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神明说他喜欢你/作者:苍山容偃』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顾炤,体院男神,拳击冠军,又高又帅还有腹肌八块。众0对他口水横流,众女对他花痴泛滥。但是很可惜,他也是0,纯的。忍不住撩了学校的高岭之花后,顾炤实在是顶不住对方的颜值暴击,但就在他决定为爱做1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位外表斯文柔弱的美人居然是个徒...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星期天,顾炤还没睡醒,一通电话就风风火火地打来,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屏幕,果然是佟念那小子。   “什么事,说。”宿醉后感觉很不好,顾炤摁着太阳穴,眼睛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生疼。   昨晚回来时他连床帘都懒得拉,倒头就睡。   佟念听这语气以为是误人好事,忍不住偷笑,那笑声猥琐到顾炤差点直接把电话挂断,好在他及时说:“别在温柔乡磨蹭了,顾爷,您让小的找那铺子已经谈妥了,您来签个字儿就行。”   佟念是京城户口,自称八旗子弟,时不时就蹦这么两句封建残余出来,总带着那么点贱里贱气的狗腿劲儿。   除了说话阴阳怪气了点,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在长川大学经管学院读了两年,课程虽然挂了大半,却继承了经管前辈们的光荣传统,在学校附近开了几家店,经营得风生水起,俨然已经是个收入丰厚的小老板。   放假时顾炤难得回了趟老宅,这么大的人了老太太还非要给他塞压岁钱,而且数目不小,顾炤对钱并不上心,家里人却建议让他拿着这笔钱做点小生意,就当是练手了。   顾炤找到佟念帮忙,佟念拍着胸脯对他说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包您满意,于是就着手张罗去了,现在一周不到就已经快办好了,效率高得惊人。   挂了电话没多久,顾炤就从学校外面租的公寓出来,到了佟念说的地方。   他穿着牛仔裤,白T忘了是在哪里随便买的,其貌不扬,但是套在他身上就完全变了味。最近虽然没什么比赛需要加强训练,一个月的游泳课上下来也让他的肩背肌恢复到了最佳状态,隔着一层衣料都能隐约看出勃发的力量感。   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健美,不会夸张地隆起,更像是隐藏于林间埋伏猎物的花豹,流畅漂亮的肌理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佟念老远就跟他招手,等他走近了还刻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脖子上停留。   “蚊子咬的。”顾炤知道他脖子上有一小块红肿的地方,今天刚出电梯就着了道,小区里环境优美是不错,但是那几个大池塘也太招蚊子了。   佟念眯起眼睛,点头道:“那得是只大蚊子。”   昨晚是上一届学生会的散伙饭,顾炤本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因为认识其中一个副主席,而副主席最近几天就要出国读研了,所以这也算是人家的送别会,于情于理他都是要出面的。   酒足饭饱后,众人都看见顾炤和副主席一起出去抽烟,结果到最后两人都没回来,大家似乎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个礼仪部的小姑娘喝得神志不清,把啤酒瓶往桌上一扔,鼻涕眼泪一起飙,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老娘馋了一年的男人跟别人跑了!   她的一众小姐妹纷纷劝她,都说副主席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国了,你还是有机会的。   她用餐巾纸擦着脸,情绪没平缓下来,反而更激动了,嚷嚷着你们懂个屁,重点是副主席吗?重点是副主席是个男的,老娘怎么就没长个叼呢?   这注定是一个让无数人心碎的夜晚,在画风堪比上世纪网聊社区的阴间校论坛里,猜测顾炤究竟是弯是直的帖子也就此封贴。   但实际上,顾炤和那位学生会副主席昨晚什么事都没干。   两人确实去了酒店,一大堆深情款款的告白听得顾炤脑袋疼,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只顾得上变禽兽,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冲进浴室洗澡,顺便把自己后面处理了。   第一次干这种事,他不能让别人嫌弃。   谁知道一出来就看见副主席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一脸迷蒙地看着自己,顾炤当时就吓得一个激灵,他之前听说这位副主席是大学城的“天菜”才跟这人勾搭上的,却没想过传闻中威猛无比的人也会用这种方式引诱自己!   当时顾炤就清醒过来了,他干了一件说出来就会让佟念在地上笑得打滚的荒唐事。   他被吓跑了。   被撅着屁股叫他老攻的副会长吓跑了。   所以现在,无论佟念说什么做什么顾炤都不会把真相说出来,他也是要面子的,倒不是体位的问题,而是约了炮还临阵脱逃这点也太怂了点。   “这间店面位置好,空间也不算太小,以前是开咖啡店的,我不说你也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坑人,老板赔了钱回老家去了,现在急着把店面转出去还账。”佟念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两条路的拐角处,对面是一栋百年历史的老洋楼,从两边的落地窗看过去风景很好,坐在这里喝咖啡也许还不错。   可惜咖啡奶茶这些终究都是泡沫经济,即使是在大学城这种年轻人聚集的地方也是没什么前途的。   “我建议开个拉面馆,外面摆一排寿司,而且可以送送外卖啥的,附近挨着三个学校,肯定亏不了,”佟念回头跟他商量,“我还认识个日本厨子,可以介绍给你。” 第2章第2章   很快,顾炤对副会长始乱终弃的消息还是传了个遍。   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风声的,亦或是因为秦肖提前几天上了出国的飞机,走得干净利落,而且顾炤在他走后还是跟个没事人似的,该上课上课,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   阴间校论坛又开了一栋高楼,细扒顾炤和秦肖之间的爱恨情仇,楼主颇有些文笔,而且想象力丰富,适合去天桥下面说书,讲得故事无论真假,反正足够精彩,看得广大吃瓜群众直呼过瘾,激情回复:“造谣,引战,管理员该干活了。”   一方面,秦副主席这些年的群众基础不是白打拼的,顾炤被骂成了拔×无情的无耻渣男,而另一方面,广大单身小零又蠢蠢欲动,迫切希望这个有钱长得帅还有八块腹肌的渣男玩弄他们的感情,践踏他们的肉体。   总之,顾炤的渣男名号算是坐实了。   与此同时,他上游泳课的时候场馆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还经常在储物间的柜子里看见别人偷偷塞进来的纸条,电话号码,微信,甚至是自画像都有。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有人故意坐他旁边,矜矜持持地只打两个素菜,说自己为了保持身材只能吃这么点,然后刻意扭了一把小细腰。   这人顾炤认识,也打过几次照面,不算太熟。对方在校庆晚会上跳过芭蕾,舞台上优雅的天鹅王子在台下就像被罗斯巴特施了黑魔法一样,浪到飞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顾炤了。   “妹妹,让一下,你骚到我了,”一份餐盘隔在两人中间,穿短裙的女孩一屁股坐下来,扭着头打量旁边的人,笑得邪肆,“下次再让我看见,就把你抓进笼子里。”   那人朝她轻轻抛了个媚眼,低声道:“讨厌。”然后识趣地端着餐盘走了。   景莹莹回过头对顾炤说:“怎么谢我?”   “为什么要谢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景莹莹鼻腔里发出细小的哼声。   顾炤心头一动,刚想着姐妹还是你懂我,就听见对方又说:“娘不拉几的,你干起来肯定不带劲儿。”   “……”   景莹莹就是那天散伙会上哭得惨烈的女孩儿,不过从那之后她也想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偏偏恋男同,于是很快就有了新目标。   “佟念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顾炤淡淡扫她一眼:“怎么,你想见他?”   “找他有事。”景莹莹撑着脸,竟然有些羞涩。   “没用的,”顾炤摇头,“他只爱纸片人。”   景莹莹在餐桌下面踢了顾炤一脚:“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能拿死宅来侮辱我!”   顾炤微笑着躲开,他左耳插着蓝牙耳机,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那边声音愤怒极了,吼着死宅怎么了?死宅吃你家大米了?死宅偷你家银行卡养老婆了?   佟念今天确实没来学校,他有个新店开张,顺便去顾炤的店里看看装修,两人打电话也是聊这件事。   “你找他有什么事?”顾炤把耳机音量调小,问道。   这句话刚问出来,景莹莹又回到刚才那状态,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若有若无地看着一个方向,顾炤意识到什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人在食堂外面,走在吵闹喧哗的人群中,周围却似乎有一圈真空带,没有人敢离他太近,同样也没有谁能轻易忽略他。   他脱下了侍者的西服却还是穿着和他肤色相得益彰的白衬衫,清冷的面孔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更是给人无尽的疏离感。   他身高超过185,体型偏瘦,看着却并不单薄,顾炤可以推测出他衣服的身材线条应该流畅又漂亮。   美貌,冷漠,禁欲。   非常带劲。   景莹莹眨了眨眼睛:“想让他带我去上高数课,他和沈时年是同一个教授!”   顾炤笑了:“我以为你有多大胆的想法。”   景莹莹委委屈屈:“我有什么办法嘛,他又不像你可以在体育馆蹲,今天看见了是运气好,明天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沈时年是理院唯一的排面,除了“高冷美人”的名号外还有另一层光环,那就是举国震惊的化学是校领导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上次在餐厅看见他顾炤也是惊讶的,按道理来说学院给他的奖学金都不止打工挣的那点钱,但又想到搞科研的花销本来就巨大,如果家境不那么好,又申请不到经费,出来挣点外快还是不足为奇的。   “教室那么大,你就算混进去了又怎么保证坐他旁边?”   “难道你有别的门路?”   “有,”顾炤点头,“请我吃Lesailles。” 第3章第3章   沈时年一手撑着伞,一手将无线耳机塞进左耳。   他手指偏凉,瞬间就察觉到了那里不同以往的滚烫温度,不禁用指腹在耳垂上摩擦着,却怎么也降不了温,反而连别的地方都开始失常。   “恭喜你,”耳机里的声音说,“警报解除,以后再也不用去餐厅里端盘子了。”   沈时年表现得很淡然,只回复了一个音节:“嗯。”   “你的假期又回来了,要不要去泰国玩玩,最近好像又有拳击赛,想去看看吗?”   “不用。”   “我以为你很喜欢呢,上次在那里待了好久,”那人又说,“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过,该不会真的要在这个破大学待到毕业吧?”   沈时年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学习。”   “……”   “服了你了,”耳机里传来一阵叹息,“不说了,我还在打游戏呢,队友都在等,下回聊。”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炤怔在站台上看着那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能三言两语就把高岭之花的耳根撩红,低声咒骂了一句自己。   叫你瞎撩。   本来他对沈时年还存在某种幻想,毕竟人不可貌相,谁说美人就不能成为一枚优质攻,现在看来只是他痴心妄想。   没有人能不拜倒在他猛1的气质下。   诺大的长川大学遍地飘0,无1无靠,那些自认为纯1的人在他面前也难免羞愧,附身做受。   顾炤倦了,他回校外的公寓洗了个澡,换下湿衣服,出来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是佟念打来赔罪的。   “爷,您消消气儿,给您赔不是了,”佟念又掐着嗓子跟他打诨,“要不过两天请您去吃顿饭,南岸那边新开了家馆子。”   顾炤毫不犹豫地答:“不去。”   佟念如临大敌:“您这话说得,可别吓唬我了,您大人有大量的,就原谅小的一回,成吗?”   “行了,说话正常点,”顾炤说,“最近有比赛,要去别的地方集训。”   佟念一愣:“这次又是去哪儿?”   “巴西。”   “靠,”佟念惊道,“这么远,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本来是一个学长去的,他前两天摔断腿了,现在还躺医院里。”   佟念琢磨了一下,问:“出轨被女朋友推下楼那个?”   顾炤挑眉:“你哪来这么灵光的消息?”   “莹莹跟我说的,我们学校那阴间论坛你知道吧?她是八卦区的版主。”   佟念问他:“你什么时候走啊,我送你去机场呗。”   “不用了,我跟教练他们一起的。”   “那行,”佟念笑道,“我听说那边帅哥美女都多,海边特别开放,你不会去搞个拉美帅哥吧?”   顾炤懒得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宿舍里,佟念将手机扔去一边,重新带上耳机,打开语音频道里的麦克风。   “摩西摩西,我回来啦。”   “快过来!”队友惊慌失措地怒吼,“你去哪了?要团灭了知不知道?”   “srry,刚刚给朋友打电话去了。”   队友急忙忙地说:“赶紧过来,我顶不住了!”   佟念看着对方在bss面前左右横跳空中劈叉的样子,不禁在电脑屏幕前偷笑,故意装作卡了bug原地踏步,惹得队友急到骂出声。   团灭之后他们又开了第二遍,这次终于过了,队友却像是被耗空了精力,话都懒得说,也不想继续冲级了。   “明天玩。”对方百无聊赖地说。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刷级伙伴,怎么可以就这样下线!佟念有点后悔刚刚演了一波,不过他也没办法,那人下线速度从来都是一流的,经常游戏打到一半就凭空消失了,这次提前说一声都还算是好的。   队友没了,佟念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打开手机冲浪,在朋友圈看见顾炤发了一条“巴西代购,详情私聊”,他点了个赞,然后给顾炤发了一条消息。   “E-cup的大姐姐可以吗?” 第4章第4章   巴西。   里约热内卢。   客机E-195从云霄俯冲而来,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在南半球热辣的阳光缓缓打开舱门。   体院的小伙子身强力壮,下机拿行李时都主动多拿了一点,顾炤本来也想帮沈时年拿点的,但对方跟他一样只带了一丁点儿行李,反倒是教练恬不知耻地凑过来,给顾炤丢了一个背包。   因为两拨人要去不同的地方,约的司机也在不同出口,顾炤他们先把理院的人送去另一个地方,看着他们上车离开。   分开之前顾炤向沈时年要了微信,说自己休息时可以找他出去逛逛,沈时年说他可能会没什么空,却还是招架不住顾炤的厚脸皮,两人就这样加了好友。   机场人流涌动,入目皆是异国面孔,拉美人种都很变态,光是去出口的路上都看见好几个身材火辣的美女。   在门口等司机的时候,顾炤的队友按耐不住跟旁边站着的美女搭话,这小子用初中水平的蹩脚英语也能逗得美女哈哈直笑。   他有些句子表达不出来,转头向顾炤求助。   “帮我跟她说你的裙子很漂亮,跟你的头发颜色很搭。”   顾炤没忘记飞机上这小子是怎么挤兑自己的,用葡萄牙语对那美女说:“他想跟你介绍,我是他的同性恋人。”   美女有些许意外,却没有特别惊讶,目光在两人之间扫着,最终笑着开口:“真羡慕他有你这样帅的男朋友。”   队友隐约意识到他使坏,刚想问清楚,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车笛,站台旁边停着理院的人刚刚上的那辆车,院长从副驾驶下来,手上提着一个包,对教练说不知道谁的行李搞错了。   另一个队友连忙上去认领,原来是刚才他拿了别人比较重的行李,对方非要帮他分担一点,把他的背包提去了,后来忘记拿回来。   车里,沈时年靠窗坐的,顾炤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指着自己的手机用嘴型说:“到时候约你。”   沈时年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偏过头,刚好这时车也开走了,顾炤没太注意,继续跟那美女聊着天。   两人相谈甚欢,队友听不懂葡萄牙语只能干着急,直到上车之前听见美女说“你男朋友真好”才明白过来,一拳揍在顾炤肩膀上。   “你小子也太坏了,”队友咬牙切齿,“在学校招人就算了,这都出来了还不给我们留点活路!”   “别生气,”顾炤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他,“我帮你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队友完全没消气:“这有什么用?我跟她约出去交流怎么勾搭男人吗?”   其他队友包括教练在内都要笑岔气了,巴西司机不明所以,教练对他解释:“他们第一次来这个国家,太激动了。”   司机恍然大悟地点头,开始给他们介绍附近的风景区,还说最近的天气适合去海边冲浪。   顾炤并不是第一次来,他小时候跟覃女士来过很多次。   覃女士是模特,基本上都是满世界乱飞,顾炤小时候不听话,保姆镇不住他,所以她就经常把儿子带在身边,这也是顾炤会多国语言的原因。   这是一个热情的国家,顾炤还是挺喜欢的,不过比起冲浪他更喜欢打沙滩排球,欣赏那些拉美帅哥在阳光下拉伸运动着的美好身材。   一行人住进训练基地里,宿舍不是独立的,两人一间,顾炤跟教练分到一块。   教练姓李,年轻时也是轰动一时的国产拳王,现在三十七岁已经过了巅峰期,身体状态一年不如一年,现在身心都向中年大叔靠拢,连烟都戒了,甚至端着茶杯去看他们训练。   基地内部的工作人员有很多也认识他,纷纷向他讨教杯子里是什么茶,他说这是枸杞泡大枣,是中国传统的养生配方。   干这一行的负伤是常事,不少拳击手都会找中国的按摩师和针灸师父,这群人听见养生就来了兴趣,非要教练也分他们一点,结果就是没多久基地里随时都有人捧着茶杯,差点让顾炤他们产生又回到国内的错觉。   “今天你们跟南大那边的人打训练赛。”一大早,教练就对正在拉伸的队员宣布。   “南大?”一名队员说,“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南大和长川大学同属东南赛区,两个学校在各种比赛里碰上,彼此之间都很熟悉,经常在赛后一起吃火锅。   “昨天晚上。”   本来南大并没有到别的地方集训的传统,但是这些年成绩总是被长川压一头,他们也开始反思,各方面都在学习长川的模式,也开始把经费用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上来。   没过多久,另一行人也来了训练室,正是南大的队伍。   南大送过来的人比他们多几个,还有不少新面孔,估计是这一届的新生。   两边人一见面,熟悉的几个就开始互相打招呼,老人们向新生介绍着,轮到顾炤这里都没说名字了,直接说:“这位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我们下场比赛的上一届全国冠军就是他拿的。”   “顾学长,”一个人激动地朝他伸出手,“终于又见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顾炤盯着他的脸看半天,忽然想起了,这好像是自己高中训练队里的学弟,这人长了一张娃娃脸,不太像打拳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吕蒙。   “萌萌,好久不见。”顾炤眼角上挑,打趣道。   被人叫高中的外号,吕蒙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得。”   打训练赛时,吕蒙主动请缨要和顾炤碰一碰,顾炤欣然答应,并且干净利落地给了对方一记绝杀。   吕蒙被他压着,他挑着眉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出拳怎么还是那一套?”   被秒杀的吕蒙涨红了脖子,嚷嚷着要再跟他来一场。   下一对人要上了,顾炤就带着他去了旁边的台子。吕蒙上台后请他再演示一下刚才的招式,他做了个慢动作,看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学长真厉害,”吕蒙由心赞叹,“你毕业以后教练还经常提你。”   顾炤想起他读高中时的样子,他那个时候训练不上心,经常逃课去外面浪,每次回来都被教练训骂,被骂完还不知道改,还笑嘻嘻地去找教练讨烟抽。   说起来吕蒙这个外号最开始也是他喊出来的,他觉得这小朋友脸长得可爱,蹲在训练场旁边看低年级比赛的时候跟朋友说了几句,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这么叫他了。   他那个时候只知道自己喜欢男的,都没去想过1和0的问题,看见长得好看的小男生就忍不住勾搭,吕蒙算是他枯燥训练的调剂,休息的时候就爱去逗他玩。   现在回想起,吕蒙这种小男生完全不是他的菜啊,今天又碰见这人,虽然对方还是顶着一张娃娃脸,但是少年修长的身体已经完全长开,算是在健身房都能吸引一大片人回头的程度了。   不过整体来说,他的身材还是偏青涩的,顾炤忽然想他如果穿上和沈时年的一样的白衬衫应该也会达到同样的效果。   反过来推,沈时年脱了衣服以后也会是这样吗?   “学长?”吕蒙看见对方忽然出神了,不禁开口提醒道。   顾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那股莫名的火,他看着对方的腿,面不改色道:“你下盘需要再练练,不然很容易吃亏。”   沈时年比吕蒙高,比例应该更好一点,顾炤想起那天在餐厅里看见的那个穿制服的背影,心想,屁股也要更翘一点。   他一个纯0,居然也会在意起别人的屁股,顾炤暗自失笑,集中精神给吕蒙讲解动作。   南大的人来了以后,队伍里公费旅游的氛围散了些,队员训练得一个比一个刻苦,吕蒙那边也经常来找顾炤切磋,就连教练都开始认真起来了,几天下来硬是连基地的门都没出过。   直到周末,基地的好多工作人员都要放假了,众人这才商量着出去玩一会,前天晚上顾炤给沈时年发了条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   沈时年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们似乎更忙一点,这几天都在当地几个大学参观,基本没有能自由安排的时间。   自从要了这人的微信后顾炤就时不时找他聊几句,丝毫不意外的是对方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子,似乎除了“嗯”之外别的字都不会打。   他越是爱理不理,顾炤就越是心痒痒,最近没少骚扰他。这次顾炤就问道:“明天你去什么地方,不如我来找你吧。”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复了个博物馆。   顾炤新想你这日子过得比我舒坦多了,又接着追问:“几点?”   “十点。”   “好,明天见。”   队员们已经在商量晚上在海边吃烧烤了,顾炤却忽然开口:“别算上我,明天我有约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该不会是上次在车站那个美女吧?”   顾炤笑而不语,早早上床睡觉,为明天的“约会”养精蓄锐。 第5章第5章   太早上床的结果就是他半夜醒了一次,然后一直没睡着,玩手机玩到天亮。   顾炤盯着镜子里的黑眼圈,烦躁地撩了一把头发,一整张英俊逼人的脸都露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头。   还是帅的。   轻轻地吹着口哨,顾炤出了门,打车来到巴西博物馆。   这座博物馆几年前烧毁过,两千多件藏品现在剩下不到百分之十,不少地方现在还在修缮。   游客并不多,顾炤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沈时年。   沈时年没有穿标志性的白衬衫,而是换了一件纯色的短袖,看上去很有青春气息,连那张冷淡的脸都柔和了不少。   他的面孔是典型的东方美人,无论看多少遍都很有味道,两人之间隔着异国灿烂的阳光,中间不断有行人穿过,顾炤感觉自己的心间歇性的狂跳着,甚至让他觉得,他不是自己走过去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牵引过去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顾炤就知道自己抗拒不了沈时年的美色。   偶尔在学校里遇见,顾炤都会忍不住偷看几眼,虽然说出来很多人都不会信,他之前确实都是有色心没色胆。   沈时年跟他不是一路人。   不是指性向,而是因为这个人和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无论是跟佟念还是景莹莹都不是一个类型,就像高中时学渣和学霸总是互不干扰一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撩拨秦肖,面对沈时年的时候一个多余的眼神都觉得是打扰。   但那次沈时年把伞放在他头顶的时候,顾炤感觉心里那根弦莫名其妙地断开了。   他终于走过这段不算漫长的距离,对着沈时年挑眉:“Beleza?”   沈时年神色微怔,然后同样也说了一句:“Beleza。”   这倒是让顾炤有些意外了,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巴西是一个开放随性的国家,男生孩们见面会用“美女”来称呼对方,当作打招呼。   今天沈时年似乎不同以往,顾炤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种不怎么严肃的话,瞬间心情大好,昨晚没睡好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你同学呢?”顾炤问。   “在里面。”沈时年回答。   “那你要去找他们吗?”   “不用,”沈时年摇头,“院长说了,可以暂时离开。”   顾炤高兴坏了,当即提议:“一起去逛逛?”   “去什么地方?”   顾炤还真没想过,他本来以为今天过来就只能逛逛博物馆,思考片刻,他给沈时年说“你等等”,然后去旁边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没打多久,沈时年却看见他满脸笑意,挂了电话回来的时候还微眯着眼睛说:“你今天得听我安排。”   大概二十分钟后,一辆灰蓝色的老爷车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从驾驶座下来的女人有着浓密的棕色卷发,墨镜下方的嘴唇火红而性感,吊带衫和牛仔裤随意地展露出引人注目的好身材。   “Lu。”女人叫着顾炤的外文名字,热情地吻上他的脸颊。   两人交流了两句,女人将车钥匙交给他,然后抬头看了眼沈时年,问了句什么。   顾炤笑而不语,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女人轻轻敲他的肩膀,问:“Rita知道吗?”   顾炤压低声音:“嘘,替我保密。”   女人笑着走了,她开来的那辆车后面还跟着另外一辆车,一个男人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她坐上去扬长而去。   顾炤拿着车钥匙向沈时年招了招手,朝那辆造型复古的老爷车走去。   “她是我妈妈的朋友,”顾炤对坐上副驾驶的沈时年说,“很漂亮吧?她女儿比我大五岁,还有几个月就结婚了。”   刚刚那位女士也是模特,巴西本土美人,顾炤小时候经常被她拐跑,他提出借车的时候对方爽快地答应了,并且问他要干什么用。   他说想带人兜风,她就很配合地开了一辆最骚包的出来。   女人刚刚对着沈时年问的那句话,当然是“他是你男朋友吗?”。   顾炤不确定沈时年是否听得懂葡萄牙语,不过他想就算对方听懂了也无所谓,他要是没有那么点意思,干嘛要带另一个男人出去兜风。   顾炤无比庆幸自己的国际驾照就放在皮夹里,这辆原产于1953的捷豹XK120是当时最快的车,最高时速也不过60千米,它的造型在如今看来依旧时尚且骚包。 第6章第6章   顾炤站在海水里,脚心陷入潮湿的沙土,风把他的头发吹往脑后,露出惹人记恨的发际线。   沈时年穿的长裤,没有靠水边太近,他看着顾炤从泥沙里扒拉出一枚小巧的贝壳,然后奋力一甩,在不怎么平稳的海面上打出几个水花。   旁边带孩子玩水的年轻父亲惊呼一声,父子俩都在鼓掌,顾炤又捡了个东西起来,递给那个小孩,让他也试一试。   这一大一小玩了几回合,附近的贝壳都被糟蹋完了,顾炤才转身回到沈时年身边,笑着问他热不热。   沈时年摇头。   顾炤忽然抬手,在他额角轻轻抹过,然后给他看自己手心的汗水,轻声道:“还说不热。”   扫了一眼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裤子,顾炤继续说:“我想下去游泳,你要一起吗?”   沈时年婉拒:“我不会游。”   “我教你啊。”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计划失败的顾炤眼底有些许失望,但他不会强人所难,于是指着不远处带遮阳伞的躺椅说:“你去那边坐一会儿吧,我玩玩就回来。”   除了没把沈时年骗下来有点小失落外,顾炤还是很享受大海带来的自由与惬意,跟学校泳池比起来这里宽敞太多,似乎可以永远没有尽头地游下去。   沈时年在岸边,没有去顾炤说的阴凉处,而是站在原地凝望他畅快远去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接了个电话。   “你在里约?”电话那边传来略显急切的声音。   “嗯。”   “坐标给我。”   沈时年摁下隐藏在手机充电口旁边的小凸起,那是一个快捷按钮,只要一摁下,无论身处何方他的位置信息就会通过加密途径传输到特定的人手上。   “你旁边的Pessa大厦顶层有停机坪,十分钟后会有一辆直升机来接你,”那边的人继续说,“什么都不要管了,我们在古巴的仓库被那群王八蛋炸了!”   可以听出那人的语气十分愤怒,沈时年却给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我没空。”   “哈?”那人震惊了,好几秒都没再出声,他可能也没想到这位王牌猎手会以如此拙劣的借口拒绝加班,于是换了一种几乎哀求的语气,“我们不能没有你,等总部那边调人过来一切都迟了。”   沈时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人又补充道:“为了世界和平!”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海面上沉沉浮浮的青年身上,良久后终于垂下眼帘,转身,挂了电话。   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总在享受安逸时义无反顾地冲向危险,就比如说海上救生员,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降临时,只有他们仍然向海岸线逼近,引导着游客疏散。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救生员在狂风中朝顾炤喊,“快走吧!气象台说可能有海啸!”   顾炤捏着手机,头发在风中乱舞,雨水想冰渣一样拍在他身上,脸色不太好看,肩膀也有些僵硬了,他低下头,踢翻脚边的泥沙,骂了句什么。   他抓了一把湿透的头发,向救生员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乖乖回到岸上。   上个世纪的脆弱玻璃被强风刮来的东西砸开了,老爷车里面没一块地方是干的,他的衣服也一样,挡风玻璃上甚至还夹着一张罚单。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放在裤包里,摸出来一看,只有一条极为简短的消息,原因和道歉都有了,顾炤心头还是无法平息下来。   顾炤气笑了,他从裤包里摸出一根湿漉漉的烟,没指望点着,只能叼在嘴里闻闻味道。   太狼狈了,他回到沙滩时到处都找不到人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越来越大的风浪差点让他以为那个人被海水卷走了,或者是去水里找他时不知道该怎么上岸。   他看着乌云如同翻滚的沙尘一样从海天交接处涌来,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头脑有多不清醒。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湿掉的衣服他不想穿,干脆就这样裸着上身开车,精壮结实的肌肉太过美好,在街道上狂奔着的人看见他的时候都忘了去避雨,如果这时有人拿起相机拍一张恐怕都能当成时尚杂志的封面。   为了不让别人的车报废,顾炤找了个带地下停车场的酒店,一进房间就去浴室冲洗掉身上的海腥味。   顾炤裹着浴袍,将毛巾搭在头顶,发尾还在不停往下滴水,就这样走到套房的客厅里,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身边就是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展示着整个困在暴雨中的城市。   从这个角度甚至能看见遥远的基督像。 第7章第7章   这次暴风雨来得太过反常,波及的范围也很广,虽然有气象专家出来解释,但还是很快就上了国内的新闻。   连顾炤家里人都收到了消息,覃女士亲自打电话过来问他的情况。   显然她并没有顾及时差的问题,导致顾炤半夜坐在马桶盖上接的电话,教练的鼾声震耳欲聋,他摁着太阳穴,强行睁开沉重的眼皮,打着哈欠说:“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覃女士在电话里批评道:“跟我说两句话就不耐烦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Suci跟我说你毁了她最爱的车,要我给她寄支票过去。”   顾炤正色:“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会解决。”   覃女士乐了:“跟你开玩笑呢,有保险不用你赔,这天灾人祸的谁也挡不住是吧。”   母子俩又聊了几句,覃女士总算肯放过顾炤了,就在他躺上床准备闭眼的时候,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里。   沈时年说:“明天有空吗?”   顾炤瞬间精神了,几乎是用鲤鱼打挺的姿势起身,快速回复:“有,你要来训练场吗?”   要是远在半个地球外的覃女士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大概是当场骂一句“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吧。   “嗯,明天来。”   “我等你。”   “好。”   顾炤在那个字上看了半天,倒下来又在被窝里滚了半圈,打字道:“早点休息,我也睡了。”   “嗯。”   他没忍住,又滚了半圈,差点没摔地上。   “妈的,”教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大半夜发什么春,明天不训练了?睡觉!”   “老李。”顾炤喊了他一声。   估计是懒得再说话了,教练只回了个单音节:“嗯?”   “明天有人要来找我。”   “男的女的?”   “男的。”   “行,”教练嘴里没个正经,“让同学们好好招待他,咱们拳击队也要热情好客嘛。”   一般来说,所谓的热情好客就是让别人体验一下当人性沙袋是什么感受,教练这次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晨练时就跟队员说了今天来了个陪练,谁知道一看见“陪练”的真面目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沈时年?”某位队友大脑宕机,不知道这朵高岭之花是怎么堕入凡尘的,瞬间觉得整个训练室都充满了魔幻气息。   另一个队友把这解释为,仙气。   沈时年身上是带着仙气的。   他又穿上了那件标志性的白衬衫,鼻梁上架着的镜片一尘不染,浅薄的唇不会轻易显现任何弧度。   扣子总是系到最上面一颗,连袖口的也从来没有打开过,怎么看就怎么斯文禁欲。   没有谁敢把这位传闻颇多的学霸当沙包,顾炤却指着擂台问他要不要试试,说可以教他点防身技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顾炤兴高采烈地给他戴上拳套,带他去了擂台。   “我建议你换件衣服,”顾炤盯着他的衬衣扣子提议,“不然很容易扯破。”   “没关系,”沈时年说,“我会注意。” 第8章第8章   男人穿着萨维尔街手工定制的西服,戴着一副隔绝生人的金边眼镜,黑色的发丝被发胶固定起来,看打扮就能猜出他大约是从事金融行业,不是公司高管就是银行家。   对于雷蒙来说,他是上级,也是麻烦,这个人足够心狠手辣,在古巴仓库事件后很快就制定了报复策略,一出手就直接把敌人老巢都掀翻了。   瓦尔哈拉本来就是一个奉行暴力的组织,换了别人来也一样,莱利斯·楚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   莱利斯端起助理刚泡好的茶,说:“沈时年现在怎么样了?伤口都愈合了吗?”   “一部分超金属和他的血肉融合了,他回国后我给他安排了几场手术,目前看来效果还可以,要继续观察。”   “那就好,”莱利斯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昨天帕德玛夫人告诉我,她很想念他,希望能跟沈时年通个电话。”   雷蒙耸耸肩:“这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你知道,我就是个保姆而已……谢谢,但是我不喝茶,可给我一杯咖啡吗?”   莱利斯的助理是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他朝雷蒙抱歉一笑,收走了刚刚递过来的杯子,又去了与办公室相连的茶水间。   “没有人会把海豹突击队的少校当成保姆,虽然你已经退休很多年了,”莱利斯认真道,“不过也没关系,帕德玛夫人最近几天可能会去中国,长川市的那件事已经惊动了核心层。”   雷蒙一愣:“不是说危险已经解除了吗?”   “远没有那么简单,”莱利斯摇头,“沈时年离开没多久我们的设备就又检测到了大范围精神磁场,敌人比想象中更狡猾。”   雷蒙有点担心:“总部应该会派人去吧?他最近可经不起折腾了。”   “当然,我们又不是黑心煤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很通人性的,”莱利斯放下茶杯,对着旁边刚走出茶水间的助理说,“下次再泡出这么难喝的茶,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雷蒙:“……”   一个月以前,技术人员在长川市检测到异常现象,断定为某种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磁场,沈时年被任命为临时监控员,在事发地点附近守了将近半个月,却没有任何的收获。   随着磁场的散开,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危险已经解除了,却没想到最近它却再一次出现了。   而且并不是在原来的地方,而是与长川相邻,且同在一条江岸的玉城。   *   两日后,玉城市,江涌国际酒店。   顾炤住在主办方安排的房间里,对面有个记者,正在采访他这个往届冠军。   这种比赛不大也不小,喜欢看拳击的观众不会太过关注这些年轻人,有兴趣来采访的也只有当地几家报纸,发生在自家门口当然不会放过,更何况顾炤还是本地人。   顾炤的成名战不是去年拿冠军的时候,而是同一时期他在泰国的职业赛场上,不少观众都记住了他这个表现突出的新人,还有几家俱乐部来询问他的职业意向,他都统一回答等毕业再说。   运动员中,拳击手的职业生涯算长的,国外有些拳击手三十多岁了也会因为家境窘迫复出,其中拿下新成绩的也不少,顾炤不着急,他需要更多的经验。   “有很多人觉得你会蝉联冠军,请问你本人对此有何看法?”   “他们说得对。”   女记者被他这正经的自夸逗笑了,又提了几个比赛相关的问题,最后问:“你知道你在网络上有一些粉丝吗?”   顾炤点头:“很多拳手都会有自己的粉丝,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被别人认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那你知道你的粉丝把你比赛的录像做成视频剪辑,而且在各大网站上点击率都很高的事吗?”   顾炤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记者当场把视频放出来给他看了,他看了看发布时间,刚好是沈时年回国后自己专心训练的时候。   看着视频地下嗷嗷叫着说要给他当“女友粉”的评论,顾炤眉头皱了一下,有那么点不自在。   当天晚上,他给覃女士打了个电话。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覃女士说,“现在风向很积极,那些小姑娘应该都挺喜欢你这一型的。”   “不需要,我打拳又不是秀脸。”   “好好好,我会跟媒体朋友打招呼,让他们以后尽量别在娱乐板块提你,可以了吧?”覃女士无奈道,“你都到玉城了,不回来吃个饭?刚好汶汶也快放假了。”   顾炤想了一下,最近可能真的没时间,于是回答:“等我把比赛打完。”   “行了,忙你的去吧,我化妆师还等着,先挂了。”   覃女士告别T台后就投身商场,创办了一家时装公司,地点就在玉城本地,顾炤也在玉城长大。   他从小到大都是校草,只要有他在的学校别的男生基本都没什么活路,人总是自恋的,虽然被众星捧月惯了,别人夸他的长相时他还是很受用。   唯独在自己喜爱并为之付出过努力的方面他不想让别人只看脸不看实力,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和谈恋爱只看脸一样肤浅。   想到这里,顾炤愣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沈时年的脸。   虽然说人类的本质是双标,顾炤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除了脸以外沈时年还有哪里吸引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整整一晚上他一闭上眼睛“沈时年”这三个字就蹦出来。   “你昨晚没睡觉?”教练目光在顾炤眼眶处流转,开口问道。   “失眠。”顾炤打了个哈欠。 第9章第9章   “你就不能自己再看一遍?”   景莹莹无话可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打字过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撬我墙角。”   顾炤拆穿她:“就算是撬,墙角也不是你的。”   “……”   趁这空隙,顾炤问:“你刚才想说什么事?”   景莹莹发了好几个“唉”过来,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秦肖回国了,他想请你吃饭,但是不好意思自己给你说。”   他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嗯,我等下给他打电话。”   景莹莹赶紧制止:“别,男人在心灵受到伤害后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家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可别又被你一炮打没了。”   “我是这种渣男?”   “你不是?”景莹莹这个反问就很有灵性。   然后她又说了句大实话:“之前我还在伤心呢,现在反而替沈时年高兴,还好他交女朋友了,不然凭你的手段他肯定免不了被糟蹋。”   顾炤自嘲一笑,缓缓打字过去:“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没那么大魅力。”   景莹莹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别跟我假惺惺地谦虚,我做过受害者,我才有话语权。”   第二天的比赛顾炤一直不在状态,最后一场的时候左肩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在场上还好,忍着痛打赢了。然而刚走下擂台,半边手臂都麻了,教练赶紧招呼着医务人员过来。   还好问题不大,休息一天就没什么事了,应该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赛,只是教练坚称他是因为心态不好,强行给他安排了心理辅导。   顾炤百般拒绝,却还是坳不过教练的倔脾气,最后只能敷衍着答应。   主办方安排的心理辅导是个年轻男人,长相斯文俊秀,温和的眉眼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他给给顾炤泡了杯咖啡,然后给他递了一张问卷。   问卷填完,心理辅导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还给他讲了几个放松心情的方法,顾炤没听进去,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最后,对方递来一张名片,顾炤保持着礼貌收下,然后就不知道扔什么地方去了。   此后几场比赛他都发挥得挺不错,教练以为是心理辅导起了作用,却不知道是顾炤自己想明白了。   就一张照片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他想等比赛结束就好好跟沈时年聊聊。   照片里那妞虽然身材好,正脸却没露出来,目前为止这样的情敌在他眼里也只能估个六分左右,勉强及格,还算不上威胁。   更重要的是,顾炤隐隐感觉沈时年对自己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要不然凭他那闷葫芦性格,根本不可能受得了有人天天发消息骚扰。   毫不意外地,顾炤进了自身量级的决赛,佟念和景莹莹确定要来给他加油,沈时年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大概是真的没空吧。   离决赛还有几天时间,教练给他放了个假,让他放松身心调整状态。   顾炤亲自去的高铁站接人,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秦肖居然也一起来了。   “好久不见。”青年对他笑着,他本来气质就比同龄人成熟,这一个月下来更是判若两人,像是打磨过的玉石一般光华毕露。   秦肖学的金融,是佟念的前辈,考上了纽约大学的研究生,而且在华尔街找到了一份实习生的工作。   他出国后顾炤一直没跟他断去联系,上次景莹莹说他回国后还特地打电话过去问候,那件事情都避而不谈,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了。   顾炤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能不能修复如初,但起码可以做到不尴尬。   他带着三人去了江边的某个中餐厅,穿旗袍的女侍者领着他们穿过装横复古的走廊,两边墙壁装饰着水墨画和瓷器,空气中有淡淡的熏香味。   景莹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腰围,说自己也打算买一件旗袍,顾炤说他认识几个手艺不错的老裁缝,可以介绍给她。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顾炤的母亲是超模,覃女士封腿之后就开始做时装生意,她的品牌在国内算是一流,主攻上流市场,几百块一只的口红都算是底端产品。   “比起这个我更想要你们家新出的包,”景莹莹朝他眨着眼睛,“全球限量五十个的那种。”   顾炤笑了:“那我直接把我妈的电话号码给你好了,她之前交过女朋友,你努力一下还是可以的。”   景莹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吗?我一直都是Rita的粉丝!”   “那就不行了,她不睡粉,”顾炤把菜单推给这位餐桌上唯一的女士,“别做梦了,先点菜吧。”   佟念笑得四仰八叉,秦肖也颇为无奈地摇头,四人就这样聊着天,如往常一样畅所欲言。   大家问起秦肖在国外的情况,秦肖也会吐槽两句嫌弃自己泡茶难喝的上司,佟念满脸好奇地问:“我没记错的话,你实习的那个公司,执行总裁应该是……”   “是他,”秦肖说,“莱利斯·楚,刘教授写的教案上拿他当过范本,你应该也听过那节课。”   佟念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喃喃道:“那可是真大佬啊。”   “嗯,”秦肖笑着点头,“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   顾炤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莱利斯·楚”是谁,就已经从秦肖的描述中勾勒出一副刻薄自大脾气暴躁的精英男形象。   秦肖接着说自己这次回国也是在那位的安排下出差,具体是为什么也没有说清,大家都当这是大公司的商业机密。   接下来几天,顾炤一直在主办方安排的场地备战决赛,佟念他们就在玉城各个风景区打卡,每天都会给顾炤发照片。 第10章第10章   沈时年走出高铁站时,刚好是早晨六点。   天空是浓重的深蓝色,路灯昏暗,清洁工人清理着垃圾箱,出租车停在路边,伸出窗外的手上夹着根烟。   “去哪儿啊,帅哥。”司机问他。   沈时年报了个地址,司机摇了摇头:“太远了,去不了,我在这儿等着交班呢。”   “你可以乘地铁过去,”司机指着一个地方,“那边就是地铁站,坐四号线。”   “谢谢。”沈时年朝他说的方向走去。   虽然时间还早,地铁里人却并不少,沈时年上车后只剩最后一个位置,他让给了后面进来的女孩。   女孩红着脸道谢,一路上都塞着耳机,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却发现这位养眼的美男一直看着车厢尽头的电子屏幕,只对她露出小半边侧脸。   屏幕上放着广告,三分钟一个轮回,沈时年耐心等待着,顾炤英俊的脸准时出现。   这是拳击赛的宣传片,顾炤作为往届冠军拥有好几秒的镜头,他逆光而立,慢慢往左手腕上缠纱布,垂下的眼睑缓缓抬起,目光如野兽般凶狠。   离比赛场馆最近的地铁站贴满了宣传海报,出站口的楼梯两侧都是选手的个人照,沈时年一步一步向上走,仔细寻找着。   “顾学长的海报果然在这里啊。”男生站在阶梯最顶层,跟同伴说着话。   “这长得也太帅了点吧?,”同伴羡慕道,“我要是长这样肯定不打拳了,说不定早就有星探哭着喊着让我进娱乐圈。”   “美得你,”吕蒙笑了,“你以真的有人只靠脸就能吃饭啊?人家不仅长得帅,还是个富二代都那么努力。”   同伴眼珠子一转,打趣道:“你这么夸他,是不是喜欢他啊?我听说他好像就喜欢你这样的。”   “别瞎说,我对他只有纯洁的仰慕之情,”吕蒙说完又想了想,挠着后脑勺,“不过嘛,虽然我钢管直,但如果对象是学长这样的话我也不介意,起码下半辈子不用努力了。”   他还记得读高中时,每天放学都能看见顾炤踩着最新款的天价球鞋走出校门,身后跟着一众小弟,背影挺拔又威风,偶尔还有别的学校的女生把他拦下来搭讪。   吕蒙跟同学们一起目送他坐上司机开来的宾利扬长而去,每个男生眼里都写满了羡慕。   每个人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都有偶像,吕蒙的偶像就是顾炤,总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跟他一样牛逼哄哄,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到后来也只能当顾炤身边的一条狗腿,承担起帮同班女生递情书的任务。   后来知道了顾炤喜欢男生,他也曾日日夜夜辗转无眠,一边担心顾炤看上自己的菊花,一边还有那么点隐隐期待,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性向也出了问题。   他把这个问题放到匿名论坛上去,一群人说他就是弯了,还有人对他的描述产生怀疑,不相信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后面有个评论说:“如果这个人不是你编出来的,那我觉得挺正常的,我女神要是能看上我,我自己都能把自己扳弯咯。”   吕蒙有点好奇,问那个人你女神是谁,那个人回复:“超模Rita知道吗?人间仙女,活体媚、药,最美最优雅的婆娘……但是听说她都有两个孩子了,唉。”   吕蒙打了长串省略号出去,心想还是不用告诉那个人她女神的儿子都读高中了比较好。   最后,他决定把问题全部归咎于顾炤身上,都怪这男人是该死的帅,连他这个直男都不肯放过!   所以当同班问出那句话时,吕蒙还是有点心虚的,他本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去场馆那边,却没想到忽然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沈……沈……”吕蒙愣神,嘴里念叨着,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全名是什么。   他只记得这个人是他们隔壁学校的,因为长得好也经常被班上的女生念叨,据说还是个学霸,偶尔有人看见他跟顾炤走在一起。   那天他还想问顾炤来着,结果硬是没问出口,他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可能由于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那人经过他的时候扫了他一眼,正当他尴尬地撇过视线时,却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在看顾炤的海报。   吕蒙瞪大眼睛,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怎么了?”同伴嘲弄他,“还说你不是弯的,看见帅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吕蒙深吸一口气,想说你懂什么,还是决定为他景仰的顾学长保守这个惊天大秘密。   沈时年是在外场看的比赛。   他只能从屏幕上看见顾炤的身影,也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来了。   这场拳击赛观众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有可能是前些日子顾炤在网络上爆火,又加上这两天玉城大街小巷又都是他的海报,才会让决赛门票格外难抢。更何况直到昨天医生才告诉他体内的异物完全清除干净,在此之前,他并不能确定自己能来。 第11章第11章   江岸两边灯火辉煌,钢铁大厦高耸林立满布霓虹,浓黑的江水从中间流过,像是被一把力道劈出的疤痕,靠近岸边的水面反射出点点灯光,汇成两条璀璨的银河。   沈时年从车上下来,江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在他面前,有一座横跨江面的斜拉桥,数百根钢索吊起沉重的桥面,每一根钢索都有灯光缠绕,远望好似女神弹拨的竖琴,显尽几何与光学结合的美感。   原本即使是深夜这里也应该有车辆通行,现在却空无一物,秦肖的车直接停在马路中央,说明他们已经联系有关部门封锁道路,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打扰。   “帕德玛夫人的精神力从这里就消失了,”秦肖站在他身后,尽量给出详细的情况说明,“技术人员检测出的力场中心就在这个地方,三个小时前,她带领由四位总部精英组成的猎手小组来此勘察,在三个远距离观察位均未发现异常现象的情况下被精神力场卷走。”   所谓精神力场,可以理解成一个覆盖在现实世界之上的精神网络,只需要创造者的许可就可以将自己的精神与之连接,在一种极端情况下,精神力场的创造者会强行将他人的精神拉入自己的网络当中。   精神力被卷走的人往往能够保存正常的身体机能,像是陷入梦境一般昏迷不醒,实际上,他们确实也进入了一个类似于梦境的世界。   帕德玛夫人以及其余四名成员的躯体已经被运回临时作战指挥部,秦肖作为后勤人员,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支援,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号人物。   他和沈时年在同一片地区,同一所大学待了近两年,彼此之间却从未合作过,原因也很简单,在他被楚先生选中之前,自己的级别根本就无法触及到对方接手的任务。   秦肖递给沈时年一个沉重的手提箱,对方接过,当着他的面打开。   里面是一把冲锋枪,若干子弹,一长一短两把猎刀,还有五枚装满莱茵黄金的注射剂。   很常规的主猎手装备,沈时年扫了一眼,从中取出那把比较长的猎刀,然后合上手提箱,将其交还给秦肖。   不过这也不意外,面对精神系的敌人所有的物理武器都没多大用处,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力场中心,因为所有精神力场都是要依附于现实事物之上,直接摧毁现实事物和创造者本身是两种最简单的方法。   帕德玛夫人的原计划是直接炸毁那座桥,但是敌人的力量远超预估,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全军覆没。   沈时年扫他一眼:“你也是精神系?”   秦肖一愣,然后点头道:“是,可是我的基因等级不够高,力量很微弱。”   这其实并不难猜,如果将诺亚人的能力体系用金字塔来表示,精神系就是最顶端的那一部分,强大,但是稀少,瓦尔哈拉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审判者组织,拥有的精神系猎手也是屈指可数。而他作为楚先生的助理,本来与这次行动毫无关系,却还是被派了过来,可以看出必然有他的作用。   “跟我建立精神连接,”沈时年说,“然后追踪我的位置,能做到吗?”   “可以……”秦肖心中大约有了一个猜想,不禁皱起眉头。   他是想亲自进入力场里面,然后找出中心点的具体位置,听上去是个很好的主意,但实际操作上却很难办。   “你要怎么进去呢?”秦肖问,“我们并不知道它的许可密匙。”   沈时年回答得很简单:“从门里进去。”   秦肖震惊地瞪大眼睛。   一般来说,精神力聚集最紧密的地方,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力场的覆盖范围远超想象,直径甚至达到几千上万米!在这样广泛的范围里,中心点往往是被隐藏起来的,而暴露出来的地方恰恰就是它与现实世界的连接口!   沈时年指着前方:“那里就是门。”   桥面静谧而空旷,江风横穿灌过,沈时年提起猎刀,暗黑色的刀面形状流畅锋利,在灯光下泛出冷锐的光芒,他往前走去,背影修长高挑,在宽阔的桥面上显得有几分单薄。   秦肖不禁后退几步,他想起所有有关这个人的传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经验丰富且无比强大的猎手,曾经历过无数艰险卓绝的生死考验,即使知道他很年轻,也不会有人因此低看他分毫。   究竟有多少人活在他的保护之下呢?   他不是盾牌,而是利刃,他的正义之到就是将所有从地狱出来的怪物斩于刀下!   沈时年来到桥边,跃上围栏,江水在他脚下流淌,举起猎刀,劈向一根钢索,超金属合金打造的刀面与坚韧的钢索碰撞出一窜火花,依附其上的霓虹灯率先熄灭,尖锐的断裂声紧跟其后。 第12章第12章   顾炤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去窗边掀起开帘子。   花匠在楼下修剪树枝,他面前那两棵月季落了不少花瓣,游泳池改造而来的池塘里窜着几条金鱼,叼着花瓣就潜入水里。   昨晚他没喝多少酒,到最后都还保持着清醒,还打电话让家里司机过来把其他人都送回酒店,吕蒙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被景莹莹欺负惨了,抱着电线杆吐了个够,然后就抓着顾炤胡言乱语,口齿极其不清楚,顾炤根本没听清楚几句。   唯一映象深刻的是他好像说了一句“你男朋友”什么的,顾炤说我还没男朋友,吕蒙就来劲儿了,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让他别骗人。   “那你说说看,我男朋友是谁?”   吕蒙贼贼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凑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   顾炤当即愣神,以为是景莹莹跟他拼酒时说漏了嘴,让这家伙误会什么了。   “这件事你不准给别人说。”   吕蒙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   没拍不要紧,这一拍就又开始吐起来,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彻底吐干净,他才又抬起头,冲着顾炤傻笑:“……我觉得你跟他挺配的。”   顾炤扬起眉毛,牵起嘴角:“用得着你说。”   一想起这一段,坐在床上的顾炤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赶紧去找手机,结果整间卧室都没有,他穿着睡衣下楼,还没到楼下就听见了钢琴声。   离楼梯口不远处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女孩坐在上面弹着,小短腿刚刚够着地,轻轻打着节拍。   顾炤没有打扰她,而是去找陈姨,问自己的手机在哪里。   陈姨是家里的女管家,精神抖擞的小老太太,瞧见顾炤很开心,笑着说:“给你放茶几上的。”   顾炤去客厅,终于把手机拿了回来,打开一看好多人都给他发了消息,他一条一条往下翻,发现和沈时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他把奖杯照片发过去的时候。   沈时年一直没回复。   昨天晚上他给沈时年打过两通电话,可是并没有打通,吕蒙说他人在玉城,难道是来办什么事?   顾炤盯着手机屏幕,满脑子胡思乱想。   “哥,”身后冷不丁儿传来一声,“陈姨叫你吃饭了。”   钢琴声已经停了,顾汶不知道什么来到他身后,仰着小脸看他。顾炤一笑,弯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问:“有没有想我?”   “没有。”顾汶把他的爪子拍下来,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陈姨做的早餐完全是中式的,豆浆包子配油条,顾汶只吃了一丁点儿就想下桌,顾炤强行把她摁在椅子上:“多吃点,你在长个儿。”   顾汶冷冷道:“长成你这种傻大个儿?”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顾炤也没生气,恶劣地笑着:“可以呀你,小姑娘,皮痒了是吧?”   “我是受法律保护的未年人,”顾汶扫了他一眼,“虐童犯法。”   “教育儿童总不犯法吧?”   顾汶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顾炤挑眉:“没什么,就是打算跟妈建议一下多给你报几个补习班。”   “哥!”顾汶急眼,显然是被他的威胁唬住了。 第13章第13章   顾炤一开始以为是地震,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他妈的根本就不合逻辑,他和沈时年一路狂奔,后面的世界不断坍塌,像豆腐块一样被什么东西无情拍碎,变成灰,如尘粉般散开。   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鼓动如雷,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还要刺激,他不知道究竟要跑多快才能逃离这场灾难,也不知道沈时年究竟要带他逃去什么地方。   忽然想起什么,他反握住沈时年的手,强行将他扯去另一个方向。   “这边!”   沈时年不明所以,但此时谁也来不及争辩,只好任凭顾炤将他拽去另一个地方。   银灰色的跑车停在路边,线条如羽翼般流畅漂亮,程亮的外壳冷硬而尖锐,顾炤按下遥控器,车门如蝶翅般向上展开。   “上车!”   点燃发动机,跑车如箭矢般冲了出去,引擎声犹如狮吼,顾炤眉头紧皱,屏住呼吸,在街道拐角处使出一个完美的漂移。   “妈的,”顾炤忍不住骂脏话,“我感觉我在拍电影!要不然就是在做梦!”   沈时年看着他锋利的侧脸,说:“从某方面来说,这确实是梦境。”   顾炤目光不敢离开前路片刻,一边调整方向盘一边挑起半边眉毛:“我倒希望是在拍电影,我们两个亡命到天涯,是不是很浪漫?”   “不会有天涯,”沈时年面无表情,“精神力场的覆盖范围只有半个玉城,你把车开去江边就可以离开。”   顾炤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且感觉自己好像也疯了,他从来没有在大街上把车速开到300,车外的一切都成了影子,还好他在赛车场办过VIP,不然现在肯定吓到手抖。   不过现在他确实也在手抖,甚至还在担心会不会被交警开罚单,但是看着后视镜里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他又觉得如果真的有交警把他拦下来,开口第一句肯定是“哥们儿捎我一个”。   听了沈时年的话,他把车往江边开,心里纵使有千个万个疑问,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事。”沈时年平静道。   “这么大条口子还说没事?”顾炤急了,“你是赛亚人还是神盾局的?要是来屠龙的话早说我就把我妈的迈巴赫开出来了!”   对方还是轻飘飘地说:“你不用为我担心。”   顾炤快炸了,肾上腺素狂飙至顶,他第一次感觉沈时年这种处变不惊的性格不是优点,他觉得这个人坐在自己身边却像是坐在八百米开外,浑身上下都是冷漠和疏离。   “我偏要,”顾炤故意说,“我横着担心,竖着担心,吃饱了没事干也要担心。”   沈时年面容微怔,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炤说完以后才觉得自己刚刚说话太激动了,还有点幼稚过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始终抓不住什么东西一样焦躁。   江岸就在眼前,迈凯轮如风般冲向桥面,他刚想为自己刚才的过激言语道歉,却看见另一边车门忽然被打开了。   强风灌进来,顾炤艰难地瞪开眼睛,嘶吼道:“你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居然上的是四号桥,前面就是断裂处,这个车速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沈时年半个身子已经在车外,目光却还落在顾炤身上,他的眼神难以捉摸,像是掩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话,声音在脱口的瞬间就被风冲散了。   在车辆坠江的前一秒,他脱离车内,彻底消失在顾炤的视野中。   顾炤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却把他每一个动作都刻在眼里,半秒钟的时间都无比漫长,像是被夕阳无限拉长的影子,随着黑夜的降临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顾炤睁开眼睛,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但他还是只能感觉到江水的寒冷,刺骨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入眼是一棵苍绿的大树,根茎从小区颇有年头的水泥地里翻出,低矮的楼房完好无损,紧凑地贴在一起。   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阿姨问他:“小伙子,你刚刚是去304号看过房子的吗?”   304号是顾汶同学的家。   自己这是,刚刚从那里出来?   顾炤摁着太阳穴,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状态,那个“梦”太真实也太匪夷所思,关键是他怎么走路也会睡着?   “那个房子千万不能买的呀,”阿姨跟他说,“凶宅,以前死过人,闹得可大了,住不得人的!”   顾炤忽然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冲上楼梯,来到304号房拼命拍门。   没有人回应。   他一咬牙,直接一脚踢上去,老旧生锈的铁门根本承受不住职业拳击手的力量,“嘭”一声轰然弹开。   地板上积满灰尘,只有两串脚印,一大一小,一个走到客厅就停下,一个直接去了卧室。 第14章第14章   天空是铅灰色的,浓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顾炤打着伞,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面前是一块被鲜花铺满的墓碑。   他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然后盯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从照片里看见了那个男人的微笑。   他记得老爹的葬礼是在老家举行的,整座山头都是顾家人的坟地,老太太说现在时代变了,也不搞锣鼓哭丧那么大阵状了,顾沉活着的时候就讨厌这些旧派作风,死了咱们也不给他添堵。   覃女士穿着黑色的长裙,帽子上垂下来的黑纱遮掩住她的表情,只能看出她是低着头的,目光应该是落在戒指上。   衣角被人拉了拉,他低头看,是比现在还要矮上很多的顾汶,她仰着小脸问:“哥哥,爸爸死了吗?”   顾炤一愣,揉了揉她的头发,回答:“嗯,爸爸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他的眼睛也死了吗?”   顾炤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朝着一脸天真的妹妹点头,情绪很复杂。   “头发呢?”   他思考片刻,解释道:“人死了,身上所有东西都死了。”   “所以我再也看不见爸爸了是吗?”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就算每天都听话,爸爸也不会回来了吗?”   顾炤蹲身,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汶汶,你听我说,爸爸虽然离开了,但是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顾汶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顾炤帮她把眼泪擦干净,看着她由悲转喜的面庞,心中忽然一阵绞痛。   不仅是小孩,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理解死亡都是极其残忍的事情。   他想要对顾汶说出真相,告诉她人死了以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瞬间明白了,这是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老爹的葬礼上。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画面又轰然倒塌,他回到了家里,餐桌上,顾汶摔碎了一个杯子,对他大吼大叫。   “你骗我!爸爸根本就没有回来!”   她抹着眼泪,哭泣声刺穿耳膜,顾炤只想把这个难过的女孩拥入怀中,但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心脏被人捏住,口鼻被人捂住,拼尽全力也无法喘息。   猛然睁开眼睛,新鲜空气瞬间灌入鼻腔,入眼皆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你醒了?”   顾炤想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束缚住了,他顿时有点冒火,盯着秦肖说:“你想玩什么?捆绑?还是监.禁?”   秦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放心,我还没那个色胆。”   “那就把我放开,”顾炤怒道,“然后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肖面露愧意:“抱歉,暂时还不行。”   “为什么?”   “基因检测报告还没出来,我们没有办法确认你的身份。”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顾炤迷惑了。   “我知道,”秦肖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我也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力场中心只有你一个人,我必须得给上级一个交代。”   “什么玩意儿,我就是送我妹去……”顾炤忽然反应过来,“我妹她不见了!”   *   雷蒙拿着一份基因检测报告走进观察室,一进门就说:“你带错人了,他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赶紧把人送……”   话还没说完,观察室里的两个一同转头看他,那个人身上的束缚带已经被解开了,并且揪着莱利斯助理的衣领,情绪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顾炤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发色是地球上最为稀少的红色,碧绿色的眼睛里写满疑惑,他再次看了一眼手里检验报告,似乎是不敢相信那上面“普通人”的鉴定结果。   连三级崩溃体都对付不了的束缚带,他是怎么打开的?   “是我帮他解开的,”秦肖打破他的疑虑,“他只是被无辜卷进来的,而且还是受害人。”   在雷蒙进来之前,顾炤就已经给他说了自己今天的遭遇,秦肖也意识到这是自己工作失误,于是为他解开了束缚带。   顾炤情绪不怎么稳定,并且一直追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有权限跟他解释这一切。   “就是这么回事,”秦肖向雷蒙转述顾炤的话之后说,“现在应该怎么办,长官。”   “不要叫我长官。”雷蒙打量着面前这个身高能与自己相比的年轻人,能够感受到他衣服下隐藏着非常强健的躯体,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你真的只是学生?”   “要给你看我的学生证吗?”顾炤简直无语,“不过我今天没有带它出门,你可以去我们学校官网查。”   雷蒙思考片刻,又问:“你的妹妹在力场中心消失了?”   顾炤越来越没有耐心:“她叫顾汶,还有你们说的力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好,暂时算你是相关人员,”雷蒙扯了扯领带,“我必须告诉你,你妹妹……顾汶的处境现在很危险,如果你们两个都不是诺亚人,那么问题肯定出在她那个同学身上。”   顾炤抓住关键词:“诺亚人又是什么神秘物种?”   “我,他,还有把你从精神力场里送出来那个人,都是,”雷蒙说,“其实也算不上神秘物种,你出生时还差89.2%的机率就跟我们一样了。”   顾炤还想继续追问,雷蒙就已经直接对秦肖说:“给他做一下科普,我讨厌讲故事。”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顾炤和秦肖两个人。   “我老板总说他脾气不好,”秦肖耸肩,然后看向顾炤,“换个地方说可以吗?”   顾炤跟着秦肖走出房间,发现外面是一条环状走廊,房门另一侧整面墙都是玻璃,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而且非常眼熟,甚至可以看见那条断裂的大桥。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江岸边的某栋楼里,而且楼层很高,根据周围的建筑顾炤立即作出判断。   “嘉安大厦?”   “是,”秦肖边走边说,“这是我们的临时指挥部,人不是很多,这么大的地方有点浪费了。”   穿过走廊,两人来到一处大厅,果然如秦肖所说的一样空旷,只有一两个人匆匆走过。在大厅的某处,“嘉安建筑”的图标还历历在目。   这就是那个又修桥又修游乐园最后倒闭了的大公司,不知道秦肖他们跟这个公司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很显然这一整层楼都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顾炤走进电梯时都不想去按那些落满灰尘的按钮。   秦肖也没有按,而是去推电梯内侧的镜子,居然还真的推开了。   那后面是另一个电梯,画风完全不同,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复古,甚至挂了一张油画。   两人一同走进去,秦肖按下“-4”层的按钮,电梯便往底下沉去。   下降的过程很久,电梯又很狭小,气氛不由沉闷。顾炤神色复杂,率先打破沉默:“我从来没想过你居然是特工。”   “也不算特工,我们跟政府不是直接隶属而是合作关系,”秦肖想起之前自己被摁在地上无力反抗的样子,苦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更像特工一点。”   “谁让你拿枪吓唬我,”顾炤耸肩,“本能反应而已,我当时都快吓死了。”   好一个本能反应,秦肖暗自吐槽,差点被吓死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电梯过了很久才停下来,门慢慢打开,外面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秦肖率先一步走出去,顾炤却迟疑了。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踏出这一步,世界从此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秦肖看他没出来,于是转身看他。   “你就这么带我来了?”他与秦肖对视,沉声道,“以后会不会杀人灭口?”   秦肖笑了:“我的上级已经说了,你算是相关人员,有权力知道真相……而且现在你可能也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顾炤听完,这才往前跨出一步,他以为自己能看见一个像科幻电影里那样的巨型基地,等秦肖打开灯他才发现,里这居然只是一间不到一百平的地下室,灯光甚至是极其昏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秦肖将他带到房间中央的沙发旁边,颇有待客之道地说:“请坐。”   顾炤这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间积满灰尘的私人放映室,这张沙发像是一个世纪前的款式,放映机器都还是最古老的车轮式。   秦肖打开电源,放映机亮起来,缓缓转动着,在灰色的屏幕上投出光影。   黑白默片里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蓬松的半短卷发,鬓角处有一个蝴蝶状的发夹,耳垂被珍珠点缀着。   她笑容有几分模糊,对着镜头摆弄出不同的姿势,美丽的面容极富韵味。   “她叫小苍兰,是上个世纪上海百老汇的演员,二十五岁的时候她跟一位来自法国的富商结婚,从此就定居在玉城,”秦肖缓缓讲述着,“她的丈夫就是这间地下室的主人。”   顾炤疑惑道:“我记得嘉安大厦才修了不到十年。”   “这座楼只是建在它上面而已,虽然是负四层,但是它和负三层之间隔了整整七十米。”   怪不得坐电梯下来要这么久。   “所以说嘉安集团跟你们也有关系?”   “并不完全是,”秦肖继续解释:“嘉安的老板是我们的敌人,他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上面盖楼,是因为这位勒罗伊先生和我们一样是来自瓦尔哈拉。一百年前,他以商人的身份来到中国,其实就是为了完成一项猎杀任务,跟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一样。”   “……猎杀?”   “我还是从头跟你讲吧,关于我们,”秦肖面色沉寂下来,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第15章第15章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顾炤思考片刻,回答:“你要是昨天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会说不相信。”他想起今天一整天的魔幻事件,到现在还有那么点儿不真实感。   “世界上几乎每个民族都有一套神话故事,故事里的神明往往拥有尊贵的身份和强大的能力,他们创造人类,又帮助人类,但永远高高在上,俾睨众生。他们带来火,带来文明,是世界的主宰,掌控自然法则,受到万物的尊敬和仰慕。”   顾炤感觉自己进入了某个传教现场,发愣似地看着秦肖,问道:“所以呢?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吗?”   “当然有,”秦肖接着说,“不过用现代的话来说,他们可以被叫做外星人。”   “……怎么突然科幻起来了?”   “你知道人类的起源吧,因为环境变化而不得不学会行走的直立猿,从此以后解放出来的双手就让他们学会了使用工具,最终进化出智慧,也就是所谓的原始人,”秦肖平缓的声音讲述着,像是古代的祭司用虔诚的语气描述神话故事一样,“从原始人类,到现在的人类,大概有二十万年的历史,但是人类的文明只存在了短短一万年,你想一想,究竟是什么使人类在这一万年的时间里发生前面二十万年都无法做到的改变?”   “是环境,”顾炤回答,“高中历史老师都讲了,文明产生的源头是环境的变化,当人类无法从自然界获得充足的食物时就开始进行耕种和驯化。”   “不,是神明,”秦肖摇头,“也就是一万年前来到地球的外星人。”   顾炤笑了:“外星人来地球就是为了教地球人种地?难道不应该是把人类都杀光然后把地球当成殖民地。”   “神是高等级的生物,不会那么野蛮,他们也没有教地球人种地,而是在地球人身体里留下‘种子’。”   “……种子?”顾炤越听越疑惑。   “你也可以叫它‘Askr’,北欧神话里,它是构成整个世界的树,但实际上它就是属于神明的一串基因链,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   秦肖盯着顾炤的眼睛,认真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的孩子。”   顾炤:“……”   他听见秦肖继续说:“之所以把Askr称为种子,是因为它有成长性,也是这样人类才能在短短一万年间走上之前二十万年都没能触及的道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它的生长速度都十分缓慢,一万年来绝大多数人都只停留在萌芽之前,然而有一部分人身体里的种子却生根发芽了,从而获得了更多属于神的力量。”   顾炤仔细地听着,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甚至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真的出现了种子状的东西。   “我们把这一部分人称为诺亚,就像希伯来神话中被上帝选中的‘义人’,有的诺亚人相信总有一天种子会成长为参天大树,人从此进化成神,然后神明就会再次降临地球,接走他们的后代。他们是神明的信徒,致力于催促种子成长,但是一万年来,Askr生长得都极为缓慢,绝大多数都停驻在萌芽阶段,直到显微镜发明后,科学家发现了生物的秘密。”   秦肖的目光又回到放映屏幕上,缓缓道:“1921年的春天,巴迪斯特·勒罗伊代表刚成立不久的瓦尔哈拉来中国调查一批与Askr基因实验有关的组织。在此之前,从各种实验室里出来的高等级诺亚人已经在世界各地造成了威胁人类命运的灾难,1737年加尔各答气旋,1839年印度海啸,1908年通古斯大爆炸……灾难让一部分人不再盲目信仰神明,并且开始反思神赐予的这份力量,于是与信徒对立的审判者出现了,瓦尔哈拉就是世界上第一个由审判者建立的组织。”   “沈时年和你都是……”   “审判者,”秦肖点头,“但是他才是能与敌人正面交锋的猎手,我只是个后勤人员。”   顾炤抓了一把头发,眉头皱起:“……你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吧?”   秦肖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也许它对于你来说永远都是一个秘密……这里刚好有一些证据,可以给你看看。”   他从旁边的陈列柜里拿出另一套交卷,安装在放映机上面,屏幕里出现一段新的画面,光线不再那么明亮,像是在夜晚拍摄的。   女人赤、裸着身体,蹲在地上,警惕地看着四周,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嘴里咬着什么东西。   顾炤仔细看,发现那是一颗珍珠。   她混浊的眼睛正盯着镜头,一动不动,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很快顾炤就看明白她是在唱歌,上半身都随着歌声轻轻摇晃。   也是在此时,她才露出刚才那段录像里的妩媚神态,在她的歌声里,桌子上的茶具碎裂开来,衣柜也开始摇晃,花瓶像是被什么打翻了一样轰然倒塌,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顾炤:“……”   秦肖开始解释:“勒罗伊先生的夫人被那个组织的人注射了实验体的血液,她自身体内的Askr在诱导下发生变异,才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实验体容易引起灾难的原因,正常情况下诺亚人的身体构造和Askr是一起成长的,如果强行催熟Askr人的身体首先就会承受不住,从而产生此类‘崩溃’现象。”   “你们这次的猎杀目标……就是这样的?”   “可以这么说,但是和勒罗伊夫人相比,它强大了数十倍不止,”秦肖耸肩,“要不是沈时年的支援,我们可能连力场中心都找不到。”   “所以沈时年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秦肖回答。   下一刻,他按下沙发旁墙壁上的开关,投影屏幕缓缓拉开,露出一扇门,里面竟然是另一间房间。   顾炤和秦肖一起走进去。   这里摆了一张床,一套沙发,还有书桌和衣柜,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发上或者地毯上,沈时年还算比较好,独享一个单人沙发。   他闭合双眼,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圈淡淡的影子,唇色红润,呼吸轻盈,胸膛细微起伏。   顾炤刻意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光洁的完好的皮肤让他松了口气。   “我们不知道敌人下一步会做什么,才把他们都转移过来,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和地下三层的70米之间有整整十二层防御系统。”   秦肖顿了顿,继续说:“他们的身体机能还很完好,只是精神力失联了而已,我本来和沈时年建立了精神连接,但是精神力场忽然崩溃了。”   那么,他看见的那副宛如世界末日的场景,难道就是精神力场的崩溃?   顾炤注意到唯一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也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女性,她双手交叉搭在腹部,洁白的脸上双眼紧闭,像是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样子有点熟悉。   但他一时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过整个房间里最吸引顾炤注意力的还是角落里那个被红色丝绒布遮掩的大物件,大约一个人那么高,突兀地立在那里,和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   “想要看看吗?”秦肖已经走了过去,轻轻掀开一角。   顾炤实在是好奇,轻微点头。   他一用力,整块丝绒布都被扯了下来,露出一个似乎是黄金打造的笼子,笼子造型复古,是鸟笼的形状,装饰着不少花纹图案,单独来看就是一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但是里面却有一具跪坐着的尸体,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身体已经完全腐朽,唯有那对珍珠耳环还散发着昔日的光彩。   “巴迪斯特·勒罗伊违背了瓦尔哈拉下达的指令,没有将他的妻子抹杀,而是修了这个地下室,并且后半生几乎都待在这里面。”   顾炤盯着那句腐朽的尸骸,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这副诡异场景里感受到丝毫的渗人,脑海里甚至不停地回想录像里那名女子妩媚动人的笑容。   他可以想象一百年前,一个外国男人在放映室里看完录像带,然后回到这个房间里,与笼子里的妻子对视的场景。   “为什么只有她这里?”顾炤问。   秦肖回答:“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也以为两个人会相守致死,实际上勒罗伊先生是在另一场猎杀行动里牺牲的,虽然隐瞒了这件事情,但他还是我们的英雄,命运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公平。”   顾炤慢慢呼出一口长气:“我需要缓一下。”   今天发生的所以事情可以说全部都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那场梦境,可能秦肖无论拿出什么证据来他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现在他也确实没有时间再去纠结真假的问题了,最要紧最迫切的事情还是顾汶不见了……还有被困在精神力场里的沈时年。   “其实……我有一种猜想,”秦肖迟疑着说,“现在地球上诺亚人占比是10.8%,也就是说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都有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机率体内的‘Askr’是出于发芽状态的,即使并没有遗传因素,也不排除是从这一代才开始生长的可能。”   顾炤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我是个普通人,但我妹妹也有可能是怪物,对吗?”   “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没有这种可能,”顾炤坚决道,“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我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把世界观基本都说出来了,经典外星起源论,加了点神学元素进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脑洞,具体的设定以后慢慢补充吧。   如果有BUG,那就暂时算我故意的。   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故事,鞠躬。 第16章第16章   “抱歉,”秦肖脸色暗了暗,“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还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顾炤沉默片刻,问:“如果真的是她,你们会怎么做?”   秦肖神色复杂,缓缓开口:“……我们是猎人。”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我明白了,”顾炤说,“只要能证明她不是诺亚人就可以了吧?你们做基因检测需要什么,我家里应该能找到她的头发什么的。”   “我们确实需要去你家里收集信息……但是头发和指甲之类的角质细胞并不能做检测,这和DNA检测不一样,而是靠某些物质对Askr的反应测试出来的,一旦细胞死亡Askr就会迅速枯萎。”   “你们就不怕我反水吗?”顾炤说,“那可是我亲妹妹。”   秦肖认真道:“我觉得你应该更想证明她的清白,这个精神力场在玉城存在很久了,技术人员统计出来的数据里,第四大桥的事故发生率是别处的4.7倍,每年大约有接近二十个人葬身于此。它的创造者不仅是强大的怪物,还是背负血债的杀人魔。”   顾炤倒吸一口凉气,太阳穴抽筋似地发疼,他觉得秦肖说的未必是真心话,他和那个外国男人之所以会这么放心大胆地告诉他一切并不是因为他是当事人,也不是因为他可能掌握什么线索,而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对比起诺亚人的强大,还有那个神秘的“瓦尔哈拉”,他简直就像任人宰割的蝼蚁一样,就算是反水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所有人都可以安心拿他当工具人。   但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一份能力一份责任,他每天吃饭睡觉训练过普通日子的时候,这些人恐怕还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顾炤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在沙发上沉睡的人身上,忽然想起在精神力场里,沈时年打开车门义无反顾跳下去的场景。   他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走吧,”秦肖忽然开口,“故事讲完了,该干正事了。”   “去哪里?”   “你家,”秦肖眨了眨眼睛,“看看你妹妹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顾炤很确信地回答:“没有,她从不写日记……而且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偷窥小姑娘的隐私有点过分吗?”   秦肖一脸义正言辞:“在正义面前,道德是会打一点小折扣的。就算没有日记也可以看点别的,我心理侧写学得还不错。”   “我们学校有开心理侧写课吗?”   “这算是课外拓展了,”秦肖笑了,“我还很多别的技能,因为我的基因等级没有沈时年那么变态,会得越多活下去的机率就越大。”   两人返回放映室,乘上电梯向上去,顾炤捉摸着他那句话,总感觉他有那么点自嘲的意思,甚至还带着那么点苍凉。   秦肖的年纪比他只大一点点,还有沈时年,他们虽然年龄相仿,却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面。   想到这里顾炤难免有些失落,虽然很多人的梦中情人都是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但是一想到自己喜欢人的人在拯救世界,而自己只想怎么才能跟他谈个恋爱就感觉挺没品的。   顾炤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挺牛的,但是今天,短短几个小时之间,他之前二十年的世界观就轰然崩塌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活在超级英雄保护之下的麻瓜,光是从生理上来讲,基因比他优秀的人就占10.8%。   而且听秦肖的话,沈时年在诺亚人中的等级应该也是偏高的,可能在他看来,自己除了长得帅就一无所有了吧。   不过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长得帅身材又好还会打架,凭什么自卑?就算是放电影里,一无是处只会独自美丽的花瓶女主角都能让英雄男主赴汤蹈火,沈时年在外面打打杀杀累了回来还能干他解压,岂不美哉?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顾炤的思绪一路如脱缰野马,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果断刹车,暗骂自己怎么能这么没出息,正常男人想的不应该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去打打杀杀吗?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打打杀杀的场面这么快就来了,从电梯里出来还是之前那个视野宽阔的大厅,依旧是没什么人,唯一的变化就是正对着电梯的玻璃墙外面悬停着一架直升机。   顾炤一开始告诉自己要淡定,毕竟是拯救世界的神秘组织,有架飞机并不稀奇,但是当炮口从直升机上架起,而且正对着他们的时候就有点慌张了。   还没来及问秦肖这是怎么回事,秦肖就对他大喊:“快躲开!”   无数枚子弹迅猛飞来,能抵挡十级强风的玻璃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与此同时大厅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顾炤跟在秦肖身后逃窜,从还算坚固的墙壁抵挡着秘密麻麻的弹雨。   “怎么回事!”   “是伊甸的人,”秦肖保持着镇定,从怀里掏出他的Glck17,快速上膛,一边还跟他解释着,“丧家犬而已,几天前他们的老巢被我老板派人端了,现在正在满世界找机会报复。”   顾炤不知道他们和那个叫作“伊甸”的组织有什么仇怨,但是也能明白,诺亚人的世界肯定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秦肖叹了口气:“早说就应该让你待在地下室,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废物,顾炤说:“我学过射箭,精准度还行。”说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秦肖手里的Glck17。   秦肖笑了:“你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还是不要碰这玩意儿比较好,打爆坏蛋狗头这件事让我们来就可以了。”   随后他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安全通道:“你先从那里下去,然后换乘电梯,出了大楼就别回头,跑得越远越好。”   顾炤神色复杂地看着秦肖,这个人是他的朋友,姻缘不成情分还在,说不担忧还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麻瓜……虽然是还算比较能打的麻瓜,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比较好。   “你要……注意安全。”他迟疑着开口。   秦肖给他一个安抚似的眼神:“放心,我可是专业的。” 第17章第17章   女孩露出微笑的那一刹那,顾炤差点以为顾汶就在这里,但是很明显她跟顾汶长得并不一样,完全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她的年龄看上去要比顾汶小一些,性格也更加文静乖巧。   自从走进手术室以后,顾炤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他眼睁睁看见自己朝女孩走过去,但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突然进入剧情CG一样,虽然还是第一视角,却从操作者转变成了旁观者。   有这能力去做全息游戏造福广大死宅难道不好?   “我想去外面,”女孩说,“小雨快过生日了,我还不知道给她送什么礼物。”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过几天就可以出去了。”他接过手术室里其他人递来的针管,用温柔的语气对女孩说,“把手伸过来。”   女孩乖巧地伸出手臂,简单地消毒过后,针管没入静脉,液体缓缓推入。   麻醉很快就起了作用,女孩眼皮快要支撑不住了,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了一句:“晚安。”   然后就昏睡过去。   “晚安。”   他把注射剂丢进托盘里,其他人围上来,将女孩的身体在手术台上摆正,然后解开她的衣服,露出来的场景让顾炤震惊无比。   她的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每个内脏器官对应的地方都有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胃,肝脏,肾脏,肺部……只剩下左胸口还是一片光洁。   一个惊人的想法在顾炤脑海里冒出来。   他的身体在他无法掌控的情况下来到另一张手术台旁边,熟练地戴上塑胶手套,一边挑选着手术刀,一边看向陷入沉睡的少女。   少女手腕上有一层厚茧,大概是长期收到拷镣导致的,但她的身体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仔细看得话只能发现一些颜色不同样的皮肤,像是新生长出来的那样。   打开炙亮的灯光,他操起手术刀,划破少女白皙的皮肤。   这场面实在是太刺激了,顾炤只觉得眼前一片鲜红,刺眼到让他几乎晕眩,虽然在生物书和各种科普杂志上看过无数次人类心脏的模样,但是当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猜得果然猜没错,这是一场器官移植手术,而且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因为他能够看见少女胸腔内还缺失了一块肺叶。   她的器官很有可能完全和那个女孩交换过了……如果她是诺亚人的话,甚至还有可能是根本就没有交换,因为按照诺亚人的恢复速度,生长出一个新的器官也许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如果连心脏都没有了的话,她还能活下来吗?   整个手术过程对于顾炤来就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他感觉自己不是握着手术刀的人,而是在刀下任人宰割的那一个,胸腔传来的痛感如此清新,流逝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把绝望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少女始终在睡梦中,面容沉寂又安详,瘦脱形面庞仍然可以看出清丽的眉眼。   她有在做梦吗?   她知道自己也许再也无法醒来了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心脏从一个人人的身体里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到后来那个被夺走心脏的少女被彻底遗忘在另一边,她就像一块被丢弃的垃圾……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连生命都可以被人随意剥夺。   “真可怜啊。”   有人感叹道。   顾炤寻找着声音来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此时手术已经基本完毕,缝合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完成。   说话的人是刚刚带他来这间手术室的护士,她正站在玻璃墙外,声音不知怎么地穿透进来了。   “……你是谁?”   护士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神,这个世界的神。”   “你是木雨,”顾炤皱起眉头,立即问,“顾汶呢?你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放心,她很好。”   “你究竟想做什么?”顾炤继续追问。   木雨凝视他,笑容逐渐沉寂下来:“他们骗了你。”   “用不着你来操心,”顾炤没了耐心,“你到底死没死,为什么要带走顾汶?” 第18章第18章   “就是这么回事,”顾炤把自己在精神力场里的经历对雷蒙简单复述了一遍,“我敢肯定是她那个同学搞的鬼,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死。”   “不,她已经死了。”说话的人是沈时年,他一直靠门边,面色沉寂,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雷蒙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说下去:“精神系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神秘的话题,可能你也发现了,他们并不依赖肉体,而是靠一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力场,这种力场理论上可以脱离身体单独存在。”   “肉体死亡,精神不灭?”顾炤疑惑道,“那不就是鬼魂吗?”   雷蒙:“也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用另一种解释会比较好,你可以把能力者本身当成一台电脑,精神力场就是互联网,电脑断电或者关机的时候就会和网络断开连接,但是网络并不会因此消失,他曾经上传的所有数据都会保留下来。”   顾炤震惊了:“所以我这两次进入那个什么精神力场,其实就是在网上冲浪?”   “可以这么理解,”雷蒙眉头皱了皱,“但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你第一次进去可能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顾汶有许可或者密匙,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顾炤沉思片刻,说:“可能是……她想让我看见什么东西。”   很显然,他自己不可能是梦境里那个做手术的医生,木雨却要让他扮演这个角色,让他用最直观的视角感受到实验体的绝望,后面还亲口告诉他有人在骗你,所以这绝对不是什么误打误撞的巧合。   木雨肯定是带着某种目的。   雷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当即做出决定:“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希望在找到你妹妹之前你都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让我来,”沈时年忽然开口,“我能保护他的安全。”   “不行,你是我们的主猎手,现在人手太紧缺。”   “增员还没来来吗?”   “已经到了一部分了,但是……”   “只有他才能找到顾汶。”沈时年语气很坚定。   雷蒙傻眼了:“为什么?”   沈时年扫了顾炤一眼,回答:“因为他是顾汶的哥哥。”   “这个理由未免太随便了点,”雷蒙语气也认真起来,“这不是你可以任性的时候,难道你忘了为什么帕德玛夫人不远万里也要过来……”   “相信我。”   沈时年这句话所出口就没有留给他否定的余地,雷蒙和他对视几秒,也认输了:“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像一个受伤的老母亲一样垂头丧气,几乎要把“吾儿叛逆”几个字刻在脸上,顾炤看着觉得有点好笑,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何况他现在心里美得跟灌了一整袋蜂蜜似的。   刚美了一会儿,他又察觉到不对劲,问雷蒙:“秦肖去哪了?”   雷蒙回答:“他受了点伤,进手术室之前让我去找你,然后我才看见你躺在楼梯上……他老板刚刚还打电话过来骂我,把人送过来的时候没想过危险,现在才知道心疼,还真把自己当霸道总裁了。”   顾炤无视他的吐槽,心头一紧:“他什么样了?”   “早就从手术室出来了,还在隔壁输液呢。”   几分钟后,顾炤来到雷蒙说的隔壁。   他迟疑再三,最终还是推门进去。   秦肖躺在临时改造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黄金色的液体在输送软管里缓缓流动,他睡得很沉,雷蒙说是因为麻药的效果还没过去。   “放心,他没什么事,”雷蒙一脸轻松,“明天早上又能活蹦乱跳了。”   “他经常受伤吗?”   “比起猎手来说,后勤人员算是安全职业,”雷蒙耸肩,“就算是对付普通犯罪份子的警察也会有伤亡的吧,”   顾炤沉默不语,他想起上次在巴西,沈时年忽然失踪的那次,会不会也是去执行任务了。   那时候他也受伤了吗?   “怎么样,感动了吗?”雷蒙笑着,“不过你也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了,我们每个人在加入瓦尔哈拉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不仅是为世界和平,还为我们自己。”   走出房间,顾炤一眼就看见沈时年的背影,他在精神力场里待的时间太长,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天色暗下来,城市的灯火辉煌都在玻璃墙上展露无遗。   沈时年看着脚下霓虹闪烁,面庞如同坠入夜幕般平静,他感觉顾炤走过来,微微偏过头。   顾炤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想说的话一瞬间就忘干净了,在他还没说话之前,沈时先开口了。   “很抱歉,”他说,“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顾炤一愣,笑了笑:“又不是因为你我才遇见这些事的,再说你都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还没谢你呢。”   沈时年沉默了,一直看着他的脸,像是要说什么话,却说不出口的样子,最终撇过头,再次往向外面璀璨的灯火。   “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顾炤问他。 第19章第19章   顾炤家里人都有早睡的习惯,两个老人不用说了,覃女士为了她那张脸都会格外注意养生。他先带着沈时年摸进自己的卧室,室内光线非常暗,但他熟悉每一个角落,顺利来到门边。   轻轻打开门,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顾汶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平时很少来,只能大致记得里面的布局,现在又不敢开灯,刚想把手机拿出来充当照明工具,沈时年就已经往里面走了。   他把手机灯打开的时候,发现沈时年已经站在书桌前,正翻找着什么。   “你看得见?”顾炤小声问。   “嗯。”   诺亚人的视力应该比普通人好一点,顾炤想。   顾汶的书桌很整洁,她一般不让别人进她的房间,所以只能是她自己收拾的,桌面上摆了两本书,还有一张分数非常可观的数学试卷。   “她几岁了?”   “今年冬天满十岁,”顾炤又问,“有什么发现吗?”   沈时年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了一样东西,说:“这是雷蒙刚刚发给我的。”   顾炤拿来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关于木雨这个小姑娘的资料,照片上的女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和他在精神力场里看见的护士完全不一样。   资料里显示她死在四年前,大概是顾炤读高二的时候。   因为父亲再娶,她转过一次学,而顾汶班上基本都是从幼儿园学前班一路升上来的同学,她应该很难融入其中,果然资料里也有写,她经常跟同学打架,曾经咬断过某个男同学的小手指。这件事情当时闹得还挺大,男同学的家长找媒体大肆宣传,其他学生家长也纷纷要求她转学。   只不过没过多久,意外就发生了,她的继母因为受不了压力,对她实施暴力至其死亡,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父亲下班回家时提着生日蛋糕,却只看见女儿冰冷的尸体。于是男人在极怒之下杀了妻子,然后畏罪自杀。   顾炤沉默地看完整段资料,在最后面发现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集体照,像是小孩子去春游时照的,老师站在最中间,木雨则是在最角落里,牵着另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   顾炤瞪大眼睛,他居然记得这个女孩的脸。   “她叫安柒,”沈时年说,“是嘉安集团董事长的孙女,患有先天性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症,在木雨转学之前就去世了。”   顾炤想起那个实验室,还有那场由他“亲自”操刀的手术,难以自持地说:“她不是病死的,对不对?”   沈时年沉默片刻,回答:“她体内移植了实验体的内脏,雷蒙说你去过嘉安大厦下面的地下室,应该也知道这什么后果。”   “她也变成……那样了?”录像带里女人扭曲的脸浮现在顾炤面前。   “没错,”沈时年点头,“木雨早亡的母亲很有可能是基因等级很高的诺亚人,她应该从小就会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在她眼里,被同化的安柒就是同类。”   怪物只能和怪物做朋友,听起来还挺悲伤的。   顾炤不敢问后来怎么样了,因为他也大概能猜得出来,如果嘉安集团是被瓦尔哈拉灭掉的,那么安柒很有可能也曾是他们的猎杀目标。   顾炤把手机还给沈时年,此时对方已经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翻出一个铁盒子,盒子上锁了,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锁就被沈时年强行扳开了。   以前他觉得小姑娘应该要有自己的领地和隐私,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他甚至开始反思这些年是不是对妹妹的关心太少了。   她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其实已经死了吗?   以往的这个日子,她是否也会去那间布满灰尘的空屋子,和她那并不存在的朋友一起玩耍?   盒子里的东西很多,却一点也不杂乱,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有一些纸条,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一袋干花,还有一本相册。   顾炤认出那袋干花是里装的是自己晒的丁香,很惊讶顾汶居然把这个东西留着。   那个布娃娃顾炤也有印象,那是顾汶按照手工书上的步骤自己缝的,快要完工的时候顾炤不小心把饮料洒上去了,顾汶当场大哭,生了好多天的气,他用一个定制款的树胶娃娃都没哄好。   当初沾上污渍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朵缝上去的小花遮掩住了,虽然尽力弥补过,但是看上去还是有违和感。   顾炤慢慢翻开了那本相册。   他记得有一年,顾汶过生日,他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顾汶说,她想要一台照相机。   顾炤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去洗照片肯定麻烦,于是就送了她一款拍立得,顾汶很喜欢,有一段时间一直拿着相机到处拍东西,但是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兴趣,顾炤就再也没看她把相机拿出来过。   相册里面绝大多数照片都是空的。   有在教室里,她只拍了空桌椅,有在操场上,她只拍了塑胶跑道,还有树下,花坛前,秋千上,全部都是空的。 第20章第20章   顾炤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他侧脸贴在座椅上,半边胳膊都麻了,好半天才把手机摸起来。   “喂。”   “早上好,”景莹莹仿着腔调说,“智能管家小莹提醒您该起床啦,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早餐呢?”   顾炤抬起眼皮,发现车窗外有一半天空还是深蓝色,另外一半红紫相交,是日出前的样子。   他看了看时间,六点不到,离他从自己家出来也不过四个小时左右。   “有病?”他毫不客气道。   “人家只是想问问你今天回不回学校啦,”景莹莹说,“我跟佟念必须得回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不用,”顾炤直起身,一边打量着车窗外一边回答,“你们先走吧,我过两天再回。”   “唉,体育生就是好啊,”景莹莹羡慕道,“我也想打完比赛就放长假。”   顾炤挑眉笑道:“现在回去复读还来得及。”   “去你的,明年姐姐我就要毕业了,”景莹莹轻轻哼一声,“你要回来的话记得早点买票,我和佟念都没能坐同一节车厢。”   挂了电话,顾炤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江风瞬间吹起他本来就折腾得有点凌乱的头发。   这里是工业区的码头边上,一眼望去江面上一排又一排都是货船,天色这么早都有工人卸货了,对岸一片灯火通明。   顾炤醒的时候就发现沈时年不在车上,他往外面一扫就看见这人站在江岸边吹风。他走过去,从包里摸出烟盒,这是昨天晚上从他自己房间里顺出来的存货。   他虽然抽了很多年,其实却没有瘾,也知道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还扰民,只是压力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来两根。   他嘴上叼着烟,朝沈时年抬了抬下巴,沈时年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得到允许后他才掏出打火机来,只可惜火苗被被风吹得到乱跑,怎么都点不燃,就在他打算干脆放弃的时候,沈时年伸过来一只手,在他面前一晃,火星就在烟杆尽头亮了起来。   顾炤眼前一亮:“你还会这个?”   “嗯,”沈时年回过头,又望向江面,“觉得有用,就去开发了一下。”   “这还能开发?”   “基因等级达标就可以,药物辅助训练,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很多人都可以做到。”   “就像点科技树?”   沈时年点头。   顾炤想了想,发现按照秦肖的说法,整个诺亚人的进化历程都像是点科技树,有些人天赋点比较高点得比较快,有些人压根就没拿到天赋点,谁也不知道整个科技树点完会发生些什么。   “我把昨天找到的照片交给雷蒙了,他会安排人去照片上出现过的所有地方搜寻,”沈时年说,“支援人员大部分已经抵达玉城,很快就能找到顾汶。”   “所以我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等人。”   他话音刚落,天空就传来一阵轰鸣声,那是一架直升机,如水鸟一般从半圆的朝阳中飞来,浅红色的阳光肆意挥洒,江面上泛起绚烂的波光。   直升机停在码头堆放货物的空地上,机翼停止旋转,轰鸣声也逐渐散去,舱门打开后,从上面走下来好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捧着一个造型简洁的黑色盒子,他身穿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是一名严谨温和的英国管家。   “祁先生。”   “好久不见,”他对沈时年露出微笑,“上次看见你还是四年前的事,时间过得真快。”   沈时年接过他手里的盒子,又听见他说:“夫人怎么样了?”   “不清楚,她还在精神力场里面,”沈时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太担心,我会把她找出来。”   “你一直是个让人安心的孩子,”祁先生笑意不减,“我得先离开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我。”   “再见。”   两人的对话十分简短,直升机才落下没多久就又起飞,随后便风卷残云般消失不见。   顾炤打量着被沈时年捧在手里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时年直接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衬布,衬布中间放着一枚金黄色的硬币。   沈时年将硬币取出来,直接交给顾炤。   既然是用直升机送来的东西,应该非常宝贵才对,顾炤迟疑片刻,将硬币接了过去。他看清了上面的花纹,其中一面刻着荆棘缠绕的宝剑,另外一面则是拿着羊角和方向舵的女神。   “福尔图娜是罗马神话里的幸运女神,”沈时年解释,“所以它叫做幸运女神币,传说中它有改变运势的作用,是由罗马皇帝奥托命人铸造,用来击败上一任君主加尔巴。” 第21章第21章   “上次我们都在这里,还是围攻安九权那次。”金志成感叹。   “我记得,”楚辛燃取下墨镜,挑起眉毛,“你那个时候看上去比现在还惨,衣服都被轰没了,裸奔了一整天。”   金志成满脸羞愤:“哪有一整天,两个小时后敌人就团灭了……再说我还是剩了一条遮裆布的,不能算裸奔。”   楚辛燃笑了:“那你得好好感谢沈时年,没有他的话估计还不止一天。”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跟随人群来到会议室,上次伊甸突袭之后,整层楼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会议室还算好的,只是墙壁上有几个弹孔。   一张长桌周围坐了三十个人左右,席首是那个红发绿眼的男人,他在帕德玛夫人遇袭后被临时任命为负责人。   站在雷蒙旁边的是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自称后勤组长,还是个新面孔,好多人都不认识,但是楚辛燃除外。   “让新人来当组长?”金志成疑惑道,“柏林那些老头子是太放心我们了吗?”   “他不算新人,只是以前级别不够而已。”   “你怎么知道?以前跟他搭档过?”   “不,”楚辛燃摇头,“他是我小叔的新助理。”   “我小叔”这三个字明显震惊到了金成志,他缩了缩脖子,幽幽地说:“不管怎么样,能受得了那个人的,肯定有过人之处。”   “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点,”雷蒙扫了他们两眼,“我们要开作战会议,不是烧烤聚会。”   他身后的投影屏亮了起来,那是一张玉城市的地图,上面标注着数十个小红点,雷蒙继续说:“这座城市一共有一千五百万人口,城区面积1070平方公里,包括两个中心市区,三个近郊区,搜寻难度非常巨大。现在我们一共派出了十六个搜寻小队,任务量完成不到百分之二十,更重要的是……”   雷蒙看向墙壁上的弹孔:“你们也许都知道了,伊甸的残党已经来到玉城,我们昨天受到了袭击,敌人不止一个猎物,这也是我们需要这么多人手的原因。”   “伊甸这个时候来,应该不是为了复仇吧?”说话的是狄安娜·凯,那个和楚辛燃他们一同进入电梯而没有被发现的金发女人。   雷蒙:“根据目前的信息来看,这次的猎物很有可能与嘉安集团有关,而上次我们在古巴被伊甸袭击的仓库里就存放了很多嘉安集团的实验成果,他们也许从中得到了什么信息。”   “我们究竟要找什么东西?”金成志问。   雷蒙回答:“精神力场需要创建在现实介质上,上一个力场已经崩溃,力场中心也发生改变,目前来看新的介质应该是这个。”   屏幕上出现一张小女孩正脸的照片。   “她是猎物生前的同学,自从昨天消失在最初的力场中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派出的队伍正在寻找她的下落,但是搜寻力度远远不够,需要你们的帮助才行,”雷蒙沉声道,“你们应该都知道,精神系猎物带来的危害是难以预估的,上一次出现出现精神系的目标时,人类差一点就因此灭绝。”   提起上一次的“诛神之战”,在座许多猎手都面面相觑,不禁回忆起当时惨状。   那是2012年12月,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这原本只是一个传说,所有人都认为它会像其他被预言过的世界末日一样平淡地过去,却没想到在21日凌晨,新的一天来临的那一刹那,全世界都陷入末日的恐慌中。   冰川溶解,火山喷发,雷雨不断,还有地震、海啸,龙卷风,全都在同一时间遍布地球的每一个地方。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场全人类共享的梦境,巨大无比的精神力场覆盖了整个地球,瓦尔哈拉的猎手们在付出无数的牺牲后终于来到力场中心,杀死了那位带来这场末日灾难的“神明”。   因为力场的覆盖面积太广,导致力场内的时间被压缩,当全人类苏醒之后,现实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分钟而已。   后来这又被称为“地球休眠一分钟”,也幸亏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才足以对整整七十多亿人洗脑,让他们忘记所遭遇的世界末日。   这也是为什么作为瓦尔哈拉精神象征的女武神帕德玛夫人第一时间赶来现场,虽然这次的目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到达之前那位的水平,但是恐惧已经牢牢刻在每个人心里。   “我们需要尽快行动,”楚辛燃皱起眉头,“你怎么安排的?”   “秦组长会把你们每个人的分组情况和搜查范围发到你们的通讯工具上,”雷蒙神情肃穆,目光如刀,“如果遇见伊甸的人,不需要申请猎手许可,可以直接处理。”   下午三点十分。   顾炤和沈时年从顾汶的学校走出来,这是他们今天去的第四个地方,仍然没有找到人影。   “往那边走就是我读高中的学校。”十字路口,顾炤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沈时年沉思片刻,说:“可以去看看。”   顾炤高中读的私立学校,学费虽然算不上最高的,但是在附近几个城市里都很有名,收生线同样也很高。有人很多人觉得他是靠体育特长考进去的,实际上他在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才决定走这条路。   在校友榜上,他的照片和当时的年级第一放在一起,所以即使毕业多年,这张帅脸在学校里还是备受瞩目,他走在路上不一定有人认得出来,但一说顾炤的名字肯定有人知道他是谁。   校门口那条街种的都是榕树,枝叶茂盛密集,即使是夏天也没有多少阳光能穿透层层阻碍照下来,所以四周都很阴凉,只有从别的街吹过来的风还带着夏日的灼热。   一般来说,顾炤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自己从这条街走过的机会并不多,但当他再一次回到这里的时候,脑海里出现最多的画面居然是他独自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   在他的记忆里,这样的清净的场面是少之又少的,他那时候朋友很多,自称狗腿把他当老大的也很多,再不济也有时不时有那么几个女同学凑上来。   可能就是因为机会少才印象深刻吧。   校门口的保安还是以前那个,看见顾炤他也很惊讶,问他是不是也是回来问候老师的,他给保安递了根烟,然后扯谎说是,保安就让他们两个人都进去了。   “我以前逃课,晚自习一个人回来,每次都被他逮到。”顾炤怀念起那时候的事情,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一个人溜出去。   上网打球什么的不都是应该叫上一群人吗?   这才毕业多久,好多事都记不清了,顾炤在心里默默叹息,带着沈时年在学校里面转悠。   他们先来到操场,这里视野最开阔,还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顾炤在旁边的观众席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那边的人已经看了过来。   “学长!”吕蒙挥着手,笑得一脸灿烂。   怪不得保安问他话的时候加了个“也”,原来是已经有人来过了。顾炤对沈时年说:“你去教学楼那边看看,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沈时年点头后,他就朝吕蒙那边走了过去,吕蒙面前的那个人是他高中拳击队的教练,也是这个学校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对着他笑着说:“这不是我们的冠军吗?你奖杯在哪,给我摸摸。”   顾炤抬了抬下巴:“放家里的,好几个呢,你想要我明天就给你送过来。”   “你小子,”体育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还是这么帅,没少祸害大学的小姑娘吧?”   顾炤笑而不语,反倒是吕蒙先开口了:“冯老师你别瞎说了,学长才不是那种人,他很专一的。”   “你怎么知道的?”冯老师脸上没个正经,“你跟他谈过恋爱啊?”   “这还需要跟我谈恋爱才知道?”顾炤挑起半边眉毛,“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少来。”冯老师摇着头,大概是被顾炤的厚脸皮弄得无言以对了。   “行了,你们俩慢慢聊,我要去上课了,先别走,今晚必须请我吃饭!”   冯老师吹了口哨,让他带的班去另一个地方集合,吕蒙看着顾炤的侧脸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昨天给你发消息就是想问你跟不跟我一起,结果你没回。”   “昨天太忙了,没时间看消息。”顾炤说的可是实话。   “都回家了有什么好忙的?”   顾炤叹了口气,心说这怎么好跟你解释,然后就听见吕蒙一边对他眨眼睛一边又说:“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顾炤觉得莫名其妙的。   “我都看见了,”吕蒙笑着,朝他来的那个放心抬下巴,“那人就在你后面呢。”   顾炤想起他喝醉酒后说的胡话,怕他以后再乱说,连忙解释清楚:“还没到那一步……不过也快了,等我好消息。”   吕蒙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吧阿sir,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把他拿下,对得起暗恋你的广大群众吗?”   顾炤一愣:“……什么?”   看见顾炤的反应,吕蒙也蒙圈了,疑惑道:“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他之前就在我们隔壁学校读书,有人还经常看你们待一块呢。”   顾炤彻底傻眼了,愣着半天没说话,大夏天的脚底下像是结冰了似的,呼吸都被堵住了,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第22章第22章   金志成捧着从车载小冰库里取出来的饮料,激动道:“少爷,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楚辛燃冷漠道:“我不缺保镖。”   “你以为我就只会打架?”金志成勾唇,露出一个自以为邪魅狂狷的笑容,“我的用处可多了,想不想体验一下?”   “能有点节操吗?”楚辛燃差点翻白眼。   “怎么就没节操了?”金志成一脸坦然,“我是说我还能给您端茶倒水,去年我去泰国执行任务的时候专门学过泰式马杀鸡,保证舒服……要是你嫌弃,让我给你提鞋都行,反正我什么都能干。”   “不用了,我的鞋每双只穿两三次,用不着那么爱惜。”   金志成看了看他那双没有任何lg的手工定制皮鞋,砸吧着嘴:“……对不起,我不配。”   他们两个本来没有被分在一组,但是由于金志成的女队友嫌他身上太脏,又不愿意等他收拾干净,一个人先走了,楚辛燃这边又说自己不需要搭档,而且车上有个空位,就这样被人缠上了。   楚辛燃只想把他送到地方就让他滚蛋,金志成似乎并不是这么打算的,他现在已经爱上了这辆豪车,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爱上了车里的冷饮箱。   “为什么不去找你的美女队友?”   “饶了我吧,”金志成委屈道,“她知道跟我一组的时候就像站在民政局离婚窗口的女人一样,满脸写着爱滚哪去滚哪去,老娘不想跟你过。”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楚辛燃没忍住笑了:“那是你之前形象太糟糕,现在洗干净了人家没准不嫌弃你了呢?”   “说实话,”金志成叹了口气,“我还挺怕她的,我老爹说女人越是漂亮越是不能惹。”   他分配到的队友就是狄安娜·凯,那个会隐身的金发女郎,瓦尔哈拉著名的蛇蝎美人,她公开露面的时候不多,据说都是执行暗杀类的任务。   楚辛燃本来是想在下个十字路口就把金志成扔下去的,没想到在高架桥上堵了车,前面车辆一动不动,他没办法,只好等着。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指针在机械齿轮的带动下发出细微的响声。   这只表是在几周前,他过生日时小叔送给他的礼物,那场宴会秦肖也来了,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这个年纪轻轻的新总裁助理。   莱利斯·楚的品味一向高端,这块表造型简洁,镶钻的位置十分巧妙,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却又不会显得太土豪。   只不过,就算是大师的作品,人类的工艺也永远无法达到绝对的精准,一般人可能无法察觉这种细微的差距,只需要按时去找钟表匠调整,但是对于他来说,每天0.164秒的误差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点强迫症,甚至怀疑小叔就是用这块表来惩罚他越来越放肆的表现……如果真是这样,价值五十万美金的惩罚也太过奢侈了。   不过对于金融巨鳄莱利斯先生来说,这点小钱还真算不上什么,几乎整个瓦尔哈拉都靠他养活,比起猎手们在全世界搞的破坏来说,这五十万也许美金只能让某家报社删个稿子。   楚辛燃盯着表盘,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抬眼扫视四周,看见金志成还在摆弄空调出风口,车窗外都是同样被堵在高架桥上的车辆。   “下车。”楚辛燃突然开口。   “不是吧,”金志成愣了愣,“现在就要赶我走?起码把我送……”   他还没说完,驾驶座上的人就已经下了车,金志成连忙跟下去,紧张道:“怎么回事?”   “你没发现么,”楚辛燃抬头看他,“我们已经在精神力场里面了。”   金志成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辛燃点了点手腕上的表盘:“它告诉我的。”   就在他刚刚看时间的时候,发现手表的误差居然消失了,每分每秒都走得十分精准,很显然这并不符合常理,所以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入了精神力场。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金志成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周围究竟有多不对劲了,不仅前面的车辆没有移动半步,周围其他的司机似乎也对他们视若无睹,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些车辆里分明就是空的!   “谁知道呢。”楚辛燃朝高架桥边缘走去。   高架桥下面却是一切正常,车辆井井有条地行驶着,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门”的位置,这里几十辆车只有他们被精神力场卷走。   与此同时,嘉安大厦,警报声忽然响起,雷蒙几乎是冲进会议室的,推开门就问:“怎么回事?”   “卫星设备检测出大规模精神力场,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马上联系所有猎手!”   “我们已经联系过了,而且发现有一部分猎手可能已经处于力场之内了。”   “力场中心预估在什么地方?”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展现出整个玉城市的地图,上面覆盖了一大片红色,颜色深浅不一,最浓的地方是——   “北山中学,”秦肖回答,“我们已经通知所有猎手往那里赶。”   * 第23章第23章   因为相信沈时年的实力,顾炤躲在后面观察了一会儿,但是想象中小美人一脚踹翻混混的精彩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沈时年脸上莫名其妙挨了一拳。   顾炤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先一步冲了出去,他一把推开那人,将沈时年护在身后,表情冷得能掉冰渣。   “炤……炤哥?”这混混显然是蒙圈了,畏畏缩缩的喊了他一声。   没有想到连这种人都认识他,顾炤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自己以前的交友不慎感到不爽,他对着那群人吐出一个字:“滚。”   这群人哪敢惹他啊,赶紧灰溜溜地跑了,顾炤懒得理他们,直接去看沈时年怎么样了。   居然打脸!这么好看一张脸也下得去手?这好比一个贼溜进博物馆,把镇馆之宝拿去垫脚一样!   “你怎么不还手?”看见白皙的脸上多出来的红痕,顾炤痛心疾首道。   沈时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冷淡淡说了句“谢谢”就想绕过他先走,顾炤愣住了。   难道这个“沈时年”真的不认识他?   他选择厚颜无耻地跟上去,扫了一眼前面的药店,然后说:“你等等,我去买个冰袋。”   顾炤火速前往药店,在店员姐姐“热敷还是冷敷?烫伤还是扭伤?”等一系列问题下终于买到了东西,结果等他一出店门发现沈时年已经不见了。   他拿着冰袋发了一会儿愣,忽然苦笑起来。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这只是精神力场里啊,刚才那个显然不是真正的沈时年,只是木雨创造出来的精神幻想而已,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他一边这么想着,店员姐姐追了出来:“诶,帅哥,你还没给钱呢。”   顾炤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太心急了居然忘了给钱,不过他这时也想起来了,自己出门一般只用手机支付,但现在是四年前,那里来的二维码给他扫?   他往包里摸了摸,怀着碰运气的心态看看有没有现金,心底却想着实在没有就溜之大吉,反正这就是一场梦,不至于良心不安,在这里待久了反而浪费时间。   可他运气就是这么好,居然还真的摸出几张纸钞,在把钱掏出来的时候,包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金色的硬币在地上滚动着,朝着一个方向越滚越远,顾炤眼色一沉,把钱塞给店员就跟了上去。   之前沈时年一直把这枚金币放在他身上,没想到还真的带到精神力场里来了,它的运动轨迹显然无视了牛顿定律,像是故意把顾炤引去一个地方。   那是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道。   金币在巷口停下,顾炤将它捡起,一抬头就看见半倒在墙壁上面色苍白的沈时年。   沈时年察觉他的到来,抬起下颚,面容是顾炤从未见过的羸弱,目光却依旧是不含任何情绪的冷淡。   顾炤将金币死死捏在手中,然后来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却被沈时年一把推开。   他深喘出口气,自己扶着墙站起来,呼吸虽然不稳,却依然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语气:“谢谢,我没事。”   顾炤顾炤忽然意识到,无论如何现在的沈时年都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他不知道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瓦尔哈拉的猎手了,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不能放任不管。   哪怕知道这是在梦境里,更何况他现在看到的这一幕还是“幸运女神”的指引。   “去医院好不好?”顾炤询问着。   “不……”沈时年刚说出口,眉头就狠狠一皱,捂着腹部又缩回墙角。   这可把顾炤吓坏了,连忙蹲身查看他的情况,不顾沈时年的反抗,他拉开对方校服上衣拉链,入眼尽是一片血红。   他受伤了。   顾炤颤抖着手,掀开他最后一层衣服,平摊结实的腹部露出来,小腹上方与肋骨相接的地方缠绕着一层绷带,血就是从那个地方渗出来的。   更要命的是,顾炤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寒气,一部分血液已经被冻成冰渣。   这显然不是刚刚那群人能造成的伤口,反倒是让顾炤想起上一个梦境里能将一切冻结成冰的实验体。   此刻沈时年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顾炤一咬牙,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少年的身体尤为轻盈,呼吸浅浅扑在他胸口,他来到路边,因为周边都是学校,放假之后街道就会变得非常空旷,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顾炤想打个120试试,鬼知道梦里这么做究竟有用没用。   但他还没把手机掏出来,一辆车就忽然朝这边驶了过来,并且准确无误地停在他们面前。   顾炤家的司机从车上下来,说:“让您久等了,今天路上堵车,半路发动机还出了点毛病……这是?”司机看见顾炤还抱着个人,脸上写满震惊。   “去医院!”顾炤赶紧把沈时年往车上放,司机也看明白眼前的情况危急,救命要紧,赶紧把车往医院开。   司机说得没错,今天堵车确实很严重,他们没走几条街就被赌在了路上,前面排了一条长龙,好几分钟过去都一动不动。 第24章第24章   顾炤朝楼下疯狂奔袭,医院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着他匆忙的脚步声,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行人,此刻什么也来不及管,只想快点到达手术室。   手术室所在的楼层果然发生骚乱,惊叫声此起彼伏,寒风灌满整条走廊,刚才服务台里的另一名护士胸口被冰棱贯穿,双目圆睁地倒在墙边。   顾炤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包裹全身,他在强劲的寒风中举步艰难,而所有的风都从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灌来。手术室的门破破烂烂,明显是被强行打开的,里面的状况暂时看不清楚,顾炤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更向前。   四肢逐渐麻木,双眼也越发睁不开,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南极,在狂风怒吼的冰川之间穿行,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沈时年还在昏迷之中,安柒要取他性命简直轻而易举……他必须得快一点。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将快要与地面冻结在一起的脚又向前迈出一步。   恍惚中,前方忽然出现一道矮小的身影,那是身穿罗马长袍的女孩,头上披着丝巾,长发垂落直脚踝,缓缓睁开的眼瞳里只有金色的微光。   顾炤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分明是顾汶的脸!   但他心里很清楚,眼前并不是他的妹妹,因为女孩一只手拿着方向舵,另一只手则向他伸来。   顾炤毫不犹豫地握上去,他抓住了幸运女神娇小纤细的手掌,一股暖流顺着指尖一路向四肢百骸蔓延,再也没有寒风能够困住他,他向前迈出一步,而每走一步,就有流失的记忆回到他的脑海。   “对不起,我还有事。”   榕树叶的阴影下,少年冷淡地说出这句话,他穿着校服,身上只有些许光斑。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愣了愣,说了一声“打扰了”就红着脸跑开……那个女孩顾炤认识,圣诞节的时候似乎收到过她的礼物。   “那个人是谁?”他问道。   身边的朋友叹了口气,回答:“隔壁东川的转学生,长得帅又是学霸,咱们学校有你,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够没活路了,偏偏又来了一个。”   顾炤饶有兴趣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沈什么来着,”朋友耸肩,“不记得了,改天帮你打听打听……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炤笑了笑,目光还放在那人远去的背影上,挑起半边眉毛,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猜。”   朋友瞪眼,锤了一把他的肩膀,难以置信道:“不会吧,你真是那个……那个……”   顾炤笑而不语。   画面一转,又是一个傍晚,顾炤站在东川中学校门口,后背懒懒地倚着墙壁,单手插袋,接受着路人的目光洗礼。   因为个子高,视线范围也广,他百无聊赖地搜寻着,终于从人群中找出那道身影,破开人流,直直地走了过去。   “嗨,同学,”他在那个人身边说,“你是叫沈时年,对吗?”   那人微微抬起头,顾炤第一次从他深黑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是谁?”   生疏的,冷漠的,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   却偏偏在他心里挠出一条抓痕。   “顾炤,我叫顾炤,”他直接了当地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句话当然没引起什么效果,对方再一次用“对不起,我很忙”来脱身,顾炤心情却是不错的样子,再一次目送那人离开。   画面再次切换,夜晚的风吹得小树林里响声不断,朋友到吸一口凉气,打起退堂鼓:“要不我们回去吧,教导主任才说了今天严打……咱们学校又不是没有校庆,为什么非得去东川凑热闹。”   “你不去我去。”顾炤熟练地翻上墙壁,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靠,”朋友在下面低声道,“你自己小心点!回来时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放哨。”   “得了,你回教室去吧。”说完他就从墙上跳了下去,然后立马去了东川那边。   今天东川校庆,学校是开放的,他毫不费劲地混了进去。舞台搭在操场上,台下人满为患,灯光迷乱繁杂,女主持穿着夸张的裙子,满含激情地预报下一个节目,顾炤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   或许是周围太暗,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普通观众,期待着自己喜欢的节目上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舞台上灯光暗下来,片刻后再亮起的时候已经多了一台钢琴,穿正装的少年坐在钢琴前,台下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第25章第25章   当顾炤从医院走出来时,才明白那个衣衫破碎的年轻人说的“地狱”是什么意思。   眼前虽然还是他所熟悉的城市,但是这破碎的街道,还有不远处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像极了电影里外星人入侵的场面。   大街上空无一人,却到处都是破坏过的痕迹。   金志成在街边随便找了一辆汽车,撬锁的动作行云流水,点火的时候却遇见了麻烦,楚辛燃看着都急了,问他:“你到底行不行?”   “我又不是专门偷车的,”金志成说,“需要看运气,你知道我一向运气差,抢红包从来没有超过个位数。”   这句话无意中点醒了顾炤,他摸了摸兜里,金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身上,上面幸运女神并不是顾汶的模样。   顾炤还是搞不清楚它有何原理,但是清楚它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一个BUG,相当于游戏修改器,而他只需要发出正确的命令。   他拿出金币,观察着幸运女神手里的方向舵,仍然一筹莫展。   沈时年提着刀观察四周,时刻提防着敌人,他自从出现后就没说过一句话,那两个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要是放在平时顾炤肯定会凑上去跟他说上两句,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听见了吗?”   一道声音忽然想起。   顾炤手里的金币在这一刹那消失不见,他抬起头,看见金志成正在捣鼓的那辆车顶上坐着一个女孩。   长发和头巾一起随风舞动,稚嫩脸庞在路灯下照出近乎圣神的微光。   除了顾炤以外,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就连沈时年也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它们的哭声……”女孩说,“好吵啊。”   顾炤想开口问她些问题,沈时年那边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双手执刀,目光充满腾腾杀气,几十张脸从夜幕里出现,他们大多数都是小孩子,身上穿着他在嘉安大厦的实验室里见过的衣服。   这可不是什么幼儿园集会,顾炤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很危险,这里的一切惨状很有可能都是他们造成的。   金志成和楚辛燃也意识到危险到来,实际上他们两个最清楚不过了,因为从两人进入力场开始就不断遭受到这些实验体的追杀,所有两人才会都搞得这么狼狈。   “靠,”金志成骂出声,“有完没完了!”   楚辛燃扫他一眼,沉沉道:“我相信了,你是真的运气差。”   “这不能都怪我好不好!”他刚想要争辩些什么,就听见一直未开口的沈时年说了一句话。   “你们先走。”   金志成说:“拜托,这个时候就不要耍帅了,团结力量大知不知道?”   楚辛燃也认同他的看法:“我们现在就算离开也没有方向,还不如都待在一块。”   沈时年回过头,看向的确实顾炤,开口问他:“它还在吗?”   顾炤知道他指的什么,在自己的视野里,女孩还坐在车顶上晃脚丫,于是朝他点了点头。   “许个愿试试,”沈时年说,“它会喜欢你的。”   顾炤愣了愣,车顶上的女孩歪着头对他笑了笑,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小腿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痛感瞬间消失了,他抿着唇,绕去金志成那边,直接坐上驾驶座。   “上车。”他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两个说。   金志成与楚辛燃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坐上车,却看见顾炤再次将头伸出窗外,对着后面的沈时年说:“还有你,搞快点。”   沈时年表情微怔,却完全没有动作。   顾炤像是失去了耐心,缩回车内,看见原本在车顶上的女孩出现在方向盘旁边,娇小的身体刚好可以坐上去。   她扔给顾炤一把造型复古的黄金钥匙,大小虽然与车上的钥匙孔大相径庭,却还是毫不费力地插了进去。   发动机点燃,车辆却并没有向前驶去,而是笔直地向后倒去,然后在沈时年身边停下。   车门忽然弹开,顾炤又重复了一次:“上车。”   这时那群实验体已经发起进攻,只听一声闷响,车后座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车辆剧烈抖动了一下,紧接着路面也都皲裂开来,街道两边的树木和路灯纷纷倒塌,顾炤却不为所动,耐心地等待着。   他在跟沈时年赌,赌谁先服输。   在沈时年上车的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辆车终于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比顾炤开过的所有跑车都刺激,车上的人也都震惊了,金志成更是吓得大吼出声:“妈的,你是在开火箭吗!”   顾炤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同样也很紧张,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但即使是这样,敌人也并没有被全部甩在后面,有一只小手攀上车窗,扭曲的脸贴在玻璃上,张开嘴,吐出狰狞恐怖的舌头,如钢铁般直接刺穿所有。   沈时年用刀刺上去,直戳他脑门,鲜血瞬间炸开,但是由于车速太快又被抛在后面。 第26章第26章   “沈时年也到了?”狄安娜又确认了一遍。   顾炤回答:“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应该也是你们那边的人,我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顾炤说,“我是从门口被拉过来的,你要跟他们汇合吗?”   狄安娜却说:“无所谓,看运气吧,而且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们没收到指挥部的通知么,”狄安娜扫他一眼,“失踪的小姑娘在游乐场被找到了,所以这里是新的力场中心。”   那个“失踪的小姑娘”肯定指的顾汶,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安全了,她应该也在精神力场里面,而且很可能就在这座游乐场里。   顾炤还在沉思的时候,狄安娜将手里的双刀丢给他一把,抬着下巴说:“拿着,帮我个忙。”   “要我做什么。”顾炤接过那把刀。   “还记得刚才你看见的东西吗?”狄安娜回答,“把她们找出来,然后都杀掉。”   然后她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继续说:“每杀死一个,那里就有一间车厢的灯灭掉,沈时年他们应该也很快发现……”   她话还没说完,摩天轮上就又有一间车厢灭灯了。   狄安娜笑了笑:“你看,根本不用我提醒,他们肯定也知道该做什么。”   顾炤询问:“全部灭光会怎么样?”   “不知道,”狄安娜微眯着眼睛,“她应该会很生气吧……毕竟这是她的回忆啊。”   既然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话不多说,顾炤就跟着狄安娜开始寻找起木雨和安柒的残影。不远处的路口贴着园区地图,顾炤大致看了眼,发现安琪乐园占地面积非常宽广,一共五个园区,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和左边的园区都是大型的游乐设备,右边这是鬼屋4D影院等体验馆,南面有水上乐园,北面这是植物园和百鸟馆。   整个游乐园的中心就是摩天轮,地图上还专门写了介绍,它叫作天使之眼,高153米,共有48个车厢,现在已经熄灭了九间。   “我们分开行动,会不会快一点?”顾炤提议。   狄安娜当场否决:“不行,你虽然还有两下子,但毕竟没有作战经验,我会罩着你的。”   顾炤长这么大,除了覃女士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他受宠若惊,觉得这位姐姐尤为帅气,于是说:“我会尽量不拖后腿。”   “那你要是敢拖后腿我就宰了你。”狄安娜丢下这句话,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朝另一片园区走去。   顾炤:“……”   说好了罩着我呢?   顾炤叹气,看来男孩子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   狄安娜选择往右边走,中途路过射击区,两个娇小的人影赫然立于前方,每个人手中都抱着好几个玩偶,收获颇为丰富的样子。   按照狄安娜的说法,这应该就是木雨和安柒的残相。   狄安娜让顾炤先停下来,两人观察一会儿,她思索片刻,说:“金币给我看看。”   顾炤拿出幸运女神币,方向舵仍然在以缓慢的速度逆时针旋转,从他被雕塑手带走后就一直没停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狄安娜从顾炤手中拾起金币,然后方向舵就这么停下来了,而且开始缓缓向右旋转。   她也有些惊讶,又把金币放回顾炤掌心,方向舵瞬间逆行。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方向舵也都在顺行和逆行中反复横跳。   顾炤:“……”   狄安娜:“……”   顾炤懂了,现在幸运女神是站在她那边的。   “借我用一下。”狄安娜笑了,她捻起金币送往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收进腰带上别着的小包里。   随后,她提起刀,往前方冲去,她的身影迅捷如飞,肉眼几乎要捕捉不到,但是当她踏入射击区的一瞬间,所有玩具枪都调转枪口,弹雨顷刻间袭来,那响彻四周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塑料子弹。   就凭这挥刀挡子弹的技术,她的身手绝对能撑起一部超级英雄电影,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她的去路,她把刀刺入两个女孩的心脏,玩偶碎了一地,片刻后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7章第27章   在狄安娜的坚持下,顾炤还是和她一起进入鬼屋。   鬼屋是中世纪主题的,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却是古堡一样的构造,灯光非常昏暗。   顾炤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前方明暗不定,左手边的墙壁挂着狮子的头颅,再往前就是一副破损的画,画上的女人只剩下半张脸。   女人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她穿着黑色的长袍,随风飘洋的红色头发几乎要和火焰混为一体。   他们往前走,每隔几米就会出现这样一副油画,油画或完整或残缺,笔触风格都有所不同,但每张画里都有一个正在遭受酷刑折磨的女人,有时候还会出现教徒和围观人群。   狄安娜解读出画里的内容:“这是处决女巫的画面,15世纪到18世纪的欧洲,有很多女人都被冠上巫女的污名,最终死于非命。”   大名鼎鼎的“巫女狩猎”在短短三个世纪的时间里就害死了十多万名女性,历史书上的一笔带过和这么多副画拼凑出来的事实简直没有可比性。   被认定为“巫女”的女人除了在监牢里饱受羞辱和凌虐外,就连执行死刑的时候都带着色·情表演的性质,通常还是成千上万人来看这场侮辱灵魂与肉·体的虐杀表演。   “很难相信这居然是历史。”顾炤说。   “历史里比这还要肮脏的都有,”狄安娜冷冷道,“有一些东西甚至还没有成为历史。”   两人已经来到走廊的尽头,狄安娜动作迟缓,顾炤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拐角处一片黑暗,谁也不知道转过去会发生什么。   他自觉地走在前面,狄安娜却更加不安,非要和他并排着走。   “你连子弹都能挡,为什么还要怕鬼?”顾炤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谁说我怕鬼?”狄安娜还在嘴硬,“我只是想要谨慎一点……”   “……那是什么?”顾炤打断她的话,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侧面的墙壁。   狄安娜瞳孔骤缩,僵硬地扭动脖子,尽量克制住表情,朝那边看去。   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   她踹了顾炤一脚,骂道:“你他娘的皮痒了是吧!”   这一脚并不疼,顾炤经常被景莹莹这么踹,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感觉,目光仍然锁在那个地方。   他并不是想皮一下,或者逗狄安娜玩,而是墙壁上确实有东西。   那是一条半米长的裂缝,开口并不大,里面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小光点,顾炤想看清那是什么,于是缓缓朝那边凑近。   狄安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拿出刀比在胸前,手腕有些颤抖。   片刻后,顾炤看清了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也退了两步,皱起眉头,然后大喊道:“快跑!”   狄安娜反应非常迅速,说跑就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哪怕前方已经没有灯了也没有停下来,边跑还边问:“你看见什么了!”   顾炤也是惊魂未定,他回答道:“眼睛,墙那边有人在看我们。”   他刚才确实在裂缝里看见一双眼睛,最可怕的是眼珠子还在转动,应该是属于某种活物。   狄安娜忽然说:“……眼珠是不是红色的?”   顾炤一愣:“你怎么知道?”   狄安娜停下脚步,脸色苍白,汗水顺着脸颊两侧的金发淌下,她剧烈地呼吸着,微微抬着头,似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很快,顾炤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两人四周,包括天花板和地面,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缝,或稀疏或密集,里面无一例外地都出现了红色眼瞳!   数以百计双眼睛正通过裂缝窥看两人,他们无处可逃,无论跑去哪里都在这些眼睛的视线范围内。   狄安娜双手抱头,忽然惊恐地大叫起来,顾炤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急促剧烈的深呼吸后,她提起刀朝裂缝中狠狠刺去。   每次收刀,刀面上总是有新鲜的血液,然后裂缝中也会有血留下出来,她发了疯似的狂戳烂刺,却怎么也刺不完,反而那些流过血的裂缝开口越来越大,有的甚至从中探出青面獠牙的脸。   纵使顾炤承受力再强,此时也快被这一幕吓得痴傻,他不知道狄安娜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疯狂又痛苦的情绪。   “你冷静一点!”顾炤抓住她手腕,朝她说道,“我们出去,现在还来得及。”   狄安娜双手脱力,刀面落地的时候也顺势跪在地上,她双手捂面,指缝间仍有泪水滑落。   那些探出墙壁外的鬼脸全部露出整齐划一的笑容,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而且全部都重叠再一起。   顾炤被这3D环绕一般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但他此刻必须保持清醒,他在狄安娜面前俯身,回头看着她,说:“我背你出去。”   狄安娜放下双手,发愣片刻,摇了摇头,然后将落在地面上的刀捡起来。   “那怎么行,”她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说了要罩着你的。”   虽然她又站起来了,但顾炤还是很担忧,却听见她说:“能把你的衣服脱给我吗?”   如此奇怪的要求,顾炤此时也只能照做,他只有这一件衣服,劲瘦结实的上半身完全暴露,作为拳击运动员,他早就习惯在别人面前露肉,现在也没觉得有多羞耻,就是觉得奇怪,对方要他衣服做什么?   狄安娜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毫不客气地撕下来一截,将布料蒙在眼睛上,再把衣服丢还给顾炤。 第28章第28章   狄安娜虽然蒙着眼睛,却也明白现在情况危急,对着顾炤大喊:“快过来!”   两人一同朝迷宫般的地牢深处跑去,周围烛光暗淡,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霉菌味,两边的地牢里还困着别的人,不断有瘦骨嶙峋的手从牢笼内探出来,惨白的脸贴在栏杆边缘,对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些应该都是被关在这里的“女巫”,她们几乎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有人瞎了一只眼睛,有人断了一截手臂,有人牙齿全部脱落,连叫喊的样子都十分狰狞。   顾炤在庆幸自己来得早,汶汶的情况还算好,但即使是这样,他心里也没有好受多少,顾汶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凭什么要被人这么折腾?   他现在无比后悔以前没有多关心汶汶的状态,要是他不忙着训练打比赛,要是他回家多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她的异常?   可是,就算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他也只能像现在一样被在木雨创造的世界里被随意掌控戏耍。   从小到大他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他以为自己牛逼哄哄,打什么比赛都能赢,但是现在连自己的妹妹都没办法保护,这双本应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手此刻只能将神志不清的顾汶抱在怀里,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前方道路越来越狭窄,好在一直没有走到尽头,看样子并不是一条死路。   那群人穷追不舍,无论怎么绕都能跟上来,有的人还拿着弓箭,狄安娜仅凭声音就即使将飞驰而来的箭矢斩断,这种能力简直恐怖,顾炤甚至觉得他们在过山车轨道下打起来的时候,她肯定没有使出全力。   诺亚人的基因真就这么强?   到最后,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顾炤走前面,狄安娜在后面跟着,没过多久,顾炤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狄安娜问道。   “没路了,”顾炤皱起眉头,“前面……走不了。”   眼前有一片非常宽广的地方,那是一个百米宽,几十米深的坑洞,下面一片漆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本来有这座桥可以穿过去,现在桥面居然是断裂的。   “那就回去。”顾炤简单说明前面是什么之后,狄安娜立即作出判断,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感觉到后面追来的人就已经将路口堵满了。   她打算直接杀过去,却没想到周围忽然升起一股热流,好似落入火焰之中,她看不见,顾炤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人居然把火把全部扔进来了!   “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女巫必须下地狱!”   为了让火燃烧得更旺盛些,那些人不昔脱下衣服当做燃料,这条路上的空间太过狭窄,没过多久就被火焰填满,周围温度骤然上升。   后退是来不及了,狄安娜一咬牙,将顾炤往前推去。   “先下去!”她急忙忙扑灭已经燃烧到衣角的火焰,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顾炤完全就是被她推下来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如果不主动跳下来,那群人也会将他们逼来。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些人就是要让他们来这个地方一样。   鬼屋不都是这么设计的吗?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哪种剧情,都总是有一条能出去的路,他们的路就在这里,那群人只是完成了NPC的使命。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敢肯定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顾炤落地时是背面朝下,顾汶则被他护在怀里,狄安娜则落在旁边的地方,她甚至没有倒地,以半跪着的姿态保持平衡。   这地面上应该是堆满了东西,甚至有点滑腻腻的,顾炤想赶紧站起来,撑着旁边的地方起身时却忽然愣住了。   他尽量不往那个方向想,但手里传来的触感却让他不得不心惊肉跳,狄安娜那边也一直没说话,顾炤慌神了,一股莫大的恐惧感瞬间涌入心头。   他摸到的是一颗头颅。   虽然皮肤干瘪了,但发丝的触感他决绝不会认错,更何况还有头盖骨的弧度。   “妈的,”他再一次骂出声,“这是什么地方?”   “坟墓,”狄安娜颤抖着声线,“这是女巫们的坟墓。”   现在她就算什么都看不见都不好使了,因为两人脚下踩着的全部都是尸体,她能够感受得很清楚,哪里是手臂,哪里是大腿,哪里是两个人重叠在一起。   更令人惊恐的是,这些尸体隐约还在挪动,就拿顾炤刚刚摸到的头颅说,它已经仰面看向他,眼眶里似乎空无一物,脱水的面部扭曲着,嘴里竟然还在发出“桀桀”声响。   顾炤猛地松开手,抱着顾汶就开始狂奔,他想要找到坑洞的边缘爬上去,但是刚走出一步就被一双手捏住了脚踝,他勉强保持住平衡,用另一只脚踹过去,“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臂直接断裂开,比陶瓷还要脆弱几分。   可就是这段时间里,周围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爬起来半数,这宛如丧尸袭来的场景让顾炤冷汗直流。   就在最近的三具尸体一同扑来的时候,刀光骤然闪过,狄安娜挡在他面前,三具尸体一同粉碎。   “你先走!”狄安娜说,“想办法出去,然后去找沈时年!”   顾炤拒绝道:“我还不至于什么时候都需要让别人保护。”   之前狄安娜给他的刀他还带在身上,只要克服恐惧,这些尸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狄安娜虽然身手了得,但她抖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恐惧,如果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我不会拖后腿的,”顾炤说,“老实说,其实我还挺能打的。”   狄安娜却摇了摇头:“不是我要保护你,是你要保护别人。”   隔着眼前的布料,她似乎往顾炤怀里看了一眼,继续说:“她对你很重要,是吗?”   顾炤愣了愣,看了看怀中仍然处于失神状态的顾汶,牙齿死死咬合,艰难地点了点头。   狄安娜说得没错,他是顾汶的哥哥,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先保证她的安全。   “再说,我还有这个,”狄安娜将金币掏出来,“帮我看看幸运女神现在站在谁那边。”   顾炤仔细看了看,方向舵是向右的,这使他稍微松了口气,回答:“你那边。”   狄安娜笑了笑,伸手往他额头上碰了碰,说:“那就再借我用用,这是你的报酬。”   顾炤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顾汶的身体居然在消失……或者说是逐渐变得透明,虽然不知道原理,但他明白这肯定就是狄安娜的能力了。看见对方再次提刀,头也不回地朝活尸群冲去,顾炤也不敢迟疑,向坑洞边缘靠拢。   不仅仅只有那边才有活尸,坑洞里其他地方的尸体也缓缓站起来,但是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于是顾炤有了更为充裕的时间从这里逃走。   坑洞边缘崎岖不平,但他抱着顾汶非常不方便攀爬他干脆又把衣服脱下来,撕成两半,然后拧成绳子,将顾汶捆在身上。   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他爬上一个平台,旁边就是断桥的桥头,他已经来到了另一边。   而坑洞下来,狄安娜正在和活尸战斗,女巫的尸体似乎无穷无尽,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很快就站起来,顾炤开始怀疑坑洞其实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深度,有可能下面还有更多……   即使有幸运女神的庇护,顾炤还是忍不住又开始担忧起来,因为他看见狄安娜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用来遮挡视线的布条已经被撕扯下来了,她只能自己闭着眼睛,对着活尸群狂劈乱砍。   一只干枯的手眼看就要贯穿她的脖颈,顾炤朝着坑洞里大喊:“小心!”   但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狄安娜虽然有所闪躲,肩膀还是受到攻击,鲜血瞬间涌出,女巫们发出不知是兴奋还是痛苦的尖叫,再次群起而攻,朝她扑去。   顾炤紧张地瞪大双眼,还是不肯就这么离去,他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淹没在活尸群中。   一开始,狄安娜还能伸出那只执刀的手,奋力挣脱开,但是紧接着她又被活尸拉了回去,她像是陷入泥沼一般,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后来她的肩膀被咬住了,她的喉咙被咬住了,女巫们撕扯着她的头发,拼命将她拖向深渊。   “狄安娜——”   顾炤暴怒地喊出声,他想去进入地下室的时候,狄安娜曾对他说过“死亡”的气味,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这么快体会到。这里有成千上万具尸体,成千上万个冤屈的灵魂,它们每一声嚎叫都是从地狱带出来的。   绝望……这就是死亡最浓烈的气息。   顾炤将怀里的顾汶放在一旁,他现在只想下去把那个一路上都在说要罩着他的女人拉上来,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在他面前死去。   “没用的,”女孩的声音出现在他背后,“你救不了她。”   这是顾汶的声音,但是说话的却并不是顾汶,身披罗马长袍的女孩跪坐在顾汶旁边,微微抬起那张和顾汶一模一样的脸。   顾炤回头,目光沉下来,声如寒冰:“……你早就知道。”   她肯定比任何人都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危险,但她还是作出了好运的预兆。   女孩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没有谁可以不撒谎,神也不行。”   “你不是神,”顾炤坚定地说,“无论是你还是木雨,都不是神,神至少是慈悲的。”   “我可能不是,”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但神不一定都是慈悲的,你知道神是什么样子的吗?”   顾炤知道,他们的神就是一群外星人,但这算个屁的神,普罗米修斯带来火,女娲还帮人补过天呢,他们留下一段基因就走了,就好比那些只管生不管养的渣爹妈,凭什么值得人信仰?   女孩盯着他,缓缓开口:“你是什么样子,神就是什么样子。”   顾炤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女孩说,“任何人都可以为你赴死。”   顾炤彻底懵了,他虽然想不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他和狄安娜都被她坑了,她让狄安娜以为自己得到了眷顾,其实就是为了让她义无反顾冲在最前面?   “这就是你说谎的理由?”顾炤怒火中烧,“我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了吗!”   “这是她的荣幸。”   “去他妈的荣幸!”   顾炤很难形容现在心情,他一想到狄安娜会为他而死其实都是别人安排好的脑袋疼得就要炸开。这个人用顾汶的样子博取他的信任,又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自己不值得信任……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幸运女神,而运气从来都是最难捉摸的东西。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他究竟有什么重要的。 第29章第29章   “你有烟么?”   从鬼屋出来之后,狄安娜向顾炤问道。   顾炤摸了摸口袋,烟和打火机居然都还在,他递了一支给狄安娜,顺便把打火机也抛给她。   狄安娜抽烟的姿势很熟练,她随便撩了几下凌乱的金发,眼尾还有些许红肿,表情却是森冷肃穆。   “谢谢你,”她对顾炤说,“是我高看自己了。”   顾炤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过他觉得这种抽根烟能抽出大姐大气势的女人可能根本不用他安慰。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他说,“我也一样。”   片刻后,狄安娜又说:“我也低估了猎物的力量,现在越来越想见她一面了。”   顾炤觉得,那些藏着眼睛的裂缝可能并不是鬼屋本身就有的,而是将狄安娜最害怕的东西具现化,她自己也应该感觉到了,她的失控是被人操纵着的。   既然如此,木雨是否也清楚他心里的恐惧?   或者说,在那段类似梦中梦的经历中,他已经体会过自己的恐惧?   “对了,”狄安娜忽然说,“这个忘记还给你了。”   她将金币拿出来,抛给顾炤,顾炤轻松接住,摊开手掌一看,发现幸运女神手中的方向舵没有朝任何地方转动,另一只手上的羊角却不见了,这点细小的差别狄安娜应该没有注意到。   “还有一件事,”狄安娜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你这把剑哪里来的?看着挺帅……”   她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只发出一半,远处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响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数百只鸟直飞向天空,此时天际并不是一片漆黑,朝霞在天地相合处拉出一条长线,和鸟类排成的竖线形成一个交汇的十字。   “这是……”狄安娜的眉头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   两人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地面就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从鸟类向上飞的位置开始,所有的东西都在崩溃倒塌,高耸的大型设备如泡沫般轻易碎裂,过山车的轨道断成好几个小节掉落下来,像是巨龙在空中被人斩杀一般。   这场景……顾炤见过一次。   还在在木雨家的小区里,世界也是以这种方式崩离瓦解,后来秦肖解释说是因为精神力场崩溃了,现在也是吗?   顾炤来不及思考,狄安娜就大喊一声:“躲开!”   他们身后的鬼屋轰然倒塌,断裂的墙面朝两人砸过来,现在再躲已经来不及了,顾炤只好挥舞手中的胜利之剑,顷刻间粉尘炸开,墙面碎成无数快细小的石头,在他们四周落下。算是逃过一劫,但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两人奋力奔跑顾炤抬头,看见摩天轮竟然安然无恙,而且所有倒塌的地方都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冲着那个地方去的。   上一次他经历的力场崩溃,是从中心地带开始的,而这一次则是无限逼近中心,顾炤隐隐有个猜测,或许现在是有其他人在强行破坏这个力场。   如此强大的力量,会是谁呢?   显然,狄安娜也和他发现了相同的现象,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摩天轮的方向跑,随着游乐园内的坍塌圈逐渐缩小,摩天轮上的灯光也一盏又一盏地熄灭,那些没被找到的残相肯定也随之粉碎了,这效率可比他们一个一个地去解决快得多。   现在顾炤可以确定了,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肯定是在和木雨作对,而木雨也在尽力反抗着,在坍塌圈缩到某个位置的时候就形成了两股力量的拉锯,一时毁灭,一时再生,不断在收缩和膨胀中循环往复。   顾炤和狄安娜都停下脚步,他们已经在一个非常靠近摩天轮的位置,而且陆陆续续地还有很多人来了,看狄安娜淡定的样子,这些人应该都是她的队友。   顾炤想要在这些人中间寻找熟悉的身影,但是他并没有看见沈时年,另外两个人也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狄安娜面色凝重,离开顾炤这边,去和她的队友交换情报。   其实这里的人并不多,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趁这个时候,顾炤再次抬头向上看,现在摩天轮的灯光只剩一盏,唯一的一盏。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刚好此时唯一有光亮的车厢即将抵达最低点,车厢内的情况也完全展现出来。   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一个无聊地盯着天花板,一个好奇地往外看。   狄安娜抽出长刀,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有几个队友选择和她一起行动。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猎手,最后一个猎物了,所有人都势在必得。   但是,一把巨剑忽然横在前路。   狄安娜皱眉:“你干什么,快让开!”   “不好意思,”顾炤说,“这一次可以让我来吗?”   车厢已经越过最低点,开始缓缓上升,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下去。   “好啊,看谁快呗。”狄安娜以灵活地身手从顾炤旁边绕开,直崩车厢而去,顾炤紧随其后,巨剑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在狄安娜攀上车厢的一瞬间,他也跳了上去,紧紧抓住门把手。   车厢剧烈地摇晃起来,两人都差点没保持住平衡。   “你这么拼干嘛,”狄安娜觉得有点好笑,“我们又不是按人头发工资的,而且你又不是……”   她还没说完就发现顾炤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对不起,你还是在这里下车吧。”   说着,顾炤一只手提剑,向她刺去,狄安娜大惊失色,连忙躲开,但是现在他们都在车厢外面,位置太过狭小,她这一松手就差点掉下去。   “你想做什么?”她大声喊。   顾炤置若罔闻,又一剑刺去,这下狄安娜没得躲了,她在巨剑贯穿胸膛之前再次松手,而这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顾炤先一步占据她预计好的位置,让她根本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点。   就这样,她从车厢上落了下去。   现在这个位置不算高,而且自己本来也没有伤她的打算,看见她已经落地了,顾炤这才打开车厢门,钻了进去。   “你来啦。”木雨从天花板上回过神,笑着打量他。   顾炤在她身边坐下,挨着另一个女孩坐,小姑娘看见他的时候愣了愣:“哥哥?”   他没有理会木雨,而是伸出手,在顾汶头上揉了揉,轻声问:“玩得开心吗?”   “小雨说要来游乐园玩,”顾汶低下头,神情有几分羞愧,“下次一定先给你们说。”   “没关系,”顾炤笑了笑,“下次我陪你一起来。”   木雨说:“好啊,下次我们一起。”   顾炤扫她一眼:“我在跟你说话?”   木雨一时语塞,转而笑起来:“不行哦,我不能离开汶汶的。”   “我可以躲起来,这样你们谁都看不见我啦,”她继续说,“如果没有我的话,汶汶肯定也不会开心啊。”   她看向顾汶,歪着头问:“是不是?”   顾汶刚想点头,顾炤就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摇头,冷冷道:“说不是。”   顾汶愣了愣,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哥哥变成这种样子,目光在木雨和顾炤之间来回打转,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口。   顾炤也不为难小孩子了,松开手,轻声叹息。   “你现在还有功夫待在这里?”顾炤对着木雨抬起下巴。   外面的情况摩天轮里都能看得见,而且在广阔的视野里看得尤为清晰,漫天飞舞的粉尘,四处溅裂的钢筋水泥,宛如世界末日。   “你这不是来了么。”木雨仍然笑着。   顾炤神色肃穆。   “是,我来杀你了。”   “杀我?”木雨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知道怎么杀人吗?”   顾炤提起胜利之剑,直接贯穿木雨的胸口,顾汶惊叫一声,不知所措地瞪着他们。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木雨虽然胸口被贯穿,却一滴血也没有流,反而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并且对他说,“你跟我一样,没有选择。”   两人周围的景象逐渐发生变化,车厢不见了,顾汶也不见了。   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围着刑架,浑身赤.裸的女人被绑在上面,周围铺满柴火。   “烧死女巫!”   “烧死女巫!”   火点燃了,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女人痛苦地叫喊着,但她最后的挣扎也被淹没在火海里。   “你知道巫女狩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么?”木雨说,“那些自称审判者的人,就是猎杀巫女的源头,几百年来他们都干着同样的事。”   顾炤眉头紧锁。   接下来,画面一转,这是在嘉安大厦的实验室里,血光在顾炤眼前炸开,这是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地上血流成河,尸体堆积。   审判者拿着武器大杀特杀,其中还有几副顾炤熟悉的面孔,那些实验体死在他们的手下、刀下,他们都很小,有些还是孩子。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阳光。   这个画面消失后,又回到了医院的病房里,身形修长的少年逆光而立,他表情冷峻,动作果断,一只手直接贯穿女孩的胸膛。   女孩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睛还没闭上,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同样落在地上的布娃娃。   木雨走过去,帮她将布娃娃捡起来,但是还没塞进她手里之前,她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个片段她好像经历过无数次一样,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用,只是附身捧起女孩的脸,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她说:“晚安。”   所有的一切以这个吻结束,顾炤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摩天轮上面,木雨仍然坐在他对面,胜利之剑已经被拔了出来,她没有流血,依旧面无表情。   顾汶紧张地查看她的伤口,又不敢去触碰,只能问她:“疼不疼?”   “疼,”木雨说,“我好疼啊……汶汶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顾汶愣了愣,皱起秀气的眉毛:“你骗人,你和哥哥一起骗我是不是。”   木雨终于笑了起来,然后看向顾炤:“你们肯定觉得,我是来复仇的,对不对?”   顾炤却说:“你不是。”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顿了顿,他又说,“你费这么大功夫,其实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吧,他们以为你把汶汶当成力场载体,实际上你只是寄生在她身上,离开她的话,你肯定很快就死了吧?”   “我已经死了。”   “差不多,”顾炤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你本身基因等级并不高,之所以会创造出这么强大的力场,是因为你从汶汶那里得到了力量。”   木雨点点头,笑着说:“你还挺聪明的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感觉自己还挺重要的。”   幸运女神在将胜利之剑交给他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又为何要因他而存在。   不就是等于在说,你就是“救世主”吗?   “所以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顾炤继续分析,“秦肖说他们之前在长川也发现了你的力场,也是因为在找我吧?”   他现在想的是,他应该是个基因等级还不错的诺亚人,顾汶既然是他的妹妹,那么应该也和他有同样的血统,木雨认为她迟早也会成为审判者的猎杀目标,于是想要借助他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从实验室里没有自由和尊严的小孩,到让他“亲自”给安柒做手术开始,再到鬼屋里怨念滔天的女巫,她甚至把女巫变成顾汶的模样,就是想让他体会到那份绝望和痛苦。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不想让安柒的悲剧再度发生。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顾炤问道。   木雨回答得很干脆:“杀了他们。”   顾炤挑眉,道:“你还是想复仇。”   “这么说也没错,我确实恨他们,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柒柒也会活着,”木雨说,“所以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结束这一切,他们都死了就是最好结局。”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   “我都知道,而且知道得比你多,”木雨说,“柒柒的爷爷之所以会建立那个实验室,就是想要她活下去,她就是一切的源头。”   木雨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可是她真的就该死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在遇见我之前只有她的游乐场!”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活着,她就必须去死?她也想长大,她也想去更多更远的地方,她喜欢看日出,她想要认识更多的朋友……但是她死了,永远停留在那个地方,永远也看不见阳光。”   顾炤盯着她,说出了秦肖曾对他说过的话:“命运不可能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就应该死吗?” 第30章第30章   热浪席卷冰棱,越过融化的过程直接蒸腾成烟雾,这是冰与火碰撞,一条看不见的高温带横在半空中,传到地面的温度都快接近五十度。   帕德玛夫人的出现彻底挽回了局势,眼看着冰棱不起作用,木雨立即改变策略,烟雾里却出现了别的东西,几百个人从天而降,全部都是嘉安大厦里的实验体!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而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修罗,半空中的高温带灼烧了他们的皮肤,但却无法阻止他们复仇的渴望,有人带来爆炸,有人带来雷电,有人直接巨化成怪兽,用锋利的爪牙展开迅猛的攻击。   所有审判者都在帕德玛夫人的带领下正面迎敌,顾炤也加入其中,包裹了一层火焰的胜利之剑威力更强,但他不敢深入敌群,因为顾汶还在他怀中。   小姑娘大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搂着她,脑袋也死死埋在他怀里,肩膀不停颤抖。   顾炤感觉自己衣领上似乎已经湿润了,他实在分身乏术,只好停下攻击安慰她。   要不是木雨承认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抱着他哭的小女孩就是支撑这个力场的力量来源,而她本人对此也毫无自觉,拼命蜷缩着身体,看起来更加弱小可怜且无助。   “听我说,汶汶,”顾炤抚摸着她的背脊,“你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相信我就好了,别害怕,我能带你回家。”   顾汶抽噎声越来越小,慢慢抬起头,看着顾炤的下巴。   “……都是因为我,对吗?”   看来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不是,”顾炤回答得特别干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帕德玛夫人和沈时年已经突破重围,来到摩天轮的正下方,她仅仅是递过去一个眼神,沈时年就知道该做些什么。淬火的刀刃切开钢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先将刀尖刺入,然后腾空跃起,脚踩着几乎90度垂直的钢架一路向上,大约拉出一条五米左右的裂痕。   紧接着,他将刀刃调转方向,将钢架横切开,明亮刺眼的火光溅出来,一根支架斩断后,他又去以同样的方式毁坏另一处的支架,队友们也看出他想做什么,狄安娜第一个跳上来,和他一起拆卸摩天轮。   虽然有实验体的阻挠,拆卸过程还是非常迅速的,不一会儿摩天轮就开始摇摇欲坠,顾炤抱着顾汶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避免摩天轮倒塌时出现意外。   天空不再是一片漆黑,朝霞点燃了半边天,几十只黑色的鸟从远处腾飞而来,在空中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它们直奔摩天轮顶端的木雨而去,乌鸦在接近木雨的瞬间变得无比巨大,每一只长开羽翼都能有三四米宽,它们的爪牙也变得十分锋利,发出凌厉惊人的鸣叫。   木雨躲避着乌鸦的攻击,脚下的钢架却摇晃得越发厉害,她自己勉强能躲开,但是尖锐的鸟爪却在一瞬间刺穿安柒的身体,强大的力道直接将她的身体撕成两半。   虽然知道这只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残相,木雨还是悲痛地喊出声,抱住安柒身体的碎片,随之投入空中,地心引力拉扯着她的身体,在不断降落的过程中,她怀里唯一的一块,安柒的手臂也化为细碎的光芒消散。   也是这一刻,摩天轮轰然倒塌,在她落地之时,那重达几百吨的钢铁巨物就这样压在她身上,如爆炸一般,尘土飞扬升空。   巨鸟在空中盘旋,沈时年执刀而立,帕德玛夫人望着天空之上,而顾炤这边,怀里的女孩却拼命挣扎起来。   “小雨!”   顾汶失声尖叫,她想要从顾炤怀里挣脱开,却那里拗得过哥哥的力气,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顾炤的手臂,眼泪也随之滴落下来。   顾炤忍着疼痛,替她擦去泪水。   这并不是结束。   钢铁断裂的声音响彻四周,尘土消散之后,被拆分成千万节的钢铁浮上空中,木雨就站在最中央的位置,□□着的双脚缓缓离地,她也漂浮了起来,被钢铁压得变形的身体如同气球一般,逐渐膨胀起来,恢复成完好的模样。   钢铁顷刻间砸向地面,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融化的冰棱,每一块都带着陨石一般的力道,就连地面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钢铁与地面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原本盘旋在空中的巨鸟也俯冲直下,它们有的被钢铁砸砸落,有的顺利突围,来到木雨头顶,用利爪进行攻击,而木雨却丝毫不闪躲,她的头顶被击穿,四肢都被撕碎,被鸟爪拍落至地。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又开始复原,每一块血肉都重新粘合,不一会儿就又恢复如初。   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不死的神明。   她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看着她所憎恨的审判者还在向她靠近。   那是杀了柒柒的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张脸。   “去死吧!”她愤怒地大喊出声,附近几块坠落在地的钢铁像是听见她的命令一般,重新活动起来,朝着沈时年的方向砸去。   忽然间,她眼前一片黑暗。   有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女孩那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表情僵硬,颤抖着手,慢慢覆盖在女孩的手上,没过多久,那双手就从她眼前放开,再从她的脸颊滑落至胸口,身后的人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额头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拥抱她。   “对不起……”顾汶在她背后哽咽着开口,“不管是小雨还是哥哥……都在保护我……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缓缓仰面,所有的钢铁就此凝固起来。   “我值日做不好,跑步也跑最后一名……还总是被男生欺负。”   “我真的,真的……太没用了。”   木雨瞳孔骤然紧缩,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淌过脸颊、下巴,最终滴在顾汶的手背上。   有多久了呢,好多年前了吧,她才转学到新的班级,老师让她作自我介绍,她却站在讲台上一句话也没说。 第31章第31章   对于顾炤报出的地名,沈时年并没有异议,所以顾炤觉得他要么并不是急着去某个地方,要么就是想溜之大吉。   毕竟顾炤还有一笔账没跟他算。   两人在木雨家小区前下了车,凌晨三四点的街道上没有别的活人,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扯得好长,投射在马路上。   顾炤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取回自己的车,银色的迈凯轮在街边停了好多天,两边车门如蝶翼般展开,他坐上去,然后摁了摁喇叭,让沈时年也上车。   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沈时年肯定比他更沉默,一切都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发动机点燃,轰鸣声骤响。   迈凯轮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跑车,仅需12.8秒就能将时速提升至300,顾炤也只有在精神力场里体会它惊人的速度,而现在世界并没有倒塌,他也只能按照市区6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前进。   这样的速度相当不畅快,于是顾炤调转方向,将车开去郊区,来到他办了年卡的赛车场。   遗憾的是,哪怕他是黄金VIP,这个点赛场车也不会开门营业,顾炤将车停至路边,打开车里的灯。   他盯着沈时年的侧脸,挑着眉问:“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沈时年依旧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就我说吧,”顾炤停顿半秒,“我喜欢你。”   沈时年:“……”   “我是同性恋,天生的,没办法,只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的,”他微微眯起眼睛,“我读高中那会儿骚扰你那么久,你该不会没发现吧?”   沈时年:“……”   顾炤就没指望他能开口,继续说:“没发现也没关系,你跟我好就行了,或者给个机会让我追你,不是我吹,我这人除了不想当1之外,别的没什么缺点。”   “不好意思,你可能听不太懂,”顾炤想了想,又说,“不想当1意思就是我喜欢别人主动一点的,粗暴一点也没关系……不过并不是说我就不喜欢主动了。”   顾炤解开安全带,忽然侧身过去,将副驾驶的座椅往下按,然后一只腿垮过去,上半身都几乎全压在沈时年身上,两人脸贴得极近,呼吸交错,鼻尖只差一点就挨在一起。   沈时年白皙的脖子瞬间染上诱人的粉色,顾炤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惊慌和无措都是一闪而过的,眼底似乎还压抑着什么疯狂的情绪。   在顾炤看不见的地方,沈时年的手指不可以抑制地颤动着,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抱住这个忽然贴近他的人,像是绷到极致的弓弦,只等松手的瞬间。   “还是说,”顾炤压低声音,“你也喜欢这样的呢?”   弦绷断了。   沈时年将手上移,就要触碰到顾炤后脑勺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一轻,顾炤已经起身,回到驾驶座上。   “吓到了你了吗?”他故意用了充满歉意的语气,作出黯然神伤的样子,“抱歉,我应该忍住的。”   沈时年收紧手指,捏成拳头的时候骨节处发出一声脆响。   “如果你想揍我的话,那就来吧,”顾炤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别揍完以后不理我就行。”   沈时年怔住,手指也缓缓松开了。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   顾炤歪着头看他:“你是为消除我的记忆道歉,还是为不接受我的表白道歉?”   沈时年语塞,不知道怎么开口。   憋了半天,他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顾炤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笑了笑:“我怎么感觉你像一块木头。”   我不是。   沈时年想这么说。   但他说不出口,在他心里,其实是希望自己变成一块木头的。   “那我现在是失恋咯?”顾炤指着车窗外的赛车场,“等那里开门了,陪我跑两圈怎么样?”   沈时年答应了。   赛车场是八点钟开门的,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位顾客,又是高级VIP,于是经理亲自带他们来到赛道。   顾炤就开着他的迈凯轮,沈时年则是在车库挑选了一辆,这家赛车场的赛道是按照国际标准来的,周围还有一圈看台,以前也承接过几次大型比赛。   男孩子很容易对赛车这种东西着迷,这算是顾炤的兴趣之一,他上大学之后比赛训练都比较忙,但是只要一有时间就想过来跑两圈。   这很有可能是受到他老爹的影响,顾炤他爸顾沉当过职业赛车手,只不过是带着玩票的性质,没两年就退役了,后来又迷上了山地越野,经常开着车满世界跑,直到他追到了覃女士才过上了有事蹲公司没事开party的普通富N代生活。   顾沉喜欢新颖的,刺激的,讨厌循规蹈矩,他放着家里给他介绍的名门闺秀不要,去追求绯闻缠身花边故事满天飞的名模Rita覃,光鲜亮丽的婚后生活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上,顾炤觉得他要是你能多活几年,没准能在ins上当个网红。   这家赛车场就是顾沉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那时候顾炤总会坐在看台上,看着他老爹在赛道上超越所有人,虽然老爹是个混吃等死嘴里没一句正经的N世祖,但在这种时候,他在儿子眼里还是很帅的。   当爹的总要有一件事让儿子佩服他,顾沉做到了,至今顾炤还是觉得自己肯定跑不过他,只可惜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比一场。   宽阔的赛道上,两辆车同时从起点出发,顾炤没打算放水,一开始就拿出看家本领,第一个弯道就使出完美的漂移,瞬间与沈时年拉开距离。 第32章第32章   阳光照进游泳馆,落在顾炤赤·裸的侧身,他舒展着如猎豹般矫健的身躯,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每一寸深色的皮肤都像是造物主的得意之作。   随着一声哨响,他跃入水池,溅起一片水花,在自己的赛道上奋力前游,他劈开水面,像一只自由畅快的虎鲸,手指触及泳池边缘的瞬间,他调换方向,强大的爆发力使他在最后五十米一骑绝尘,再也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抵达终点后,他在观众席传来的欢呼声中浮出水面,双手撑着泳池边缘的瓷砖,腹部收紧,毫不费力地一跃而上。   顾炤取下泳镜,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明起来,跟在他后面拿了第二名的同学靠在泳池边上,捧起水拍向他的小腿。   “风头都让你抢完了,”同学说,“我们系的系花好不容易来一趟,太没意思了。”   “她是哪一个?”顾炤回头问他。   “诺,那里,”同学指向观众席,“红裙子单马尾那个。”   顾炤朝那边看了看,从旁边的沙滩椅上拿起自己的泳巾,搭在头上,然后来到观众席,走到系花面前。   周围发出一片唏嘘,用泳池里的人也都傻眼了。   “你好。”顾炤主动打招呼。   系花非常惊讶,盯着他英俊的脸,看着水珠从他鬓角的头发流下来,愣愣地说:“……你好。”   “我有个朋友想要你的微信,”顾炤指了指泳池那边,“就他,和你一个系的。”   泳池里的同学看见他的手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干什么,不过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一边想竖着大拇指对顾炤说一句“好兄弟”,一边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好啊。”系花呆呆地点点头,羞涩地对顾炤说,“要不你先加我?”   “好。”顾炤迅速给出自己的二维码。   两人添加了好友,顾炤刚想往回走,却意外地从观众席上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不是说今天满课吗?”顾炤问道。   那人手里还拿着专业书,又戴上了那副隔绝生人的无框眼镜,浑身上下学术气质浓郁,要不是身在嘈杂的体育馆,还让人以为他要去做什么科研汇报。   沈时年抿了抿唇,回答:“教授临时有事。”   “我这边也快好了,等我去换个衣服。”顾炤的泳巾已经滑落下来,搭在后颈上,他取下泳帽,黑色的头发湿答答的,不停往下滴水,有点落在毛巾上,有的落在胸前。   回学校后他又开始上游泳课,偶尔参加几回这样的友谊赛,上半身塑形效果比以前更为显著。   沈时年若有若无地偏离视线:“你去吧。”   顾炤笑了笑,转身去了更衣室。   简单地冲了个澡,他穿上衣服就出来了,为了节省时间头发吹得半干不干的,反正现在是大热天,出去晒会儿太阳就干了。   沈时年在游泳馆外面等他。   顾炤跟同学打过招呼,让他们先走别等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他从玉城打完比赛回来后就经常跟这个理院学霸一起走,都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交上朋友的。   不过也有传闻说,他们并不只是朋友的关系。   在那件事情解决之后,果然有人来给顾炤洗脑了,来洗脑的人居然还是秦肖,想想也没错,他是精神系的,力量虽然没有木雨那么变态,干这种对付“普通人”的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为了做好全套戏,顾炤当时就对秦肖发了火,然而秦肖却冒着被他揍的风险对他讲了一系列大道理,说这是组织的规定,也说是为了你好,反正就是要让他做一个开心快乐的麻瓜,忘记这些天的糟心事。   顾炤虽然表面上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实际上早就做足了准备,只要有顾汶在,谁都没办法对他的记忆作出修改。原本他只是想要保留住自己的记忆,木雨却趁这个时候入侵了秦肖的精神领域,盗出许多关于瓦尔哈拉的资料。   她这种做法无疑是再次惹怒了顾炤,秦肖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朋友,这种随意窥看隐私的行为对他也太不尊重了。但顾炤却拿木雨没办法,现在顾汶虽然掌握了主动权,但她对自己的力量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要想完成保护顾炤记忆这么复杂的操作必须由木雨代劳。   她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可以这样来形容,顾汶是主机,木雨是操作系统,主机可以强行关闭操作系统,这是对她最大的制约,也就是关小·黑·屋。   但是一旦将她放出来,那么她的权利就是非常大的,甚至可以越过顾汶作出某些决定,比如说入侵秦肖精神领域这件事就是她私自进行的,如果她不坦白,顾汶很难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鉴于她这么不好控制,又是个神经病,顾炤给出的意见是:“建议永封。”   顾汶很少乖乖听哥哥的话,这次却在认真考虑了,木雨还妄图为自己辩解,说她这是节省时间降低风险,顾炤觉得应该好好对这个小姑娘进行普法教育了。 第33章第33章   “未来之都,通关,用时十五分零三秒,使用道具:1,使用异能:0,评级A+。”   顾炤摁掉闹铃,从床上爬起来。   他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精神却还是很疲惫,距离第一次通关这个副本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除了上课和训练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冲记录,这次终于拿下A+的成绩。   这还只是第七关,他就已经明显感觉到比之前几个副本更难,不过这也是他自己向木雨提出的要求,而木雨也很清楚地告诉过他,这种方式只能提升他的作战经验,并不能确保他在现实中也能有同样的发挥。   他的身体和诺亚人并不同,最显著的就是没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木雨对此的解释是他基因里的“Asrk”被上了一层锁,这把锁也同样存在于顾汶身上,虽然顾汶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锁”的限制,但是在没有找到钥匙之前,他们的身体还是和普通人一样脆弱。   顾炤并不理解木雨所说的“锁”和“钥匙”是什么东西,木雨则表示其实她也不太理解,“神”是一种高级生物,他们留在地球人身体里的Askr或许只是一道通往高维度的算法。   这就涉及到物理学的知识了,顾炤还没有那个脑子彻底想明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尽可能地强化自我,因为他总觉得,平静的日子不会存在太久了。   他需要一个答案,关于他自己,关于顾汶,也关于沈时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实在没办法再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看待,哪怕只是为了顾汶,他也需要将这份责任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如果某一天审判者的目标真的变成他或者顾汶,他必须得有所准备才行。   这天是周六,景莹莹的生日,顾炤训练完后就往她发来的别墅地址赶。沈时年今天果然没空,有可能是学业繁重,也有可能是又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总之顾炤整整一天都没能联系上他。   景莹莹作为长川大学著名“交际花”,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的人当然很多,有些顾炤认识,有些顾炤不认识,但是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认识他,他刚走到泳池边上就吸引了一大波人的注意。   佟念从水里冒出头,抬头看他的角度比较特别,当时就给他吓了一大跳。   “乖乖,不得了,”他震惊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顾炤差点没被他这猥琐的小眼神惹得一脚踢过去,不耐烦道:“因为以前你没钻我裆下看。”   佟念从水里爬出来,或许是当肥宅太久,他肚子上长了一圈小肚腩,整体看上去也不算胖吧,这圆滚滚的肚子就让人非常想捏一把。   顾炤扫了他一眼,说:“下个月和我一起去健身房。”   “下个月就放暑假了!”佟念恼羞成怒,“我胖我乐意,你管我的。”   顾炤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就坐在了泳池边的躺椅上,佟念坐在他身边,问:“你不下水玩玩?”   “人多,挤,”顾炤问他,“景莹莹呢?”   “刚刚还在这儿的……那边,她过来了。”   景莹莹穿着三点式的性感比基尼,她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个帅哥,那帅哥一脸黯然神伤,一直低着头,像是受了多大打击似的。   “啧啧啧,”佟念摇着头,感叹道,“我身边为什么总是些渣男渣女。”   “说谁渣呢?”景莹莹瞪过来,“我这是正经又严肃地拒绝他人的追求,既不伤天又不害理,你个死宅懂个屁,长这么大没被女孩追过吧?”   佟念这就来气了:“谁说没有,我初中还是班草呢。”   景莹莹嗤之以鼻:“请问您是在哪个旮旯里读的初中,全班人口不超过十个那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顾炤只觉得他俩聒噪,于是转移阵地,去室内待着。   这里和泳池只隔着一扇玻璃门,外面的吵闹声还是能很清晰的传进来,顾炤拿出手机,沈时年还没回他,最新一条消息是顾汶发来的,顾炤要求她每天都要报一次平安。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里面播放着本市新闻,地方电视台的画质都不太好,顾炤原本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那上面,直到主持人说了一句“福尔图娜号游轮在我市港口停靠”,他才猛地抬起头。   福尔图娜就是幸运女□□字,也怪不得顾炤敏感了些,就在他以为应该只是个巧合的时候,画面从演播室转到现场,夜晚的港口灯火通明,足足有十五层的游轮漂浮在海面上,它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摄像机的镜头都不能拍出它的全貌。   港口上聚满了看热闹人群,记着就站在人群中间,介绍着关于“福尔图娜号”的一些基本信息,让顾炤意外的是,他居然在人群中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带着棒球帽,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拉链拉至最高处,半张脸都藏在外套里,但顾炤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沈时年。   他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果然是在执行任务么?   “福尔图娜号上共有一万七千件珍稀藏品,其中包括两幅绘画大师梵高的作品,以及世界上现存最大的红宝石‘福尔图娜的□□’,它是世界上最豪华的游轮之一,也是一座海上博物馆,此次,它将会在长川港口停留一周……”   “怎么跑这里来了?”景莹莹的声音忽然冒出。   顾炤的目光从电视上挪开,回答:“没什么,外面冷。”   “今天37度,你清醒一点!”景莹莹识破他的谎言,“你最近怎么了啊,总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顾炤掩饰道:“熬夜打游戏。”   景莹莹吃惊道:“不会吧,你可别跟佟念学啊,死宅没有前途的,你要活在三次元造福广大群众知不知道?”   顾炤:“……” 第34章第34章   顾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陈姨,一番嘘寒问暖后顾炤终于说到了正题,他问道:“汶汶在家里吗?”   “在啊,周末放假呢。”陈姨回答。   “我想跟她聊聊。”   “行,我把电话交给她啊。”   顾汶的声音很快传来:“……哥。”   顾炤直接了当道:“能让我和木雨说两句吗?”   “好……等一下。”电话里传来关门的声音,顾汶应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木雨现在寄生在顾汶的精神海里,活动范围也就玉城市内,顾炤这些天进入的精神力场是她存放在那枚硬币里的,灵感来自于幸运女神币,可以远距离使用,相当于存放在移动硬盘里的单机游戏,即使没有联网,换个电脑也一样能玩。   曾经出现在长川市的精神力场也差不多是以同样的方式带过来的,她当时为了寻找到顾炤,释放的力场范围过大,引起了瓦尔哈拉的注意,所以才不得不选择自爆。   而顾炤这枚硬币里存放的力场虽然内容丰富,影响范围却非常小,就算完全释放也不过五平米,但是这种压缩后的力场会导致精神世界与现实时间的时空扭曲,也就是说顾炤在力场中花三十分钟通关副本,现实里也许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反之则亦然,如果强行扩张力场范围,力场内的时间流动就会比现实里慢很多。   “什么事?”电话那边还是顾汶的声音,语气却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你交给我的精神力场被别人入侵了,”顾炤知道接电话的人已经替换成了木雨,“我不知道是谁。”   木雨的语气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   顾炤看着手中的船票,烫金的花纹在阳光下反射出些许光芒,他把昨晚副本的内容和船票的事一起给木雨讲了。   木雨沉思了好久,回答:“这其实是有可能的,还记得那个‘恶魔’吗?强行进入力场的方法有很多种,一是找到‘门’,然后破坏掉,二是用更强大的精神力直接打开,沈时年用的第一种,恶魔则是第二种。”   “这次呢?”   “第二种,很明显,力场范围太小的话是不需要门的。”   顾炤拧眉:“也就是说,昨晚有人到我家里来,不仅入侵了力场,还留下了这张门票?”   “不一定哦,”木雨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他也许是在你回家之前来的,可能在找什么东西,然后碰巧找到了那枚硬币。”   为了不引起瓦尔哈拉的注意,顾炤从来只把硬币放在家里,没有带出去过,木雨这样说后他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了异样感,抬头环视着卧室。   挂了电话,顾炤开始在整个房间里巡视起来。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擅自潜入他住的地方都是一件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事,顾炤四处探查着对方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但是除了那张船票之外并没有什么发现。   最后,他将目光放在衣柜上。   房间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顾炤沉思片刻,放慢步脚,缓缓朝衣柜靠近,一只手摸上柜门,另一只手暗自握紧成拳。   他打开衣柜。   里面并没有人,却多了几样东西。   顾炤平时的穿衣风格向运动休闲靠拢,只有家里才有几件定制的正装,现在衣柜里却挂着一套熨烫整齐的西服,除此之外还多了个掌心大小的丝绒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红宝石胸针,胸针下垫着一张纸条,他拿起来看,上面似乎是用鹅毛笔书写的英文字,意思是:“期待您盛装出席。”   从衣柜打开起顾炤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现在算是确定了,有人来过他家里,还把这些东西放进他的衣柜里。   愤怒之余,他还在担心着另一件事,潜入他家里的那个人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而且那人可以强行打开木雨的精神力场,是否意味着他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顾炤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敌人了,说实话他并没有做足准备,这不是少年漫画,反派都有足够的耐心给主角成长的时间,要知道仅仅一个月前他都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而且必须随时保持冷静。   顾炤把胸针拍了个照片,思来想去还是给覃女士发去。   覃女士身处时尚圈,对珠宝行业肯定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想让她辨认一下这是什么款式,出自哪个品牌,或者有没有哪位工匠的艺术风格。   在等待覃女士回复的时间里,顾炤去了隔壁的书房,打开电脑查询有关“福尔图娜号”的资料。   网页第一条就是它在长川市停靠的新闻,顾炤点进去看,记者的稿子挺粗略的,唯一有用的应该就是那张游轮的全貌图。   从图片里就可以看出,福尔图娜号非常巨大,图片下有它的数据资料,长680米,宽70.2米宽,共计15层,吨位25万,大小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最顶级的。   报道里还说,它上一次靠岸是在印度,由西海岸到东海岸,再从东海岸绕过新加坡和马六甲海峡,来到中国海域。 第35章第35章   星期一,顾炤破天荒地踏入图书馆。   长川大学的图书馆是整个学校的标志性建筑,采用“天圆地方”的设计,寓意是好的,就是从外面看上去太像锅盖。   现在是期末复习时间,图书馆内几乎人满为患,大多数都在复习课业,而顾炤却纯粹是为了来找几本书看。   昨晚魔术师离开后,他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深知待在家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去住酒店的话信息也太容易被人查到,干脆连夜回了学校,住进他好几个月都没回去的寝室。   虽然在校外租了房子,寝室里还是有他的床位的,有时候训练完时间太晚太累他就会去寝室里将就一晚。他搬出来住的原因并不是嫌宿舍条件太差,他算是活得最粗糙的大少爷了,什么都能忍,就是受不了宿舍这只有一米九的床,他就算天灵盖顶着床头,脚上都要多来一截,根本没法睡。   在宿舍床上蜷了一晚上,顾炤压根儿就没睡着,满脑子都在想魔术师为什么会找上他,又为什么想让他上那艘游轮,早上实在是忍不住了,又给顾汶打了个电话,跟木雨聊了两句。   顾炤想让木雨把她从秦肖精神海里找到的所有关于诺亚人的资料都给他一份,木雨哼哼唧唧地对他一番冷嘲热讽,笑他说尊重朋友隐私都是假的,到头来还是什么底线都能突破。   顾炤想了想,落下一句“你说得对”就挂了电话。   虽然他是真的对那个世界充满好奇,而且这也是性命相关的事,但他还是选择坚守原则。他之所以会去求助木雨,是因为昨晚的彻夜难眠和这近一个月来高压力都爆发了。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他才来到图书馆,找了几本神话相关的书籍,妄图从这些“神明”的故事中找出一些头绪。   秦肖说过,无论是哪种文明,哪个民族的神话,原型都是两万年前降临地球的高级外星生物,人类历史里流传的神话故事,大多数都与最接近神的诺亚人相关,福尔图娜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在一本讲述北欧神话的书里,顾炤意外地发现了“瓦尔哈拉”这个名字,它是主神奥丁的宫殿,还有一个更广为流传的名字叫作“英灵殿”。   凡是英勇战死的灵魂,都会在得到女武神的亲吻后被带往这座黄金宫殿,每日练习战斗技巧,以迎接那场名为“诸神黄昏”的旷世之战。   而所谓诸神黄昏,其实就是一个有关末日预言,人间先是要经历三个暗无天日的寒冬,阳光彻底消失,人们卸下虚假与猜疑的伪装,用恶意挑起战争,从此陷入永无止境的战斗中。   看见寒冬这个词时,顾炤想到了安柒,还有实验室里被掏空内脏的少女,安柒似乎就是继承了她控制冰雪的能力。   或许诸神黄昏,就是指的诺亚人之间的争斗?   顾炤虽然了解得不深,却也知道诺亚人内部并不是和谐统一的,各种派系之间的冲突可谓激烈,那个叫做伊甸的组织似乎就与瓦尔哈拉结怨颇深,甚至直接动用武装机发起袭击,丝毫不计后果。   而且他可以猜测到,在一个有自己的历史和文明的族群里,不可能只有一两股势力,无论是瓦尔哈拉还是伊甸都只是诺亚人中的一部分而已,就顾炤所知道的都还有一个“恶魔”,他似乎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在希伯来神话里,恶魔是与神对立的堕落形象,是人类阴暗面的象征,还会引诱人类犯下错误。   人类犯错后会怎么样呢?   被神抛弃,失去进入天堂的资格,只能去地狱接受无尽的折磨。   顾炤忽然感觉太阳穴传来一阵疼痛,接着就是灵光一闪,秦肖说过诺亚人会不断往神的方向进化,随着Askr的生长,最终会有人彻底变成神,联系上这一点,所谓的恶魔,会不会就是人进化为神这条道路上的阻碍?   或者说,考验?   翻完了几本书,顾炤所得到的结论还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不一定准确,但是当那些堆砌成神话的文字流淌在他眼里时,他仿佛感受到了诺亚人历史的厚重雄伟,而且越发对未来产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情绪。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将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咚咚。”   有人轻轻敲响他的桌面。   他抬头,看见景莹莹正在对他笑。   景莹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你居然会来图书馆。”   顾炤两边都坐着有人,她附身凑在旁边那名男同学耳边说了些什么,男同学推了推黑框眼镜,然后迅速收拾东西,风卷残云地走了。   景莹莹在顾炤身边坐下。   她是带着复习资料来的,应该是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她扫了眼顾炤手里的神话书,又往手机里打字,这次是给顾炤发的消息。   “居然还有心思看课外书,你不复习啦?”   顾炤回复:“我这学期就两门课。”   “慕了慕了,我要考六门。”   “不多,现在复习还来得及。”   “错了,是预习。”景莹莹朝他眨眼。   顾炤接着翻书,景莹莹拿出笔记本看了几眼,又发来消息:“对了,你暑假打算怎么过啊。”   顾炤迟疑了一下,然后回复:“没想好。”   景莹莹甩来一张图片,“游轮了解一下?”   顾炤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怎么了,游轮诶,难道不浪漫吗,泰坦尼克号看过没?”   “所以你想去体验沉船?”   “……乌鸦嘴!”   “我想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可惜只抢到了普通舱的票,人家想要一间全景大床房嘛。”   顾炤有些惊讶:“你票都买好了?”   “那当然,很难抢的好不好,你知道那十个豪华套间在网上炒到什么价格了吗?还好托几个朋友帮我抢,还多了一张,所以问问你咯。” 第36章(一更)   “如此良辰好景,顾先生一人在此用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帕德玛夫人措辞委婉,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顾炤尽量作出与她完全不相识的模样,说:“只是没有人陪我吃饭,算不上什么心事。”   “孤单就是最大的心事,”帕德玛夫人举起酒杯,向顾炤示意,“顾先生可以把我当成朋友,一顿饭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能够把蹭饭说成这样,这个女人也真是绝了。   顾炤与她隔空碰杯,接受了她的提议。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无论性向如何,都很难拒绝这样一位美丽大方且主动的女性,她谈吐优雅,偶尔还会讲两个符合时宜的笑话,完全不像之前顾炤见过的那个大杀四方的女武神。   两人用完晚餐,帕德玛提议去上层走走,顾炤同意了,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在旁人眼里这可能是一件美妙的邂逅,他却在反复思考着对方来找他的目的。   一名身穿黑色正装的老者站在餐厅门口等候,将手中的披肩外套递给帕德玛夫人。他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老花镜下是清明的瞳眸,顾炤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日乘坐直升机送来幸运女神币的人,当时沈时年是叫他“祁先生”。   帕德玛夫人也自称姓祁,看来两人的关系并非主仆那么简单。   福尔图娜号上的走廊都是用大理石铺成的,墙壁花纹典雅,偶有画作装饰,天花板边角点缀着浮雕,吊灯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   帕德玛夫人提着裙子,和顾炤并排着走在前面,祁先生则默默跟随,此时在房间外走动的人比较多,他们选择进入贵宾专用的电梯。   “顾先生是一人登船游玩的?”帕德玛夫人忽然问道。   顾炤点头。   “原来是这样,”帕德玛夫人眼角弯起,“我还以为你是和爱人脑脾气了呢。”   她接着说:“不过像顾先生这样的人,要是自己愿意的话,应该不缺少人陪伴吧?”   “祁小姐呢,有人陪吗?”顾炤反问她。   她身后就有一名管家,自然不是一个人登船的,而且既然她都已经来了,这艘船上肯定有很多猎手在暗处窥探。   “自然是有的,”帕德玛夫人笑了笑,“不过比起他们来说,我更喜欢和顾先生在一起。”   贵宾电梯可以直达观光甲班,这一层四周都是可供游客活动的露天平台,中间则被规划成商业街的模样,各种奢侈品牌的店铺围绕着拥有绿植和喷泉的公园。   从电梯出来就能看到船上的露天公园,如果说餐厅所在的楼层是古老典雅的城堡内部,眼前的一切就充满了现代气息,和陆地上的街道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行走在商业街外的观光平台上,带着点儿腥味的海风吹动两人的头发,夜间空气并不闷热,天空上居然还能看见点点星光。   从围栏上看下去,海面一片漆黑,一点浪花也看不见。   周围有许多情侣,有人相谈正欢,有人依偎吹风,还有人直接在星空下拥吻。   不知道景莹莹和佟念在什么地方……   远处的天空忽然出现闪烁着的灯光,那是一架直升机,从甲班上掠过时散播出巨大的轰鸣声。   游轮上有停机坪,船上的食材为了保持新鲜大多数都是以这种方式空运而来的。   顾炤和帕德玛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两人毕竟不熟悉,哪怕再健谈也没多少话题。   没过多久,祁先生上前,附在帕德玛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话,她微微颔首,然后撩了撩耳旁的碎发,对顾炤说:“抱歉,我暂时有些事情,需要先走一步了。”   顾炤点头:“有缘再见。”   帕德玛夫人微笑:“谢谢你的晚餐。”   她步履款款地消失在人群中,顾炤猜想他们那边必定是有什么行动指示了,他本来想悄悄跟上去,却又想到这种做法没有任何意义,先不说帕德玛夫人本身的敏感度,顾炤连周围究竟有多少站在她那边的人都不知道。   事实上,顾炤的警惕是正确的,因为就在商业街的楼上,三名狙击手将两人来到观光台后的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一旦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子弹就会精准地贯穿敌人的头部。   即使狙击失败也没关系,旁边相互依偎着的情侣也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他们的武器就藏在衣服下面。   不过这些人保护的对象并不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而是顾炤。   帕德玛夫人离开观光台后,来到的是游轮另一端,停机坪所在的位置。   这边因为有时要堆积货物,所以四周也比较宽广,直升机前面站着一个人,背着旅行用的背包,棒球帽压得很低。   沈时年神色冷峻,抬起头,盯着帕德玛夫人的眼睛。 第37章(二更)   一个多小时下来,魔术师已经输了三百万出去,顾炤觉得如果像他这样的人再多一点,榜单上两百个亿的目标也不是很难达到。   终于,魔术师起身了,顾炤以为他想换个玩法或者干脆不玩了,两人面前却忽然出现一名穿旗袍的女人。   女人同样带着面具,却只有半张,另外半张姣好的面容露出来,浅浅地笑着。   “先生,请跟我来。”   顾炤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赌场里除了赢家还有输家,排行榜上那些人固然厉害,而那些输给他们的人起码在坐上赌桌的那一刻还是有信心和资本的,魔术师输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告诉某些人,他也是输得起的。   所以他们现在是要去内场了吗?   果然,正如顾炤所猜测的那样,穿旗袍的女人带他们离开这间大厅,走进一座电梯里。   电梯的构造十分复古,像是从哪个百年大饭店里拆下来的一样,和嘉安大厦通往地下室的电梯长得差不多,灯光也是一样的昏暗。   电梯内没有显示楼层,顾炤猜测应该下降了五层以上。   门打开时,首先飘进来的是一股奇特的香味,有几分熟悉,顾炤一开始还想不起来,直到他看见电梯门口的烛台。   在船上点蜡烛明显是一件不合时宜的行为,但是这几排蜡烛设计得却非常巧妙,利用力学原理,无论船怎么摇晃都不会倒下,就连烛火的晃动都很轻微。   让顾炤震惊的不是这种构造,而是蜡烛本身。   这是龙涎香。   龙涎香自古以来都是一种十分珍贵的物品,它是抹香鲸肠道内的分泌物,会随着排泄物一起排出体内,但它并不是粪便,不会被海洋生物循环利用,于是沉积在海底,只有很少一部分会被海浪带上陆地。   因为龙涎香有一股特殊的香味,目前大多用于香水制造行业,而且价格昂贵,几乎等同于黄金。   龙涎香本身可燃,这些蜡烛纯度不一定是百分百,但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含量,这么日积月累地燃烧下去也不是一比小数目。   这一层无疑也是一间赌场,却没有楼上那种纸醉金迷的气氛,没有大厅,而是被分割成若干个房间,而分割空降的墙壁竟然还是木制结构,带着中式园林建筑的特点。   旗袍女人带着他们走进一间房,里面很宽敞,灯光也比外面要亮许多,风格偏向于民国,沙发是绿色的,还有老式的电话。   房间里有三个人在等候,两男一女,仍旧是戴着面具的。   其中一个男人是荷官,剩下那一男一女才是赌客,两人的目光在顾炤和魔术师身上来回打量,一句话也没说。   “想玩什么?”魔术师问顾炤。   顾炤刚想拒绝,他就说:“现在已经是公海了。”   赌桌前的女人一听,发出冷哼般的嗤笑,微微抬起下巴:“新仔?”   顾炤老家在潮汕,祖祖辈辈都是潮汕,当然听得懂她说的是粤语,意思和菜鸟差不多。   “麻将可以吗?”顾炤笑了笑,“刚好四个人,而且阿姨们好像都喜欢打麻将。”   女人听见阿姨这个字,眼神瞬间一凌,手指都捏紧了,冷笑着用并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说:“那就陪你玩玩咯。”   顾炤要打麻将并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房间里正好摆了一副麻将,这些人应该都会。   而且只有麻将是顾炤唯一称得上擅长的东西,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子承母业,覃女士就特别喜欢叫上她的超模姐妹打麻将,每次顾炤看见那些只会说个“你好”“您吃了吗”的外国美女流利地喊出“我胡了”的时候,他总会觉得特别神奇。   没有人有异议,四人都上桌,牌是由荷官来洗的,顾炤坐在了魔术师对面。   “你们想玩多少?”那个男人问。   女人伸出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比了个3。   魔术师点了点头,顾炤却不知道她的单位是什么,就看见荷官洗完牌后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一片金光。   全部都是金币,而且是顾炤最熟悉的幸运女神币,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这东西还是量产的吗?   不过他很快回想起来,沈时年似乎说过幸运女神币全世界只剩下三枚,这里的也许只是仿制了外形而已。   “一枚金币代表一百万的筹码,”魔术师解释道,“初始十枚,当然,你也可以自由加量。”   那么女人比出的3就是三百万了?   刚刚魔术师在大厅里输掉的一共也才三百万而已,到这里居然只是一个基数?   事已至此,顾炤说退出也来不及了,他还不知道魔术师带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要赢光他的钱让他变成穷光蛋吧?   *   楚辛燃躺在通风管道里,手里拿着定位器,上面红点代表他自己,绿点代表他的队友们。   绿点分布得并不密集,离他最近的估计也有个一百米,这还是直线距离,然而游轮内部结构错综复杂,根本就不能这么算。   通过红外线探测,他发现了一个并不存在于游轮侧剖图的位置,已经给队友发出了信号,帕德玛夫人亲自联系他,让他稍安勿躁,等待队友的支援。   所以他才会在通风管道里等这么长时间。   充足的耐力是猎手的基本素质之一,他的忍耐能力不亚于任何一个狙击手,无论出于什么环境之下,哪怕是强行调节身体机能,在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他都可以维持同一个动作丝毫不改变。   但是现在,好像出了一点意外。   确认附近并没有队友到来之后,楚辛燃收好定位器,耳朵贴在管道上,仔细聆听,果不其然又听见了那种声音。   就这么长一条管道里,居然还不止他一个人! 第38章第38章   刀与刀碰撞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火花“蹭蹭蹭”地冒出,又迅速弹开,强劲的力道传导直手腕,楚辛燃忍住疼痛,再次朝那人攻去。   原本就凌乱的实验室现在更是一片狼藉,试管掉落在地上,玻璃容器化为碎片四溅而去,地上的书本被无情踩踏,甚至被刀刃一分为而,碎纸满天纷飞。   “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女人勾唇嘲讽,“精英猎手也不过如此。”   楚辛燃并没有理会她说了什么,而是全神贯注地寻找突破口,女人手执双刀,与他的体术不相上下,但她现在还并没有动用能力。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的胜算很低。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底牌他也有,现在动用还为时太早。楚辛燃再次挥刀进攻,他一脚踢在对方手腕上,然后借势调转方向,攻击防御比较薄弱的颈部。   女人微微眯起眼睛,在刀间就要触碰到她时,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他面前消失。   来了!   楚辛燃屏息凝气,观察着四周,每一个异常都不能放过。   身后传来响动,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挥刀刺去,这却只是敌人的圈套罢了,发出声响的是那个巨大的玻璃罐,其中一根导管开始运作。   刀刃贯穿他的背脊,血液喷涌而出,他缓缓回头,看见女人已经贴在他身后,丢掉手中的遥控器,撩了一把金色的长发。   狄安娜·凯,能力是光学伪装,能将自己或者别的物体完美融入环境,是一种类似隐身的技能。   她和楚辛燃一样,都适合暗杀和潜伏,两人曾经也作为搭档合作过,这次见面却是兵戎相对。   光是这样的刀伤还不足以让一个恢复能力远超常人的诺亚人毙命,但她用的刀并不是一般的武器,而是一种叫做“超金属”的物质。   超金属并不是金属,而是一种成分复杂的化合物,来源并不明确,有些说它来自深海,有些说它是从陨石里提取出来的,总之非常稀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关它的所有资料都已经被销毁了,如今全世界超金属总量不超过半吨,而且分散在不同人手里,大多都是用来研制对付高等级诺亚人的武器。   它在诺亚人体内时,可以降低细胞分裂速度,从而延缓伤口愈合,哪怕是沈时年那样强大的基因,也只能靠“莱茵的黄金”来延续生命。   更可怕的是它一旦进入体内,就会与血肉结合,想要再取出体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此时,楚辛燃就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刀刃正在融化,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狄娜娜从他身上找出他刚才使用的摄像头,她抬头时,看见楚辛燃久久没有闭上的眼睛,想抬手帮他一把。   只是刚刚将手掌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时候,这个明明早就应该死去的人却发出一声冷笑。   狄安娜惊讶地发现,他脸上忽然布满金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里面的似乎有东西在流动。   她意识到了危险,此时却已经没有时间躲开。   “嘭——”   周围的空气突然爆炸开,她被弹飞数米远,冲击波延伸到整间实验室,连中央的玻璃罐都炸出一条裂缝!   不好!   狄安娜从地上爬起来,脚下剧烈抖动着,她扶着墙来到控制台,想要启动紧急方案,爆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连控制台都被掀翻。   楚辛燃的能力是排除空气及其中的微小杂质制造出真空带,然而此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能力放大了几百倍,所谓爆炸其实就是他将空气压缩直极致再排开,产生的冲击波比炸·药威力还要强!   玻璃罐开始往外渗水,那些绿色的液体一接触到地面就开始冒出黑烟,噼里啪啦地声音响彻整个实验室,剧烈的化学反应将地面上的东西和整个地板都腐蚀殆尽。   这种液体有着非常强的腐蚀性,它并不是什么培养液,反而是要阻止伤口愈合,让那人的身体出于腐烂与再生的不断循环中从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平衡一旦被打破……   狄安娜双手颤抖,竭尽全力往那个地方爬去,她扶着玻璃罐站起来,踩在绿色液体里的高跟鞋瞬间融化成某种黑色物质,很快就侵蚀至脚背。   她咬着唇,忍着剧痛,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玻璃罐上的裂缝,她的皮肤和衣服一起融化,在干涸之前黏住裂口。   玻璃罐中,少女的头颅已经露出水面,她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一片深邃。   狄安娜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与她对视,她的皮肤苍白惨淡,下颚线条削尖羸弱,脸颊随着呼气的调整慢慢染上一丝红润,睫毛微微颤抖着,湿润的头发贴在鬓角,略微弯曲,美得惊心动魄。   她苏醒了。   狄娜意识模糊,细胞争先恐后地分裂、再生、重组,修补着被液体腐蚀过的地方,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少女将她的惨状和扭曲的面孔都看在眼里,平静如死水的脸上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   她高高在上,睥睨着这只用生命阻止她复生的虫子。   “真可怜啊。”有人发出一声叹息。   狄安娜无法回头,只能通过玻璃罐上反射的影子观察身后,她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第39章第39章   这也是顾炤想问的话,佟念这个时候冒出来让他完全没有防备,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数秒,顾炤干脆故作神秘道:“这是一个惊喜,你别告诉别人。”   “惊喜?”佟念更懵了,“什么惊喜?”   顾炤一本正经道:“既然被你发现了,现在你就是和我是一伙的了,你的代号是杰森·伯恩。”   顾炤举起拳头,佟念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荡一遍,最终迟疑着握起拳和他碰了碰。   “你的代号是什么?”   “詹姆士·邦德。”   “……”   佟念:“我总感觉你在耍我,但我没有证据。”   “我怎么可能耍你呢,伯恩博士,”顾炤面不改色,“你想想,我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你们说要去西藏,现在却出现在游轮上呢?”   “也对啊,”佟念挠头,“所以究竟是什么事?”   顾炤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就是……沈时年要过生日了,我打算给他准备一个生日宴会。”   佟念震惊:“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可以帮忙啊!”   “所以说这是一个惊喜,我怕你们说漏嘴,打算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们,”顾炤作出认真的表情,“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能有闪失,你明白吗,伯恩博士?”   “明白!邦德中校!”佟念一边点头一边说,“你是想趁这个机会向学霸表白吧!”   “我……嗯……”顾炤硬着头皮说,“是的,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佟念两眼发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我会拉小提琴,还会吹唢呐,要我扮小爱神吗?月老也可以考虑!”   顾炤摇头:“不用了,你的任务是保守秘密,不要把我在游轮上的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景莹莹。”   “除了她也没谁认识你们两个了啊,”佟念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想防她是不是,她之前好像也追过学霸。”   顾炤简直佩服佟念的脑洞,不过还好是佟念,比较好忽悠,如果是景莹莹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能不被识破。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她和她的小男友关系好着呢,两个人天天撒狗粮。”   顾炤开始转移话题:“对了,你那个小学妹怎么样了,你俩真的在一起了?”   佟念听见小学妹几个字猛地一拍脑袋:“坏了,光顾着和你聊了,学妹她不见了!我正到处找呢!”   顾炤也有点惊讶:“怎么不见的?”   “我们刚才去酒吧玩,她说要去洗手间,结果半天都没出来,莹莹进去找也没看见人,”佟念皱眉道,“我们都找了一个小时了,还联系了游轮上的保安。”   “电话也没接?”   佟念苦笑:“她根本就没带手机走。”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游轮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顾炤非常清楚还有许多潜在的危险,于是主动说:“我也去找找吧,她长什么样?”   佟念在手机里翻照片,递给顾炤,照片上是一个穿长裙的女孩,披散着长发,身材纤细,脸上却有点婴儿肥,对着镜头笑得很羞涩。   顾炤刚盯着照片看了几秒,还没记住特征,一通电话就打到佟念手机上,他把手机交还给佟念,佟念接通。   “啊,已经找到了吗?”佟念瞪大眼睛,“谢谢,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过来。”   见他挂了电话,顾炤问:“已经找到了?”   “保安找到的,”佟念展开愁容,“我给莹莹他们打个电话啊。”   佟念还算靠谱,景莹莹本来说要和他一起去保安室接人的,但他说他自己去就可以了,让他们先回房间休息,实际上他是和顾炤一块儿去的。   保安室里,穿制服的男人扫了他们一眼:“来找白梦宁是吧?”   佟念点头:“是她,她怎么样了?”   男人指了指里面:“没怎么样,就是喝得有点多,人就在那边,你们自己去看看吧,以后别让小姑娘喝那么多酒了,多不安全啊。”   佟念连忙道谢,赶过去找人,顾炤责备他:“你让人家小姑娘喝那么多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佟念委屈道,“半杯果酒而已,我要是知道她酒量这么差肯定不会让她碰。”   两人一同走进去,女孩就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冒白烟的纸杯,看见佟念来了只是微微抬起头,愣着没说话,反应非常迟缓。   盯了半天,她才冲佟念傻笑:“你来啦。”   佟念叹气:“我们回去吧。”   她这个样子自己是走不动了,佟念只好把她背回房间。   保安说她其实一直在卫生间里,只是睡着了,门也是锁着的,所以景莹莹进去找的时候才没找到人,后来是打扫清洁的人发现异常,才把她带了出来。   把她安顿好后,佟念从房间里退出来,问顾炤:“你住第几层啊?”   “九。”   佟念脚底一滑,吃惊道:“那不是一等舱的位置吗?你怎么抢到的?”   “我让我妈托朋友搞到的。”顾炤继续胡扯。   佟念联系了一下他的家庭背景,想到那位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超模,瞬间觉得不奇怪了,他们家肯定什么人脉都有。   “对了,”佟念忽然想起来,“怎么没看见沈时年呢?” 第40章第40章   沈时年一开始还想挣脱,直到顾炤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他动弹不得,像是被摁住死穴一般。   顾炤与他鼻尖相触,就是不再往前一步,两人肺活量都极高,保持这个姿势在水下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沈时年几欲失控,他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得到顾炤的脉搏心跳,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直到发现腹部传来诡异的触感。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他摁住顾炤的后脑勺,猛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瞬间,顾炤双眼瞪大,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嘴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也把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他张开嘴,想要撬开对方的牙齿,沈时年竟然还死守着防线。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防什么?   顾炤气不过,手上又开始不老实起来,沈时年牙关终于失守,可没等顾炤得意多久,两人的位置忽然调转,沈时年将他摁在水池底部,牢牢固定着,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尽力吻他。   顾炤储存在肺部的空气已经用干净了,但沈时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这次轮到顾炤挣扎了,可是他越挣扎,沈时年就抱得越紧,最后顾炤没办法,只好一拳揍在他脸上。   对方终于清醒过来,松开了手,顾炤赶紧窜出水面,大口呼吸着,脱力地靠在水池边。   过了好久,沈时年还没上来。   这家伙,该不会是第一次接吻,然后直接缺氧晕过去了吧?   顾炤赶紧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发现他不仅没晕,眼神还很清醒,就是脖子红得厉害,一路烧到耳根,看见顾炤时还僵硬地撇开目光。   这是……害羞了?   顾炤笑了笑,摸着他的后颈,贴着他的额头说:“这么纯情?”   “我……”沈时年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顿住了,半天才又开口,“拿你没办法。”   顾炤扬眉,得意道:“怎么就没办法了,你刚才不是差点就把我淹死了吗?”   沈时年听了,目光暗了暗,跟顾炤挪开一段距离,然后踩着□□走出游泳池。   留下顾炤在水里一脸懵逼,他看着沈时年的背影,湿答答的衣服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匀称的线条。   顾炤也从水里出来,跟上去,追在他后面问:“喂,你不会亲了我就不认账吧,我告诉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不干净了知道吗?你已经被我……”   “你有衣服吗?”沈时年回头问他。   顾炤故意说:“你当着我的面换,我就有。”   沈时年:“……”   他走进卫生间,打算就这么把衣服烘干,刚脱下来顾炤就敲了门,然后把门开出一个缝隙,递了一套衣服进来。   “这是我的睡衣,先将就一下,明天给你搞件新的。”   虽然这件衣服是刚洗过的,但睡衣毕竟是贴身衣物,除了洗衣液的味道外还有别的让他倍感熟悉的气味,沈时年踌躇片刻,才决定把这套睡衣换上。   顾炤急不可耐地敲门:“快点,我要用卫生间。”   沈时年刚打开门,顾炤就挤进去了,然后把他往外推:“别在这儿站着,你又不帮忙。”   沈时年想起在泳池里感受到的那个东西,脸颊又跟火烧似的,完全控制不住,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顾炤猛地一下关门,再次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沈时年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你不睡觉?”顾炤靠在门边问他,声线沙哑慵懒。   沈时年怔住,他以为顾炤至少也该和他聊一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说些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从他选择欺瞒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   他以为顾炤会问他很多,结果对方只是问他为什么不睡觉,好像他们两个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里,做着这些事情,和普通游客并没有什么区别。   顾炤盯着他看了半天,轻声叹气,然后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你是不是生气了?”顾炤问他。   沈时年愣了愣。   “对不起,是我突然不想去西藏了,没跟你说是怕你生气,”顾炤平缓地说,“你现在肯定也很生气吧?是我没跟你商量。”   沈时年:“……”   顾炤继续说:“主要是我妈给我订了这么好的房间,不来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我看你又很想去西藏的样子,就没跟你说。”   沈时年:“……”   “其实,我……”   他刚开口,顾炤就打断他:“别说了,我都知道,你放弃去西藏,专门来这里找我,我很感动真的,下次我一定和你一起去!”   顾炤这番听起来扯淡实际一想更扯淡的说法显然是他想装傻,而且摆出一副明知道漏洞百出,还偏偏不怕被拆穿的样子,简直让沈时年哑口无言。   顾炤垂下眼帘,道歉的语气很认真,“对不起,今天是我没忍住,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沈时年如鲠在喉,“什么都没发生过”几个字让他莫名烦躁,想反驳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顾炤用他那双人见人爱的眼睛,做出无人能抵御的恳求目光:“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对不对?”   沈时年藏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着,逼迫自己冷静,面无表情地点头。   顾炤表面上笑着,心里也在偷笑,沈时年这种故作轻松的反应让他尤为满意。   这招叫作欲擒故纵,面对沈时年这种天赋点都耗在耐力上面的人,就得这么干。   你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你退一步,他反而觉得不舒服。   这跟玩游戏似的,让顾炤觉得尤为有趣。   他倒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这个人憋不住了,主动跟他坦白时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他现在必须耐心,线放长一点,偶尔撩拨一爪子,只要继续装傻,沈时年就拿他没办法。   “你去床上睡吧,我去找佟念挤一挤,不会占你便宜的。”   顾炤刚起身,沈时年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我……”   顾炤等着他说下去。   “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一起睡?”顾炤眼神亮了亮,然后又迅速暗淡下去,“还是不要吧,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沈时年捏住他的手更用力了,表情紧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慢慢放松了力道。   就在顾炤以为自己这次要翻车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可以睡沙发。”   “……”   你妈的。   顾炤气得想跺脚,但是他知道这已经是沈时年最大的让步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慢慢来,然后同意了他的提议。   不过就算是这样,顾炤还是说:“别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值,你知道,男人有时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这一夜谁也没睡踏实,顾炤半夜时不时就往客厅瞅一眼,看看沈时年有没有逃跑,好在今天他很安分,到天亮都还规规矩矩地躺在沙发上。   顾炤生活习惯很好,从来都是按时醒,就算昨晚没睡好也有精神晨练,而且房间里刚好有个跑步机。   他穿着睡裤,上半身就只搭了条毛巾,沈时年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他一边跑一边擦汗的场面,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顾炤看他醒了,把跑步机速度调慢了点,转头说了句早安,问他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当然是很不怎么样的。   顾炤晨练完毕,刚准备去餐厅吃个早饭,房间门就被敲响了,金发碧眼的服务生推着摆满各式早点的推车进来,中式英式美式应有尽有。顾炤一开始以为这是豪华间的客房服务,直到他看见服务生从推车下面拿出一大捧玫瑰花,以及一张卡片。   顾炤察觉到危险,刚想出手阻止,外国服务生已经用英语声情并茂地朗读了卡片上的文字:   “我挚爱的顾先生:由于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早餐,我都帮你点了一份。   希望你用餐愉快。   永远爱你的,Time。”   顾炤:“……”   沈时年第一次露出类似发怒的神情,他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死死盯着那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这骚气的风格,不用想顾炤都知道是谁安排的,他硬着头皮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玫瑰,服务生微笑着将推车上的东西都摆上餐桌,鞠躬过后礼貌地离开。   “来吃点吧,”顾炤说,“总不能浪费了吧?”   “不用了。”沈时年摇头。   他去卫生间,换上昨天就被烘干机烘烤过的衣服,然后走向房间门。   “你就这么走了?”顾炤在他身后说。   “抱歉。”沈时年回头,轻轻说出这一句,然后推门离开。   他关上门,还没转身,站在走廊另一端的人就对他说:“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服务生靠在推车上,神情嘲讽:“永远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沈时年转身,和他对视。   “因为这样我就是你的敌人了吗?”服务生冷笑着,“你还是不明白啊,哥哥,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沈时年神情冷淡:“我知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去招惹他的。”   服务生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大笑出声:“明明是你自己不要他的,哥哥以前连最喜欢的玩具都会让给我,这次肯定也不会和我抢吧?”   沈时年不想再跟他废话,目光一凌,对方身旁的推车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拆解掉一般,碎裂成无数个细小的铁片,这些铁片一部分再生重组,化为刀刃的模样来到沈时年手上,一部分则直接朝那人袭去,丝毫不留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不是叔叔,是小叔子 第41章第41章   现在时间较早,夜生活丰富的游客大多都没睡醒,但两人似乎都明白不宜弄出大动静的道理,并没有直接在客房走廊大打出手,而是来到甲板下层。   他们在阴暗的空间里穿梭自如,这样的环境里说不出对谁有利,这个地方不像上层那样有着豪华精致的装修,从游轮外透进来的光亮随着排风扇的转动落在不同的地方,老旧的机器吱呀作响。   沈时年那把临时创造出来的刀威力并不低,在墙壁上碰撞出大片刺眼的花火后也丝毫未损。   魔术师躲避着他的攻击,此时他已经卸下了服务生的伪装,用少有人见的真面目面对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过这可不是什么温馨的场面,他们之间不应该存在丝毫温情才对。   魔术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朝沈时年甩去,沈时年全部用刀劈开化解,纸片在空中纷飞坠落,宛若蝴蝶游曳。   沈时年执刀乱舞,他的身影快得几乎看不清,如果有人用高速摄像机的镜头捕捉,没住还能看清他每一个果断干脆的动作以及他冷漠又凶狠的眼神,他逐渐逼近敌人,每一刀都直击要害而去。   在这种高频率并且连角度速度都精心算计过的攻击里,魔术师也难以抵挡,他的手臂被划出一长条伤口,鲜血溅开,由于对方动作太快,连疼痛都很迟缓。   魔术师一咬牙,直接握住沈时年的刀刃,手心被切开,他能听得见骨头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程度足以将手掌切成两半,但他的骨骼比一般人坚硬数十倍,他和沈时年有着同样的基因,身体的强度也应该是一样的。   “你很生气吗?”魔术师问他,“你也知道愤怒是什么感觉吗?”   沈时年盯着他的脸:“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吗?”魔术师作出痛苦的表情,“我好疼啊,哥哥,我在流血,你看见了吗?”   沈时年收回刀刃,冷冷地打量着他,排风扇停止转动,周围的墙壁,或者其它东西,在这一刻全部活动起来,所有金属物都在他的控制下变为活物,机械拆解成零件,铁板碎裂成铁钉,它们漂浮在空中,像龙卷风一样聚集,对着魔术师发起攻击。   魔术师落入了由钢铁构成的暴风雨中,锋利的碎片在他身上无情切割,他的衣服瞬间就变得粉碎,上身几乎赤.裸,苍白的皮肤沾染上血迹,一条暗青色的蛇从他的腰腹盘旋至锁骨,三角形的蛇头吐着红信,和他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沈时年从纹身认出他就是帕德玛夫人要找的那个人,想起要留活口的命令才并没有对铁片发出造成致命伤的命令,也正因如此魔术师才有机会躲避,他的身体在眨眼间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沈时年背后。   他手上出现一顶层礼帽,他将礼帽甩向天空,帽子里噼里啪啦地落下格式各样的武器,从冷兵器到热.兵.器应有尽有。   魔术师从中挑选了一架威力强劲的火箭筒,对着沈时年发射,响声惊天动地,火光淹没一切,在这爆炸中沈时年聚集起来的铁片都被震飞。   沈时年的身影并没有在火光中消失,他在炮.弹炸开之前就已经来到魔术师身边,刀刃对准他的头顶劈来,魔术师拾起地上的冷兵器,那是一把澄亮的唐刀,刀面两侧反射出两张不同的脸。   “铛——”   火花溅在两个人身上,刀与刀之间互相抵触,互相啃咬,刀柄颤动着,就这样僵持数十秒,仍然悬在空中的礼帽又落下几枚手.榴.弹,两人纷纷闪躲,都向后退去。   爆炸声消失后,魔术师也不见踪影,沈时年直接将刀横在身后,果不其然抵挡住一次偷袭。   两人在着昏暗的空间里你追我赶,殊死搏斗,谁也没有放松分毫,因为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方式并不能决出胜负,只能平白消耗体力而已。   “虽然我真的很想杀死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今天还有约会。”魔术师取回礼帽,做了一个退场的姿势。   沈时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但此时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墙壁周围的东西褪去伪装,彻底显露在他眼前。   那是堆积如山的炸·药!   魔术师是故意引他到这个地方来的,他不惜以这样疯狂的方式都想要杀死沈时年,这些炸·药足以将福尔图娜的船底炸穿。   “你今天就好好待在这里吧,”魔术师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继续说,“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你敢离开,游轮上几千人都会因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   沈时年抬头看他,眼神冷漠又阴桀:“我早该杀了你的。”   “可是你舍不得啊,”魔术师笑了,“就连刚才,你要杀我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这是最后一次。”沈时年放下刀,刀柄脱手的瞬间化为细小的碎片,散落在地上。   他像是战败后的骑士,伫立在横尸遍野的荒原,他身后没有旗帜翻飞,没有号角,甚至连哭嚎都没有,寂静的空间里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就是懦弱的代价。   *   房间里,海上的晨光挥洒而入,茶水从精致里茶壶里倒出,水流折射出金黄的光芒。   房门并未打开,魔术师出现在房间里,他走过来的时候,狄安娜将茶杯推向他那边。   他几乎赤.裸的上身遍布伤痕,一部分已经愈合,一部分还翻着血肉,衣服像烂布一样挂在身上。   狄安娜唇角上扬:“你也有看上去这么狼狈的时候。”   “你应该庆幸我能活着回来。”魔术师端起茶杯。   “我也没想过我还能活着,”狄安娜仍然笑着,“或许这就是神的安排。” 第42章第42章   帕德玛夫人坐在沙发里,一只手摁着头侧,一只手拿着电话,严肃的表情里透露着丝丝疲倦。   “给我找最好的拆弹专家,”她一字一句地说,“尽快送过来,我不能等太久。”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眉头紧锁着,继续说:“船上有六千人……你能办到的,莱利斯,去联系五角大厦,他们有经验。”   “不用担心,他的情况很稳定,”帕德玛夫人扫了一眼对面,那张宽大的床上躺着一名面容俊雅的年轻男子,“已经醒了,只是暂时无法行动而已。”   帕德玛把手机交给楚辛燃:“他想和你说两句。”   楚辛燃完全动弹不得,帕德玛将手机放在他耳边,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我知道,”楚辛燃一边听着,脸色越来越差,“不用你管,我自己有分寸。”   “我需要你记住,你的命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东西,”莱利斯声线冷淡,“我希望下一次我听见你的名字能有点好消息,别让我太失望。”   楚辛燃咬着下唇,没有再说话。   帕德玛直接将电话挂断。   “他能活到这么大简直是奇迹,”帕德玛说,“从小就不会说话,连福利院里的猫都讨厌他。”   “我不讨厌他。”楚辛燃说。   帕德玛夫人抚摸他柔顺的头发,笑着说:“你是好孩子。”   这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她对圣心福利院里所有孩子都说过,莱利斯也不例外。   当然,沈时年也在其中。   圣心福利院是瓦尔哈拉名下的一所孤儿院,里面所有孩子都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去父母的孤儿,沈时年来到那里的时候还不姓沈。   他大约八岁左右,身形瘦小,苍白的小脸被过长的头发遮掩,他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圣经》。   他来的时候,莱利斯刚好被楚家人收养,所以他搬进了莱利斯睡过的房间里,那个位置正对着帕德玛所在的房间,她每天打开窗户都能看见他在晨光下祷告。   他如此虔诚,礼拜日却从未在教堂里出现,与他安静的外表不相符的是,他是福利院里最容易失踪的孩子,他总是会找到某个隐蔽的角落坐上一天,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别的什么都不干。   因为这样,他的心理评定总是在及格线以下,尽管帕德玛夫人每次都强调他是一个好孩子,每个月的测试名单上还是有他的名字。   由于圣心福利院的孩子来源特殊,一部分甚至是实验体的后代,能力与心理的评估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旦发现有崩溃的可能就会被抹除,只有彻底排除危险后才会被送至普通的诺亚人家庭收养。   莱利斯就是和他同时期进入福利院的孩子中最后一个被送走的,他的情况还算好,有一些人甚至连走出福利院的机会都没有。帕德玛夫人一度以为这个过于安静却行为古怪的孩子等不到被收养的那一天,以至于她时常在教堂里祷告,祈求神明与命运对他宽容一些。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他不仅离开了福利院,被沈氏收养,还义无反顾地加入瓦尔哈拉,成为一名行走在光与暗之间的猎手,帕德玛夫人为他骄傲着,由始至终,从未改变。   她永远都记得那个在晨光里闭眼祈祷的孩子,他的姿态如此虔诚,他的神明必定能听见他的愿望。   *   “你就是我们的神,”魔术师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语气既疯狂又虔诚,“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①,你的国终将降临,所有苦难的日子都不复存在。”   “妈的,”顾炤忍不住骂出声,“你是神经病吗?”   魔术师苦笑一声:“也许是吧。”   顾炤放开他,再一脚将他踢进泳池里,居高临下道:“你好好冷静一下,我要是神我就不会遇见这么多糟心事了,再说了,就凭你这表现,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肯定第一个收拾你。”   “那样也好,”魔术师浮出水面,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将作为你权杖上的亡魂,永远守护你与你的国度。”   看来这人真的病得不轻。   他可能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神了吧,顾炤想,这家伙的脑回路不正常,砸和他待下去可能连他自己都会发疯。   可是他没办法,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把他当成神,魔术师肯定知道很多东西,只是现在还不愿意说而已。   顾炤感觉自己的耐心是真的要被耗尽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上这艘船,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隐隐约约地他也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命运,就算他和沈时年去了西藏,魔术师这种疯子早晚也会再次找上门来。   “快起来,”顾炤对泳池里的人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浪费时间。”   身上衣服虽然湿了,魔术师随手就能从空间里拿出一件,只可惜狄安娜为他收拾的造型是彻底没了,他似乎有选择恐惧症,拿着一堆领带拿不定主意。   “这一条可以吗?”他询问顾炤。   顾炤随便扫了一眼,说:“很好,非常OK,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吗?”   态度极其敷衍。   顾炤觉得自己有当渣攻的潜质。   可是必须弄清楚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小娇零,而是货真价实的大变态,首先在他气势上就必须压这变态一头,起码不能显得自己太过被动。   魔术师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一条蓝灰相间的,再把狄安娜推荐的领带夹配上去,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两人出门,前往上层的活动区。   魔术师的“约会”安排很详细,他们先去顶层的商业街逛奢侈品店,店员热情地介绍着店里的各种新款经典款,在如此天花乱坠的攻势下,魔术师的选择恐惧症似乎也被治好了,因为他根本就没做选择,什么都买,那张黑卡还是一如既往地神奇。   顾炤心不在焉,他一直想着沈时年今天早上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匆忙,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早知道他就跟上去得了,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种陪人逛街的情况。   顾炤很少陪别人逛街,而且少有的那么几次都是和覃女士一起,在他的印象里覃女士都算是购物狂魔了,但是现在看来却完全没法跟他比,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用担心带不带得走的问题,只要趁旁人不注意往空间里一塞就又是两手空空轻轻松松。   顾炤盯着他又空出来的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魔术师问他。   “在想你应该适合陪我妈逛街。”   “你的母亲,”魔术师沉思片刻,又说,“她很幸运。”   覃女士确实幸运,与生俱来的美貌让她注定难以平庸,就算是光鲜亮丽的时尚圈脱颖而出,她年轻时绯闻满天飞,也同样有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后来又嫁了个豪门老公,哪怕是早早成了寡妇也继承了上亿家产。   就算是顾炤这样了解她的人,也没办法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痛苦”这句话安插在她身上,因为他知道他老妈就是活得比别人好,老公死了还能找小情人,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只要长得好看能逗她开心,无论是看上她的钱还是她的美貌,她通通都不在乎。   “她是被神眷顾的女人,”魔术师轻声说,“神爱她,胜过爱这个世界。”   顾炤眉头拧起。   “你是不是认识我老爸?”他问道。   魔术师没有回答。   又是这样,顾炤不指望他能把话说全了,这时魔术师却开口:“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并不是现在,有几只虫子在跟着我们。”   他扫了一眼身后,一名戴墨镜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听店员介绍那款价格不菲的镶钻手表。   那是帕德玛夫人手下的人。   周围不止他一个人注意着顾炤和魔术师的动向,踩着高跟鞋走过的女人,拎着包跟在她后面道歉的男人,站在露天花园旁边腻歪的情侣,还有匍匐在几十米外另一栋商业楼上的狙击手。   魔术师无奈道:“其实我的时间也并不多,真希望那场盛大的宴会早点开场。”   这些人他都没放在眼中,唯一需要警惕的只有现在被他困在炸·药堆里的沈时年,但他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用不了多久那些炸.药都会被拆完,他能争取到的时间非常有限。   不过此时,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悠闲的样子,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来的全部交给命运决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下次和沈时年见面时,他亲爱的哥哥再也不会对他心软。   在顾炤之前去过的那家餐厅用完餐后,魔术师带顾炤来到展览室。   这里可以称得上是海上博物馆,福尔图娜号最大的噱头也就是它了,上千件艺术珍品,其中不乏一些惊世名作,梵高的三副画放在一起,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就陈列在一旁。   应该展示“福尔图娜的轮.盘”的位置是空着的,旁边贴着照例检护的字样。   顾炤看了看魔术师。   魔术师没有说话,眼角微微上挑,明摆着就是这几个字——是我偷的。   怪不得这么有钱,他没准还是个全球通缉的大盗贼。   “你是不是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是看动漫?”顾炤问他。   魔术师投来疑惑的眼神。   顾炤继续问:“那你有没有一个自称高中生侦探宿敌?②”   魔术师:“……”   也不知是不是提到动漫就和某个死宅心有灵犀,顾炤手机这时候响了,刚好是佟念打来的。   “我凑,你不是说不来吗?”佟念压低声音,似乎是偷偷摸摸打打电话。   顾炤只好回答:“计划赶不上变化。”   “完了,现在我和莹莹都在这儿,我都看见你了,不知道她发现没有。”   顾炤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佟念的踪影:“这里人多,应该没那么容易碰上。”   “拜托,你跟沈时年两个目标不要太显眼,你看周围有你几个人没看你们两个的?赶紧跑吧,一会儿正碰上莹莹了看你怎么解释。”   顾炤发怔,目光落在魔术师身上。   “你说什么?”   佟念也急了:“我让你赶紧跑!”   “上一句,”顾炤问道,“你说我和谁在一起?”   “啊?”佟念懵了,“难道站你旁边的那个不是沈时年?”   作者有话要说:①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圣经·诗篇》23:4   ②高中生侦探指工藤新一,这里顾炤暗示的是怪盗基德。   感谢在2020-09-1020:55:21~2020-09-1118: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途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第43章   “不是他,”顾炤说,“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景莹莹就在你旁边吗?”   “我们四个人都在一起,她去看沙皇的王冠了,我偷偷溜到旁边给你打的电话,邦德中校,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知道吗?”   “明白,伯恩博士,我会马上撤离。”   “就这样,我快被发现了,”佟念说,“通话结束,记得保持联系,ver。”   “我们去别的地方,”顾炤挂了电话,说,“你有别的安排吗?”   魔术师回答:“有一场电影,还有一个小时开场。”   “现在先过去,等一会儿应该可以了。”   魔术师并没有多问,既然他要求了,那么就按照他说的来,两人来到游轮上的电影院,顾炤坐在大厅等,魔术师则去取票。   他的造型太古怪,有人把他当成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几个女孩围着他,想要和他拍照。   他一向适合应对这种场面,而且不介意变个小魔术逗女士们开心,但是今天他似乎并没有以往面对观众的热情,全部推辞掉,然后回到顾炤身边。   “你很少看电影?”顾炤问他。   他刚才在取票机器前捣鼓的样子非常生疏,这好像是顾炤第一次看见他做什么不擅长的事,以前都感觉他无所不能似的。   “我上一次看电影是和哥哥一起去的,”魔术师回答,“那个时候我五岁,看的《WALL·E》。”   顾炤回想《WALL·E》上映的时间,推算出他的年龄,这个人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很多。   “那个时候街上好多这部电影的广告,我跟哥哥说我想看,他就带着我去看了。我们没有钱买票,是偷偷跑进电影院的,放映厅每张椅子上都有人,他就抱着我躲在角落里看。”   顾炤本来想,作为哥哥再怎么样也不能带小孩逃票啊,但是又忽然想起他好像说过他的哥哥只比他大三岁,那时候也才八岁左右?   魔术师目光平静,好像在看很遥远的地方:“那部电影到现在我还记得。”   印象最深刻的是瓦力被压成废铁的时候,他哭了出来,哥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们,死死捂住他的嘴,小声在他耳边说“不要哭”。   那句“不要哭”他记了很久,直到后来他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还会经常想起来,在他昏暗的电影院里,哥哥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   五角大楼派来的拆弹专家同样是乘坐直升机登船,他们来到沈时年所在地方,这是一间存放杂物的仓库,原本用来储存物品的箱子全部替换成炸.药,数目相当惊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拆弹精英们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炸.药中心年轻人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拆弹小组的组长是个武侠电影迷,他感觉这个人像是在某个遗世独立的大侠,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如此从容淡然,因为他一挥手就能击败千军万马。   最重要的是,他是认识这个年轻人的,那时候他还是一名国际刑警,在亚马逊的丛林里追捕一群走私犯。   走私犯绑架了几名人质,将两公斤的炸.药捆在他们身上,少年就是其中之一,他伪装成一名普通的游客,在敌人内部潜伏数日,最终和其他人质一起被遗弃在河边,并且向他们发送了信号标。   一开始,组长并不认为这名看起来斯文柔弱的少年会是那个神秘组织的王牌猎手,直到他身上的□□被拆除后,他对所有人说你们先带着人质离开,然后孤身前往雨林深处。   组长再次见到他时,是在走私犯的临时扎营地里,少年执刀而立,刀尖还在淌血,他脚下横尸遍野,唯一活着的人是走私犯的头目,惊恐地蜷缩在地上,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修罗恶鬼。   冷漠的少年并没有杀他,而是把他交给赶来的刑警们,然后带着自己的刀孤身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几年过去,少年的肩背更开阔了,面容也更成熟,沉默寡言的性格却没有多少改变。   小组里的人都穿着防爆服,年轻人却拒绝了,他大概就是那种连死都不怕的人,组长想,据说那个神秘组织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生来就是要拯救世界的。   因为小时候向往着这种英雄,他才决定做一名拆弹员。   那么,这个人又是因为向往着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炸弹拆除后,组长向上级汇报情况,他看见那个年轻人站起身,默默离开这个地方。   或许下一次有机会可以问问他的名字,组长想。   “接下来交给那些人就可以了,”上级说,“你现在回来还可以按时下班,去喝一杯怎么样?”   “没问题,老地方见,”组长将目光从年轻人背后挪开,笑了笑,“没准还能遇见上次那个妞,她的身材太辣了。”   夜幕再度降临,目的地是华盛顿的直升机在甲板上起飞,穿过层层堆叠如山峦的云层,消失在夜空中。   天气是从下午开始变化的,晴空消失得很快,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游轮广播站提前发布了天气预警,告诉乘客们夜晚或许有雨,不过这并不能抵挡他们的热情,商业街一如既往地热闹,露天花园人满为患,观光平台上人来人往。   顾炤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变化,他看的电影非常乏味,中间差点睡着,魔术师却看得津津有味,出来时还参与了路人的讨论。   电影结束时,差不多已经到了邀请函上所写的时间,魔术师感叹着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他让顾炤在原地稍等片刻,然后离开了一小会儿。   他回来时,顾炤差点没认出来。   淡蓝色的裙摆如海水般流动,柔软的布料裹在纤细的身体上,精巧的设计遮掩了上半身的平坦,他露出的手臂竟然也如少女般白皙柔嫩。   除了个子比一般女孩高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异常,甚至有点像那些T台上纤细高挑的女模特,非常符合时尚界的审美。   他的面具换成了只遮盖半张脸的,这是顾炤第一次看见他的真容,露出来的半张脸配上他的裙子也没有丝毫违和感,下颚线条羸弱,皮肤细腻白皙,嘴角挂着吟吟浅笑。   魔术师走过来,亲密地挽住顾炤的手臂,也只有顾炤这样的身高能让他显得“小鸟依人”。   顾炤满脸黑线。   “我不好看吗?”魔术师笑着问。   “可以把你的喉结遮一下吗?”   “谢谢提醒。”魔术师从空间里取出一条丝巾,缠在脖子上,还骚气地打了个蝴蝶结。   直到两人来到位于游轮中层的宴会大厅,顾炤才明白他穿女装的意义。   昨天那个男人给他们的确实是邀请函,这场宴会也是凭邀请函入场,男士挽着女士,每个人都有伴,水晶灯折射出金灿灿的光亮,侍者端着红酒与精美的食物在餐桌之间走动。   地上铺着柔软的香槟色地毯,乐队演奏着古典舞曲,舞池男男女女翩然起舞,有人提着裙角旋转。   宴会里人并不多,甚至比不上侍者的数目,或是与舞伴一起享用晚餐,或者聚集在一起轻声交谈。   这是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才能见到的场面,每个人的穿着都华丽而得体,任何一个动作都不会丢掉礼节。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之下找到属于他们的位置,顾炤扮演着绅士的角色,为魔术师拉开椅子。   魔术师像是一名真正的淑女,矜持地坐着,双腿并拢,肩背挺直,长发垂在胸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餐具是由纯银打造的,侍者端来各式各样的高级餐品,每一样的卖相都精致诱人,但是顾炤却并没什么胃口,看着魔术师优雅地用餐。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魔术师问。   顾炤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看着我?”魔术师抬眼,“抱歉,女孩子都比较在乎别人对自己外貌的评价。”   顾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魔术师笑开:“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   “所以哪怕是要去死也能安心了?”   魔术师捏紧餐刀,神色莫定。   顾炤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不是什么约会,你只是想让一个人陪你过完最后一天,你没有别的朋友,所以来找我对不对?”   “不,我不是没有选择,只是别的选择都你比不上你而已。”魔术师算是默认了顾炤那番话。   顾炤皱眉:“为什么你觉得你一定会死呢?”   魔术师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因为我惹怒了我的哥哥,你不了解他,他那样的人,被逼急了是会发疯的。”   顾炤不以为然:“我认为,我是了解他的。”   魔术师略微歪着头:“那你说说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喜欢说话,是因为他认为这件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他不喜欢笑,是因为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或者就是单纯的面瘫,”顾炤慢条斯理地说着,“他其实很想要和别人在一起,但是经常因为自己的性格融入不了……他是会孤独的人。”   从佟念打来那通电话起,顾炤就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无论是从身高还是体型来看,确实都和沈时年都非常相似,他之前并没有觉得异常,是因为他对沈时年非常熟悉,熟悉到即使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他都会找出最直观的区别。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在一千个人当中你也能一眼辨认出谁是你所喜欢那个。   因为从一开始顾炤就知道他和沈时年完全不同,所以也从来没有把他往沈时年那边联系,现在看来可能自己是最迟钝的那一个,除了第一次做梦中见面时觉得他的眼睛有几分熟悉之外就没有别的感受了。   早晨魔术师送来的那张卡片上是有落款的,好像是一个英文单词,他自己当时没有在意,但是沈时年就不一定了,如果他知道那个名字后面有什么的意义,那也难怪他会如此急切地离开了。   “没有人不是孤独的。”   顾炤摇了摇头:“我不是。”   “那是因为你是神,”魔术师说,“人类的苦难对于你来说都是白驹过隙,只有你是永恒的。”   顾炤并不赞同他的说法:“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不管我是个什么东西,我都做了二十年的普通人。” 第44章第44章   “你可以陪我跳一支舞吗,”魔术师主动放弃刚才的话题,“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顾炤继续劝他:“不一定,你现在去找你哥哥认错,没准他还能原谅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魔术师叹气。   “你一边说我是你的神,一边又否认我的看法,”顾炤微眯起眼睛,“你觉得我还能信你点什么?”   “神本来就不需要知道人间疾苦,更不需要悲悯世人,”魔术师说,“你只需要高高在上就好了,你的存在就能带来希望。”   “……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卖保险?”顾炤问他,“这么会洗脑,公司每个月的销售冠军肯定是你。”   “谢谢夸奖,”魔术师笑了,“我干过比卖保险更需要洗脑的工作。”   “什么?”   “邪.教。”   顾炤:“……”   魔术师说:“我能被哥哥杀死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你要是想劝我改邪归正,那我下半辈子就要在监狱里度过。”   顾炤隐隐觉得头疼。   他说得没错。   他是一个危险分子,如果用现代社会的法律和道德去约束他,那他还是待在监狱里面最安全,社会需要的是和谐稳定,并不是他这种变态。   社会不需要他,也没有人会需要他,虽然说出来有点残忍,但是他死了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你在同情我吗?”魔术师问他。   “不,我只是更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了,”顾炤轻声说,“你根本用不着别人同情吧。”   “没错,”魔术师露出近乎疯狂的神色,“即使是我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是有意义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顾炤忽然问。   魔术师怔住,神情逐渐趋于平静:“时间,我叫时间。”   “你不姓沈?”   “不,我姓时,哥哥和我一样都姓时。”   顾炤起身,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时小姐。”   时间将手搭上去,微微笑着:“我的荣幸。”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跳舞,上一次跳舞是在梦境里的钟塔上,同样是女装,梦境里的那位小姐娇小可人,眼前这位只比顾炤低十公分,好在他身体还算灵活,舞技也在线,不然这一百多斤的脚踩下去肯定很疼。   时间扶着顾炤的腰和肩膀,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他的身体像木偶那般轻盈,天蓝色的裙摆是被风掀起的浪花,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节拍与韵律。   两人在舞池里来回转圈,大厅的灯却忽然熄灭了,音乐随即戛然而止。   时间停止舞步,提起裙摆,作出谢幕的姿势,顾炤同样向他行礼。   灯光熄灭以后,大厅里并没有完全落入黑暗中,周围还有些许光亮,顾炤抬起头,发现穹顶上居然镶嵌着无数颗发光的宝石,犹如星盘一般明亮。   原来这就是邀请函上所说的“群星闪耀之下”。   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侍者将每张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重新换上新的桌布,再摆上骰子与扑克牌,将它变成赌桌。   “女士们,先生们,”灯光再度亮起时,舞池中间站了一个人,正是他们曾经在赌桌上见过的那个男人,“现在请自由兑换你们的筹码。”   时间将黑卡交给侍者,抬起下巴,说:“十个亿。”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顾炤却并不惊讶他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准确地来说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既偷珠宝又搞邪.教,没有钱才奇怪。   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以为十个亿的筹码可以将整张桌子堆满,却没想到侍者拿来的只是一个小盒子,里面居然又是幸运女神币。   “一枚金币代表一千万,”时间说,“全部都是你的。”   “那你呢?”   “我不需要赌,”时间笑着,“我只是你的舞伴而已。”   十个亿就是一百枚硬币,看起来根本没多少,顾炤扫了一眼周围,其他桌子上的情况也差不多,至少也有十几枚。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备而来的,”舞池中央的男人说,“无论各位准备了多少筹码,我都要先说一句,在我们这里,运气才是最重要,幸运女神喜欢谁,谁才能将财富带走。”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想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金钱也许是最无聊的东西,所以我会让大家先看看你们最渴望得到的,它是我们今天最大的彩头!”   那人一说完,有人推着一样东西走进舞池中央,那是一个展览室里最常见的玻璃展柜,中间是一个旋转托盘,展柜自带的聚光灯打在上面,展示着那件令无数人渴望的瑰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上面,毫不掩饰贪婪和渴望,它并不是宝石,也不是古董,更不是什么艺术精品,而是一截腐朽干枯的手指。 第45章第45章   沉默了很久,顾炤才消化掉时间所说的一切。   “你是神的孩子,”时间说,“你的基因等级比所有诺亚人都要高,他们起码要再进化两千年才能达到你的高度,如果有人能从人类进化成神,你必定是第一个。”   如果把诺亚人的进化历程看成长跑比赛,有人在前面,有人在后面,这场比赛并不是公平的,因为每个人的起跑线都不一样,比如说沈时年的起点就在很多人前面,而顾炤这种,差一点就出生在终点线上。   顾炤看向玻璃展柜里的手指:“你们怎么知道它是属于神的东西?”   “你看屏幕上,第一名,那就是神留下的战绩。”   其实不用看,上一次见到这个排名顾炤就已经记下了第一名的名字,“鸦”。   他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这是乌鸦的鸦,看来神还挺喜欢人类给他取的名字。   “除此之外呢,”顾炤说,“肯定不只是因为他赌运好,还有别的理由吧。”   “当然,”时间点头,“不过现在并不是讲故事的时候,游戏快要开始了。”   到目前为止顾炤只能推测出他老爹,也就是传说中神留在地球的监控者,曾经来到这艘游轮上参与过一场数额高达两百亿的豪赌。   顾炤还是难以相信他那个整天游手好闲,除了赛车就是参加各种聚会花天酒地的老爹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他来这艘船上究竟有什么目的?   和他赌的人是谁?   这截手指又是怎么取下来的?   “女士们,先生们,想必诸位已经准备好开始今天的游戏了吧,”男人将手放在左胸口,用诚挚的语气说,“我将担任本次赌局的荷官,我向神明发誓,保证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荷官拿出骰子盒,讲解规则:“我们的游戏很简单,你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两颗骰子,每一轮投掷一次,与我投掷出来的点数比大小,在盒子揭开之前押注你们的点数比我的小还是比我的大,押注正确的就算赢。”   顾炤从来没有玩过这种赌局,他以为会是梭.哈,桥牌之类考验技术与运气的方式,然而这样玩的话就是完全靠运气了。   这跟传统的押大小也有所不同,无法根据别人的选择判断,因为每个人投掷出的点数都不一样,完全杜绝了抄作业的可能性。   “第一局。”   荷官摇动骰子,大厅里安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手上,他的手法非常娴熟,骰子碰撞出来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电影里的赌神光靠听声音就能判断骰子的点数,但是在现实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骰子的质地并不均匀。   顾炤当然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他看见荷官将骰子盒倒叩在铺着黑布的桌子上,这下轮到其他人掷骰子了,顾炤摇晃着骰子盒,心情阴晴不定。   所有人都将骰子盒放下后,押注环节就开始了。   周围所有人的选择都没有什么参考性,顾炤只能自行判断,时间撑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双腿在桌子下面摇晃着,像是在欣赏心上人耍帅的少女。   为了还能有下一局,顾炤只拿出三十枚金币,如果赢了,他就有一百三十枚,如果输了,他还能剩下四十枚。   其他人相继推出筹码,第一局大家都很谨慎,拿出的金币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枚。   就在荷官即将揭开盖子的时候,大厅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英俊出众的年轻人挽着白色礼服的女人走进来,女人步履款款,摇曳生姿,抹胸的长裙露出诱人的光景,脖颈如天鹅般优雅。   “现在加入游戏还来得及么?”女人开口问荷官。   “当然,”荷官微微一笑,“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您是我们最尊敬的女武神,帕德玛夫人。”   他又看向那名年轻人:“还有勒罗伊少爷。” 第46章第46章   纽约,华尔街。   秦肖带着一份文件走出电梯,办公室里键盘声、电话声、高跟鞋走过的声音此起彼伏,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办公桌与绿植之间,熬了一整夜的“华尔街之狼”们人手一杯咖啡,休息的片刻也不忘分析今天的纳斯达克指数。   “买,全部都买,他们抛多少就买多少,我们差这么几个钱吗?”   西蒙妮·斯塔克小姐身穿Lanvin的新款成衣从秦肖面前路过,高跟鞋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吧嗒作响,表情狠戾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她在秦肖身上扫了一眼,又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让对方放手去干不够公司这边还能再打钱,随即挂断电话,收敛表情,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秦,你是要去楚先生那里吗?”   秦肖点头:“是的。”   “可以帮我带一份文件过去吗?”西蒙妮请求道。   秦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西蒙妮委婉地提示道:“今天楚先生的心情可能会有点不好。”   “我知道,”秦肖微微一笑,“谢谢提醒。”   对于西蒙妮这种随便一个电话就是几千万交易的女强人来说,连美股熔断了都可以一边看酸掉牙的肥皂剧一边淡定地指挥下属抛售股票,她本以为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能够夺走她的冷静从容,直到她遇见了现在的顶头上司,莱利斯·楚,那个只要存在于地球上上就能引发群体焦虑的可怕男人。   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公司里所有人见了他就像踢坏邻居家玻璃窗的小孩见到家长一样,但总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这位新上任没多久的总裁助理。   秦肖接过西蒙妮递来的文件,如往常一样走向楚先生的办公室。   他推门而入时,莱利斯正一边听智能助手播放早间新闻一边看报纸,面前的电子屏幕上还显示着股市的开票走向,让人很难判断出他的注意力究竟放在哪里。   秦肖将两份文件都放在他面前。   “帕德玛夫人申请调动的资金已经全部汇入她的账户中,”秦肖说,“楚少爷输掉的那笔钱流向也查清楚了,一共十八亿美元,分成四十五分汇入九个不同的银行,每个账户的开户人都不一样,暂时还无法判断最终受益人是谁,不过其中二十个账户与印度那名富豪的交易账户是重合的,可以判定背后是同一组织。”   莱利斯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放下报纸向后靠去,抬起头:“我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绕过我们给其他人发邀请函的?”   直到两个小时之前,瓦尔哈拉对福尔图娜号上的赌局都是完全不知情的,帕德玛夫人进入赌场后才发现船上居然有这么多熟人,要知道他们的情报一直都是最出色的,只要与诺亚人相关的事件,无论大小,基本都在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这次是有人绕过瓦尔哈拉的情报网,给其他人传递有关那个“终极大奖”的信息,从而引诱他人登船。   “这个目前还不清楚,”秦肖摇头,“对方的动机目前为止也都是未知数,根据帕德玛夫人给出的名单,赌局的参与者大多都是诺亚人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莱利斯目光深沉:“要么是陷阱,要么就是这些人手里掌握着他们想要的某种东西。”   “我们要往船上派增员吗?”秦肖询问。   “暂时不用,”莱利斯说,“福尔图娜号上的已经是最优秀的猎手,如果他们都应付不了,派再多人过去也没用。”   无论对方在打什么主意,这次明显是有所准备,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   他们的目的是我。   现在顾炤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场确定“上帝是否存在”的游戏就是要把他从这些人里筛选出来,或者说,从一开始所谓的赌局就是为他而准备的。   而策划这一切的人,应该也和引诱他登上这艘船的魔术师脱不开关系。   最关键的是,他们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会陪他们玩下去。   他们确实很聪明,顾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即使知道这是陷阱他也必须走下去。   因为那截手指属于他老爹的。   “你觉得该押什么?”顾炤询问时间的意见。   时间笑了笑:“我的运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问你,”顾炤耸肩,“只要和你的选择不一样,赢的机率应该就会大一点。”   时间:“……”   “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时间说,“这种游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无论犹豫多久结果都只有一种,纯粹靠运气而已。”   “那好。”   顾炤将全部的筹码推出去,斩钉截铁道:“我押大。”   他的举动震惊了还在游戏中的所有人,再此之前除了帕德玛夫人和楚辛燃之外还没有谁这么大胆,不过很快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现在游戏只剩下最后五轮,以现在每个人手上的筹码,达到那个数字是非常不容易的,更重要的是,只要有人先达到目标,无论还剩下几轮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目前领先的帕德玛夫人有64枚金币,按照她每一局都全盘托出的风格,顶多两轮过后她就会拿下胜利。   顾炤的举动无疑是让每个人都比之前更加紧张,有人甚至咬咬牙,跟上他们的节奏,也将自己手上的筹码全部押了出去。   在数道灼热的目光下,荷官揭晓了第六轮的参照。   四和五,一共九点。   帕德玛夫人是六点,顾炤则是十一点。   他们两人再一次获得胜利,其他人却没有如此好运,卡佩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上一轮她并没有将全部的筹码都押上去,扣除完另一半后她手上还有剩余,不过数目并不多,此时要翻盘已经非常困难。   但她并没有放弃,仍然选择进入下一轮,此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帕德玛夫人忽然站了起来。   “我退出。”   荷官惊讶地看着她:“您确定么?现在您的筹码是128,只要再赢一轮就能获得我们的终极大奖。”   帕德玛夫人说:“抱歉,我对它并没有兴趣。”   她扫了一眼面前堆积的金币,笑着说:“今晚我赢了一百多个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无论在谁面前这都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它可以是一个小国家一整年的财政支出,也可以是福布斯排行榜上某位富豪一生的积蓄,而她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获得了数额如此巨大的金额,已经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更何况,”帕德玛夫人摊开手掌,一枚金币躺在她手心,“幸运女神已经不站在我这边了。”   这枚金币在场所有人都认识,它和这些筹码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图案,在别人眼里它或许就是筹码中的一枚而已,但在顾炤眼中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他看见金币上幸运女神手上的方向舵正在往逆时针方向飞速转动。   这才是真正的幸运女神币!   顾炤记得沈时年说过,他曾经拿到过的那枚金币是帕德玛夫人的私人藏品,那么他在归还金币之后,金币当然也会回到她手中。   “又见面啦。”   女孩坐在赌桌边缘,长发与头巾一同铺在桌面上,罗马式的长袍自然垂落,她晃着脚丫,脚踝上的饰品叮当作响。   她是突然出现的,就在帕德玛夫人亮出那枚金币之后。   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就像别人看不见金币上的方向舵在转动一样,包括帕德玛夫人在内的所有人中只有顾炤一个人能看见她。   帕德玛夫人虽然退出了赌局,却并没有从大厅里离开,现在游戏继续,荷官摇动骰子。   所有人都看向顾炤,现在他是在场唯一的连胜者,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巨大的压力,因为现在他的金币也是最多的,足足有五百六十枚。   顾炤心脏狂跳不止,但他还是抱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态,又将手里五百多枚金币全部押出去,游戏玩到现在,是大还是小已经无所谓了,在他面前其实并没有什么输赢,有的只有早就已经注定了的命运而已。   “你放心,”幸运女神对他微笑,“无论如何你都是赢家。”   第七局结果揭晓。   “恭喜你,”帕德玛夫人看着他,“只差最后一步了。”   “这不可能……”卡佩夫人瞪大眼睛,盯着顾炤面前的骰子,她涨红了脸,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旁边的侍从赶紧又将药片递过去,她却忽然打碎了水杯,惊呼道,“不可能!为什么是他!”   大厅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质疑赌局的公平性,甚至提出要检查顾炤的骰子。   连续七局都押对了,这该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做到?   卡佩夫人剧烈地咳嗽着,目光还死死瞪着顾炤,眼里满是不甘心,她几乎不能呼吸,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她的命不算什么,她可以死,但是她唯一的孙子不可以!他才出生几个月,还那么小,只要有那样东西,只要有那样东西他就可以……   “冷静一点,亲爱的。”   女人的影子投在她身上,细腻白皙的手托起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捏着药片,直接塞进她嘴里。   帕德玛夫人随即含下一口水,毫不客气地吻下来,饱满柔软的唇瓣贴在她干瘪的嘴唇上,轻轻将水渡过去。   卡佩夫人瞪大双眼,眼角的皱纹都在这一刻撑平了,她挣扎着,却完全抵不过对方强硬的力气。   年轻美貌的女子霸道又温柔地吻着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这样的画面使得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破坏着似乎是背德的,又带着些许悲伤的画面。   确认她将药片吞下去后,帕德玛才放开她,眼角微微弯着,抚摸她脸上的皱纹,目光柔软又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顾炤(震惊脸):学到了!   —   这一章写得很艰难,一边不知道怎么把赌局写得更精彩,一边又在想要不要加上最后一段。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百合,很抱歉文案也没有排雷,不过大家放心这两个人的故事只是一笔带过而已,并不会详细写,对主线也没有什么影响,这个剧情只是为了让帕德玛的形象看起来更立体一点。   现在可以公布昨天那个问题的结果了,她是咸丰年间出生的,到现在差不多一百七十年。为什么要突出她的形象呢……因为我要发刀了_(:з」∠)_   对不起!!!   — 第47章第47章   卡佩夫人缓过劲儿来,神色冷傲地推开帕德玛的手,所有人都回过神,目光却仍然在两人之间逗留。   帕德玛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卡佩夫人,您确定还要继续游戏么?”荷官问道。   卡佩夫人抬起下巴:“当然,我从来没有说过要退出。”   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泛出些许银光,她的神色高傲而坚毅,从脸庞的轮廓可以看出她年轻时该有多么美丽。   “她很迷人,”帕德玛靠近顾炤,用极低的声音说,“是不是?”   顾炤点头,问道:“你认识她很久了?”   “有几十年了。”   顾炤试探着说:“你……看起来很年轻。”   帕德玛笑而不语。   “既然这样,我们的游戏应该继续了。”荷官提醒大家回到正题,再次拿起骰子盒。   “祝你好运。”帕德玛说。   还差最后一轮。   幸运女神仍旧坐在桌子上,身上的黄金饰品熠熠生辉,眼睛如琉璃般通透,正对着顾炤微笑。   顾炤拿起自己的骰子盒时,幸运女神忽然凑上来,在盒子上轻轻一吻,随即消失不见。   既然这已经是注定了的命运,顾炤不再犹豫,将手里的硬币全部押出去,可就在这个时候,枪声从大厅的某个角落响起,一枚黄铜色的子弹穿破空气,突破一切阻碍朝他袭来。   时间反应迅速,立即起身挡在顾炤面前,原本瞄准顾炤额头的子弹穿过他的后颈,在他的喉管里爆炸。   他吐出一大片血花,喷溅在顾炤头顶。   原本恭敬地站在赌桌旁的侍者纷纷拿出武器,大厅里有人失声尖叫,灯光霎时熄灭,随后又是几声枪响,时间拼尽全力抱在顾炤身上,他发出不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捏着顾炤的肩膀。   在灯光熄灭之前,顾炤看见了他的口型,他要说的是“快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炤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抱起时间,朝荷官所在的位置冲去,那个东西他必须得拿到!   凭借着记忆,他来到那个玻璃展柜旁边,展柜里的灯光是独立的,并没有被切断,那截手指静静躺在黑色的托盘上,表面似乎裹着一层蜜蜡。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展柜,刚好此时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猛地一拉,顾炤没能稳住身体,直接向后倒去。   他倒在地上之后才发现,那个人是卡佩夫人,她已经把展柜砸开了,双手在胸前合拢,作出一个虔诚的祈祷姿势,然后伸出手去触碰里面的东西。   接下来这一幕是顾炤从未想过的,卡佩夫人的手从伸进展柜开始就像是遇见高温的蜡烛一样开始融化,表面干瘪的皮肤脱落下来,鲜血还没来得及滴落就已经蒸发殆尽,里面的骨肉也在慢慢消失。   在她接触到那截手指之前,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是那名荷官。   “没用的,”荷官说,“你不是它所选择的人。”   荷官抬起头,朝顾炤看过来,目光阴冷中带着几分狂热。   “你先带他走。”荷官继续说。   顾炤意识到他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紧接着,原本被他抱着的时间反手压制住他,在展示柜发出的微光中他看见这人脖子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连子弹都排出体外。   他扼制住顾炤的双手,顾炤挣扎着,恍惚间看见一把刀出现在荷官头顶,荷官猛地抬头,只见帕德玛凌空跃起,拿着刀直朝他劈来。   荷官闪躲不及,整个肩膀都被切下来,平整的横切面泵发出大片鲜血,一只手臂就这样落在地上。   荷官失去反抗能力,被帕德玛一脚踢倒,卡佩夫人趁这个空隙将展柜里的手指取了出来,她神色疯狂,丝毫不顾融化得只剩半截的手掌。   帕德玛想将手指夺回,却迟了一步,卡佩夫人将手指吞进口中,血色的烟雾从她嘴里冒出,她双目圆睁,瞳孔快要瞪出似的,表情开始扭曲,四肢也开始扭动起来。   她硬生生将那截手指吞了下去!   帕德玛捏住她的脖颈,将手伸进她嘴里,想要把那截手指掏出来,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卡佩夫人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她的眼珠停止转动,苍老的皮肤凝结变得坚硬,头发如枯草般全部掉落。   她像是石像一般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紧接着表皮皲裂开,那层东西很快就脱落了。   质地坚硬,却异常轻薄,那是她自己的皮肤。   顾炤惊讶地盯着她,看着表面那层东西脱落后露出白皙娇嫩的皮肤,她的头皮上长出新的头发,一点一点变长,金黄色的卷发很快就铺了一地。   她的脸上不再堆满皱纹,娇嫩的皮肤偷着些许红晕,她紧促地呼吸着,美丽的脸庞纯真而诱人,湛蓝色的眼瞳也不再干瘪,在眼泪的作用下显得莹润动人。   帕德玛没有说错,她年轻的时候确实是美人,岁月究竟是该有多无情才舍得把她的美丽带走。   就在帕德玛对她的变化发愣的时候,灯光又亮起来了,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猎手们将他们围在中间,每个人都戒备森严。   顾炤发现他们当中有人拿着枪,便猜测到刚才那枚要取他性命的子弹就是这些人发射的。   大厅里一片狼藉,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宾客们纷纷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看上去非常狼狈,地上甚至还躺着几具尸体,全部都是与猎手们发起争斗的侍者。   楚辛燃拿着一把M4A1,枪口指着顾炤的额头。   时间抬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液,冷笑着对顾炤说:“他们想杀了你,怎么办呢?”   顾炤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猎手们的目标,他本以为对他图谋不轨的只有时间和这场赌局的发起人。   “你有办法吗?”顾炤问。   “当然有,”时间将脸凑过去,“你亲我一下,我就带你走。” 第48章第48章   这里很奇怪,和游轮上绝大多数地方都不一样,木制的地板散发着霉菌味,整个房间就只有书桌上的台灯发出光亮,顾炤借着微光打量四周,发现墙上贴着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边角卷起来,一些地方还做了标记。   他根据地图上模糊不清的轮廓作出判断,这是……地中海?   左边是西班牙,右边是土耳其,中间突出的是意大利,罗马,威尼斯,翡冷翠三个地方都被红色的笔迹圈了起来,下方埃及领土上红圈更为密集,一直延伸至美索不达米亚高原。   “这是什么地方?”顾炤问。   那张黑布盖下来之后,他眼前先是一片漆黑,随即便到了这个地方,时间的能力与空间相关,所以刚才一定是带着他瞬间移动了。   “这里是‘心脏’,”时间说,“这艘游轮的心脏。”   “我们还在游轮上?”   时间点头:“是的,我们离海岸线已经好几百英里了,我的能力还达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心脏是什么意思?”顾炤接着问。   “先不急,等下告诉你,”时间笑了笑,背对着顾炤,回头道,“能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他穿的那条裙子的拉链在背后,他自己动手是有点不太方便,顾炤帮了他一个小忙,拉链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非常清晰。   时间后背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蜜蜡色,肩胛骨光滑平整,暗青色的纹身平铺在上面,蛇鳞像是在发光一样。   在此之前顾炤从未见过他的纹身,此时不免诧异,这条蛇从他的后腰弯曲缠绕至肩膀,纹路非常清晰,蜿蜒的线条甚至有几分妖致。   时间将裙子脱下来,在顾炤面前大方地展露躯体,他从一旁的衣柜里拿出一件日式浴袍,随意披在身上,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胸膛裸·露在空气中,锁骨下方的蛇头吐露出猩红的信子,眼睛里竖着的瞳孔平添几分诡异。   房间里有书桌,有衣柜,还有一张床,这里也许是他的卧室,顾炤想,在这种环境下睡觉,难道不会发霉吗?   时间却习以为常,熟练地拿出茶叶和茶具,给顾炤沏上一杯茶,邀请他坐下。   两人隔着书桌对坐。   “你想要知道什么,”时间说,“一个一个来,我都可以告诉你。”   顾炤心中的疑问太多了,此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于是看着他的面具说:“可以把它摘下来吗?”   “一开始就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时间语气无奈,手还是覆在了面具上,轻轻揭开。   顾炤呼吸凝滞。   其实从他露出的半张脸看,他和沈时年的面孔就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只不过他的五官更加阴柔一些,结合他的年龄来看,大概和沈时年高中时差不多。   他本来应该拥有一副很好看的面容,眼睛周围的图案却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这些图案像是某些原始部落的图腾,又像是小孩的随意乱画,粗细不一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像是几十条蛇相互缠绕交尾。   顾炤没有密集恐惧症,看见这一幕仍然头皮发麻,他终于理解了对方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比起戴面具来说,这张脸在旁人看来肯定更为奇怪。   “很丑吗?”时间问他。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我就知道,”时间沮丧道,“我没有哥哥好看,所以你喜欢他,不喜欢我。”   “这是什么逻辑?”顾炤说,“你没摘面具前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啊。”   听完这句话时间更难过了:“所以不管我长什么样,你都不喜欢我咯?”   “既然这样的话,第二个问题,”顾炤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我?”   时间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你是神。”   “那你为什么不去喜欢我爸?”顾炤追问,“按照你的逻辑,他才是真正的神吧?”   “但是他已经陨落了。”   顾炤一愣,缓慢道:“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从人类的视角来说,他确实已经死了,但是他毕竟是高级生物,没准死亡只是他通往另一个维度的方式而已,谁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世界上。”   顾炤皱眉:“那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时间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第49章(捉虫)   顾炤靠在椅子上,略显疲惫地说:“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老爹还有这么大能耐。”   “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样的?”时间问。   顾炤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顾沉的脸,他总是穿花里胡哨的衣服,脸上的表情也总是没个正经……唯一正经的时候是他握着方向盘在赛车场里飞驰,只有高速摄像头才能抓拍得到。   他活了那么久,汽车发明出来也不过两百年而已,在此之前他会有什么样的爱好呢?会是赛马么?   顾炤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老爹总是来接他,每天放学都能看见戴着墨镜的男人靠在最骚包的车上等他,老师家长和同学的注意力都被那个人夺走了。   同学总是对顾炤说“你老爸真酷”,顾炤表面哼哼唧唧说他哪里酷了,心里其实对他崇拜得不行,心想自己长大以后也要像他一样成为人群焦点。   顾炤不知道他老爹别的方面行不行,反正他在父亲这个职位上肯定是称职的,而且很少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有什么比让儿子崇拜他更值得自豪的事呢?   于是顾炤回答道:“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时间不解地看着他。   顾炤缓缓道:“就是让我觉得长大以后可以成为他那样的人,即使在别人眼里他虚有其表除了泡妞玩车之外就没什么能耐。”   “那他确实是个好父亲,”时间双眸微敛,“我就不想成为我父亲那种人,哥哥应该也不想。”   顾炤虽然对沈时年的家庭状况很好奇,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搞清楚:“所以你说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时间回过神,继续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有关神的一切信息其实都是基于想象的,除非亲自去问你父亲,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世上了。不过我们可以他的死亡推测出,神这种高级生物也是有生命界限的,而且在存在某种衰败周期。”   顾炤认真听着,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每一个字。   “我想,这种周期应该连他自己也无法对抗,”或许是怕顾炤听不懂,时间又提出一个问题,“你知道瓦尔哈拉为什么要猎杀实验体么?”   “因为实验体的状态都不稳定,容易崩溃,然后造成灾难……”   时间笑了:“是不是很熟悉?”   顾炤皱眉,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   “对,”时间点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科学实验后遗症,而是基因越趋近于神,某些方面就和神越相似,所谓崩溃可能只是神幼年时的一种状态而已。你想想,为什么高级生物会来到地球,把自己的基因放在地球人身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顾炤瞪大眼睛,震惊得无可复加。   “……这是一场实验。”他呢喃道。   “对!这其实就是外星人的实验而已,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将基因散播到地球人身上,而是想通过地球人培育出让他们摆脱衰败周期的基因。”   “这样说的话,我们岂不是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顾炤眉头紧锁。   时间盯着顾炤的眼睛,轻声道:“所以我才说,神夺走了人类的未来。”   人类繁衍后代,发展文明,用几千年的时间推动历史进程,实际上就是自我催熟的韭菜,等着所谓的“神明”来收割?   “而且可以确定的是,宇宙中不止人类一个样本,还有其他星球生物也和我们有着同样的命运,”时间继续说,“你的父亲,那位从文明开端就一直伴随人类成长的神明,就是一名观测者,他的目的大概是记录人类进化的状态,以及等时机成熟后就召唤他的同伴再临地球。”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很多信息顾炤都很难消化,特别是关于他老爹的,这里面每一个字都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但是,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他还是犯了一个错误。”   时间用极其复杂的神色看着顾炤,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述说什么古老的故事:“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并且在地球留下了自己的后代,从此以后他的命运就和地球人联系在一起,再也不能高高在上,无情地看待人类生命逝去。”   “……”   顾炤感觉胸腔里堵了什么东西,很不舒服,他本以为老爹的死亡已经是那个男人带给他最大的痛苦了,却没想到连那时的痛苦都是男人极力维护的“美好结局”。   “他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   “不要再说了,”顾炤摁着太阳穴,闭上眼睛,深呼吸,“让我缓一缓。”   时间果然没有再说下去。   在这艘藏在游轮中心的古老货船里,昏暗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隔了很久以后,时间才开口,对顾炤说:“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起码他直到死都还在爱你。”   *   浓黑的夜空与海水相连,雷电劈开云层,紫色的电光转瞬即逝,狂风与海水一起翻涌,大雨挥洒而下。   庞大的船身在风浪中仍然能保持平稳,如同海上巨妖,每一间船舱的灯光都像是怪物的眼睛。   观光平台上空旷寂寥,强劲的风混杂着雨水灌入他的衣服,衣摆狂傲不羁地翻扬,深色的头发也同样躁动不安,只有面容如寒冰般冷寂。   白玉一般的面庞被雨水无情浇灌,水珠一粒又一粒地滚下,没入衣领,浸润在颜色单调的布料里。   一把伞举过他的头顶。   沈时年没有偏离目光,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看风景?”帕德玛问道。   沈时年沉默着,没有回答。 第50章第50章   “乘客们你们好,由于突发暴风雨,船只震荡剧烈,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各位待在客房里不要随意走动,如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游轮工作人员。”   播音员的声音循环往复地播放着,一男一女挽着手穿过走廊,女人靠在男人肩膀上,嘟囔着抱怨:“搞什么嘛,好不容易坐一次游轮,居然遇上这种事。”   男人安慰她:“没办法,海上的天气太难说了,你要是喜欢我们下次还可以来。”   “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女人垂头丧气。   男人偏过头,轻轻弹了她的额头,可就在他抬头的时候,宠溺的神色忽然凝固住了,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地方。   “怎么了?”女人问他。   “那里……”男人指了指她身旁那扇门,“是什么东西?”   女人转过头去看,发现那扇门并没有关紧,缝隙出竟然有几根手指,像是有什么人扶在门上一样,奇怪的是那个人并没有把门推开也没有关上,只是把手放在那里而已。   这一幕乍一看还行,看久了就有点渗人,女人抖了抖肩膀,推着男朋友的肩膀,说道:“别看了……我们快走吧。”   男人也觉得有点奇怪,他虽然好奇,却抵不过女友的催促,于是继续向前走,回头看了两次就没管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   两人身后。   一只明显娇小许多的手也从门缝中伸出来,一根一根地将那只手的手指扳开。   等所有手指都被扳开之后,这只手整个掉落在地面上,在地上滚了半圈,鲜血涂抹在地面上。   没过多久,另一只手又伸出来了一点,把那只手捡了回去。   门“嘭”地一声关上。   门里面,靠近门边的地毯有挣扎过的痕迹,少女踩在完全融合在一起的血肉里,她光着脚,走向浴室,在地板上留下红色的脚印,刚才那只手被随意扔在一边。   浴室里放着热水,热气蒸腾而上,浴缸里早就已经满了,水哗啦啦往下流,地板上都有积水。   她踩进去,脚上的血液在水里化开,绽放出一片又一片的红色花朵。   她脱下衣服,进入浴缸,曾经因为沉浸在腐蚀液里而无法愈合的伤口现在已经完全合拢,胸前的皮肤光洁平整,浸没在温热的水里。   她往下滑,完全躺在浴缸底下,头□□起来。   这种被水包裹的感觉似乎又让她回到了那个玻璃罐里,只不过这些液体并不会给她带来疼痛,反而很舒服。   但是这样的安宁并不能维持多久。   水面下,少女猛然睁开眼睛,突然起身。   “咚咚咚。”   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这间客房的主人已经化为门口的那摊肉泥了,不应该还有别人才对。   “打扰一下,”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在洗澡吗?”   少女皱起眉头,左手伸出水面,水在她手上凝结,变为锋利的冰棱。   “我现在进去可能有点不太礼貌,所以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一下么?”男人小心地询问。   少女跃出浴缸,一把扯过浴袍披在身上,然后踢开浴室的门。   男人站在门口,对着她微笑,举起双手,和气道:“先别动手,我们聊聊怎么样?”   “是你。”少女的眉毛死死拧在一起,盯着她,表情带着一丝狠厉。   “好久不见。”男人说道。   少女打量着他,冷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男人说,“毕竟我也救过你一命。”   少女冷笑:“你很有自信,古藤医生。”   “我现在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左修说,“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时小姐怎么样?”   “随便。”她丢掉手中的冰棱,与左修擦肩而过,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雨水敲打着玻璃,汹涌翻滚的海面都隐藏在黑夜里,远处的电光穿透乌云,天空时明时暗。   左修在她面前坐下。   她浴袍下光.裸的腿交叠翘起,头发还是湿润的,水珠不断滚落,她却丝毫不在乎,对着左修说道:“你是来带我回去的么?”   “不是,”左修摇头,“您已经无需再待在牢笼里,该轮到我们向世界复仇了。”   她抬起下巴,冷道:“我们?”   左修低下头:“无意冒犯,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是站在统一阵营的。”   “这就是你的计划?”少女说,“你把我囚禁在腐蚀液里,让我忍受这么多年的痛苦,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复仇?” 第51章第51章   鲜血从椅子上滴落下来,汇成细小的水流,缓缓流淌在地板上,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没来得及收拾,屋子里还散着饭菜的香气。   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小孩表情还停留在最惊恐的时刻,五官扭曲,眼珠瞪出,嘴里塞着的东西将叫喊都堵塞在喉咙里。   顾炤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空气撑破血管,血肉沸腾起来,拥挤着突破表皮,女人小心翼翼地挡在他身侧,防止从他身体里爆出来的东西弄脏了墙壁。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小孩就变成的这幅模样,女人的能力很非常恐怖,手段也极其残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既然会把小孩带回来,就说明小巷里发生的一切也许她都看在眼里。   这个“礼物”过于惊悚,眼前的画面就算是放在恐怖片里面都得打上马赛克,顾炤一阵反胃,时间却表现得很淡然,而沈时年那边已经放下了筷子,说了句“我去洗碗”就收拾盘子走进厨房。   “宝宝,过来,”女人朝时间招手,“帮妈妈一个忙。”   时间离开餐桌,来到椅子前。   “他今天抢你什么东西了?”女人笑眯眯地问。   “棒棒糖。”时间回答。   “什么味道的呀?”女人将手伸进小孩的腹部。   “草莓。”   女人手腕翻滚,好像在里面找着什么,好一会儿过后,她果然拿出一样东西,手掌缓缓摊开,露出半粒糖。   “是这个么?”女人问道。   时间点头,女人便想把手里的半颗糖再交给他,说道:“别人抢了你什么东西,你都要拿回来,妈妈不允许你受委屈。”   那颗糖被递到时间嘴边时,顾炤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彻底宣布爆炸,如果这一幕出现在电影里或许他只是觉得有点恶心而已,但是这是时间的回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就在这个时候,厨房传来响动,有什么东西碎在了地上,女人连忙进去看。   顾炤只听得见厨房里传来“没关系,我来收拾”这样的声音,不一会儿沈时年就从厨房里出来了,他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走过时间身边的时候把女人塞进时间手里的糖拿走,然后牵着他走进卫生间。   沈时年关了门,把那半粒糖扔进马桶里冲掉,然后接了一盆热水,给时间洗手。   他洗得很仔细,连指甲缝里都不肯放过,时间乖巧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晚上,他们两个在一间卧室里睡觉,女人给他们一个人一个晚安吻,然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等她走后,沈时年打开小台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书。   这本书封面破破烂烂,封面是德文,顾炤很快就猜出这就是神父送给他的那本圣经。   沈时年打开窗户,坐在窗台上。   风灌入卧室,并不冷,反而让人觉得凉爽,时间也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窗台边问他:“哥哥,今天也有星星吗?”   “有,”沈时年点头,“不多,你想看么?”   时间伸出双臂,沈时年很自然地将他抱起来,让他和自己并排着坐。   楼下传来吵闹声,想是夫妻在拌嘴,又像是两个人一起批评孩子,小区里的流浪猫偶尔凄厉地叫一阵。   天空果然没什么星星,但是月光很明亮,但是顾炤不确定沈时年能不能看清书上的字,他低着头,白嫩的小手翻动泛黄的纸张,上面是顾炤读不懂的文字。   时间肯定也看不懂,他就这样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小脚丫晃来晃去,渐渐地就睡着了。   但是顾炤没睡。   他能感觉到沈时年轻柔地抚摸时间的头顶,然后把他抱下去,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动作始终很温柔。   没过多久他也躺下了,把时间搂在怀里,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两个小孩相拥而眠,像两只孤独的小兽。   时间再次睁开眼睛时,顾炤发现他站在校门口,似乎刚放学的样子,周围学生和家长都很多,而且下着大雨,雨声和车笛声交织在一起,十分嘈杂。   他没有淋雨,因为有人给他撑伞,沈时年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举着雨伞,带着他穿过拥挤的人群。   他们并没有走回家的路。   这是……打算翘家了?   顾炤很难想象,这么小两个孩子居然真的有离家出走的勇气,他们带了多少东西?身上有钱没有?   还有他们要到哪里去?该不会真的要去南极吧?   整个城市都被大雨冲刷着,马路上一片雾蒙蒙地,连红绿灯都看不清楚,他们跟着人群过马路,有积水的地面反射出绚烂的霓虹灯,迷离又分乱。   沈时年在公交站台等车,时间小声问他:“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啊?” 第52章第52章   暴雨拍打海面,船只随着海浪摇晃,船舱内空气又沉又闷。   这里大概是存储室的位置,视线很暗,沈时年带着时间偷偷溜进来,躲在一个角落里,上层传来船员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顾炤只能推断出这是一艘偷渡船,至于要去往哪个国家尚且未知,问题是沈时年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这里可以坐船的?   而且他选择的这个位置也非常合适,储存室里有食物和水,两个小孩吃得不多的话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只不过应该每天都有人进来拿东西,他们怎么躲得过去呢?   夜晚的海面非常寒冷,储存室里又很潮湿,时间缩进沈时年怀里,还在瑟瑟发抖,他们穿得太薄了,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暖身子,只能这样依偎在一起。   “哥哥,”时间小声问,“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南极啊?”   沈时年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想睡觉。”   沈时年搂着他说:“你睡吧。”   时间真的是一秒入睡,他眼睛一闭上,顾炤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沈时年微弱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咚咚咚地非常嘈杂,似乎有人在船上奔跑,还有人在惊叫。顾炤感觉沈时年的身体僵硬了,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   忽然,储存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人匆忙地跑进来,进来以后就把门死死关上,还在把什么东西往门边挪,好像是要把门堵住。   时间被关门的声音弄醒了,轻轻地哼了一声,沈时年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好在那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声音。   储藏室里充斥着那个人剧烈而急促的呼吸声,没过多久门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折断,紧接着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断响起。   时间彻底醒了,他说不出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把他的嘴堵住,只能通过货物之间的缝隙往外面看。   那是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死死抵在门口,他惊恐地颤抖着,无助地望着天花板。   顾炤心里警铃大作……那个女人,该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吧?   没过多久,外面的人终于把门推开了,男人大叫起来,发疯似的大喊:“别过来!”   他好像就是刚才在甲板上说话的船长,手里拿着一把枪,有些偷渡船上确实会有这些武器,毕竟干的违法的生意,没准还会遇上海盗。   从门外进来的果然是个女人。   她逆光而立,穿着风衣,披散长发,高跟鞋声音脆响,一步一步靠近,却没先动手,而是扫视着四周。   男人吓坏了,慌乱之中扣动扳机,枪响震耳欲聋,数枚子弹尽数打在女人身上。   女人身上出现好几个弹孔,但她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伤口对于她来说根本就造不成伤害,连血都没流几滴。   但是她却觉得枪声十分吵闹,往男人身上扫了一眼,目光冷如冰川。   瞬息之间,男人的身体像皮球一样鼓胀起来,然后血肉溅开,死状和被绑在椅子上的孩子如出一辙。   她继续在储存室里寻找着,沈时年颤抖不已,尽量控制着呼吸,但是女人还是一步步地靠近。   这是他们的母亲,但是她浑身都是血,犹如修罗恶鬼一般可怖。顾炤能体会沈时年此刻的惊恐,他生活在一个扭曲的家庭里,母亲是杀人魔,父亲看样子也是饱受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他因为是哥哥而要处处保护弟弟,甚至带着弟弟逃离这个家庭。   但他还是个孩子啊,并不是十多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王牌猎手,他当然也会害怕,会对这个女人产生恐惧。   女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宝宝?”她试探着问,“你们在这里么?”   沈时年不敢说话,时间却一边流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很显然女人已经知道他们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回家呢?”她轻声说,“是因为妈妈做的饭不好吃么?”   女人在货箱前面弯下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泪流满面道:“你们知不知道妈妈有多着急?下次不要乱跑了好不好,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妈妈说,妈妈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沈时年无力地松开手,时间的哭声再也掩藏不住,边哭边喊:“妈妈是坏人!”   女人伸出手,将时间抱起来,时间拼命挣扎着,咬她的手腕,她却不管不顾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抚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问道:“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时间眼看挣扎不开,哭得越来越大声,沙哑地喊道:“哥哥说的……哥哥说妈妈是坏人,是魔鬼,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和哥哥一起走!”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卖队友呢!   沈时年从货箱后面站起来,肩膀发抖却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女人看着她,温柔的神情一点一点消退。   就在顾炤以为他要大难临头的时候,女人却将时间放了下来,然后蹲身,抚摸着沈时年的脸颊。   “妈妈让你讨厌了吗?”她问道。   沈时年犹豫很久,摇了摇头。   女人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带弟弟走?”   沈时年凑近她,搂着她的脖子,忽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Ichliebedich。” 第53章第53章   顾炤睁开眼睛。   阴暗的船舱里,时间站在书桌前,面前是一套整套熏香用具,他手里拿着香针,神情认真专注。   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很熟悉,是龙涎香,其中还混入了其他香料,闻起来比之前赌场里的更清爽。   “你醒了?”时间问。   顾炤神色复杂,抬头盯着他。   “后来呢?”顾炤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时间笑了笑,“我上岸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可能是她把我带上去的吧。”   “那……她呢?”   “应该是死了吧,你不知道,超金属这种东西对我们的伤害太大了,她中了那么多枪,应该是活不成了。”   “超金属是什么东西?”   时间将香针整齐地放在一块白布上,端起香炉,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放下。   收拾完工具后,他才转过身跟顾炤解释:“你知道巴别塔么?”   顾炤点头,他在图书馆里看过有关巴别塔的故事。   巴别塔就是通天之塔,人类想利用它来接近天堂,神因此震怒,打乱了人类的肤色和语言,将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从此人与人之间就有了隔阂,人类再也无法团结一心。   “诺亚人一般把那个地方叫作‘塔’,它是一个研究机构,历史大概有两百年,嘉安集团有一部分研究院就是从塔里出来的,当然,它和嘉安集团一样都是覆灭在瓦尔哈拉手里。”   时间来到顾炤身边,继续说:“比起塔来说,安九权的研究都只是入门级别的,塔掌握着人类最尖端的科技,无论是在生物、化学还是电子工程学,他们都是超前领先的。超金属就是他们的研究成果,是一种专门针对诺亚人的武器原料,数量极其有限,塔覆灭之后就再也没有谁能复刻出来。”   果然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强大如诺亚人也不例外。   顾炤本来还想问些什么,时间却又开口了,他轻飘飘地说:“她也是在巴别塔出生的。”   “她?”顾炤不确定他说的是谁。   “我的母亲,她的名字是时佳人,在巴别塔的档案里她还有个编号是Z597。”   关于时间的母亲是实验体这件事顾炤并不意外,从他所看到的画面就能判断出那个女人的状况非常趋近于“崩溃体”,但是莫名其妙的,时间亲口说出这句话就会让他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一样。   不得不说这就是命运,时佳人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她不可能过得和正常人一样,她对这个世界的憎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像她那样的人,根本无法与普通人产生共情,在她眼里杀人和普通人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她还有一个妹妹,编号是Z598,本来可以让你见她一面的,但是出了点意外,她失踪了。”   顾炤皱眉:“她在游轮上?”   时间歪着脑袋,微眯起眼睛:“不过现在应该有人已经找到她了吧。”   那样的人在游轮上,保不齐会出什么问题,顾炤想起佟念和景莹莹他们,忽然担心起来。   “游轮上有好几千人。”他寒声道。   “我知道,”时间笑着,“他们很幸运,不是谁都有机会见证神的诞生。”   “他们……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时间点头。   顾炤盯着他:“你果然是个疯子。”   他站起身,朝船舱门口走去,时间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你哥,”顾炤烦躁地撩着头发,“我跟你没话说。”   “你不能出去,”时间并没有阻拦他,而是试图跟他讲道理,“现在你也是他们的目标,而且就算你找到了哥哥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会帮你么?”   顾炤回头看他:“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   “由始至终我都不是和你一伙的,你想做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时间做出受伤的表情:“我以为你会帮我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顾炤说,“因为同情你么?这艘船上哪个人不需要同情?”   “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有牺牲者,历史就是这样,你是要创造历史的人,必须习惯这一点。”   顾炤叹气:“所以我才跟你没话聊。”   他破门而出,外面确实是一艘船的模样,抬眼就能看见古老的船帆,每一块木头都有几百年的历史。   存放这艘古船的空间很大,和他白天去过的展览室差不多,存放着不少宝贝。   瓷器,水墨画,还有些丝绸的衣服,玉器玛瑙的摆件,甚至是黄金打造的钟表,俨然又是一间博物馆。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摆在中央位置的棺椁,足足有四五米长,金丝楠木光泽沉稳,上面的图案是颜色各异的玉片镶成的,顾炤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仔细观察着那些图案。   祥云中有几只不知名的神鸟翱翔,下面是连绵的山脉和各种走兽,万物欣欣向荣,中间一颗巨树穿云至上,茂密非常,树冠左边是太阳,右边是月亮,中间似乎有个人的样子。   这副图案顾炤总觉得熟悉。   顾炤伸出手,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棺椁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它很漂亮,对不对?”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收回手,转过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嗨,”狄安娜对他微笑,“好久不见。”   顾炤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随即警觉起来,狄安娜是瓦尔哈拉的猎手,而他刚刚才从其他猎手的枪下逃脱,眼前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妙……可是看她的神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样子。   狄安娜眨眨眼睛:“因为我是二五仔咯。”   顾炤:“……”   “你是卧底?”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头一次看见当二五仔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瓦尔哈拉里还能混进去卧底吗?   狄安娜走到棺椁前,露出敬畏的神色,缓缓说:“比起外面的东西,它们才是这艘船上最珍贵的宝物。”   顾炤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东西每一件都是如此精美,哪怕是郑和下西洋带的东西都少有这样贵重的,让人很难不往别的地方猜想。   狄安娜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这些都是神的陪葬品。”   顾炤说:“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死。”   狄安娜朝他挑眉:“看来,他已经告诉你很多事了。”   但是里面的人确实并没有死,他以这样的方式远渡重洋,一定是有一个目的地,却没想到半途货船被人劫持,所以才引发了那场带走几十万人生命的恐怖灾难。   那个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呢?   顾炤是从时间那里得知一部分故事,但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还差得很远,关于他老爹和他自己身上的谜题还有很多,就像那个未知的目的地,自己为什么活了二十年都还只是个普通人,还有他老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自杀的,以及这些人又是如何得到他的遗体。   越是这么想下去,他越发觉得前路迷茫,时间其实说得很对,他现在面临的是那个神秘又强大的审判者组织,有很大的可能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即使找到了沈时年又能怎样呢?就算沈时年愿意帮他,他们两个人又该如何对抗那么多敌意呢?   命运这种东西,就算是他老爹那样强大的存在也无法反抗,更何况是他。   “你在想什么?”狄安娜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于是问道。   顾炤苦笑着:“我好像无路可走了。”   狄安娜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加入我们吧!你看这么多宝贝就知道了,我们待遇很好的,五险一金都有,工作时间还灵活,绝不压榨实习生!”   “……”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当二五仔的?”   “当然不是,”狄安娜眯起眼睛,“我只是和他们有同样的理想而已。”   “你们的理想就是毁灭世界?”   “是创造新世界。”   顾炤愣了一下:“新世界?”   “有神存在的世界,”狄安娜轻声说,“神主宰新的秩序,所有人都会摒弃过去。”   她缓缓朝顾炤靠近:“对于我们来说,你很重要,因为你离神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有谁能够主宰新世界,那么一定会是你。”   顾炤牵起嘴角:“所以你们是在招bss?”   “可以这么说,”狄安娜微笑着,“只要你成为神,我们就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但是我拒绝,”顾炤退后一步,“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职业拳手,然后谈个恋爱什么的,至于当神什么的完全提不起兴趣啊。”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狄安娜歪着头。   顾炤浑身紧绷,他早就察觉到了危险,这个女人和时间不一样,绝对不是可以好好说话的那种。   果然,下一刻她就抬手朝顾炤袭来,顾炤瞬间后退躲过。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过招,狄安娜保持着她激进的风格,身手还是那样迅速,顾炤之前在她面前败过,但这一次他的经验更加丰富,都是在木雨的力场里磨砺出来的效果。   狄安娜这次并不能占据明显的优势,她的每一击都被顾炤轻松化解,顾炤的出招比之前更狠,更迅速,每次躲避后都能找到更加刁钻的角度进攻。   狄安娜重重地挨了他一脚,后退好几步,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冷笑道:“我小瞧你了。”   “你都把我吹得那么高了还敢小瞧我,心还挺大。”   “在没有成为神之前,你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并不是谁都像那个人一样魔怔。”   那个人应该指的时间。   时间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顾炤懒得去追究,现在他最要紧的是怎么摆脱这个女人。   狄安娜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顾炤警惕地盯着她,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凭空消失了。   顾炤知道她似乎有着类似隐身的能力,并没有因此慌神,却深知此时不能大意,他朝四周挥拳,警戒着自己防御薄弱的地方。   “在这里哦。”狄安娜出现在他左侧。   顾炤立即向左边踢过去,但是还没能接触到她,她就再一次消失。   “太慢了。”狄娜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顾炤立即转身格挡,但这次他并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紧接着侧脖颈传来异样的感觉,他转眼一扫,发现狄安娜拿着注射剂的手正横在他脖子上。   针管刺入皮肤,透明的液体瞬间注射进他体内,顾炤青筋直冒,剧烈地喘息着,两眼间一片昏黑,刹那间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_(:з」∠)_太卡了,还是只更了这么点,明天一定加更 第54章(一更)   “各位乘客你们好,现在插播一条紧急通知,由于游轮故障我们将立即安排各位转移至别的船只,请大家收拾好行李,注意带上贵重物品,按照广播通知有序撤离。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抱歉。”   轮回播放的广播惊扰了整个早晨,窗外朝阳穿云而过,尽情挥洒而下,风雨后的海面尤为平静,不知名的海鸟斜飞而过。   女孩在晨光中舒展身体,她光脚站在地上,撩拨着乱糟糟的长发,身边放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各种东西乱堆着,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门铃响了,她穿过凌乱的地板去开门。“这么快啊……”她刚说出口,忽然愣住,“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收拾好东西没有,”佟念说,“你男朋友呢?”   “他拿早餐去了。”景莹莹彻底将门打开,让佟念进来。   “太不巧了,”佟念提起手里的东西,“我也给你带了早餐。”   “你不去看看你的小学妹,过来找我干什么?”景莹莹边说边往屋里走,坐回沙发上。   佟念把门关上,靠在门边,对她笑着:“我刚从她那里出来。”   “那你吃过了吗?”   “吃了点儿,”佟念走过来,把早餐摆在桌上,在景莹莹身边坐下,“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吃太多,所以又来你这儿了。”   景莹莹轻轻哼了一声,扫了一眼他带来的丰盛早餐,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沈时年为什么会在这里?”   “先别急,”佟念拿了个羊角面包往嘴里塞,“我吃点儿东西,慢慢告诉你。”   “饿死鬼投胎。”景莹莹虽然埋汰着他,看着他胃口这么好还是挺顺眼的,忍不住也吃了起来。   “人不吃饭就会死,”佟念笑着,“就算是死也得吃饱了再去。”   景莹莹皱起秀气的眉:“什么死不死的?就你乌鸦嘴,快把嘴巴闭上!”   佟念看着她说:“你还没门吧今天?”   “没有,怎么了?”   “那你是不知道外面有多乱,”佟念翘起二郎腿,“广播你总该听见了吧?他们都说船要沉了,抢着要下船,但是现在只有两艘渔船过来了,根本带不走那么多人,没挤上去的都在拿手机录遗言呢。”   “瞎操心,”景莹莹翻了个白眼,“广播上都说了听通知,人家肯定是有安排的,现在去挤有什么用?”   “你怎么想,人家可不一定,”佟念放缓语调,“惜命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你呢?”景莹莹忽然问。   “我啊,”佟念往沙发上一倒,“就凭我这运气,能挤得上去吗?”   景莹莹“啧”了一声,说:“你氪金抽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怎么能一样,”说到游戏佟念就来劲儿了,从沙发上弹起来,“我那是……”   他话刚说到嘴边,房间门就忽然被人推开,男孩匆匆走进来,冲到沙发前,一把拉起景莹莹就往门外跑。   他是景莹莹的男朋友,名叫刘彦,眉眼周正的正经帅哥一枚,在长川大学读研究生,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算是他们的学长。   “怎么了?”景莹莹一脸懵逼。   刘彦根本没时间给她解释,一群人就出现在走廊另一侧,那些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菜刀钢管之类的,头上还蒙着东西,模样很是唬人。   他们砸开一间房门,全部冲进去,没过多久那边就传来一阵叫喊声,穿着睡衣女人被人揪着头发拖出来,紧接着有人一脚踩在她脸上。   那人又拿着刀指着她的脖子:“妈的,别他妈叫了,把东西都拿出来!”   佟念和景莹莹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这是有人趁乱干坏事啊!游轮的保安现在肯定很忙,这些人就出来□□烧,到时候头巾一摘就谁也不认识谁。   这下船上算是彻底乱套了。   刘彦牵着景莹莹跑,佟念却没有跟上来,景莹莹回头发现那家伙居然朝那群人冲过去了,跟只小蛮牛似的撞在那个人身上,强行将那个男人和被揪着头发的女人分开,大喊一句:“你快跑!”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撒腿跑开,而佟念那边狠狠挨了那个男人一拳,捂着肚子靠在走廊墙壁上。   “佟念!”景莹莹喊着他名字,想过去救她,但是手腕却被刘彦紧紧抓着。   景莹莹冲刘彦怒吼:“你放开我!”   刘彦一把将她推开,指着一个地方:“你往那边跑,我等下来找你!”   说罢他便冲了过去,一拳揍在那个男人脸上。   “靠!”佟念对着他喊,“好兄弟!”   两人本来想趁机逃跑的,但此时男人进屋抢东西的同伴都已经出来了,好几个将他们两个围起来,佟念小腿直哆嗦,强行露出笑容,试图将道理:“哥们儿,你们要什么我都给,能不能打个商量……”   他话还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脚,紧接着一把刀横在头顶,刘彦赶紧替他捏住持刀人的手腕,也朝那个人踢了一脚。   “厉害啊哥!”佟念一紧张就管不住嘴,此刻只有这句话才能表达他的心情。   “你别愣着!”   刘彦已经跟那群人打起来,佟念却只知道闪躲,嘴里还在念叨:“我我我他妈的不会打架啊!要是我兄弟在这里就好了,他一个能打十个!” 第55章(二更)   冰晶爬满窗户,暖气的作用下玻璃内侧蒙上一层水雾,突如其来的降温让花瓶里的矢车菊严重受损,花瓣与根茎完全凝结成冰,至今都没有彻底融化。   阿黛尔·卡佩站在窗边,柔顺的金发披散在身后,纤细的腰肢被固定在礼裙中,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在玻璃上滑动,娇嫩的指尖被冻成粉色。   随着身后的门“吱呀”的声响,一道模糊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另一个人走进来,手上提着茶壶。   帕德玛来到桌边,往茶杯里倒水,热气蒸腾翻滚,窗边的女人缓缓回过头,注视着她。   雾气逐渐散开,帕德玛抬起头,看见阿黛尔精致完美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瞳如此清澈,令她感觉恍若隔世。   “冷么?”帕德玛问道。   阿黛尔抬起下巴:“你怎么还在这里?”   帕德玛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矢车菊,冰晶瞬间融化,花瓣微颤着舒展开。   她缓缓说:“我是来道别的。”   阿黛尔冷笑:“那你应该找错了对象,道别应该是向最亲近的人才对。”   “也可以和老朋友。”帕德玛微笑着。   “老朋友?”阿黛尔微微眯起眼睛,“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成为朋友,更何况现在。”   帕德玛撩了撩鬓角的头发:“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也没有这样斤斤计较。”   “人总不可能一成不变。”   “你只是老了,”帕德玛叹气,“更年期都过了的女人,斤斤计较也是应该的。”   阿黛尔并没有生气,年龄对于她来说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她走到桌前,优雅地端起茶杯。   她吞下那截手指后的效果十分惊人,外貌恢复成十七岁左右的模样,虽然表面上看来她是一名少女,可实际上她却是饱经沧桑的老太太。   她确实是老了。   年龄的增长就像是树的生长一样,不仅是外表的变化,切开来那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也是证明。   “你也一样。”阿黛尔放下茶杯,将那句话还给她。   “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究竟活了多久,”帕德玛说,“原本这样的问题并不会出现在你身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恭喜你成为和我一样的怪物。”   阿黛尔沉默不语。   帕德玛继续说:“人活得越久,想要记住一件事就越困难,我一开始没有任何办法,后来有了摄像机,这可是个好东西,推荐你也试一试。”   “不需要,”阿黛尔慢腾腾地说,“就算是记录下来也过去的事,一点用处也没有。”   “但是至少它是你存在过的证明,”帕德玛轻声道,“死之前看一眼,你就会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阿黛尔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是来道别的,”帕德玛凝视她的眼睛,“大约从三十年前开始,我的身体就逐渐走向衰弱,这在瓦尔哈拉内部不算秘密,因为这些年我已经很少接任高危级别的任务了。”   “在所有诺亚人面前这都不是秘密,”阿黛尔冷笑,“我们都在猜什么时候你会死。”   瓦尔哈拉在诺亚人内部其实并不受待见,谁也不会去喜欢一个暴力组织,更何况是它的创始人。帕德玛活得太久了,就像是宫廷里的老皇后,只要不死就永远是某些人的心头大患。   “我早晚都会死,”帕德玛缓慢道,“甚至和你们一样期待着那天的到来,活着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所以有些时候我也会嫉妒你,连你脸上的皱纹都嫉妒。”   阿黛尔又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说:“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帕德玛摇了摇头:“不,我并不奇怪。”   她低下头,摆弄着矢车菊的花瓣,轻声说:“我小的时候也和所有女孩一样普通,那时候我有一个名字,叫祁莲,因为我家门口的池塘里有很多莲花……你见过莲花么?”   “见过,”阿黛尔说,“我去过几次中国。”   “我的家在广东,观音山的对面,那里有常青的树林和永远不会枯竭的河流,我的家人都生在那里,也死在那里,”帕德玛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又似乎看向一个遥不可及的远方,“父亲临终前把我托福给一名僧人,他就是我的师父,后来我跟着师父去西藏修行,他给我取了另一个名字,在梵文里‘padma’是红莲的意思。”   她的故事阿黛尔早就听说过,以前还有人把她称为“业火红莲”,在神话传说里,“padma”就是就是地狱之火,可以烧尽一切灵魂,刚好她又有掌控烈焰的能力。   帕德玛笑了笑:“我原本想如果哪一天我死了,骨灰一定要洒在家对面的池塘里,但是后来我找了很久,发现那个地方早已经被填平修成了街道。”   阿黛尔轻飘飘地说:“你要是死了,骨灰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   “你说的对,”帕德玛说,“所以这是我拜托给你的第一件事,希望你能找到我的尸体,找到多少算多少,我在观音山下面买了一座坟墓,希望以后能永远待在那里。”   “我为什么帮你?”阿黛尔眉头紧蹙。   帕德玛认真道:“你会的,而且第二件事你也会做。” 第56章第56章   刀刃斩断空气,在古老的船舷上留下痕迹,木头因为剧烈而快速的摩擦产生出焦味,货船龙骨在两人激烈的战斗中分崩离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间展览室。   沈时年单手执刀,左手裂开的骨骼还没完全修复好,不知从哪里来的金属覆盖在他的伤口上,替他暂时止住鲜血。   而时间那边伤得更加严重,膝盖血肉模糊,关节肌腱彻底断裂,只能靠一只腿支撑身体,他一只手撑在船舷上,背后木板几乎被完全涂成红色。   “你想杀了我么?”时间抬起头,盯着对面的人说。   战斗还未终止,在两人强大的愈合能力无论什么样的伤都只是暂时的,这时就是比谁更能忍耐,谁忘记疼痛,谁就是最终的赢家。   沈时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丢掉那把不知道被砍断多少次的刀,赤手空拳朝时间走来,他捏起对方的衣领,在原本就肿胀起来的侧脸上狠狠揍上一拳。   时间听见牙齿碎裂的声音,口腔内涌出大量鲜血,从他因为疼痛而无法闭拢的嘴唇边流出来。   即使是这样他还有力气说:“来吧,杀了我,你不是审判者吗?像我这样的人你应该杀了很多个了吧?”   沈时年抬起腿,膝盖又往他腹部毫不留情地一击,时间猛然咳嗽起来,剧烈的喘息着,浑身的细胞都在发出警告,为了维持生命力他的心脏不得不以三倍的速度剧烈跳动。   他捏着时间的下巴,冷道:“最后问你一次,他在那里。”   时间忽然笑了起来,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神情格外癫狂:“他快要成为神了……哥哥,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啊。”   沈时年松手,刚刚握紧成拳,时间却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用头部狠狠砸过去,头盖骨撞在对方下颚,紧接着狠狠一推,大喊一声,将他摁在地板上。   时间举起拳头,却被沈时年接住,这只手被扳得扭曲起来,另一只手却砸在了沈时年脸上。   此时两人的力气差不多都已经用尽,再也耍不出花招,只能你一拳我一拳地相互击打,像小孩打架一样丝毫没有技巧可言。   时间咬着沈时年的手臂,沈时间扯着他的头发,两人在地上翻滚一圈,同时挥拳,两只拳头碰撞到一起,在空中僵持不下。   沈时年膝盖弯曲,强行将时间踢开,对方的牙齿却始终不肯松开开,活生生带走了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沈时年半跪着,将时间摁在地上,时间瞪着他,吐出嘴里的东西,沈时年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表情如寒冰般冷峻。   “我们在天上的父……”时间挥拳出去,胸前又重重挨了一句,他咬着牙念出这段祷告词,“愿世人都尊称你为圣……”   沈时年摁住他断了几根肋骨的胸腔,不断击打着他的头部。   “……愿您你的国降临。”   他头破血流,眼睛盯着遥不可及的天花板,自顾自地呢喃:“愿你的指意行在地上……”   “嘭——”   沈时年整只手覆盖住他的脸,抬起他的头颅往地板上狠狠一砸。   “犹……犹如行在天上……”   “……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和荣耀都属于你……”   “直到永远。”   因为心脏正在超负荷运作,时间很快就缺氧了,他神志逐渐变得迷糊,眼球上翻,眼角被逼出几滴泪水。   “哥……哥哥……哥哥……”   祷告词逐渐变成无意识的呢喃,他喉咙里每磨出一个音节就要停顿很久,最后几乎虚弱得听不见。他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喉咙就随时都可能被折断,心跳声也逐渐慢下来。   他的生命正在流失。   沈时年闭上眼睛,他能听见自己身体里沉重的心跳,强烈的痛感从胸前蔓延直四肢百骸,他不可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但是双手却始终没有放缓力道。   终于,掌心再也感受不到颈侧的脉动,他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像冻结了一般无法活动,周围只剩下自己紧凑的呼吸声。   睁开眼睛后,沈时年看着那具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躯壳,垂下眼帘,扶起男孩沉重的肩膀,缓缓将其拥入怀中,手臂越收越紧。   他沉默着,眼眸比以往更加沉寂,没有人知道他心里豁然裂开的缝隙,那里寒风席卷,冰川崩溃,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的痛苦才能在这个时候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所以这就是成长,”遥远的过去,有个人这样对他讲,“你必须坚强勇敢,必须无所畏惧,这就是你的命运。”   那天他又是独自走进教堂,坐在忏悔室里讲述这几天的遭遇。   他第一来到这里的时候,神父就说,在这个地方说出来的话只有他们和神才知道。   于是他讲了一个秘密。   “神会原谅我杀人吗?”   “那要看你为什么杀人,”神父在帘子另一边回答,“只要是秉持正义之道,再重杀孽也能得到原谅。”   “不是为了正义,”他说,“是妈妈交给我的任务,她让我把那个人的心脏取出来。”   “你按照她说的做了吗?”   “做了。”   “为什么?”   “我以前不做,她就会把我关起来。”   “关多久?”   “一周,”他想了想,又说,“偶尔一个月,我记不清楚。”   “她会给你水和食物么?”   “有时候会。” 第57章第57章   火焰从打火机顶端冒出,雪茄被点燃,莱利斯深吸一口,烟雾萦绕在他冷峻的面庞前。   这盒雪茄是某个石油大亨送他的礼物,产自古巴,每一片烟叶都经过精心挑选,由手工卷制后放入18摄氏度的恒温地窖进行十年以上的漫长发酵。   重度洁癖让莱利斯很少抽烟,只是偶尔在重要社交场合里来上一两支,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他需要烟草的味道来缓解心情。   他面前的屏幕里显示着太平洋中央地带的卫星图,巨大的气旋正在不断向北面移动,这并不是台风,而是暴风雪。   按照常理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连气象学家都很难解释,因为它是从赤道附近产生的,并且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预兆,如果这都不是神迹,那么应该就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预计在北京时间十六点三十分,暴风雪就会登陆,我们已经联系当地气象局发出红色预警。”秦肖一边汇报一边观察他的脸色。   莱利斯眉头微皱:“福尔图娜号上怎么样了?”   “刚刚收到消息,全体人员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秦肖回答,“乘客暂时无法安置,游轮周围五十海里全部结成冰面,我们调度的船只都无法到达,受暴风雪的影响直升机也很难飞过去,最快的破冰船至少要五天以后才能抵达。”   “太久了。”莱利斯沉声道。   秦肖说:“我们能够提供的援助非常有限,目前只能依靠游轮上的人员……如果他们不能应付,核心层或许会启动‘方舟计划’。”   莱利斯指尖敲打着烟杆,抖落些许烟灰,沉着脸说:“还没到那个地步。”   秦肖怔住。   莱利斯说:“不要小瞧我们的猎手,更何况带领他们的是帕德玛夫人。”   “……恕我直言,”秦肖迟疑着开口,“帕德玛夫人的身体状况远不及从前,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敌人的力量远超想象……”   “她始终是我们的女武神。”莱利斯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相信她。”   秦肖低下头,双眸微敛:“是。”   这一个多世纪以来,帕德玛夫人不仅曾担任过瓦尔哈拉的最高领袖,还是所有审判者眼里的精神象征,“业火红莲”所到之处所有的罪孽都会燃烧殆尽。   在身体走向衰败之后,她卸下了核心层的职位,来到圣心福利院,在孩子们眼里她是亲切温柔的修女嬷嬷,却不知道她有一双可以斩杀恶魔的手。   莱利斯记得她刚来到圣心福利院的那天,自己正因为犯了错而被关禁闭,禁闭的笼子就悬在楼梯口上方,修女带着孩子们从他身下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他们和他一样,是作为怪物被送到这里的,只要犯了错误就会面临被“销毁”的后果,嬷嬷们对他们要求非常严格,而且经常施以惩罚。而那一次莱利斯会被关禁闭的起因就是他杀了一只流浪猫,把猫的尸体放进嬷嬷的床单里。   因为嬷嬷说有贵客要来,而来福利院的“贵客”大多都是能够收养他们的人,所以那天所有的小孩都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期盼着能被人选中从而离开这个地方。莱利斯显然是失去了这个机会,不过他也不在乎,他知道自己已经在下个月的销毁名单里,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天。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位贵客竟然注意到了铁笼里的他,询问嬷嬷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贵客微笑着说,“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把他关在笼子里,换一种惩罚方式怎么样?比如说没收掉今天的晚安吻。”   他们中有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晚安吻是什么东西,不过后来它就成为了孩子们每天晚上最期盼的东西,因为那位贵客留在了福利院里,并且每天晚上都要来给他们讲故事,顺便挨个留下晚安吻。   一个月过去之后,莱利斯被单独带走,他以为自己会被销毁,却没想到那些人只是把他送上汽车,而汽车里坐着等候多时的帕德玛夫人。   那是他来到福利院之后第一次出门,车辆停在一家宠物店里,帕德玛牵着他走进去。笼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大多数都是幼崽,帕德玛夫人指着几只小猫说:“你挑一只。”   “为什么?”他疑惑道。   “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她微笑着说,“你需要照顾一只小猫。”   他眉头皱着,表情很不情愿。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帕德玛抚摸他的头顶,“你需要喂它吃的,帮它清理,还要爱它……你要学着爱它。”   虽然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莱利斯最终挑选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抱回福利院,并给它取名叫“莱茵”。十年后莱茵寿终正寝,他也被楚家收养,离开了福利院。   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帕德玛夫人寄来一张照片,那是他抱着莱茵站在福利院最高大的那颗树下,阳光穿透树叶落在他们两个身上,莱茵正窝在他怀里睡觉,尾巴扫晃成虚影。   雪茄终于燃到尽头。   “老板,”秦肖犹豫了很久才问,“你很担心帕德玛夫人吗?”   莱利斯摇头:“我只是没有想过,这一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就像他没有想过莱茵会那么快就离开他一样,而区别在于,一只猫的生命如此短暂,他占据了大部分,而那个女人的生命如此漫长,他却只是其中一个微小的片段。   *   “外面已经降到零下40度,比北极月均温度还要低,没有人在装备部齐全的情况下忍受这种低温。”   零下40度的概念大概是,泼一盆滚烫的开水出去,水还没落地就已经结成了冰,别说是人类,就连一些极地生物也不得不以冬眠的方式抵御这种级别的寒冷。   “我可以。”帕德玛夫人说。   汇报员一愣,思索片刻:“以您的能力确实有可能,但是我想您应该也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作战的经验……”   “马上就会有了,”她坚定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出去。”   诺大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低头朝下方扫了一眼,问道:“你们有意见么?”   这个问题换来的是一片沉默,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并不是他们没有做好觉悟,而是此刻大多数人都拿暴风雪没有办法。   “有。”   忽然有人开口,所有人都看过去,楚辛燃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我可以在身体周围建立真空带阻断热量传递,”他声音振振有力,盯着帕德玛说,“我跟你一起出去。”   “你能保证精准控制么?”帕德玛问道。   楚辛燃肯定道:“能。”   “好,”她点头,“你去检查调配室的能源供应系统,保证船舱电力稳定。”   楚辛燃皱眉:“可是……”   “这个问题很重要,”帕德玛打断他,直视他的眼睛,“船上还有几千名乘客,一旦供电系统被切断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我们需要首先保证他们的安全。”   她说得很有道理,随着海面结冰,撤离计划彻底宣告失败,现在面临生死危机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千名普通乘客。   而解决这一危机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出那个带来暴风雪的人,然后将其杀死,现在唯一能做到这个任务的只有帕德玛,她的能力同样是温度控制,可以在任意物体上产生超高热度的火焰。   “其他人去狙击点准备,随时保持联系,注意稳定乘客秩序。”   将一切事项都交代完毕,帕德玛换上作战服,拿上武器和装备,离开指挥部。   楚辛燃和她一起出来。   由于他本身需要呼吸,真空带里也必须留出缝隙,所以他并不能像帕德玛那样轻装上阵,而是裹上厚重的外衣,行动有些许不便。   所以他想,自己这样要是跟她一起去寻找目标,大概率只能拖后腿。   这种无可奈何感觉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   “你已经很好了,”帕德玛看出他的神色,说道,“并不是谁都有勇气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楚辛燃摇头:“如果他们和我有同样的能力,他们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很厉害了,”帕德玛笑了笑,“要有信心,不管是谁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自己。”   其实除了那个人以外,很少有人会说他不好。   “莱利斯是一个对谁都要求严格的人,包括他自己,而你是他的家人,有些话他肯定会说,”帕德玛夫人看着他,认真道,“因为他很爱你。”   楚辛燃想了想他小叔的样子,沉声道:“或许吧……”   “不是或许,是一定,”帕德玛补充道,神色还有点骄傲,“我带出来的孩子都不是冷酷无情的,无论是他还是沈时年全都是好孩子,他们也会爱别人,只不过用的方法不一样。”   紧接着,她又说:“现在说这些你可能还不懂,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对某个人来说你真的非常重要。”   楚辛燃沉默片刻,然后问:“那你呢?”   “什么?”   “你心里也有那么重要的人吗?”   帕德玛沉下目光:“以前有过,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   楚辛燃愣住。   这句话听起来如此悲伤,但是她的语气却并不伤感,反而带着些许豁达:“死亡并不是都是坏事,人总会死的,只要死得其所。”   有些人为大义而死,死得波澜壮阔,死后万人敬仰;有些人寿终正寝,平稳地走完一生,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到了分别的地方,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楚辛燃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五脏六腑传来迟钝的疼痛。   因为他忽然明白过来,那句话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船舱外一片白雾茫茫。   海面水汽充足,短短几个小时甲板上已经积满了雪,大约有五厘米以上,帕德玛踩上去时留下很深的脚印,她踩过的地方雪都融化了,却在离开时瞬间再次凝结。   苍茫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热源,呼出的气流成为颜色跟浓郁的雾气,风放肆无情地吹刮,每一下都像是冰刀在她脸上刮过。   自身散发出来的热量抵消了寒冷,但她却拿风雪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逆着风在甲板上艰难的行走。   远处的冰原与天空连接在起来化成一整片白色,空无一人的观光台显得无比开阔,露天花园里的植物都被积雪死死压着,喷泉宛若一朵巨大的冰花悬在空中。   原本热闹的商业街此时彻底沉寂下来,寒风从中央穿过,在呼啸着的风声中,帕德玛似乎听见有人在哼歌。   她寻着歌声走过去。   一家成衣店的玻璃门被砸开,风雪灌进去,门口有很厚一层积雪。   少女牵着裙角在镜子前轻摇慢摆,一会儿拨弄一下头发,一会儿又转个圈。   她把店里漂亮的裙子几乎都试了个遍,心情好到一直哼歌,欣赏完这一件后她很快就脱下来去试另外一件,修长纤细的身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寒风中。   寒风并不会伤害她,因为她就是凛冬的女王。   世间的风雪全都臣服于她。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存稿箱时间弄错了,现在才看到_(:з」∠)_   没想到第一次断更的原因居然是这个,我的小红花呜呜呜   这两天太忙了,以后一定好好检查   —   感谢在2020-09-2422:45:39~2020-09-2520: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某丞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第58章   女王拥有比冰雪更甚的美貌,她皮肤白皙,腰肢柔软,手臂如天鹅挥翅一般优雅,轻轻垫着脚尖,小腿肌崩起漂亮的弧度。   她转过身,隔着如蜘蛛网般破碎的玻璃与帕德玛对视,目光平静。   帕德玛忽然愣住。   这张脸她似乎是见过的,她努力从脑海里搜寻,但是她的记忆里衰褪得实在太厉害,无论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那里见过,眼前的人却给她一种特别浓烈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再强烈比不过眼前的少女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她甚至感觉呼吸都很困难,只能握紧手里的猎刀来缓解压力。   刀刃从根部开始逐渐升温,合金在高温的作用下展现出近乎通透的赤红色,周围覆盖着一层火焰,火焰在寒风中疯狂舞动。   少女提着裙角,缓缓走出店面,赤.裸的双脚在玻璃碎片上走过,注射了左修给的东西后她的身体各个方面都有加强,现在很难有东西能对她造成伤害。   力量是多么令人着迷的东西,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她现在心情非常好,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变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存在,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她,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   不过再此之前,她还需要扫清一些障碍。   她盯着眼前的女人,姿态凛然,轻轻抬手。   天空中瞬时乌云聚集,无数枚尖锐的冰凌在半空中凝结,像冰雹那样打下来,却比冰雹可怕几十倍,枚一根冰凌都是夺命利刃,在砸在帕德玛身上之前就已经贯穿了商业街两边的大楼。   撕裂耳膜的声响中,帕德玛屏息凝气,举起猎刀往天空挥斩,冰棱在滚烫的火焰瞬间融化并且翻腾成水汽,大片的水雾中帕德玛挥刀的姿势未曾间断。   海面上的水蒸气过于丰富,冰棱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少女几乎占尽了优势,无论是谁都很难挺过这样的攻势。   冰棱刺穿甲板,地面振动的幅度非常剧烈,帕德玛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她双眼一凌,忽然腾空跃起,身后绽放出大片火焰,火焰在空中化为巨龙的形状,咆哮着向对方扑去。   少女牵起嘴角,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冰墙,火龙被阻挡在外,撞击在冰墙上时滚烫的水溅出来,又在刹那间凝结成冰,朝帕德玛袭去。   可这时候,半空中的帕德玛却抓住了冰墙顶部边缘的位置,忍受着刺骨的寒冷翻上去,然后举起猎刀朝那人扑去,身后的火焰像是羽翼一般展开,犹如古老油画里炽天使降临那般。   少女微抬眼眸,冷冷道:“蝼蚁。”   地面上的积雪隆起,顷刻间变成手执巨剑的骑士,义无反顾地挡在女王面前接下帕德玛这一击,它的剑在高温之下融化,连带着头颅一起变成烧开的沸水。   而因因祸得福的是,水流覆盖在它身上时逐渐变成更加坚硬的冰甲,白雪堆成的剑也凝聚成锋利的冰刃,帕德玛的刀无力下移,只好从它身体里抽出来。   紧接着,其他地方的积雪以及刚刚才降落在地上的冰棱也全都“活”了过来,女王赐予它们生命,它们献出勇气与忠诚,为女王殊死奋战。   在如此多的冰雪骑士的轮番攻击下,帕德玛很快就体力不支,猎刀周围的火焰消失,连颜色也渐渐恢复成银色,帕德玛喘着粗气,一把冰刃从肩胛骨贯穿她的身体。   她跪坐在地上,似乎听见了马匹嘶鸣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两名骑士正骑在同样是冰雪化成的壮马朝她奔来,骑枪的尖头指着她,发出骇人的寒光。   帕德玛刚想起身闪躲,身边两名骑士用冰刃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马匹矫健的身姿在她眼中放大,它们像神话里诸神的坐骑,肌肉流畅,鬓毛浓密,蹄脚踏在地上是如此地铿锵有力。   两柄骑枪从左右两边同时贯穿她的身体,鲜血炸开时就凝结成冰,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如同晶莹的红色玛瑙般散开。   不远处,少女神色依旧高傲冷淡,她若无其事地然后转身,不想再留给这个人任何的目光。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已经凝成冰珠的血液却疯狂地跳动起来,每一滴都带着炽热的温度,而没入帕德玛身体里的冰枪也融化开,就连她自己的衣服被灼烧殆尽。   帕德玛浑身都笼罩在火焰里,头发向上飞舞,似乎也燃烧起来,她再次提起剑,缓缓朝少女走去。   “我想起你是谁了,”帕德玛开口,“你姓时,对么?”   少女回过头,目光尤为冰冷。   帕德玛继续说:“你叫时伊人,你还有个姐姐叫做时佳人,你们都是从塔里逃出来的实验体。”   无论是时佳人还是她,都在瓦尔哈拉的特级猎杀名单上,时佳人确定死于十多年前,而她却一直不知所踪。   少女转过身,盯着她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   帕德玛说问她:“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时伊人抬起头,沉默了很久才说:“与你无关。”   “我很抱歉。”帕德玛轻声道。   “你没有必要道歉,”时伊人冷道,“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我道歉是因为……我必须杀了你。”   时伊人嘴角上扬,冷冷地笑着,肯定道:“你办不到。”   帕德玛没有说话,直接双手执刀向她冲去,火焰在她身上越烧越烈,不仅仅是冰雪,包括地面在内的任何东西接触到她都会瞬间融化,两名垮着战马向她奔袭的骑士也被火焰卷入。   看着这滔天的火浪,时伊人终于明白了什么,这个人竟然是在用自己的鲜血当燃料!   她全神贯注在这消耗生命的最后一击,她气势如虹,她目光坚毅,她强大而美丽,她就是瓦尔哈拉唯一的女武神! 第59章第59章   冰雪战马嘶鸣咆哮,重装骑士手里的长.枪划破空气,突破一切阻碍,犹如惊雷般朝青年刺去。   他缓缓抬眸,长.枪从头部碎裂开,细碎的银光四散而去,仿佛空中有一台看不见的粉碎机,能够将接近他的任何东西瞬间破坏。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种扭曲的破坏力被他精密地掌控着,每一块碎片都经过最完美的切割,从角度到大小,这是机械工艺都无法比拟的精准度,如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时伊人实在不理解他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此刻求生本能告诉她自己正处于劣势,莫大的恐惧已经彻底淹没了她。   她咬着牙,眼眸里印出青年从容的面庞,牙关死死闭合着,手指忍不住颤抖……但她不能退缩!   骑士还在冲锋,女王怎能避战?   她的手中出现一把足足有两米长的骑枪,一匹战马朝她奔来,她抓住缰绳一跃而上。   冰雪战马高速移动着,破开空气与水雾,如穿梭在云间的猎鹰,张开锋利的爪牙向猎物俯冲。   “锵——”   骑枪挥刺出去的瞬间,青年周围的地面猛然突起,连最深层的钢铁骨架都暴露在空气中,为他抵挡着这一次攻击,与坚冰摩擦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次碎裂开的不止是骑枪,还有树立在青年周围的盾牌,时伊人从战马上跃下,手里骑枪的残骸霎时间化为一把巨剑。   巨剑泛着冰蓝色的冷光,光滑的剑身印照出天空的色彩,剑刃锋利得闪出丝丝细光。   而那些碎裂的钢铁和地板的混合物也在此时有了新的形状,竟然也是一把巨剑,外表和时伊人手里的完全不同,那是一把暗金色的庞然大物,花纹复杂又华丽,剑身坚固无比,生生挡下她这当空一击。   胜利之剑格朗姆!   青年握住剑柄,剑身上的花纹像是被注入生命般流动起来,他只是轻轻一挥,比寒风还强烈数倍的力道差点将时伊人掀飞,那把冰雪巨剑也裂开好几条缝隙。   “你是谁?”时伊人的长发向后翻飞乱舞,她逆着风发出质问。   青年似乎是愣了一下,空洞的眼眸霎时间恢复了一些神志,这个问题明显让他也产生了疑惑。   我是谁?   他皱起眉头,这个问题让他无比烦躁,干脆抛在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的女人。   其实他连为什么要杀了这个人都不知道,他不记得她是在什么时候惹怒了自己,但是心里一直有一句话在重复。   他想,应该是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两位王,人类顶礼膜拜的神明只需要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他讨厌寒冷,寒冷中夹带的悲伤让他尤为厌恶,在寒风中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青年并没有出口解释,而是继续挥舞胜利之剑,时伊人起身逃窜,她身形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观光台边缘,胜利之间落下来的时候直接将观光台劈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时伊人踩上边缘的栏杆,衣裙和长发一起在空中翻飞,脚下是凝结成冰川的大海。   她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青年也紧随其后,她赤.裸的脚尖踩在冰面上,犹如滑雪运动员那般从容优雅。   这是她设的陷阱,在冰面上她的优势进一步扩大,无论后面的人走到哪里都有冰墙阻拦,很快冰面上就形成了一个迷宫。   而那人并没有和她玩捉迷藏的兴趣,每一面墙都被胜利之剑毫不留情地粉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时伊人却突然停止了步伐。   她并不是不想再继续游戏,而是这个时候游戏才刚刚开始。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而时伊人脚下的冰面却忽然活动起来,先是逐渐上升,然后又变成手掌的模样,而她站在掌心,任凭那双从冰面里伸出来的手将她托起。   不仅是手,很快又有一颗巨大的头颅从冰面里冒出,冰雪巨人正在挣脱牢笼,每动一下都能带来强烈的震感,原本被固定在冰层里的游轮都开始摇晃。   这是一副极其令人震惊的场面,此刻出现的巨型怪物正如北欧神话里从冰川中诞生的霜之巨人伊米尔,肩膀的宽度几乎比肩游轮的长度,福尔图娜号在它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更别说与人类身形无异的青年。   青年面对这一幕始终保持着从容,在他眼里这种大家伙只能用笨拙来形容,他举起胜利之剑,一跃至五米之高,剑尖插入巨人的脚踝,再接力继续向上攀爬。   巨人抬脚弯腰,遮掩了半边天的手掌朝他拍来,强劲的掌风超过最嚣张的风暴,青年临危不惧,反而从它腿上跳起,迎着手掌过去。   胜利之剑挥砍在掌心的位置,这是力与力之间最纯粹的较量,胜利之剑不愧于它的名字,所到之处无所不破,巨人被他切下三根手指,而他翻过手指的断裂处,沿着手腕一路飞奔至小臂。   这一幕给了他强烈的熟悉感,似乎他也曾在什么时候对上过这种庞然大物,重叠的记忆从他脑海里展开,他抬起头,眼里仿佛出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铁塔。   他沿着巨人的手臂向上走,来到它的肩膀,一如记忆里那样刺入它的颈部,可是这种有冰雪筑成的东西却并没有动脉或者别的提供能源的东西,支撑它行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它另一边肩膀上的少女。   青年横踩着巨人的颈部,身体以一种超高难度的姿势九十度倾斜,拖着刀刃前行,将它的脖子整个切割下来。   巨人的头颅滚落,如陨石降落般拍打在冰面上,顿时掀起几十米高的尘雾,在直线云霄的响声中,青年终于来到另一边肩膀。   时伊人瞪大瞳孔,未曾想过他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只能再次凝出一把骑枪迎战,她的身体并不如青年那般矫健,很快就支撑不住。   此时冰雪巨人还在她的指挥下活动,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再那么笨拙,时伊人踩着它的手臂再次选择逃走,但是这一次青年却切断了她的道路,直接把巨人的手臂也展开。   她和碎裂的冰块一起往下落,裙摆在空中翻飞,宛若一只被地心引力牵扯的蝴蝶。   青年也跟着跳了下来,胜利之剑直指她的胸膛,他越过了物理法则,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下坠,在两人落地之前胜利之剑就贯穿了她的身躯。 第60章第60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面店老板娘打着哈欠开门,候在店门口还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是附近的工厂的员工。   这座小镇临海,几年前还算是个风景区,但是这两年不知怎么地游客来得少了,反而当初发展旅游业修建的交通便道吸引了几家工厂,然后又来了几批务工人员,也因为靠着他们这家面馆到现在还算经营得下去。   工人们纷纷进店,老板娘回到厨房煮面,摆在店面里的电视机是清早最嘹亮的声音。   电视里正在轮播昨天的新闻,主持人提了一句“我国东南沿海出现反常降温天气”,然后就出来个气象专家一通解释,让大家放心,这属于正常现象,并不会持续多久。   “这天气真是邪了门儿了,”一个中年男人说,“大热天的竟然发暴风雪,搞得昨天我们厂都提前下班了。”   “让你多休息半天你还不乐意?”另一个人说,“人家还有大热天下冰雹的呢。”   老板娘端着两碗面出来放在他们桌子上,笑着说:“别提了,昨天那风大得门口的招牌都吹掉了,我还得赶紧找人修修。”   “找别人干嘛?”中年男人说,“让你们家老刘钉上去不就行了,再说你儿子也放假了吧?小伙子就该干点这种活儿。”   老板娘摆摆手,无奈道:“他们爷俩一个打麻将一个打游戏,压根儿就指望不上。”   因为大家都是熟人,面馆里的氛围挺活跃,大清早唠上两句也能让人清醒点,老板娘上完所有面条后也坐在外面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他们聊天。   这时候,店里又进来两个年轻人,都是陌生面孔,一个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另一个模样也是顶好的,那脸蛋比电视里的明星长得还周正。   老板娘热情地向这俩帅哥招呼过去:“两位吃点什么啊,我们这面条米粉包子稀饭都有,还免费送一个鸡蛋。”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皮肤白一些的人开口:“两碗牛肉面。”   “好嘞。”老板娘答应下来就进了厨房。   虽然这边旅游业搞糊了,但毕竟底子在这里,镇子周边风景还是不错的,有些人专门跑几十公里来这边看日出,看看现在的时间点,这两个年轻人没准也是奔着日出来的。   牛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老板娘还给他们俩一人一个鸡蛋。   两人都没动筷子,沈时年把顾炤的鸡蛋拿走,在桌子边缘磕了磕,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替他把壳剥干净,然后递给他。   顾炤盯着鸡蛋看了半天才缓缓伸出手接过,迟疑了好长时间终于把鸡蛋塞嘴里了。   而且还是整个塞的。   沈时年都看愣了,连忙问老板娘要了一杯水,本以为他会噎着,没想到他现在连吃东西的技能都高于普通人类,硬是把鸡蛋完整的吞下去还安然无恙,而且还盯着沈时年那边的鸡蛋,似乎想再来一个。   沈时年只好又剥了一个,然后分了一半给顾炤,倒不是他舍不得,而是想给他示范一下正确的进食方式。   顾炤跟着他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学起来,沈时年吃东西的方式很斯文,这是在福利院里培养出来的,修女嬷嬷们对孩子们的礼仪十分看重,沈时年虽然个性奇怪了点儿,但是每次在餐桌上都会被夸上两句。   其实顾炤原来的吃相也并不差,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富N代,基本的家教是少不了的,只可惜他现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行为和思维都变得极其古怪,连一些基本常识都忘了。   沈时年心里非常清楚,一定是那伙人对他做了些什么,让他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丧失了别的东西。   那天在展览室里,沈时年和时间的决斗被迫终止,那阵剧烈的摇晃后很快就发生了爆炸,整个展览室包括外围的一些设施都灰飞烟灭,他用最后的力气制造出能够抵挡冲击波的茧壳才躲过一劫。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顾炤和那个人的决斗,但是光凭传递给游轮的震荡波就能感受到那是一场怎样的场面。   双方都拥有毁灭世界的能力,在他们面前所有东西都是如此地微不足道,福尔图娜号能在这场堪称浩劫的战斗里保存下来已经能算是奇迹。   虽然时伊人引发的暴风雪结束了,但是两人战斗中产生的能量还是引发了时速高达800千米的海啸,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帮助,这座滨海小镇昨天夜里就该化为一片汪洋。   顾炤学着沈时年的样子吃完面条,眼巴巴盯着对面,沈时年一开始以为他没吃饱,后来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在碗里而是在自己脸上。   顾炤不安分地拿膝盖蹭他。   沈时年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耳根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埋下头解决掉碗里的面条,还专门拿茶水漱了口。   两人走出面馆,顾炤紧紧靠着他,路上没有什么人,小卖部老板睡眼惺忪地坐在柜台后面,沈时年瞟了一眼,想去买盒口香糖,却被顾炤一把拉住。   他被拖进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呼吸瞬间有些局促了,顾炤却不管他内心的忐忑,直接将他摁在墙上,强势着凑上来。   他高大的身体极俱压迫感,英俊的轮廓模糊不清,眼神却像狼一样充满威胁性,隐约透露着几分急躁。   沈时年深呼吸。   然后扶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朝下摁了点,本来两人就靠得极近的嘴唇一下子贴合在一起。   很久之后,他们才从巷子里出来。   沈时年的互相回复平稳,耳后的红晕也渐渐褪去,顾炤露出餍足的表情,轻轻舔了舔上唇。   沈时年:“……”   抑制住再把人拉回巷子里的冲动,他带着顾炤穿街过巷,朝海边走去。   自从那次在海里干过这种事之后,顾炤就似乎爱上了这种感觉,一晚上醒八次拉着沈时年要亲亲,更要命的是他不喜欢主动,每次都要对方先动口才行,这种任性行为严重影响了沈时年的睡眠质量。 第61章第61章   雨天,观音山附近,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乡间小道边,天空非常阴沉,茂密的树木又遮挡了绝大多数光亮,车灯熄灭后那盏被老人提在手里的煤油灯就成了唯一的明光。   秦肖率先下车,撑开伞,然后打开后座车门,一双手工制作的皮鞋踩在泥泞的地面上,莱利斯直起身,向周围扫了一圈。   路边的老人恭敬地向贵宾弯腰,招呼道:“楚先生,请跟我来。”   说罢他便侧过身,身后那天蜿蜒向上的羊肠小道展露出来,小道上铺着青苔盘踞的石板,雨天看上去尤为光滑,老人领着他们小心翼翼的往上走。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青砖灰瓦的中式别墅,瓦顶延伸出几条青翠的树枝,周围很安静,只有雨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穿过树影重叠的前院,老人带他们来到被当成灵堂的堂屋,这时秦肖才发现居然已经来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熟面孔。   灵堂的中央有一台深红色的棺材,周围摆了一圈蜡烛,宾客们依次站在棺材前吊唁,此时正好轮到一名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头纱遮挡住大半张脸。   阿黛尔·卡佩显然是第一次参加中式葬礼,她带来了一朵白玫瑰却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依次轮了好几个人,终于到莱利斯了,他沉默着走过去,缓缓低下头,眼帘下垂,似乎在认真缅怀那个将会永远长眠在这具棺材里的女人。   她的灵牌上没有写“帕德玛”这个所有人都熟知的名字,而是用了“祈莲”两个字。   这是她一个世纪以前用过的名字,而这个地方正是她的故乡。   这座别墅修于十年前,每一块砖瓦都是由园林大师精心设计过的,造价极其不菲,甚至还有专人打理,管家和佣人常住于此,每年光是支付工资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从这座别墅修建开始,帕德玛住在这里的时间总共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帕德玛用极其漫长的一生积累了令许多人都羡慕的财富,但是金钱对于她来说实在是算不上值得自豪的东西,她把生命献给了瓦尔哈拉,献给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伟大”这个词只有很少的人才能承受得住,她不仅是其中之一,还能让这个词显得更加丰满,因为受她的庇护而活在世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拯救过世界的英雄,最后还是要沉睡在这么个木头盒子里,没有谁能逃脱得了死亡的约束,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她自己都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   吊唁过后,除去守灵人,所有人都被请去了位于别墅另一侧的某个房间。   这些身穿黑衣的宾客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除了瓦尔哈拉之外,圣堂与伽蓝也派出了代表,还包括上次第一个退出游轮行动的盛宏门。   盛宏门的掌门人沈曜亲自前来,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气势却比旁人更加沉稳,与别人西服加身不同,他身上的中山装又给他平添了几分老练。   哪怕是秦肖这种“小助理”都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就连平日里目中无人的莱利斯都对他敬而远之,走进大堂后故意绕开他坐。   大堂中间有一张长桌,众人围着桌子坐下,首席空了出来,这并不是留给谁的,而是在场没有谁有资格坐上去。   如果帕德玛没有躺在棺材里,那么这个位置毫无疑问是她的,但是她现在已经亡故,虽然瓦尔哈拉还有个核心层领导,但是核心层成员属于相互制衡的关系,谁坐上去都不合适。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空出这个位置,就当是留给帕德玛的英魂,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个位置迟早有人会坐上去,而且时间并不会太久。   一个时代结束了,新时代的有很多人都希望成为领头的那一个,在场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有人竟然直接坐上了首席。   所有人都看过去,黑色长裙的女人撩拨着金发,湛蓝的眼瞳里一片漠然,对所有惊异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卡佩夫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了上去,没有一个人敢站出说一句什么,因为他们都清楚,阿黛尔·卡佩今非昔比,她身体里融入了“神明”的细胞,而且奇迹般的通过了基因测试。   神的基因并没有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崩溃现象,反而大步增强了她的实力,以至于让她从老年状态返回如今的模样。   诺亚人的世界向来会把资源向强者倾斜,因为只有更强的人才能保护更多人,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帕德玛在没有出现衰败现象时就是所有人公认的“最强”。   更何况那位常出现在帕德玛身后的老执事始终站在她身边,无声地宣告了她的重要性,即使有人不满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阿黛尔抬起茶杯,小抿一口,她不太习惯绿茶的味道,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放下了,祁先生连这点细微的动作都察觉得到,立即安排佣人把茶杯端下去,重新沏了一杯红茶。   “诸位,”祁先生开口说,“请大家到这里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向各位宣布。”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老人继续说:“是有关遗产分配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夫人为人类的命运而战,她并没有后代继承财产,所以早就将财产进行了分配,其中一部分和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有关。”   他话音落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大概是律师的人物,手拿一份协议,向所有人宣读。 第62章第62章   顾炤觉得这个地方他来过。   他站在一座欧式建筑前,钟楼顶尖的十字架直指云层,彩色玻璃在雨幕中显得更加绚烂,草坪中央有几个天使模样的雕像,脏兮兮的,应该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蔷薇的枝头缠绕过来,覆盖在天使的翅膀上。   钢琴声从屋里传出来,和雨声相互交错,顾炤情不自禁地往里走,却在进门前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有人在里面上课哦,”女孩抬着头问,“你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顾炤低头看她,问了句:“你是谁?”   女孩眉眼弯弯:“我叫木雨,是你妹妹的好朋友。”   “我妹妹?”顾炤丝毫没有印象。   “仔细想想,你没有失忆,可以想起来的,”木雨用一种赞叹的眼光打量着他,“不过你还真厉害,居然能到这种程度。”   顾炤问:“我怎么了?”   木雨盯了他很久,才神秘兮兮地说:“你已经是神了。”   顾炤看着她,没有说话。   “有没有觉得我很讨厌?”木雨忽然问。   顾炤依然没有出声,木雨继续说:“那有没有觉得我就像是只虫子,你一只手……不,应该说是不用手就能摁死,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无法杀死的。”   “你想说什么?”顾炤皱起眉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木雨说的确实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不仅是这个小姑娘,他这一路上走过来看见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这种渺小又无关紧要的存在。   “这就是神啊,”木雨赞叹道,“你就像是一台精密的电脑,而别人还在用数木棍的方法算题,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储存空间扩得太大了,而你身为人类的记忆只占一个小小的文件夹,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当然就被隐藏起来了。”   木雨说的话顾炤暂时无法理解,实际上他现在连电脑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不过,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和他看见的别的人都不一样,是寄生在他的身体里的,两人的对话并不会被其他人听见,而且这个人可以使用一些他的力量。   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给一个人这种权限,但是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就不一定了。顾炤想,这个人应该是有点作用的。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太行啊,你必须得想起来才行,汶汶还要你去保护呢。”   木雨打了个响指。   乌云立即退散开,朝天边卷去,雨停了,屋里的钢琴声也消失了,草坪上的雕像变得洁白干净,蔷薇花也闭合了花瓣,收起枝叶退回到墙角。   顾炤回过神时,女孩已经不见了。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事要出门,祷告的话请明天再来。”   有人在顾炤身后说,吐字有点奇怪,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满头银色卷发的老人,老人穿着奇怪的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   “你也可以参观一下我的花园,”神父微笑着,“记得不要去钟楼,那里游客止步。”   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箱子,向顾炤微微致意后就转身走了,可是没走出几步后又回了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对了,等会儿可能有一个小孩会来,你要是看见他请帮我跟他说明天再来,谢谢。”   神父离开了,只圣顾炤一个人在花园里乱逛,草坪是精心打理过的,灌木也似乎常有人修剪,他在长椅旁找到一丛三色堇,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这种花的名字。   夕阳挥洒下金光,天使雕像镀上一层微光,穿过铁栏杆,他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朝教堂走来。   小孩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膝盖上破了一片,渗出点儿血。   他的皮肤很白,几乎和夕阳下的雕像一个颜色,小脸精致漂亮,头发看上去很柔顺。   他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始终板着脸,瘦小的肩膀快被书包压垮了。   他看着紧闭的教堂门,确定周围只有顾炤一个人的时候失望地低下头,想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顾炤忽然开口。 第63章第63章   顾炤连发数枚超金属子弹,女人额头肩膀和大腿都受了伤,她的伤口无法愈合,身体却还能行动,伴随着她朝顾炤扑过来的动作阁楼里许多东西都分解成碎片。   这种能力顾炤很熟悉,他在游轮上和时伊人对战时就用过这招,简单的来说就是分解物体的构造,从理论上来说可以瞬间切割任何东西。   局限性是使用范围有限,而顾炤当然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所以不慌不忙地闪躲,来到那面挂满武器的墙,随便抓下来一把,上膛的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在狭小的阁楼里战斗,各种物体的碎片与子弹一同乱飞,诺亚人的身体拿超金属丝毫办法也没有,所以顾炤很快就毫无悬念地占了上风。   他好像并没有把这场争斗放在心上,表情极其冷漠随意,却又不像是在玩游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宣泄某种不知名的怒火。   但是他又很清楚,这里并不是现实,作为“神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那个女孩为他编造的幻境,他所见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样的报复很无聊,就像上班族在梦里暴打苛刻老板一样,没用却也有用。   终于女人重重地朝身后倒去,枪声和叫喊声一起被淹没在唱片机的旋律里,阁楼里到处都是血,包括顾炤身上。   男孩仍然坐在椅子上,貌似乖巧听话的样子,实际上他脸颊两边已经布满了泪水,瞪大眼睛,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眼里满是惊恐。   即使是在梦境里,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让顾炤非常难受。   顾炤扔了手里的SA80步.枪,走过去朝男孩伸出手,想再摸摸他的头发,却在即将接触到的瞬间被躲过。   顾炤愣了愣,这次男孩眼里不仅有警惕,还有刻在最深处的恐惧。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沾了一些粉尘和血液,青筋突显着,腕骨连接着线条流畅的小臂。   时间骤然凝固,唱片机停止转动,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顾炤缓慢的呼吸声。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木雨的声音突如其来。   她坐在阁楼唯一的小窗台上,倾斜的阳光只照亮了小半张脸,她微微笑着说:“而且人类本来就应该对神明保持敬畏,他畏惧你,才会始终尊敬你。”   顾炤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屁。”   木雨歪着头,微眯起眼睛:“看来你已经想起很多了嘛。”   顾炤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阁楼的墙壁上忽然冒出几节藤蔓,缠绕着木雨的脚踝将她强行拉下来,然后迅速编织成牢笼将其束缚。   木雨并不意外他的行为,反而笑着说:“凭你现在的实力,控制我太简单了,毕竟我只是你精神海里的寄生虫而已,你连抹杀我都是举手之劳……不过我赌你不会杀我,想知道为什么吗?”   顾炤控制着藤蔓缠绕住她脆弱的脖颈,抬起下巴:“说说看。”   “因为你空有神的躯壳,却没有神的心脏,”木雨说,“你的内心仍然迷茫,甚至不知道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究竟该去做什么。”   藤蔓缓缓收紧。   木雨呼吸急促,却仍然说:“……早……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存……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彻底推翻这个世界……”   “建立新的秩序,让神的国度……降临……”   木雨已经完全呼吸不了,她眼珠上翻,最后一句话声音都快听不见,在顾炤面前她一丁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顾炤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   “你说得对,”他沉默地看向男孩的方向,伸手出去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对方柔软的投发,“某些东西是需要改变了。”   他半蹲着身体,额头差一点就和男孩的贴在一起,两人就这样隔着凝固的时空对望。   周围的颜色开始褪去,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减淡了,只剩下他们两个,最后男孩的脸也化为烟尘,消失在他眼前。   “您没事吧?”   顾炤回过神,发现面前站了一名长相斯文柔和的年轻男人。   “没事,”顾炤摁了摁太阳穴,低声说,“谢谢。”   他还站在教堂前,年轻男人替他打着伞,关切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吗?我看您一直在淋雨……”   “雨不大。”   “……确实不大,”年轻男人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呢。”   顾炤一怔,问道:“这里是……”   “我自己开的音乐培训班,”男人回答,“教附近的小朋友弹钢琴什么的,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刚转身,顾炤就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   顾炤踌躇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男人笑开,领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不是教堂的的样子,而是摆了好几架钢琴,旁边还放着些其他的乐器,只有最里面还保留着一座基督像,天花板上的浮雕不知道是不是后面才加上去的。   孩子们原本在相互打闹,看见老师来了连忙回到钢琴前装模作样的练曲子,老师只是提了一句让他们认真点儿好好练,然后就带着顾炤继续参观。 第64章第64章   木雨寻找沈时年的方法就是展开一道无形的力场读取方圆几公里所有人的记忆,从这些人的记忆里提取有关沈时年的残相,从而推测出他所在的位置。   听上去虽然复杂,但是操作起来却相对轻松,因为木雨寄生在顾炤的精神海里,而他现在的精神力是顾汶的十倍不止,几乎就是算盘和电子计算机的区别。   顾炤提供硬件设施,而木雨则是安装在他身上的软件,只要硬件配置足够高,消耗再大的程序也能运行自如。   木雨直接将沈时年的地点传输进顾炤脑海里,他即使从未来过这个城市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地点。   这是在一座公园里。   雨水驱散了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却挡不住雨中漫步的小情侣,不过这时广场上人确实不算多,顾炤一眼就看见沈时年沿着广场边缘寻找着什么。   沈时年的身影在灯光辉映的雨水中模糊不清,显出几分孤单,没有人会在意他心情如何,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寻找些什么,他和这个被雨水冲刷的城市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忽然消失也没有谁发现。   顾炤莫名觉得他像一只找不着回家路的小狗。   沈时年原本打算去另一个地方再找找,自从那年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座城市,这些年变化太多了,所以他对这里也并不熟悉。   他毫无头绪,面上难得露出急躁的神色,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逐渐发酵膨胀,一想到那种状态的顾炤还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他就完全压抑不住自己。   这种情况从两人还在游轮上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他知道自己一贯坚持的沉着正在那个人面前逐渐崩离瓦解,但他根本无法控制。   失控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再也不想弄丢那个人,哪怕付出再高昂的代价也无所谓。   沈时年目光阴沉,他刚转过身,表情忽然怔住。   那个人撑着伞,就站在广场的另一边和他对视,时间大概凝滞了两三秒,沈时年朝他走去,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了奔跑。   伞骨承受不住空气的压力曲折变形,沈时年干脆扔了伞,直直朝顾炤跑去,但是到了对方面前,他却突然减缓了速度。   沈时年胸前起伏,呼吸局促,跑这两步对他的体力根本算不上消耗,他这种反应另有他因,浑身上下活动的最快的其实是心脏。   顾炤对他笑了笑,拉过他的胳膊,将他拖入伞下。   沈时年瞬间撕破了最后的耐心,摁着顾炤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他们的上半身藏在伞里,只有地上的水洼能发射出他眼里的狠戾的眼神和凶猛的动作。   顾炤如此高大的身躯都有点承受不住,腰微微向后弯着,沈时年用胳膊支撑住他,仍然在不断索取掠夺。   毕竟是公共场合,即使有雨伞的遮掩也不能做的太过火,沈时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放开顾炤的腰部,却扣住了他的手腕,贴在他面前说:“没有下次。”   顾炤做出疑惑的神色,歪了歪脑袋。   沈时年以为他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不许乱跑。”   顾炤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却还是要表现出懵懵懂懂的样子,反手扣住他的掌心,轻轻挠了挠,讨好道:“嗯,不乱跑了。”   夜晚彻底降临之前,两人找了一个旅店,登记用的身份信息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用的乌鸦人替他们伪造好,一并放在那个手提箱里的证件。   如果用真实身份,在瓦尔哈拉的猎手到来之前他们就会率先被别的机构逮捕,这是那些人的惯用手段了,在维护世界和平的层面上,很多机构的目标其实都是统一的。   两人开了一间套房,沈时年在浴缸里放水,将在客厅看电视的顾炤强行拉进来。   顾炤站在浴室里继续装傻,自己不动手,直勾勾地看着沈时年。   沈时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知道是水蒸气还是别的原因后耳根又红了,他摆出正经的神色,伸出修长白皙的手,一颗一颗地帮顾炤解开衬衫扣。   他的动作很规矩,很严谨,像是在实验室里提取样品那般严格操作,此时背元素已经不能冷静下来了,他选择在心里默念有机物化学方程式。   枯燥的方程式哪里比得过眼前的活色生香,人类的理性与智慧最终还是败给神明完美诱人的躯体,元素字母在沈时年脑海里裂开,拼接,重组,却怎么也还不了原。   规则一旦被打乱,后果就会变得想当严重。   最致命的是,规则并不是这个时候才被打破的。   早在他把顾炤从海里带出来之后,那时顾炤正处于昏迷中,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过了,但是现在顾炤清醒着,还在盯着他看,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沈时年带着顾炤的衣服离开浴室,重重地关上门,然后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但是贴身衣物不能这样简单粗暴的机洗,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洗漱台前,用那双漂亮精致的,提过刀,拆过炸.弹,撕过怪物的手搓着某件不明黑色布料。   把这东西放进烘干机里后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身上的糟糕反应。   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沈时年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刀尖舔血的忙碌生活让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所以他对此的反应从来都是能放着就放着,不能放着就随便应付一下。   反正在他的认知里,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放在角落里不去理会,谁知道最近它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用冷水洗了脸,沈时年又去阳台上吹风,再此之前他还拿了根烟。   作为一个略微有点洁癖的人,烟这种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碰的,直到他看顾炤抽过几回,那人线条分明的侧脸在烟雾里显出几分忧郁和散漫,让人不得不着迷。 第65章第65章   早餐后,沈时年开始收拾行李。   两人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除了乌鸦人给的箱子外就只有几套衣服。   沈时年的生活习惯很好,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用收纳袋分门别类地装,像他的个性一样规整利落。那张乌鸦人临摹的图纸也被他用胶带塑封好,就放在行李箱最上层,昨天他应该拿出来研究过。   不得不说,乌鸦人的绘画功底确实不咋样,无非是给沈时年研究的过程增加难度,好在顾炤在货船里看过原件,哪怕是记不清了也有木雨这个外挂帮他从记忆里搜刮出来。   他脑海里的地图比沈时年这份更加精确,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也看不懂。   不过沈时年似乎摸出了什么门道,要不然他们在没有被瓦尔哈拉发现的情况下也不会这么快就去别的地方。   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顾炤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耐心等待着,沈时年终于注意到他昨天带回来的那把伞了,问道:“这是哪来的?”   “借的。”顾炤回答。   即使他不说出来,沈时年已经察觉到他可能已经脱离了那种懵懂无知的状态,不一定是恢复记忆,而是高级生物的逆天学习能力让他很快就掌握了人类的文明与知识。   他们还在海边渔村的时候,宾馆里的电视机坏了,里面的线路出了问题,在外壳都没拆开的情况下顾炤仅凭老式电视机后面的排热口往里看就弄懂了它的结构,并且利用电磁能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是在其他层面上,列如道德伦理上,顾炤就会显得稍微不那么敏感,因为站在他的角度是很难与人类产生共情的。   也就是说,他可能不经意间知道“借”是怎么一回事,却不一定知道借了东西就要还的道理。   迟疑了片刻,沈时年问:“你昨天去了什么地方?”   两人带着行李退了房,打算一起还了伞再去机场。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了,因为是夏天的缘故地面积水也差不多蒸发干净,乌云散开后阳光照下来,甚至有几分闷热。   原本顾炤打算一个人偷偷来赴约,谁知沈时年这么快就要带他离开,当那座教堂出现在街道另一端时他偷偷观察着沈时年的脸色。   沈时年的悲欢很少表现在脸上,他的神情一贯淡然,时常会让人觉得他个性冷漠,实际上他连内心都很少有情绪起伏,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学会了克制,无论是情感还是欲.望,所以他并不单单只是善于隐藏神色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的人,也并不能做到对一切都漠然以待。   时至今日顾炤能想起来的关于过去的事情仍旧很少,木雨说的对,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过去很多东西都不再重要,根本没有回想的必要,所以它们才会被他的身体主动过滤掉,但是仍然有一些情节他记得很清楚。   比如说在某个夜晚,他和沈时年一起坐在车上,他问沈时年害怕梦见什么,沈时年的回答是:“小时候养的金鱼,隔壁的教堂,神父祷告的样子,还有我家门前的香樟树。”   这条街上全部都种的香樟树,顾炤不知道沈时年害怕的究竟是哪一棵。   他有点后悔来这个地方了,寻找答案与可能会伤害沈时年这件事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沈时年竟然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就像他之前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一样。   教堂里没有昨天的钢琴声,唐晚不一定在里面,沈时年敲着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从里面打开。   唐晚一开始看见沈时年目光还很生疏,直到瞄到顾炤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道:“不是说好了下午过来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沈时年礼貌道,“我们要离开了,先过来把伞还给您。”   “啊?”唐晚没反应过来,挠着后脑勺说,“所以是没时间去我屋里了吗?我昨天收拾了一晚上。”   沈时年:“……”   偏离目光,他盯着顾炤稍显无辜的脸,眉头微蹙。   他不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顾炤怎么会和别人约好一起去别人家里?   顾炤及时指了指旁边的钟楼,解释道:“我想上去看看。”   沈时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皱得更紧。   唐晚从察觉到两人之间氛围不对,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想,又看见顾炤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给他使眼色,忽然脑子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第66章(一更)   漂浮在空中的墙漆碎片像拼图那样回到墙壁上拼接完整,一丝裂缝也看不出,顾炤回到原来的位置,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唐晚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向顾炤介绍着房间里的东西,他确实收藏着几副画,挨个给顾炤讲它们的来历,其中有几副出自同一位之手,是某个小有名气的现代画画家,唐晚称他是自己的朋友。   介绍完画,唐晚将窗户拉开,外面的风灌进来,白鸽斜飞而过。   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四周没有高楼大厦的掩盖,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顾炤找的借口是想上来拍照,但他现在连相机都没有,只好问唐晚要了笔和纸,对着窗外刷刷两下画了张速写,唐晚看呆了,一会儿抬头一会儿看他纸上,赞叹道:“你画得真好。”   顾炤笑了笑,将速写画收起来,看向沈时年。   沈时年一直站在门口,无论是对画还是风景都不感兴趣,目光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由于要赶着去机场,他们并没有逗留太多时间,很快就与唐晚挥别了。   香樟树的阴影落在两人身上,沈时年看了看时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顾炤微微一怔,问他:“去哪里?”   “就在附近,”沈时年说,“很近。”   在他行动之前,顾炤就预感到他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了,果不其然,沈时年带他来到一座老式小区,穿过狭窄的楼道,昏暗的壁灯打在两人身上。   防盗门上积了很厚一层灰,沈时年伸出去的手顿住了,他先从行李箱拿出口罩,给顾炤戴上,然后再把手覆在门锁上。   对于能操控金属的他来说,开锁简直轻而易举,很显然这扇门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顾炤戴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很沉闷的味道。   常年累月的灰尘堆积让里面脏得不像话,特别是连窗户都没关严实的情况下,窗台周围都生了锈,已经看不出色彩的窗帘在风中飞舞。   屋里的家具很齐全,可以看出很久以前还有人精心布置过,阳台上还有花盆和花架,只可惜里面的植物基本都枯死了,其中一两盆里生了杂草,算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色彩。   沈时年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够两个孩子挤在一起睡,窗户旁边有书桌和书柜,书柜上摆了几座奖杯,还有两个脏到连里面装着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水晶球。   虽然年代久远,但卧室里还是看得出两个小孩在此生活过的痕迹,比如说书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试卷,床上一大一小两个枕头,还有墙壁上两竖记录身高的刻度表。   两个记录都停在某个时候,顾炤大致对照了一下,最高的那个离他的腰际都还有一段距离,这意味着曾经住在这里的小孩只长到这么高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沈时年的心里活动似乎还没有顾炤的多,他对房间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直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   相册封面破旧不堪,边角似乎被什么东西啃食过,顾炤看见一只小小的蜘蛛从侧面爬行,这小家伙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一只手拂落在地上。   沈时年并没有打开看,而是将相册收进行李箱里,对顾炤说:“走吧。”   门关上的时候顾炤像是从某个老旧的梦境里出来,他站在楼道口,终于找到了沈时年口中的香樟树,它并不是生长在街道上,而是这栋楼下面,绿意盎然的枝头向天空延伸去,阳光将它斑驳的树影投罩在楼道上。   顾炤站着不动,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的沈时年回头看他。   他忽然开口问,“你养的金鱼呢?”   沈时年愣了一下,回答:“死了。”   顾炤向前一步,与他并肩前行,嘴角僵硬地牵起,说:“我小时候也养过金鱼,不知道怎么就是养不活,没有一只活过三个月的……后来老妈不让我养了,照顾小动物太麻烦了。”   沈时年盯着他的侧脸,神色复杂,他一直沉默着,并没有问顾炤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事情的,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他迟早会想起来,想不起来才是麻烦,至少这样会让沈时年稍微安心一点。   “照顾人更麻烦,”顾炤偏头看他,说道,“这些天多谢你关照了。”   沈时年屏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停顿了很久才开口说:“对不起。”   顾炤笑了笑,眉毛上扬,轻佻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昨天累到我了?”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沈时年目光闪躲,才放开的呼吸瞬间有点局促,眼睁睁看着顾炤伸手覆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摩擦着他掌心的纹路。   “没关系,”顾炤压低声音说,“你也帮过我了嘛。”   昨晚他们一人一次,谁也没亏欠谁,就是顾炤教得有点辛苦,好在沈时年悟性高,没过多久就掌握了要领。   所以他并不吃亏,反而血赚。   顾炤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人扯了过去,紧接就落入强势又温暖的怀抱中,沈时年呼出的气息扑在他的脖子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颈部的脉动,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沈时年内疚的地方太多了,他在顾炤面前堆砌了那么多谎言,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这个人。他有时候不禁想,如果自己更能忍耐一些,在那个下雨天没有向顾炤伸出伞,许多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顾炤生活在与他截然相反的世界里,他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很多人喜欢他,爱他,这是“那个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美好,而自己原本只是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就能满足,奈何人总是贪心的,他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有时候原地停留比往前走更需要勇气。 第67章(二更)   马场配备的酒店里,阿黛尔与楚辛燃独占整个餐厅,只有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侍者为他们服务。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楼下也是一片草场,阿黛尔的孙子正在踢球,保姆则陪在他身边细心照看。   阿黛尔已经摘了帽子,慈爱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小孩身上,这是一副奇怪的场景,楚辛燃从未想过他会在少女的脸上看到祖母的神情。   “医生说他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阿黛尔开口,目光仍然留在窗外。   “确实是奇迹。”   阿黛尔回过头,似笑非笑:“倒不如说是神迹。”   “你做了什么?”楚辛燃问。   “骨髓移植,”阿黛尔说,“除兄弟姐妹外,直系亲属的匹配成功率基本为零,而神的基因越过了这个障碍。他昨天还在手术台上,今天就能跑能跳了,是不是很神奇?”   “你说的神,”楚辛燃迟疑着开口,“真的是那一位吗?”   阿黛尔笑着:“不然呢,你以为还有谁能能创造这种奇迹?”   “创造奇迹的不一定是神,人也一样,”楚辛燃试图反驳她的观点,“还记得那位魔术师吗?他带给我们的‘Naglfar’就没有高阶基因的副作用,你去游轮的目的也是为了拿到更多样本吧?”   阿黛尔承认:“我一开始确实是为那种东西去的,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得得到神的骨骸,Naglfar就是那里面提取出来的。”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楚辛燃皱眉,“既然骨骸不会导致崩溃现象,又有那么大的作用,他们为什么还要把它拿出来?”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阿黛尔抬了抬起下巴,说道,“这是因为他们还拥有更多的骨骸。”   楚辛燃先是对她的话感到震惊,然后想了想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神不可能只有一截手指。   “1934年美洲黑色风暴过后,瓦尔哈拉派遣猎手来到风暴中心,虽然没有找到引发灾难的人,却发现了一处深埋在黄土之下的墓穴,”阿黛尔喝了一口红茶,用给孙子讲睡前故事的口吻缓缓叙述,“墓穴虽然小,只容得下一口棺材,但四周的墙壁上却有非常精美的壁画,猎手们将壁画拓印下来待会总部,找专人研究后发现壁画无论是线条还是颜色都带着浓烈的中式风格。”   楚辛燃沉思着,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擦。   阿黛尔继续说:“你应该也能想到,哪怕是神也无法做到给自己送葬,至少为他盖上棺材盖的是另一个人,墓穴大概也是那个人修建的。”   “也许不是‘一个人’,”楚辛燃说,“这是一个未知数。”   “对,”阿黛尔点头,“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甚至是一个家族,一个组织。神一定有他的信徒,而且不是圣堂那种只能虚想着神祷告的不同,他们应该与神有更密切的关系,或者说契约。”   “所以瓦尔哈拉一定派了人去中国寻找他们,”楚辛燃神色复杂,说,“壁画就是唯一的线索。”   “帕德玛告诉我,当时接受这个任务的人是她的朋友,原本他已经收集到重要的情报,只可惜后来出了意外,与巴别塔在逃实验体Z597发生冲突后身亡。”   楚辛燃一愣,Z597的名号他也听说过,那个拥有分子构解能力的女人非常可怕,曾是轰动一时的杀人魔……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沈时年的亲生母亲。   就因为这个原因,沈时年在圣心福利院时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在测试名单上,在长达八年的心理监督修正以及帕德玛夫人的极力保护下,他才终于被瓦尔哈拉认可。   “原本那位猎手的情报会永远成为秘密,帕德玛却在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意外收到了一个时空信件……你应该知道吧,几年前很多人都在做的,现在给某个人写信,邮局会在几年后再投递出去,相当于是写给未来的那个人。”   “为什么?”楚辛燃不解,“他要是真的想留下什么线索,不应该立即告诉组织,而且越快越好吗?”   “我不知道,”阿黛尔摇头,“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且就算是信件里的线索他给的也极其隐晦,信封和信的内容都没有问题,关键是在火漆上。”   火漆是用来封信的胶合剂,一般是先加热后倒在信封上,再用印章盖出不同的图案。   “那封信的火漆图案是一朵桃花,”阿黛尔继续讲,“这是很少出现在火漆印章上的东西,但在中国桃花却是一种有独特意义的元素。”   楚辛燃点头:“我知道。”   中国文化里,“桃”元素确实很多,不仅桃树处处可见,桃木会应用在各个地方,还有寿桃,仙桃之类的东西,桃花就更多了,常常会出现在文人墨客的笔下。   但在诺亚人眼里,看见桃花最先联想到的却是一个叫做“桃源”的组织。   说是组织,倒不如说是门派,虽然现在诺亚人大多活跃在欧洲,但是其他地区的诺亚人也并不少,在早期都有自己的信徒组织。   以罗马为中心,影响力扩散到整个欧洲乃至非洲北美的圣堂,诞生于印度河流域的伽蓝,以及销声匿迹多年的桃源。   楚辛燃很快将她之前讲的联系到一起,道破关键:“你的意思是,那些帮助神修建墓穴的人,其实就来自桃源?”   “目前看来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阿黛尔说,“当然不排除那位猎手只是随便找了个好看的印章,我更倾向于前者,瓦尔哈拉在玉城的行动你也参与了吧?” 第68章第68章   瑞士,伯恩中部。   天空湛蓝,白云如女神裙摆一般轻盈,远处雪山连绵耸立,草地绿意盎然,轨道两侧房屋错落分布,牧羊人站在斜坡上,注视着火车的方向。   顾炤坐在车厢里,视线被窗外的美景吸引,沈时年坐在他对面,研究着旅游图册上的地形图。   车厢里十分安静,这样恬静的画面让顾炤不禁涌上困意,他眼睑微微垂着,慵懒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光影交错间显得沈时年的皮肤尤为白皙细腻,看得顾炤心痒痒,想上手摸两把却又怕破坏这副美好的图画。   沈时年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低声对他说:“困了可以睡一会儿。”   顾炤扫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空位,说:“你坐过来。”   沈时年非常听话地收拾好东西,坐在了顾炤旁边,他感觉肩膀一沉,顾炤将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沈时年渐渐习惯了两人之间这种亲密动作,顾炤有时候会很黏人,却很久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可能是坦言记忆恢复后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明明省去了很多麻烦,沈时年却有些不适应。   顾炤很快闭上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沈时年继续看手里的东西,尽可能不去打扰他。   在沈时年手中除了有那份旅游图册外,还有一份今天早上发行的报纸,虽然头版头条被其他新闻挤占了,但是有关超模Rita拍摄团队搜救进程的内容还是占了很大篇幅。   拍摄团队是四天前深入阿尔卑斯山腹地拍摄,不幸遇上雪崩,当地搜救团队接到求救信号后立即派人向往搜寻,却一直没有结果。这件事情在网络上引发了大量关注,当地政府的电话都快被粉丝打爆了。   沈时年原本定下的路线并不是来这里,而是小亚细亚半岛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因为那里的标记最为密集。   之所以会来这里,覃女士的原因占很大比例,再者阿尔卑斯山也是地图上标注过的地方,如果他猜测得没错,迟早他们会到这里来一次。   这辆火车的目的地是格林瓦德小镇,两人一出站就有酒店的司机来接他们。   司机是个棕色头发的年轻小伙,很热情,一路上都在跟他们讲解这个天气适合的旅游项目,他最推荐的项目是滑雪,但是建议他们就在酒店配备的滑雪场活动,不要去别的地方。   顾炤下车后就没了睡意,朝司机问道:“是因为那件事情么?”   “当然,”司机笑了笑,“上山的道路很多都封闭了,你们来的不凑巧,最近很适合去山上露营,不然的话还可以看去星星。”   顾炤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司机聊天,他很健谈,司机跟他聊了很多,其中就包括有关那个拍摄团队的事,司机说自己有幸在他们上山之前见过超模Rita一面,就在离酒店不远的餐厅里。   “她确实很漂亮,和杂志上一模一样,”司机说,“但运气有点不太好,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故了。”   顾炤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木雨在他们踏下火车的一瞬间就用精神网络覆盖住整个小镇,覃女士的行踪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直到拍摄团队上山以后,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沈时年订了酒店里最好的房间,电梯上,顾炤终于忍不住问了:“你的钱哪来的?会被追踪到吗?”   “这是我的……工资,”沈时年说,“我十六岁就进入瓦尔哈拉,他们给我发了工资卡,每年我都会转出一部分去另一个账户里,这个账户没有别人知道。”   “为什么?”顾炤好奇道。   沈时年垂眸,神情依旧漠然,此时电梯门打开了,他直到走出去都没有回答。   进了酒店房间,沈时年靠在门上才缓缓开口:“因为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顾炤挑眉看他:“这么有远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顾炤也明白了,沈时年就算再有远见,十六岁的时候也肯定不会想到会和一个陌生人踏上逃亡之路,所以他做的这些准备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另一个值得他背叛全世界的人。   那个人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顾炤不了解兄弟俩反目成仇的真正原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命运的束缚中沈时年真的需要作出很多抉择。   于是顾炤转移了话题,微眯着眼睛问他:“瓦尔哈拉的待遇怎么样?五险一金有吗?”   沈时年一边缓缓报出一个数字,一边仔细观察顾炤的神色。   “就只有这么多?”顾炤故意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第69章第69章   巴黎郊区,勒罗伊庄园。   一辆大气沉稳的复古轿车沿着大理石铺成的道路驶入这座庄园,两旁的花坛每天都有专人打理,道路尽头是一颗三百多年的梧桐树。   树身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正是这些痕迹见证了勒罗伊家族的历史,从拿破仑时代的繁荣昌盛到第三共和国时期的颓靡,从战时的萧条再到战后的重整旗鼓。   每一个姓勒罗伊的孩子都在它的注视下长大成人,奔赴时代赋予他们不同的结局。   “老板,”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古堡,秦肖不禁问道,“你觉得勒罗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莱利斯坐在车后座,冷笑道:“法国人有的特质他们都有,又怂又傲慢,总喜欢以贵族自居,但绝大多数都是废物。”   “你不喜欢他们?”   “不,有时候也挺喜欢的,”莱利斯挑眉道,“在金钱相关的事项上他们一向大方,我还挺喜欢和他们做生意的。”   简而言之就是人傻钱多,秦肖刚偷着乐,莱利斯又开口了:“但你也不能太小看他们,勒罗伊的祖辈跟随拿破仑征服欧洲,无论如何骨子里都流着英雄的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忽略不计,但也不排除其中有一两个热血过头的小子。”   犹豫了一会儿,秦肖又问:“楚少爷也在其中么?”   “比起勒罗伊来说,他更像楚家的孩子,”莱利斯毫不避讳地回答,“他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会显得孤独离群,但这也正是他的优点。”   秦肖对楚家了解不多,应该说整个诺亚人的世界里对楚家有了解的都不多,因为这个家族就只剩下两个人,莱利斯是养子,而楚辛燃则一直由勒罗伊家族抚养。   这么说来,莱利斯与勒罗伊家族还有那么点儿拈亲带故的关系,所以他来到这里也受到了高等级礼遇,管家带着一众佣人前来迎接,亲自为他打开车门,引领他来到早已备好酒宴的大厅,家族里的许多重要成员都在此等候。   长方形餐桌的尽头,正对着门的位置坐着家主,也就是楚辛燃的母亲。   莱利斯在餐桌上扫了一圈,却连没楚辛燃的身影都没看见。   家主向他解释,楚辛燃身体不适,没能赴宴,日后一定找机会亲自道歉。   莱利斯冷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楚辛燃明显就是不想看见他,连家主都懒得对他多做解释,所以才用如此拙劣的借口来敷衍他。   这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虽然在场所有人都对他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表示欢迎,但实际上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其中最多的猜想便是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作为距瓦尔哈拉核心层只有一步之遥的人物,在这个时候来勒罗伊家族的目的肯定不是走亲访友这么简单,但具体情况谁也无从得知,恐怕只有家主才知晓他真正的目的。   莱利斯的认知并没有出错,他们确实很傲慢,连与家主联姻的楚家都不曾正眼看过,更何况他这个从圣心福利院出来的养子,就算他现在再怎么有钱,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过是暴发户而已。   莱利斯的餐桌礼仪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他越是这样做,就越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模仿贵族的行为。   众人谈论着艺术展览、马球以及时装周的话题,莱利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用餐,也有人想要照顾一下他这位“客人”,于是开口问:“楚先生平时都有什么爱好?”   说话的人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是家主的堂弟,楚辛燃的舅舅,目前在做葡萄酒厂的生意。   “没有,”莱利斯坦荡道,“我很忙。”   他确实很忙,每周末能和员工一起加班的老板不多见,而他连平日里也几乎是公司里走的最晚的那几个,一开始员工还认为比老板早下班不太合适,到后来就发现了,他这个人可能是得了什么“不加班就会死”的病,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您平时都在做什么?”男人继续问。   “赚钱,”莱利斯漫不经心道,“供应瓦尔哈拉的现金流是很不容易的。”   男人笑了:“组织应该不至于如此缺钱,勒罗伊家族每年都会往瓦尔哈拉的账户上拨十亿欧元的款项。”   莱利斯放下汤勺,勾起嘴唇:“非常感谢你们,如果没有那十亿欧元,上次猎手在迪拜炸掉的酒店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赔偿。”   男人笑容僵住了。   “因为那个时候另一队人刚好拆了五艘太平洋上的巡航舰,我光是买通媒体就花了五千万,更别说赔偿金以及如何把他们从军事法庭上带出来。”   男人:“……”   餐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他这边,莱利斯品尝着餐后甜点,医生已经严厉警告过要他戒糖,趁着秦肖不在他得多吃两口才行。   忽然,有人笑出了声。   众人循着笑声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坐在席首的家主,女人眉眼弯起,神态宛如少女,又带着成熟女人特有的优雅。   “这么说,你还真的挺不容易。”家主微眯着眼睛打量他。   “如果你能好好教育你的儿子,我还能稍微轻松些,”莱利斯举起红酒杯,对她说道,“五艘军舰里两艘都是他带人拆的。”   女人同样举杯,与他碰了碰,微笑着问:“一共赔了多少钱?” 第70章第70章   两人扎营稍作休息,沈时年在帐篷里浅眠,顾炤则坐在火堆前发呆。   现在天色尚早,沈时年睡觉是为了晚上守夜,多年的猎杀生涯让他养成了快速睡眠的能力,在任何条件下都能以这样的方式快速补充体力。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顾炤将手伸过去,感受火焰的温度。   木雨单手撑着脸蛋儿,坐在他对面,隔着火苗看他,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顾炤毫不意外她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回答道:“我在想,这究竟是不是意外。”   “也许是,也许不是,”木雨耸肩,“你的敌人太多了。”   顾炤沉默不语。   木雨微眯着眼睛说:“在你彻底征服他们之前,他们始终会想要打倒你。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只有恐惧才能让他们听话。”   她又在试图向顾炤灌输这套理论,顾炤充耳不闻,深色的眼瞳里倒映出跃动的火焰。   “这次是你母亲,下次就可能轮到汶汶,你不会以为瓦尔哈拉真的是什么正义组织吧?他们会消灭所有令他们感到威胁的东西,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帐篷里的人,他这种杀戮机器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是什么杀戮机器,”顾炤肯定道,“你不了解他。”   “那你呢,”木雨反问道,“你认为你自己真的了解他么?你见过他杀人的样子么?你见过猎物在他脚下求饶的样子么?”   顾炤抬眸,浅浅地打量着她:“你的话太多了。”   “但我说的都是对的,”木雨察觉出他隐藏着的愤怒,却还是冒着风险说,“我已经死了,现在和你说话的只不过是流连人间的幽灵,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还留在这个世界上。”   无非是仇恨以及未曾了却的心愿。   “是因为我还没让你死,”顾炤却说,“我早该再让你死一次的。”   木雨笑了:“虽然你这么说,但其实你比我更明白,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上课打比赛就能把日子混下去的男孩,你需要长大,因为这就是你的责任。”   顾炤收敛眼眸,已经不想和她聊下去,一阵风吹来,一直没添碳的火堆终究是熄灭了,木雨的身影也被风吹散。   顾炤在寒风中沉思许久,帐篷里的人才走出来,沈时年看见他的时候愣了愣,连忙过去捂住他的手。   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凉,因为顾炤的体温一直会保持在最佳状态,但是沈时年身上更暖,还是能够传递一点热度。   他们继续上路。   越往海拔高的地方走,空气就越稀薄,偏偏寒风吹得更起劲,他们来到了积雪覆盖的地方,眼下云雾缭绕,山下的场景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山顶的弧度与天空碰撞出锋利的分界线。   仿佛来到世界尽头。   顾炤甚至怀疑,山的另一端是否还存在,那里也许只剩下一片虚无。   他连覃女士是在什么地方遇上雪崩的都无从得知,茫茫雪山上要找那几个人无非是大海捞针。   一想到她遭遇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才受的无妄之灾,顾炤心里就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成为了神,却连所爱之人都无法守护,这听起来像是笑话。   沈时年一直走在他前面一点,替他挡去一部分寒风,忽然感受到手被人握住了。   “累了?”沈时年回头确认他的状况。   “和我说几句话吧,”顾炤说,“这鬼地方太荒了。”   在登山途中聊天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本来稀薄的空气对肺活量就是一种考验了,但两人的身体素质都不同常人,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能轻易应付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沈时年他根本不会聊天。   他憋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是怎么个聊法,多说几句话对于他来说恐怕比把这座山削平都困难。   于是顾炤主动提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瓦尔哈拉?”   回答问题也不是一件轻松事,但总比自己想话题简单,沈时年一边继续向上走一边回答:“为了世界和平。”   顾炤:“……” 第71章第71章   长川市,河岸边的露天咖啡厅里。   “来得真慢,”景莹莹抱怨着,横着眉毛说,“两个小时前你就给我说出门了,怎么现在才到。”   佟念露出满含歉意的微笑,在她对面坐下:“有事耽误了点儿时间。”   景莹莹打量着他,奇怪道:“你跟人打架了?”   佟念心虚地摸了摸额角的伤口,现在已经没有流血了,就是肿了一块,看着挺唬人的。“下楼梯摔着了,”他面不改色地扯谎。   “不去医院看看?”   佟念摆摆手:“小伤,不碍事。”   “看把你能的,都不知道小心点。”景莹莹轻轻哼了一声,叫来服务员,给佟念点了杯饮料。   “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啊,娘娘。”佟念喝了她请的饮料,语气又多了几分狗腿劲儿。   景莹莹一边往咖啡里使劲加糖,一边说:“我想跟刘彦分手了。”   佟念刚喝进去的饮料差点没一口喷出来,等着眼珠说:“为什么?你跟他不挺好的吗?”   “没什么,就是腻了,”景莹莹用标准渣女发言的语气说,“帮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把他甩了。”   佟念:“……”   他深思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开口:“你直接说不行吗?”   “我说了,”景莹莹无奈道,“第一回他以为我开玩笑,第二回在我家楼下蹲了一晚上。”   “你不理他不就是了。”这种问题佟念也没什么经验,他对谈恋爱的映像还留在看对眼就在一起,烦了就分的层面上,从来没想过分手还要这么麻烦。   “就是躲不掉才来找你的。”   佟念抓着头发,眉毛拧一块,说道:“你得让我好好想想……要不我找他谈谈吧,再把你的丑照都给他看看?”   “你什么时候存的我的丑照?”景莹莹立即警觉起来。   佟念脖子一缩,连忙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了!”他当机立断地选择了走为上记,只不过才走出两步就回头,从桌子上捞起最后两块方糖,笑着说,“少吃点糖,容易胖。”   景莹莹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佟念的车停在路边。   他的车没有顾炤的那么豪气,款式很低调,除了挡风玻璃都贴了遮阳膜,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佟念打开车门,热气扑面而来,他猛然想起自己走之前似乎顺手把空调给关了,这么热的天几分钟内车里的温度都够把鸡蛋烤熟,更别提里面的人了。   而事实再一次证明,诺亚人的体质超乎寻常,那个被他绑在后座的人仍旧活得好好的,一点异常也没出现,就是看见他进来后就开始挣扎,眼神仿佛要吃人。   佟念打开空调,撕下他脸上的胶带,在他咬上来之前收手,反应快到令人心疼。   时间喉咙里发出类似威胁的声音,佟念听乐了,笑道:“怎么跟只小狗似的?”   实际上,凭这些天佟念屋里家具损坏程度来说,养着他还不如养条狗呢,哈士奇都不带这么能拆家的。再说了,养狗随时都能牵出来遛弯,而他出个门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佟念额头上的伤就是被他磕出来的。   “听话,别瞎叫了,”佟念冒着手指被咬断的风险把刚才从景莹莹面前顺走的糖递到他嘴边,哄诱道,“来,吃颗糖。”   “糖”这个词似乎有什么特殊的魔力,时间果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盯着他手里的方糖,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场面冲击力有点强。   他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手脚都被束缚带桎梏着,挣扎之间纹身又显露了出来,他就这么和锁骨上的蛇一起露着舌头,图腾围绕的眼尾自然上挑,俊美的面庞显出几分妖冶。   佟念忽然想起小时候跟奶奶住在山上,老人家为了让他不偷偷跑出去玩,经常给他讲山间精怪的故事,其中有关蛇妖的是最多的,导致到现在他看见某些冷血动物就直哆嗦。   佟念很清楚,就算是再毒的蛇,也没有面前这个致命。   因为时间在死亡的瞬间注射了“Naglfar”,所以他现在正处于一种不生不死的状态,这是佟念从未见过的现象,按道理来说,他身上的细胞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已经失去了活力,而另一半则被神的基因强行唤醒。   如果不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细菌都畏惧着神的血脉,他的身体可能早就已经腐烂了。   这种情况有点像电影里演的僵尸。   佟念这些天都在找寻解决的办法,可惜一直没有结果,于是他决定今天把时间带出来去见另一个人。   他和那个人约在长川饭店,就在江岸附近,开车过去很快就能到。 第72章第72章   世界末日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在五个小时前有人问这个问题,哈里什一定会和他聊几部末日题材的电影,而现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就更简单了,只需要抬头看,末日的场景就摆在眼前。   火山灰与乌云从不同的方向推来,一起将天空压成深灰色,大雨倾盆直下,雨水像冲开水阀一般肆意挥洒,洗刷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建筑。   哈里什的车翻倒在路边,他好不容易才从车里爬出来,却无法援救车上其他乘客,手机里没有任何信号,他连拨打求救电话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乘客的血一点点流干。   他快要崩溃了,跪坐在泥泞的地上,抓住乘客伸出来的手,感受着对方体温的流失。   哈里什是小镇上某家酒店的专职司机,这名被困在车里的乘客是一名独自来瑞士旅游的女孩,几个小时前他刚从火车站接到她。   今天本来是一个好日子,天气一如既往地晴朗,哈里什如往常一样和乘客聊着天,介绍当地的景区和旅游项目。在聊天中他得知女孩是一名大学生,这次旅行的费用是她暑期打工挣来的,她想要在这里多拍些照片,也怀着那么点儿少女心思,希望邂逅一位礼貌绅士的帅哥。   哈里什说他昨天刚好接了两名长相很不错的帅哥,他们现在应该还住在酒店里,如果有缘分的话没准能碰见。   少女憧憬着未知的旅程,哈里什则想着这趟跑完之后就可以下班,他要去露丝阿姨的店里买披萨,然后回家看球赛。   谁也没有想到意外会来得如此之快。   火山喷发、地震和暴风雨同时到来,如果不是世界末日,就一定是神降下的惩罚。   耳膜轰隆隆作响,哈里什以为自己到了出现幻听的地步,抬起头才发现不远处出现了几架直升机。他瞬间燃起希望,一边逆着雨水奔跑一边挥动双手,希望直升机上的人注意到他。   他用干涩到几乎要磨出血的喉咙大喊:“help!help!help!”   他虽然在雨中滑倒了,但好在运气还是不错的,一辆直升机降落在附近,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名身穿作战服的人。   两人从扮相看像是军人,但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国家的国旗,哈里什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很清楚这两个是来救他的。   他把两人带到车那边,还没开口,这两人就开始展开救援。   他们身上带的装备很专业,两三下就切开了金属框架,把女孩从车里拖了出来,鲜红的血在雨中流了一地,其中一个人摁着她受伤最严重的大腿动脉,另一个人则拿出纱布对她身上的伤口进行简单处理。   “你们能把她送去医院吗?”哈里什说,“她流的血太多了。”   “抱歉,”一人开口道,“我们还有任务。”   哈里什祈求道:“拜托了,哪怕是把她带到你们的直升机上也好,在雨中她活不了多久的!”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合力将女孩抬到直升机上。   哈里什站在直升机外面向他们至谢,激动得语录轮次,里面的人却向他招手:“你也上来。”   哈里什愣了愣,连忙登上直升机,温暖的气流瞬间包裹了他全身,舱门关上,直升机立即升空。   “你们捡了个什么东西上来?”驾驶座上的人说,“这可不是救护车。”   “少啰嗦,”有人不耐烦道,“开你的飞机。”   “你的脾气真差,雷蒙少校,”驾驶员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救护车,因为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医院而是地狱,你怎么忍心让这两个年轻人和我们起下地狱呢?”   “都一样,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去了医院就能活下来吧?”雷蒙边说边扔给哈里什一副橡胶手套,“带上它,帮我个忙。”   哈里什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战战兢兢地把手套带上,等候下一步指示。   雷蒙说:“我现在要给她止血,你的任务是摁住她的动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松开,知道了吗?”   “你说得对,”驾驶员笑了笑,“没有人能从这里逃脱,只有我们会赶着进来送死。”   雷蒙开始替女孩处理伤口,他的手法并不专业,看上去有点粗鲁,如此粗糙的手实在不时候做这种细活儿,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冷静,甚至还能分出精力继续与驾驶员聊天。   “不是送死,是执行任务,”雷蒙淡道,“总有人会为了世界和平牺牲,我们就是首当其冲的一批,拿出你加入瓦尔哈拉时宣誓的勇气来,我们就是为这一天而活着的。”   哈里什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任务”,也不知道“瓦尔哈拉”是个什么东西,他现在紧张得牙关打颤,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一场鲜血淋漓的外科手术,女孩的血像是涂抹在他眼睛上一样,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直升机飞至山区,下面是白茫茫一片,雾霾遮挡了大部分视野,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雪,但如果他们能看得清,就会发现这些覆盖在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全部以类似流沙的方式运动着。 第73章第73章   在埋在雪里的那个人被拉出来之前,雷蒙就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大喊:“快躲开!”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雪花纷纷扬扬地炸开,漫天飞洒着,隐约能看见其中有一个人影。   雷蒙下意识地摁住手里的武器,只可惜所有的金属物只听那一个人的召唤,他身上所有含金属的装备都被瞬间夺走,最后只能死死捂住裤腰带,骂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雪幕散开,沈时年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场大多数都是“老朋友”,发现身上的金属物消失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他是谁了。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缴械这一招通常能出奇效,但用在自己身上的滋味就非常不好受了。   金属物围绕在沈时年身边,溶解拼接成其他形状,他们带的装备本来就不多,就算全部转换成武器也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沈时年很快就以行动告诉他们自己要这些金属有什么用。   在雪崩的挤压下,他的小腿骨从中间断裂开,膝盖粉碎性骨折,他夺来的金属物化为钢钉将骨头暂时连接起来,剩余的则变成拐杖的模样。   他撑着拐杖,继续往山上走。   雷蒙愣住,警惕地打量着他,其他人也都没有擅自行动,眼睁睁看着沈时年从他们面前路过。   所有人眼里难免有敬畏的神色,沈时年是瓦尔哈拉的传奇,他从十六岁起就活跃在各种高危猎杀场上,真正和他并肩作战过的人很少,但大多数人都听说过他的事迹。   果断利落是他的风格,冷酷坚决是他的个性,他如行走在人间的修罗,负责把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恶鬼带回地狱。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台冷漠的杀戮机器,从来没有人能从他脸上读出什么情绪,就连和他相处最多的雷蒙也始终无法摸清他的所思所想,没有感情的人天生适合成为猎手,所以在他的名字确确实实出现在叛逃名单之前,没有人认为他会为了另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这么久没见,连个招呼都不打?”雷蒙对他说道。   沈时年并未停下脚步,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自顾自地继续向前,他必须得在下一场雪崩到来之前更靠近那里才行。   这些人在他眼里根本不止一提,如果他们要发起攻击,即使是在受伤的情况下他也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突出重围,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底牌。   注射“Naglfar”之后他极有可能也变成怪物,如果他动用底牌,那这就会变成一个屠龙勇士终成恶龙的故事。   他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和信条都会被打碎。   人的信仰远比生命重要,但他既然一开始就选择把Naglfar带在身上,那么一定是做了某种觉悟的。   同样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信仰和那个人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他猎手都等待着雷蒙下达攻击命令,但雷蒙始终没有说话,而是目送沈时年离开。   “优柔寡断可不是你的性格,”直升机驾驶员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念旧情的人。”   “你想错了,”雷蒙回过头看他,轻飘飘地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驾驶员嘲讽地笑道:“刚才是谁说要拿出宣誓的勇气?”   “勇气是一回事,鲁莽又是一回事,”雷蒙意外地耐心道,“而且我们现在未必是敌人。”   驾驶员一愣:“你的意思是……”   “跟上他,”雷蒙终于发出指令,“所有人都不要掉队。”   说完他又扫了哈里什一眼,哈里什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孩,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怎么看都是队伍里最容易掉队的那一个。   雷蒙让人在他的腰部绑上绳子,然后安排别人背着女孩前行。   目睹了金属物神奇消失的哈里什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雷蒙没有理会他,反倒是驾驶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由于各种原因,佟念抵达瑞士时已经是一天后,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帅哥。   海关检查着他的行李箱,扯出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少年JUMP》,叽叽歪歪地说了些什么,佟念没听懂,转过头问金老,金老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斯裹一,”海关竖起大拇指,“llve那路拖t。”   佟念:“……”   这家伙居然在说日语!   海关有空和他闲聊,说明这些天确实非常闲,瑞士境内几乎所有航班都取消了,连边境线都封锁了几条,要不是金老不知从哪搞到了一架私人飞机,他们连怎么过来都不知道。   当然,飞机的航线许可是佟念黑进人家的系统搞来的,过海关的身份同样也是虚假的。   他和金老倒是有正经身份,时间可就不一样了,佟念因为好奇去深度搜索了一下,这家伙不仅在国际刑警那里有一堆档案,就连一些黑网也重金悬赏他的人头,可谓是黑白两道都不讨好。   佟念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敌人,但始终觉得走在路上都有人会提着菜刀冲出来要他的狗命。 第74章第74章   哈里什两眼发黑,踉踉跄跄地向山上前行,如果没有细在腰上的绳子牵引,他的力气早就该耗尽了。   并不遥远的路程,他们却却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行进,间接性的雪崩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唯有队伍最前方那个人始终一往无前。   沈时年小腿断裂的地方已经修复完毕,不再需要拐杖,但他的速度并没有加快,因为在这越来越恶劣的天气里每一步都是极其困难的。   暴风雪越来越强,哈里什再次摔倒在地,有人拉了他一把,他却丝毫力气都没有,只能跪坐在雪地里无声地摇头。   他会死在这里。   哈里什心中充斥着巨大的恐惧,他如此想念家里温暖的沙发,他养的小狗会把头搭在他的腿上,如果他心情好,甚至可以给小狗尝一口露丝阿姨的披萨。   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十个小时前,他的小狗就因为核辐射死亡了,而现在露丝阿姨正躺在床上和她的孩子们道别,而他自己正是受到这群人的保护才逃过一劫。   如果他现在掉队,在被寒风冻死之前,无形的死神就会先要了他的命。   “停下休息。”雷蒙发出指令。   一名队员看向前方,担忧道:“他没有停下……我们可能会失去方向。”   “三十分钟就好,”雷蒙说,“我们可以追上他。”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了,不仅是哈里什无法继续前行,其他人的状况也都不太好,迫切需要休息。   众人围坐在一团,挤在一堆取暖,少女被放在中间的位置,昨天夜里她其实醒过一次,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又陷入了昏迷。好在她身材瘦小,队员们勉强可以负担,如果换成哈里什应该早就被抛弃在雪地里了。   瓦尔哈拉的猎手并不是慈善家,他们永远站在大多数人的力场考虑,任务往往是最重要的。   哈里什绝望到落泪:“我走不下去了……让我留在这里吧,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雷蒙表情淡漠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他已经救过这个年轻人一命,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他自己走下去,因为现在这种情况谁也帮不了他。   猎手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全人类的命运相比,他一个人的生命太过于微不足道。   “你今年多少岁?”雷蒙忽然问道。   哈里什大脑非常迟钝,好一会儿才哽咽着给出答案:“……24。”   “刚刚那个人,”雷蒙指着沈时年消失的方向,说,“今年刚好20岁,还有一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你上一个生日是怎么过的?”   “在家里……”哈里什努力回忆着,艰难开口,“和我的父母一起,还有我养的小狗……它叫作丹尼。”   雷蒙沉声道:“他上一个生日是在北非里过的,他的猎物想利用炎热的环境耗死他,但是他顶着六十度的高温在沙漠里行进,手刃猎物后将自己埋在沙地里。晚上我通过定位找到他,才把他从沙子里挖出来。”   哈里什迷迷糊糊地听着,他感觉自己在听一个不真实的故事,什么非洲,什么沙漠,什么高温,明明都是些很简单的词,他却听不明白。   20岁的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些吗?   “我在直升机上给他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蛋糕是在摩洛哥的小镇上买的,奶油已经热化了。他一边输液一边听我唱生日歌,坚持到听完才闭上眼睛,”雷蒙顿了顿,继续说,“他一直都是坚强又有礼貌的孩子,我希望今年能给他过一个正常完整的生日,两个月前就已经给他买好礼物了……”   雷蒙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很难想象他这种应该出现在美式英雄电影里的魁梧男人会作出抹眼泪的手势,猎手们都愣住了,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队长在寒风中掩面而泣。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奈,对于英雄来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泪比流血更难以承受,但如果情感堆积到了极致,也只有这一个方式可以得到最真实的宣泄。   更难得的是,雷蒙的泪水不是为他自己流的,而是为了一个“叛徒”。   雷蒙盯着哈里什的眼睛,摁住他的肩膀,眼角发红,嘶哑着说:“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放弃,你还有家人等着你回家……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他很清楚沈时年会作出背叛的选择,因为对于这个孤独的男孩来说,在遇见那个人之前,他的生命曾贫瘠得一无所有。   *   不知独自行进了多久,沈时年终于接近山顶,那是暴风雪的中央,超过十二级的强风足以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他用金属固定住牢牢固定住关节,只留膝盖与大腿得以活动。   剩余的金属化为长钉贯穿积雪,抓住几万年未曾见到阳光的岩层,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使他不被狂风掀翻。   在神明的怒火面前,这已经是人类能做到的极限,他像是朝圣的僧侣那般,一步一步接近心中的圣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离自己的神更近一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用朝乎常人想象的意志力,带着绝对的虔诚与满腔的热忱,终于来到云与风雪的尽头。   神明伫立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睥睨着包括他在内的世间万物。   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沈时年还是加快了速度,他在怪物嘶吼般的风嚎声中好像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在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被掩埋了。   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   “顾炤……”他断断续续地喊着,“顾炤……顾炤……” 第75章第75章   顾炤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被什么东西压着,并不沉重,还有几分温暖,急促的呼吸声闯入耳中,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几秒后才意识到眼下是什么情况。   顾炤从沈时年腋下环抱住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懒懒地问:“这是哪里?”   沈时年没有回答。   顾炤的记忆还停留榴弹炮引发雪崩之后,他应该是和沈时年一起被铺天盖地地雪冲走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凭四周的温度来判断,这里的海拔应该不低。   除了温度意外,顾炤还明显感觉到空间上的局促,他待的地方似乎只有两米宽,两个人挤在一起的姿势好像在取暖。   顾炤却能感受到沈时年的小动作,因为对方搂住他脖子的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则在其他地方不安分地运动着。   超强的夜视能力让顾炤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轻轻舔了舔沈时年的下颌线,低声取笑道:“假正经。”   沈时年顿了顿,往顾炤那边凑过去,似乎想弄明白刚才那个湿润柔软的是什么东西,顾炤故意纹丝不动,没过多久,沈时年就试探性地在他脸颊上舔了舔。   要命!   顾炤顿时浑身僵硬,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苦笑不得,只能对沈时年说:“别光顾着自己,帮帮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酒店里的行为让着家伙学坏了,沈时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倒对他的五官充满了浓厚的兴趣,每个地方都想尝一遍,糊了顾炤一脸口水。   顾炤恼怒地把他推开,抬起他的脸,瞪过去:“你是属狗的吗?”   沈时年保持着这个姿势,脸色有几分阴沉,直勾勾地盯着顾炤,再次伸出舌头,在他的手指上扫过。   顾炤跟触电似地抖了抖,这一下真的要了他的老命了,沈时年的面孔在他眼里无比清晰,不仅每一处五官都精致漂亮,组合起来也恰到好处,殷红的唇太诱人了。   作为一个纯零,他此刻忍受的是双倍痛苦,可是他针对沈时年制定的计划如今才完成第一步,如果现在就破了功,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顾炤磨擦着他的唇,眼神越来越暗,正当他在思考究竟是放弃还是放纵时,忽然被人摁了下去。   后脑勺磕在冷硬的地板上,疼是没有多疼,沈时年的举动才是让他最意外的。   这次接吻的感觉和之前几次都不同,沈时年显得格外凶狠,丝毫没有章法,把顾炤交给他的东西都忘了个遍,只管一味地掠夺。   顾炤嘴唇被磕破了,神的血液使得沈时年更加兴奋,他贴得更近了些,挺立地鼻尖喷洒出灼热的气息。   顾炤意识到不对劲,猛地一把将他推开,抓住他的衣领,仔细打量一番,然后试探性地开口:“沈时年?”   沈时年默不作声,死死盯着顾炤,神色有些危险。   “你他妈的,”顾炤恼怒道,“到底怎么了?!”   隔了很久,沈时年才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想要……”   顾炤眉头紧皱:“想要什么?”   “……你。”沈时年的眼神诚挚又热情,他握着顾炤逐渐失去力气的手,又靠近过来,动作像猫一样轻盈又优雅。   顾炤喉结滚动。   但是在沈时年贴上他的瞬间,他做出了反抗,这次他直接和对方调换位置,将沈时年压在下面,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我是谁?”   沈时年似乎对他的提问并不满意,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顾炤。”   “顾炤是谁?”   顾炤等着答案,发现沈时年脸上忽然染上红晕,想要分辨出那层淡粉对于顾炤来说也是不容易的,但他却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点。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顾炤眉眼弯起,故意痘他:“你想要顾炤的什么?”   沈时年居然认真思考了,然后回答:“很多。”   “怎么个多法?”   这似乎触及到沈时年的盲区,或者他直接羞于回答,尽管这样顾炤还是满意得不得了,他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抓住沈时年的手耐心引领。   “这里够不够?”   沈时年摇头否定。   “这里呢?”   沈时年呼吸越发局促,却还是摇头。   “那,”顾炤附身,两人鼻尖相抵,声音缓慢又低沉,“这里呢?”   沈时年的眸子刷地暗下去,脱离顾炤的掌控,开始自行领悟,他的学习能力向来很强,做什么事情都仿佛天赋异禀。 第76章第76章   瓦尔哈拉派来的小队虽然在神力面前显得力不从心,但区区几架空中炮艇根本就不在话下,就算是航母也能轻而易举地大卸八块。   接下来几分钟雷蒙向佟念演示了一下什么叫做专业团队,没有暴风雪的影响,队员们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仅拆了炮艇,甚至还活捉了驾驶员。   雷蒙并没有直接开始审问,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佟念身上,没有参与进攻炮艇的队员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伙的?”雷蒙目光在他们和“俘虏”身上来回扫过。   佟念举起双手,懵懵懂懂地看过去,用一种很奇怪的腔调道:“I''tspeakEnglish!”   雷蒙:“……”   “中国人?”雷蒙切换语言,询问道。   佟念露出惊喜的表情,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你居然会说中文!真是太厉害了!听你这口音是在北方待过吧?长城去过没?”   雷蒙满脸黑线,毕竟上一个问他去过长城没有的人已经……   “你们是来登山的?”雷蒙无视他的问题,发问道。   佟念点头,欲哭无泪道:“太不容易了,第一次来瑞士就碰上暴风雪。”   雷蒙瞥了一眼旁边的金老,冷道:“老爷子身体够硬朗。”   佟念愣了愣,他们三人的配置确实奇怪了点,他算是正常人,金老这种年龄根本没什么登山的理由,时间冷着脸跟保镖似的,先不说他们是怎么从暴风雪中活下来的,光是核辐射的问题就说不下去。   他用余光打量四周,估计自己应该能对付得了这几个人,就在他打算动用武力的时候,金老开口了。   “您好,”金老伸出皱纹堆叠青筋突出的手,“我是德国联邦技术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学生,此次赶来瑞士是为了协助解决核辐射危机。”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斯文温驯,真有那么几分高级知识分子的样子……不对,佟念恍然大悟,金老要是还活跃在学术界,也应该是泰斗级别的人物了,世界上也很难比他造诣更深的科学家,毕竟一般人都没有他这么长的寿命。   雷蒙并没有轻易被他的话说服,而是怀疑道:“研究员连穿防护服的常识都没有?”   “你难道不知道?”金老故作惊讶地看着他,“危害指数已经低于0.2了,你们不也没有穿么?”   雷蒙皱眉,还是没能完全相信他的话,冷道:“你们不应该来这里的。”   “不,这里是最适合我来的地方,”金老说,“根据放射性指数衰变公式,核辐射至少要一百年以上才会彻底消失,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这座山是辐射扩散的中心,也是吸纳辐射的地方,这里存在的东西很有可能影响全世界!”   他越来越激动的语气让雷蒙头疼起来,他摁着额头,向一名队员下令:“你们两个,先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还有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指的哈里什和那名少女。   哈里什活下来了,他们原本打算放弃他,但是重新启行后没过多久暴风雪就停止了,队伍面临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于是就派人原路返回寻找,好在他还留了最后一口气。   但是由于没有交通工具,一行人只能带上他们继续上路,现在倒是不用为这个发愁了,刚才击落的炮艇修一修还能用,虽然由于材料紧缺暂时变不回原样,但恢复最基础的飞行对于队伍里的专业人员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先送走总归是好事。   金老面色沉着,眼神坚定:“不行,我不能离开。”   说着,他便转身,穿过围绕着他们的队员,继续往山上前行,奇怪的是雷蒙竟然没有出手阻拦,队员们也好像被这个固执的老头搞懵了。   佟念一把抓过时间的手腕,连忙跟了上去,心里对金老的敬佩又高了几分。   “队长?”一名队员朝雷蒙投去疑惑的目光。   “永远不要跟老人讲道理,”雷蒙盯着那三个人的背影,说,“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而你只是个小屁孩。”   这个老头让雷蒙想起自己读书时的学校返聘的数学老师,对每个人的要求都很严格,总是固执地强调解题格式,而雷蒙每次是他的重点批评对象。   说罢,他追上,金老的步伐,主动谈条件:“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上山,不过得听话才行。”   “好说,好说,”佟念一看有戏,赶紧追加道,“请问你们有糖吗?”   “要糖干什么?”雷蒙问。   “我这位……同学有低血糖,”佟念一本正经道,“能不能给他一颗,他很需要。”   糖分一直是猎手们需要的体力补充来源,每个人的装备里都有一盒,雷蒙把他的糖交了出去,佟念眼神放光,一个劲儿地感谢。   雷蒙手一顿,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佟念看他的神色,莫名有点心虚。   “没什么,”雷蒙盯着他,淡然道,“你的声音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   “啊,是么,”佟念尴尬地笑了,“那我们还挺有缘的……哈哈。”   他观察着雷蒙的神色,深感不妙。   至于雷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那就说来话长了。   之前佟念在潜伏在顾炤身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沈时年这号人,他的任务是保护“神之子”的安全,必须比别人更敏锐一些,因为危机可以潜伏在任何地方。 第77章第77章   顾炤将沈时年放在一旁,仔细查看那具枯骨的样子。   暗灰色的手掌握着一把军工刀,二进制数字应该就是用这把刀刻出来的,他穿着登山装,其余什么设备都没有。   一个人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爬雪山,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把装备放在了别的地方,而是他的装备被另一个人拿走了。   目前看来,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因为这个人的登山服破破烂烂的,腹部还开了一个大口,顾炤可以想象出什么尖锐的东西从这里划开的样子,鲜血和内脏都流出来,他拼命捂住伤口,用最后的力气在墙壁上留下记号。   但是他并没有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只完成了一半他就坚持不住了,然后永久地沉睡在这里。   顾炤记录下所有的数字,用二进制的规则将它们还原,最后得出另一串数字。   404251677402。   这是什么?密码么?   顾炤完全解析不出它的内涵,只能从尸体下手,他忍住恶心感,翻找着脏兮兮的衣物口袋,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顾炤打开纸,发现上面的墨迹模糊不清,却隐约能辨认出是地图的样子,他心里一沉,突然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这张地图和沈时年手中那张基本是一样的,这意味着地图上标注的点应该就代表那间墓室,也就是说,每一个点都是神曾经沉睡过的地方。   顾炤沉下脸色,打量着这具枯骨。   他的身份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张地图的?   人已经死了,线索只剩下这串意味不明的数字,顾炤很无语,心想哥们儿你要说什么直接写下来不就完了,还搁着整什么解迷游戏。   顾炤正思考着,忽然察觉到异样,连忙回到沈时年身边,警惕地盯着一个地方。   有人在用雷达扫描确定位置。   雷达本质上就是无线电波,可以被物体反射,然后根据反射回的电波确定物体的形状和距离,顾炤在反射波上稍做修改,给出了错误的信息,使接收放无法探测到他们的存在。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根据电波的来源,反推出另外一边的位置。   *   狄安娜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汇报道:“就是这里了。”   她汇报的对象立即发出指令:“准备爆破。”   “他们应该不在里面,”狄安娜说,“起码我们的设备没有检测到。”   左修冷笑:“你的光学迷彩可以骗过人的眼睛,他一样可以骗过你的探测仪。”   狄安娜转身,按照他说的安排下去,组织爆破小组安装炸.药。   他们一共有十一名成员,携带的设备都是最顶尖的。   “上帝之杖”一直将自己视为巴别塔的继承者,他们理所应当走在人类科技的最前端,这次行动就算是牺牲了十架空中炮艇也丝毫不心疼,反而是神的表现让他们尤为惊喜。   “如果他真的在里面,你会怎么做?”狄安娜问道。   左修抬起眼皮,笑了一下:“当然是让他看到我的虔诚和敬仰。”   “但他应该只想杀了你,”狄安娜若有所思道,“你以为他还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左修笑意不减:“只有想改过自新的人才会祈求神的原谅,你觉得我会摒弃过去么?我倒是希望他杀了我,这意味着他已经学会了仇恨,他会恨我,就有理由恨全世界。”   狄安娜愣了一下,随后浅淡地笑开:“你还真是个疯子。”   左修确实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把复仇当作人生唯一的意义,这一点与狄安娜相同,也是两人能合作这么久的原因。   “我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左修望向远方,天空与山脉交接的地方。   “好美,”他感叹道,“像是世界的尽头。”   “这么美丽的世界,你却只想摧毁它。”狄安娜话里有些许嘲讽。   “你想错了,”左修解释道,“我爱这个世界,因为它曾孕育出我心爱的人,同时我也憎恨它,把爱分给我不喜欢的人。所以我想做的并不是摧毁它,而是让它听话,只把爱给我喜欢的人。”   狄安娜沉思片刻,缓缓道:“世界会不会听话我不知道……反正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听话的。”   一声巨响震撼空气,狄安娜以为爆破组已经启动炸.弹了,看过去时却发现并不是刚才规划好的位置。那里的岩层开裂出二十厘米宽的裂缝,还在不断地增大,像是地狱的开口一样,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里面出来。   她立即让所有人进入防备状态,只有左修惊喜道:“快,让我过去!”   狄安娜本能地感到畏惧,但她还是选择推动轮椅,将左修带去那个地方。   “真了不起,”左修欣赏着裂缝,赞叹道,“他已经能掌控这份力量了。”   “炸.药呢?”左修兴奋道,“都扔下去,让我看看他究竟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爆破组不得不把已经安装好的炸.药拆过来,通通扔进裂缝里,短短几十秒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地面剧烈摇晃起来。   一切没有归于平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裂缝中伸出,滚滚烟尘翻腾而上,左修激动地注视那里,他万分期待神的模样,毕竟在游轮上时他还没看清神的样子就受伤昏迷。 第78章第78章   “求死不能么?”左修裂开嘴,森白的牙齿覆盖着血迹,“我早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说句实话,你井不适作为神而存在,任何人得到这份力量都会比你做得更好。”   顾炤扬眉道:“那你觉得这份力量最适合谁?”   “时间,”左修如实回答,“你看到的他只是很小一部分。”   “很可惜,”顾炤冷笑道,“他不是我爸的儿子。”   他话音落下,地面忽然生出几条狰狞可怖的裂缝,空间在众人眼里扭曲变形,灵魂似乎被一点一点抽出身体,左修痛苦抱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在刹那间构建了精神力场,正在强行与他建立意识链接。   神可以轻而易举地卸下他的外表,到达他的灵魂深处,秘密不再是秘密,过去也不再被深埋。   那些肮脏的、发臭的记忆也一井重新占领高地,对他进行最无情的审判。   左修感觉耳膜被锥子一样的东西敲打着,仿佛有虫子钻入他耳朵里啃咬一般,他抓着头发,快要被耳边的声音逼疯。   这是什么声音?   不是列车划过轨道,不是烟花在空中绽放,也不是轮船的汽笛,高塔的钟声、播影音的早安、小孩的哭闹,老人的谩骂……通通不是。   他猛然抬头。   挤满人的教室,排满数学公式的黑板,还有他暗恋的早苗同学。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学校最后一道下课铃声,也是放学的铃声。   翻开课本,他看见封面上规规整整地写着一排字:   “古藤斋一”。   对了,现在他还不叫左修,而是叫这个有些刻板的、像僧侣一样的名字。   为什么他会以为自己叫左修呢?   从小到大他就只有这一个名字啊,不管被多少人嘲弄过他都只能叫这个名字,因为这是他的长辈为他取的,注定要伴随他一生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强烈的恐惧感缠绕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待着教室里,也不应该再听见下课铃声。   “古藤同学?”芥川早苗向他投来担忧的眼神,“你怎么了?要去校医室看看吗?”   “没……没什么。”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低下头收拾东西,微微耸着肩,神态有几分不自在。   因为这是他暗恋的女孩,古藤斋一想,早苗今天编的头发很好看,像秋天的干草落在阳光里一样。   芥川早苗微笑道:“那你记得关门,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   古藤斋一头疼欲裂,“明天”这个词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刺激,似乎那是一个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有人期待明天,有人畏惧明天,有人觉得明天很遥远,有人认为明天近在咫尺。   他的明天在哪里呢?   古藤斋一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关好门窗,穿过夕阳挥洒的走廊,在楼梯口,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芥川早苗的校服被阳光涂成金色,她懒懒地靠在墙上,对面还站着另一个女孩。   女孩说:“你今天又跟他说话了?”   芥川早苗看着自己刚涂的指甲,笑了笑:“两句话而已。”   “两句话已经够他兴奋很久了呢,”女孩弯起眉毛,“早苗你还真是善良,像他那种书呆子,别的女生根本就不可能跟他说话。”   “我倒是觉得他挺可爱的。”芥川早苗在指甲上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   古藤斋一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生命从来没有如此鲜活过,血液似乎都在逆留,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越来越烫,全身都被某种东西灼烧着。   “别开玩笑了,”女孩笑着说,“你一边说他可爱,一边又在这里等长谷学长,究竟是喜欢谁啊?”   芥川早苗没有回答。   女孩也没追根问底,而是说:“我要先走咯,你慢慢等吧,记得给我汇报‘战况’哦,等你的短信。”   楼道间安静下来,古藤斋一本来想走出去,却始终迈不开步子,于是他决定走另一条路,可没走出几步他就后悔了,脑海里浮现出长谷学长的样子。   学长成绩很好,长得帅,还是学生会干部,女孩子应该都喜欢他那种的吧?   早苗同学也会吗?   古藤斋一忽然停下脚步。   他捏紧背包带,下定决心转身,可是刚一转身就看见那边楼道两个人井排走,早苗紧挨着长谷学长,一起往楼上走去。   古藤斋一愣了几秒,刚想追上去,忽然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思!”他连忙道歉,抬起头,发现是教他生物的老师。   老师没有责备他,而是微笑着提醒道:“走路小心一点,古藤同学,下次别撞到电线杆上去了。”   古藤斋一红了脸,再次道歉,等老师走开后他才继续往天台追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不甘心吧,虽然早就知道早苗同学不可能喜欢他这样的男生……但他还是会难过啊,为什么自己就是比不上别人呢?   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比不过别人。   在寺庙里出生的他,母亲却是个妓.女,他没有父亲,母亲也早早过世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联系的是寺庙的住持。   住持不愿他皈依佛门,还说他是逗留人间的恶鬼,虽然送他出来读书,但是每个月依然会有那么几天将他关在房间里,说是“洗涤”身心,实际上却是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一开始井不相信自己是恶鬼。   直到他眼睁睁看见自己被开膛破肚,伤口还能奇迹般地愈合如初。   在学校里他一直不愿意与别人交流,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古藤斋一小心翼翼地来到天台,他把门推开一个缝隙,刚好能看见早苗的身影。   女孩跪坐在地上,身下压着什么东西,脚边淌着鲜血,古藤斋一惊讶万分,忍不住又将门推开一点。   这下他彻底看清楚了,早苗手里拿着一把刀,不断地往长谷学长身上刺,她的动作干净利落,背影是如此的纤细柔美,古藤斋一完全无法从她优美的手臂上移开目光。   直到有人捂住他的嘴巴。   “嘘,”生物老师在他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不要发出声音,闭上眼睛,交给我就好。”   说罢,他松开手,破门而入,听到异响的早苗肩膀抖了抖,惊讶地回头,双手举着刀大喊:“别过来!”   老师毫不理会她说的话,义正言辞地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瓦尔哈拉的猎手,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如果你放弃抵抗没准还有进审判局的机会,或者就直接在这里接受处刑。”   古藤斋一大脑一片空白,注意力没有在两人的对话上,而是被长谷学长吸引了,鲜血像诱人的草莓布丁,他将握着刀的那个人想象成自己……   “古藤同学?”生物老师惊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古藤斋一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他的身后,也不知道没入他背脊的刀是从那里来的,他的心脏砰砰狂跳着,一把将老师推到在地,模仿着早苗的动作一刀一刀地刺下去。   他兴奋极了,虽然感觉这么做不太像自己。   但是谁又说得清楚他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对了……他是恶鬼啊,就像住持说的那样,他天生就是某种坏东西。   他慢慢抬起眼帘,发现早苗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古藤斋一朝她笑了笑,想要抹掉溅在她脸上的红痕,却忘记了自己手上也涂满了鲜血,这么一来她大半张脸都被染成了红色,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明天”果然消失了。   两个杀人犯连夜逃亡,古藤斋一和早苗一起坐上去北海道的列车,他们像是出游的情侣,早苗靠在他的肩膀上熟睡,他看着窗外隐藏在黑夜中的海岸线,仿佛能听见浪潮的声音。   不知从哪个站开始,他们对面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黑风衣,神情像是刚参加过葬礼那样肃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古藤斋一身上,坦荡又渗人。   古藤斋一莫名想到那个叫做“瓦尔哈拉”的组织。   这个人也是来猎杀他的么?   “我不是猎手,”男人好像能直接听到他的心声,“你没必要杀我,更何况你也没有这个能力。”   古藤斋一怔道:“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眼神却是极其平静的,他的回答异常简短。   “神。”   神?怎么可能?   古藤斋一仔细打量着他,自顾自地摇头:“不……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确实不应该在这里,”顾炤说,“因为这是你的记忆。”   顿了顿,他又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就只有这些就能成为你想毁灭世界的理由么?”   “你懂什么!”古藤斋一语气激动到,“我的痛苦你一样也没有经历过,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顾炤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孩,问道:“她死了么?”   古藤斋一回头看她,女孩安静地靠在他身上,眼睛闭着,却一直没有呼吸。   她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能力是操控生物的部分神经组织,所以才能在女孩已经被他杀死的情况下操控她来登上列车。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能力,在这个故事里他从来不是站在配角的位置。生物老师确实是瓦尔哈拉的猎手,他来到古藤斋一所在的学校是为了调查多起杀人事件,很快他就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名为芥川早苗的女孩身上。   早苗确实是杀人案的凶手,但实际上她一直受到古藤斋一的操控,她去天台其实是为了向长谷学长表白,可是却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   可以说古藤斋一完全主导了这一场戏,即使后来两人被警方逮捕,他也伪装成人质的样子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早苗身上,根本没有谁会怀疑他,或者说怀疑他的人都被他那恐怖的能力操控了。   让顾炤觉得有意思的是,明明他待在案发现场都不会有人能拿他怎样,他却选择了登上列车逃亡,让人不禁思考,他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变态的心思很难揣摩,但是有一点顾炤很清楚。   那就是这个变态,真的非常寂寞。   他无论在寺庙还是在学校里都是独来独往,唯一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住持却一直把他当成恶鬼看待,如此循环往复下去就让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就是恶鬼。   也许他一开始操控早苗井不是为了杀人。   顾炤甚至怀疑,早苗在楼梯口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再孤独的变态也是变态,自身的苦难从来都不是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怜悯他这种人,就是在亵渎因他而死的亡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022:28:12~2020-10-2201:1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怡然自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第79章   列车的起点是冲绳岛,终点却是牛津火车站。   在精神力场里,空间和时间的维度都可以轻松跨越,窗外的景色从蔚蓝色的海岸变成雾气弥漫的城市只用了几秒钟。   早苗安静的睡颜瞬消失了,古藤斋一肩膀空下来,他的面容依旧稚嫩,却在新发型的修饰下成熟了几分。   他其实算得上美男子,眉宇间的阴郁给予他偏柔和的美感,下巴尖尖的,似乎能够轻易折断,就像蝴蝶的翅膀。   火车到站后,他提起行李箱,顺着人流下车,顾炤跟在他身后。   牛津顾炤曾来过几次,但这里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牛津,很多地方和他记忆里不尽一致,但是大多数场景都是一样的。   古老的建筑,郁绿的草地,阳光穿过朦胧的雾气,折射出绚烂的微光。   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之一,这座由古堡组成的学校像是矜持又高贵的老派贵族,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任何称得上苍老的东西,却不能用这个词去形容这里的人。   无论在哪里,学校都是最鲜活、最有生命力的地方。顾炤看见不远处有人在踢足球,棉布长裙的少女捧着书坐在草地上,旁边画布前的男孩用最鲜艳的颜色描绘她的美丽。   然而这些与古藤斋一都没有关系。   他像是一条从暗河里爬出来的蛇,无意间经过人类的领地,鳞片上的伪装色让他毫不起眼,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致命,他也从来不当众展露淬毒的獠牙。   虽然远离了寺庙与主持的诅咒,他却依旧孤独。   顾炤跟随他的脚步,从火车站一直走进校园深处,周围的景象皆如白驹过隙,短短几分钟内就能经历整个春夏秋冬,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脚步塌缩变化,唯独不变的是拎着行礼箱的人。   有时候他的行李箱被突如其来的足球踢翻了,他沉默地拾起散落一地的杂物;有时候男孩们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压住被风掀起的头发,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顾炤看着他穿过一条狭窄的道路,叩响了教职工宿舍的门。   开门的是一名面容柔和的男人,过长的金发随意搭在肩上,古藤斋一风尘仆仆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他微笑着说:“快进来。”   宿舍里摆放着大量标本与试验器具,男人的个人习惯相当糟糕,废弃的纸张与珍贵的实验数据一起随便丢在地上,屋子里几乎找不到落脚点,他从冰箱里拿出饮料,用脚把沙发上的衣服挪到另一边,然后招呼古藤斋一坐下。   顾炤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男人。   古藤斋一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更准确地是牢牢锁在他露出来的脚趾上,不得不说很难有人的脚会如此的漂亮,骨节分明,质感细腻,莹润的皮肤仿佛在发光。   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的气质,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古藤斋一的假期生活,顺便聊聊最近的实验进展,最后忽然起身,神神秘秘地说:“给你看样东西。”   他走进卧室的时间里,顾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地方坐下,向古藤斋一问道:“他是谁?”   古藤斋一木讷地抬头,与顾炤对视,他们一个坐在阳光笼罩的沙发上,一个藏在阴影里,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光与影的分界线,还有永远也磨除不了的时间。   “我的老师,”古藤斋一回答,“Rafael,这是他的名字。”   “拉斐尔?”顾炤若有所思地点头,“听起来像是个艺术家。”   “他的专业是生物医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艺术家。”   顾炤莫名其妙地笑了。   他联想到这个人那些丧心病狂的研究,是不是也算做到了专业对口?   古藤斋一下一句话却否认了他的观点:“一开始我是学法律的,读了一个学期后才在一堂公开课上遇见他,后来就决定转修生物医学。”   “为什么?”   “因为他的研究方向是我最好奇的东西,”古藤斋一继续说,“你知道塔么?他就是塔的成员,是走在全世界前面的科学家,他有对诺亚人最深入的研究,他是最靠近神的人。”   “哦,是这样啊,”顾炤凝视他的眼睛,玩味地笑道,“我还以为你想上他呢。”   古藤斋一瞳孔收缩,瞪大双眼,突然恼羞成怒起来:“你胡说!”   这句话说得相当没有底气,他抓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如果他不是一段记忆的话,衣料下的皮肉应该都已经被抓出了痕迹。   拉斐尔从房间里出来,拿着一副遮盖着蒙尘布的画,他当着古藤斋一的面缓缓揭开,顾炤好奇地看过去,以为能看见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潦草到形状都看不清的涂鸦。   “……这是什么?”古藤斋一问道。   “神。”   顾炤:“……”   他老爹才不是长这副鬼样子! 第80章第80章   “你说的新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顾炤问道。   左修沉默片刻,回答道:“老师研究方向是消除实验体的崩溃迹象,他认为人类可以依靠科技更靠近神,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神的力量,在他所构想的新世纪里,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不仅是诺亚人之间的矛盾会消失,贫穷和战争都不会存在。”   拉斐尔的想法非常理想化,他认为如果每个人都变成神那样强大的存在,就没有必要再进行资源争夺,毕竟神拥有极其漫长的生命以及创造奇迹的能力,“对立”这个概念就消失了。   在顾炤的认知里,巴别塔一直是个由各种脑子不正常的科学怪人聚集起来的地方,他们进行违背伦理的人体实验,悲剧和罪恶都从中产生,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组织究竟是为何而存在。   神话里的巴别塔是通天之塔,通往神所在的天堂,那些研究人员是否也曾怀揣着将人间变成天堂的理想?   “这只是他的理想,”顾炤说,“你的想法和他不一样。”   “你猜对了,”左修说,“老师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神,他并不知道神究竟是以怎样的目的来到地球的。就算是神也有无法摆脱的命运,绝对公平绝对正义的世界其实并不存在。”   “既然不存在,为什么不能让它保持原样?”   左修露出嘲讽的笑容,慢慢抬起下巴:“现在的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应该维持现状么?”   顾炤沉默了。   如果有人在几个月前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但是现在他不由地迟疑了。   普通人眼里,世界当然是美好的。   但是对于那些活在矛盾与枷锁中的人来说,世界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他能触及到的所有美好。   沈时年曾经就是其中之一。   最可怕的是,他的悲剧和不幸并不具有唯一性,还有很多人和他拥有相似的经历。   他们承受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苦痛折磨,有人选择坚守信念,有人选择顺从命运,无论他们最终走上了什么道路,活在阳光下的人都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以普通人类的思维评判他们。   当然,顾炤也不行。   “我会改变它,”顾炤说,“如果有矛盾就化解矛盾,连我都做不到的话,应该就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很遗憾,”左修诡异地笑了,“你也做不到,即使是你的父亲——那位真正的神明也无法做到,更何况你身体里还有另一半属于人类的基因。”   顾炤并不赞同他的看法,和疯子是没有谈判的余地的,对方永远会找到诡辩的角度来反驳他的观点……重要的是遵从本心,他喜欢这个世界,这就足够了。   左修自顾自地说下去:“说到底,所谓的神也不过是入侵者而已,他们来到地球就像白人来到美洲大陆,现在的人类相当于在白人创造的社会里吃炸鸡喝可乐的印第安人后代。正真的印第安人已经不存在了,失去家园的他们还要在种族歧视里失去尊严,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回到几百年前,将入侵者通通杀死!”   顾炤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的新世界,就是销毁与神相关的所有东西,然后创造出新的人类文明?”   要知道全世界七十多亿人身体里全部都有神的“askr”,他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先把所有人都杀死。   就算是动用现今所有的杀伤性武器,也难免有幸运儿能存活下来,所以他才要借助顾炤的力量。   顾炤闭上眼睛,缓缓抬起手,手指微微挥动,周围的场景如潮水般褪去,阳光、沙发、饮料还有那副描绘神“心脏”的图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烛火和木制建筑的潮湿味,木鱼声咚咚作响。   左修跪坐在地上,拼命捂住耳朵,神情写满痛苦,烛光不知为何乱舞起来,照亮了墙壁上色彩瑰丽的浮世绘。   大焦灼地狱红莲业火熊熊燃烧,青面獠牙的恶鬼匍匐于诸佛座下。   年迈的僧侣孤身而立,闭眼诵读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他是左修记忆里的住持。   左修怒目圆睁,苦痛的面庞闪过杀意,他嘶吼地朝住持扑去,面容与浮世绘里的恶鬼别无二致。   “世间无常,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在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一刹那,僧侣身影消散,穿校服的少女代替了他的位置,惊恐的瞳眸中倒映出左修狰狞的脸。   “古藤……同学……”   左修愕然低头,发现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笔直地没入芥川早苗的腹部。   他颤抖着松开手,早苗轰然倒下,鲜血横流成泊,左修还在发愣,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黑色的长发变成微卷的金发,男人微笑着,深蓝色的眼睛里烛火跳动。   拉斐尔伸出手,左修失魂落魄地跪下,极力触碰他的指尖。   眼看就要握住他的手,拉斐尔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沉重的手臂落在地板上,左修撕心裂肺地痛喊着,却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神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在精神力场的影响下,先前围住顾炤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梦境,他睁开眼睛时,只见一枚子弹出现在离他额头半米远的地方,从光泽和颜色可以判断出是超金属的材质。 第81章第81章   顾炤原本的想法是趁着两波人马交手之际溜走,突入其来的声音却吓了他一跳。   “一枚80万吨TNT当量的核弹正在朝你靠近,还有十七分钟就能跨越大西洋把这里炸平。”   顾炤怔住:“你什么时候复活的?”   木雨淡定地说:“就在你开精神力场的时候,强行把我唤醒了。”   她回答完毕顾炤才想起之前那句话,“核弹”这个词的震慑力现在才在他面前起效果,80万吨TNT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但把这里炸平肯定能做到的。   “你确定?”顾炤难以置信,“大西洋外的东西你都能监控到?”   “虽然基于你的力量来说,理论上整个地球的物体都可以受到监控,但现在我还没有那个权限,”木雨笑了笑,“但我能获取周围的无线电,是你的‘老朋友’告诉我的,他这个疯子把自己设成目标,如果你不想想办法,两千平米内所有东西都会被炸平,一万平米内生物至少死一半。”   顾炤停下脚步,将沈时年拉至一块巨大的岩石下,这里刚好能阻断一部分人的视野,他把沈时年摁在石头上,注视对方的眼睛。   沈时年之所以会陷入昏迷,不单单是注射Naglfar的后遗症,还有他本身就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人们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总还是有点道理的。   但这并不能怪他没有忍耐力,在Naglfar的作用下,一切欲.望都被放大了,这一点在时伊人身上就有所体现,她在得到力量后如此悠闲地逛商场,将所有漂亮衣服都穿一遍,不难想象她曾在逃亡路上目睹繁华大街上橱窗的模样,对于当时还是个小女孩的她来说,橱窗里的漂亮衣服就是最大的欲.望。   如果拿普通人来做对比,时伊人真实年龄应该快要步入中年了,但她真正活过的日子甚至没有一个15岁的少女那么多,诺亚人的血脉让她的外表保持年轻,也让她的内心永远冻结成少女,直到死之前还保有最纯粹的欲望。   顾炤缓缓抬手,覆盖在沈时年脸上。   沈时年察觉到不对劲,立即问他:“怎么了?”   “记不记得我在玉城的赛车场给你表白过?”顾炤问道。   沈时年一愣,神色瞬间变得相当复杂,嘴唇微微一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炤咧开嘴笑:“没想到吧,你们那点儿催眠术对我根本就没用。”   沈时年沉默了几秒,回答:“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顾炤挑起眉。   “机场,”沈时年说,“你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顾炤手掌缓缓下移,放在他更为温热的脖子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脉动,掌心传来每一次搏动都代表着时间的流逝,十七分钟现在还剩下多少?   “那天我在机场站了很久,”沈时年忽然捏住顾炤的手,说道,“我曾反抗过命运,也曾顺从过它的旨意,甚至想带你一起躲避。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无论我做了什么,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改变。”   顾炤耐心地听下去。   “就算你和我一起去了西藏,那些人总有一天还是会找到你,这是你必须面对的,也是我必须要面对的,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从今往后你要做什么,我就陪你一起去做,”沈时年的眼神极其温柔,在目光面前,被人类赞颂了几千年的月光都不过如此,“我是一个早就不应该存在的人,能和你死在一起已经很幸运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沈时年说,“我只是觉得,你要跟我告别了。”   顾炤平静地坦白:“还有十多分钟,有一枚核弹会在这里落下。”   沈时年皱眉,毫不犹豫道:“是雷蒙下的命令。”   “他还真够胆的。”顾炤笑了笑。   “他是为复仇而活的,”沈时年说,“代价再大也无所谓。”   “疯子,”顾炤如此评价道,又问,“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曾是一名海军少校,现在还有很多人这么叫他,”沈时年简单解释道,“他的船在实验体引发的海啸中沉没了,大约死了三百人,都是他的战友和兄弟。”   “所以他才加入瓦尔哈拉?”   沈时年回答:“在纽约接受三年的心理治疗后,他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当时是瓦尔哈拉主动与他联系的,因为他有一颗复仇之心,组织也希望吸纳他这种有经验的军事人才。有时候他确实是疯子,但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好的。”   “你没有把他当成过敌人。”顾炤一语道破关键。   “但是他把你当成了敌人,”沈时年说,“现在他想让我们都死。”   “我们只是站在了对立面,”顾炤似笑非笑,“你如果没有提前认识我,突然冒出个能引发暴风雪和雪崩的人,你也会提着刀来这里砍我。”   沈时年沉默了。   “也不一定,”顾炤微眯起眼睛,又自己否认了那句话,说道,“没准你看见我长这么帅,一眼就爱上我了,然后就决定当二五仔,也不是不可能。”   沈时年抬手,摸了摸他鬓角的头发,凝视着他,似乎要把他这个表情刻进眼里一样。   “会的,”他坚定道,“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也一定会喜欢你。”   顾炤一愣,忽然发问:“你说什么?”   沈时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耳根顿时红了起来,微微低下头似乎要躲避,却在半途用双手捏住了顾炤的肩膀。   衣料下的三角肌触感非常好,弹性十足形状也很完美。沈时年缓缓做着深呼吸,耳根的红晕并没有消除,甚至还有扩散的趋势,他几乎涨红了眼,才又把刚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第82章第82章   木雨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在核弹到达之前的十多分钟里,她可以在顾炤的精神海建立一个模型,通过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差,让顾炤重复进行模拟操作,最后寻找到那个阻止聚变反应的方法。   这类似她曾为提升顾炤的能力而创建的模拟作战游戏,当时那个一百关的游戏顾炤只过了二十关,但是凭他现在的能力一口气通关到最后也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木雨将这次的核弹模型称为“作战游戏2.0”版本,如果它真的能发行也一定能创造世界纪录,毕竟从制作到关服有且只能有十分钟时间。   “让我看看吧,”木雨仍然以漂浮的姿势悬在半空中,她像是引导新手玩家的精灵,望向半空中越逼越近的弹头说,“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根据木雨的预估,这枚核弹将会在离地面五百米左右的地方爆炸,顾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近它。   这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顾炤很容易就能控制周围空气的流动产生升力,木雨构建的场景非常逼真,离地面越远他越能感受到核弹带来的威摄力。   那是一个大家伙,圆锥的弹头,流线型的身材,以及带有动力系统的尾翼,它是迄今为止地球上最恐怖的武器,是人类从潘多拉魔盒里放出来的恶魔,同样也是以力量主导秩序的天使。   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它之前,顾炤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可此时,近乎本能的,随着这枚核弹的全貌在他眼前全部展开,某种无形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不同于任何一种元素物质。   而是数据。   恐怖如潮水的数据。   这些数据有自己的运算方式,它们计算出核弹的各项数值,将其一寸一寸拆解,各式各样的零件都在顾炤眼里不断放大又缩小,瞬时间弹身内部复杂的结构就在他眼前尽数展开。   顾炤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新的技能,他在使用任何一项能力的时候都是用的这种数据构解法,从这一点看,神就像是另一个维度的生物那样神奇,但这并不是神所独有的技能。   地球上每一种生物无时无刻都在进行高精准的计算,血液流动,细胞分裂,以及各种激素的分泌都是基于庞大的运算体系下的,甚至说整个地球,太阳系,银河系,乃至宇宙都可以看成一个数据模型。   每个人生来就是数学家,就连最简单的心跳都是人体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最佳幅度,但是人类本身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很多人连两位数的乘法都无法做到流畅作答。   但神不一样。   神的运算能力是与身体机能成正比的,甚至还会略微超过一点,反过头去控制身体数据,这也是神和人最本质的区别之一。   “真是不可思议……”本身就只剩一串数据的木雨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此刻围绕在顾炤身边的是多么强大的数据流,不禁衷地发出赞叹。   因为顾炤全身心投入构解核弹的过程中,暂时屏蔽了与外界的信息交换,相当于陷入了“死机”的状态。   沈时年维持着扶着他双肩的姿势,眼眸沉了下来。   忽然,他一把拦过顾炤的腰,躲过侧面闪现而来的猎刀,岩石下安全的位置还是被发现了。   他带着顾炤离开原来的位置,举起顾炤刚才给他的那把超金属猎刀,抵挡住那个人下一次攻击。   这是雷蒙小队的成员,穿着瓦尔哈拉统一的作战服,一般来说任何一个对沈时年有所耳闻的人都不会这样单枪匹马的来挑战他,所以他并不是一个人,很快沈时年就被队员们包围了。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上帝之杖在瓦尔哈拉面前很快拜阵下来,就连战斗力较强的狄安娜也在与雷蒙的交手中身负重伤,不得已开启了光学迷彩,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沈时年一手搂着顾炤,一手提着猎刀,面容冷峻,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一步。   雷蒙从人群中走出。   他上下打量着沈时年,冷笑道:“你已经作出了选择,是么?”   “不,”沈时年说,“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雷蒙沉默片刻,抬起手,让队员们后退。   “我记得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你打过架,”雷蒙说,“对于男人来说,只有干过一架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   面对他的单挑邀请,沈时年微微抬眸,轻声问道:“有意思么?”   “当然有意思,”雷蒙笑了,“我是真的把你当成过朋友的……也许大多数时候你更像我的儿子,不是占你便宜的意思,你是一个很令人心疼的小孩。”   “其实我很高兴你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以前我最担心的事就是你和曾经的我一样找不到活着的目的,”雷蒙看着他身边的人,说道,“所以像男人一样拿起你的刀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觉悟。”   沈时年缓缓放开顾炤,转过头,对着毫无意识的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顾炤没有回答。   沈时年提起刀跨出一步,挡在顾炤身前,周围的人自动散开,他们知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斗,在核弹降临之前,这也许是他们这一生看的最后一场表演。   沈时年在被沈家收养后才开始学习武术,但是由于基础薄弱,他所使用的除了正统的盛宏门招式还有柔术现代搏击以及军士刀法,除了控制金属物的能力很逆天之外,优秀的体术也是他成为顶级猎手的主要原因。   而雷蒙,虽然因为血统的原因没能在神力上体现出优势,但他毕竟是军队出身,体术远超普通人,还非常将就战术,就连拥有光学能力的狄安娜都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使用的都是猎刀,这是瓦尔哈拉的猎手们最熟悉的武器,对于双方来说都很公平。   雷蒙率先发起进攻,沈时年为了与缺乏自保能力的顾炤拉开距离也主动迎了上去,他的速度很快,身体也非常轻盈,在雪地上几乎都留不下痕迹。   “踏雪无痕”是盛宏门的武学基础,因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沈时年深谙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留给雷蒙任何观察的机会,直接攻击要害。   雷蒙常年担任后勤人员,再加上事故后颓废的那二年,体术下滑得厉害,但他还是拼尽全力抵挡住对方这一击。   火光霎时溅开! 第83章(一更)   伴随着这句“游戏开始”,如精神海里演示过的那样利用流体压力差离开地面,雷蒙只感受到了一阵狂风吹过,眼前已经没有顾炤的影子。   “妈的。”他骂了一句脏话,下意识地看向天空,果然某样东西正朝着核弹袭来的方向奔去,如果不是知道顾炤长什么样子,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鹰类。   “他连这种东西都拦得住?”   沈时年目光锁在天空中,淡然道:“他无所不能。”   雷蒙却嗤之以鼻:“只有神才能无所不能。”   沈时年低头看他,神色认真:“他就是神。”   雷蒙愣了愣。   瓦尔哈拉对顾炤的情报掌握十分有限,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就是像时伊人那种能力特别强的实验体,是会带来灾难的怪物。   雷蒙脑海里充满了疑问,甚至不明白沈时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沈时年没有回答。   雷蒙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又骂道:“你他妈的总能给我点意外惊喜,老实交代,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沈时年缓缓说道:“四年前,我还在玉城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   “这个我知道,”雷蒙说,“你执行任务的被某个人看见,催眠执行申请都是我帮你写的。”   当时那个人是谁雷蒙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几个月前顾炤再次卷入事故时他调查了一番,当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后来巧合接踵而至,当初的合作对象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敌人。   “有些事情我并没有写进任务报告里,因为有很多东西我也无法理解。”   “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雷蒙瞥了他一眼。   沈时年默认了。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知道顾炤身后的秘密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想要他在意的男孩永远活在他所向往的阳光下,如果顾炤一个人站在与全世界相对的天平彼端,他在心里就会向顾炤这一头施以谁也无法撼动的发码。   这是一场摒弃猎人职责与道义的赌局,也是他这一生做过最自私,最卑劣的决定。   沉默中,两人一同注视着天空,两个物体划出两道即将交汇的线条,雷蒙手中的烟几乎要烫到指头,但他却毫无察觉。   另一端,佟念与金老同时注意到空中的异状,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由于研究方向不同,金老并未参与过那场将恶魔从潘多拉魔盒里放出来的实验,但作为一名物理学家,对核弹的了解无疑比普通人更多。   佟念震惊到无可附加,什么感叹词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金老面色还算沉着,于是佟念不禁想他发出疑问。   “从理论上来说,阻止聚变反应在神的能力范围之内。”   “那我就放心了,”佟念强行牵起嘴角,“不过这玩意儿还是真够吓人的。”   金老沉默地望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表情让佟念有些后怕,他还没来得及细问,上空五百米处忽然炸开吞天没日的火花!   “怎么回事!”佟念大声喊道,他此刻已经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了,因为其他人也和他同样震惊,金老浑身都在颤抖,混浊的眼睛里闪现出难以形容的震惊。   “不……不可能……”   佟念感觉手掌被什么捏紧了,转头一瞥果然是时间,对方是出于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出于本能地寻找安慰。   “这回我应该也救不了你,”佟念苦笑道,“我们都要完蛋了。”   “还没有,”金老沉声道,“虽然我没有太多把握,但是我们都活下来的机率并不是零。”   爆炸波蔓延得非常快,他这句话瞬间被淹没在巨响中,佟念还没反应过来金老就已经翻在岩石上面,这个爬个山都要气喘吁吁的老人此刻看上去比谁都英勇。   半透明的能量带从老人枯朽的身体扯出,并且不断向四周扩散,佟念明白了,这是他的能力,这应该是某种保护罩一样的东西。   金老干枯的皮肤下血管猛地凸起,似乎要爆裂开一样,可以看出释放能量对他来说非常勉强。   他这个年龄各方面素质都在下降,这点能力在核弹面前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但金老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他的身体可以苍老,心却永远不会,佟念回想起这几天和他一起从大半个地球外到雪山之上的经历,老人总是固执地前行,再强的风雪也无法使他停下脚步。   他几乎是用尽生命力构建了一个保护罩,却冲击波到来的瞬间被击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核弹带来的巨大能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佟念大吼一声,在金老向后倒下的时候撑住他的肩膀,几百枚鸦羽同时抛向空中。   “老年人就别这么拼命了,”佟念咬着牙说,“总得给我们年轻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他手里还捏着一根未曾抛出的羽毛,羽尖随着指尖一起颤抖,鸦羽构成的网络取代了能量罩的位置,使周围变成核爆中心唯一的平稳地带。   在搞什么啊……佟念盯着早已看不清楚的天空之上,他的口腔满是血液的惺甜,皮肤也皲裂开,膝盖完全承受不住力气,狼狈地跪坐在地上。 第84章(二更)   雪山上万籁俱寂。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曾有一枚核弹爆炸,却在造成毁灭性的伤害之前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架普通民用直升机在山间穿梭,利用无线电接收传播信息。   “四号机发现目标,四号机发现目标,位置已共享。”   “一号机收到。”   “二号机收到。”   白发苍苍的老人立于积雪之上,正对着朝他接近的直升机,目光沉稳冷静。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乐观,甚至有几分狼狈,虽然爆炸波消失得很快,但还是再次引发了雪崩,所以人都被冲散了,金老并不确定自己的位置,但他知道一定有人来接他。   直升机降落,几名身穿救援服的人走下来,先是确认金老的身体状况,再护送他登机。   这只救援团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或者组织,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是一只“幽灵队伍”。实际上他们隶属于某个并没有什么名气的公司,公司的注册地点在巴巴多斯,这是一个位于东加勒比海的小岛国,以离岸金融著称于世。   在那个各种暗色交易横行的灰色地带,没有人会去调查一家小公司的来头,所以他们才躲过瓦尔哈拉的监控,建立起一支针对诺亚人的武装队伍。   为了寻找金老,公司派出了装备强大的救援队,这几架直升机其实是伪装成民用机的武装机,能够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好在这几天他们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并没有与别人发生任何冲突。   金老坐在直升机上,连接上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内部网络。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活着?”   “目前我方救援队一共找到十一个人,其他救援队九人,瓦尔哈拉那边并不清楚。”   “小炤呢?”   “抱歉,金先生,”耳机那边的人说,“暂时还没有少爷的讯息,但是我们率先找到了沈时年,他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金老沉默片刻,又问:“还有佟念。”   “佟先生也没有消息。”   “继续搜寻,不要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是!”   苏黎世,某私人医院。   女人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园里的景象,样子有点不耐烦。   “为什么我非要坐在轮椅上?”女人不满道,“我的脚只是扭伤了,两天前就已经消肿了。”   护士耐心地安抚她:“覃女士,有些伤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医生说您的关节部位有严重损伤,需要长时间治疗。”   覃女士不知道医生说的关节损伤到底伤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困在这里已经很多天了,这些人以休养的名义不给她手机,还不允许她自己出去,要不是偶尔还能看见别的病人,她还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   “等我出院了会找最好的律师,告到你们医院破产,”她放出狠话,“律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私了,我儿子拿过拳击冠军,一拳就能把你们院长的头盖骨打碎。”   护士笑了笑,全当她开玩笑。   关于这位女士的背景,还有谁会不知道?   她是以雪崩遇难者的名义被送进医院的,当时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才过了一天医院门口就被各路记者堵满了。   由于私人医院隐私保护得很好,媒体一张照片都没有拍到,本以为这位超模小姐可以平稳住到出院,谁知没过多久,医院的股票被某个来历不明的公司收走大半,从而接管了整个医院,随后立即为覃女士安排新的医生和护士,更有传闻是还安排了几个保镖隐藏在她周围。   现在照顾她的护士就是在那之后才被安排过来的,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那个公司的员工,至于具体工作是什么,公司内部也有系列保密手段,即使是和她一起被调配过来的同事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的目前的任务是保护覃女士的安全,直到上级解除危险警报。   跟超模小姐相处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覃女士除了偶尔会放狠话之外,别的时候都很乖,她会按照医生的嘱托好好吃药,也会主动配合别人检查伤处,时不时开一些得体的玩笑,还会私下找护士讨点小零食。   不愧是被称为“世界上最有魅力的模特之一”的女人,没有人能抵挡她这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任性。   只不过,再有礼貌的人也是有极限的,这两天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护士推着她逛花园的时候只是其中一个爆发点,当她回到病房之后,居然作出了翻窗逃跑的行为。   这一切都被监控捕捉得清清楚楚,护士连忙赶去病房,推开门却发现女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书,配合窗外宜人的景色简直像画一样。   护士不敢再掉以轻心,就在她决定一整天都守在病房外面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   有人来探望病人了。   老人穿着得体的西服,像一名老管家,用最礼貌的方式打开房门,覃女士一开始还沉溺在各种逃跑计划的想象中,看见他的瞬间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第85章(三更)   法国,勒罗伊庄园。   莱利斯一身骑装,跨于深色骏马之上,这匹马的主人原本是楚辛燃,却如此自然地臣服于他。   楚辛燃虽然不缺马匹,这样的落差还是让他决定将驯马计划提上日程,对于这位小少爷来说,在谁面前丢面子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在他小叔面前。   莱利斯是个神奇的人,来勒罗伊庄园的第一天就从家主手里要走八个亿,随后的几天更是变本加厉,让原本看不起他这个“楚家养子”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今日提出来骑马的并不是楚辛燃,而是他的几个堂姐,贵族小姐们貌似很喜欢这位长相英俊成熟稳重的男人,希望与他来一场电视剧般的浪漫邂逅,只是很可惜莱利斯似乎对马的兴趣更大一些。   纵使楚辛燃对他夺走自己爱马的行为再不满,也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他今天的确兴致乏乏,不过看莱利斯的秘书学骑马还是挺有意思的。   秦肖家里往前面数三代都是普通老百姓,就算家庭条件算过得去,也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学什么马球高尔夫,所以他保持了一个骑马新手该有的表现,各种行为逗得楚辛燃都忍俊不禁。   秦肖又是个爱面子的人,被嘲笑了当然不会服气,于是一个人躲在一边偷偷练习,渐渐地也掌握了一些技巧。   楚辛燃则在远处看他,纯粹是觉得有趣,比陪堂姐们遛弯有意思多了,他看得入神,连什么时候莱利斯来到了他的身边都不知道。   “你很喜欢他?”莱利斯问道。   楚辛燃虽有惊吓,面子上还是绷住了,似是而非地答道:“他很有意思。”   “他的价值可并不在于有意思。”   楚辛燃回头看他,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他是一个聪明人,年轻人里很少有人像他这么聪明了,”莱利斯顿了顿,“更重要的一点,他有一个好朋友。”   楚辛燃挑眉。   “也是因为这样,他可能会有麻烦。总部那边已经下达了最高级别的命令,明天我就要去柏林开会。”   “你的意思是,他会因为那个好朋友惹上麻烦。”   莱利斯点头:“本质上来说,我们就是一个暴力组织,暴力组织为达目的是不会讲道理的,虽然很多人都以正义自居。”   “别让雷蒙少校听见这句话,”楚辛燃笑了,“如果不想让你办公室的桌子再坏一次的话。”   “我不能带他去柏林,”莱利斯无视他的冷笑话,继续说,“柏林的墓地价格很高,我不想再花多余的钱给他这个员工福利。”   “好的,”楚辛燃完全明白了,“我会照顾好你的小秘书,半年后记得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莱利斯扫他一眼,眼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淡然道:“我也会建议你的母亲让你多去参加一些聚会的,名媛小姐们应该很期盼你出场。”   楚辛燃:“……”   最后,莱利斯骑着马离开之前说:“这次时间不多,没有拜访卡佩夫人,有机会替我向她问个好。”   “放心,我会的,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更想亲自和你见一面。”   “暂时还是不必了,”莱利斯的眼神别有深意,“我们最好不是朋友,起码现在不能是。”   *   虽然不是礼拜日,小镇上的乡村教堂还是人满为患,所有人的人都在神父的祷告词中闭上双眼,彩色玻璃在阳光的作用下挥洒楚绚烂的光芒。   这是一场追悼会,缅怀在那场灾难里死去的所有人。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将灾难的全貌公之于众,核辐射的问题更是只字不提,就连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无法相信,据说能影响一个世纪的辐射居然在短短几天内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正因为如此,一部分死于非命的人死因并不被认可,他们也许再也等不到真相公布于众,因为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86章第86章   灾难过后的小镇还未进入重建阶段,街道两旁有很多店门都是关着的,曾经的旅游胜地如今根本看不见几个旅客的身影。   顾炤站在路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沈时年轻轻捏住他的手腕。   顾炤无奈地摇头。   “给你看样东西。”良久后,顾炤忽然说道。   “什么?”   顾炤四下都扫一眼,说:“这里不太合适,跟我来。”   顾炤带他去的地方并不陌生,是两人之前住过的酒店,还是同样的房间,行李箱也都还在。   房间比之前乱一些,估计是没有叫过客房服务,茶几上零零散散地堆了几个啤酒罐,烟灰缸里快被摁满了,窗帘紧紧拉拢,将雪山的景象完全挡在外面,空气中烟草与酒气混合组成堕落的味道。   顾炤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致歉道:“不好意思,我收拾一下。”   “我来。”沈时年一边说一边撩起袖子。   他的手腕很漂亮,小臂附着着一层结实的肌肉,白皙且细腻的皮肤让顾炤很想撩一爪子,或者更为亲昵地蹭一蹭。   沈时年收拾东西的动作和他玩刀一样利索,顾炤当然也没闲着,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让房间恢复了整洁。   搞完这些之后就该干正事了,顾炤坐在沙发上,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上,展示给沈时年看。   这是一枚5瑞士法郎的硬币,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但顾炤既然把它拿出来必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沈时年几乎立即联想到“幸运女神币”,眼前的东西虽然并没有黄金那般奢华,却还是隐隐蕴藏着某种奇怪的磁场。   “这是什么?”   “监狱,”顾炤说,“我创造的监狱。”   沈时年盯着他,神情有些许诧异。   “某些人必须得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顾炤解释道,“最近每天镇上的教堂都会举行追悼会,每次我都去了,遇见了很多失去亲人的居民,我干了一件卑鄙的事,读取了他们每个人的记忆,然后全部都复制在这枚硬币里。”   沈时年蹙起眉头,盯着顾炤的眼睛。   顾炤继续说:“453个家庭里一共649个人死亡,还有些人失去的是他们的宠物,只要有生离死别就会有痛苦,这枚硬币里装了几百分痛苦。”   “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顾炤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所以监狱不是为我准备的。”   他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的墙壁和地板都如潮水般退下,两人所在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周围果真变成了监狱的模样,走廊两边都是牢房,灯光明亮且刺眼,每个角落都能被照射到,任何东西在他面前都藏不住。   地板啪嗒啪嗒地被叩响,沈时年回头,年轻的监狱长正站在他身后,笔直的制服勾勒着完美的身材,腰间系着的皮带和他的长筒靴一样程亮。   顾炤摁着帽檐,刻意板着脸说:“看见我要说长官,别让我提醒你第二次,菜鸟。”   沈时年彻底僵住。   “不要傻站着,”顾炤完美融入监狱长的角色,“我不是每天都有空带你来认识犯人,以后看管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顾炤气势汹汹地在前面带路,沈时年发现牢房里面全部都是空的,说明这里的犯人并不多,但是顾炤还是做好了把某些人关进来的准备。   监狱长在走廊最深处的牢房前停下。   两米高的十字架正对着栏杆,上面绑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像刺猬一样插着无数把长钉,从颈脖到腰腹再到脚踝竟然全部都是。   由于实在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沈时年费了好大劲才认出受刑人的脸。   “左修?”   十字架上的人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用毒蛇一般的眼睛盯着他们,露出诡异且苍凉的微笑。   “……好久不见。”   顾炤抬起下巴,冷道:“你还有力气说话?”   左修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地一抖,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   顾炤打开牢房门,沉重的皮靴一步一步地踏进去,每发出一道声响左修都会轻微抖动,直到顾炤停在他面前。 第87章第87章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比神更加强大?   这个问题从左修知晓神有衰败期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以人类的狭窄的眼界来看似乎很难弄明白,其中可能涉及到的东西恐怕远超他的认知范围。   柏拉图有一个著名的洞穴比喻,有一群人从出生开始就在洞穴里,被捆绑在背对着洞口的墙壁上,每当有什么东西从洞口路过时,光就会把他的影子投射在那群人对面的墙上。无论如何,那群人看见的都只有影子,他们就会认为影子就是真实的世界。   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偶然间挣开束缚,从洞穴出去了,看见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然后回来告诉他的伙伴你们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东西而只是虚假的投影,其他人肯定会觉得他脑子烧坏了。   这个假设的关键在于,洞穴里的人认为世界是平面的,出去的人知道世界其实是立体的,二者的认知跨越了整整一个维度。由此可以推出另一个假设,我们所生活的三位世界,在更高维度的生命面前是否也和影子一样虚假?   “我一直试图弄明白神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他们为什么会受到衰败期的限制,又为何将希望寄生于别的种族之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任何头绪,”左修缓慢说道,“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个问题,神和我们都生活在这个三维宇宙里,他们虽然拥有更强大的能力,但从理论上来讲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人类同样也能进化成和他们的样子,无论是神还是人,亦或是任何一种生物,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认为,如果神已经达到宇宙生物的顶端,那么能够对神产生威胁的敌人,必然是超脱我们所在宇宙的存在。”   “宇宙之外……”顾炤沉吟道,“听起来很遥远。”   左修摇头道:“其实并不是,你看书的时候,书上的文字是平面的,因为它们永远无法突破纸张这个二维空间,所以你对它们来说非常遥远,但是它们对你来说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够看见。”   他说的每一个字顾炤都觉得神奇,并非自己无法理解,要知道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动手比动脑更多的运动员,现在却和世界上最顶级的科学怪人探讨宇宙和高维空间。   “我知道,你是一名拳击运动员,试想一下,你如果拿到了地区冠军,是不是会去参加国家级的比赛?如果你在国家级的比赛里又是冠军,会不会去挑战世界级,去争一个世界第一?”左修继续说,“神既然已经达到宇宙顶点了,应该比人类更早认识到高纬度生物这个概念,更何况前面我说过,神因为其庞大的计算能力是可以预知未来的,我想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使他们窥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才会引起某些东西的警觉,对他们下达衰败期的诅咒。”   顾炤亲身经历过衰败期,自然明白这其实就是体内能量的急剧释放,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完全丧失自控能力,衰败期过后自身力量也大幅降低,就像股票涨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降下来一样,其实是对他的一种控制机制。   左修既然已经知道了衰败期的本质,自然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让顾炤达到那个临界点,于是他利用顾炤的母亲将他引入雪山,再制造出雪崩,使得在手术后仍然无法获得全部神力的顾炤陷入绝望。   “你早就知道那间墓室的存在。”顾炤用肯定的语气说。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地点为何选在阿尔卑斯山,是因为左修早就知道雪山上有一处神墓,这只是一场试验,难免会出现意外,神墓里那副超金属棺材就是他们最后的保险栓。   “最后一个问题,”顾炤注视他的眼睛,“你是怎么知道那间墓室的?”   “你确定想知道?”   “回答我的问题。”   “三年前,我从某个英国贵族手里买下由于经营不善负债累累的福尔图娜号,因为很久以前我和老师一起参观过那间不向外人开放的展览室,从而获得了很多神的遗产,其中就包括一张标注着世界各地神墓位置的地图,”左修缓缓叙述道,“虽然有地图在手,但神墓的位置并不好找,整整三年我也才发现四个地方,你去的那个就是其中一个。那时候我的目的是墓穴里的棺椁,要知道超金属可是比黄金还珍贵一万倍的东西,却没想到里面的东西比超金属的价值还要高……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第88章第88章   纽约,曼哈顿。   雪下了一整天,夜间也能看见路灯下的白色雪痕,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商店促销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橱窗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圣诞饰品。   女孩裹着Burberry的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略显单薄的连衣裙,像她这样将时尚奉为准则的年轻女孩是不屑于在裙子下面穿任何保暖物的,高跟短靴只能让她的腿看起来更加修长。她年轻,漂亮,像模特一般引人注目,黑色的头发和偏向东方的面孔让人很容易猜出她是一名亚裔。   景莹莹在路人的侧目下走进餐厅,在侍者的引领下来的约定好的位置,座位上是一名穿西装的年轻男性,他正在浏览餐厅提供的报纸,目光停留在金融版面。   “好久不见,”景莹莹对他说,“等很久了吧?”   “没有,”秦肖抬起头,微笑着回答:“我也才下班。”   秦肖主动起身为景莹莹拉开椅子,他的社交礼仪能够修炼成如今这样莱利斯功不可没,虽然身为总裁的楚先生不会亲自教学,但会下达诸如做不到就滚去前台接电话这种死命令,让秦肖不得不按照他的习惯和要求成为一名完美的贴身秘书。   景莹莹坐下来,笑道:“上次见你才是几个月前,现在看着就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秦肖挑眉。   景莹莹凝视他,端起茶杯笑而不语。   “你怎么一个人来纽约了?”秦肖换了个话题问道。   “无聊呗,”景莹莹轻叹,“顾炤不知道去哪封闭训练了,佟念也一直没消息……所以我不是来纽约,而是来找你。”   “欢迎,”秦肖说,“这几天我刚好不怎么忙,可以带你去玩玩。”   景莹莹放下茶杯,双手撑在桌子上,手背抵着下巴,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淡淡地扫一眼,直接挂断。   秦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前男友,”景莹莹大方承认道,“拉黑好几次都没用。”   秦肖说:“放弃是一种哲学,很多人都学不会。”   景莹莹沉默片刻,微眯起眼睛,打趣道:“那你呢?学会了没?”   秦肖捏着茶杯边缘的手一顿,缓慢地点头。他知道对方指的是顾炤的事,毕竟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因为那个人才远走美国的。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在故事的另一面,他曾面临过两个选择,一是接受调配去那位骇人听闻的楚先生身边做事,二是留在国内,继续以猎人的身份执行各项任务。无论对于什么人来说,去往权力的中心无疑是一件好事,但秦肖在面对这个选择时却因为一个人犹豫了。   从第一次看见那个大男孩开始,秦肖就知道顾炤符合他对“恋人”这一角色的所有幻想,对方长相帅气,性格开朗,有梦想也会付出努力,让他一度认为,如果遇见了这样的人却没有跟他在一起一定会抱憾终生。   秦肖觉得,面前的女孩一定也曾和他有过同样的想法,送别会那天晚上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只不过后来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他没有料到景莹莹会来找他,今天晚上他的打算本来是去卡内基音乐厅看演出,因为下周他要和楚先生一起参加某个银行家的婚礼,新娘出身钢琴世家,到时候几乎全世界的音乐家都会来捧场。但是景莹莹的一通电话就把他叫来了这里,并且他已经在规划怎么样才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挤出时间带这个独自远走异国他乡的女孩出去玩。   景莹莹是他的朋友。   两人一边吃着不怎么符合胃口的异国食物,一边谈天说地,景莹莹健谈,秦肖一很会接话,还真有那么几分老友久别重逢的味道。   但明明他们才分开几个月而已。   景莹莹喝了点酒,她向来酒品烂,一杯就上头,秦肖只好趁她发疯之前主动提出送她回酒店,在拦下出租车之前,女孩站在积雪的路边,抬头望着被高楼大厦遮挡的夜空,跟着商店里飘出的歌声轻轻哼唱起来。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放弃,”景莹莹忽然停止哼唱,转向秦肖说,“我是完全没有机会,那家伙根本他妈的就不喜欢女人……你好歹还有点盼头。”   秦肖没有想到她会再提起这个,只好无奈地笑笑:“他不喜欢我。”   他有喜欢的人。   他和那个人的名字都在瓦尔哈拉最高级别的猎杀名单上,现在距离雪山事件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两人无论有了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到莱利斯手上,所以秦肖连两天前他们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炸了一个军事基地的事都知道。   从目前的信息来看,他们很有可能是按照某个特定的路线去往很多个不同却有联系的地方,至于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就是属于最高机密级别的问题,秦肖无权过问,恐怕连莱利斯得到的信息都十分有限。   帕德玛夫人去世后,瓦尔哈拉的精神支柱就此倒塌,众人渴望新的领袖,也有很多人希望变成那个担任领导者的角色,柏林总部剑拔弩张,各方势力又虎视眈眈,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要对付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就连一向掌握大局的莱利斯都有些分身乏术。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