲究清心寡欲,无为而为,借这机会狮子大开口索取酒肉,真不像修道之士所为。 谁知那老道翻脸比翻书还快,认为众乡民怠慢仙家,立时拉下脸来,解开绑住麻袋口的绳子,就地一抖落,有无数大老鼠“稀里呼噜”从里面钻出来。其中还有只尖嘴老鸹,都蹿到乡民家中到处啃咬,把很多衣服木器都啃坏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些全是老道使的障眼法。阁楼里的小人儿是老鼠所变,教书先生则是个尖嘴老鸹,这老道可能也是什么妖怪,只因到处都闹饥荒,这些东西竟跑到村子里乍食来了。 村里的愚民愚众,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个大字也不认识,遇上这种事谁也不敢出头,只好让主人带头作揖求饶,承诺转日在村中摆酒赔罪,另备肥鸡糕饼,请各路仙家息怒,如此方才作罢。 第二天傍晚,村子里打开了准备用来度荒的粮窖,各家各户凑了些酒肉,等那老道带着一群小人儿如期而至,狼吞虎咽地将酒席一扫而空,老道喝得大醉,临走把乡民拿来的肥鸡和糕点负在背上,摇摇晃晃地去了。 华姓主人的儿子年轻气盛,素有胆识,他眼见四邻受自家连累,把度荒的粮食都搭进去了,还不知要饿死多少无辜,不禁暗中愤恨,寻思:“那老道来历不明,虽然知道村中有粮窖,却不会搬运挪移之术,否则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看来至多会些障眼幻化的邪法,我当设法为民除害。”于是趁那老道喝得迷迷糊糊,在装糕饼的袋子底下垫了个石灰包,又扎了个小孔,等老道回去的时候,石灰就一点点从孔中漏出,断断续续的洒了一路。 少主人约了几个胆大的伴当,点起灯球火把,跟着地面的石灰线寻去,最终找到一座荒山野岭间的坟墓,看石灰的痕迹直通到坟窟窿里,料定那老道藏身在这座古墓当中,当即找了几捆干茅草,燃起浓烟往洞子里灌,然后堵住了洞口,天亮后招呼村中青壮,带着锄镐铁锹赶来相助。 众人掘开古墓,就见封土下有墓道墓室,墓室里的汉白玉石椁依然保存完好,椁上雕刻着精美的狩猎狮子图,其中人物高鼻深目,服饰罕见,带有浓厚的异域色彩,与中土之人迥然不同。 玉椁旁伏着一只黑狐,体肥肢短,估计就是那妖道的原形。它喝醉后已经被浓烟活活熏死了,村民们将死狐拖出去烧成了焦炭,又搓骨扬灰,永绝后患。 发现这座奇怪古墓的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乡的人们争相来看,那时军阀混战,地方上基本属于无政府状态,也没人维持。不出几天,那古墓就被掏了一空,里面的许多珍宝从此散落民间。 单说少主人除掉了古墓中的妖狐,祖宅里平静如常,再也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但他夜里忽得一梦,情形十分怪异,梦到为身穿胡服的男子,容貌装束同玉椁上雕刻的图案非常相似,自称是“善友太子”。 “善友太子”告诉少主人,他的王国远在西海尽头,国人笃信佛教,但是那里土地贫瘠,狮虎横行,众生相残,苦不堪言。 曾有高僧告诉善友太子,在遥远不可抵达的东方有座高山,山中有古城深宫,城门永远紧闭,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宝物堆积如山,黄金做瓦、白银为墙、玛瑙铺地、珊瑚为屏。 如果谁能找到这座古城,就用城下的金刚杵去撞击城门,那城门就会从内打开,里面有个绝色女仙手捧珍宝出来求你离开。但你一定不能答应,那女仙只好再取更贵重的宝物给你,如此反复数次,她就会被迫从古宫里取出“摩尼宝珠”,这时你才能伸手接受。 此珠是佛骨所化,色呈暗红,拿到世间,可令瑞乐缥缈,丰收的稻谷菽麦似大雨倾盆自天而降,奇花异草如一夜梨花开遍大地,金银珠宝玛淄美玉好比瑞雪纷飞落满田野。但去寻找古城的路途被大海阻隔,海上风波险恶,除了怪蛇恶鬼,还有狂风巨浪、摩竭大鱼,以及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往者千千万,达者不过一二,所以至今也没人找到那座古城。 善友太子为了拯救黎民众生,也为了使父王母后鹤颜常在,就带领着五百名勇士乘船出海,终于来到达中土。但随行的舟夫水手已经死亡殆尽,他侥幸被人救起,前往大都面见了元世祖忽必烈。世祖见善友太子气宇不凡,就劝说他“摩尼宝珠”之事终究虚无飘渺,让其留在御驾前听用。 善友太子孤身在远乡异域,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土,某次他随统兵亲王阿鲁布达南下征战,半道突遇伏兵,混乱中与大军失散。逃到山中迷失了路径,黑夜中看到山里发出一道深红色的微光,仿佛宝气噬天,他以为是自己德行感天动地,有机缘遇到了“摩尼宝珠”,于是拨林寻道找了过去,误打误撞走进某处村庄。那村子死气沉沉不见一个活人,房舍牛马皆为土俑,村中有座大殿,里面供着一尊不知名的“四面邪神”,极尽诡异狰狞之态。 善友太子很是奇怪,正想穿过大殿看个究竟,却被一群搬运千年古楠的村民擒获,经山洞带到另一个村子。这村中有座唐代古墓,建于大唐贞观年间,环村所居皆为守陵人,历代隐居在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善友太子从村民口中得知,有古墓的村子名为“埋门村”。由于这里存在许多秘密,所以不能容外人随便进出,村中族长见善友太子并无大过,便网开一面,破例给他留了条活路,逼他发了恶咒,发誓离开之后绝不提及所见所闻,一个字的记录也不会留下,随即谴人将其送出山外。 善友太子的确守口如瓶,但仍以为那深山里的村子埋有重宝,所以众村民才讳莫如深,就偷偷将村子的方位绘在了羊皮卷上。他想时移而事易,事易则备变,打算留待后人去发掘其中的秘密,但他记起当时发过的毒誓,心中也常自忐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尊诡秘古怪的四面神像,终于惊吓成疾,没过几年就一命呜呼了。世祖皇帝深感惋惜,特别赐以厚葬。 善友太子哭诉与少主人,承认自己吞咒食言,因此死后墓室开裂,被妖狐侵占,成了孤魂野鬼,又惨遭掘冢暴尸之祸,所以恳求少主人心存慈悲,收敛墓穴中的枯骨加以埋葬。 少主人醒来发现是南柯一梦,将信将疑地到墓穴里察看。果然找到了几块遗骸,那善友太子所绘的羊皮古卷,也被发冢的土贼抛弃在地。少主人顺手捡了揣在怀中,随即将遗骸收敛在尸骨罐中,回城后送往菩提寺埋在树下,并请僧人念经超度。 此后华家为了躲避战乱,迁往旧金山投亲。安顿下来整理物品时发现这羊皮古卷竟没同遗骸一起埋掉,但时局风云变幻,再想回国却不容易了,所以留下家训,如果后人有机会返回故土,应当尽力把这羊皮古卷带到菩提寺,或是焚烧了或是埋在善友太子遗骨旁边,以便了却这桩旧债,毕竟善友太子墓被掘,是由华家祖宅捉妖而起,另外羊皮古卷中记载的村子十分不祥,千万不要试图去找这个地方。 此后传了两代,羊皮古卷落到了记载这件事的人手里,他对历史考古之事极为沉迷,尤其是祖上留下那个唐代古墓的神秘传说,归国后立即设法寻找线索,多次进山考察,终于有了结果,他发现跨山连谷的门岭中有两个村子。 其中一个是存在唐代古墓的“埋门村”,“埋门村”里全是守陵者后裔,至今保持着古老的传统和习惯,暗中进行着残酷的殉祭仪式,另一个村子名为“殛神村”,那里即是当年善友太子看到四面神像的所在,也是村民运送千年古楠的区域,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通往“殛神村”山洞已经被阻断了。 他在调查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叫青窈的女子,青窈说唐代古墓里埋着一个被称为“门”的怪物,所以这个村子叫做“埋门村”,每隔二十几年就会发生一次地震,要通过殉祭的方式使其平复,否则天下亿万生灵难脱劫难。山洞另一头的“殛神村”是由当地人建于元代,至今也有好几百年了,但通往“殛神村”的山洞很早就被堵死了,相关的一切皆属禁忌,谈也不准谈,说也不准说,只有历代村长知道那里的秘密。 手记的主人对青窈一见倾心,他干脆直接去找村长,想说服村长放弃这中古老愚昧的活人殉祭。村长显得十分为难,当面说出了“殛神村”里惊人的秘密,那个死气沉沉的村子,本身就是准备送入“门”中的一件祭品,房舍俱为瓦器,牛马和男女全是人皮纸俑,大殿里供奉的四面神像,也并非真正的神像,真正的神像在村子地底,只要把这些祭器送到“门”中,就能使“门”形消魂灭,所以这个村子才叫“殛神村”,可是当年发生了意外,导致功亏一篑,死了许多人,时间大致是“善友太子”误入深山之后的某一天,最后村民只得把山洞彻底堵塞,永远不再提及那里的事情,千年来始终以活人殉祭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你要是将青窈带走,又至天下苍生于何地?除非你能到“殛神村”,把地底的“四面神像”找出来,那样事态或许还有转机。 村长说完就把“殛神村”的位置画成地图,指示了另一条进村的路径,手记的主人信以为真,将这些事件详细记录下来,连夜前往“殛神村”,手记到此而止。 藤明月轻叹道:“想不到还有这许多波折,这本手记连同背包,都被放在殛神村大殿里,看来主人确实到过此地,也不知最后有没有找到神像。” 阿豪和臭鱼都说:“那个人进山后就此失踪,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我觉得这个本子里记载的事情似曾相识,恍恍惚惚想起前事,内心惆怅茫然。我告诉其余三人,手记的主人千真万确是死于1980年,因为先前在药铺里我发了一场噩梦,与这考古手记里的事件惊人相似,具体经过是咱们在药铺里遇鬼迷路,逃进了深山中的一个村子,村中古墓里埋葬着“门”,它引发的地震会使整个村子的时间空间都被移位。1980年那个考古队员想将青窈从村子里带走,却被村长骗到“殛神村”杀害,这直接导致青窈死后变成了杀人鬼,将全村男女老少都扔进“门”中,屠灭了全村。隔了二十几年,今天又到了地震的时刻,所以时间停在了深夜两点,阿豪在隧道里被火车撞死,藤明月则被村里的亡魂抓进殉祭铜棺,臭鱼在阴间魂飞魄散了,我死里逃生从梦中惊醒,才发现众人都好端端的在屋里坐着。 这场噩梦真实地可怕,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亲身经历,我甚至有种虚实难分的感觉,倘若仅是南柯一梦,为什么我能事先在梦中预见那座唐代古墓的秘密?可如果都是事实,为什么本该重复发生的事情,却又与噩梦中的经过完全不同?陆雅楠失踪之后,咱们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误入这座从无活人居住的“殛神村”,而不是在“埋门村”里逐一死亡。 我以为说出这番话的后果,多半会被视作脑子短路,但那三人听罢皆是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阿豪说道:“我相信你说的全是实情,因为在隧道里遇上火车的经过,我感同身受。” 臭鱼连连点头:“是够邪门的,这些事我好像真的经历过,可不知为什么全给忘记了,要不是有人提及,恐怕永远也想不起来了。” 藤明月问道:“既然在埋门村里的死亡经历,真实发生过,那眼下经历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我说以我个人的理解,是由于“门”的震动,使这里的时间扭曲了,咱们并非死而复生,而是再次经历了深夜两点这个时间,其余的事我就无法解释了。 阿豪了解一些宿命论的观点,如果一个人已经死在某一时间,即使他能够再次经历死亡的过程,也绝不可能改变死亡的结果。 不过阿豪也感觉我作出的猜测自相矛盾,以前有部电影叫《土拨鼠之日》,内容是一个男子每天起床醒来,都发现时间倒退回了前一天,他一遍又一遍反复经历着相同的24小时,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事物的轨迹毫无变化,别人也都没有察觉到异常,然而为什么这个人能在重复的时间中保持记忆?电影最后也给不出合理解释,因此这片子的理论逻辑站不住脚。试问咱们四个人当中,有谁可以解释出——为什么仍然记得在“埋门村”里经历过的事情? 我想破了脑袋也回答不出,只好暂时将这个疑问放下,如今得先想个法子从“殛神村”里逃出去,按考古手记中的记载,整个村子里的土俑,都是拿人皮纸糊的,想不到年久为怪,遇着阳气便会扑人,大伙被它们堵在大殿里出不去了,要坐以待毙不成? 阿豪皱眉想了想说,手记后面还有张地图,大概是那尊神像在地底的位置,而暗道就在这大殿里,是眼下能找到的唯一出路,但它很可能是条死亡之路,因为考古手记的主人进去之后再也没能出来。 藤明月不主张进入暗道,她说“殛神村”里处处古怪,想象不出几百年以前究竟发生过何等恐怖的事情,才使它变成生人勿入的禁地,当年那些村民为什么要将古树运进来?那暗红色的微光到底是什么?还有这尊不知来历的神像,以及村中遍地皆有的大坑,都还是悬而未决的谜团,如今诸事不明,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 阿豪说出不了大殿终究是个死局,从地图上看,“殛神村”下面是个大洞,一直通到山里,虽然十分凶险,但眼下别无选择,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和臭鱼点头同意:“一分胆量一分福,十分胆量做总督。万一是条死路,那就认命罢了。” 臭鱼随即拔下供桌上的青铜烛台,那烛台又尖又长,而且颇为沉重,抡起来就跟一柄“铜锏”似的,将它拿在手里防身,也能平添了几分胆气。 我们按照手记地图上标注的方位寻找,发现泥胎塑像背后即是洞口,宽窄只容一人通过,竖井般蜿蜒向下,进去二十几米深就到底了,里面十分宽阔,地势上圆下方,内部铺着整齐溜光的长砖。 从地图上来看,这“殛神村”下面有个地洞,位于古殿后方,那尊“神像”就在其中,周围则是几个长方形坑体,都有甬道相连,规模相当可观,估计整个村子的地底都被掏空了。 俑道里又闷又热,手电筒的电池已经耗尽,眼前漆黑无光,幸好从大殿里拿了根牛油蜡烛,皆有儿臂粗细,也不易被风吹灭,我便掏出打火机点起蜡烛。据阿豪说,平常的蜡烛再长也烧不了一夜,而供神的蜡烛一寸就可以点一个通宵,因为其中加入了蜜蜡、松脂、槐花,他老家祖先堂里便有这种牛油长烛。 我刚用灯烛照亮了俑道,忽听身后“啪嗒”一声,好像有东西掉在了地上,我捧着蜡烛转身查看,见是藤明月爬下甬道的时候,把身上的钱夹掉落了,我蹲下去帮忙捡起来抚去尘土交还给她。我无意中看到钱夹里,有张藤明月和另外几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就随口问了一句:“这都是你的学生?一共是几朵金花?” 藤明月点了点头,接过自己的照片来看了一眼,这本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但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我看藤明月像是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立刻问道:“照片有什么不对?” 藤明月失魂般没有反应,我又问了一遍,她才把照片放回皮夹,低着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雅楠了……” 前边的臭鱼催促我快走:“你平时常说自己只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管人家学校几朵金花干什么?咱们现在都快走投无路了,你还惦记着采花呐?” 我不免有些尴尬,只好澄清道:“你们怎么净往歪处想?千万别误解我的意思,此胸大非彼胸大,常言道得好——男人心宽走天下,女人胸大……女人胸大吃四方。” 藤明月说:“你用不着解释了,越描越黑。” 这么一打岔,我就把藤明月看到照片时古怪的神情忘在脑后了,随即在甬道里摸索向前,借着烛火照明,可以看到甬道前边分为三条路,两边各是一个百米见方的洞穴,被挖成了洞室模样,里面填满了深紫色的古树躯干,壁上画着彩绘。 我闻到有阵微香,便用短刀去削树根,木质随刃而卷,削下来放在嘴里试着咬了一下,质地柔韧,当年善友太子迷路误入“殛神村”,曾看到大批村民往山里运送金丝楠木,这种异常罕见的楠木,仅在楚夏之地才有,而且生长于深山穷谷,每株楠木的岁月无人可知,难测百年千年之龄,只能全部用千年古楠相称,现在早就灭绝了。 如果当年有这种古树被大风拔起,横卧在沙土河床中,经过千年不朽,人们发现它后往往截木为棺,楠木棺材埋到坟里,水土不侵、虫蚁不穴,所以价值千金,尽管价格极高,也仍是可遇而不可求。 我们举烛照看,见地底下不知埋了多少整株的千年楠木,皆是心生骇异,我心想:“这村子莫非是囤积楠木做棺材,得做多少棺材?但地洞里十分干燥,楠木在里面越放越枯,也不像是要做棺椁。” 我们只想尽快找条路离开“殛神村”,估计洞室深处空气不得流通,腐晦之气进去就能把人憋死,不敢冒然进去察看,于是由甬道径直向前,但越走越是枯热,使人口舌焦躁,似乎在接近一座巨大灼热的火炉。 臭鱼说:“咱在高处看到村子里有片暗红色的微光,那地方该不会是一座火山口吧?” 我说此处倒像是座烧砖的窑洞,这些古砖都是中空隔热的耐火砖。 臭鱼不信,他用铜烛台敲打墙壁,发现方砖里果然都是空心。 阿豪奇道:“没准这座村子下方是个大火窑,那些千年楠木都是用来烧火的。” 我感到莫名其妙:“楠木自古罕见,谁会舍得用它们来当木柴?” 藤明月祖辈曾开设过窑厂,她对此多少有些了解:“我听人讲楠木年代愈久,燃烧起来越是炽热。” 我和臭鱼等人皆是外行,听了藤明月的解释,才知道同样是火,也大有不同。自从燧人氏上观乾象,下察五木以为火,世人就开始识得火性了,但古代无法测量火焰热度,只有通过肉眼观察,当窑内达到上千摄氏度高温的时候,火焰会呈现出白色,铸铜器或烧造彩瓷土俑,都对火候的要求极为严格,除了要有懂眼的人看窑,还得适当选取五木,那五木分别是“枣榆桑柞槐”,窑匠会根据季节天时变化,依次选取这五种树木作为燃料,否则烧出来的器品就会开裂生变。而楠木生性阴沉,放在地底变枯之后,可以烧成遇水不灭的炽白烈焰,如同炼狱里焚烧厉鬼的业火。 我们听罢都是满腹疑惑,这“殛神村”下的大火窑里,是不是炼着什么怪物?那尊神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想起坠机事件幸存者在深山里吃了“肉身菩萨”的事情,不过这村子里的神像是在地底,应该不是所谓的“肉身菩萨”,不到窑洞深处看个明白,终究猜不出两者有没有关联,但那窑窟内若真有阴火,只怕众人到不了近前就得变成烤鸭了。 这时一座拱形石门出现在甬道尽头,石门上雕刻着两位身披甲胄的武士,古代门神众多,从神荼和郁垒,到秦琼和尉迟恭,以及钟馗、魏征、姚期与马武,还有关羽与周仓、焦赞与盂良,乃至十三太保李存孝,我实在辨认不出这里刻的到底是哪路神明,唯见石门半掩半开,有道缝隙可以容人钻入,拿手一摸都是热的,脚下隔着鞋子也觉得滚烫,但还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我们知道往回走是死路一条,抱着种侥幸心理,觉得“殛神村”荒弃了数百年,窑窟虽有余温,总不至于把人烤成焦炭,古时还不是从这条俑道向窑窟里搬运楠木。当下穿过石门,走到里面看清地势,心里都是一颤,就见门后是个天然生成的岩洞,上方有天窗般的洞口,高约二十几米,底部铺设着几米厚的耐火玄石,形状像是个隆起的盖碗,直径在百米开外,下边就是窑膛,有些地方的窑壁已经开裂,到处是裂痕和窟窿,能看到整株整株的千年楠木被截断填进膛内,里面暗红色的灰烬忽明忽暗,似乎有绚丽的铁水流动,灼热异常。 阿豪骇然失色:“从高处看到的微光,果然是个窑窟,那本考古手记的主人大概就葬身于此,这村子除了他之外,至少几百年没人来过了,为何火膛里的灰烬仍然如此炽热?”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这是窑膛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火窑?” 藤明月说民间俗称这种火膛为“馒头窑”,“殛神村”地底果然是个规模庞大无比的窑窟,周围那些掏空的洞室,都是为了使楠树躯干变枯,俑道则是添火的,可什么东西才需要用如此之大的“馒头窑”烧炼? 地图上画得非常清楚,“馒头窑”的对面还有另外一条甬道,那也是从地底逃离“殛神村”的唯一途径,但要抵达那座石门,就必须从窑壁上走过去。 臭鱼说:“我看绕过裂痕跑到对面还成,若是在窑壁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脚底板儿就得变成焦碳了。” 我们是一刻也不想多耽,当即横下心来,贴着洞壁迂回向前,这地洞周围有许多向内凹陷的岩穴,站在甬道尽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走近才发现其中有人皮纸俑站立,那人皮纸积年被高温烘烤,身体已是枯萎收缩,脸上的油彩也都化掉了,只剩下两眼和嘴巴的窟窿,近处观看更显得怪异可怖。 走在前边的阿豪从那人皮纸面前经过,心底不禁有些发怵,他可能是打算伸手将纸俑向后推开,不料那人皮嘴中突然冒出一道黑烟,阿豪躲避不及,被那团黑雾呛了一口,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脸颊和手接触到灼热的窑壁裂痕,只听“呲”的一声,顿时冒出一股皮肉焦糊的气息,“馒头窑”里随即传来一片震动,似乎有个庞然巨物正要从里面爬出来。 我估计是人皮纸俑里面积满了烟灰,受外力作用喷出黑烟,但由于事发突然,我们当时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等发现情形不对,阿豪已经被烟尘呛得人事不省。 我们三人合力将他从地上拖起,刚想从原路退回甬道,谁知洞窟深处传来的震动,使身后的几块窑砖塌落,哪里还过得去人。 我不知阿豪生死如何,心里不免慌乱,只好拨开那具人皮纸俑,同其余两人将阿豪拽进岩穴,一看阿豪脸颊和双手焦糊,虽然他神智尚在,但嘴里不能说话了,呼出来的气息都夹杂着黑灰。 我暗中叫苦,曾闻人的肺是三斤三两重,肺管有节,左通气嗓,右通食道,总计六叶九耳,三八二十四个窟窿,六叶在前,九耳在后,呼吸全仗肺部起合,看阿豪这状况应该是烟灰入胸,催得肺部扎煞,再也拢不住肺叶了。 这时窑壁不住颤动,其下烟腾火炽,身上的汗水不等流到地上,就变成了气态,我只觉嗓子眼儿里冒火,几欲虚脱倒地,眼见甬道回不去了,而“殛神村”地下的馒头窑也将要崩塌,我不由得额上青筋直跳,大声向另外两人叫道:“不想变烤鸭的就豁出命去往前跑,脚底下千万别停!” 我们当即架起阿豪,踩着没有裂开的窑壁,从岩洞边缘迂回向前移动,走不到半途,“馒头窑”顶端的洞口轰然开裂,下面伸上来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 我看得汗毛直竖:“老天爷,殛神村地底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 藤明月失声叫道:“是那尊四面神像的真身……” 话音未落,窑壁又塌了一片,这“馒头窑”处在岩洞深处,窑顶从中隆起,此时崩塌了多半边,下面犹如渊深无底的腥红血海,那里面是尊妖邪无明的神像,它呲牙咧嘴,状极恐怖,分做四首八臂,遍体漆黑,在业火中呈现出近似尸血的深红。 我们见此情形,皆是惊骇欲死,退到窑顶边缘,后背倚着洞壁,两腿筛糠似的发抖,脚下半步移动不得,身上汗水不断滴下,还没等落在窑砖上,就已化成了雾气。 周围的窑砖纷纷垮落,众人随时都有可能直坠下去,我虽然知道那本考古手记的主人,曾于1980年被村长所惑,死在了“殛神村”地底的馒头窑里,但心存侥幸,妄想从这逃出“殛神村”,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臭鱼突然拽了我一把,声嘶力竭地叫道:“别愣着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我回过神来,只见窑裂在迅速扩大,此刻边缘处还算完整,不过再有迟疑,“殛神村”下的窑壁就会彻底崩塌。 我心知逃生的机会千钧一发,先让藤明月走在前边,随即咬紧牙关,同臭鱼拖起阿豪,一步一蹭的向前挪动。 这时阿豪的神智有所恢复,他可能是回光返照,意识到情势危急,奈何说不出话,便挣扎着想将我推开,我和臭鱼又哪里肯将他撇下,强行将他拖向地洞另一端的甬道。 我们正拽着阿豪的胳膊往前走,忽觉手中如握赤炭,瞬间就被灼起一层燎泡,也不得不放开手掌,待我回头察看,就见身后窑壁塌落,一只暗红色的怪手从里面伸出,自下而上将阿豪双腿攥住,阿豪的血肉之躯顿时被变成了一缕黑烟。 我见阿豪死得如此之惨,心中似被尖刀戳中,但那如同来自阿鼻地狱里的无间业火,正在迅速蔓延开来,只好和臭鱼两人强忍悲痛,踉跄着脚步追上藤明月,拼命跑到甬道石门前。 而那尊狰狞可怖的神像,像是被无数阴魂附体,竟带着业火从窑窟中缓缓爬出,撞塌了岩洞石壁,整座“殛神村”都跟着向下陷落,我们只听砖石崩落声不绝于耳,再也不敢转头观望,在狭长曲折的甬道里一路狂奔。 甬道入口已被塌方掩埋,黑暗中不知逃出来多远,四周终于变的寂然无声,等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我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底都烧穿了,几乎是光着脚跑到此处,足底已是血肉模糊,但也感觉不出疼了,又想起阿豪惨死在“馒头窑”,更是伤心欲绝。 我心中沮丧至极,呆坐在甬道里一言不发,臭鱼则不住摇头叹息,他两眼发直,口中只是反复在骂:“我日他大爷的……我日他大爷的……” 藤明月担心我们精神崩溃,在旁好言相劝,然后从我身边找出那截溶掉多半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照明,又将手帕扯开,替我包在脚上。 我借着光亮看到臭鱼和藤明月的脸色,都如死灰一般,嘴唇上全是裂开的血口子,想必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这时我有种切实的感受——记忆中在“埋门村”的遭遇,并非是我们几个人同做的噩梦,众人是陷入了一个死亡的循环,每当全部死亡之后,一切就会重新开始,这可能与“门”所引发的地震有关。 不过我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馒头窑”里烧造的神像突然活过来了?为什么说这座村子是个“祭品”?许多谜团在考古手记中也找不到答案,毕竟这本手记的主人,也同我们一样是外来者,鬼知道“殛神村”里究竟有多少秘密?如果揭开这些谜团,我们是否就有机会从死亡的命运中逃出生天? 我的思绪越陷越深,除非拥有“上帝视角”,否则谁能洞悉这千年的迷局?但命运是片漆黑的荒原,只有走过的地方才会出现道路,与其在此怨天尤人胡思乱想,还不如从这条甬道继续向前,看它最终会通往何处。 藤明月和臭鱼都同意我的想法,这条甬道位于村后,两旁好像没有岔路,虽然前途未卜,但一直往深处走下去,至少能离“殛神村”越来越远,主意既定,当即抖擞精神起身而行。 甬道漫长曲折,地势起伏蜿蜒,整体呈抬升趋势,我走着走着,不觉想起一件怪事,藤明月看到她自己皮夹里那张照片的时候,脸上带有明显的恐惧之意,我当时虽然没看仔细,可我还是可以确定那张照片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此事颇为蹊跷,我寻思要找藤明月问个清楚,却已行至甬道尽头,原来这条甬道通着高山悬崖,洞口凿在古树倒悬的峭壁当中,下临虚空,黑茫茫难窥其底,我们也不敢探头太深,唯恐失去重心一头栽下去。 洞里有座神龛,犹如田间地头的土地庙一般低矮简陋,至多能容一人蜷身在内,其后有石兽驮着巨碑,让尘土埋住了多半截,那神龛里赫然是具男尸,衣冠早已风化,但体态肥白,黑发黑须,面容肤色皆与生人无异,要不是没有呼吸心跳,谁也不会把它当成死尸。 我们三人见状面面相觑,解放前有架飞机坠毁在“门岭”,幸存下来的乘客发现了一具“肉身菩萨”,饿红眼的幸存者被迫吃了死人肉,回去之后变成了行尸走肉,被砍掉脑袋都能再长出来,那个人虽然活着,却是没有了魂灵的躯壳。 此时看这“肉身菩萨”毫无缺损,根本没有让人吃过的痕迹,或许是“被吃掉的皮肉又重新生长出来了”,另外它出现在这条甬道尽头,看来果真与“殛神村”有很深的联系。 我们随即发现,“殛神村、肉身菩萨、馒头窑”里的所有秘密,其实全都刻在那块古老的石碑上。 刻在古碑上的第陆个故事美人祭 第二卷 时失高速公路 第六个故事:美人祭 大唐贞观年间,驴头山人诛“门”成功,他的徒子徒孙都成了守陵人,僻居在与世隔绝的深山中,每隔一些年头,村子里就要用活人殉祭,镇压“门”的阴魂,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怨念越积越深,迟早会酿成更大的灾祸,村人无不以此为虑。 直到元世祖在位时,村中出了个异士,姓韩名胄,素有奇谋巧智,擅长炉火形炼之术,他在“眠经阁”中翻阅古籍文献,想出一条永绝后患的“填门”之策。 原来当年卫国公李靖远征吐谷浑,在积石山遇“门”,那是个天地未分之时就已经存在的虫卵所化,刀剑水火俱不能伤。它终日沉睡不醒,一旦有所异动,顷刻间就能将整座城池吞下,使无数军民葬身其腹。李卫公束手无策,只好求助驴头山人。驴头山人的元神进入“门”中,才使此虫毙命,然其阴魂作祟至今。 而这当中还有个细节很容易被人忽略,只在村中最古老的文献中有零星记载,无非只言片语,那是李卫公曾从“门”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但是怪虫被剜掉肉的部分,没多久便恢复如初,这块肉后来也被埋到村子里了。 韩胄大奇:“那巨虫从天地开辟以前既有,一向不受物害,李卫公为何能从它身上剜肉?” 这件事只有村子里年纪最老的人才知道原因,当年李卫公拜访驴头山人的时候,也曾言及此事。 相传李卫公姓李名靖字药师,生来器识恢宏,风度冲邈,文武才略兼备,未遇时常在山中射猎。某天他撞到一头九色麋鹿,此鹿头顶枝杈如冠,目射神光。李靖舒展猿臂,弯弓搭箭正待射杀,那麋鹿却极为机警,竟然有所察觉,撒开四蹄遁入了山谷。他在后紧追不舍,不想坠入山中一个地洞,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洞底,多亏被枯树挡住才得大难不死,头顶仅悬青天一线,他本事再大也爬不出去,只好点了火媒照烛寻路。 李卫公摸索着走进一条裂缝,在漆黑的地底走出很远,忽然见到一片气势雄伟规模庞大的城池,城中金碧辉煌宫宇连绵,用鱼油燃灯,长明不灭,更陈列着无数奇器异怪,但其中冷森森的鸦雀无声,他心中又是惊奇又是骇异:“这里是什么地方?没听过哪个皇帝在地底下盖宫殿,莫非是走进了哪座皇陵地宫?” 李卫公仗着艺高胆大,持剑穿过城门走进地宫,那城门两侧有龙虎玉兽,兽背驮有古罐,上塑人面五官,轮廓起伏传神,色泽殷红犹如鲜血,放在那好像是用来镇压妖邪,他拿到手中刚想观看,却从那宫门里并肩走出两个人,生得脸如满月,一个身着红衣,一个身着白衣,面貌则是一恶一善,看样子都像殿前听命的侍官。 红衣人见了李靖立刻瞪目叫道:“生人何敢到此?”白衣人则劝道:“此人姿貌魁伟,当是佐王之材,吾等不可慢待。” 李卫公暗自异之,立即上前施礼,自称因追赶麋鹿,误坠此地,请问两位御官,这座宫殿到底是什么所在? 那二人说道:“此处深不可及,谁进来也别想活着离开,念你限数未到,可以破例指点一条出路。” 李卫公连忙道谢,他看这座地宫诡秘古怪,恐怕多留无益,就请教那二人出路在何处。 谁知那白衣人却闭口不答,抬手指了指红衣人的耳朵,似乎是让李卫公凑近观瞧。 李卫公不知何意,就走到红衣人跟前,往其耳内窥探,却见沃野千里,崇山峻岭隐约可见,忍不住惊讶得叫了起来,他正想回身询问,背后却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竟然跌进了那个红衣人的耳中。 李卫公如坠雾中,只听耳畔呼呼生风,浑浑噩噩不知自身所在,等他明白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追赶麋鹿的山谷前,从地宫里拿的古罐还捧在手中。 离开山谷后请人辨识古罐,得知此罐称为“亭壶”,古之陶瓷罕有血色,除非是将处女活活封在泥胎中祭炉,才会使其腥红胜于鲜血,那是用了春秋战国时的人殉古法,唤作“美人祭”,成形后阴气凝重,鬼神皆惧,世间仅此一件,据说当年为秦始皇陪葬于骊山。 这个古罐,毕竟是用残酷血腥的“美人祭”烧制而成,又得自陵寝地宫,李卫公遂以为“亭壶”不祥,沉于一处枯井,几年后他于长安被李世民召入幕府,充做三卫,自此南征北战,为大唐王朝开疆拓土,立下许多不世奇功。 却说李卫公在积石山遇“门”的时候,眼见刀斩火焚都无济于事,立刻派心腹人去那口枯井里寻找“亭壶”,结果只找到一块残片,才从“门”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那古罐残片上的血痕却就此消失,变得与寻常陶罐没有任何区别了,李卫公无奈,只得前往青石洞请驴头山人相助。 韩胄得知这些情况,认为“埋在古墓里的门虽然死了,但阴魂附尸不去,它既与天地同出,也当与天地同尽,绝没有办法将其彻底诛灭”,如果每隔十几二十几年,就用一个女子填入“门”中殉祭,不知哪年哪月才算尽头?何不使用春秋战国时传下的美人祭古法,造出一尊阴气更重的饮血金钢之像,将“门”封在里面,使它永不出世。并立下重誓,担保不会出半点差错,否则他甘愿把当年李卫公割下来的肉吃了。 村长听罢,深以为然,就于山中挖个大窑窟,取千年古楠树引火,但要想把“门”封住,可不比烧造陶器瓷器简单,烧出那尊饮血金钢四首八臂,器形庞大,更需有许多女子殉窑,使亡魂被业火烧铸在神像上,村子里的人世代看守古墓,就像被一个诅咒束缚住了,谁都想让“门”永远关闭,所以行事不惜代价,但即使是这样,殉窑的活人也远远不够,只好又从山外绑来许多人。 由于烧祭仪式过于血腥残酷,为防有变,韩胄特地安置了祭中祭,也就是造了座瓦村纸人,安抚那些死于“美人祭”的亡魂,称为“殛神村”,所以才说这整个村子都是祭品。 到了封窑烧祭的时刻,无数女子被封在泥胎里活活投进火窟。不过“美人祭”的窑温最难掌握,火候、气氛、时辰稍有差错都难以成功,况且人算不如天算,也说不清哪里有失误,反正最后是功亏一篑,那些阴魂都被烧成了雾状,神像遍体呈现出黑红的尸血痕。由于那些人死得太惨,窑底封灭之后,无尽的怨念竟使鬼火涌出,把在场所有的活人,包括村长在内,全部烧成了灰烬。 这时“门”也发生了震动,平息后整座“殛神村”都凭空消失了,它似乎是受地震影响,掉进了生死两界的裂缝之中,只有“门”再次震动的时候,才会在深山里看到那团鬼火。 村子里有很多人因此而死,从此人口锐减,逐渐开始衰落,幸存者们被迫封堵了通往“殛神村”的隧道入口,又因牺牲太多无辜,没面目同师祖交代,是以后人对此事绝口不提,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详情的人越来越少。 当年那位韩胄倒是命大,侥幸从“殛神村”里逃脱,他也是悔恨交加,依誓将埋在村子里的那块肉吃下,随即坐在地上咬舌而亡,一缕魂魄直入“门”中,只留下躯壳如生,被人收殓在此处山洞,并立下石碑戒示后来者。 我和臭鱼、藤明月三人,拭去古碑尘土,详细观看了一遍,心底的许多疑惑,至此终于尽数解开了。 臭鱼说:“我看这韩胄敢作敢当,也不枉是个爷们儿了,值得受我老于一拜。” 藤明月叹息道:“敢当有什么用,搭进去这么多条人命,当初还不如不作。” 我说此人毕竟是为了把“门”彻底封住,并不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欲,只不过失败了死的不止是他一个,使深山里又出现了一个比“门”更恐怖的东西,得失对错就任由后人评说了。 臭鱼点头道:“咱们当下的麻烦也不小,还是别替古人担忧了,你们说咱这就算逃出殛神村了吗?” 我对其余二人说,按照古碑上的记载来看,整座“殛神村”都掉进了生死两界间的裂缝,只有在“门”震动的时候才会出现,手记主人在1980年到村子地底寻找神像而死,与咱们在高速公路迷失方向,误入“殛神村”,同属这一时刻。但生死两界之间的裂缝,又是一个什么概念? 臭鱼说:“如果阿豪还活着就好了,咱俩这脑袋加一块儿也不如他转得快。” 我听了这话,心中也自黯然,如今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想想前边发生的事情,大概是众人在经历了唐代古墓附近的死亡事件之后,由“门”所引发的地震,使周围的时间形成了漩涡,所以又重新回到了深夜两点,而空间也被扭曲了,所以我们找到了来时的高速公路,这也是造成陆雅楠失踪的原因。 随后我们四个人驾车驶入的高速公路,从此进入了“裂缝”,当我停下来做记号的时候,发现倒后镜里有光斑接近,其实那只是高速公路上正常行驶的车辆。 我根据这些情况,推测那段高速公路,以及这处装殓“肉身菩萨”的山洞,都是裂缝的边际。 臭鱼说:“这事没凭没据的,无非是主观臆断罢了。” 藤明月醒悟过来:“解放前发生的坠机事件就是证据?” 我说没错,那次坠机事件的幸存者,也是在这个山洞里发现了“肉身菩萨”,但石兽所驮古碑上关于“美人祭”的记载,可不是谁都能看懂的,要不是有你,我们到此也只能看着它干瞪眼了。坠机幸存者为了求生,吃了这古尸身上的肉,从而走出了深山,这就表明他没有掉进裂缝,否则不可能逃出去。 臭鱼似懂非懂地听明白了一些,问道:“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咱们也能逃出去?” 我和藤明月都觉得没这么简单,坠机幸存者进入这个山洞的时候,“门”应该没有发生震动,所以完全不知道“殛神村”的存在,而我们走错一步,可能就要坠入黄泉万劫不复了。 藤明月说:“韩胄尸体旁的古碑上记载甚详,也许这上面指出了逃离殛神村的方法。”她说完捧起蜡烛,再次去端详碑文,果然在石碑后面发现了一些阴刻,那是一人一鬼的图案,脸部各指一方,她轻呼道:“应该是这个方向……” 我心中一动,按照人形所对的方向找去,就见洞壁从中裂开,里面深不可测,这山洞里处处漆黑,若非刻意接近,倒是不易发现。 臭鱼喜道:“从这里一直走出去,就能离开裂缝?” 我点了点头:“看来八九不离十了……”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没任何把握,咬牙忍着身上烧灼的伤痛,一步一挪地走了进去。 藤明月和臭鱼也从后跟来,我边走边问藤明月:“你看到自己照片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明月说:“我先前想起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是刚和同学们在放映室看完一部美国电影,陆雅楠也在,片名是Memento……” 我和臭鱼都对这部片子十分陌生,应该从来没看过,听名字好像有“纪念品”的意思,却不知是什么内容。 藤明月说这部电影的主角,由于意外事故导致头部受伤,只能记住短期之内发生的事情,他必须不断把自己找到的线索记下来,因为很可能十几分钟后,他就根本无法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来做什么。 我十分奇怪,Memento又不是恐怖片,至多算是惊悚悬疑吧?你当时的脸色却为什么这么难看? 藤明月说:“我只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咱们此前把发生在唐代古墓里的事都忘了,直至看到考古手记才重新想起,会不会还有更多的记忆被遗忘了?” 我听到这里,也有些感同身受,据闻金鱼的记忆力只能维持3秒,比如它在一个环形管子中循环游动,每当重复一圈,对它而言都是初次经历,因为它对上一圈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门”的震动,使村子周围的时间变成了漩涡,我们在这里至少经历过了一次死亡,如果我们是在一个重复的时间内,一遍又一遍重复经历着死亡事件,而受自身记忆所限,每次都抱着能够逃生的希望前去送死,简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但愿这不是事实。 那山洞深处逐渐宽阔,似乎已经通到了山下,又渐渐起伏上行,周围不再有逼仄压抑之感,脚底软软的都是尘土。 臭鱼远远地看到斜上方有一丝光亮透下,急忙指着那里让我们看。 我和藤明月揉了揉眼定睛看去,确实有道天光,求生的欲望变得分外强烈,三人立即振作精神,手脚并用顺着斜坡往上爬。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震动之声,山洞从底部裂开,黑雾四处弥漫,裂痕迅速向上延伸,浓雾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形质变幻难测。 我心惊肉跳:“真他娘的该死,地底那尊神像也从裂缝里爬出来了……” 臭鱼骇然道:“村子塌进了窑内,不是将它埋住了吗?” 藤明月说:“石碑上记载的非常明确,这是千百个殉祭亡魂聚集的幽体,一旦馒头窑裂开,那座殛神村根本压不住它。” 我看浓雾中的阴影已离我们越来越近,哪里还敢再看它一眼,对藤明月和臭鱼叫道:“快逃!” 三人不顾一切地向斜坡上攀登,此刻震动变得更加剧烈,臭鱼心慌,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竟顺势向下滑落,我伸手去拽他的胳膊,也被下滑之势拖倒,我见藤明月也想过来帮忙,赶紧叫道:“你先走,别过来……” 这话还没说完,地裂就已经延伸到藤明月身边,她猝不及防直摔下去,被那尊从雾中探身而出的神像,伸出巨掌按在了石壁上。 我见藤明月死于非命,不由得急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尽快把臭鱼拽起来,可地层不断崩落,臭鱼身在半空无从着力,我手臂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又哪里拽得动他,倾斜的地面垂直裂开,底下犹如万丈深渊,我们所在的位置随时都会坍塌。 臭鱼仗着身手矫健,跟条黑泥鳅似的浑身是劲儿,他凭腰腹之力摆动双腿,用脚尖够到岩缝,刚要从裂开的地面攀上,却见那雾化的神像已近在咫尺了,他忽然抓紧我的手臂大叫道:“咱不能全死在这,出去一个是一个!”随即将我甩开,两脚在岩壁上一蹬,合身跳向地底,那神像的幽体紧随不放,转瞬间消失在了黑雾中,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周围一片死寂,我绝望已极,伏在地裂缝前张大了嘴,想喊却喊不出来,此刻我猛然醒悟过来,在第二个循环中没有遇到青窈的亡魂,因此没有发生镇门仪式。那裂开的深渊犹如黑洞一般,应该就是“门”在吞噬一切,而处在裂缝中的神像掉入了“门”中,使它的震动开始缓缓平息。我现在完全可以转身逃出去,但阿豪、臭鱼、藤明月就将永远陷进黑洞,连魂灵都不复存在了。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在两点整一动不动,这说明“门”的震动还没彻底停止,如果我也死在此地,众人是否还要重新经历这场噩梦?我放弃了独自逃生的念头,正寻思我应该赶紧把这些事,都用短刀刺在手背上,以防在死循环中忘记了前事。 不料倾斜的地面忽然动了起来,坡度越来越陡,由倾斜变得垂直,我身无所依,“呼”地一声向下坠落,脑子里变得空空如也,恍惚中被人拽了一把,我猛地睁眼一看,见是坐在自己车子后座,外边的雨下得正大,阿豪在前面开车,臭鱼则伸手拽我:“你怎么睡不醒了?雨下得太大了,路上不安全,不如在路边找个地方过一夜,等天亮雨停了再走。” 阿豪也说天黑路滑,为了避免事故,得就近找个地方过夜。 这时臭鱼发现前边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些灯光,把车开到近处,能看到那几间房屋的门面是个药铺。 我脑中昏昏沉沉,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望着车窗外说道:“这场暴雨来得好急,看来今天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 (第贰卷完) 附录 迷咒 据说早年间有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因其家境贫寒,所以一心想要考取个功名来改变现状,光宗耀祖。他在乡下奋发苦读,但连着考了几年,都是名落孙山,无功而返。书生不但不气馁,反而暗下决心,发誓不考出个功名来决不罢休。这次科举,他继续来到京城,准备再次搏试一番。 书生每次进京,所带的盘缠很少,所以历来他都会租住在京郊的一处荒园之中。一来食宿费用不高,二来荒园地处偏僻,可以安心备考,不怕被人打搅。 一天晚上,皓月当空,星云密布,书生一人在园中徘徊。想起在家刻苦读书,历年上京都失望而归,不觉心中惆怅万分。于是对着晴朗的夜空,吟起愁诗来。就在书生吟罢诗的最后一句时,忽然墙头处发出一阵女子的笑声。书生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原来是一妙龄少女正扒在墙头上看着自己。书生见那女子容貌清秀脱俗,不禁心中窃喜,暗想可能是附近的哪家小姐,听到他吟诗的声音,理解其中悲愁滋味,被其吸引而来。于是急忙整理衣冠,开门去迎接。谁知他走出门外,举起双手刚要行礼,竟发现在墙头外面,是一条一人多高的大蛇,蛇身足有碗口粗细。往上看去,蛇头竟然是他看见的那个女子。看到书生出门,那美人蛇退下墙头,慢慢靠近书生,一边行进,一边对其眉眼挑逗,妩媚之极。书生见状,立刻吓得汗毛倒竖,转头就跑回屋中把房门反锁,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一会,就听门外那女子声音呼唤其名字,并且敲门声连连。书生紧闭双眼,捂住耳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这样渐渐熬到天明。听门外声音逐渐消失,书生立即收拾衣物,匆匆逃回了老家。 其实书生在住处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先前被人下了一种类似催眠术的巫咒。与他同次科举的一个书生,乃是一个官宦子弟,在了解到穷书生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是众多学子中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时候,他便私下找了个巫师,对穷书生施了个咒术,让他夜晚看见人头蛇身的妖怪,好把他在考试前吓跑,自己有机会登第。 果不其然,那届科举,这个官宦子弟通过使用此种卑劣的手段,和其父亲在朝中疏通关系的原因,顺利名列三甲。 附录 荒山惊梦 前段时间,全国各地的影院都在放映一部电影,引起了观影热潮,我是冒着暴雪在深夜零点看的首映,转天想看第二遍就买不到票了,天津仅有中影的一个IMAX厅,所以真是一票难求。 这部电影就是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巨作《阿凡达》,又名《化身》,看过这部电影IMAX版的观众,都会被通透如水晶般的视觉效果和绮丽的冒险场面所震撼。而且在茶余饭后,大伙也经常会对电影里面的人物,情节和桥段津津乐道。不过《阿凡达》的拍摄技术超前,但这个故事的模式却不能说有多新颖,至少咱们中国很早以前就有了。 话说古代的时候,有一个牧童。因父母早早的就离开了人世,所以他自小就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牧童所在村子的村民见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经常会给他一些衣物、食品之类的东西,以帮他度日。牧童就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长到了成年。 一天,牧童去到河边放牛,他坐在树下看着老牛吃草,不免感叹起自己的身世,又想到当下面对的处境,不禁难过不已。牧童暗自愁道:“我如今已经成年,也应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但别说上京考个功名,现在就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而且至今都还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既没有银两存于家中,也没有一技之长学在身上。就这样一直下去,难道一辈子只能给人放牛,到最后终老而死么?”他越想越觉得悲伤之极,于是低头掩面大哭了起来。这时,突然从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穿白衣之人,他走到牧童身边停下了脚步,俯下身子询问牧童为何在此哭泣。牧童抬头望去,见此人乃是一个白衣道人,年龄已是不惑之年。牧童把自己忧愁之事一股脑的全都说给了这个道人听,道人听罢,对牧童言道:“我观你面容,与我道家甚是有缘。若真心求学,日后必有所成,只是现在时机未到。”道人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个玉枕递到牧童手上,说:“这样吧,今日我送你一个玉枕,从今天开始,你每晚睡觉,头放此枕而眠。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说完,道人便转身离去了。牧童拿着这个玉枕,心中甚是疑惑:“这道人真是古怪的很,说我与道家有缘,还给了我这个破枕头,到底是什么用意?”他随后也没有多想,抱着枕头便返回了家中。 这天晚上,牧童依照道人所说,用玉枕垫在头下休息,不一会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牧童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牧童化身成了另外一个自己。梦中的他面目清秀,胸藏乾坤,而且还拥有一身的绝世武功。他梦到自己来到一个无名之国当中,老百姓都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行为语言也与自己相通。而且国内也有贵族王室,朝廷皇宫。和自己现实中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这时,牧童忽然见城内广场之上人头攒动,沸沸扬扬,便走过去观看。来到跟前,发现有一座巨型的擂台摆在广场中央,城楼上左右两排依次坐着朝中重臣及高官宰相。中间位置有一把黄金龙椅,上面坐着一位龙袍披身,头戴旒冕之人。问询打听了一番,牧童才知道,原来今天是这国内的国王正在全城为公主选拔夫婿,坐在城楼中间的那个人,正是国王本人。选拔考试共分两步,今天乃是武试。如有胜出之人,过后还要参加文试。只有两试通过,文武双全的人,国王才会把其招入宫中,成为驸马。 擂台之上,报名应试的人络绎不绝,牧童也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参与了其中。没想到,他那一身的武功竟然无人能敌,接连上来十几个比武之人,都被他用区区几招,便轻松打下擂台,最终,牧童技压群雄,脱颖而出。顺利地进入文试。 文考在城中一座大殿之内进行,文官宰相,包括国王本人,每位出一道考题。或是对批诗文,或是论写文章。出题完毕,传到殿内叫牧童来做。牧童依靠其满腹经纶、史书历传,阅题便答,笔走龙蛇。没过多长时间,就把题目一一做完。国王批阅其答卷,边看边称赞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才子,而且文武兼备,出类拔萃。随即便下令,把公主许配给他,择日举行大婚。牧童通过两试,来到宫中见过公主,发现公主真乃一绝色佳人。不仅样貌秀美,举止端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通晓,便不假思索,满口答应了这桩婚事。公主见牧童此人一表人才,意气风发,也暗自高兴,欣然默许了下来。 大婚之际,国王没有让牧童及公主住在宫中,而是在城内给他俩建造了一座硕大的豪华府邸居住,还赏赐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供其使用。这时,牧童在梦中财富美色已经兼得,过上了无比快活的日子。就在其正享受这荣华富贵之时,突然鸡鸣报晓,牧童大梦方醒。 第二天晚上,牧童迫不及待的早早躺在了床上,打算继续做他的黄粱美梦。 这天晚上,牧童梦到国内要开凿一条河道。工程之浩大,难度之艰险简直前所未有。国王委派几任重臣前去监造,竟然无一人成功。牧童自告奋勇,前去监理。不消一年功夫,他便化解了所有难题,使工程圆满完成。国王闻报佳绩,亲自驾临询查河道盛况,看后对牧童赞不绝口,更对其恩宠有加,封官赏爵。 不想没过多久,恰逢敌国犯境。大军来势凶猛,志在必得,接连攻陷了几处城池。国内兵士死伤惨烈,将帅之人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擒入敌营,国陷之日已迫在眉睫。就在满朝文武均束手无策的时候,牧童再一次自荐挂帅,亲征沙场。他带领着国内所剩兵士,义无反顾的出城迎敌。大战前夕,牧童巧用了一招反间计大破敌军,随即率领大军一鼓作气冲入敌营,身先士卒的在最前面奋力拼杀。不仅将敌军驱逐出境,还亲自擒获了敌方首将,凯旋而归。 回到国内的他,受到了百姓的崇高爱戴,被以最高礼仪欢迎进城中。国王也把其封为了国家的英雄。全城的美女,没有一人不青睐于他,全国的民众,没有一人不尊敬与他。此时,他在人们心中,已然成为了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官爵已经位极人臣。 就这样过了数日,牧童一直白天放牛,晚上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繁华美梦。时间一久,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他,哪个是梦中的他了。真真假假,亦幻亦实,让他十分迷茫。 一天正午时分,正当牧童在同一河边放牛的时候,那个道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问道:“过了这些时日,你还分得清哪个是真正的你,哪个是梦中的你么?”牧童连连摇头,并恳求道人指点迷津。道人说道:“所谓人世百年,拥有的金钱美色,权力地位,都好比这梦境一般,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唯有看破红尘,修心养性,才能升华自我。要经常从无形中领悟和观察,又要从有形中区别万物的不同。有和无相互存在,只有真正领悟到其中的玄妙之处,便可大道通天了。”牧童听完道人这席话,顿时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理解到了人生真谛。他抛下了所有的顾虑,立刻拜道人为师,追随其四海云游,潜心修道去了。 附录 鸡井 现今武汉的汉口,古时候被称作“江夏”,此地名是因三国时期,吴国孙权曾在此地筑城而得来。到了宋代的时候,这江夏城已经变成了当时人口最为密集的大都市之一。而就在那时,江夏城中发生了一件奇事,这件事情发生后,使得江夏城中的百姓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人心惶惶,并且不敢进食鸡肉了。 事情的起因要从当时居住在城中的一户人家说起,这户人家姓林,因主人在当地府上任主簿一职,所以人人都称呼他为“林主簿”。这林主簿虽然在官府任职,但是他生性残暴,而且好赌。常常出入城中赌坊,一赌就是一夜,夜不归宿乃是家常便饭。家中奴仆也都纷纷惧怕于他,若是做错了差事或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是破口大骂或拳脚相加。城中百姓知道他的为人,所以都尽量避而远之。 这林主簿家中有一女儿,别看这姓林的对外人怎样施虐,但对他这女儿却是百般喜爱,从小就关心备至,恩宠不断。这女儿喜好吃鸡,林主簿便吩咐仆人每日宰杀两只鸡,以供女儿食用。 有一天,府中正在准备晚饭。刚要宰杀一只鸡的时候,突然那只鸡张开翅膀,浑身扭动的挣脱开了仆人的手,飞出厨房,朝府中后院跑去。林主簿的女儿这时正在院中独自玩耍,见那只鸡奔跑着从眼前经过,顿时觉得好玩得很,随后也跟着跑到了后院。 林府后院之中,有一口枯井。平日很少有人到此。那只鸡跑到后院,纵身一跃,便跳进了那口枯井之中。林主簿女儿见鸡跳入井中,自己也跟着爬进井里,但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仆人追到井边,见小姐下井后好似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立刻跑到林主簿面前,把此事告诉了他。林主簿听后,鞋都没穿就赶到后院井边,想自行下去救回女儿。但等他下去后,突然井中冒出一股黑烟,就好像锅灶开火一样。家丁等人见此状况,纷纷驻足于井边,拼命哭喊,但无人敢往前一步。期间府中厨师壮着胆子,走到井边往里看去。见枯井中,汤汁满溢,而且好像被煮开了一样沸腾翻滚。厨子看后,立刻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中不断念叨:“此事与我无关。”过了一会,热气渐渐散去,众人小心翼翼走到井边,只见那口枯井之中,汤水已经消失不见,唯独留下了一具鸡骨和两具人骨,人骨分别为一大一小。 附录 斋猪 古时候在一个叫永宁的地方,住着一家屠户。这家屠户自己圈养家猪,每日从中挑选体大肥胖的进行宰杀,然后变卖,所以周围百姓都因其肉质鲜嫩而常常光顾。 有一天清晨,屠户的一个弟子来问屠户今天要杀哪只猪,两人走到猪圈前,屠户围着猪圈边走边看。猪群就好像知道自己将要被宰杀,命不久矣一样的惊慌失措,拼命奔逃。但其中唯独有一只猪站立在圈中,安然不动。屠户用手指着那只猪说道:“这只猪已经饲养了很久,而且每天吃的极少,今天就把它杀了吧。”弟子听罢,走进猪圈把那只猪拽了出来,捆绑的时候,那只猪一声不叫,特别安静的坐以待毙。 弟子将它拉进屠房,拿起尖刀,一刀就划开了猪的喉咙。但是划开后,不见猪血喷涌,流出的是白色且好似油膏的东西,而且那只猪也躺在那里没有死掉。弟子见状,立刻跑到屠户身边,把这怪事告诉了他。闻讯此事,屠户感觉很是离奇,于是拿着刀刃,亲自前去试探。 屠户来到屠房,蹲下身来把刀刃刺进猪的肚子,刀刃向下划开了一个刀口,把手伸进去摸索。但是乱摸一通,他发现这只猪竟然没心没肺,五脏全无。屠夫不禁大吃了一惊,以为此猪乃是神像变化而成,急忙把手中刀刃丢在一边,跪在地上拜首天地四方,并且发誓要改行择业,永不作屠户。随即他吩咐弟子将此猪解开绳索,放回圈中。事后,屠户每天都用上好的糟糠喂食此猪,不但如此,还把这件事情在邻里之间大为宣传。一传十,十传百,过了一段时间,连离此地很远的地方都知道了这件奇事,前来一观此猪的人络绎不绝,而且看完没有一个不对其叹为观止。 有一次,屠户的邻居叫此猪来自己家中进食,这只猪好像应允一样点头哼声。转天,邻居还没来接它,这只猪就已经坐在了邻居家的门前。每次周围邻居请它去自家做客,这只猪都会自行前往,不用来人引路,邻居们也喜欢用青素的斋食来喂它,所以都把它叫做“斋猪”。 就这样过了三十三天,有一次,这斋猪清早自己走出猪圈,围着曾经喂过它的邻居家走了一圈,等走到一片墓地中时,它便蹲坐下来,一动不动了。众人见它呆坐在那里,纷纷上前观看,发现这斋猪已经一声不响的死了。后来屠户就把此猪葬在了那里,并且立碑题字,按照神仙一样供奉了起来。 附录 白老 宋朝时候,在当时的建州,有一个姓卢的刺史。因公务繁忙,所以到了而立之年的他,都还没有成家,一直是独自居住。 有年盛夏时节,一天晚上这卢刺史正准备回寝室睡觉,但回头看见天上皓月当空,星云密布,便一时来了雅兴,突然想去庭院中望月题诗。他穿戴一番,走出房间来到庭院。正在诗兴大发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己房间的西墙后面,好像有人谈笑的声音。卢刺史不知是何人在此,便想去看个究竟。他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走到西墙,没看见半个人影。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又有一阵谈笑声音传来。卢刺史仔细聆听声音来向,原来是从墙下的一个台阶后面发出来的。卢刺史走近台阶,蹲下身子朝后偷偷看去,见七八个身穿白衣的小人围坐在一起正饮酒作乐,他们各个身长不足半尺,有男有女。不仅如此,他们所用的器皿,酒具等物品,也都小巧玲珑。乍看上去,这群人就好像木偶做戏一样,十分可爱。 卢刺史正在偷看的时候,忽然小人群里有一人说道:“今夜月朗星稀,景色怡人,我们饮酒作乐,真乃人间一大快事。但我听说白老不久便会到来,我们该怎么办?”此言一出,围坐在一起的小人都嘎然无声,纷纷你我对视了一番,然后便低下头,一脸的愁苦模样。 沉默了一会,他们便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把酒具等物品丢进了旁边的一个坑洞之中,收拾干净,小人们也一个个的跳了进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卢刺史见他们都钻进了洞中,就站起身来走回寝室。躺在床上的他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心中暗自琢磨:“他们提到的那个白老,到底是何许人也?” 过了几天,卢刺史家旁边搬来了一户邻居。他了解到邻居家姓氏后,起身准备去打个招呼。来到邻居家,卢刺史正与主家寒暄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只白猫从屋中走出。这只白猫个头硕大,浑身上下皆为纯白毛发,没有一丝杂色,双目为翠绿色,且炯炯有神。卢刺史边看边赞不绝口。邻居说道:“这猫名叫白老。别看他体型颇大,说起抓鼠来,他可是一把好手。”邻居话声刚落,见那只白猫,突然翻墙而上,跳进了卢刺史家的庭院之中,卢刺史和邻居随后也跑了过来。见白猫走到西墙下面,突然用爪子挖刨那个坑洞,一会的功夫,便把洞给刨开了。这时卢刺史看见洞里竟然有七八只老鼠,正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白猫见状,一个弓腰就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老鼠尽皆杀死了。 附录 猿偷人 话说古时候,在晋州地域,有一座山名叫“含山”。当地人都说这含山里面住着妖怪,平日里会下山偷走良家妇女绑回山上,所以知道此事的人都会绕山而行。那时常常有路人行至山脚下歇息时,随行的妻子莫名其妙的就会失踪。 有一天,不知从哪来了个跑江湖卖艺的,与妻子来到了晋州。此人身材魁梧,而且会些功夫拳脚。夫妻二人走到含山山脚下,见天色已晚,便随便找了一个石洞过夜,好转天再启程赶路。转天清晨,卖艺的一觉醒来,发现睡在旁边的妻子不见了踪影,惊慌失措的他立刻起身到处寻找,不知不觉的就走进了含山深处。卖艺的一边寻找,一边大声呼喊妻子名字,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喊救命,而且是女人的声音。卖艺的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朝呼救声方向跑去。 他随着声音一路跑来,跑到一块大石头跟前时,见有五六个女人围着石头而坐,而且全被绳索紧紧捆在石头上,他的妻子也在其中。卖艺的见状,立刻想上前解开绳索。但刚刚拿出匕首,便被其中一女子阻拦了下来。卖艺的说道:“某某乃我妻子,昨夜我们路径此地,没想到半夜我妻子竟然失踪。我一路寻找至此,为何你要阻止我救人?”那女子回应道:“我们都是山下村民和路过的行人,夜间被贼人抓到此地。你既然寻找到此处,可不可以先帮我们杀掉贼人,然后在救我们出去?若是不将其杀死,日后必然还会再次作恶。”卖艺的犹豫了一会,便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女子继续说道:“那贼人抓我们前来,乃是为他练功之用。他每十天来此一回,每次都是半夜时分。来后,他会先把绳索解开,再给我们一些粗大的铁索,让缠绕在其手脚及身上。只要他运气发功,铁索就会自行断裂。每试一次,他就会让我们多缠一道铁索在他身上,明日,正好要缠五道铁索。你明天可以先偷偷地藏在暗处,等我们给他身上缠至六七道的时候,冲出来将其杀死。卖艺的听完,约定好时间便离去了。”汶xin阁崘坛 转天夜深,卖艺的来到地方先藏在了树丛后面,不一会,就有一人走到大石头跟前解开了女子们的绳索,卖艺的打量了一下此人,见他足有一人多高。浑身毛发有寸长,而且特别弄密,相貌极其可畏。正当女子们在其身上缠绕铁链,缠到第六圈的时候,卖艺的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拔出佩刀一个箭步腾空跃起,手起刀落,把那贼人的首级砍了下来。卖艺的走近其身旁仔细一看,原来这贼人竟是一只通臂大白猿。自此,含山在也没有出现过女子失踪的事情。 附录 黄精 早年间,在某城里住着一户姓唐的富商人家。因其自祖上就是行商的生意人,所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当地,堪称是首屈一指的大户。 这唐家主人买了许多仆人丫鬟来服侍自己,可他却偏偏性情残暴,常常虐待他们来供自己取乐,弄得这些下人们都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其中有一名侍女因经受不住他的连日施虐,于是趁着一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独自跑出了唐府,逃进了深山之中。 逃进山里的她,没过几天就把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这天,侍女摇摇晃晃的来到一处泉水边上,因忍耐不住饥饿,便坐在一旁休息。她转头看着水边,见泉边的水草中长着许多像樱桃一样淡黄色的果子,数量繁多而且样子可爱。饥饿难忍的她立刻跑上前去,将其从水边连根拔起,连同上面的果子一同吃了下去。侍女一边咀嚼,一边感到果子入口后,味道甜美,香味满溢,味道极佳。从此以后,她便经常来到泉边,吃这种淡黄色的果子。时间一长,不但饥饿感逐渐消退,而且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轻便敏捷。 一天傍晚,侍女正在一棵大树下面休息,忽然听见不远处有猛兽嘶吼的声音,她立刻被吓得惊醒起来,以为是山里的老虎将要到此。惊慌失措的她心想:若是能爬到这棵树上,屏住呼吸默不作声,或许可以躲过猛兽的袭击。正在暗自琢磨的时候,侍女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大树上面。她大为惊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听声音逐渐消失,她又考虑要如何返回地面,然而身体却已经落回到地上。侍女满心疑惑,心想是不是自己意念所指的地方,身体便会飘然而去呢。犹豫片刻,她便想实验一下,来证明自己的想法。侍女来到一座山头,她尝试着从这座山头跳到另一个山头上面,只见侍女突然腾空跃起,身体好像飞鸟一般划过天空,在另一个山头缓缓落下。脚跟着地后,她看着对面跳过来的山头,心里高兴地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几天,唐府中有人进山砍柴,模模糊糊好像看见了那个侍女在山中行迹,便回到府内告诉了唐家主人。主人听闻侍女藏在山中,顿时火冒三丈,随即派出众多家丁,誓要把她抓回府内,严刑拷打。但一群人在山里寻找了几天,都不见侍女的踪迹。 一天,唐家主人与家丁们正在山中寻找侍女时,正巧在一处悬崖边上与其撞见,主人见侍女身后是万丈悬崖,已无退路,便下令让家丁们从三面包围,抓住侍女。千钧一发的时候,侍女突然纵身一跳,腾空跃上了悬崖的山顶。主人见状,顿时惊愕不已,随即命令家丁势必要将其抓住。 随行的仆人中有一人见此情景,悄悄走到主人身边,小声说道:“她乃是一个下等侍女,不可能有仙骨奇术。一定是在这深山之中,吃了某些灵草神药,才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主人可以多派人手,在这山中多放果子食粮。食物之内洒上迷魂药粉,然后让人在放有食物的附近隐藏埋伏,只要那侍女前来进食,吃下便会浑身瘫软,不能行走。到时人群一拥而上,定能将其擒拿。”主人听罢,连连称赞这计谋了得,于是立即加派人手,准备果子食粮等物,涂抹药粉,放在山中。众人则潜伏在草丛之中,静静等待侍女中计。 果不其然,过了一天,侍女从林中经过,见山路两旁有很多瓜果梨桃,而且个个饱满肥大。便高兴地把它们捡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的把它们吃进嘴里。不一会的功夫,就见那侍女步伐越来越缓慢,而且像喝醉一样蹒跚不定。她自己也觉得困乏不已,四肢无力,没走几步,便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见侍女已经中计,藏在一旁的主人和家丁立刻从草丛中现身出现,上前七手八脚的就把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并且用一张大网将其网了起来。 唐家主人用皮鞭将侍女一顿毒打,并且逼问她如何能够翻越山崖,身手敏捷的原因。侍女经不起皮肉之苦,便把在泉水边上吃果子之事一一供述了出来。说道果子的颜色,和其形状的时候,随行之人都大为惊叹。原来侍女所吃的果子,竟是当地人所说一种叫“黄精”的仙草。这种草要是被人吃下,不仅可以几天不累不饿,而且意有所指,身体便会随意而动,变得轻便灵敏。翻山越岭,犹如平地行走一般。 唐家主人听完这黄精之事,立刻让侍女在前带路,想自己去采些来吃。但众人来到泉水边上时,那些黄精却已经消失不见,没了踪影,只留下水边的水草和一潭清泉。不久,这侍女便在唐府之中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附录 驱蛇咒 老年间的乞丐,有一部分是真正生计没有着落,被迫沿街乞讨的普通百姓,但是还有一部分,则是一些身怀绝技,并且精通江湖异术的奇士。今天,我们就来说一个乞丐抓蛇的离奇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在一座深山里有片村落,这个村子所座落的地点,正是山里毒蛇出没最频繁的地方,村民们出行,经常会被蛇咬,所以村民一直都在为怎样驱蛇这件事而感到苦恼。 有一天,村中忽然来了一个老乞丐。村长见他两鬓斑白,而且身上衣服单薄,便萌发了恻隐之心,将这老乞丐带回了自己家中。不仅拿出饭菜让他吃饱,还取出自己的旧衣服赠送给他。老乞丐见村长如此善心,连连道谢,并声称有朝一日,一定报答村长的大恩大德。 这天傍晚,老乞丐正在门外吃饭,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叹气的声音。他推开大门向里望去,见村长及其家里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走进屋来,询问村长因何事愁眉苦脸。村长无奈,只好把村民为驱蛇而苦恼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老乞丐听。老乞丐听后,立刻大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为这些事情犯愁。我这老叫花子别的本事没有,要是说起这抓蛇来,倒是可以帮上点忙。”屋中众人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立刻两眼放光,精神了起来。老乞丐继续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清早,我就来帮你们驱蛇。”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村子。 转天清晨,村长早早的便来到村口,等着老乞丐前来兑现承诺。不一会,就见老乞丐带着另外两个人从远处走来。那两人也都是乞丐模样,披头散发,破衣赤足。其中一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布口袋。老乞丐走到村长面前,没说两句话,便让村长立即带他们去蛇经常出没的地方巡视。 四人一同走进山里,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立着一块巨石,石头下面有一道不小的石缝。老乞丐指着那个石缝说道:“这个洞肯定是蛇洞,村长你先退后,让我等前去把它抓出来。”村长听罢,后退了几步,蹲下身来静静地观看。只见其中一人把背上的布口袋解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书皮上面竖行排列着三个大字《驱蛇咒》,老乞丐接过古书,翻开了几页,双腿盘坐在地上,口中好似诵经一样念念有词起来。边念边用手从布口袋里拿出若干粒黑色的药丸,放进嘴里吞了下去。那两个乞丐也同样拿起药丸吃进嘴里,不一会,这三个人从头到脚都变成了赤红色,模样好似关二爷在世一般。 老乞丐见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便走到石缝跟前,把手伸进了石缝当中。顿时,老乞丐神色凝重,浑身肌肉紧绷了起来。那两个乞丐见状,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根足有寸长的银针,抓住老乞丐另外一只手,一针就扎进了他的无名指里。只见银针拔出,顿时从老乞丐手指的针眼中往外流出了黑色的毒汁。过了一会,老乞丐身体渐渐虚弱,他便叫另一个人上前,把手伸进石缝中,然后用针扎破其手指,继续重复刚才的流程。就这样三人周而复始地轮流交替,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其中一人手指流出的毒汁变为鲜红色的时候,老乞丐一把拉出那人的手臂,赫然看见一条一人多长的巨蟒咬在其手臂上。那条巨蟒通体青绿色,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这时,村长才明白,原来他们三人轮流把手伸进石缝中是为了让里面的巨蟒咬住,扎破手指是为了将其毒汁通过自己的身体导出,等到蛇毒已尽,便可以一举将其抓出。看到这里,村长连连心中惊叹:也只有此等人物,才可以用出这些方法,若是常人,则必死无疑。 四人把巨蟒带回村子,村民见这三个乞丐果然有驱蛇秘术,便纷纷从自己家中拿出酒菜,招待这三个有功之人。老乞丐和其随行两人见村民热情之至,便不客气的吃喝起来,席间还夸下海口,说是一定为村民把蛇清除干净。村民与老乞丐等人一直饮酒作乐到深夜,每个人都喝的迷迷糊糊,于是全东倒西歪的睡在了地上。这时村长想起白天他们抓蛇时,老乞丐手中的那本古书很是稀奇,便偷偷地把它从布口袋中拿了出来。他随便翻开了几页,见书里写的都是一些古文奇字,很难辨认。而其中有一段,上面的字体还比较熟识,就坐在那里小声的读了出来。不一会,就从村外树林中爬出了数以百计的毒蛇,而且模样千奇百怪。有的长着两个蛇头,有的长着一条鱼尾,甚至还有的蛇头上长者一对牛角。村长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就在群蛇将要爬进村里的时候,突然老乞丐惊醒了过来,他立即夺过村长手里的古书,转身丢进了旁边的火堆之中,那本古书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古书被焚时,那些各式各样的毒蛇也纷纷退离了村子,潜进了树林深处。老乞丐大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对村长说道:“幸亏我醒来的及时,把书烧掉了。若是再晚片刻,你就把这山中的蛇王招来了!” 附录 人鱼三话 众所周知,在丹麦的哥本哈根,有一座美人鱼雕像。这座雕像是丹麦的雕塑家根据安徒生童话为蓝本塑造而成。关于美人鱼的故事,其大多数都是出现在欧美的童话当中。其实早在中国的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有过关于人鱼的传说了。 话说清代初年,在沿海的某个渔村之中,住着一户渔民,这个渔民独身一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一天,渔民和几个朋友相约到邻村喝酒耍钱,几人玩到深夜,各个都喝得醉眼迷离,不醒人世。渔民半夜酒醒,想起清晨还要出海打渔,便和几个好友告辞,独自打着灯笼返回家中。走在路上,渔民觉得酒后口渴难忍,就特意绕了远路回家,因为附近山里有一条小河,渔民想经过时,顺道去河边解解渴。 他刚走到河边,忽然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而且地上还有一滩鲜红的血迹。渔民立刻跑上前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二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容貌颇有几分姿色。渔民见女子浑身是血,便大声呼救,随即背起她就往家跑。回到家中把女子放到床上,没多长时间,女子就苏醒了过来。渔民点灯仔细观看,见女子身上并没有伤口,便觉得很奇怪,于是询问她从何而来,为什么倒在血泊之中。女子回答说自己乃是外乡人,父母早亡。因战乱逃难到此地,不巧在山中遇见强盗,打劫完财物还要凌辱于她。自己誓死不从,拔出随身的匕首刺伤抢匪才幸免于难。随后便体力不支昏倒在河边。 渔民见她可怜,于是就把她留在了家中。平日里给自己收拾家务,准备饭食。邻里乡亲见到这女子持家勤俭,都极为羡慕,全都说这渔民捡了个好媳妇。 然而就这样过了两年,渔民发现每隔一个月左右,女子就会深夜跑出家门,过了两三天在回来。问她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渔民便怀疑她在外面有不轨之事,于是一天夜里,趁女子跑出家后,便偷偷的跟在了后面,想看看她到底做什么去。 只见女子跑到当初他们相遇的河边,拿出一把匕首,猛地刺进自己的胸膛,把肚子剖开,拿出脏肠在河中清洗。不一会清洗完毕,就把它们又放回腹中,然后用针线把伤口缝好。渔民看到这副情景,立刻吓得目瞪口呆,随即瘫坐在了地上。女子听到背后有声响,转头跑了过来,发现原来是渔民呆坐在草丛里,满头大汗,惊恐的看着她。女子自知事情败露,便把实情告诉了渔民。 女子说自己逃难不假,只不过她也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自己逃到海边,见礁石上有一具半人半鱼的尸体,因当时饥饿难忍,便把它当做鱼肉吃了充饥。随后的时间里,自己不但疾病不生,而且容貌不老,青春永驻。现在自己多少年龄,她自己都不清楚了。只不过每隔月余,就要把自己肠脏清洗一番,不然就会腐烂。 女子说完,见渔民吃惊的模样,觉得已经不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所以转头便离去了。从此以后在也没有人遇见过这个吃了人鱼肉,长生不老的女子。 很久以前,在海边住着一个渔夫。这个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因当初住在渔村中时,别人和他说话,他总是默不作声,并且还板着一副铁面孔,所以一直不受村里人的好评,以至于到最后还遭遇排挤。一气之下,渔夫便搬出了村子,找了一个僻静的海边,搭上房屋,白天打渔,晚上听海,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悠闲日子。 一天清早,渔夫正准备推船下海,见天气不好,出海恐有不测,便坐在岸边补起渔网来。补着补着,他无意间看见水中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横着一块白白的东西。渔夫放下渔网慢慢走到岸边,发现在礁石上躺着的,原来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留着长长的黑发,头低垂在礁石上,头发遮盖住了面容。渔夫一怔,继续看去,见女子腰部以下,乃是闪着银蓝色光亮的鱼身。渔夫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不成?”他再仔细一看,发现在那女子的胸前,还趴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在女子胸前蠢蠢蠕动,身体也跟女子一样半人半鱼。 看到这里,渔夫暗自琢磨:“那人鱼女子,想必是被大浪冲到了礁石上,不慎被撞死了。那小孩应该是那女子留下的,既然母亲已死,那小孩也必定活不长,虽说是水中的妖物,但看上去还是挺可怜的。”眼看天空渐渐变暗,暴风雨顷刻便来,渔夫无奈的回到了屋中。 经过了一夜的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第二天,渔夫出门望去,见礁石上的小孩还在,而且浑身还在抽动,便大为吃惊。没想到经过了一夜暴风骤雨,那小孩竟然还能活着。见天空已经变晴,而且风浪也小了很多,于是渔夫决定出海,搭救那条小人鱼。 渔夫驾着小船,划到礁石边上,正要起身走过去时,突然间,小人鱼转过头来,双眼看着他,脸上露出一副凶相。只见小人鱼满嘴鲜血,嘴里一口尖牙各个锋锐无比。它凝视了渔夫一会,然后转头翻身,跳进了海里,瞬间就消失在了波浪中。而那人鱼女子的尸体,却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堆在礁石上。 这时,渔夫才恍然大悟。原来人鱼和鲨鱼等凶残鱼类一样,开始看那小人鱼还以为是趴在身体上,没想到竟然是在啃噬尸体,谋求自生。 他驾着小船往岸边驶去,一边划船,一边想起以前曾听人说起,吃了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的传说,于是大为后悔道:“那时若是活捉了小人鱼,现在自己就是不老不死之身了。哪怕是起初把那人鱼女子剩下的肉块拿回来一些,也能当不老仙药,卖个好价钱,真是可惜了!” 这是一个朋友给我讲的故事。他的曾祖父在早年间是个学者,喜欢在家闭门读书。 有一年初春的黄昏时分,曾祖父在屋中看窗外树木渐新,嫩芽初长,便忽然来了兴致,想出去散散步。在路经一片卖旧货的摊点时,曾祖父突然注意到,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留着白胡子,带着斗笠的老人坐在那里,身旁摆着几件待售的古物。他走到卖货老人跟前,扫了一眼他所买的东西,都是一些不太名贵的小物件。看着看着,曾祖父发现在老人身后,放着一个透明的圆形玉壶。观其颜色品质,曾祖父立刻确定,这是一件唐朝的上好玉器,便问卖货老人这个玉壶多少钱。卖货老人听曾祖父询问价钱,便把玉壶从身后拿出,双手递到他的手上,说道:“想要就拿走吧,不要钱。”曾祖父听到这话甚是纳闷,就问老人为何不收钱。老人说道:“你在我面前停下脚步,说明与我有缘。我如今身患绝症,已经时日无多,你既然喜欢这个壶,我便把它赠送给你,也算是你我相交一场。” 曾祖父高兴地把玉壶抱回家时,全家人都以为他发了疯,大惊失色的看着他。原来曾祖父抱着玉壶,身上只穿着简单的内衣。家里人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曾祖父换好衣服,就把事情由来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并且解释说:“本来想出去散散步而已,身上没带钱,所以就用衣服把玉壶换了回来。我虽然喜欢这个壶,但是不喜欢白拿,你们也无需多费口舌了。”说完,便抱着玉壶走进屋中。家里人见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作罢了。 曾祖父把玉壶放在桌上,越看越是喜爱。同时他发现在壶口处,有一个鱼型的花纹,极为别致。而且在平常晴好的天气时,透着日光,随着玉壶转动,花纹也好像真的小鱼一样在里面游来游去,极为奇妙。 这天晚上,曾祖父正在房中看书,忽然好像听到身旁的柜子上有响声,便起身去观看。他走到柜子旁边,发现声音是从玉壶中发出的。曾祖父把玉壶拿到桌上,只见那个鱼型的花纹,伴随着壶里发出的水声慢慢游动,而且越游体型越大,渐渐地占据了整个壶身。曾祖父持灯仔细一看,发现那个鱼型花纹,竟然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鱼的妙龄少女。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双目翠绿,腰身以下是银蓝色的鱼身,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漂亮。 只见那个人鱼女子在壶中游动了几圈,突然从壶口一跃而出,凌空飞出窗外,不见了踪影。曾祖父举着灯火呆站在那里,始终不敢相信眼前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从此以后,那个玉壶便由原来的浑身透明,变成了通体的雪白色,而且壶身上也找不到任何的花纹了。 后来朋友说,曾祖父常常提到此事,每逢谈到最终,曾祖父都会为那夜看到人鱼之舞的美景而感叹。 这三个故事中所提到的人鱼女子,似乎存在相同的地方。但究竟是不是同为一人,那就只有上天才知道了。 附录 屠牛绝技 据说当年屠户宰牛,很是费力。因牛的体型庞大,而且蛮力十足,即便是几个人一同上前,也难以把它制服。所以那时候的屠户,都会用毒药先将牛毒死,然后再进行剖杀。但被毒死的牛肉里面多半还残留着毒性,人如果食用了也会造成中毒现象,所以屠户之中就有人发明了另外一种安全无害的宰牛技术。 这个人姓江,因在家排行老六,所以邻里乡亲都习惯称呼他为江六。江六宰牛,会先用一根三寸多长的铁钉,浸泡在一种药汁中。杀牛时,把铁钉取出,钉入牛肋的皮肉之中。不用一天的功夫,牛就会自然死去,然后他再动手屠宰。这样的牛肉,既不带病疫,也没有毒性,人吃了对身体无害,江六也把这种技术取名为“良杀”。因为当时屠户之中,就这个叫江六的有发明,并且运用这个技术,所以他收取的屠宰报酬也是最高的。 有一年大旱,村里几家农耕用的牛毫无病状的突然死去,引来了村里人的极大恐慌,纷纷说是不知从哪来的疫情传染到此。大家都怕自家的耕牛被传染,于是全让江六把自家耕牛宰杀卖掉。虽然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江六在暗中捣鬼。他先将几只耕牛毒死,然后散播谣言,说是有疫情传染,乡亲们惧怕连累自家,便会请他把牛宰杀掉,从而他就能收取高额的费用。 这件事情刚过没多久,一天江六有事外出,清早出门,到了黄昏还没有返回家中。妻子觉得事有蹊跷,便到他平时串门的亲友家寻找。但找了一圈,都说没有见过。到了第二天的午后,妻子突然看见在离自己家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上,一群乌鸦正在鸣叫,而且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妻子感到怪异,便走过去观看。谁知走上前去,竟发现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在了溪边。官府来人,说江六是被溺身亡。但妻子怎么都不肯相信,因为那条小溪的水深只有一尺左右,怎么可能把人溺死?入棺之前,妻子为江六更换衣服,这时她发现,在江六的腰间,插着两枚铁钉,其手法和丈夫宰牛时所用的技术一模一样,随即便吓得晕厥了过去。 后来有人说,江六的死是有人故意谋杀。那人窥欲江六发明的宰牛技术,想偷偷的据为己有,于是便杀死了江六,偷得了技术。但当时还有另外一种不同的说法,说是江六用诡计骗取同村人高额的杀牛费用,黑了良心,于是激怒上苍,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附录 鲛人 鲛人,顾名思义就是长的像鱼一样的人。自古这鲛人的故事数不胜数,与其有过接触的人也比比皆是,有的还与这鲛人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今天我们就来说一个这样的故事。 那是在很久以前,在某地有一户姓吕的人家。一天,主人吕公乘船出海游玩,玩性正浓时,他突然发现在海面上飘着一个东西,模样好似一个人伏在水面上。吕公立刻叫船夫调转船头,朝那里驶去。船到跟前,吕公仔细一看,果然是个人面部朝下,趴在水面上。他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吕公认为这一定是哪个村的渔夫,出海打渔,不慎遇难,随即叫人把他救上船来。家丁把这人拉上船后,众人连同吕公一看其模样,顿时就被惊呆了。只见那人全身淡青色,眼睛微小,没有眉毛,而且脸颊两侧还有鱼鳃。就在众人被其模样吓呆的时候,这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环视一周,见一帮人围他而站,脸上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便立刻爬起身来,退后几步,蜷缩在角落里。吕公见状,慢慢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询问其姓名住址。但他好像不会说话一样,张嘴吱吱呀呀不知说的什么。无奈之下,吕公只好将其带回了府中,供他吃穿,调理身体。 时间一久,他慢慢习惯了府中的生活,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对话,府中上下也都把他叫做鲛人。吕公见他日渐康复,便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些端茶倒水的简单事情。鲛人也愿意留在府中伺候吕公,以报其救命大恩。就这样过了数年,吕公已年近花甲,鲛人也已经与常人无异。这天晚上,吕公把鲛人叫到身边,问其家住在哪里,鲛人答道:“我家住在海底深处。”吕公继续问那日为何见他躺在水面之上时,鲛人回答:“那天我从水下游出,刚刚浮出水面,就被一条大船拦住了去路,船上撒下一张大网把我紧紧网住。拖上船后,船上的人各个面目狰狞,样子绝不是中土人士。我便察觉肯定是被外族人抓了,准备卖到哪里去。于是趁着一晚无人看守之际,我挣脱了束缚,跳进海里逃生。但由于大船行进了几日,已经找不到返回的路线,所以就在海中游荡徘徊,不觉体力不支,晕倒在海中。”吕公听罢,随即说道:“如今我年岁已高,自知命不久矣。你在我身边服侍我这么多年,我若故去,你当何去何从?”鲛人回答:“您若身故,我必定返回家乡,从此消声匿迹。” 过了不久,吕公便身患重症,一病不起。没多长时间就离开了人世。葬礼之上,全家人虽然悲伤不已,但数这鲛人最为悲痛。想起这么多年与吕公朝夕相处,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鲛人不禁放声大哭。这时,人们听见在鲛人身下,有滴滴答答的声响。众人望去,见鲛人眼中流下的眼泪,落在地上竟然变成了一颗颗光亮的珍珠。此事传到府外,被两个贼人听到。他们谋划准备潜进吕府,把这个活摇钱树绑了出来,以后便可衣食无忧了。殊不知,鲛人此时已经在吕府之中消失不见,任凭家人怎样寻找,都遍寻不到了。 附录 屠猪记 自古以来,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行规是指各个行业里约定俗成的准则,有些很早以前留下的规矩,现在看来非常奇特,甚至很难理解,这回就讲个杀猪的屠户,他就是因为坏了规矩,惹来一场大祸。 凡是屠户,每隔三代就有一代绝不能做屠户,虽然也要传承学会祖辈的手艺,但不能自立门户屠宰牲口,据说这是出于对杀牲太多的顾虑,怕绝后,然而原因是否真是如此,时至今日已无人能够说清。总之每三代人中,必有一代不能操持祖业,而要学别的手艺为生,等他有了后代,却可以再做屠户。 米大傻的老子“米屠户”就犯了忌,杀猪的手艺传到米屠户这代,按惯例本应不能再动屠刀,他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仍然宰猪开肉铺。有一天米屠户趁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为的是要宰一头老母猪,他独自一人在屠房里点了灯烛,把那老猪放翻在地,随手摸到脖颈上的血脉,抄刀就想给那老母猪放血,可突然那猪作人言,开口说道:“我本该五月十五再死,今日才五月十四,时辰不对,你怎敢杀我。” 屠夫的胆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米屠户起得太早,正是睡眼惺忪,还以为自己迷迷糊糊听错了,竟然听见那猪说人话,当下也未多想,插进刀去放血,任那老猪挣扎哀嚎,也是无动于衷。 可转过天来,正是五月十五,米屠户还是那么早起床宰猪,想不到今天更加困乏,连灯都懒得点了,反正手熟,摸着黑动刀子,不过今天倒没听见挨宰的那头猪说话,宰杀起来很是顺利,似乎也不如以往费力,等到褪猪毛的时候,米屠户还纳闷:“嘿,怪了,今天这猪挨了刀子却没怎么叫就没动静了?而且……而且这猪腿上怎么没什么毛,恁地溜光水滑,摸起来软绵绵的象白条鸡……” 想到这米屠户陡然间醒转,发现自己根本没进屠房,而是坐在自己家里,屋里床上地下全是血淋淋的,自己手里捧着条雪白肥胖的女人大腿,米屠户吓得三魂离壳,七魄升天,如何敢相信眼前这场惨剧是真真切切的,竟然在梦游中把自己的老婆给大卸八块当猪宰了,满屋的鲜血还都是热的,结果当天米屠户就上吊寻了短见,临死前他还用鲜血在墙上写了“时辰不对”这几个大字。 附录 梦露显身 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市区的西北部,有一座世界著名的电影之城,好莱坞。 好莱坞不仅是全球音乐,电影的中心地带,也是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而且,这个城市还是全球时尚的发源地。世界上一些顶级的娱乐产业和奢侈品牌,都是从这座城市中悄然兴起的。但是,人们却不知道,在这些浮华的背后,好莱坞这座城市,也是一座拥有灵异事件最多的城市。 好莱坞城内的罗斯福酒店,就是一个众多明星鬼魂云集的地方。许多世界著名的电影明星,都在这里居住过,其中包括我们所熟知的玛丽莲·梦露、卓别林等。 有人说这些明星在死后,依然留恋人世,不愿离去,故而游荡在这座酒店当中。其中,当属见到玛丽莲·梦露鬼魂的人最多。据说玛丽莲·梦露刚刚来到好莱坞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当时的梦露还只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小女孩,住在酒店中最为便宜的房间内,随着她在电影中的形象慢慢被人接受喜爱,声名也逐渐远播开来,直到其变成世界著名影星时,每次来到好莱坞,也都会入住这家酒店。由于她经常入住这里,所以她对这家酒店充满了好感,以致于经常是依依不舍地离去。一九六二年,玛丽莲·梦露在睡梦中神秘去世,享年三十六岁。自此,她所住的房间内,便会经常见到梦露的鬼魂。 一位曾经看到过她鬼魂的住客说,一天,他在房间内的穿衣镜前整理装束。忽然,看见玛丽莲·梦露的鬼魂出现在他的身后,其音容相貌就好像活着时候一样。住客当时就被吓得离开镜子,退后了数步。这时,他见玛丽莲·梦露的鬼魂站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然后还手舞足蹈的翩翩起舞起来,那景象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仅如此,好莱坞城内的很多地方,都流传着见到明星鬼魂的传闻。有的在公园一角,有的在名牌商店,而有的却出现在咖啡餐厅。 其实我觉得,人们之所以会见到这么多的明星鬼魂,并不是因为这些灵异事件真的存在,而是人们对这些已故的明星崇拜喜欢,乃至于到了着迷的程度,以及对灵异事件非常感兴趣的原因,才使得他们有了“活着既然见不到这些世界影星,死后或许可以见到他们的鬼魂。”这类的想法,从而,才有了以上这些凄美的灵异传闻吧。 附录 静安古井 在上海的静安区坐落着一个寺院,名叫静安寺。如今,这座寺庙是上海当地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全国各地的游客都喜欢去到那观光游览、拍照留念。殊不知,在这座静安寺中,却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 这静安寺中有一口古井,对于这口井,史料中没有任何记载,相传自打清朝的时候,这口井就已经存在。井中之水源源涌出,一年四季不曾间断,当地居民都说这口井乃是一处海眼,但对于这井下面的水通向何处,却都说不清楚。 当年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占领上海的时候,想要在此地修建一条军事公路。这条公路正巧要通过这口井的位置。日军把周围的民房建筑全部拆除,唯独留下这口井没有处理。他们运来泥土往井中填埋,想把这口井铺平,但无论填进去多少泥土,都无法把这古井填平。 等到抗日战争胜利,国民党驻扎上海的时候,又在此处修路。照样对这口井无计可施。后来索性就用极厚的钢板铺在了古井上面,将其压在了公路之下。 就这样过了数十年,已经到了改革开放时期,上海修建地铁。地下施工从此处经过,挖掘时一下子就打出了喷涌的井水。施工方无可奈何,只好用水泥往水源处浇灌。但同样是无论怎样浇灌,到了第二天,喷涌的井水就把水泥冲刷带净。地铁工程的设计师们曾经设计了无数种方案堵住出水口,但最后全都行不通。一时间,怎样堵住出水口,成了困扰地铁施工的一大难题。当时有人说,这口井自古就邪得很,井下乃是黄泉之地,所以无论怎么填堵,都无济于事。还说离此处不远,住着一个老和尚,传闻只有他才能镇住此井,就让设计师前去请教。但碍于当时“反封建,反腐败”风潮刚刚开始,设计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所以就私下里偷偷来到了老和尚的住处,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请老和尚破解。 老和尚听完事情经过,说:“那口古井确实是一处海眼,任凭怎样封堵,都不可能让其水脉停流,只有重新规划,绕开水源而行。而且那地下阴气极重,明天我亲自去做场法事,以保你们平安。” 转天,老和尚就来到了地下施工的地方,念了一场经。但念完经后三天,这老和尚就在自己的住处无故圆寂了。直到今天,至于这口古井为什么这么邪门,始终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或许是他泄露天机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