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寒露。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天潢贵胄   作者:漫漫何其多   太子祁骁生而尊贵,奈何皇帝不是生父,处处算计;岭南世子百刃,为了封地子民被迫入京为质。   有过相似经历的太子一眼看中了故作坚强的质子殿下,用尽手段,逼迫也好,诱哄也罢,从身到心都不放过。而世子就在这一步一步强势又不失温柔的手段中逐渐沦陷。   这是一个腹黑变态神经病攻步步紧逼终于俘获小受心的养成史,也是个时运不济的太子攻一步步上位终于登上龙椅的复仇路。   太子攻一步步攻略质子受,养成+宠溺   【宫斗 强制爱 不虐不纠结,轻松升级向。】【架空朝代经不起考据,博君一笑。有爱的姑娘收藏一下吧^^鞠躬】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宫斗 报仇雪恨搜索关键字:主角:祁骁,东陵百刃 ┃ 配角:敦肃,祁靖 ┃ 其它:甜蜜宠溺,轻松升级      ☆、第一章      “太子……太子……”   祁骁凤眸微睁,见天不过蒙蒙亮又闭上了眼,眉头微蹙:“怎么了?”   屏风外太子府的总管太监江德清躬身低声道:“殿下,奴才刚得着消息,敦肃长公主昨晚已经到了,今日一早就要进宫。”   祁骁闻言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江德清听着动静转过屏风进来了,祁骁起身褪下寝衣,不用江德清伺候,自己拿过床边小几上摆着的中衣慢慢的穿上了。   江德清走近将床幔拢了起来挂在蟠龙金钩上,转身拿过榻边衣衫来伺候祁骁穿衣,一边小心翼翼的整着朝服一边继续道:“公主今日怕就要跟皇上说殿下的婚事了……公主当真是费心了,皇帝如今多重视岭南呢,殿下若是能同岭南结亲,那等于是得到了东陵一族的助力,百利而无一害啊……”   敦肃长公主是祁骁的嫡亲姑母,自武帝和孝贤皇后双双升天后,敦肃长公主算是祁骁最亲厚的人了,敦肃长公主的意思,祁骁自是无不从命的,只是婚姻一事上,祁骁向来避讳,江德清在祁骁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明白祁骁的心思,低声劝道:“且如今几位皇子一天大似一天了,殿下心里就不急么……奴才心里同敦肃长公主是一样的,好些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再说……”   祁骁转身拿过环佩,薄唇微抿,低头慢慢的戴上了,见江德清不说话了笑道:“怎么了?接着说。”   江德清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忖度着他的心思一笑道:“再说,不过是个侧妃,殿下要是喜欢呢,那咱们府里就多了个伺候殿下的人,若是不喜欢呢,就当多养了一个闲人罢了,费多大事儿呢。”   祁骁一笑没说话,转身出了内室,江德清连忙招呼外面的宫人进来侍奉。   承乾宫中,皇帝看了看敦肃长公主递上来的折子笑了下道:“才几年没见,皇姐跟朕外道了许多,怎么带了这许多东西,姐夫呢?”   “驸马先去吏部交接文书了。”敦肃长公主眼中含笑,柔声道:“因为这连月的大雨误了皇帝的万寿节,这些算是罚我的罢。”   敦肃长公主去岁刚过四十,因保养得当,并不显年月,依旧算是个美人,身为中宫嫡女,仪态端庄得体,这样笑吟吟的说起话来让人舒服的很,皇帝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皇姐又说笑了,其实不过就是个寿辰,误了算什么的,之前朕就说了可以不必来,南边瘟疫四起,路上这两月,皇姐和姐夫没染上什么病就是万幸了。”   敦肃长公主点头叹了口气:“大灾大难之后必有瘟疫,托皇帝洪福,我跟驸马都还好,一开始我还不觉得,出来了才知道果然涝的厉害,今年的赋税……”   “这个还支持的住。”祁靖自登基以来休养生息,一力弥补武帝连年征战耗的亏空,这几年国库丰盈了许多,皇帝一笑,“万幸只有两个省遭了祸。”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好似不经意道:“我听闻……岭南全都淹了?”   皇帝笑了:“哪里,不过是茂山以南淹了,没有那么厉害……不过他们先是大旱又是大涝,确实不大好过。”   “可不是,这都来找你借粮了。”敦肃长公主欣慰一笑,“我这一路都听说了,岭南世子亲自来借粮,那一路热闹的,百姓说的那些都能成书了,我听驸马说岭南世子留下了?”   皇帝眼中抹过一丝笑意,岭南是异姓王的封地,历代大襄皇帝的心腹大患,如今岭南王头一次跟朝廷低头是在自己在位的时候,皇帝想不自得都难,只是皇帝面上向来谦和,笑道:“东陵百刃本是来替他父王东陵奕来跟朕商议借粮一事的,他不过十五岁,在皇城中住了段日子,仰慕皇城威仪,欲观习教化,就不想走了,我也实在是喜欢他,就将他留下了,那孩子同骅儿一般大,俊秀非常,难得的是聪明的很,极讨人喜欢,皇姐回来多见见肯定也喜欢,对了,这就是他们进贡来的茶叶,皇姐尝尝……”   骅儿,即祁骅,皇二子。   敦肃长公主心中轻笑,既是岭南送来的质子,她可不敢“多见见”。   话题已经转到了敦肃长公主需要的地方,她不再多言百刃,继续闲话家常:“我记得……万寿节后就要到太子的生辰了吧?”   皇帝一点头:“是,骁儿的生辰是腊月初十。”   “一转眼,骁儿也十八岁了……”敦肃长公主放下手中描金茶盏,抽出袖间丝帕按了按嘴角,“该给骁儿选太子妃了。”   皇帝顿了下,淡淡一笑:“还太早了些吧,正是让他学着办事,上进的好时候,娶了正妻,每日卿卿我我,不耽误了正事?”   敦肃长公主忍不住笑了:“皇帝就是太看重太子了,怎么忘了自己也是不足弱冠就娶妻了呢?说起来你比骁儿还要早呢,才刚满十六,还记得么?大婚前来跑到公主府里来,问我大礼之后还能不能回去跟母后一起住……”   皇帝因生母早逝,襁褓中就被抱到了凤华宫中由中宫皇后亲自养育,敦肃长公主比皇帝大了快十岁,没出嫁前也一直住在凤华宫中,那会儿她就待皇帝很好,说句长姐如母也不为过,说起前事来皇帝微笑:“皇姐还记得呢?”   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你和武帝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记不得?”,因说起武帝来,敦肃长公主眼眶微微红了,复又笑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说骁儿的婚事,你心中有主意没有?”   皇帝心里自是一百个不愿意提这事,但听了敦肃长公主柔声细语的说了半日闲话,勾起了些幼时的回忆,不好这个关头太败她的兴,苦笑道:“确是想过,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太子妃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半分都错不得,皇姐应该能体谅吧?”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确实……这也罢了,我也不过是想起来了就跟皇帝提一声,太子妃的人选哪里是我能置喙的,不过是因为太子自幼……唉,你也知道的,我难免多疼他一些,皇帝说的有理,太子妃不好随便定下来……给太子先选两位侧妃,可行?”   皇帝一笑:“皇姐是看上哪家千金了吗?”   敦肃长公主膝下三女二子,大姑娘去年已经嫁了,二姑娘今年芳龄十四,也是快要议亲的年纪了,皇帝估摸着敦肃长公主多半是想亲上加亲,他最是忌惮这种事,正要拿话来岔时只见敦肃长公主抿嘴一笑:“我自同驸马去了任上,每日看到的不过是些乡野姑娘罢了,哪里知道什么千金呢?这还是让皇后费心吧。”   不等皇帝松口气敦肃长公主眼中一亮笑道:“对了!谁说我不知道千金呢,刚说起的那位岭南世子,我听闻……是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姐妹的。”   皇帝的微笑凝在嘴角,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一宫人躬身进来,低眉敛目道:“皇上,长公主,太子来请安了。”   皇帝点点头,宫人躬身下去,不多时祁骁走了进来,走近给二人请安,敦肃长公主连声让祁骁走近,拉着祁骁的手上下仔细看了看,皇族相貌大多不错,祁骁更是随已逝的孝仁皇后,俊美非常,只一双凤眸像极了武帝,星眸凌厉,不怒自威,多了几分英气,敦肃长公主见祁骁长的越发像他已逝的父母心头蓦地一酸,笑了下遮掩过去,满意道:“半年没见,骁儿又高了些呢。”   祁骁一笑:“姑母倒是一点都没变,气色越发好了。”   敦肃长公主转头跟皇帝一笑:“听听,多会说话……”   不等皇帝接话敦肃长公主又笑道:“真是个大人了,我刚还跟你父皇说,给你选个侧妃,岭南王的郡主,你喜欢么?”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佩的翡翠扳指,心中不豫,面上却温和的很,微笑道:“皇姐当真是性急……”   祁骁心中虽有可无不可,但敦肃长公主已为他筹谋多日,临了自己是万万不能拆台的,淡然一笑:“婚姻大事,自是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儿不敢多言。”   敦肃长公主趁热打铁,侧过身对皇帝笑了笑:“皇上,肯不肯让我做个媒呢?”   敦肃长公主身份特殊,就是皇帝也要忌惮三分,不敢太下她的面子,且今日之事敦肃必然是有备而来,自己硬要阻拦怕更会横生枝节,皇帝压下心头火,望向祁骁慈爱一笑:“还不谢谢你姑母为你辛苦操持。”         ☆、第二章      毓秀殿中,敦肃长公主看着自幼长大的宫阙感叹不已:“多少年了,这里还空着呢。”   祁骁一笑:“嫡公主的宫殿,哪里容易让人搬进来?”   敦肃长公主转头看了祁骁一眼,低声笑道:“那就等以后你的公主过来住吧。”   祁骁转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带着殿中的宫人退了出去。   祁骁亲自给敦肃长公主倒茶,低声道:“姑母……何必因为这事同皇帝争执。”   “呵……再不争,还有谁知道你才是太子?”敦肃长公主没了人前的温和,冷笑一声,“南边遭了祸,调度粮草物资,都是你在辛苦,等万事准备好了,皇帝却让祁骅做督军去安抚两省!说的好听,怕灾后有瘟疫,太子身份贵重不可涉险,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了你的功劳,好名声全让祁骅赚了!幸好祁骅是个不中用的,去了南边一趟倒是闹了不少笑话,失了人心。”   祁骁淡淡一笑:“皇帝想拿我当桥板,我自然不能太遂他们的意了。”   敦肃长公主哑然:“祁骅那边……是你动的手脚?”   祁骁笑了下没答话,敦肃长公主心中了然,面色好了许多,欣慰道:“驸马常说你心中有丘壑,果然是真的,只是……可做的干净?若是让皇帝知道了……”   “自始至终我就没想瞒着他。”祁骁轻轻捻弄着腰间玉佩,淡淡道,“一味的藏锋那就是懦弱了,总要让他明白,他现在还动不得我。”   “你心里有数就好……说正事,岭南如今待嫁的郡主有两位,一位是柔嘉郡主,是岭南质子的嫡亲姐姐,听说德才兼备,品行过人……还有就是康泰郡主,岭南王侧妃所出,这位侧妃极得岭南王宠爱,她的女儿虽是庶出,却更是岭南王的掌上明珠……”敦肃长公主心中犹豫,抬头问祁骁,“你喜欢哪个?”   两位郡主一个身份贵重,一个更得岭南王喜爱,各有利弊,敦肃长公主也是拿不定注意才让祁骁自己挑。   敦肃长公主眉头微蹙低声道:“可惜准备的太晚了,恨我以前见识有限,总怕皇帝同岭南打起来,也就没上过心,早知道我跟着驸马在南边的时候就该想办法去见这两位郡主一面了,再好也是听别人说的,没亲自掌掌眼我总不能放心。”   祁骁淡淡一笑,这怪不得敦肃长公主,岭南王是异姓王,自来就是争端的祸根,更别说岭南东陵一族同皇族这些年的烂账了。   老岭南王当年同太|祖一起打下了天下,太|祖称帝后论功行赏,封了七位异姓王,但没过十年,其他六位王悉数落马,运气最好的镇北王是收回封地,削爵降为庶人,运气不好的如伯安王等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岭南王。   老岭南王能活下来自然不是因为命大,封王的第七年,南边瓮溪一族来犯,老岭南王东陵乌率兵攻打,一仗打了快三年,前后折了近十万兵士进去,太|祖有心让岭南同瓮溪国鱼死网破,战报一封封传到皇城,太祖却一兵一卒也未曾派去,只等着坐收渔利,可惜岭南落败几次后竟是连番的打胜仗,将瓮溪人打退了不说,最后穷追猛打,一路打到了瓮溪王都,屠了城,砍尽了瓮溪皇族后老岭南王直接占山为王,将瓮溪吞了。   瓮溪国有以前的岭南两个大,且耕地多,物产丰,太|祖自然是坐不住了,大加封赏后派当时的丞相去岭南商议瓮溪以后派谁接管,地盘是老岭南王打下来的,皇都自始至终没帮过忙,他自然不肯让皇城来分一杯羹,更别说太|祖不止是想分一杯而已,两边书信往来如雪花一般,快一个月也没谈拢,屋漏偏逢连夜雨,西边的伯安王反了,太|祖分身乏术,又怕老岭南王跟伯安王联手,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岭南每年的赋税贡品翻了个翻,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这一拖延就是几年,等太|祖腾出手来想要料理岭南时老岭南王早已在南边站稳了脚跟,太祖年事已高,心有余力不足,将这个皇城的心腹大患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几年皇都同岭南关系越发微妙,不少人都担心不知何时两边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但没想到自前年起岭南连番遭祸,气数大伤,没了同皇城一战的底气,今年更是为了借粮将质子送了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要岭南王没疯没傻,两边是打不起来了。   既然不会开战,那该修复的关系就要修复,联姻是早晚的事,敦肃长公主先下手为强,将这事揽给了祁骁,且还留了一手,只要侧妃,即使来日南疆两边人兵戎相见,祁骁废黜一个侧妃也是一句话的事,什么也不耽误。   敦肃长公主身为嫡公主,心里自然更是喜欢嫡出的郡主,只可惜岭南王妃实在太不受宠,敦肃长公主叹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岭南国的事祁骁自然也清楚,轻笑一声:“岭南王妃的父亲兄长当年全在瓮溪战死了,她一不得宠,二无娘家可依,嫡子自然也比不上得宠的庶子了,且如今世子也成了质子,嫡系一脉更是不受看重了。”   敦肃长公主点头:“正是这个话,没事……哪怕是旁支呢,只要是岭南的女孩儿就好,这样以后万不得已的时候……岭南人定然更愿意支持同岭南结过亲的你,有了岭南的支持……以后的事就多了一层把握。”   祁骁依旧是可有可无的:“侄儿听姑母的。”   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一双酷似武帝的眼睛心疼不已,忍不住拉过他的手低声道:“好孩子,姑母知道不喜欢这样……再忍忍吧,等到你登基了,姑母就放心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没人再能掣肘了……”   敦肃长公主到底有些年纪了,一路舟车劳顿,刚才在承乾宫时还看不出来,这会儿背着人,疲色毕现,饶是祁骁性子凉薄也禁不住心酸,低声道:“姑母不必为我费心至此,这些事侄儿自己……”   “你肩上担子已经够重的了,这些小事只让姑母给你安排就好,且你不必太往心里去,我不单是为了你……”敦肃长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更是为了我自己,自太祖嫡系血脉如今只剩你我二人,我若再让你一人单打独斗,怕是祖宗也不容我了。”   虽然祁骁一直对联姻之事可有而无,但看着敦肃长公主为他操心至此也不好太被动了,翌日下了朝后祁骁故意落后几步,在乾清宫前面的潋滟池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遇见了正从诲信院出来的岭南王世子。   世子百刃的质子身份大家自是心照不宣的,但皇帝向来能做表面功夫,对世子的吃穿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得闻世子在岭南时还在读书,皇帝直接给他指派了太傅,许他每日进宫来诲信院听讲,一切待遇等同皇子。   祁骁心中轻笑,到底是真的看重岭南还是为了更好的监视,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百刃刚下了早课,因皇帝恩赐早膳,正带着他的伴读行色匆匆的随着宫人往承乾宫赶,远远的看见祁骁了自是不好绕过去,带着一行人过来了,祁骁一笑:“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百刃规矩行礼,垂眸答了,祁骁点点头:“世子来皇城多日,孤还没同世子好好说几句话呢,在这边一切还好?可想家?”   百刃抬头看了祁骁一眼,眼中抹过一丝诧异,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假辞色淡淡道:“皇上待臣下很好,并不曾想家。”   祁骁看得出百刃的疏离,也不勉强,温和一笑:“父皇日理万机,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若有什么不顺心的跟孤王说就好,莫要外道,既是父皇唤你,孤就不耽搁你了,改日有空再叙。”   百刃冷淡的点了点头,微微一躬身转身随着宫人去了,从始至终一个笑脸都没露,祁骁远远的看着百刃的背影玩味一笑:“岭南世子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沉稳的很。”   江德清连忙赔笑:“世子这么小的年纪孤身一人来皇城,心绪不佳也是寻常,太子年长,多包涵吧。”   祁骁心不在焉,他自然不会因为百刃的冷淡不悦,只是……岭南世子来皇城不久,祁骁也只见过他两次,之前都是远远的看一眼,只记得百刃长相清秀,到底如何并没多大印象,刚才细看后心中禁不住一动,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      ☆、第三章      晚间祁骁陪敦肃长公主在毓秀殿中用晚膳,食不言寝不语,停箸上茶,敦肃长公主接过宫人奉上的描金青瓷茶盏,慢慢的吹着茶叶轻声道:“今日见过东陵白刃了?”   祁骁偏过脸看向江德清,江德清会意,上前一步躬身将白日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竟将二人的话重复的一字不差,敦肃长公主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半晌道:“他是真性子冷淡,还是有心回避你的示好?”   祁骁放下茶盏摇摇头:“看不出来,或是两者兼有之?”   “按理说不应该……他虽年幼,但这些道理也该懂了,他初来乍到,很需要有个人帮衬着,你是太子啊……看不透他……”敦肃长公主眉头蹙起,压低声音道,“难不成他是知道了你并非皇帝亲……”   “姑母。”祁骁打断敦肃长公主的话,一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岭南王府不是瞎子聋子,知道了也不奇怪。”   敦肃长公主轻叹:“怕的就是这个……若是让他们知道了,难保就不会因为担心你日后不能顺利继位而故意划清界限,我怕百刃是已经知道了,他自然是想要靠山,但他更怕得罪皇帝。”   祁骁轻笑:“随便吧,我今天想要跟他亲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他们许也在商议呢,要不要我帮他就看他自己了……其实他也没得选,除了我,哪个皇子敢同他结交?若不理会我就一直这么尴尬着吧,再说……他就是不理会我,也不耽误我娶岭南郡主啊……”   “这倒是……我多走动走动,这事儿还是跑不了的,若世子真的有意疏远那就罢了,岭南的郡主可不只他姐姐一个,庶出的康泰郡主也是个极佳的人选,呵呵……只盼着来日他别后悔,当初没作成你嫡亲的小舅子。”敦肃长公主为人谨慎,万事都想办的十全十美,所以才让祁骁先跟百刃通个气儿,没想到却碰了个软钉子,不过还好,无关大局,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慈爱一笑,“也没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呢,说白了,身为质子,脾气大多不会多好的。”   祁骁一笑没说话。   戌时后宫就要下钥了,祁骁不便久坐,陪了敦肃长公主两盏茶就出来了,晚间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别有一番景色,祁骁没乘轿辇,只沿着千鲤池慢慢的往海晏殿走,江德清忖度着祁骁是近日心事重不想早睡,犹豫了下低声问:“殿下……要不让他们先退下,奴才陪着殿下在这边逛逛?”   祁骁点点头,江德清转过身将宫人都打发了,跟着祁骁沿着水上游廊绕了一圈,祁骁半晌没说话,忽而道:“那个百刃……”   江德清没想到祁骁还在想这事,一笑:“殿下,凭他如何呢,您不是说了么,不管世子殿下是什么态度,都耽误不了您跟岭南郡主的好事。”   祁骁根本就没在想同岭南的婚事,让江德清一岔回神儿了,摇头一笑:“无事,罢了,夜也深了,先回去吧。”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提着灯笼让祁骁小心着脚下,偏生他只顾看着祁骁,下桥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幸得祁骁一把将人扶住了不曾跌倒,只是将灯笼掉在河中了,江德清连忙跪下请罪:“奴才老眼昏花了,奴才……”   “罢了。”江德清是当年伺候武帝的太监,将祁骁从小服侍到大,祁骁哪里会认真发作他,摆摆手,“别闹这虚礼了,我乏了。”   “是是。”江德清连忙爬起来,左右看看躬身道,“殿下稍等会儿,奴才先去那边取盏宫灯……”   祁骁不耐烦等,摇头道:“这么大的月亮,依稀的看得清了,就这么走吧……”   江德清刚失仪,不敢再违逆祁骁的意思,躬身扶着祁骁下了桥,两人一路往海晏殿走,半路经过竹林海时祁骁脚步一顿,江德清抬头疑惑道:“殿下……”   “嘘……”   祁骁薄唇微抿,透过竹叶沙沙声,他依稀听见了竹林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祁骁自幼习武,耳力比常人好,比起上了年纪的江德清自是强的多了,祁骁示意江德清噤声,自己慢慢的往竹林中走了两步,若他没听错,刚才那是百刃的声音……   竹林中百刃拉着一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没事……他大约只是临时起意同我说了两句话,我是什么身份他自然是清楚的,好好的,白白沾惹我给自己找麻烦么……”   “早先就听我父亲说过,太子殿下看似寻常,其实最是个城府深的人。”被百刃拉着的人背对着祁骁,微微颔首,压低声音嘱咐,“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以后躲着些罢,明日我出宫去见他们……世子有什么话要带给王妃吗?”   百刃的眉眼被月色银辉映的越发清秀,只见他眼神黯淡,苦笑摇头:“没有……以后不必再跟母妃提起我,我如今成了一枚弃子,不知有生之年还回不回得岭南,少提我一句,母妃大约少思念我一分……以后天长日久,母妃若能忘了我就最好了……”   那人声音抬高了些许,大不忍道:“世子莫要自轻,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世子好好待自己,王妃才能安心。”   百刃疲惫点头:“你放心,为了母妃和姐姐我也会好好待自己……朝歌,幸亏还有你……”   祁骁眉头微皱,月前他曾翻看过岭南一行人的名册,朝歌,朝歌……祁骁心中一动,岑朝歌,岭南文相的长子,东陵百刃的伴读。   白日间岑朝歌就跟在百刃身后,因他比百刃高出半头来,且面目俊朗,祁骁也有些印象,却没想到这个伴读竟是百刃往外传消息的暗哨,祁骁不欲打草惊蛇,正欲抽身时只听百刃声音暗哑,低声呢喃:“要是再没有你,我真是撑不下去了……”   祁骁蓦然转头,只见夜色下岑朝歌将百刃搂在怀里,低下头在他额上安抚亲吻,柔声道:“放心,你就是心思太重,平日里跟我都绷着,这样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多好……”   百刃眼眶微红,大悲下却也自持的很,侧过脸抹去眼中潮气,哑声道:“回去吧……那些人一会儿寻不见我就要追究……”   岑朝歌点了点头,又凑近了在百刃眉心上亲了下,转头往竹林西边去了,百刃依旧站在那一直看着岑朝歌走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摸了摸额间岑朝歌刚吻过的地方,转身往东面昭德殿去了。   竹林的北面,透过层层竹叶的遮掩,祁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月色下祁骁眼中皆是戾气,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为人冷淡?因为成了质子所以心绪不佳?呵呵……刚才对着岑朝歌他可是亲热的很呢。   江德清跟在祁骁身后也看明白了,低声问:“殿下……要不要吩咐探子们去摸摸底?”   祁骁眼中抹过一丝阴冷,摇头:“不必,明早去跟姑母说,我想好了……偏要娶百刃的嫡亲姐姐,柔嘉郡主。”      ☆、第四章      翌日,城北岭南王府中,百刃看着手中密报面色苍白,他身旁一谋士见了心里一动,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王妃那边……”   “不是。”百刃竭力压下心头不安,低声道,“是姐姐,他们……想将柔嘉送给太子做妾……”   谋士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声道:“殿下以后常住京中,将郡主嫁来倒也没什么不妥,殿下身份特殊,一行一动都有人看着,能有个人在外面替殿下打点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嫁与太子,实在不是一招好棋。”   “不是嫁给谁的事,柔嘉怎么能给人去做妾?!”百刃眉头紧锁,又将密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色越发阴沉,“欺人太甚……”   谋士苦笑一声:“殿下,别怪臣下放肆,不说现在,就是以前咱们势强时,咱们的郡主也做不得他们储君的发妻的。”   “他们心思毒着呢,用联姻巩固关系可以,但这太子的正妻,他们怎么可能让咱们岭南的女子来做?”谋士叹口气,“单是一个岭南王妃他们大概还能容忍,但日后王妃生下嫡子,他们怎么会容忍皇储身上有岭南的血脉?”   这些百刃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同柔嘉一母同胞,如何甘心姐姐跳入火坑?   百刃抬头定定的看着谋士,压低声音道:“董先生……你是看着我和姐姐长大的,你也不忍心姐姐命苦至此吧?我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里,万事也只能同你商议了,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董博儒为难的看着百刃,其实他心里更希望柔嘉能来,正同他刚才所说,百刃在皇城中太被动,朝中忌惮着他们,平日里客客气气,但没一人会为他们着想,皇帝虽面上对百刃不错,又是赐府邸又是赏东西,但却看管的极严,若不是百刃还有些旧部没在皇帝掌控之中,怕是他们都成了瞎子聋子,别说是外面的消息,就是将来南疆打起来了他们也不会知道。   但若柔嘉能来,舍了郡主一人,却能打破这僵局,百刃在皇城有了亲家,再以此为媒介,也好快些同皇城中人熟识起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柔嘉在夫家帮忙打点着,百刃也不至于太吃亏。   董博儒是百刃早逝的外祖留给百刃的谋士,万事只以百刃为先,柔嘉也是他从小看大的不假,但要是为了百刃,柔嘉郡主的婚事是否委屈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且……就是不做妾,董博儒不觉得岭南王会给柔嘉更好的婚事,唯一让董博儒不满意的,就是柔嘉要嫁的人了,大襄太子,董博儒并不那么看好。   百刃见董博儒半日不说话心中更急,心焦道:“先生是怎么想的?”   “殿下……臣下以为,此事怕是不好办,依着臣下的意思……”董博儒看着百刃的脸色,半吐半露,“既是要嫁,倒不如让郡主嫁给皇二子,此人虽不是储君,却是皇帝亲子,比起如今的祁骁太子,他继位的可能更大。”   百刃眉头皱起:“什么叫是皇帝亲子,难不成如今的太子不是?”   “臣下也是近日才打听明白,确实不是。”董博儒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垂首沉声道,“这是大襄皇室的秘闻了,太子其实是皇帝侄儿。”   百刃哑然,董博儒上前一步慢慢道:“殿下应该知道当年我们同皇城联手抗北狄的事吧?”   百刃点头,董博儒继续道:“当年北狄王暴戾,数犯邻国边境,武帝同王爷一起讨伐北狄,两年的时间,终于将北狄人打过了库尔河,北狄王求和,我们拿到了好处就撤兵了,但武帝却不理会北狄的降书,一路打了过去,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   “这个我知道,传闻武帝骁勇善战,且为人睚眦必报,一心要除掉北狄之患,前后五年的功夫,将北狄一族驱逐了数千里,后来听说北狄一族都亡了。”百刃抿了下嘴唇,皱眉道,“可惜天不假年,最后一战时武帝中了一箭,大胜后没回到大襄就驾崩了……之后武帝的弟弟继位……祁骁又是从哪里来的?”   董博儒颔首:“武帝刚过及冠之年就驾崩了,加上史官遮掩,我们只以为武帝无后,其实武帝同皇后是有一位皇子的,不单是皇子……这皇子出生时就被册封了太子,正是如今的太子祁骁。”   “也是祁骁命不好,他落地那会儿武帝已经负伤,只还强撑着,接到喜报后武帝当即就拟了旨意,册封祁骁为皇太子,圣旨由武帝亲卫带回皇都,在朝堂上宣读过的,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不知为何……半月后武帝驾崩,好像是皇室不满,说国赖长君,太子还没满月,实在不堪重任,且当时皇后已经为武帝殉葬了,太子尚在襁褓,又没了生母照拂,长大后资质如何更不得而知了,众人就推举了如今的皇帝,武帝的庶出弟弟祁靖为皇帝。”   “祁靖虽为庶出,但也是先太后亲自抚养大的,比别的王爷尊贵的多,推举他倒也算和情理,传闻当时祁靖推辞不过,就依了众人的意思,登基为帝,为了告慰武帝在天之灵,安抚太子一脉,祁靖,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将祁骁过继到自己膝下,依旧册封为太子,但这事到底是逆了武帝的旨意,皇室竭力遮掩了,过了这十几年……当年知道这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闭紧了嘴……已然是不可说的秘闻了。”   百刃皱眉:“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处处漏洞!”   董博儒点头:“十五年前的事了,许是有些岔子,但不管前事如何,太子祁骁确确实实不是大襄皇帝的亲子。”   百刃心中一动:“但就这一个月里所听所闻……皇帝对这个太子可算是宠爱有加了。”   “面上见的事做不得数的。”董博儒摇摇头,“皇帝对太子是好,各项份例翻倍,平日里总大肆封赏,从不说一句重话,更不许太傅们严苛,但说透了,皇帝不过是放任不管,加上赏赐些金银罢了,皇帝倒是甚少赏赐自己那几个儿子,但每次赏赐的都是极得力的人,派遣他们的都是朝中要紧差事,殿下这还看不出来皇帝真正看重的是谁么……”   百刃抿了下嘴唇:“如此更不能让柔嘉嫁给他了,其他几位皇子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送太子去见武帝了,他死了……柔嘉怎么办?”   “倒也不一定,我刚听闻这些事也想着太子从小被皇帝这样养大,大约早就娇惯坏了,但如今看……实则不然,但要是想顺利继位怕也不易……”董博儒权衡利弊后也说不好到底是那边赢的面大,索性摇摇头,“不好说,不过至少这几年出不了事,郡主来了先帮殿下度过眼下难关才是正经。”   百刃微微眯着眼,又将那封密报看了一遍,董博儒知道百刃是舍不得柔嘉,苦劝道:“殿下,情势比人强,若是郡主知道了殿下如今的情形,怕也是愿意嫁过来替殿下解忧的。”   百刃丝毫不为之所动,摇头道:“我不用她为我解忧……替我叫朝歌来,让他给我传几句话……”   “殿下!”董博儒见百刃油盐不进也有些心急了,正色沉声道,“殿下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吗?!从那日太子殿下就向殿下试过口风,如今看太子殿同我们的联姻是势在必行了,殿下硬要作梗,太子殿会稀罕硬娶吗?不用他多言,夏氏听到风声后怕是忙不迭的就要将劝王爷将康泰郡主送来!到时候没了助力不说,身边却多了这样一头豺狼!殿下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夏氏即百刃的庶母,岭南王的宠妃,育有三子一女,王妃不受宠,这些年嫡系一脉没少吃她们的苦头,这次百刃被送来当质子其中夏氏就没少动手脚,她的女儿若是来了……百刃闭了闭眼,还是那句话:“给我将朝歌叫来。”   董博儒没想到说了半日百刃还是冥顽不灵,正要跪下苦劝,百刃一把拦住了,淡然一笑:“先生……百刃时运不济,天命不佑,被宗室放弃沦为质子也就罢了,嫡亲姐姐若再被送来给人做妾……一子一女全成了弃子,先生让我母妃如何在府中安身立命?”   董博儒心中忽而大不忍,眼眶蓦然红了,百刃竭力压下心头苦涩,哑声道:“我甘愿离开故土,奔赴千里来做囚中鸟,不就是为了让母妃和姐姐不受他们刁难,能过得好一些么……先生,帮我……帮家姐躲过这一劫罢。”   董博儒拳头攥起,咬牙垂首:“臣遵命。”      ☆、第五章      毓秀宫里,敦肃长公主笑盈盈的看着祁骁,柔声道:“怎么突然就拿定主意了?柔嘉郡主……罢了,再怎么说也是嫡出,辱没不了你,康泰郡主虽也好,但她母妃身份低微,不堪婚配。”   祁骁淡淡一笑:“姑母说的是。”   “哎……”敦肃长公主左右看看,“怎么不见江德清?”   祁骁垂首道:“侄儿有事差他去办了。”   “哦……管他什么事,随便差个人就是了,何必指使他出去,你身边奴才不少,但我看着也就江德清还得用,他不跟着你你岂不受委屈?好了,我不过就是问一句,你直直的立在这像是我罚你似得,还不快坐过来。”敦肃长公主心中疼爱他,总是忍不住多念叨几句,拉着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处,抚了抚鬓间微松的点翠凤钗笑道:“说正事,联姻的事还是先要让人往岭南递个口风,看看他们的意思,等那边松了口,咱们就好过明路的求亲了。”   祁骁点头,好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岭南王的这个口风什么时候才能探来呢?”   “我听说过几日你父皇就要派唐靖安去押送粮草给岭南送去了,趁着这个当口给他们递个话,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半月呢。”敦肃长公主打趣一笑,“怎么?着急了不成?也不知柔嘉郡主生的怎样……数年前我曾与岭南王妃见过一面,她相貌极好,想来女儿也不会岔了。”   祁骁淡淡一笑:“单看岭南世子的长相……他姐姐应该错不了。”   祁骁有些出神,又想到那日夜里竹林下百刃那张隐忍的面庞,明明才十五岁,明明还是个半青不熟的孩子,明明撑不住……忽而又想起岑朝歌环着他又哄又劝的情形,祁骁心中残忍一笑,真将岑朝歌当依靠了?他靠得住么?   联姻的暗示会随着那二十万石粮草带到岭南,一来一回一个半月,消息传过去就至少一个月,一个月,时间很充裕了。   祁骁将自己的打算前后梳理了一遍,事无巨细,确定已经安排好后放下心来,敦肃长公主见他半晌不说话笑话道:“怎么了?想你的侧妃想出神了不成?”   祁骁顿了下温柔一笑没答话,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在敦肃长公主膝前尽了半日的孝后祁骁出宫回府,如今他年纪不小了,只有偶尔因天晚了才宿在宫中,平日都是住在宫外的府邸中,祁骁同别的皇子不同,十六岁就建府了,那会儿皇帝大兴土木,一掷万金,圈地数里为祁骁建了太子府,雕廊画栋亭台楼阁,极尽奢靡之能事,当初还惹得无数言官跪廷,皇帝却只说祁骁自幼娇养长大,受不得一丝委屈,花多少都是应该的,自己博得了慈爱的好名声,却让天下人以为祁骁骄矜不堪。   祁骁下了轿子,看着仪门上皇帝亲提的“钟灵毓秀”四字嘲讽一笑,带着众人进了内院。   江德清早在府中等着了,见祁骁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祁骁解下腰间玉佩递给他,一面往内室走一面问:“都交代清楚了?”   江德清躬身跟在祁骁身后,连忙答应着:“是,殿下放心。”   江德清将玉佩放在匣子里好好收了起来,转过身来替祁骁解袍子,低声道:“奴才还问了问那岑朝歌的事,他是岭南文相岑海禄的长子,这岑海禄的发妻是岭南王妃的表妹,因为这层关系两人自幼走得近,这次世子来皇城,岑海禄令岑朝歌一路护送,来了后他自称是世子的伴读,就没跟岭南的人回去。”   祁骁凤眼微眯,重复道:“岑海禄令岑朝歌一路护送……”   江德清一顿,将祁骁的外袍递给一旁的宫人,犹豫道:“殿下……有什么不妥么?”   祁骁淡淡一笑,摇头道:“没有,若是真同我想的一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德清苦笑:“殿下心中自有乾坤在,老奴看不懂……但是殿下……”   江德清摆摆手让宫人们都下去,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奴才只劝殿下一句,世子虽说只是个质子,但他身份特殊,就是皇帝面上也对他礼遇有加,生怕他有个好歹,这两年南疆那边总算太平了些,实在不宜招惹是非,世子……是长相不错,但殿下若是想要长相好的孩子,老奴什么样的找不来呢?何必费这样大功夫去沾惹他!老奴在宫中伺候了一辈子,见过几代岭南王,深知东陵一族的人都是烈性子,世子虽然还小,但据老奴看,也是个有刚性的,万一他就是不从,再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来……”   祁骁挑眉一笑:“那就让他焚一个给我看看啊。”   江德清没想到自己苦劝了半日祁骁还这样,心中愈发焦急,他将祁骁从小伺候大,深知祁骁脾性,这次却再也看不明白,诚然祁骁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人,行事宽宥不足狠辣有余,但他于情|欲二字上向来淡薄,这次却不知着了什么魔,只是见了那东陵百刃几面,说了数的过来的几句话,就非想要将这人收用了。   江德清擦了擦额上汗珠,若是别人,恫吓几句,再拿出多多的赏赐来安抚,差不多也就得了,但这是岭南王的嫡长子啊,哪里是那么好拿下的,祁骁这次是下了大工夫了,志在必得,江德清越想越发愁,忍不住问道:“殿下到底是喜欢他哪儿?冷冰冰的,一看就是不好俯就的,纵是得到手了又有什么趣处?哪里有侍妾们会伺候人呢?”   祁骁整了整袖口,半晌道:“你看着百刃……觉得他像谁?”   江德清一顿,搜肠刮肚的想了半日也没想出来百刃像谁,脑中疑豫不定,试探道:“可是像殿下以前看中的什么人?”   若是这样就好了,凭他是谁呢,总不会比百刃还难弄,直接将那人掳来,省的祁骁这么魂牵梦萦的。   祁骁摇摇头,轻笑道:“像我。”   江德清哑然失笑:“哪里……哪里像殿下呢……”   “他像我……但比我好命多了,还有母亲,还有嫡亲的长姐,身边还有那么个小鸳鸯,呵……”祁骁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夜竹林的那一幕,嘴角溢出一丝残忍微笑,“就凭这个……还不许我糟践糟践他么?”   江德清不知说什么好,祁骁生性如此,他不敢说什么,只是说两人相像这点他实在想不通,哪里像了?虽说都是一样的俊俏,但燕瘦环肥,根本不相似啊。   祁骁像是看出江德清的疑惑,一笑解释道:“我之前也疑惑,为何见过几面后总会惦记他,一开始我以为是被他的皮相迷住了,总觉得面善,想要亲近,后来我明白了,我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我。”   “我刚懂事儿那会儿,知道了我父皇和母后的事,曾有几年一句话都不想说,每日昏昏碌碌,一时想拿匕首将皇帝宰了,一时又想用那匕首将我自己宰了……还想过放一把大火,将整个皇宫都烧了……”祁骁忽而一笑,“但后来觉得不够……将整个皇城都烧了才好……”   江德清想起武帝和孝贤皇后,心中大不忍,正要劝几句时祁骁又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才十岁,别说整个皇城,我连自己的海晏殿都烧不了,教引嬷嬷们时时刻刻的看着我,有点动静她们就会去跟皇帝通风报信,我认命了,告诉自己要忍着,等着长大了就可以想烧谁就烧谁……”   祁骁英俊的面庞有一丝的扭曲,瞬间恢复原样,还是平时温和的样子,淡淡一笑:“再后来,终于明白过来,不再作茧自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但之前那几年的印象太深刻,时不时的还能想起来。”   “当然,百刃跟我那会儿不一样,我那时就是个疯子,我说的像是像十二三岁的我,那时我大彻大悟后知道自己要去争要去抢,但光是心里明白没用,忝为太子,手中一分权利都没有。”祁骁想着百刃那双含着不甘的眸子一笑,“就像现在的百刃,他有心要争,只是苦于没有助力。”   江德清忽而明白过来,顿了下道:“所以殿下有把握世子会下套?”   “他会。”祁骁点头温和一笑,“若当初有人跟我说,有办法将我母后的性命还来,别说是这身子,就是将性命给了他又何妨?”   “百刃他一定会答应。”      ☆、第六章      岭南王府中,百刃屏退众人,压低声音急切问:“打听的如何了?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岑朝歌眉头紧蹙,低声道:“是敦肃长公主的意思。”   “敦肃长公主……”百刃也听闻过,这位公主的夫家是皇城中的大族,世代簪缨,在朝中很有势力,敦肃长公主更是宗室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百刃想起前日董博儒跟自己说的皇室秘辛,祁骁其实是武帝嫡子,这么一说就通了,敦肃长公主是祁骁的嫡亲姑姑,比皇帝可亲多了,一心为祁骁筹谋自是应该的,百刃愈发头疼,“是敦肃长公主点名要姐姐?”   岑朝歌摇摇头:“好像不是……听说敦肃长公主回宫当日就提了下,因说起该给太子殿下选侧妃了才说到了我们的郡主,但当时并未说定是哪位郡主,但后来不知为何就说定了要柔嘉郡主了,前后不过一两天,不可能是派人相看了,到底为何……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百刃薄唇微抿:“那这么说……皇帝可能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曾同父王他们说……还有转圜的余地,还有……”   百刃默默的看着窗外出神,心中暗自筹谋,岑朝歌犹豫了下劝道:“殿下,其实柔嘉郡主来了,对殿下并没有害处啊,现在的情形殿下也知道,郡主若是来了会好很多。”   “连你也这么说?”百刃心中大感失望,“朝歌,咱们几个是一同长大的,你还不知道姐姐的脾性吗?她若是进了太子府,来日太子迎娶太子妃,再纳上几个侧妃……姐姐还能有命在?”   岑朝歌呐呐不言,苦笑了下道:“我不也是为了你么,如今我们处境尴尬,正需要一个解围的人,我虽同太子殿下不熟识,但就这几日打听消息时的所见所闻,殿下若是能得了太子殿的青眼,以后日子一定能好过许多。”   百刃心中正着急着,哪里愿意听这些,皱眉摇头道:“我说了这个不做考虑……你这两天也累了,先去歇歇,我再好好想想对策……”   岑朝歌无法,只得安慰了百刃几句就出来了,不想出正厅时正遇见了来寻百刃的董博儒,岑朝歌一拱手:“董先生。”   董博儒点点头,问了问联姻之事打听的如何了,岑朝歌依旧答了,叹息一声道:“先生,不是我心狠,如今的情势你也看见了,就因为这些年我们同皇城交恶,在这边竟是一介远亲都没有,咱们岭南王府在这京中就同一座孤岛一般,谁也靠不上,好不容易有了太子这条路子,殿下竟还要推了。”   董博儒叹口气:“我何尝不是这样劝殿下的?但殿下也有他的难处……唉,若能推了也好,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何能将祸福托付于柔弱女子身上?”   岑朝歌苦笑一声:“这样的话我以前也常说,只是来了皇城后才明白了深浅……罢了,既是殿下的意思,就算是肝脑涂地我也要去办的,我走动了这两日也才知道这点消息,实在惭愧,先生先进去吧,我再去寻寻门路。”   董博儒自知他的难处,点点头进去了。   岑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岭南王府往城西的一家酒楼去了。   岑朝歌提前让小厮在酒楼里定了雅间,特特的吩咐让他们最好的厨子细细的置办出一桌酒席来,巳时岑朝歌就赶到了酒楼里等着,直到午时他请的人才慢悠悠的来了。   “喜大人,快坐快坐……”岑朝歌连忙笑着让座,转身给了小二一块银子,“麻利上菜。”   小二连忙将银子收进怀里,殷勤的去了。   喜祥笑盈盈的:“岑公子真是客气了,这样大的排场,咱家怎么敢受呢?”   岑朝歌连忙笑道:“喜大人玩笑了,大人每日在内务府辛苦,旁人想请上一请都不得空,今天给我这面子出来一趟,不是我客气,是大人赏脸了。”   岑朝歌一席话说得喜祥心中熨帖,笑着道了声“生受”坐下了。   岑朝歌的小厮连忙上前将早就温好的酒给两人满上,两人又客套了半晌,酒酣兴致时岑朝歌摆摆手让小厮出去,一笑道:“大人,上次提到的太子殿下同我们郡主的事……”   喜祥闻言脸上酒色淡了几分,凑近了放低声音道:“恭喜岑公子,这事八字有一撇了……”   喜祥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开口了,假作醉意只是吃菜,岑朝歌心中厌恶的很,但还是笑着从怀里掏了张银票出来,不着痕迹的递在喜祥手里,一笑道:“只是不知这一撇是什么?”   喜祥低头扫了一眼笑了,一面将银票收进怀里一面笑道:“皇上皇恩浩荡,赈济岭南的十万石粮食已经调度好了,只等着下月初八,皇上就要派出一位大人亲自押送,同粮食一起过去的……就有同你们联姻的信函。”   岑朝歌心中一动,下月初八?就还有十天……   “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哦对了,咱家还听说……说因为同岭南那边久不走动了,除了那些人,还要再挑几个岭南人一路……一路随行,免得出什么岔子,你知道,南疆人说话我们这边的人听不懂……”喜祥似是真的喝多了,打了个酒嗝笑道,“这人就从你们这次来的这一行人中选……哈哈,咱家看你那个小厮就不错,你问问他想不想家,若是想家,就让他跟着回去吧……”   岑朝歌心中不由自主的砰砰的跳了起来,顿了下笑道:“大人又说笑了……”   “哎!你不信咱家有这本事是不是?”喜祥一下子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摇摇晃晃的拍着桌子嚷嚷道,“咱家身为内务府总管,这点儿事还办不成?告诉你……别……别说是你的小厮……就是你!咱家也能给你划到随行的名单儿里去!多难的事吗……”   岑朝歌心跳的越发快了,连忙扶着喜祥坐好,赔笑道:“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唉……”喜祥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们也是真不容易,就说你那小厮吧,这边谁将他当个东西呢?谁都指使他,就是刚才那小二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咱家不傻,这要是在你们岭南,他既是文相大人家的奴才,又是贴身伺候你的,在府里他是奴才,出了门,别人都把他当爷捧着呢!宰相家奴七品官,可就是这个道理么……”   “那也只是在你们岭南,到了皇城,什么岭南文相的家奴?谁听说过?”喜祥后知后觉,知道说错话了,轻轻的给自己打了个嘴巴笑道,“呸!看咱家这张嘴……多喝了几口就没了把门的,岑公子千万别在意,岭南文相大人是个难得的能官,咱家久仰大名……”   岑朝歌苦笑一下摇摇头,话粗理不粗,来了京中这一个月,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自小在岭南长大,岭南人只认岭南王不知皇帝是谁,岑朝歌身为相爷的公子,到哪儿都让人捧着,就是岭南王都对他假以辞色,平日里不敢说是呼风唤雨,但至少这样奉承阉人的活计是不必做的,岑朝歌扫了身边醉意朦胧的喜祥一眼,心中越发觉得恶心。   进了皇城后岑朝歌才开了眼界,以前他自以为有些许身份,到了这达官贵人云集的皇城中,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更别提如今还多了一个身份——质子的伴读,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哪里有人愿意理会他?   岑朝歌这一月里算是饱尝人情冷暖了,以前他还不懂百刃为何心中长怀恨意,总一心想要往上爬,那会儿他还劝过百刃,世间唯名与利二字最为肮脏,不必执着,现在岑朝歌只觉得自己那会儿实在是清高的可笑,他忽而想起在岭南临行前父亲对他说的话:此去千难万难,一切小心,挺过去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岑朝歌想起自己那会儿的雄心壮志哭笑不得,就因着同百刃多年的情谊,自己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想,真是……   喜祥不知道岑朝歌这会儿的感慨,自己一面吃肉品酒一面嘟嘟囔囔:“岑公子怎么不说话了?哦……咱家明白了,岑公子是想家了?也是……岭南是个好地方啊,咱家虽没去过岭南,但也听人说过南疆的风光,那可比咱们皇城好多了,四季如春,也不似咱们这……一年到头的刮风沙……岑公子呆上几年就知道了,到时候您这白净小脸……就跟咱家的似,似得了……”   喜祥喝多了,两眼无神,喃喃道:“若我是你……早回去了,人,人家陪太子读书……以后有大好前程,你,你呢?以后万一……万一……就是跟着一起……死……”   喜祥不敌酒意,一头倚在胳膊上睡着了。   岑朝歌侧过脸面色复杂的看着喜祥,心中犹豫不定,只是喜祥已然大醉,就是想谈什么也谈不了了,岑朝歌起身开了雅间的门让跟着喜祥的两个小太监进来,低声道:“喜大人多喝了两杯,睡过去了。”   一小太监点头道:“无事,只是这样就回不得宫了,我们把喜总管送到他城西的宅子里就好。”   岑朝歌点点头看着两小太监抬人,他闭了闭眼,一咬牙拦住了,顿了下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荷包,手中似有千斤重,慢慢的将荷包递给了那小太监,低声道:“还请小大人等喜大人醒了后将这荷包给喜大人,就说我说的……还有一件事要请喜大人烦心。”   那小太监连忙答应着收了起来,一路扶着喜祥下了楼。   半个时辰后喜祥一行人终于到了一处二进小院,小太监将轿帘子掀开了些许,轻声道:“喜总管,咱们到了。”   轿中喜祥走了出来,脸上半分酒色气也无,匆匆进了院门,一路进了正厅,里面江德清正慢慢的品着茶,见喜祥来了一笑:“怎么样了?”   喜祥连忙走近行礼,一面亲自给江德清奉茶一面轻声道:“师父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第七章      江德清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点点头道:“那就行啦,大概过不了一两天他就要找你,你机灵着些,也别太好说话,过犹不及,万一让他察觉出什么来就不好了,太子的脾气你知道,万事都要办的十全十美,出了一点岔子,师父我就不好交代了。”   “师父放一百个心,别说不会出岔子,就是让那岑朝歌看出来了什么又怎么了?这可是他回岭南的唯一的机会了,他就是知道是太子给他下的套也要钻的。”喜祥想起岑朝歌听到自己说要找几个人随行回岭南时的神色就觉得好笑,“师父不知道,他现在恨不得插根翅膀飞回去呢,这事儿跑不了。”   江德清恨铁不成钢:“谁跟你说那姓岑的了,我问你,太子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让你做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   喜祥愣了下怔怔道:“为了……自然是为了让世子老老实实的就范啊……”   “对啊,若世子知道这事儿是咱们太子安排的,不是那姓岑的自己筹谋的,没准世子就不怪姓岑的,反要恨太子棒打鸳鸯了!”江德清摇摇头,“你现在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担着内务府这么大的摊子,怎么一会儿会儿的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时提点不到就想不到,百密一疏,总要出事……”   喜祥一笑道:“这不还有师父时常教导我么,有师父在,总不会让我栽在那一‘疏’上。”   江德清撑不住笑了,摆摆手道:“罢罢,你现在比为师都会奉承了,行了,我还得快回府答应太子去,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江德清起身,喜祥边答应着边要上前来扶,江德清在他手上拍了拍摇头道:“我从后门出去,你不要送,提防人看见了,若不是太子不放心我根本就不会走这一趟……”   喜祥无法,只好点头答应着。   太子府中,祁骁听江德清交代了一遍后点头一笑:“喜祥倒是得用,虽说现在得皇帝赏识当上大总管了,人却没变心,还是对你毕恭毕敬的,想来是有良心的,记得他小时候你待他的情谊。”   “哎呦,他哪里是记得老奴的那点情分,喜祥幼时家里犯了事,他受牵连净身入宫,原本是在凤华宫的小厨房里帮着打打下手,每日里被厨役欺辱,小冻猫子似得……”江德清一面说着一面收拾着书案,慢慢道,“也是他命里有大福分,正好那日孝贤皇后要亲自下厨给先帝熬米粥,喜祥在里面烧火睡着了,厨子们忘了轰他出去,正巧让孝贤皇后看见了,看他不过十来岁,瘦的跟小鸡子似得,大冬天里,只穿了一层夹袄,十根指头冻的跟萝卜似得……”   “孝贤皇后宅心仁厚,哪里看得下去,当时没说什么,来承乾宫给皇帝送粥的时候将我叫过去了,让人给了我一锭金子,说有这么个孩子,让我千万要照看些,不要让他再受折磨……”提起武帝年间的事江德清一脸唏嘘,缓缓道,“孝贤皇后当真是个大慈大悲的菩萨,知道若当即发作了欺负喜祥的人,以后喜祥在宫里怕是更难过活,面上什么也没说,暗地里却替这小东西安排,让他给我当徒弟,嗨……喜祥来了我这边就掉了蜜罐里喽,孝贤皇后亲口交代的人,我哪里敢让他做什么,在我这……乾清宫里剩下的茶点都能将他撑死,不过半年就养的白胖,孝贤皇后看了直说这才好,唉,殿下看喜祥如今胖成这狗样,这身膘可是那时候才养起来的……”   贵妃榻上祁骁倚在软枕上拿着本书静静的听着,这些话他听过不止一次,祁骁本最是个烦人絮叨的,但只要是关于孝贤皇后和武帝的事,江德清说多少次他都愿意听,祁骁襁褓中失了双亲,对父母的印象就在江德清这些年一遍遍的重复中慢慢清晰起来。   “后来……后来变天儿了,新皇帝革了我内务府总管的职,敦肃长公主让我安心侍奉殿下,那会儿我怕喜祥受牵连,早早的将他送到我师兄那边去了,不再在人前同他来往,也是他有造化,这么些年下来,竟也当上大总管了,哈哈……幸得是个有良心的,一心记着孝贤皇后的大恩大德,我还记得孝贤皇后……孝贤皇后没的那会儿,喜祥白天不敢哭,晚上回了房蒙在被子里哭的浑身哆嗦,殿下不知道,他那会儿来找我,还偷着看了看殿下呢,进来就对着殿下的小床砰砰磕头,噙着泪咬着牙发誓以后要将孝贤皇后的恩情报答给殿下……”江德清悠悠的叹口气,“只可惜……当时殿下您正在敦肃长公主宫里,让长公主抱着呢,喜祥不知道,对着您的空床帐指天画地的磕头发誓,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奴才到现在也没舍得告诉他,怕寒了这孩子的心……”   祁骁终于撑不住笑了出来,江德清自说自话了半天,见祁骁笑了自己也笑了:“殿下,天也晚了,灯下看多了书伤眼睛,早些安置吧。”   祁骁摇摇头,顿了下坐起身来道:“还有一件事过两日你去办一下……”   江德清走近,躬下身附耳过去,听毕哑然:“殿下,您这……真是要了世子的命了……”   “不心狠些,怎么降服的住他。”祁骁躺回榻上,含笑低声道,“总要他俩真的恩断义绝才行。”   江德清暗暗咋舌,干笑一声道:“嗯,世子千金贵体,本也不是那岑朝歌那庶子能沾染的。”   “话不是这么说……棒打鸳鸯的不是我,是岑朝歌自己挺不住,若他咬紧了牙就是不肯走,我没准……”祁骁倚在软枕上轻蔑一笑,“再说,我就是不给他这条路,岑朝歌也不会守百刃一辈子的,他骨子里就没那个担当。”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是是,其实那姓岑的说白了就是个富家公子,在自己府上作威作福习惯了,以为天下哪里都如此,这不一出门就露了怯?哪里像殿下一样,有这个本事护得世子周全呢。”   祁骁闻言自嘲一笑:“你不必说这个宽我的心,这次确实是我横刀夺爱,但哪又如何?”,祁骁起身让江德清将常服褪下,一面往里间走一面淡淡道,“错的不是我,是这弱肉强食的世道……”      ☆、第八章      子时,岭南王府河清阁中灯火通明。   董博儒因来晚了一步,进门后又让岑朝歌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岑朝歌又细细的重复了,低声道:“那喜祥虽未明说,但看来……这事皇帝并没有太大心思管,都是敦肃长公主在操持,可惜我们府上并没有女眷能拜会长公主,那……就只能去探探太子殿的口风了。”   董博儒也越听越觉得有的转圜,看了百刃一眼低声道:“那就还好……世子不要恼,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柔嘉郡主只是占了个嫡出的名头,若说受王爷宠爱,还是康泰郡主更多些,太子殿下没准也有些犹豫,还有十天的功夫,再走动走动,许还有机会……”   百刃薄唇微抿,低声道:“怪我……之前因为不想沾染是非,太子同我亲近时并没理会,罢了,听说太子也喜欢咱们的茶叶,替我准备些上好的,明日我去一趟太子府。”   董博儒点头:“是,只是……臣听闻太子性子并不多好,之前殿下没太理会他,这次……殿下去了怕是会吃些委屈,殿下多忍让些吧。”   “无妨。”百刃自嘲一笑,“我还会怕受委屈么?”   董博儒摇头:“天将降大任而已,世子不必自轻,朝歌,你明日……朝歌?”   “啊?”岑朝歌蓦然回神儿,恍惚道,“先生叫我?”   百刃眉头微蹙,没顾上董博儒就在身边,忍不住低声关切道:“可是累着了?”   “没有。”岑朝歌干笑一声,揉了揉眉心一笑,“只是有些困了,先生有什么事吩咐?”   董博儒一笑:“没,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不是说喜祥今日宿在外面了么,那明日有功夫再去走动走动,为了搭上大总管的这条路子世子花了不少银子,可千万别断了。”   岑朝歌刚正发愁明日没由头去找喜祥怎么办,董博儒这话正撞到他心上,连忙答应着:“是,先生放心就好,我明早就去。”   董博儒一笑:“也不必这么急,看你这一天都心神不宁的,可是连日累了?先歇着去吧。”   岑朝歌勉强笑了下,转头看向百刃,当着董博儒的面百刃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去吧。”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百刃就吩咐人往太子府送了拜帖,巳时自己带着人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正厅中,江德清客客气气的给百刃上茶,殷勤笑道:“实在对不住,太子今日上朝走的早了,并没看见拜帖,不知道世子殿下要过来,太子这会儿没回来……怕是朝中有事绊住脚了。”   百刃心里着急,面上不好露出来,笑了下问道:“那不知太子殿何时能回来?”   江德清眉头微蹙,摇摇头:“这个奴才就说不好了,如今敦肃长公主在宫中,午间叫太子过去一同用膳也是常有的事,这要是让长公主请过去了,那……那就不知道得到什么时辰了。”   百刃一听敦肃长公主心中一跳,心中越发着急,这事就是敦肃长公主提起的,祁骁若是常跟敦肃长公主在一处,将婚事定死了那自己再想什么法子也没用了,百刃心中越发后悔,那日祁骁同自己寒暄,怎么就不能耐下心好好的说几句话,如今人家不再理会自己,再想说什么都晚了,说是早上走早了没看见拜帖,其实是不愿意理会自己也未可知,百刃想着岑朝歌说的十日期限,越发心焦。   江德清看着百刃的脸色,温和一笑道:“世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无妨,奴才这就让人进宫去寻太子,就是在敦肃长公主那,若是世子有事,太子也会回来的。”   江德清几句话将百刃心中的疑虑吹了个干干净净,百刃心道只要不是故意躲就好,江德清见百刃不说话又问道:“世子且移步书房?奴才这就派人进宫。”   “不必。”百刃连忙推辞,他自来有分寸,自己什么身份,哪里真能让人去宫中寻祁骁,他顿了下低声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偶然听闻太子很喜欢这次进贡的茶叶,正巧府中还有些上好的,今日无事,索性自己送了来,既然太子不在我也不再叨扰了。”   江德清连连点头:“好好,等太子回来奴才马上跟太子说。”   百刃侧过头,身后侍从上前将一雕花红漆匣子递了上来,江德清连忙躬身接过,百刃顿了下转头对侍从不悦道:“怎么只带了这个来?不是跟你说了了,这茶要用千泉玉雕的茶壶沏出来才有味道,特特的让你一同带来,怎么没见?”   那侍从愣了下连忙跪下告罪:“世子饶命,那套茶具自咱们来这边就一直在库里封着,一直没动过,小的取不出,偏生昨晚去跟总管说的时候他已睡了,小的原想着今早一早起来去领牌子取东西,但……小的该死,早起睡迷糊了,竟忘了个干净。”   百刃蹙眉:“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么!”   江德清心中一笑,连忙打圆场道:“世子莫要动怒,仔细身子。”   “见笑了……”百刃苦笑一声,“只是可惜了,这茶同别个不同,用瓷器沏出来只是一般,非要用玉器才好出颜色,用岭南出的千泉玉最是好,罢了……送佛送到西,我明日再来一趟就是。”   江德清连声答应着:“如此最好了,只是太劳烦殿下了。”   百刃淡淡一笑:“无妨。”   百刃带着人离开,江德清招呼人收拾残茶点心等,自己捧着盒子转过屏风,一躬身:“殿下,世子走了。”   屏风后祁骁看着江德清手里捧着的匣子玩味一笑:“他脑子倒是灵便,编出这一套说辞来。”   “殿下看上的人,自然不是那愚笨不堪的。”江德清一面将匣子打开让祁骁看一面笑着奉承,“世子是一心要见殿下的,明日大概又会早早的来了。”   匣子里面放着四小瓶茶叶,都用红绸封的紧紧的,祁骁随意的拿了一瓶闻了闻:“明日他再来,我还是不见。”   江德清失笑:“这是怎么说?殿下……”   祁骁将茶叶放回匣子中淡淡道:“一是磨磨他的耐性,二来……等喜祥那边有了消息再说吧。”   喜祥没让祁骁久等,消息来得很快,两日后,陪同押粮官回岭南的随行名单就出来了,祁骁从中动了些手脚,将派发文书揽到了自己这边,这次派发粮草的事祁骁本来就有份,别人也不疑有他,派发文书而已,从吏部发或是从太子府发都是一样。   江德清看着祁骁书案上的文书奉承一笑:“殿下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对了,喜祥还让我把这个给殿下……”,江德清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来递给祁骁:“这都是岑朝歌这几日给喜祥送去的,喜祥说这是给殿下办事,虽知道殿下不将这点银子看在眼里,但他也不敢私自留下,让奴才给殿下送来,请殿下一定收下。”   祁骁轻笑:“他倒是恭顺的很……这一共有……”   “一万五千两。”江德清顿了下又加了一句“其中有三千两是之前为了打听联姻的事给的,还有一万两千两是之后为了能跟押粮军回岭南送的。”   祁骁嘲讽一笑:“百刃能有多少银子让他这样挥霍。”   江德清摇摇头:“世子大约还不知道吧,只以为是为了办联姻的事花的,嗨……”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侍女进来一福身道:“太子,岭南王世子来了。”   江德清看向祁骁,算上这次百刃已经来了三回了,祁骁每次都让他客客气气的挡了回去,江德清看着祁骁的脸色:“殿下,这次……”   “这次我见。”祁骁看着书案上的派发文书淡淡一笑,“世子殿下这几天送了孤王不少东西,孤总要回敬一下啊……”   ☆、第九章      祁骁换了身衣裳,让江德清将百刃请到了书房里来。   百刃这次本也没抱多大希望,来了几次都被挡了下来,偏生江德清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礼数周到的很,百刃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为了柔嘉的事,他就是跑多少趟都是愿意的,这次听江德清说祁骁肯见自己了,百刃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顿了下道:“太子……如今在书房?”   百刃虽然来过几次了,但这还是头一次跟祁骁见面,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主人家在厅堂中待客的,百刃自认跟祁骁还没熟识到能直接去书房的地步,江德清见百刃略有迟疑一笑道:“太子说了,世子不是外人,不必拘泥虚礼,去书房也好说话。”   百刃不疑有他,点点头跟着江德清出了正厅,转过曲折回廊,一路进了祁骁的书房。   祁骁正坐在榻前赏玩百刃送来的那套茶具,见人来了起身一笑:“庶务繁忙,让世子空跑了这几趟,是孤的不是,世子不要见怪。”   百刃还一直惦记着那次宫中自己对祁骁冷淡的事,见祁骁不计前嫌,温和如旧安心不少,一笑:“太子言重了,我平日也是太清闲,太子不嫌我叨扰就好。”   “哪里哪里。”祁骁转头对江德清一笑,“准备些滚水来,正巧世子来了,孤借花献佛,用这套好茶具来招待。”   江德清闻言连忙将一茶吊子滚水送了来,百刃哪里能让祁骁真的亲自动手,一笑道:“不敢,百刃略通茶道,太子若不嫌弃,就让百刃给太子沏一杯。”   祁骁一笑:“如此甚好。”   两人相对而坐,百刃跪坐在茶案前,挽起袖口,取过茶吊子依次冲烫茶具,动作娴熟优雅,祁骁含笑看着,轻笑道:“早就听闻世子殿下德艺双修,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如此。”   “太子谬赞了。”百刃将冲烫好的千泉玉壶放好,取了两匙茶叶,俯身拿过茶吊子倒了半茶壶滚水,略摇了摇,将滚水倒了,闲话家常一般,“说起来,这些还是跟舍妹学的,不是我自夸,德艺双修四个字,我受不起,舍妹确当之无愧。”   百刃复又倒了滚水进去,将茶壶放在案前,一面取过丝帕擦手一面仔细的看着祁骁的神色,祁骁见百刃暗自打量自己心中好笑,本还想再逗逗他,但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意思假作感兴趣问道:“世子说的,可是岭南王的二女,康泰郡主?”   “正是。”百刃心里紧张,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袖口,放缓语气慢慢道,“父王常说,我们这一辈的姑娘里,就康泰还当得起‘大家闺秀’四字,呵呵……太子见笑。”   百刃拿起玉壶又轻轻晃了晃,余光不着痕迹的看着祁骁的神色,祁骁面上一动不动,心中却越发喜欢百刃,他本以为百刃心焦至此,大概上来就要提他姐姐的事,没想到他竟也忍得住,不提自己姐姐,先是夸了庶出的妹妹,又点出了这个庶出妹妹很是受宠,看似云淡风轻,却刀刀见血。   祁骁淡淡一笑:“哪里,既得岭南王如此夸赞,想来郡主定是位秀外慧中的妙人,来日不知被哪位有福气的娶了去。”   百刃心中有了三分把握,定了定心神接着谈笑道:“说起这个来……百刃近日偶然听闻,这次运粮官要带一喜讯去岭南,我大胆问一句,不知是真是假?”   祁骁心中好笑,还是太年轻,这就沉不住气了,祁骁像是忽而想起什么来似得,一笑道:“哦对了,之前还想着,同世子说了几句话孤险些忘了,正是这押运粮草的事要同世子商议……江德清。”   百刃只以为祁骁终于要摊牌了,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却见江德清转身进了里间,手里捧着一沓文书走了出来,躬身奉与祁骁,祁骁温和一笑:“这几年朝中同岭南走动不多,竟没有几个熟识往来路程的人,没法子,孤就让他们召了几个岭南人,偏生他们办事不利,其中几个人竟是府上的,派遣文书下来了孤才看见,没法子,只能委屈世子了,若是府上短人伺候,世子只管跟孤说,孤王马上让内务府派最得用的奴才过去。”   自来到皇城后皇帝没少从他身边调人,再换人来监视,这招百刃领教的多了,也不以为意,摇头一笑:“不必,府里还有人伺候。”   祁骁一笑:“那就好,这是派遣文书,劳烦世子带回去吧……”   “是。”百刃心思根本不在这,接过文书又挑起刚才的话头来,“太子,那……朝歌?!”   祁骁眼中抹过一丝残忍,就怕百刃看不见,文书头一份上写的就是岑朝歌的名字。   百刃蓦然看向祁骁,祁骁顿了下不解道:“怎么了?哦,岑朝歌啊……这不是世子的伴读么?”   百刃木然的点点头:“是……是我伴读,他……为何他也在随行名单中?”   祁骁愣了:“这不是你的意思么?不瞒世子,孤王初看见这人的时候也想到了,既是你的伴读,那哪能轻易的送回去,当即就叫了督管此事的人来查问,幸得那人是个胆小的,被孤王呵问了两句就招了,说是收了岭南世子的一万三千两银票,让他一定要将岑朝歌划到随行之列,孤一听是你的意思,也就没再理会……对了,那人胆怯,还将那些银票给孤送来了。”   祁骁侧过头,江德清马上将一叠银票送了上来,祁骁温柔一笑,俯身将银票放在百刃面前:“你孤身一人在这里,身上大概也没多少银两,何必为了一个伴读挥霍至此?自己收起来吧,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来找孤王就好,能办的,孤在所不辞。”   百刃麻木的接过银票,嗓子有些发哑:“却不知……受贿的那人是……”   祁骁残忍一笑:“内务府总管,喜祥。”   百刃闭了闭眼,全明白了。   岑朝歌一次次的跟自己要银子,竟是为了……为了回岭南,自己也是蠢,明明也觉得奇怪,只不过是打听些事情,哪里就能用到这许多银子,却从未想过多问一句……   百刃眼眶蓦然红了,侧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拳头不受控的紧紧攥起,竭力压下心头大痛,不肯在人前失态,祁骁看在眼里,心中不知为何忽而有些酸疼,正要说什么时却见百刃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俯身拿起玉壶,烫了一遍茶盏后给祁骁倒了一杯,双手奉上,勉强笑了下道:“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百刃正是好奇,传闻中的那则喜讯,是真还是假呢?”   祁骁着迷的看着百刃,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竟就收拾好仪态了,祁骁一直以为在隐忍上无人能出其右,此番却不得不甘拜下风,祁骁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心中轻笑,他没看错,百刃跟他是同一类人。   祁骁心中越发笃定,为了柔嘉,百刃是什么都能忍的。   按着祁骁原本的打算,今日就百刃说个明白,联姻是真是假,全凭百刃说的算,想要保住自己姐姐没问题,但要拿自己来抵,若是百刃知情知趣,今日没准就能占些便宜……   但不知怎么的,这么看着百刃,祁骁忽而就心软了,百刃刚知道岑朝歌的事,如今在自己面前强撑着,心里不知正是何等惊涛骇浪呢,自己若是再补上一刀……   祁骁心中叹口气,罢了罢了,把人逼的太紧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不瞒世子,世子所提的喜讯,孤王也略有耳闻,但确实是不知就里。”祁骁坦然一笑,“不是孤装傻,婚姻大事上,孤王也只能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母后并未曾跟孤提起过此事,孤王也只是听长公主说过一两句,到底如何并不清楚,但世子既然问了,孤明日就去问一句,若知道实情了,自然会跟世子说的。”   祁骁说的诚恳,百刃也不猜不准他到底知不知情了,百刃心里乱的很,怕自己多说多错,万一惹恼了祁骁就得不偿失了,只得答应下,又不痛不痒的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祁骁将百刃送至仪门,直等到人上了轿子才转身回府,江德清一直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何不就将世子留下得了?就这么让他回去,万一那姓岑的巧舌如簧,再将世子的心思说回转了……”   “不会。”祁骁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一幕,“百刃又不是傻的,白纸黑字的证据在那放着,岑朝歌洗的白么?除非他咬死了说都是我诬陷的,拼着不回岭南来证明清白,但……呵呵,你觉得他舍得么?”   “与其等着岑朝歌拿出一套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解释,倒不如我先把事情挑明了,让他们自己分辨去,待到彻底恩断义绝了,我才好下手……”   祁骁淡淡一笑:“着什么急呢,他一身的把柄,还怕不能驯服了么。”      ☆、第十章      百刃自己都不知如何回的府,一路上恍恍惚惚,直到侍从请他下轿时才回过神来,百刃从轿子中走出来,手中还在攥着祁骁刚给他派遣文书。   侍从也发觉百刃神情有异,小声询问:“世子……世子?可是不舒服?”   “没有……”百刃摇摇头,转头看向守在仪门前的小厮,“朝歌回来了么?”   那小厮连忙答应着:“刚回来,这会儿大概在书房呢。”   “好……”百刃点点头,双手不自然的攥起,大步进了仪门,衣服也没换,直奔书房。   书房外面的游廊上几个小丫鬟正在做女红,见百刃来了匆忙行礼,百刃声音发哑:“都给我出去……看好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小丫鬟们见百刃面色不善不敢多问,连声答应着,福了福身退下去了,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里间岑朝歌正在给百刃整理书案,百刃自小不喜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文房四宝尤甚,这些东西,他自来只肯让岑朝歌碰,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岑朝歌见百刃回来了一笑:“这么快?太子怎么说?”   百刃慢慢走近,将手中的派遣文书递给岑朝歌,慢慢道:“太子……让我把这个给你……”   岑朝歌顿了下接过来,先是一喜,随即连忙收敛神色,蹙眉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面怎会有我的名字?!这是谁的主意……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我怎么能走呢……”   岑朝歌抬脚就要往外走,百刃木然的看着他演戏,突然觉得无比恶心,他方才怒火攻心,只想回来同岑朝歌对峙,跟他问个明白,如今却什么也不想听了,只是疲惫道:“还有这个……喜祥收的一万五千两银票……”   岑朝歌心中咯噔一声,犹豫着将那银票接了过来,百刃苦笑一声:“朝歌……你若是想走,直说就是,难道我会拦着你么?”   “百刃,不是……”岑朝歌一看那银票就知道坏了事,他不知百刃到底知道了多少,脸紫涨了起来,却也不敢多说,生怕多说多错,上前去拉百刃的手,“百刃你听我说,我只是……”   百刃厌恶的抽开手,冷冷的看着岑朝歌:“你只是什么?你说。”   “我……”岑朝歌顿了下颓然道,“百刃……你知道的,我是我父亲的独子,如今来这边一个月了,这里是什么情形你也知道,若有个万一,我岑家就要绝后了……百刃,要是只有我自己,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我不光是一个人啊,我身后还有岑家一族……”   百刃听了头一句就心累了,淡淡一笑:“你说这个做什么?你想走,我会不让么?之前在岭南我是如何说的,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你忘了么?”   岑朝歌愣了下,面上越发难堪,百刃慢慢回忆道:“我说……朝歌,我这次去,大概先回不来了,以前我们的情义……你只当是少不更事时的一个玩笑吧,以后一南一北,不知何时再见,各自珍重,你说……”   百刃声音发哑:“你说,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不管我去哪儿……上天入地,你都要跟着,就是来日天命不佑,死在一处,就当是全了这些年的情义,若是老天开眼,以后还有回来的一日,我为王,你为相,继续护我周全……朝歌,两个月前的话,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岑朝歌羞的无地自容,偏过头去不敢看百刃,百刃不知怎么的,说完这席话后方才的一腔怒火尽数散尽,一点也不想再同岑分辨什么,苦笑一声摆摆手:“我不怪你,原本就不想让你来,这一个月……你也同我吃了不少委屈,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百刃身上半分气力也无,转身走了出去,岑朝歌犹豫了下,还是没再跟上去。   太子府中,祁骁在书案前边看文书边听江德清说从探子那听来的话,听到岑朝歌的那一番海誓山盟的时候祁骁撑不住笑了:“他真是那么说的?”   江德清点点头:“这是世子的原话,一字不差。”   祁骁叹为观止:“以前倒是我小瞧岑朝歌了,这口才比说书先生们还好呢。”   江德清笑笑:“只可惜只是嘴上说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他跟世子什么都不是,不过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时的一时意气罢了。”   祁骁嘲讽一笑没再说话,江德清上前给祁骁研磨,轻声问:“殿下……何时同世子说那事儿呢?”   祁骁顿了下,薄唇微抿,江德清见祁骁有些犹豫顺势道:“不然再等几日吧,也让世子缓一缓,这一出一出的,也够他受得了,嗨……说到底不过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可怜见的。”   祁骁本来还有些心疼百刃,不知为何听了江德清的话却更狠下心了,冷笑一声:“十五岁?我十五岁的时候受的罪比这个多多了,我不是那怜香惜玉的人,不用缓了。”   江德清自悔说错了话,笑了下道:“殿下这话说的……若人人都同殿下一样性情坚韧,那如何分出三六九等来呢?罢了,殿下高兴就行,那……明日奴才去岭南王府同世子说?”   祁骁淡淡一笑:“不必,我自己同他说。”   “这……”江德清哑然,“那还要奴才们做什么呢?世子心性高,一听这个怕是没什么好话的,殿下,还是让奴才去,同世子好好的将道理说清楚了,等世子明白过来自然就来了,殿下何必出头做这个恶人?”   祁骁将文书叠起,嘲讽一笑:“让你说,我就不是恶人了么?何必同那岑朝歌似得惺惺作态,有什么意思。”   江德清无法,只得答应下了。   翌日下了早朝后祁骁就命人去岭南王府请百刃了,传话的人言辞模糊,只说昨日世子提到的那“喜讯”有眉目了,百刃一听这个哪里还坐得住,虽然心里因岑朝歌的事还难受着,但也马上换了衣裳匆匆赶了来。   祁骁这次还是将人请到了书房,百刃进了书房依例行礼,祁骁上前一步将人扶起,就势在百刃手腕上一握,温和一笑:“世子不必多礼,坐。”   百刃不疑有他,整整衣摆端坐下来,祁骁细细的看着百刃的脸色,一笑道:“世子昨日没睡好么,眼下有些发青呢。”   “没有……昨日温书晚了些。”百刃勉强笑了下,“听说那事太子已经知道就里了?”   祁骁点点头:“是,昨日听了你的话后孤就遣人进宫问了敦肃长公主,原来确有此事,说来……呵呵,百刃,我们马上就要成亲戚了啊。”   百刃没想到祁骁能这么痛快的说了,之前打好的腹稿没了用武之地,顿了下才接口问道:“但不知……是我们岭南的那个郡主如此命好呢?”   祁骁笑而不答,转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领着众侍从退了下去,祁骁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慢慢道:“孤之前还疑虑,为何世子对此事如此上心,昨日打听清楚后明白了些,世子……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嫡亲姐姐嫁给孤吧?”   百刃心里咯噔一声,赔笑道:“太子玩笑了,能嫁给太子是莫大的福气,只是……”,百刃之前只觉得祁骁是个极难说话的人,万事都要绕圈子,想问句实话比登天还难,谁知今天祁骁竟是开门见山,怎么直白怎么来,他一时倒不知怎么接话了,祁骁见百刃尴尬了然一笑,温和道:“世子不必说好听的敷衍孤,说实话,若孤也有个嫡亲姐姐,大约也不会愿意她远嫁的。”   百刃愣了下,祁骁继续笑道:“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人之本性罢了,女儿家嫁人后诸多艰难,若嫁的门当户对,且离着娘家近些,那以后还能有个依靠,若是像柔嘉郡主一样……千里迢迢来给我做侧妃,大概是女子出嫁中最不如意的一种了。”   百刃再没想过祁骁能这样通情达理,顿了下敛目道:“太子慈悲,将百刃想说的都说了,不瞒太子,百刃只有这一个姐姐同自己是一母所出,当中情分不比其他,且柔嘉性子太过温婉,身子也不大好,实在享不了皇家的大福,百刃只盼得柔嘉日后觅得一寻常人家的夫婿,丰衣足食的过了一辈子就好,别的……百刃实在不敢肖想。”   祁骁心中轻叹,还是太年轻,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贴心的话他就推心置腹了,将自己的弱点全摆了出来,这若是再放了他,那自己就当真是无用了。   祁骁一笑:“那世子待要如何呢?”   百刃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垂眸低声道:“联姻之事,并非一定要柔嘉才行,百刃还有一妹,即去年刚得封的康泰郡主,不敢欺瞒太子,康泰乃是庶出,但除了在这嫡庶二字上差了一分外,再没有其他可指摘之处,太子……若太子能成全百刃,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祁骁看着百刃玩味一笑,没说答应,也没让人起来,半晌才笑了下慢慢道:“百刃……你自己也明白的,这事父皇母后还有长公主都已经知道了,临了了想要换一个郡主,并不容易啊……”   百刃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语气愈发恭顺:“是百刃放肆了,但……望太子成全。”   “百刃,不是孤成全你……”祁骁俯下身来将百刃扶起,手下一用力将人直接搂在了怀里,低头轻声一笑,“此事成不成,得看你成全不成全孤王了……”   插入书签      ☆、第十一章      百刃几乎愣了,祁骁方才太好说话,百刃几乎以为祁骁是个通情达理的善人了,却不想他话锋一转,忽而让人不明白了,变化只在一瞬间,百刃半晌才想起要推拒,厉声道:“太子自重!”   祁骁将人搂在怀里后才知道这些天的筹谋和忍耐有多值得,百刃比他矮了半头,又正是长个儿不长肉的时候,这么抱在怀里有些惹人心疼,祁骁暗暗叹息:太单薄了……   见百刃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祁骁心里好笑,一把将百刃的手臂反扣在他身后,含笑低声道:“自重?孤哪里不自重了?”   “你几次三番的来找孤王……不就是为了让我放过你姐姐么?”百刃竭力抵抗,祁骁将人困在怀里颇废了些力气,呼吸微喘,“百刃是个聪明人,应该……别动!应该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祁骁低头在百刃耳畔亲昵的吻了一下,轻声喘息着笑道:“实话同你说……到底是哪个郡主来,是嫡是庶,是美是丑……孤根本就不在乎,但是百刃……你连自己将来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却妄想左右柔嘉的婚事,做人……不可以这么贪心的。”   百刃让人这么轻薄着哪里听得进去他说的什么,他虽同岑朝歌自小暗生情愫,但为数不多的几次亲昵都是浅尝辄止,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急的双目赤红,偏生气力不敌祁骁,百般挣脱不出,几近力竭,祁骁见百刃同被困的小兽一般心中好笑,却也不忍真伤着他,制着他的手力气放轻了些,低声叹:“别费劲了……你这又是何必,孤王不过喜欢你,想同你亲近一二,你摆出这幅样子来给谁看?”   “谁要同你亲近?!”百刃竭力推拒,厉声呵斥,“太子如此不自爱,就不怕我在御前参奏太子么?!到时候太子身败名裂,莫要怪百刃心狠!”   祁骁见百刃还敢跟自己发狠,手下却越发不老实,一面在百刃腰间轻抚一面轻声调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世子拼个鱼死网破让我身败名裂,到时候跟岭南的婚事大概也告吹了吧?”   百刃顿了下,祁骁见他竟真的听到心里去了撑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你也好好想想,凭着这点破儿事扳的倒扳不倒我先不说,皇城同岭南的联姻势在必行,就是不是我,还有多少皇子可以娶你姐姐,你拦得住么?”   百刃狠狠的瞪着祁骁,祁骁冷声一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嫁谁也比嫁我强,是不是?呵呵……那是你还不清楚祁骅那些皇子的人品,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也比我强不了哪里去!我至少……”   祁骁见百刃听愣了勾唇一笑,压低声音道:“我至少床笫之上不糟践人,百刃……要不要试试?让我疼你一次……你大概就再也舍不得恨我了……”   “试你祖宗!”百刃忍无可忍,拼尽全力终于将祁骁推开,后退一步反手抄起墙上挂着宝剑厉声怒斥,“祁骁!百刃虽身为质子,但还不会轻贱至此!今日你若真要用强,拼得一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百刃又是恨又是惧,双手都在颤抖,祁骁却轻松的很,整了整衣衫一笑:“我祖宗?你前几日还恭恭敬敬的祭拜过呢,这就骂上了?行了,坐下,看你急的这一头汗……”   百刃哪里会听他好好说,一脸的戒备,恨不得马上就抽出剑来将祁骁劈了,谁知祁骁刚刚还那副无赖的样子,这会儿却又笑的温文尔雅:“百刃,我不过就是喜欢你,又没想害你,你这么戒备做什么呢?过来坐……”   “太子想说什么,直言就是……”百刃声音发抖,低声威胁道,“但要是再想同刚才一样……”   祁骁轻笑:“刚才是我莽撞了……你就当我情难自控吧,你不喜欢,我不再那样就是,好了……说说你到底想如何?别这么着急,看着一头的青筋,孤王都心疼了。”   “我……”百刃自认也算是见过风浪的,这会儿却让祁骁绕的晕头转向,前一刻还在羞辱自己,这会儿却又装起好人来,百刃自知不敌,尽力平复语气,“我想要如何,太子是知道的,我不想让柔嘉来皇城,只要太子愿意成全,我……”   百刃本想说什么都能答应,但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却不敢轻易许诺了,顿了下低声道:“太子是想要银子还是物件……或是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只要不是刚才那样的事,百刃无不推辞。”   祁骁淡淡一笑:“你看,你自己说的也没底气,银子和物件……呵呵,你虽来皇城日子短,但也该知道,皇帝在这些东西上,从来不会委屈孤的,至于让你帮忙办什么事……”,祁骁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好世子,你能帮孤做什么呢?”   百刃心中大恨,却也无法不甘,祁骁说的是实情,自己哪有什么能帮上祁骁的。   祁骁淡淡一笑:“百刃,孤王不欺负你,这路让你自己来选,保你自己,那联姻之事你就不用再提了,孤一定会纳柔嘉的,名分上我不会亏待她,一个侧妃的名头是少不了的,我虽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为难一介女子,不过……日后孤王娶王妃纳侧妃收侍妾,后院里令姐过得好过不好,那就看她的本事了,孤王懒得管,你也管不着。”   百刃大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祁骁冷冷一笑,“还有一条路子,你保柔嘉,将自己抵给我……联姻之事我来处理,不管结果如何,我肯定能护住她,不会让她嫁入皇室。”   百刃恨的牙痒,听了这话却也不由得心动,祁骁一眼看出来,上前一步推开百刃举在身前的长剑,轻声笑道:“你若是够听话,让我高兴了……以后你想让你姐姐嫁给谁,孤就能让她嫁给谁,夫家若敢对她不好,孤替你出面,如何?”   祁骁慢慢的走到百刃身前,百刃竭力压下想跑的念头,不为别的,只因祁骁刚说的那句话诱惑力实在太大,柔嘉一天大似一天,她的婚事一直是百刃和岭南王妃的一块心病,柔嘉不得岭南王喜爱,更有夏氏每日在岭南王枕畔吹枕边风,以后想要嫁的称心如意几乎是不可能,但是要是有了祁骁这一层保障……   祁骁看出百刃在犹豫心中轻笑,他就知道,为了柔嘉郡主,百刃是怎么都肯的,祁骁温柔一笑:“若是你不愿意,出了这个门,此事孤绝不再提,刚才的事孤给你赔个不是,是孤孟|浪了,但只要你说不,孤王以后绝不会再唐突了,百刃……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百刃闭了闭眼,他有的选么?   百刃一狠心,怕什么!为了母妃和姐姐,连质子都做了,不知还能活几年,有什么可顾虑的?自己早就陷在泥里了,还怕更糟么?还能更糟么?!   柔嘉和自己不一样,只要自己能忍,也许就能给柔嘉挣一个好夫家,为了柔嘉下半生,为了母妃能放心,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庆幸昨日已同朝歌断了情谊,不然今日又要多一负累……   朝歌……百刃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蓦然抬头看向祁骁,祁骁早将百刃的心思看透了,一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此道,是委屈你了……”   百刃心中颓然一笑,瞎想什么呢,祁骁怎么会知道自己跟朝歌的事,再说自己何德何能让祁骁费那么大的周章,是朝歌自己一心想要走的……百刃摇摇头,不过一夜的功夫,天翻地覆,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就要离开,自己却要……   百刃看向祁骁,深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太子……请一定言出有信,护得柔嘉周全。”   祁骁走近一步,百刃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祁骁却没再同方才那样轻薄,只是轻轻的将人搂了,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宠溺:“你放心。”      ☆、第十二章      祁骁将百刃请入书房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江德清将侍从全打发了,自己却不敢走远,虽说像百刃那样的身板,再来几个也不是祁骁的对手,但江德清多少还有些不放心,一直守在廊下,小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到百刃拔剑的时候江德清几乎就要叫人了,却没想到只消片刻祁骁就将百刃说服了,江德清暗暗叹了一口气,祁骁这就是玩火呢。   后面的话江德清又略听了几句,知道百刃已肯俯就后终于放下心来,祁骁自小不爱碰那些侍妾,加上敦肃长公主不喜祁骁太早通风月之事,怕他移了性情,沉溺女|色,从不许江德清同祁骁说这些,江德清略有些担心,怕自家殿下一时兴起,手下没个轻重,万一将人折腾坏了……   江德清暗暗叹息,这岭南世子也是可怜,上辈子大约亏欠了祁骁,如今要遭这个罪,江德清自顾自的瞎想,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一个小太监躬身进了内院,走近低声道:“江总管,皇上晚上要宴请敦肃长公主和贺驸马,宫里传话下来,让太子也去呢。”   江德清点点头:“即是晚宴……那还能再耽搁会儿,一会儿再跟太子说。”   “不是……”这小太监是江德清心腹,也是个机警的,扫了书房关的紧紧的窗户一眼压低声音道,“小的还听说……皇上让世子也去呢,这……”   江德清一下子精神了,在那小太监脑门上一拍:“兔崽子!不早说!这万一已经……世子一会儿还怎么面圣!”   那小太监摸摸脑门嘿嘿一笑:“里面什么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谁敢去叫?早说晚说不一样么……”   “你懂什么?!”江德清心里着急,他倒不是可怜百刃,只是怕人看出猫腻来连累了祁骁,急忙摆摆手:“起开起开,让人都走远些……我进去看看……”   不必江德清说小太监也没那个胆子守在着,躬了躬身转身溜出院了,江德清吸了口气,走到门前扣了扣门慢慢道:“殿下,殿下……”   江德清本以为先叫不开门,没想到不过片刻祁骁就将门打开了,一顿道:“怎么了?”   祁骁衣衫整齐,眼中也没什么不耐烦,倒是让江德清看愣了,顿了下才将刚那小太监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忍不住往里间扫了一眼,只是隔着一架十二折大屏风和层层床帐,什么也没看见,江德清低声道:“皇上也让人请世子了,岭南王府那边大约已经接着信儿了,就是还没送来。”   “知道了……”祁骁抿了下嘴唇,似是自言自语,“若是进宫……他得换身衣裳,随从也没带够……罢了,让人去准备辆车送他回去。”   江德清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世子身子还方便么?”   祁骁顿了下笑了,没理会江德清,转身进了里间。   里间百刃站在榻前,见祁骁又回来了浑身都崩紧了,祁骁慢慢的走近,看着百刃明明惧怕着,却又不得不忍耐着站在原地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丝快意,祁骁一手揽在百刃腰上,隔着薄薄的衣衫,他几乎能感觉到百刃的颤抖,百刃的惧怕取悦了祁骁,祁骁声音放缓了些,柔声道:“本想留你一天的,可惜皇帝设了晚宴……没法子,我让人给你准备车轿了,一会儿送你回去。”   百刃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祁骁哪里看不出来,手臂用力,几乎将人贴在了自己身上,淡淡一笑:“晚间他们怕是要劝你的酒,不许多喝……最多三杯,知道么?”   百刃敷衍的“嗯”了一声,祁骁却还嫌不够,轻佻的在百刃脸上刮了下轻笑道:“喝多了容易糟脸,这么细嫩的皮肉,不好生养着怎么行……”   百刃闻言心中大怒,不等他发火祁骁先打一下揉三揉,轻声哄道:“别着急,我逗你呢,没听说过常醉酿病常恼酿痨么?这么小的年纪,脾气这么大,再总是喝酒,伤了身子……你母妃若是知道了,岂不心疼?”   百刃本让祁骁调笑的光火,谁知冷不防让这一句戳中了心窝子,心中怒火散尽,因想到他母妃,心里慢慢的涌出一丝委屈来,偏过头不说话了,祁骁心中满意一笑,他以前同江德清说自己和百刃相似,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这么看着百刃,祁骁几乎能将他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心思祁骁都看得透。   趁着人难受的时候安抚一番,效果会比平时好得多,祁骁见缝插针的本事炉火纯青,自不会放弃大好机会,将人揽在怀里,语气越发温柔:“就是为了你岭南的母妃,也该好好保养着些,呵……你还是太小,放心,以后自有我护着你,晚间若是他们劝你的酒,我给你挡着,好不好?”   百刃怕声音发哑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祁骁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乖巧的可爱,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下,轻声呢喃:“真想把你留在这儿,一辈子不让你走……”   祁骁说的轻松,百刃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早就知道祁骁是个不好惹的,今天经过了这一出更是明白此人的本事,绝不是自己能招架的,要是祁骁真的一时兴起,不顾惜彼此的脸面将他整日困在这……   百刃咽了下口水,慢慢道:“太子……外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太子就是不在意百刃的名声,也该自爱……”   “呵呵……”祁骁笑出声来,“想什么呢?你当我那么清闲?我今日是特地腾出空来陪你,平日里哪有这样的清闲日子……”   百刃心道最好每日都没空才好,祁骁在百刃的额上亲了下,收敛笑意慢慢道:“我不会让你难做,像是今天这种情形,我不会故意留你,但别的日子……不管我什么时候让江德清去接你,都要乖乖的过来,知道么?”   百刃闭了闭眼,竭力忍着屈辱“嗯”了一声。祁骁满意一笑:“听话些,我自会疼你,去吧。”   江德清一直在外面候着,见两人出来了连忙迎上去:“世子,车驾都准备好了,跟奴才来吧。”   百刃巴不得马上离开,连忙出了门,祁骁勾唇一笑,总有一天,他得让百刃每次都舍不得走。   不多时江德清回来了,慢慢道:“殿下,让李二跟的车,他有些年纪,且嘴也严实,定出不了岔子的。”   祁骁点点头,转身接着看文书,江德清上前一面研墨一面低声笑道:“殿下当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奴才刚才还生怕世子起不来身呢。”   祁骁摇头一笑:“攻城之战,战在攻心,单是将人受用了有什么意思,再说……他也太单薄了些,受的住受不住都不知道。”   江德清笑笑:“殿下深谋远虑,但是……既不着急将人受用了,何必现在就撕破脸呢?因为那姓岑的,世子正伤着心呢,太子这时候好好待他,慢慢的将人哄转了,让世子一心一意的跟殿下好,岂不更秒?”   祁骁嗤笑:“你当我是那戏台上多情书生么?还一心一意……我倒是想接着装好人,但时间实在紧,他也不是那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过不了几日联姻的事就要有个结果了,我哪里哄转的过来,再说……一直好声好气的,他就真当我是那好性子的人了,总要吓唬他一次,以后他才有个惧怕。”   江德清哑然:“殿下当真是深思熟虑过了,只盼着世子能早些明白过来,殿下可比那姓岑的靠得住多了。”   祁骁一笑没接话,半晌道:“替我准备衣裳,我这就进宫,柔嘉的事……还得是让姑母出面。”      ☆、第十三章      毓秀殿中,敦肃长公主哑然:“你又不想要柔嘉了?”   对敦肃长公主祁骁心中还是有些愧意的,他本就不愿意纳侧,自始至终这都是他下的一个套,敦肃长公主一心为自己,却也被利用了,如今百刃已经到手,祁骁也不再瞒着敦肃长公主了,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钦天监那边侄儿已经让人知会好了,他们会说我今年不宜有红事,皇帝巴不得我失了岭南这一助力,一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忙不迭的就会答应下来,如此才好推了同岭南的婚事。”祁骁索性将自己下面的计划也说了,“姑母不知……皇后还在筹划着趁着这次机会将她那庶出的外甥女一并指给我,正好一并推了,姑母……觉得如何?”   敦肃长公主面色铁青,竭力忍着怒气才听祁骁说完,闻言勃然大怒道:“我觉得如何?!你眼中还有我吗?同岭南的婚事是我费了多大的心思才给你挣来的!如今就因为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命的短命世子把这事搅黄了!你还敢问我觉得如何?!”   祁骁心中叫苦,他就知道敦肃长公主知晓后会动怒,却没想到能动这么大的火气,上前一步拉着敦肃长公主的手连声劝:“姑母若是生气打我一顿就罢了,别气着自己……”   “你如今手眼通天,还会管我的死活?早将我气死了倒好!我早早的去跟你父皇母后赔罪,这些年费尽心血也没将太子殿下教导好,竟为了一个男人自毁长城!”敦肃长公主一把甩开祁骁的手,怒斥道,“江德清呢!让他进来!”   江德清一直守在殿外,闻言叫苦不迭,苦哈哈的躬身走了进来,敦肃长公主冷笑一声:“呵呵……你倒还有脸来见本宫!江德清,本宫之前怎么嘱咐你的?不许拐带太子玩那些斜的歪的!你倒是尽职尽责啊,太子玩娈童都玩到岭南王世子头上了!你是瞎子还是聋子?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劝一句吗?!还是成哑巴了!连来毓秀殿跟本宫说一句话都不会了?!”   江德清哪里敢分辨,跪下磕头不迭。   祁骁心中哭笑不得,敦肃长公主待他一向慈爱,他之前就想到大概要受一顿教导,却没想到敦肃长公主这几日住在宫中,眼中见的耳边听得都是皇子们的你争我夺,嫔妃们的勾心斗角,心中早就不耐烦,偏生她位分名望都容不得她人前失仪,祁骁这时候撞了上来,生生受了敦肃长公主连日的怒火。   祁骁无法,索性上前一步跪在敦肃长公主身边,苦笑:“姑母倒别冤枉了江德清,他一直劝我,只是我没听罢了,姑母有气朝我发吧,别憋着。”   “若还是气……”祁骁一笑,耍赖一般拉过敦肃长公主的手道,“打我几下吧,只求姑母看在我一会儿还要见人的份上,不要打脸就是了。”   敦肃长公主皱着眉头推开祁骁的手斥道:“少做出这幅样子来!”   祁骁见敦肃长公主不似方才那样怒气滔天的,侧过头朝江德清使了个眼色,江德清知意,慢慢的爬了起来退出去了,祁骁含笑慢慢道:“那我就一直跪着,等着姑母消气。”   敦肃长公主扫了祁骁一眼,祁骁虽是跪在毡毯上,但也入秋了,地上到底凉……   敦肃长公主心里还是疼祁骁的,哪里会让他一直跪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不耐道:“少做这样子,我还有话问你,起来……低着头看你累的我脖子酸……”   祁骁笑了下利索的起身,转身给敦肃长公主倒杯茶恭敬的送了上来,一笑:“这事儿是我欠考虑了,这杯茶当是给姑母赔罪,可好?”   敦肃长公主白了他一眼,接过茶来抿了一口,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肝火大,你也太能让人着急,怎么就不学好,跟他们那些下九流的东西一样玩男孩儿了呢?”   敦肃长公主的“他们”说的是二皇子祁骅三皇子祁骊,前年的时候两位皇子府上都养着娈|宠,甚至有传闻说两人还相互送过伺候过自己的娈|童,其中种种,十分不堪,后来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大怒,狠狠的斥责了两个皇子,那些娈|童们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传闻慢慢的才淡了。   祁骁苦笑:“百刃不是娈……”   “是,他是世子,你可比祁骅他们会玩多了!”敦肃长公主忍不住在祁骁头上杵了一下,压低声音狠狠道,“你只当他是个不起眼的质子,但怎么不想想!再不济他也是岭南王唯一的嫡亲儿子!和你一样是天潢贵胄!你这样逼勒他,不怕他得着空子反过来咬你?!”   祁骁淡淡一笑:“姑母觉得侄儿这样没用?皇帝我都不怕,会怕他?”   敦肃长公主本还要再训斥他几句,但一见祁骁这神色却不由的看住了,心中默默叹口气,同他老子一个样,想要的东西,没得不到手的……   “罢了……”敦肃长公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不过是个侧妃,不纳就不纳吧……”   祁骁见敦肃长公主终于消气了马上打蛇棍上,一笑道:“如今还要姑母再帮我一次……我同柔嘉的婚事黄了,姑母只说太喜欢柔嘉,觉得可惜,索性认了她为干女儿,姑母这样大的面子,岭南王和王妃自然是欢喜的,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姑母给柔嘉说亲事就好办了。”   敦肃长公主一脸不可思议:“你惹了这样的事,我不再教训你也就罢了,还敢寻摸到我头上来,柔嘉既然不能做你的侧妃了,我管她死活?”   祁骁无奈一笑:“不瞒姑母……为了降服百刃这匹烈马,我许了他,以后柔嘉的婚事让他自己做主,但男女婚事上,再没我一个太子管到人家家里去的礼,只能是靠姑母了,姑母身份不必其他,出面说这话,岭南那边自然是愿意的。”   祁骁见敦肃长公主还不欲理会又道:“姑母……只当是疼我吧。”   敦肃长公主看向祁骁,撑不住心疼起来,这孩子命不好,性子又凉薄,从小到大连个喜欢的物件儿都没有,如今既喜欢那小世子,何不成全了他,且如今同岭南的婚事已经告吹,多说无益,只能尽力争取最大的好处,那柔嘉的婚事,也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敦肃长公主白了祁骁一眼:“前世的冤家……”   不等祁骁道谢敦肃长公主先道:“说好了,仅此一次!若是为了哪家姑娘,我替你操持也就罢了,不过是个男孩儿,还不知道你能新鲜几天呢。”   养娈宠在皇家不是新鲜事,但大多色衰爱弛,宠不了几年的光景,敦肃长公主一点也不担心祁骁会真的如何。   祁骁一笑:“还是姑母疼我。”   “哼……”血浓于水,不管闹了多大的事,气撒完了,祁骁认了错,敦肃长公主还是将他当自己骨肉一般的疼爱,像祁骁还小的时候一样拉着他的手又叮嘱了半日,不过是念叨了些‘不许再胡闹’‘不许贪欢误了正事’云云,祁骁老老实实的都答应了下来,敦肃长公主点点头,“晚宴还得一会儿呢,我让人给你拿几碟子点心来你先垫垫,别一会儿又空着肚子喝酒,伤了身子。”   祁骁无可无不可,垂首应着,待宫人送了点心进来先奉与敦肃长公主,孺慕之情毕现,哄的敦肃长公主彻底忘了方才的怒气。   祁骁在毓秀殿中恭恭敬敬的尽孝,却不知只隔着几座宫殿的不远处,百刃惹上了个大麻烦。   ☆、第十四章      百刃进宫后就被传到了乾清宫,不巧皇帝正在见大臣,乾清宫的总管太监福海禄将人客客气气的让到了偏殿的阁子中,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百刃不喜一屋子人守着,客气了两句就让福海禄带人下去了,只留下了两个小宫女伺候。   “殿下可觉得冷?要不要点个熏笼?”小宫女殷勤的很,笑盈盈的,“一天天的越来越冷了,殿下穿的单薄了点呢。”   百刃笑了下摇摇头,小宫女见百刃淡淡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退下去依旧侍立在殿外。   百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皆是苦涩,想起今日在太子府的种种百刃心中好似让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吐不出,咽不下,闷的他喘不上气来。   并不是百刃爱自怨自艾,他好歹也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虽不似岑朝歌一般自命清高,但也从没想到自己会有用身子换取好处的一天,偏生还没得选,百刃闭上眼,竭力的回忆着岭南的一切,回忆他慈爱的母妃,回忆他温婉的姐姐,回忆岭南四季如春的美丽风光……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值得的,为了他母妃和姐姐,这些都值得。   百刃立在窗前愣神,没看见有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这不是百刃么?”祁骅突然笑了起来,“我来早了一步,想着来偏殿坐坐,没想到竟遇见世子殿下了。”   祁骅冷不防的出声,本以为百刃会吓一跳,没想到百刃却同往常一样,转过身来静静的行礼:“二皇子好。”   祁骅摸了摸鼻子笑了下:“世子殿下在这儿做什么呢?”   百刃扫了祁骅一眼,外面并不是没有宫人,祁骅进来了却没人通传,显然是祁骅知道自己在里面,故意不让人出声的,百刃心中厌烦,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同二皇子一样,来的早了些,先在这边候着。”   百刃自来对谁都是这样,偏生让此时的祁骅看在眼里,却多出了另一番意思。   祁骅是皇后嫡子,消息也灵通的很,前几日他就知道祁骁要纳侧了,据说新的侧妃娘娘,就是岭南王的嫡亲女儿,柔嘉郡主。   祁骅不是傻子,岭南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如今却被祁骁捷足先登了,他心里自然不服,一样是联姻,自己怎么就不行?祁骅扫了百刃一眼,他并不知此事是敦肃长公主张罗的,只以为是百刃急着要靠山,所以寻上了祁骁,是以今天看见百刃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在看着百刃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祁骅心中火气更旺,说起来自己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从小处处被祁骁压一头不算,现在就连个小质子都会看人下菜碟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月前因为赈灾的事祁骅就被祁骁阴了一次,如今新仇旧恨汇在一处,祁骅看着百刃越发不顺眼。   祁骅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慢慢道:“这几日怎么不见你来诲信院?听人说你身子不舒服,可好些了?”   百刃连日里都在想办法见祁骁,哪里有功夫去温书,是以一直称病,见祁骅这么问了百刃也就点点头:“劳二皇子挂念,已经好多了。”   祁骅一笑:“昨日太傅们讲了一则典故,我没太懂,还想着问问你呢,正巧遇见了,世子可吝惜赐教?”   “不敢。”百刃微微颔首,“二皇子说就是,只怕百刃才疏学浅,讲不清楚。”   “太傅讲《史记》,说到了李延年,说起其如何如何受宠,我没太明白,不就是个阉人么,怎么就能让汉武帝那么喜欢呢?”祁骅噗嗤一声笑出来,“世子殿下你说……这李延年是有什么本事啊……”   祁骅本意是借李延年引荐自己胞妹李夫人之事暗讽百刃用自己姐姐来跟祁骁套亲戚,百刃听了却想到了别处,李延年是‘与上卧起’的人物,百刃前一个时辰还被祁骁轻薄,这会儿听到这话哪里想得到李夫人,只以为祁骅已经知道了,瞬间白了脸色。   祁骅见百刃神色有变心中越发笃定,嘲讽一笑:“都说世子通今博古,在岭南也是数得着的才子,这个典故……世子殿下竟不知道么?只可惜啊……李夫人死后,李家一族被屠了两次,尽灭。”   百刃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心中自嘲一笑,自己如今真是成了惊弓之鸟了,竟连这话都没听出来,知道祁骅只是因为联姻之事不满后百刃放下心来,懒得与他多言,淡淡道:“惭愧,百刃才疏学浅,并不知这个典,二皇子见笑了。”   百刃越是这样祁骅越是来气,皮笑肉不笑道:“百刃……看在你年纪比我小的份上我劝你一句,眼光别太浅,太子的事……你大约是不知道,自己去打听打听,省的来日后悔。”   百刃知道祁骅说的是祁骁不是皇帝亲子的事,心中不由得冷笑,他虽恨祁骁逼迫自己,但在血统之事上百刃不得不承认,别说眼前这自命不凡的皇二子祁骅,就是皇帝,血脉上也不比祁骁尊贵。   百刃不欲同祁骅多言,微微躬身就要出去,谁知祁骅今日不知怎么的,一门心思一定要给百刃一个教训,一把将人拉住了笑道:“世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去找太子告状么?呵呵……还是那句话,眼光别太浅,你们只看见父皇整日里对太子大加赞誉,宠爱有加,但私底下……”   “二皇子误会了。”百刃厌恶的看了一眼祁骅攥着自己臂膀的手,淡淡道,“皇家的事,不是我可以置喙的,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与百刃面前都是一样的尊贵。”   祁骅冷笑一声:“一样?一样的话你为什么忙不迭的要把自己姐姐送进太子府?!呵呵……以为我不知道么?百刃,以前是我小看你了啊,平日里不声不响,暗地里却开始给自己找靠山了,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你这座靠山靠得住么?嗯?!”   百刃耐心告罄,他以前还疑惑过,祁骁这样敏感的身份,怎么就能安安稳稳的做了快二十年的太子,现在看……不单是祁骁自己争气,对手太弱也是个大助力,百刃看着祁骅仍一脸的愤愤心中冷冷叹息,可惜了,中宫所出的嫡皇子,半分没随到皇帝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能耐,居然就为了这点儿小事同自己撕破脸。   百刃自嘲一笑,或许祁骅也不是那么不懂隐忍,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质子,可以随意拿捏的,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气,近日他受的气不少了,这会儿,百刃不想再忍了。   “二皇子的话,为何我一句也听不懂?”百刃讥讽一笑,“寻太子做靠山?我这两日是去了太子府几趟,但不过就是同太子品茶下棋,谈今博古罢了,对了……太子的学问当真的好,二皇子日后再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去问太子就好,说起来……可惜了,太子如今已经不去诲信院了,若能有幸同太子同窗,当真是人生快事。”   百刃句句不离祁骁,就差将他赞到天上去了,祁骅气的差点红了眼,就是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朝中的大臣们,人人提起祁骁来都称赞不已,倒是将自己这名正言顺的皇子抛到脑后了!   祁骅大怒之中手下越发每个准头,恨不得将百刃的手腕直接捏碎了,百刃眉头紧锁,奋力挣脱,祁骅盛怒下哪里会让他走,几番推拒后两人几乎要动起手来,百刃瞅准祁骁没留神狠狠抽出手臂,祁骅下意识去抓百刃,手臂刚扬起来时只见百刃眼中精光一闪,身子往后一退,祁骅一把抓空,险些就要挠到百刃脸上,百刃微微一侧头,脖颈上瞬间胀起四道指头粗的淤痕,一瞬间的功夫,血珠慢慢的渗了出来……   “你……”祁骁只想给百刃一个教训,在没想到竟见血了,一时愣了,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不怪我!”   百刃生生受了他这一下,嘴角却溢出一丝笑来,自己抹了颈间一把嘲讽一笑:“二皇子当真威武……”   祁骁见百刃如此越发害怕了,往后退了一步急声道:“你……你想怎么着?我我给你宣太医就是了……我不是有心的!”   “不急,一会儿……自有人给我宣太医。”反正已经撕破脸皮,百刃也不再隐忍,冷笑,“我自来皇城,就是皇帝也对我礼遇有加,生怕我有个万一无法同岭南交代,二皇子倒是不忌讳,甚好……”   “这……这是怎么话说的?”皇帝那边终于得出空子来了,福海禄忙过来请百刃和祁骅,刚走到偏殿就见宫人们都在外面,一问才知道是祁骅让人都出来的,福海禄顿时就觉得不好,忙不迭的赶紧来,却见了这幅情景,当即三魂六窍吓去了一半,连声叫人,“快传御医!哎呦我的世子……”   百刃淡淡一笑:“不忙,百刃还是先去给皇上请安。”   福海禄心中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有心替祁骅遮掩一二,但百刃脖子上的伤明明白白的在那摆着,这哪里盖得住,福海禄转头看了一脸畏惧的祁骅一眼心中叹口气,二皇子这次可真是踢着铁板了,苦笑一声:“是,世子跟奴才来。”      ☆、第十五章      毓秀殿中,江德清神色匆匆的进了内室,将方才乾清宫中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垂首低声道:“听说已经宣御医了,这会儿……都在皇上跟前呢。”   敦肃长公主转头深深的看了祁骁一眼,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不管处于何等境地,百刃都是岭南王世子,身份贵重,他怎么可能任人欺辱,只要让他腾出手来,他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的。”   祁骁想着江德清刚才说的“四道血痕”,“鲜血迸出”气的眉头直跳,闻言冷笑一声:“姑母说的是,世子殿当真出息,才能使出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来。”   祁骁起身就要往外走,敦肃长公主眉头微蹙,低声呵斥:“祁骅行为莽撞,自有皇帝出面惩治,你去做什么?!”   祁骁顿了下一笑:“去看祁骅的笑话,姑母要来么?”   敦肃长公主叹口气:“算了,懒得理会你,去看看就罢了,别再招惹是非。”   祁骁点头应下,带着一行宫人去了。   祁骁的步辇到乾清宫的时候,皇子们已经悉数都到了,三皇子祁骍四皇子祁骊正守在殿外,见祁骁来了忙上前行礼,祁骁淡淡一笑:“两位弟弟好,怎么在殿外候着,父皇在见大臣么?”   祁骍和祁骊面面相觑,他们也说不好祁骁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祁骍犹豫了下含混道:“父皇……大概是有事吧。”   祁骁转头看向同在殿外侍立的福海禄淡淡一笑:“福总管今日是懒怠走动了么,孤来了,不替孤通报一声?”   “不敢不敢。”福海禄连忙赔笑,躬身道,“正想先给太子请个安再进去,不防听几位皇子说话听愣神儿了,奴才这就去。”   皇帝可以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扔在门外不管,对祁骁却不能这么随意,不多时福海禄退了出来,勉强笑了下道:“太子请进。”   祁骁同福海禄进了正殿,转过前厅,一直进了里间暖阁里,里面皇帝坐在正位上,百刃站在下面,身边是跪着的祁骅,祁骁躬身行礼,皇帝疲惫的摆摆手:“起来吧……骁儿来的正好,看看你弟弟做的这混账事!”   祁骁哪里用功夫看祁骅,自进了屋祁骁的视线就没从百刃身上转开过,只恨百刃立在自己左侧,颈间的伤处也在左边,哪里看得见,祁骁凤眸微转,扫了祁骅一眼,淡淡道:“二弟向来恭肃有礼,哪里会做混账事呢,可是有什么误会?”   “他哪里还知道什么礼数?不知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皇帝让祁骅气的肺疼,转头对百刃柔声安抚道,“百刃……好孩子,祁骅脾气不好,又没个脑子,不管今日是因为什么缘故,总之冲撞了你全是他的不对,朕已经给你宣御医了,先让御医给你看看,有什么委屈,一会儿同朕慢慢说,朕定不会委屈了你。”   百刃一笑:“不急,二皇子到底如何就跟臣动了武,臣这会儿也还糊涂着,正巧太子也来了,臣就将方才的事说一遍,若是错在百刃,那也不必宣御医了,让二皇子生出了那么大的火气,百刃自戕也难谢罪,哪里还敢劳烦御医呢?”   祁骁闻言心中冷笑,皇帝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当百刃是傻的么。   皇帝无法,只得温和道:“别瞎说……这事儿自然都是祁骅的错,与你何干?朕只怕你那伤处耽误不得,罢了,你先说吧。”   百刃转头扫了祁骅一眼,一五一十,将方才在偏殿中两人说过的话悉数重复了一遍,末了看着皇帝青白的脸色淡淡道:“臣初来乍到,实在不懂‘太子的事’是何隐晦之事,难不成就因为不知道这事,所以激怒了二皇子,得了这一番教导么?”   “混账东西!”皇帝险些让祁骅气炸了肺,祁骁的事,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这哪里是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武帝当年的亲信还没死绝呢!皇室中也不乏有拥立祁骁的人,撇开这个不说,追究祁骁的身世,就等同于追究当年皇帝这皇位是如何来的,这一直是皇帝的一块心病,哪里愿意让人提起,皇帝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祁骅恨不得将他撕碎了!一把抄起茶盏狠狠的朝祁骅砸了过去,“整日里满口胡言!骁儿于亲是你长兄,于国是你储君!是你能背后谈论的人么?!”   祁骅吓了一大跳,忙将脸缩到手臂后面,带着哭腔不住求饶:“父皇赎罪……父皇赎罪……”   百刃冷眼看着皇帝偷换概念,接着补刀:“二皇子口口声声说,‘父皇整日面上对太子大加赞誉,宠爱有加,但私底下并非如此’,这个臣就更不懂了,臣虽初来乍到,但就这一月里所见所闻,从未觉得皇上对几位皇子宠爱不一,再说皇上如何看待几位皇子,又与臣何干?如何这个也成了二皇子责问臣的借口?”   皇帝听了这话更是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当着百刃和祁骁的面几乎也想动手了,勉强笑了下道:“朕明白了……不过就是因为朕平日里多疼了骁儿一些,祁骅心里不舒坦,所以闹出这样的事来……”   百刃摇摇头:“臣倒是以为,今日之事,还是因那子虚乌有的联姻之事而来,此事臣当真从未听说过,正巧太子也在这里,太子殿下……百刃可曾同你说过,想将柔嘉嫁与太子?当着皇上和二皇子的面,请太子给百刃一个清白吧。”   祁骁瞬间明白了百刃的意思,想要不着痕迹的推掉联姻之事,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确实没有,儿臣也不知……二弟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说的。”祁骁看向皇帝,正色道,“说实话,儿臣之前也听过类似的传闻,只是没想到竟因为这捕风捉影的传闻害了世子,父皇……还请父皇出面说一句话,儿臣从未想过同岭南联姻,以后也不会。”   皇帝闻言倒是愣了,他再没想过祁骁会轻易的放手,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祁骁能自己放弃联姻都是皇帝所乐见的,皇帝看着祁骁迟疑道:“骁儿……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祁骁点头:“姑母那边,儿臣自会有个交代。”   这怕是皇帝今日唯一可庆贺的事了,连带着对百刃刚才的不依不饶也不再介怀了,点头道:“好,百刃,你也听见了,太子以后绝不会再娶你们岭南的女孩儿,你可以放心了。”   “多谢陛下,如此臣便安心了。”百刃上前一步跪下,冷眸正色道,“今日之事,虽是二皇子动手在先,但错都在臣,臣自岭南而来,因倾慕皇都威仪,敬仰皇帝龙威,是以不肯离去,这也是臣的父王岭南王的心意,岭南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家国不敢有一时相忘,父王让臣在皇城观习,为的是日后教化子民,时时刻刻沐浴皇恩,而如今……臣住皇城已逾月余,没能学到分毫本事,却惹得二皇子如此,臣自省,今日之事,全是臣的过错……”   “好孩子,快别这么说。”饶是皇帝脸皮厚听了百刃这番话也快挂不住了,柔声安慰,“朕说了,今天的事都是祁骅的错,就因为朕平日多宠了骁儿些,他就耍小孩子脾气,今日大约还喝了些酒,越发没个王法了,百刃你放心,朕定会狠狠责罚他……”   不单是为了平息物意,百刃方才的话虽然夸张,但在场人都明白,百刃不只是个王世子,他代表着岭南,皇城对他的态度,就等同于对岭南的态度,若百刃有个好歹,岭南王借此发兵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别人即使不屑百刃的质子身份,面上也会恭恭敬敬,谁也不想成为南疆交战的罪魁祸首,当然,并不是谁都那么明白,至少祁骅这个蠢货就不是。   还跪在地上的祁骅身上抖的更厉害了,皇帝看着他那副样子气的肝疼,百刃在这都说了半日了,这东西别说有半句辩驳,求饶也是唯唯诺诺的哼哼唧唧!皇帝恨铁不成钢,冷声斥道:“来人!给我将这孽障拉到庭院中痛打二十杖!若有人敢手下留情,朕直接斩了他!”   祁骅本以为最多是挨几下戒尺,却没想到皇帝动真格儿的了,连忙失声叫了起来,皇帝看了福海禄一眼,福海禄知意,上前将祁骅的嘴堵了,一是怕他一会儿叫疼咬着舌头,二是……谁知道祁骅还会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庭院中闷棍一声声响起,祁骁侧过头看了百刃一眼,转头对皇帝一躬身:“世子伤处还需快点处理下,今日之事近既牵扯到儿臣了……索性让百刃到儿臣宫中暂歇歇,也算是给世子赔罪了。”   皇帝无可无不可,点点头道:“还是骁儿想的周到,告诉御医,用最好的药,百刃的伤有任何差池,朕唯太医院是问!”   “是。”祁骁转头看向百刃,目光深邃,“世子,随孤来吧。”      ☆、第十六章      祁骁的海晏殿离着乾清宫并不远,两人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在候着了,祁骁不欲让那么多人守着,只将自小为自己诊脉的钟御医留下了,剩下的都打发了出去。   百刃衣服的领口处沾了血,江德清上前替他褪下衣衫,一面小心的伺候着一面温声道:“奴才已经让人点了熏笼,世子若还是觉得冷,那奴才就再拢个火盆来,世子千万别冻着了。”   祁骁就在身边,虽说留下了一件中衣,百刃怎么着都觉得别扭,闻言摇了摇头没说话,江德清又取了条羊绒织花软毯来给百刃披上,都收拾好后躬身退到阁子外面守着。   御医这才上前给百刃收拾伤口,祁骁看着百刃脖颈见的血痕心里发堵,半晌道:“可会留下疤?”   “回殿下,并不会。”御医侧过身对祁骁低了低头,转过头去手下不停,一面让药童换白纱一面慢慢道,“这伤看着吓人,但伤口并不深,只是撕破了一层皮,好好的养着,不要化了脓,那肯定是留不下疤的。”   百刃暗自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也是气狠了,才使出这玉石俱焚的法子来,其实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为了祁骅这种东西给自己留个一辈子的印记,实在不值得。   耽误了这半天,百刃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清理起来难免会牵动伤处,百刃极力忍着,但疼的厉害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吸凉气,祁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出言讥讽:“方才见世子好生英勇,孤还以为世子是铁人,不会怕疼呢。”   百刃顿了下没接话,钟御医看出来两人情形不对,但也不敢多问多想,麻利的清理好了伤口,小心的上了药,包扎了起来。   “这样就好了。”钟御医吩咐药童收拾药箱,转身对百细细道,“伤口好之前,委屈世子要先忌口了,发作之物一概不能上桌,酒更不行,过了今日,明天伤口大概就会作痒,世子忍着些,不要碰伤处,若是不小心碰了,一定要马上换药,伤口不厉害,就怕化脓。”   百刃点头应下,祁骁微微蹙眉:“那多吃些什么能好的快?羊肉鱼虾都是发作的东西不能吃,那总不能整日喝粥吧。”   钟御医一笑:“肉食可用些牛肉,但也不宜过多,饮食上还是以清淡为主,若怕亏着身子……可以用些燕窝,参汤就罢了,秋日里本就干燥,上火了就不好了。”   祁骁点点头让人去了,一时间暖阁中只剩下了祁骁和百刃两个人。   百刃看着祁骁,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虚,方才的事明明同祁骁无关,但被祁骁这么冷冷的盯着,百刃心里不免有些慌,顿了下低声道:“方才在殿前……谢谢殿下替我遮掩。”   “跟柔嘉的事我本来就要推掉的,不算是为了你。”祁骁明白百刃这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但祁骁哪里是那好说话的,冷笑道,“之前是孤小看了你了,你有几条命,可以供你这样玩火?”   百刃本不想同祁骁争执,奈何祁骁抓着不放,百刃也没了好气,淡淡道:“不牢殿下挂心,百刃心里有数,就是刚才的事……我也是有分寸的。”   祁骁冷笑一声:“分寸?你以为自己是谁?祁骅的脾性你又有几分了解?不过是耍了个小聪明得手了,就以为天下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了么?”   祁骁上前一步俯视着百刃:“祁骅左靴里常年藏着一把匕首,今日他要是真的气疯了,直接拿匕首捅了你,你还能有命在这跟我犟嘴?嗤……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不过就是吃了祁骅几句淡话罢了!明明知道偏殿中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敢闹起来,这也就是祁骅那个傻子罢了,若是我,方才在皇帝跟前我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让你一分好处也吃不着!”   “我……”   “还敢顶嘴!”百刃越是不服软祁骁脾气越大,一把将百刃的手攥住了,死死的盯着百刃的双眸冷声道,“日后再遇见这种事,不要理会就是!不管说了什么不受听的,只当他是狗吠!你有本事用言语激怒祁骅诱他对你动手,焉知别人是不是也在诱你!不过是受那一时半刻的欺辱罢了!值当什么?!”   百刃实在忍不住了,怒道:“难不成我就该处处忍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谁让你处处忍着了!我只是让你忍那一时!”祁骁让百刃气的肝火旺,大怒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斤两同别人横?!先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脱身后来同我说,我自会替你出气!比你这烂法子好得多!谁用你这样玉石俱焚的!”   百刃本让祁骁骂起了火气,乍闻这句“我自会替你出气”却不由得愣了神,或许在别人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但对百刃来说……他这还是头一次听人对他这样说。   岭南王同王妃的婚事是老岭南王安排的,岭南王自开始就不乐意,是以这些年从未宠爱过王妃,后来王妃父亲和兄长都死在了战场上,岭南王对王妃愈发冷漠,供养上一样不缺,但却甚少去王妃院里坐坐,连带着百刃从小也没见过岭南王几面,对父亲的认知,仅限于每月为数不多的几次考校功课上,在百刃看来,父王同夫子们没多大差别,只是更威严了些罢了。   这样的父亲,自然不会说出要为他出气这种话的,就是临来皇城的时候,岭南王交代百刃的也不是不要害怕,自有岭南为你做靠山,而是你要谨言慎行,莫给岭南丢人,让东陵一族蒙羞。   至于王妃,待百刃自然是极好的,但王妃不受宠,又没有娘家可依,她没有那个本事和底气同百刃说,不用怕,出了什么事自有娘为你出气,更多的时候其实是百刃在回护王妃。   百刃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个人肯维护你,竟是会有这种感觉,百刃从未感受过,他没法细细的形容出来,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热热的,就是祁骁方才说的那些不受听的话,现在想想,鬼使神差的,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可惜这种感受对百刃来说太过新奇,他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愣了半晌才慢慢道:“不敢……太子不害我,我就已经知足了。”   祁骁被百刃气的笑了出来,他太了解百刃,能明白方才在偏殿中百刃的屈辱,也能体会那种恨不得杀光一切的愤怒,所有的一切,祁骁感同身受。   祁骁看着百刃,就像是看着以前的自己。   祁骁回想自己刚才的话,也觉得有些过了,祁骁自嘲一笑为自己宽心,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祁骁将百刃刚才的话当个台阶,顺势就下来了,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害你?你自己说,为了你我已经吃了多大的亏了,还不信我?”   百刃自然不会信任祁骁,就像祁骁即使宠着他护着他也在防备着他一样,但这会儿的气氛太好,百刃不自觉地有点留恋,百刃避开这问题,低头看着祁骁攥着他的手慢慢道:“方才二皇子就是扯的我这里,怕是已经淤青了,太子宽宏,容我先上个药再攥着吧。”   祁骁失笑,转身去拿化瘀散,转过身来坐在榻前拉过百刃的手,挽起他的袖子,果然,细瘦的手臂上几道紫青指痕清晰可见,祁骁打开药膏盒子,取了一点涂在手心里,两手搓热了后才敷在百刃手臂上,祁骁下手不轻,百刃让药刺的手抖,祁骁头也不抬:“忍着些,将皮里面淤血揉开了才能好得快。”   百刃老大不自在,呐呐道:“谢……谢太子关爱。”   “呵呵,这话说的有趣,孤不关爱你,还爱谁呢?”祁骁气已经消了,合心意的人就在跟前,忍不住低声调笑,“这就算关爱了?等你好了……孤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   “殿下。”江德清在屏风外躬身道,“乾清宫那边杖刑已经完事儿了,看着的人说,确实没弄虚作假,二皇子最后疼晕过去了,是让人抬回去的,也宣御医了。还有就是乾清宫的人来问,世子可好些了,一会儿的晚宴……”   “去不了。”祁骁起身在铜盆里洗了洗手,拿过帕子一面慢慢的擦手一面慢慢道,“去回话,说御医说了,伤处在露得着的地方,忌风,一会儿的晚宴就不去了。”   江德清答应着,犹豫了下又问:“那殿下您……”   祁骁其实也懒怠去,但这次宴饮是给敦肃长公主洗尘的,自己不去太不合适,祁骁将帕子随手扔在小几上:“去。”     ☆、第十七章      江德清得令退下,祁骁转头看向百刃:“天也不早了,你带着伤不方便出宫,今夜就宿在我宫里吧。”   百刃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祁骁嗤笑:“你放心,你身上带着伤,我虽无耻,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强你做那事儿。”   百刃安下心来,微微垂着头不说话了,他只穿着件象牙色雪纺小中衣,外面裹着张鹅黄软毯子,因为有些疲惫的缘故整个人有点懒懒的,这个样子坐在榻上,身边还放着十来个精致小软枕,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冷不冷?”祁骁假意替百刃往上拽了拽软毯,不着痕迹的将人揽住了,低声一笑:“你要是整天这么软趴趴的倒是好,有精神的时候实在太可恨。”   百刃听人说完话才回过味儿来,心里着急就要往后退,祁骁哪里许他跑,索性将人整个搂在怀里了,轻声笑道:“行了,我都答应了先不碰你,有来有往,你也该给我些好处尝尝吧……别动了,仔细扯着伤处。”   最大的短处还在人家手里握着,百刃自是不敢太推拒了,极力忍耐着,祁骁见百刃不挣扎了,手下越发不老实,顺着百刃微微掀起的衣摆摸了进去……   “太子!”百刃瞬间炸了,偏生他又推不开,急的眼都红了,祁骁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一面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处一面将人揽的死死的,压低声音笑道:“怎么就这么怕?跟没出阁的姑娘似得……好了别闹,我问你几句话,你好好说了我就放开你。”   百刃气结,他有的选么?!他算是看出来了,祁骁就是个笑面虎,面上温温和和的,但坏主意比谁都多,偏偏自己还违抗不得!   祁骁看着百刃的脸红扑扑的只觉得可爱,手下越发轻柔,一面轻轻的抚摸着百刃的后背上的皮肉一面慢慢问道:“说实话……在岭南的时候,可曾有侍妾?”   京中百刃宅子里的人祁骁已经让人都查过了,并没有伺候百刃过夜的人,但百刃已经十五岁了,在岭南有侍妾也不奇怪。   百刃被祁骁摸的羞臊,半晌才摇了摇头,祁骁奖励似得在他额上亲了亲,声音越发温柔:“那让丫头们伺候过你过夜么?”   百刃脸越发红了,他母妃是武将家出身,最忌讳把男孩儿养在脂粉堆里,怕移了性情,百刃也同别的世家子不同,自小就不喜欢丫头们服侍,再加上那位侧妃的缘故,百刃每次挑丫头的时候也只敢挑些寡言老实的,他院里的丫头总共才十几个,长相没一个出挑的,那种事……自然是没有的。   不用百刃说祁骁也看出来了,心中越发满意,低下头同百刃额头对着额头,压低声音道:“那同岑朝歌呢,做过那种事么?”   百刃心中暗恼,看着祁骁的眼中带了怒气,若说实话,未免太让祁骁得意了,若说假话……自己被岑朝歌阴了的事,祁骁也是知道的,跟祁骁说自己和他那样过……岂不显得自己更傻了么。   祁骁看着百刃一脸愤愤的样子只觉得有趣,他其实就是为了逗百刃,百刃到底是不是跟别人亲热过,祁骁并不在意,但看这个样子……难不成竟是让自己捡着大便宜了?   祁骁撑不住笑了下:“是没有吧。”   百刃竭力的维护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冷声道:“让太子失望了,有过。”   祁骁心中好笑,面上却像是信了的样子,又一连串的问了不少私密的事,越问百刃越说不出口,祁骁看着得了趣,直将百刃问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末了才在百刃头上轻敲了下笑道:“还敢跟我扯谎,这些都不知道,还敢说跟岑朝歌有过好事儿。”   百刃让人翻了老底,脸色有些挂不住,祁骁还是笑吟吟的,轻声哄道:“罢了,不过是看你今天生了气,想逗你开心,你要是心里不憋气了,我让他们给你先收拾一桌子饭菜来,你用了后早点睡。”   百刃没想到祁骁还记得这事,愣了下点了点头,祁骁这才将人放开了,转头对外面道:“江德清。”   “奴才在。”江德清一直在外间候着,听见祁骁叫他连忙答应着,“殿下可是要去前面了?”   祁骁道:“不急,去让小厨房的人准备些清淡的菜色来,世子要忌口,让他们在意着些。”   江德清答应着,祁骁扫了百刃单薄的身子一眼又道:“也……也别太清淡了,做碗牛肉羹,炖的烂些,再……我记得他们糟的鹌鹑很好,开一坛子,取些好的来。”   江德清连声答着去了,祁骁转过身来对百刃一笑:“怕我在这儿你也用不好,我先去了。”   明明方才还是一副登徒子的样子,这会儿却又温柔的同自己大哥一般,百刃实在是看不明白了,只得点点头,看着祁骁转身去了。   比起海晏殿中的温馨缱绻,乾清宫内殿中这会儿可算是雷雨交加了。   皇帝责打祁骅那会儿当今皇后冯皇后正在同刚进宫的几位诰命夫人们寒暄着,众人虽是奔着敦肃长公主来的,但按例都要先来给皇后请安,冯皇后应付了一日早就乏了,正想寻个由头诰命们去见敦肃长公主的时候得了信,一时魂飞魄散,勉强维持着仪态打发了众诰命们,自己乘了轿辇一路往乾清宫去了。   冯皇后紧赶慢赶也没能救下祁骅,不过是二十板子,一会儿的功夫就完了,皇后赶到乾清宫时祁骅已让人抬回昭阳殿了,皇后心里疼的了不得,细问了只是皮肉伤后稍稍放下心,转身进了内殿向皇帝请罪。   冯皇后请罪是假,问罪是真,若是平时皇帝大概也就含混几句过去了,今日皇帝却动了真气,冷笑一声道:“皇后不必自责,养出这样儿子,朕的罪过最大,朕正想着寻个合适的日子去太庙请罪呢!”   皇帝话出来冯皇后倒是愣了,眉头微蹙:“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到祁骅嚷嚷的那些话时皇帝又来了气,拍案怒道:“他这是怕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够多呢!祁骁一天大似一天,那长相,那眼睛……同大哥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近几年不少老臣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开始帮着祁骁,多要命的时候!祁骅他……”   冯皇后暗自叫苦,她来的匆匆,只知道是同岭南的王世子动了手,却不想祁骅竟是说了这些要紧的话,连忙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骅儿他……他不过是一时嘴快罢了……”   “嘴快?!”皇帝冷笑,“这些话是能随意的放在口头的么,且他同百刃并不熟识,跟着百刃都能‘一时嘴快’,焉知同别人已经嘴快了多少次了!”   皇后心中也气祁骅轻浮,但见皇帝这样也只好替祁骅竭力描补,柔声道:“骅儿还是小,不大稳重……皇上也打了他,得了这次的教训,骅儿以后一定会小心的,回头让他给世子陪个罪,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再不成……我让人选些上好的玩意儿给世子送去,好好安抚一下……”   “最要命的不是百刃。”皇帝眉头紧锁,又想起了方才百刃说那些事时,祁骁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朕担心的是祁骁……看那样子,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皇后倒是不意外,不管她和皇帝怎么封锁消息,头一个敦肃长公主的嘴他们就没法堵上,祁骁的身世,冯皇后一开始就知道瞒不住,不过是能多拖一天算一天罢了,冯皇后明面上从未亏待过祁骁,外人看来,她待祁骁甚至比祁骅还好,她一点都不担心谁能指摘她什么。   皇帝叹口气:“皇后……朕说的不是祁骁的身世,而是……当年大哥的旨意,还有……孝贤皇后的事。”   提到孝贤皇后冯皇后瞬间变了脸色,勉强笑了下摇头道:“皇上多虑了,当年的事……就是敦肃长公主也不知道的,祁骁又怎么会清楚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是朕大意了,只以为祁骁是随大哥,天生的冷淡,却没想过……他可能是从小就都知道了,朕一直不信,只想着他若是知道了,面上定然会带出来,谁知道他竟装了这么多年……”皇帝想想方才祁骁波澜不惊的样子,再想想祁骅,皇帝疲惫的揉了揉眼眶,慢慢道,“子不肖父啊……”   冯皇后心里咯噔一声,子不肖父……皇帝并不只有祁骅一个儿子,但皇后却只有这一个嫡出。   冯皇后心中发凉,她已经不年轻了,且皇帝对她敬重有余,宠爱不足,想再要一个皇子是不可能的事了,皇帝正值盛年,庶子们会一个个的增多,冯皇后并不觉得皇帝对这个嫡出的儿子会有多大的执念,毕竟……皇帝就是庶出啊。   冯皇后闭了闭眼,将方的心疼抛之脑后,柔声道:“皇上放心,等骅儿好了,臣妾一定会严加教导,必不会再让皇上失望。”   皇帝却没那么乐观,祁骅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还是这个样子,皇帝不觉得他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就是稍稍长进些,同自己,同祁骁,那都差得远呢。   冯皇后看着皇帝不甚在意的样子身上越发冷了起来……是时候好好提点提点祁骅了,顺带着……也得敲打敲打那几个育有皇子的嫔妃,千万猪油糊了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十八章      宴饮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帝后心里都跟吞了苍蝇似得,但到了晚上的时候,二人神情竟同平常无异,甚至因为“敦肃长公主的回朝”,精神更好了些。   皇帝在前面与在京的王公子弟和大臣们同乐,皇后在听风楼内殿中招待众诰命们,酉时二刻敦肃长公主的步辇到了,礼乐停,歌舞退,听风楼所有诰命向敦肃长公主行大礼,就是皇后也是起身相迎,这样大的排场,非嫡公主不可有。   敦肃长公主侧过头交代了一句,身边宫人微微躬了下身子,高声唱喝请众人起身,冯皇后将敦肃长公主邀到正位上来,敦肃长公主辞了再辞后在冯皇后下首坐了,敦肃长公主同皇后客气了两句,看着离着自己最近的一桌的几位老妇人温和笑道:“本宫久不曾回来,几位老太君身子可还好?”   几个六十多岁一品夫人连忙起身道好,寒暄了半晌,有带着自己新入门的媳妇来的夫人们借机又向敦肃长公主引荐了一番,敦肃长公主一直含笑听着,见到新妇都赏赐了东西,对着家风清白的人家就说:“夫人有福,舅姑都是难得和善人”,对着子息单薄的人家就说:“夫人面相好,来日定会多子多福。”,话虽不多,但难得的是温和中透着亲切,且句句能说到人心里去,就是冯皇后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服。   说起来,冯皇后同敦肃长公主并不熟识,皇帝娶亲那会儿敦肃长公主早就出嫁了,两厢走动并不多,且当时的皇帝不过是个庶皇子,文帝为他娶的冯氏娘家门第并不高,冯皇后在闺中时没进过宫,只在宫外别家喜事上远远的见过敦肃长公主一两面,跟敦肃长公主和孝贤皇后的手帕交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那会儿的冯皇后就很钦羡敦肃长公主和孝贤皇后之间的亲密和默契,她曾听孝贤皇后初嫁时,敦肃长公主为了照料刚出阁的孝贤皇后,几乎每日都要往当时的太子府走一趟,亲自带着孝贤皇后见皇室宗亲和诰命们,因为有敦肃长公主,初为太子妃的孝贤皇后没出半分岔子,一时“端庄大方”“敦亲有礼”的好名传遍了皇城,宫中的孝钦皇后知道了也很是满意,连夸孝贤皇后有母仪天下之相。   不管敦肃长公主是为了照顾自己亲弟弟的发妻,还是作为过来人体贴从小感情就好的手帕交,敦肃长公主都算是尽心尽力了,冯皇后看着敦肃长公主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言辞,想着自己刚出嫁时的光景心中冷笑,自己出嫁时呢?敦肃长公主理都没理会过自己。   冯皇后也是那会儿才明白过来,在皇家,嫡庶之别有多大,所以在夫君想要夺嫡的时候,冯皇后全力支持,最后的结果也证明她那时候的决定是正确的,但过了这么多年,每次同敦肃长公主一起在这样场合的时候,看着一举一动莫不尊贵的敦肃长公主,冯皇后还是会想起自己当初寒酸和卑微。   敦肃长公主的言谈举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富贵天生,皇权天授。   冯皇后心中发苦,若不能让祁骅继位,以前怎么样,以后还会怎么样。   最能懂冯皇后心境的,大概就是正在公侯前大加褒奖祁骁的皇帝了,今日进宫的朝臣不少,有几个早就告老的大臣竟也让儿孙们搀扶着进了宫,这些人是来看敦肃长公主的?来看自己的?皇帝冷笑,怕都是来看祁骁的吧。   皇帝这些年为了让以前的老臣沉默,从不敢背后对祁骁做小动作,只想着锦衣玉食的养着,将人捧杀了也就罢了,谁知祁骁从小就有主意,自己再如何纵容他也不会过火,万事都有规矩的很,虽性子冷些,竟是挑不出别的不好来。   再后来祁骁大了,皇帝一直盯祁骁盯得更紧,一开始是以怜惜祁骁体弱为由不让他入朝,但等到祁骁十五岁的时候,远在南方的敦肃长公主亲自给皇帝写了封折子,长公主的折子不进内阁,直接在朝堂之上送到了御案前。   皇帝当初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应付敦肃长公主的暗示,却没想到敦肃长公主竟是用了这么正大光明的一招,当着群臣的面,直接将事敞开了说,本宫侄子大了,不能再懵懵懂懂的,该学着理事了,不然来日做不了皇帝,继承不了大统。   至今为止,这是皇帝和武帝嫡系一脉较量中最为直接的一次,直接到让人觉得简直是粗暴,但却比任何别的法子来的都有效。敦肃长公主已经将话说的不能再清楚了,这个当口上皇帝再驳回,不免让人往祁骁的身世上想了,而这是皇帝最避讳的。   那次事后皇帝也找补了,祁骁明里暗里也吃了些许亏,但比起入朝来说那些都算不上什么了,从那以后,皇帝发现事情越来越失去控制了,入了朝堂的祁骁,如同龙归大海。   皇帝看着老臣们眼中那隐隐的期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许一开始他就错了,皇帝不是不知道祁骅资质平庸,他更看重的是祁骅嫡子的身份,别人不是还对祁骁的血统抱有期待么,那好,皇帝就用倚重祁骅的法子来同祁骁分庭抗礼,但现在看……都是白费。   想起白日间的事皇帝脑中还隐隐作痛,这些年他面上不显,但暗地里已经交付了祁骅不少的权利,也给了他太多历练的机会,只想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让祁骅名正言顺的取代祁骁的太子之位,但结果呢?除了让嫡系一脉的人更忌惮和小心以外,什么都没落着。   皇帝面上含笑,不遗余力的夸赞着祁骁,心中却隐隐有了打算,也许……真的该开始重视别的几个皇子了。   自己正值壮年,只要不出意外,这龙位再坐几十年不成问题,那时候他选中的皇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几十年的功夫,嫡系之人也该死的差不多了,这场仗,自己就是拖也能拖赢。   祁骁恭谨的同老臣们说着话,不少老臣耳朵已经不甚好了,祁骁没有半分不耐烦,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些问了好几遍的问题,心中默默的回忆着这些臣子同先帝的关系,警醒的听着老臣们言词间的暗示。   祁骁心里明白,这些老臣昏花的眼里,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早逝的武帝,大襄开国以来最善战的皇帝,祁骁从未见过先帝,但他知道自己生父是个英雄,绝不是皇帝有意无意让史官形容成的那个暴戾好斗的样子,凭着皇帝登基近二十年,到现在都没能将兵权全部揽过来这点,任谁说武帝是个莽夫,祁骁都不会信。   他母亲辞世二十年,至今贤德事迹还在被人称道,他父亲驾崩二十年,余荫能一直庇护着他受人拥戴。   祁骁转头微笑的看向皇帝,庶子,以为我无父无母,就可以任人宰割了么?   他的父皇和母后从未离开过。   祁骁几乎能看透皇帝的心思,心中忍不住轻笑,终于开始后悔了么?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是一个祁骅能斗的倒的了么?想要重新倚重别的皇子……呵呵,祁骁不觉得冯皇后和祁骅身后的那些人能有那个容人之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帝的这一招,给祁骁添了不少暗中的盟友。   祁骁心中越发喜欢百刃了,这简直是老天带给他的福星,虽然他不是有意的,但皇城中勉强维持了近二十年的平衡,在今天,确确实实的被百刃打破了。         ☆、第十九章      宴饮结束后已经是亥时了,祁骁亲自将几位老臣送出宫去,又将敦肃长公主送回毓秀殿才回了自己宫里。   海晏殿的寝殿中,江德清伺候着祁骁换了衣裳,压低声音慢慢交代道:“晚膳世子用了一碗粥,两块八珍点心,菜没怎么动,那道老鸭汤世子好像很是中意,喝了两碗。”   祁骁笑了下,在自己这都能吃下这么多东西,看来是真饿了,祁骁微微抬头让江德清给他解盘扣,见榻前散落了几本书低声问:“那些书是又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他还看这些?”   江德清忍俊不禁,顿了下才慢慢道:“世子说他认床,今天万万是睡不着的,长夜漫漫,倒不如看些书消磨时光,奴才就去殿下书房寻了几本不打紧的书给世子,谁知还不到一炷香的光景……”   祁骁看着榻上早就睡熟的百刃忍不住笑出了声。   翌日百刃是在祁骁臂弯中醒来的,百刃往常都起的早,今日却不知怎么了,直到将近的辰时才醒过来,百刃眉头微蹙,半晌回不过神儿来,祁骁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喜欢,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轻笑道:“想不起来这是哪儿了?”   百刃这才回忆起昨晚的事,马上警醒的起身坐了起来,祁骁好笑的看着百刃紧张的样子道:“怎么?就是昨晚真的有什么,这会儿小心也晚了。”   祁骁半倚在软枕上,中衣大敞,一身紧实的肉露在外面分外显眼,百刃微微偏过头去不看祁骁:“太子说笑了……”   “逗你呢,过来些……”祁骁坐起身来拉着百刃往自己怀里带,见百刃不肯就顺口胡编,“我看看你那伤处……昨晚你几次要挠,我都给你拦下了,我也不能一晚上不睡只守着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抓着那里。”   百刃将信将疑,昨日半夜里隐隐约约的他确实是觉得脖子那里痒,但到底抓没抓……他也不清楚了。   祁骁将人拉近了些,小心的将纱布扯开了一点看了下,只见药还敷的好好的才放下心,笑了下道:“应该是没事,先起来吧,早膳后再让御医看一下……”   百刃点点头,祁骁见他还是有些紧张无奈的笑笑,自己先下了床,放下层层床帐,这才让下人进来伺候。   因为有百刃在,海晏殿的早膳比平时丰盛了不少,可惜两人早起都没什么胃口,略用些就停箸了,百刃犹豫了下低声道:“殿下,一会儿去给皇上请过安后……我就先回府了。”   百刃话说的很慢,他心里觉得羞耻,就因为答应了祁骁那荒唐的约定,自己现在去哪里都要先同祁骁打招呼,半分自由也不得,祁骁拿过宫人奉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慢慢道:“怎么才吃了这一点?孤这儿的东西不合你胃口?”   “不敢。”百刃微微垂首,顿了下又道,“我已经一日没回府了,府中还有些庶务需要处理,再说……我出来一天一夜了,他们还在等着我的消息……”   百刃其实是想跟董博儒说一下婚事告吹,还有自己同祁骅结下梁子的事,但这话到了祁骁耳朵里却变了味,‘他们在等我的消息’?‘他们’是谁?这说的是岑朝歌吧?   祁骁将帕子随手扔到托盘中一笑:“这都是小事儿,你府里管事的人自会料理,你要是想要取什么东西……我派人回去给你拿就是。”   这就是不让自己走了?百刃苦笑着叹口气:“太子……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太子是要软禁我么?”   “怎么会。”祁骁皮笑肉不笑,“堂堂王世子殿下,孤想软禁你也没这个本事啊。”   百刃还欲争辩,但一想到自己同祁骁的约定先灰了心,自己答应好了的事,还能说什么呢?   百刃疲惫的揉揉眉心,低声道:“那……太子可准我写封信给府里的人?昨天乾清宫偏殿中的事他们怕是已经知道了,我总要报个平安。”   就是写了信,那也要经自己的手,送不送去还不是自己的一句话么,祁骁点头同意,转头吩咐江德清:“笔墨伺候。”   不多时江德清就收拾了文房四宝来,寝殿中没书案,就全摆在了小炕桌上,百刃倒也不讲究,随意的取了支笔拿了张信纸,祁骁给百刃端了盏茶,之后就一直站在百刃身侧,一动不动的等着百刃提笔。   百刃忍不住腹诽,他知道自己的信一定会经祁骁的手的,但好歹也等背人的时候再偷看啊,他竟是……看的这么明目张胆!   祁骁不知道百刃心思,但在看到百刃写的信的开头时,刚才那点儿没来由的火气就全散了,百刃是写给董博儒的。   百刃简单的将昨日的事交代了一遍,又隐晦的提了下柔嘉的事,最后让董博儒放心,自己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皇上天恩浩荡,太子体恤周到,所以才在宫中住下了。   百刃静静的等着墨迹干了后叠了起来放进信封中递给了祁骁:“劳烦太子了。”   祁骁将信封递给江德清:“好生的给世子送去,不许出一点岔子。”,江德清连声答应着去了,祁骁转头对百刃笑了下道:“不高兴了?”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心中不解,方才这人还阴阳怪气的,这会儿又这样。   “别多心,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在我这里养两天不好么?你府上虽好,但总不能让御医时时刻刻陪着,你那伤处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我总有些不放心。”祁骁也坐了下来,拉过百刃的手捏了捏一笑,“方才我关心则乱,语气不大好,还望世子殿下海涵,别往心里去。”   祁骁这样做小伏低的赔罪了,百刃还能如何,只得摇摇头:“无妨,我原本也没生气。”   不知如何,比起百刃真的同自己翻脸闹脾气,祁骁更不愿意他这样淡漠,十五岁的年纪,不正应该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么,但祁骁甚少能从百刃身上感受到那种生机,祁骁忍不住开始自省,是不是逼他逼的太紧了?   祁骁轻轻的握着百刃的手,半晌温和道:“百刃……恨我么?”   百刃顿了下摇摇头,祁骁失笑:“不必说谎,我这样对你,你心里恨我是应该的。”   “没有。”百刃眼眸中一片澄澈,没有丝毫闪躲,他确实不是在撒谎,“我确实不恨殿下。”   “殿下对我做的事,说白了,趁火打劫罢了,但那……那约定,到底是我自己答应的,我想要保柔嘉,殿下同我无亲无故,自然不肯白帮忙,这是人之常情。”百刃不自在的动了动被祁骁握着的手,垂首慢慢道,“得了别人确确实实的好处,却又要怀恨在心,将人家当做自己命苦至此的凶手来埋怨,这未免太矫情,若说恨……我自有恨的人,并不是殿下,同殿下的话,我们各取所需,谈不上这些。”   祁骁从未想过百刃小小的年纪却将事情看得这么清楚,他心中失笑,若来日让百刃知道了联姻和岑朝歌的事都是自己早就布下的局,不知百刃还能不能这么平平静静的跟自己说话。   祁骁不喜欢看百刃这样消沉,故意笑了下凑近了些低声道:“各取所需,这句话说得很好,联姻之事已经算是料理干净了,世子殿下……准备如何报答孤王呢?”   百刃刚才还是一副看淡人情冷暖的样子,听了这话却瞬间变了脸色,磕巴了一下道:“殿下……说了先不会、不会那样的,再说我……我带着伤……”   “放心,你家殿下不是那孟|浪之人,就是带着伤……”祁骁凑近百刃耳畔,低声笑着道,“也耽误不了事,我小心着些,不让你疼,好不好?百刃,孤昨晚还是太心软了,若不然……大概你这会儿正粘着孤撒娇,再也不肯走了呢。”   “殿下!”百刃哪里听过这些话,被祁骁三言两语的闹了个大红脸,义正言辞斥道,“青……青天白日的……”   祁骁笑了起来,偏过头在百刃脸颊上亲了下笑道:“行了,做不让做,说还不让说了,你好好呆着等着御医来给你换药,闷了可以去书房找些话本看看,我去上朝,午间回来同你一起用午膳。”   百刃巴不得祁骁快走,连忙点点头,祁骁又调笑了几句才出去了。   祁骁刚出了寝殿江德清就迎了上来,百刃的书信还在他手里,江德清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真的将这信送去?”   “嗯。”祁骁点点头,“看好了,让人亲手交给董博儒。”   江德清往殿中看了眼有些不明白了,苦笑道:“殿下……您又不要怎么样他,还非将人留下做什么呢,得不着便宜,刚才还差点让世子不高兴了。”   祁骁冷笑一声:“不高兴他也先忍着吧,岑朝歌过几天就要走了,我疯了才会这时候放他回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同谁说理去!”   江德清一想也是,忙点头笑道:“还是殿下思虑的周全。”           ☆、第二十章      毓秀殿中,敦肃长公主端坐在镜前细细比对着两只凤钗,淡淡道:“太子真是这么说的?”   敦肃长公主身后的宫人点点头:“太子殿下还说,公主若是不耐烦理会这事儿,早膳后可以去几位老太妃宫里坐坐,避开就是了。”   “胡闹,她若真的有心,哪里是避的开的。”敦肃长公主失笑,“骁儿又是从哪儿得的消息,罢了,去吧。”   那宫人犹豫了下又道:“公主……昨日夜里,岭南王世子殿下宿在太子宫中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敦肃长公主轻抚手中拿着的一支三凤镶宝金钗,慢慢道:“无妨,昨日是骁儿在皇帝跟前说的请世子去他宫里养伤,没人会起疑心。”   “但是……”这宫人是敦肃长公主多年的心腹,别人不敢提的事她也敢劝几句,宫人小心的看着敦肃长公主的脸色,压低声音道,“太子对世子未免有些太上心了,公主……二小姐转过年就十二岁了,公主就不替二小姐打算一下么。”   二小姐,即敦肃长公主最小的女儿,贺芳华。   敦肃长公主同驸马感情一直很好,这些年育有三子二女,前面两个儿子已经成家,大女儿也定亲了,小儿子才九岁,倒是不急,小女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说大不大,但确实是到了该替她留心的年纪了。   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敦肃长公主心里明白,她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   祁骁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人虽是姑侄,但亲厚不让母子,有了这么多年的情谊在,敦肃长公主相信,若是真的将芳华嫁给祁骁,祁骁一定不会薄待了自己女儿,到时候亲上加亲,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是个人就有私心,在万事尘埃落定之前,敦肃长公主并不想将事情摆到明面上说。   祁骁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敦肃长公主比谁都清楚,当真是每走一步都要思量了再思量,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着了别人的道,就是到了今天,敦肃长公主也不敢说祁骁一定能继位。   敦肃长公主身为祁骁的嫡亲姑母,自是心甘情愿的为祁骁操持,但她不想将自己的小女儿也搅到这滩浑水中来。   说的难听些,来日万一功败垂成,自己身为文帝嫡女,性命自是无碍的,最多是驸马受些牵连,不再受重用也就罢了,但一旦同祁骁结了亲,驸马一家都会受到牵连,自己女儿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敦肃长公主是祁骁的姑母,但也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她不敢这样冒险。   而且……贺芳华年纪还小,并不着急,来日事成时……没准正是自己小女儿年纪最好的时候呢?   敦肃长公主揉揉额角,罢了,想这些做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敦肃长公主最终还是选了一支五凤缠东珠的金钗,慢慢的插到发髻中,又理了理鬓发,起身道:“不可妄言,命人准备些上好的点心,预备着一会儿招待皇后。”   不出祁骁所料,早膳之后,皇后果然来了毓秀殿。   敦肃长公主将人请到了正殿,两厢见过礼后冯皇后笑道:“昨日那些夫人们送了不少东西进来,本宫今早看了看礼单,见有几样是公主喜爱的东西,就让人收拾出来了,这会儿无事,干脆自己给你送来。”   皇后身后的几个宫女将手中的几个精致匣子放到了敦肃长公主下首的小桌上,冯皇后一笑:“那鸦青匣子里放的是一副点翠头面,本宫记得公主最喜欢点翠首饰,那头面我看了,手艺很是精致,那描金雕花匣子里放的是金丝燕盏,成色极好,下面的都是些前朝的小玩意儿,做摆件也不错。”   敦肃长公主扫了一眼笑道:“皇后有心,本宫生受了。”   冯皇后含笑道:“你我之间哪里用说这些,说起来……公主刚回来,这毓秀殿可还住的舒服?空了这好几年,其实该好好收拾下了。”   “这倒不必。”敦肃长公主看了看殿中装饰,笑了下道,“之前是因为久没回来过了,想念皇帝皇后还有皇子们,所以才住了这些天,过些日子本宫也该搬回公主府了。”   “着什么急呢。”冯皇后接过宫人奉上来的茶,呷了一口笑道,“这几年公主不在京中,皇上总是惦记着,终于回来了,总要多住些日子才好。”   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本宫何尝不惦记皇帝呢,只是无奈不放心家里那几个孩子……”   “这倒也是,儿女都是当娘的命。”冯皇后叹口气,苦笑道,“昨日乾清宫偏殿中的事……公主大概也知道了吧?”   敦肃长公主放下茶盏,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慢慢道:“隐约听人说了几句,到底如何本宫并不知道……听说是二皇子同岭南王世子几句话不对付,在偏殿中起了些争执,惹皇上生气了?”   “骅儿言辞不当,让皇帝责罚了……”冯皇后看向敦肃长公主,一脸无奈,“这话本宫也只能跟公主说了……本宫知道他是该挨顿教训,但还是忍不住心疼,皇帝是恨铁不成钢,但骅儿以后又不用继承大统,何必对他事事苛责呢?”   冯皇后自以为这么说能取悦敦肃长公主,不想敦肃长公主只是淡淡一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为人父母,总是爱之深责之切,就是皇帝,心里这会儿肯定也难受呢。”   冯皇后点点头,慢慢道:“骅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品性如何本宫比别人都清楚,最是个纯善没心眼的,只是略浮躁些,本宫昨晚左思右想,觉得不如给骅儿寻摸个侧妃,找个稳重识大体的,时时的劝着他些,总比那些宫人劝的强,公主……觉得呢?”   敦肃长公主面上不动声色:“这话本宫也不好说,按理说皇子们上有皇帝皇后教导,下有太傅教引规劝,也尽够了,但要是从实情上讲……”   敦肃长公主一笑:“确实,有时候媳妇的话可比娘的好听多了。”   “正是这个意思!”冯皇后见敦肃长公主顺着自己说话越发欣喜,“本宫就知道……还是公主最懂本宫的心意,都是当娘的,哪里看不透这些呢,所以本宫就想着寻摸一个好姑娘,别的都不挑,只要德行好的就可,公主……可知道哪家姑娘能替本宫解忧?”   敦肃长公主温和一笑:“皇后说笑了,本宫这几年一直在南边,京中的事已经不大清楚了,若是皇后都不知道哪家有好姑娘,本宫更不清楚了。”   冯皇后笑笑:“好姑娘倒是不少,但……骁儿还未曾娶亲,骅儿自是不能越过骁儿去的,只纳个侧妃,姑娘娘家门第太高倒是不美,本宫左思右想也寻不出个好人选来,所以来麻烦公主了……对了,本宫听闻公主刚回来那日,曾跟皇帝赞了哪位姑娘,不知是谁家的?可曾婚配?”   敦肃长公主撑不住笑了,祁骁竟是冯皇后肚子里的虫不成,全让他猜着了。   “这个……呵呵,本宫就没法帮皇后了。”敦肃长公主柔声一笑,“本宫当日提起的是岭南王家的两位郡主,但……骅儿昨日才将岭南王世子打了,这会儿说这话……怕是不方便了。”   不等冯皇后反驳敦肃长公主又道:“再说……本宫之前本想是将这门亲事说给骁儿的,可惜昨日……骁儿为了避嫌,已经当着皇上的面将这门亲事推了,岭南这门亲,咱们是不好结了。”   “皇后别多心,本宫不是霸道,骁儿结不成的亲,也不许骅儿结。”敦肃长公主重复着早间祁骁让宫人告诉她的话,温言道,“本宫是为了顾全咱们皇室的颜面,咱们知道的,是骅儿一时鲁莽,同世子有了些龃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骅儿不满岭南想要同骁儿结亲呢,这时候再将岭南的女孩儿指给骅儿,不免更坐实了那些对骅儿不好的传闻。”   敦肃长公主一行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冯皇后哑口无言,干笑了一下垂眸道:“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敦肃长公主淡淡一笑:“皇后爱子心切,有些想不到的也在情理之中,本宫疼爱骅儿的心意同皇后无异,人言当局者迷,本宫方才说的那些,大约也有些不对的,皇后不如去同皇帝商议一下?”   冯皇后忙笑道:“这倒不必,皇上日理万机,本宫哪里好用这些小事劳烦他。”   敦肃长公主心中轻笑,冯皇后这是病急乱投医了,竟敢越过皇帝来同自己商议祁骅的婚事,还妄图拿自己当棋子使,让皇帝重新看重祁骅,呵呵……想什么呢?   敦肃长公主淡淡的笑了下,放下茶盏慢悠悠道:“说起来……本宫记得皇后有个外甥女很不错,也到了嫁龄了,何不亲上加亲呢?”   冯皇后心中一凛,到了这会儿她才明白,方才自己的一席话已经将敦肃长公主得罪了。   冯皇后的外甥女,正是冯皇后想趁着敦肃长公主给祁骁纳侧一并塞过去的那个庶出女孩儿,冯皇后的姐姐善妒,她屋里的庶子庶女婚嫁之事上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冯皇后知道自己姐姐不在意这些,就想着随意拉一个过来给自己当眼线,但祁骁是傻的么?   冯皇后勉强笑了下:“公主说的是祥雅吧,那孩子从小生的单薄,我那姐姐很是宠爱她,怕是舍不得她给人做小的。”   敦肃长公主淡淡一笑:“这样啊……那也罢了,本宫给她留意着,有合适的自然会替皇后说一声,定然给她指个门当户对的。”   冯皇后自悔不已,这话一出,祥雅再也进不了太子府了。   祁骁让她说的敦肃长公主已经一句不漏的跟冯皇后说了,她心下畅快,又含笑道:“皇后若是真着急,不如也操心操心骁儿吧,只要等骁儿娶了太子妃,皇后也不必费尽心思给祁骅纳侧妃了,就是正妃娘娘也娶得了。”   祁骁过了年就十九了,皇帝却连个侧妃也不肯给祁骁,只怕祁骁得了岳家的助力,再生下嫡子,皇储身份再也无法撼动,却不知这样也耽误了自己下面几个儿子的婚事,敦肃长公主心中冷笑,作茧自缚,与人何干?   冯皇后让敦肃长公主说的脸皮发烫,笑了下道:“公主说笑了,骁儿的婚事,我只有更上心的。”   敦肃长公主淡淡一笑:“那就好。”   闹了这么大的没脸,冯皇后只略坐了坐就走了,敦肃长公主自命人去给祁骁传信,告诉他人已经打发走了,下面怎么做,就看祁骁的了。      ☆、第二十一章      毓秀宫的宫人来海晏殿的时候,祁骁正同百刃下棋。   祁骁不放人走,也不好让百刃每日干坐着,是以下了朝后祁骁就回自己宫里了。   敦肃长公主的心腹宫女躬身行礼,含笑道:“给太子殿下,世子殿下请安,长公主今早新得了些前朝的物件,说太子可能会喜欢,就让奴婢带了些来,现放在前殿了,太子可要去看看?”   祁骁放下一子,顿了下一笑:“姑母让你说什么?直说就是,世子不是外人。”   那宫女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将方才毓秀殿中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公主说,人已经好好的打发走了,却不知殿下下面还有什么主意?”   “跟姑母说,辛苦姑母了,下面的事交给孤就好。”祁骁没娶亲,这些本应太子妃出面应酬的事只能都托给敦肃长公主来办,祁骁又落下一子,道,“这两日怕还有别的嫔妃要去同姑母聒噪,跟姑母说,可以都不必理会。”   冯皇后还有应付一二的必要,至于后宫那些后妃就不用再费心神了。   心腹宫女点头称是,躬身去了。   百刃静静的看着棋秤,半晌没有落子,祁骁含笑看着百刃:“怎么了?”   “太子……”百刃细长的手指微微攥起,“太子答应过我的,柔嘉的婚事……”   “自是我来料理。”祁骁打断百刃的话一笑道,“你怕什么?方才你也听见了,长公主已经将这事儿回绝了,再说了,就是冯皇后真的想要同岭南结亲,也不会选你姐姐,谁都知道你同祁骅结下仇了,再将你姐姐接了来做了亲,那就等于在自己身边埋了个眼线,她疯了不成?就是真的结亲,冯皇后也会选康泰的,你瞎担心什么?”   百刃苦笑:“太子不懂……那是我的亲姐姐,就是有一份可能,我也是会担心的。”   祁骁淡淡一笑:“是啊……可惜孤没有兄弟姐妹,并不懂得。”   百刃闻言连忙道:“臣失言……”   祁骁知道百刃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真的生气,一笑道:“无妨,人之常情罢了,你放心,我说过柔嘉的婚事我会料理,不是诓骗你的,你只安心就是。”   百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下放下一子,祁骁一下下的抓着棋盒里的棋子作响,顿了下道:“冯皇后这一招,你怎么看?”   百刃摇摇头:“太着急了,二皇子刚得了皇上的教训,正是该低调的时候,就是真的想给他结门要紧的婚事,也该等这阵风波过去了再说,还有……冯皇后不找皇帝求皇帝赐婚,倒去找长公主,如此看来,此事皇帝大概是不知道的,而且冯皇后也明白,皇帝知道后也不会赞成,所以她才想让长公主来牵线,才碰了这样一个钉子。”   祁骁点头一笑:“果然不是那愚笨的,那我再问你,连你也看出来这事儿是操之过急了,冯皇后是傻的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呢?”   百刃一时愣住了,祁骁冷笑一声慢慢道:“因为冯皇后知道,再没有动作,皇上可能就要放弃祁骅这枚棋子了。”   祁骁又落下一子,胜负已分,百刃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中,心中若有所思,祁骁忽而一笑:“行了,别费这个脑子了,你不是想回府了么?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百刃不明白祁骁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但能回府总是好的,百刃点点头:“好,只是不敢劳烦太子……我命人给府中送个信,让他们来接我就好。”   祁骁摇头一笑:“那不行,我不放心。”   不等百刃回绝,祁骁起身坐到百刃身边来轻声笑道:“终于不用时时刻刻同我在一处了,心里很开心吧?”   百刃语塞,这让他怎么说?若说实话,他当然开心了,但真的这么说了……百刃看了祁骁一眼心中摇摇头,祁骁的脾性他是真说不好,一个不对有可能就惹得祁骁大怒,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百刃明白,自己还是有些惧怕祁骁的。   祁骁见百刃不说话笑了下:“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百刃,先说好了,你是答应我的,什么时候我让人去接你,你都要乖乖过来,别让我生气,嗯?”   百刃强忍着羞辱点了点头,祁骁将人揽在怀里亲了亲低声道:“不用觉得委屈,再过些日子,习惯了就好了,我脾气是不好,但你只要事事顺着我,我一定不会欺负你,听话些,你姐姐,还有你,我都会放在心上的。”   百刃闭了闭眼没说话,祁骁淡淡一笑:“行了不说这个,午膳想吃什么?我提前让他们预备下……”   翌日巳时,江德清将百刃好生的送到了马车上,马车一路经过几道查岗,终于出了内城,百刃微微撩开些车帘看着外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宫中这几日,好像是过了几年似得。   越是这样,百刃却越觉得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自己尚且受不住,宫里的日子,柔嘉更是过不下去的。   柔嘉的事算是了了,却不知冯皇后想要同岭南结亲的事能不能成,到底是一国之母,冯皇后若让自己娘家同皇帝提联姻的事,皇帝大概也不好一口回绝了,还是要常打听着些消息,娶康泰就罢了,千万别再看上他姐姐……   百刃依着软枕胡思乱想,竟有些困了,马车是祁骁的,点着熏笼,铺着厚毯,舒适的很,马车摇晃摇晃,百刃晕晕欲睡,也不知车夫绕过了几条街,将睡将醒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只听有人笑了一声:“傻东西,让人卖了也不知道,车里都能睡着。”   百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祁骁一身常服,坐在车辕上撩起车帘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百刃微微皱眉,自己不是出宫了么?   “拿孤的大氅来,世子睡着了,这么出来容易着凉。”祁骁偏过头吩咐侍从,不多时侍从拿了大氅来,祁骁接过,俯身用大氅将百刃包了起来,直接抱了下来,百刃这才醒过盹来,皱眉道:“太子!这是……”   祁骁一笑:“没事,给你换辆马车。”   祁骁将人抱到旁边一个马车上,百刃左右看看,只见周围僻静的很,祁骁又吩咐了那边车上的人几句话,转身也上了百刃的车,两辆车的车夫吆喝一声,调转马头,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的走了。   百刃看着祁骁回不过神儿来,皱眉道:“太子……不是答应让我回府么?”   祁骁一笑:“等完了事儿,我自然放你回去,先跟我回太子府,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百刃刚在那边马车上迷糊了一会儿,现在眼中还带着些困倦的水气,祁骁坐近了些将人搂在怀里,轻声笑道:“要还是困就靠着我睡会儿。”   百刃被祁骁这一出出弄的心里燥燥的,冷声道:“怕要辜负太子美意了,这样同太子共处一室,臣再困也睡不着了。”   半个时辰后,祁骁看着自己怀里睡的香甜的百刃心里叹了口气,低声吩咐:“绕着府邸转一圈。”   马车夫答应着,马车中熏笼烧的旺,百刃的脸微微的发红,这样熟睡着,看起来比平时还小了几岁似得,有那么一刻祁骁几乎是有点心疼的,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祁骁低头在百刃脸上轻轻的亲了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百刃他自己命不好,怎么就遇见了自己呢。   百刃梦中感觉有人碰他,往旁边缩了缩,祁骁看着自己臂弯里边蹭边躲的百刃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若是平时也这么乖巧就好了。   又过了快半个时辰百刃才悠悠转醒,祁骁轻声一笑:“孤王的手臂已经麻的没知觉了,不知世子殿下睡得可还好?”   百刃醒过盹来大窘,咳了一声低声道:“才……才十月份,不该现在就点熏笼的,太暖和了,容易……容易睡着。”   “世子殿下教导的是。”祁骁依旧笑吟吟的,“是孤王太过奢靡了。”   百刃求饶的看了祁骁一眼,周围都是下人,好歹给自己留些脸面吧,祁骁心中乐的不行,一笑道:“行了,进屋说话。”   两人刚进了仪门,还没转过垂花门外面一个下人就急匆匆的赶了来,躬身低声道:“太子,那辆车……在书院胡同口撞了。”   祁骁冷笑:“可有死伤?”   “顺子是老把式了,又早就知道,见那边车来了就翻身跳到一边去了,自是无恙,只是太子那车……撞的不成样子了,马也死了。”那人顿了下又道,“那边是有备而来,车里装的满满的全是石砚,马停了都刹不住,险些将墙都撞塌了,那个马车夫受了些轻伤,不严重,他一身的酒气,话也说不清楚,属下已经让人将他送到大理寺去了。”   祁骁点头,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百刃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说,不放心你自己回去了吧?”      ☆、第二十二章      太子府正房暖阁里,祁骁命人给百刃端了一碗牛乳酪来,祁骁看着脸色还不甚好的百刃轻声一笑:“好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了么,吃点东西压压惊,我府上厨娘蒸的乳酪味道很好,你尝尝。”   府中丫鬟将小食盒打开,另一丫鬟将食盒中一彩釉宫碗取了出来端放在百刃面前的小几上,福了福身退下了,百刃拿过银勺尝了一口,蒸乳酪的牛乳和鸡子都是当日的,奶香蛋香浓郁,厨娘蒸的火候很好,乳酪嫩嫩的,入口即化,百刃虽没什么食欲,却也不知不觉的吃了半碗多。   祁骁见百刃吃的香甜心里也高兴,笑了下道:“你喜欢,我以后常让她们给你做,每日晚膳后半个时辰吃一碗,容易上肉不说,夜里还能睡得更好些……”   祁骁想起百刃方才在马车中的光景失笑:“不过……世子殿下大概用不着这个。”   百刃想起刚才的事有些讪讪的,放下银勺转移话题道:“那纵车撞人的……是怎么回事?”   祁骁提前将自己拦下换了车,显然早就知道的,那撞车的事就不是偶然了,是有人蓄意为之,车里坐的是自己,但那却是祁骁的车,皇城中任谁都看得出来的,那来人……是想要自己的命,还是祁骁的呢?   祁骁淡淡一笑:“顺子跟着一起去大理寺了,马车后随行的四人里回来了两个,你听他们跟你说吧。”   祁骁命人将人唤来,果然不多时两个侍从跟着丫鬟来了,两人在屏风外给祁骁和百刃行了礼,祁骁摆摆手道:“起来吧,将今日的事同世子说说,从早晨江德清交代你们开始,一点也别落下。”   两人起身,其中一人慢慢道:“是,早起的时候江总管来嘱咐顺子和咱们几个,说今日要让咱们送世子回府,但路上恐怕要出岔子,江总管嘱咐顺子,出了内城后先去猫儿胡同,等着殿下将世子接到另一辆车上去,换好后再往世子府中走,中间机灵着些,若有什么岔子,不必管车马,保住了自己就好,顺子和咱们几个都是骁骑营出来的,自是不怕这个。”   “今日咱们几个按着江总管嘱咐的做,出了猫儿胡同后一路往世子府中走,刚到书院胡同口的时候,只见书院胡同中一人纵车而来,直直的就朝着我们来了,咱们几个连忙调转马头,顺子胆大,等着那车来到跟前了才跳了车,打了三四个滚躲开了,两辆车直接撞上了,马嘶车响,那动静……怕是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可惜了马,当时就不行了,太子的车是很结实的,却让那车撞了个粉碎,当时咱们就觉得不对,等那人的马终于不动了咱们再上去看,只见那车里装了满满一车未打磨的砚台,得有二三百斤。”   “然后咱们去拿那车夫,那车夫一身酒气,眼睛也直直的,我们报出名号来他也不理不睬,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顺子给了他两个嘴巴也没将人扇醒,江总管之前交代过,出了事后,来人若留下活口了,要直接送到大理寺去,咱们怕手下没个轻重给人扇残了,虽生气也没再动他,将人捆了就送去了。”   祁骁轻笑:“那人你们可知道是谁家的?”   “知道。”那侍从点点头,“顺子认出来了,是二皇子府上的车把式。”   祁骁转头看向百刃,只见他眉头紧皱,眼中又惊又恨,祁骁安抚的在百刃手上拍了拍,百刃马上抽回了手,虽隔着一道屏风,但那几个侍从就在外面立着呢。   祁骁不再看百刃,问那侍从道:“你们可认清了?确是二皇子府上的人?”   侍从点头:“是,太子不知道,街面上此人也算是有些‘名声’的了,平日里横行霸道不说,就在去年,这人在闹市上曾撞死过人,当时事儿也闹得不小,因他老子娘在二皇子府上有些体面,托人去有司衙门说了情,又送了不少银钱去,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百刃面上不动心中暗暗吃惊,宰相家奴七品官,他今日算是见识了。   祁骁淡淡一笑,对那侍从道:“大理寺这几日没准还会传你们,都警醒着些,就是被传去了也没事,问你们什么照实说就好。”   两人点头答应着,祁骁命人将一盒包小金锭赏了二人:“虽说提前知会了,但今天的事也险的很,难为你们了,拿去分了吧。”   二人没想到能赏这么多,千恩万谢的去了。   祁骁屋里的人都打发了,笑吟吟的看着百刃道:“世子殿下,说说吧,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慢慢道:“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虽说那人有前科,但这次不偏不倚的正好撞上了殿下的马车……若说只是巧合,恐怕难以服众。”   “马车虽然是殿下的,但车里坐的是我,我今日出宫前曾去向皇帝请过安,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有心,稍稍打听就能知道,就是出宫的时辰,路线,想要知道也不是什么难处。”   “二皇子因为我被罚了二十大板,还失了帝心,心中有恨,欲将我除之而后快也不奇怪,但是……”百刃摇了摇头,“二皇子他……不至于这么蠢吧?乾清宫偏殿中的事刚过去,这会儿我若有事,别说不是他府上的人做的,就是别人做的,恐怕众人也会疑到他头上,难道……是为了故意装作冤枉?事后说那车夫是受别人指使?但这还是不好洗清啊……”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太子既能半路拦下我,那看来是早就得了消息了,太子可否能同百刃明言,到底是谁这么急着要百刃的性命?”   祁骁顿了下摇摇头:“不骗你,我不知道。”   百刃眉头微蹙,祁骁慢慢道:“不瞒你,我手下也有些暗桩,但这个消息到探子手里的时候,已经经过了好几道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二皇子的一个车马夫要在你出宫回府的路上守你,但到底是谁指使的并不确定,从宫中出来去你府上,不出意外肯定是要走这条路的,在猫儿胡同之前刚出内城,多是官道,且多有巡城守卫,定然没事,我就命顺子去猫儿胡同停一停,等我将你换出来,之后你就知道了,果然出事了。”   百刃越想越后怕,自己那会儿在干吗呢?竟在马车里睡着了!   百刃背后发凉,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今日多亏太子相救……”   祁骁忙将人扶起,失笑道:“不必谢我,有人要杀你的事我早就知道,却因为怕打草惊蛇一直没知会你,真的让你走了半路,你不怪我就好。”   百刃摇摇头:“太子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亲自来接我,这就够了……”   祁骁心里突然抹过一丝愧悔,垂眸将人揽进了怀里,慢慢道:“百刃……以后我再也不会置你于危地,这次是我贪心了……我想要让你出一次事,哪怕是空马车,皇帝已经对祁骅起了放弃的心思,这个关头上,不管是不是祁骅指使的,皇帝都会对他彻底失望,这些年祁骅在那个位置上,没少让我堵心,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舍得放弃……百刃,你能懂我的,对么?”   百刃有些疑惑,今天自己并没有吃亏,祁骁何必这样呢……   但能让性情凉薄的祁骁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百刃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暖意,低声道:“我懂得,其实太子可以提前跟我说的……冯皇后还存着让二皇子同岭南结亲的心思,我的心意跟太子一样,若是有能打压二皇子的法子需要我出力,百刃万死不辞。”   百刃顿了下又道:“再说……我就是真要怪,也一定是怪那幕后指使别人杀我的人,又怎么会怪太子呢?”   祁骁闻言闭了闭眼,心中愧悔越发浓烈,心底有一处几乎有些发疼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就是辜负过谁,他也从未如此过,但这次,祁骁是真真切切的心中有愧,他几乎是后悔了。   祁骁心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暗暗发誓,将百刃当饵,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第二十三章      即使是心中有愧,祁骁还是不肯让百刃离开。   “你刚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现在回府你让我怎么放心?”祁骁安抚的将百刃拉到身边来慢慢道,“我不是在吓你,闹市纵马撞车的事他们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你府上的人,你就那么放心么?”   百刃本一心想走的,听了这话却也犹豫了,祁骁继续道:“你府上的人……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是皇帝派来监视你的,皇帝是没有那么蠢会对你下手,但焉知那些人里面没有祁骅的人呢?皇帝对祁骅向来不设防,想让他混进些人进去,并不难啊。”   百刃摇摇头:“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府中外人虽多,但我书房、寝室,还有厨房中伺候的都是我从南边带来的,这些人都可信。”   “你自己也明白,只是这些人是你的亲信,万一百密一疏,让那些心存歹意的人钻了空子呢?”祁骁温言劝道,“之前在宫中我一直拦着不让你回府也是担心这个,我这里虽没你府上好,但至少能保你万全,等大理寺结了案,查出这次的幕后指使,我一定马上放你回去,好不好?”   口舌之争上,百刃向来是敌不过祁骁的,只得点了点头:“太子可答应我了,大理寺出了结果,马上放我回府。”   祁骁心中一笑,自然,那会儿岑朝歌已经走了,自己一定不会再拦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祁骁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下起身道,“我去找人往宫里递个话……估计他们早已经知道了,你歇会儿,中午我让他们做些你爱吃的东西。”   百刃嗯了一声,祁骁转身出了暖阁。   昭阳殿中,冯皇后带着几个心腹宫女一路进了寝殿,昭阳殿的宫人见冯皇后面色不好都敛声屏气,整个大殿中一丝风声都不闻,冯皇后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都退下!”   跪了一地的宫人如蒙大赦,躬身下去了。   犹自趴在床上养伤的祁骅愣了,干笑了一下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又要来教导儿子么?   “别同本宫嬉皮笑脸的!”冯皇后竭力压下心中怒火,但话一出口还是带了十二分的怒气,“我之前是如何跟你说的?!这个当口上不许再出事!不许再出事!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好啊,二皇子真是翅膀硬了,连本宫的话也不放在心里了,之前答应的好,背后又是一套!”   祁骅几乎被冯皇后骂懵了,半晌才道:“母后这是说什么呢?我干嘛了?”   “你还敢犟嘴!”冯皇后母仪天下近二十年,她虽出身不高,但在宫中养尊处优了这些年,也很有些后宫之主的风度了,轻易在人前不会失态,今天却怎么也忍不住了,若不是祁骅身上有伤,她几乎想动手了,冯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抄过身后宫女拿着的折子,一扬手直接扔到了祁骅脸上,“你自己看!”   祁骅眉头紧皱,打开那折子看了看,越来脸色越差,最后苍白着脸失声道:“母后救我!我……这真不是我干的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冯皇后几乎想掐死祁骅,厉声呵斥道,“跟我还想瞒着么?!早早的全说了,我也好快些找你舅舅想对策!”   祁骅大呼冤枉,嘶声道:“我疯了不成?就是想要那小子的命,我也不会用自己府上的人啊!我是傻的么?”   冯皇后其实刚听到消息后也疑惑过,祁骅虽冲动,但也不至于蠢笨至此,但现在人证物证都在,矛头直指祁骅,冯皇后就是想替他开脱也没有办法,祁骅见冯皇后不说话又是一阵诅咒发誓,咬牙道:“就百刃那性子,来皇城这一个月不知道已经得罪多少人了,焉知不是别人想杀他?难不成就因为我同他打过一次,以后百刃缺了胳膊少了腿都要算到我头上了?!日后他活到九十九归了西,别人也得怪我?还有,还有……这次他闹了这么大的事,焉知不是舅舅和外祖父他们一生气……”   “闭嘴!”冯皇后压低声音狠声呵斥,“这次的事你已然是洗不清了,还想将你舅舅他们拖下水么?!消息就是你舅舅传进来的,不然我还是瞎子聋子呢!你……你竟怀疑你舅舅他们,就真是他们动手,又怎么会用你府上的奴才!”   祁骅捶床大哭:“母后!舅舅不会用我府上的奴才,我就会用么?我比舅舅少一个脑袋不成?!”   冯皇后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你别着急……我方才也是气狠了,故意拿话激你,既不是你做的……那就不能遮掩了,我会让你舅舅去走动,要求大理寺彻查,查得出来最好,查不出来……也一定要把这事扣到别人头上去!骅儿啊……这个当口上,你不能再出事了……”   祁骅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皇帝因为之前的事已经对他失望了,自己若再卷到这种事里,失了人心,那以后……不管是祁骁还是哪个别的皇子继位,都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祁骅一直以来都觉得储君之位早晚得是自己的,是以活的恣意,没少得罪过人,现在一朝失意终于清醒了许多,一时后怕了起来。   祁骅到底年纪还小,害怕的拉着冯皇后的手一顿大哭,冯皇后长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一面轻抚祁骅的后背一面慢慢道:“这是别人看准了我们现在地位不稳,想要落井下石呢,别担心……幸好那车夫还没死,他若不招,那就让大理寺卿一遍遍的审,大理寺的刑具不是摆着看看的……过几次堂,他那嘴就是铁铸的也能给他撬开了”   冯皇后虽是这么安慰祁骅,自己心里却明白的很,就是查出来是别人指使的,这浑水他们也是蹚定了,连着前面的事,哪里还洗的干净呢?   想起那马车夫来冯皇后越发头疼,祁骅立府后因怕他在外面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教坏了,也为了防备别人安插耳目进来,建府时派去的人都是冯皇后亲自选的,不是伺候了冯皇后多年的宫人就是冯皇后娘家挑上来的,那马车夫连着他老子娘都是冯府庄子上的管事,又不是采买的外人,自己府里的家生子,竟也让别人收买了去……   冯皇后又安慰了祁骅两句就去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给她娘家送过信儿去,还有就是……去确定一下皇帝的态度。   太和殿中,皇帝看着大理寺卿送来的折子怒极反笑:“好啊,朗朗乾坤,皇城脚下,闹市之中!竟有人胆敢谋害岭南王世子!百刃刚在宫中受了伤!朕费了多大的功夫!费了多少的心思才将这事压下去了,现在倒是好了,哈哈……直接想要百刃的命了!幸亏没事……万一有了个闪失,朕拿什么同岭南王交代?!”   殿中几位大臣连忙跪下劝皇帝息怒,皇帝呷了一口茶压了压火,沉声道:“甄博南,将那犯人的话,还有那几个随从的话……一五一十的跟朕再说一遍。”   大理寺卿甄博南理了理思绪,将前事说了一遍:“随从几人的话,人证物证都在,可以相信,那犯人……那犯人被带来时一身的酒气,臣命人给他泼了冷水,还用了针刑,但……奈何饮酒过多,一直没能完全清醒,勉强着问了,他只说是管事的人说的,让他往书院胡同送这一车石砚,之后……任凭再怎么拷打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还有一事要像皇上奏明,臣查了此人的案底才知道,马车夫李元宝,在去年也曾纵车撞过人,据说当时是被街上的顽童惊了马,李元宝控制不住……撞死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因为事出有因,并没有重判。”甄博南忖度着皇帝的心思,顿了下又道:“在那之后,这李元宝就没再接送过主子了,只是偶尔府中短人时让他送送货而已,从此番看,这李元宝许本身就是个鲁莽人,这次的事纯属意外也未可知,而且……虽说他是二皇子府上的奴才,但要以此来给二皇子定罪,于情理上未免太说不通,谁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自己的人去做这种事呢?”   皇帝心中冷笑,说不通?这事儿明摆着不是祁骅做的,但让自己怎么说?众矛头直指祁骅,自己能说不是?   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其实是百刃。   上次偏殿中的事皇帝记忆犹新,百刃也是个一点亏都不吃的主,那次的事与其说是祁骅伤了他,倒不如说是他引诱祁骅跳了坑,那次是祁骅言语不慎不假,但百刃也不是什么善茬。   自己责打了祁骅,但谁知百刃有没有彻底的消气呢?会不会他一直谋划着,就等着出宫当日再来这么一出呢?   而且,听那随从的话,是百刃说,早就听闻书院胡同中有几家不错的字画店,想去看看……怎么就那么正好呢?正好是那会儿想去看,正好是那会儿他不在车上,又正好是那会儿祁骅的奴才驾车撞了过来……   但这么周密的计划,似乎又不像是百刃能做得出来的,他就是想得出来,但刚来皇城这么几天,他的手就能伸到祁骅府上去么?   但除了他,又能是谁呢?祁骁么?皇帝摇了摇头,也不对……这不是祁骁的手法。   这一日,宫中兵荒马乱,太子府中却安逸的很,祁骁在外面忙了一日,晚间的时候才回了寝殿,祁骁看着灯下独坐的百刃一笑:“若真的想看书那就多点几盏灯,这样太费眼睛了。”   百刃放下手中的杂记,抬头看向祁骁:“太子,我想了一日,今早的事……其实是太子一手谋划的吧?”   百刃轻轻的一句话激起了祁骁心湖滔天巨浪,祁骁的笑一时僵在了脸上,刚要说什么时百刃又淡淡道:“但我有一点想不通,太子想趁着这次的大好机会彻底压倒二皇子一派,永不许他们翻身,那就不该半路拦下我的……只要我死了,皇帝为了安抚我父王,一定会以重责二皇子来给岭南一个交代,这样不是更好么?”   百刃眉头微蹙:“这样不痛不痒,不像是太子的手法啊……”   祁骁闭了闭眼,他就知道,瞒得住别人,怕是瞒不住百刃。   事已至此,祁骁不想再遮掩什么了 :“是啊,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想让那马车直接将你撞死的。”   祁骁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百刃的双眼,一字一顿:“最后关头将你拦下了……百刃,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百刃几乎有点后悔了,自己猜到了,心里明白了,以后多加提防就是了,何必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呢?   百刃偏过头去低声道:“太子如何考虑的……我不知道……”   祁骁冷笑一声:“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出来?”   百刃转头看向祁骁静静道:“太子,若不是身在其中,看着这情形,我大概会怀疑……险些让对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是我呢。”   百刃面上装的好心里却不受控的砰砰直跳,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本能的想要遮掩,起身漠然道:“太子当我没问过吧……”   百刃拿起桌上的几本书就要往外走,经过祁骁身边时祁骁一把将人拉住了,祁骁紧紧的攥着百刃的手将人拽到身前,低头死死的盯着百刃的双眼,声音发冷:“你回答我,我就将前事全都告诉你,百刃……你说,半路上将你拦下,让大好计划功败垂成,我是为了什么?”   百刃竭力让自己表情自然些:“许是百刃还有别的用处,许是……太子动了善心,不忍南疆再燃战火……恕臣愚笨,太子的心意,不是臣能猜到的。”   祁骁微微低头,忽而低声道:“百刃……你在发抖。”   百刃深吸了一口气,他就是怕祁骁看出自己的异样来才急着想要走的,没等百刃解释祁骁先道:“你也知道……这些话站不住脚是不是?”   “我不是什么好人,会不会开战,会死多少人,与我何干?我一点也不在乎……百刃,你不敢说,好,我来说……”祁骁放开百刃的手,轻轻的在他被攥红的手腕上揉了揉,他眼中皆是戾气,动作却温柔无比,“就在祁骅同你动手的那日宴饮上,我看着那些老臣,再想着皇帝心焦的样子,心里就有了计划,要抓住这次机会,让祁骅再也爬不起来……”   “祁骅那个车夫的线是去年就埋下的,只等着用他除掉哪个我看着碍眼的人,再嫁祸到祁骅头上去,我之前从没想过,会用他来对付你……”   “但这些事都太合适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缺,只要走了这步棋就可以不着痕迹的剪除冯皇后一党,还可以绝对的置身事外,这简直是老天看我辛苦半世不忍心,特地送给我的机会!”祁骁看着百刃,咬牙隐忍道,“当时……我确实是动了杀心的,但回到寝殿中,看着你在我床上睡得那样好,我突然就不忍心了。”   “我又想,那就退一步,让顺子送你回去,他是我的奶哥哥,同我一起长大,从师一人,身手比我好,有他送你,可保你性命无虞,这样……你受些轻伤,虽不及要了性命闹出来的事大,但连着前面的乾清宫偏殿中的事,也能让祁骅喝一壶了。”   “我想的很好,但……”祁骁苦笑一声,“定好计划后发现,我根本就睡不著了。”   那一晚上,祁骁看着百刃的睡颜看了好几个时辰,最后祁骁认输了,他根本就没法将百刃的性命押到别人身上,别说是顺子,就是从校场请位多年的武师父来,祁骁也不会放心。   祁骁自嘲一笑:“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百刃,白天的时候……”   祁骁顿了下,竭力压下胸中戾气,压抑着哑声道:“白天的时候……我说再也不会置你于危地,我当时……不是骗你的,,我之前是对你说过不少假话,但至少这句话……我是真心的。”   祁骁泄气一笑:“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只怕以后我再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   对百刃,祁骁原本是志在必得,今日祁骁却不那么确定了,不是他没手段,而是他突然心软了,祁骁甚至想干脆将人放了罢了,反正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反正到现在两人也没真的如何,反正……也没什么真情实意。   “太子……其实不用跟我说这么多的……”半晌没开口的百刃突然说了话,声音发哑,“百刃并不是那无知顽童,在岭南的时候……被人利用,让人陷害,对我来说早是家常便饭了,就是我自己,也害过人,所以很多事……我都是明白的。”   “今天问太子这个……是因为突然想明白了,忍不住就问了。”百刃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些,“我并不是在兴师问罪,还是那句话……太子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亲自来接我,这就够了……”   百刃轻飘飘的一句话,狠狠的砸进了祁骁心里。   祁骁闭了闭眼,上前一步将人搂在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了百刃这句话,祁骁就是再有十二分的良知,也没法再放手了,更何况太子殿下本身也没有几分良心,祁骁甚至有些无赖的想,这其实不怪自己,他动过想要放手的心的,是百刃不想走,是百刃不让他放手的。   “百刃,我之前骗你太多,而且……呵呵,我也不敢确定以后是不是还会骗你,所以保证的话,我不会给你。”祁骁放开百刃,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眼,慢慢道,“你只看以后吧……”   想起方才祁骁说过的话,百刃心里蓦然涌起一阵酸涩,他和祁骁从一开始就没法相互信任,祁骁骗过他,他自己也利用过祁骁,不管两人对彼此说什么,大概都没法让对方完全放心,但刚才祁骁说再也不会置自己于危地,百刃是信了的。   至于别的什么誓言,百刃心中苦笑,那些好听的话,岑朝歌倒是没少同自己说,结果怎么样了呢?自己这几日几经风浪,可笑的是,陪在自己身边的,竟都是祁骁。   不管是在同祁骅起争执后祁骁的那顿斥责,还是这次祁骁将他半路拦下,百刃都能感受到祁骁的庇护,这是他从来没感受过的,但只是尝过那么几次,百刃就有些留恋了。   虽然说起来有些可笑可怜,但在百刃有记忆的十几年里,唯一的几次安心,确确实实都是祁骁给他的。   百刃眼眶微微发红,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同祁骁说的,但却不知,祁骁只是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就猜到了个大概,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百刃竟是连自己给的这点暖意都会留恋。   祁骁忽而有些明白为何平日里百刃对谁都是那副疏离的样子了,百刃同自己一样,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事事靠自己,提防身边所有的人,祁骁天生阴狠,为求自保总是先下手为强,宁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所以渐渐的成了如今这霸道毒戾的性子,而百刃生性纯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为了躲避那些心存歹意的人索性对谁都疏远,慢慢的成了传闻中的冷僻之人。   祁骁想起那日自己呵斥百刃不该贪一时痛快同祁骅争执,再有这样的事要以自保为上,等自己来解决的时候,百刃也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对待别人的庇护,百刃像一个襁褓中的幼儿一般懵然无知。   百刃最怕应付这样的场面,比别人的逼他害他还让他不安,他有点慌乱的看了祁骁一眼强自镇定道:“既……既然说明白了,那就这样吧,天也不早了,我……”   祁骁忍无可忍,低头亲在了百刃的唇上。   百刃的嘴唇温润,还带着几分稚童的柔软,祁骁心中越发怜惜,低声呢喃道:“张嘴……”   百刃瞬间睁大了双眼,这是他以前和岑朝歌从未体验过的,可怜的百刃脑中一片空白,祁骁以为他不肯,失了几分耐心,左手揽在百刃腰上搂住了不许他乱动,右手扣在百刃的下巴上,手下一用力,百刃吃疼,下意识的张开嘴,祁骁轻笑一声,低头给百刃上了长长的一课。   百刃一开始还十分的抗拒,后来却也慢慢的温驯了,祁骁手下越发温柔,轻轻的抚摸着百刃的后背,像是安抚小兽一般,祁骁的细心不是徒劳的,只是一会儿,百刃本来僵硬的身子就放松了许多,百刃下意识的攥住了祁骁的衣裳,奇迹一般,只是这么个小小的动作,就将祁骁方才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百刃脑中混混沌沌,脸上烧的滚烫,不知过了多久祁骁才放开了他,百刃的腿都有些发软,祁骁又轻柔的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喜欢我这样疼你么?”   百刃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下意识的就要推开祁骁,祁骁哪里能让他躲开,笑了下道:“你刚才没躲,看来是喜欢的。”   百刃气结,正要义正辞严的驳斥一番时祁骁“嘘”了一声笑道:“好了我逗你呢,百刃……今天的事就此揭过吧,总之是我不好,我跟你赔个不是,以后我们都不再提了,好不好?”   两人方才刚亲昵过,此时祁骁这样温温柔柔的跟他赔罪,百刃自然是没法拒绝的,只得点了点头当做回复,祁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又将人揽进怀里温存了半日。      ☆、第二十五章      夜里祁骁自然还是要将人留在身边的,在自己府上比在宫中要自在的多,祁骁怕百刃脸皮薄也不让人守夜了,将暖阁外面守着的丫头都打发了,只在廊下留了几个值夜的侍卫。   祁骁换上寝衣,想起百刃方才羞赧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也不让丫头守夜?夜里口渴了,想起夜的时候怎么办?”   百刃涨红了脸:“那怎么一样?在自己府上的时候我屋里可没别人……”   祁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头道:“世子殿下果然律己甚严,很好……以后还望世子殿下经常在此小住,也给孤做个正人君子的样子,好让孤能时常以此自省……”   百刃忿忿的看向祁骁,两人方才刚……刚那样过,祁骁却故意说这些话来气自己。   祁骁笑笑也坐了下来,拉着百刃的手道:“逗你呢,行了,没有丫头,夜里就让孤伺候世子殿下吧,不管是端茶送水还是……”   祁骁撑不住低声笑了:“还是伺候世子起夜……我都亲力亲为,如何?”   百刃脸更红了,抽出手来转过身背对这祁骁躺下了,祁骁拍拍百刃的后背笑道:“先别睡,憋着气睡着了伤身子,起来说会儿话……”   “说什么?”百刃冷声冷气,“我说不过太子殿下,躲开还不行么?”   祁骁一笑:“好好,我不瞎说了,只说你爱听的,可好?”   在外面那么尊贵,对别人那么冷淡的太子殿下,在无人处却对自己这样温和,半分脾气也无,说没些感动是假的,百刃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好,那太子给我说几个笑话吧。”   祁骁让百刃气笑了,道:“好啊,若是说的不能尽兴,我再给世子殿下唱一个?”   百刃忍不住也笑了,祁骁拉着百刃转过身来,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轻笑道:“孤给世子唱段十八摸,世子想听么?”   方才亲昵的余韵还在身体中游荡,百刃经不住祁骁这样逗弄,连忙偏开头道:“不……不用,不闹了,说正经的,那个马车夫没问题么?说到底他以前并不是太子的人,万一熬不住酷刑,招了怎么办?”   祁骁一笑:“什么叫‘以前不是我的人’,就是现在也不是,我不怕他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我指使的他。”   百刃瞪大了眼,他一直以为是祁骁收买了那车夫,现在却不明白了,没收买,那车夫又怎么会听命于祁骁。   祁骁拉过一个元宝枕来倚着,慢慢道:“去年那人在闹事上撞死了个孩子,当时我本想将这事闹大,逼着皇帝治祁骅一个御下不严之罪,但那次的事祁骅遮掩的倒是及时,且这种事也闹不大,我就没再理会,只想着留待他用,祁骅府上有我的人,那人是真的‘我的人’,定好计划后,我让那人将那车夫灌了一顿,又下了些令他神智不清的药,之后就打发他去送货了。”   祁骁看着百刃一脸认真的样子笑了下:“你还记得之前那几个随从是怎么跟你当时的情形么?”   百刃点点头:“他们说……那辆车直直冲着他们就来了,因躲避的及时,所以没有出事……”   “这是我早想好的说辞,并不是真的。”祁骁笑着在百刃脸上刮了下,慢慢道,“其实……当时是顺子驾车去撞的他的车。”   “那车夫喝的大醉,又让药迷住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赶路,到猫儿胡同的时候,是顺子突然驾车横到了他车前,然后跳车躲开了,在那车夫被撞的晕头转向的时候顺子将之前的车辕印抹了,造了假的车印子,又将我那被撞坏的马车搬到了合适的位置,让人看起来是那车夫突然转道来撞的我的车。”祁骁淡淡一笑,“那个时候猫儿胡同是没有人的,他们可以任意摆弄,等都安排好了后顺子才将那车夫扇醒了,之前的事,只有我的人知道。”   “时间仓促,这些证据他们其实做的很粗糙,若是大理寺的人有心查也就查出来了,但那个情形下,人人都以为是有人指使了那车夫,任谁也没想到其实是我们先发制人,表面一看并没查出什么纰漏,或许之后有人会怀疑,但……呵呵,等他们再去的时候天早大亮了,那条路早就让多少人多少马车轧过了,两辆车也早就拖走了,证据盖的干干净净。”   百刃他再也没想过,看似简单的计划背后竟有这么的安排,百刃蹙眉想了想道:“那马车夫被下了药,大理寺的人查不出来么?”   “他身上带着酒,诊脉也诊不出来的。”祁骁挑眉一笑,“你问到点子上了,那药还有最后一步的作用,你亲我一下,我就全告诉你。”   百刃脸上发红,偏过头去道:“算了,我……我并没那么好奇。”   “世子殿下害羞了,那罢了,孤亲世子一下好了……”不等百刃躲开祁骁低头在他唇上抿了下,轻声笑道,“那迷药中多了几味药材,服下后会使血脉不畅,经络滞塞,若是还在酒醉,借着烈酒的劲儿撑着还无妨,只要酒劲儿一过……呵呵,那人就会因血脉不周栓塞而死。”   百刃不由的睁大了双眼,他从小在王府长大,自认也见识过些毒药迷药了,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配着烈酒一起下的毒药,祁骁见百刃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笑笑:“这有什么,还有专门配着香料下的毒,还有借着炭火下的毒,我以后慢慢的教你。”   百刃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哑然道:“殿下……今晚,是有谁要去看那车夫么?”   祁骁满意一笑:“孺子可教,现在众矛头直指祁骅,唯一可以将他洗清的就是这马车夫了,奈何白日间他醉的不省人事,无法审问,晚上的时候……你说谁会最着急,忙不迭的要逼着大理寺卿连夜审问?”   百刃抿了下嘴唇:“冯皇后还有二皇子他们……”   祁骁淡淡一笑:“若当时就将那马车夫撞死了也无妨,但留着他的性命,就可以再嫁祸别人,百刃……知道我之前为何会教训你不可因一时恼怒就冲动行事了吧?我们活得不易,不能总靠着运气,万事要谋定而后动。”   百刃这次是彻底服气了,垂眸道:“之前……是我太天真了。”   祁骁轻声一笑:“你原也做的不错,只是少给自己留了几分退路,没事……以后有我看着你,不会再让你犯傻。”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他之前只觉得祁骁是太子,所以才能掌控自己,所以才什么人都能调动,什么事都能筹谋,现在百刃也渐渐明白了,没有什么人是能仅靠着地位在这朝堂上站住脚的。   祁骁现在的处事周全,一半是天生,一半怕也是在这条荆棘路上磨砺出来的。   祁骁看着百刃眼中的钦佩宠溺一笑:“好了,先睡觉吧,皇帝今天已派了人来看你,是我说你受了惊吓不宜见人才拦下了,明日皇帝大概又要宣你进宫了,还得费好一番心神呢。”   百刃点点头,扯过锦被盖好,祁骁抬手将床帐放下了,躺下来一把揽过百刃,动作自然的很,百刃蓦然睁开看看着祁骁,祁骁闭着眼笑了下:“行了,快睡……”   百刃犹豫了下没再挣扎,倚着祁骁的臂弯闭上了眼,不多时就睡着了。   同一时刻的后宫中,冯皇后听着宫人传来的消息失手打了手中的茶钟,失声道:“你说什么?那……那车夫死了?”   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是……已经死了。”   冯皇后大惊,连声道:“如何死的?上吊……还是撞墙?还是大理寺卿用刑太重,他受不住……”   宫人摇头苦道:“不是,都不是……那李元宝死后身上血络鼓胀发黑,一看……那就是让人下了药了,娘娘,舅爷知道消息后赶着派人来问奴才,问娘娘之前可曾派人去过大理寺,奴才……奴才……”   冯皇后闭了闭眼心中哀叹,两个时辰前,她就是遣的这个宫人去了大理寺,责令大理寺卿连夜问审,她还让宫人暗示了大理寺卿,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那车夫咬出一个人来,一定要将此事定案成别人意图借刀杀人,二皇子对此完全不知才行。   冯皇后的哥哥冯国忠倒是白日间就早早的送话进来了,让冯皇后按兵不动,千万不要将手伸到大理寺那边去,免得让皇上生疑,冯国忠好生劝导了冯皇后一番,说皇帝并没有疑心祁骅,让冯皇后放心,但冯皇后哪里听得下去?她忍了半日,心焦的受不得,生怕夜长梦多,大理寺那边让祁骁先一步插了手进去,上下一同串供来咬祁骅,最后实在按捺不住,才派了这个奴才前去递话,冯皇后只怕别人赶在她之前跟那车夫说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釜底抽薪,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奴才不敢瞒着舅爷,就将之前的事说了,舅爷当即就给了奴才一脚,大骂为何不听他的,这个当口上不要再去给人送把柄,娘娘……”这宫人一肚子委屈,哭道,“奴才也跟舅爷说了,奴才只见了大理寺卿一面,根本没去见那人,如何能将下毒之事栽到奴才头上呢?舅爷听了更生气了,赏了奴才好几个嘴巴,骂奴才说这都是一样的,奴才不敢再说别的,忙问舅爷如何补救,不多时太爷也来了,太爷倒没那么急眉赤眼的,只让奴才跟娘娘说,现在什么都不要做,若皇上问起什么来,娘娘全部照实说就好,万不可有所欺瞒。”   宫人抬头看了冯皇后一眼,咽了下口水道:“太爷最后还说……让奴才跟娘娘说三遍,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   这三句话,如同三个巴掌一般抽到了冯皇后脸上,冯皇后一把将案上的一套描金茶具扫到了地上,俯案大哭。      ☆、第二十六章      翌日,冯府老太爷亲自往宫中递了请安折子,奏请面圣。   为了给儿子让路,冯老太爷冯逸山早早的就告老了,身为外戚冯逸山是很清醒的,只要自己女儿不犯大错,只要自己孙子将来能顺顺利利的登基,那自己一家的荣耀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是以冯逸山从来都不会多手多脚去管朝中之事,就是自己儿子,冯逸山也只让他规规矩矩的当差办事,万不可贪权揽事,是以冯府向来低调,就是哪家有什么事,冯逸山也一直称病不理会,这宫中,冯逸山也很久没来过了。   “国丈大人好。”乾清宫首领太监福海禄上前给冯逸山请安,一笑道,“皇上早上看了大人的折子,很是意外呢,大人可有日子没进过宫了吧。”   冯逸山苦笑一声:“家人糊涂,没给二皇子挑中个好奴才,竟闹出这么些事儿来,都是我治家不严之过,我在家中实在坐不安稳,就想着来向皇上请罪,多少不是,都是我的。”   福海禄连忙摆手道:“哎呦呦大人可别这么说,您不知道,皇上看了您的折子很是感慨呢,说难为大人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操心这些,忙让奴才将今早的事推了,留出空儿来见大人,这不……议事的大人们就要出来了,大人一会儿就可以面圣了。”   冯逸山点点头,皇帝还肯见自己就好。   皇帝当年能顺利继位,其中冯家没少出力,且这些年冯府也算是知趣,甚少给皇帝惹麻烦,是以皇帝对自己这老丈人还是很有几分情谊的,皇帝虽起了扶持其他皇子的心,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且祁骁还在太子宝座上稳稳当当的坐着,在没将祁骁这个外患攘除之前,皇帝是不会先一步处理内忧的。   这几天皇帝也想明白了,皇子们渐渐的都大了,与其一心培养不争气的祁骅,压的其他庶出皇子不敢出头,倒不如都看重一些,让他们自己去夺祁骁的太子之位,以后鹿死谁手就看各人的本事了,到底是哪个皇子将祁骁拉下马皇帝并不在意,只要是有手段有智谋,就是庶出的皇子也无妨。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在合适的继位人出现前,皇帝还不想同冯府撕破脸,虽然……最近这一出出的事让皇帝很想狠狠的发作皇后一顿就是了。   但不管对冯皇后如何不满意,皇帝也没将气撒在冯逸山身上,冯逸山这些年安分守己,皇帝一直很满意,是以乾清宫中,君臣二人面上还是很和睦的。   冯逸山这次进宫最大的目的是要亲自确认一下皇帝的态度,在那车夫死之前冯逸山能肯定皇帝没怀疑到祁骅头上去,但现在好死不死的,在冯皇后的人去了大理寺一趟后,那车夫就毒发身亡了!别说是皇帝了,就是冯逸山都忍不住怀疑之前的事也许真是祁骅一时冲动办下了糊涂事。   冯逸山混迹朝堂多年,还是有些城府的,先同皇帝闲话家常,慢慢的将话头引到了大理寺,竭力打消皇帝的疑虑,冯逸山本是有备而来,且见皇帝待自己同往日并无两样,想着替冯皇后和祁骅描补几下大概不成为题,谁知刚提到了昨日之事皇帝就端起了茶,淡淡道:“岳父大人多心了,皇后平日管理后宫,哪还有工夫插手前面事,这事儿朕知道不是她做的,也不曾疑虑过,说起来……”   皇帝抿了一口茶一笑:“皇后这些年也是辛苦了,她身子还一直不大好,如今祁骅不长进,总是惹她生气,朕有时想着……该让皇后歇一歇。”   冯逸山心里咯噔一声,竭力稳住心神,慢慢的将茶盏放下了垂首道:“皇上眷顾皇后凤体,臣阖府上下……同沐皇上恩德。”   皇帝点到为止,淡淡笑道:“但可惜宫中其他妃嫔资质差皇后太远,实在帮不上什么,朕也就一直没让她们跟着添乱,且让皇后操劳些吧……”   皇帝打了一棍子给了颗甜枣,冯逸山却依旧心惊胆战,他之前也看出来了皇帝有想要扶持其他皇子的意思,却没想到皇帝竟要连子带母一起提拔,冯逸山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皇帝彻底放弃祁骅,等料理了祁骁后改立庶出皇子为太子,冯逸山甚至已经交代了儿子,将来皇帝就是真的绝情至此也不要妄动,只暗中结果了新太子的母妃就好,日后冯皇后还是唯一的太后,只要冯皇后不倒,那冯府的辉煌就不会衰败。   冯逸山万万没料到,皇帝竟已经动了要另立皇后的心思了。   皇帝最好面子,自然是做不出废后之事的,但若他真的想要给日后的太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出身份,只消让皇后消无声息的病逝,再立一位皇后就是了。   冯逸山起了一身的冷汗,心中默念几句不止于此,强自镇定道:“有皇上这样体恤,娘娘自然会不畏辛劳的。”   皇帝点到即止,又闲话起家常来,午膳时还赏了冯逸山一顿御膳,冯逸山如坐针毡,一顿饭味同嚼蜡,出宫回府后忙将冯国忠叫到了房里,关上房门后父子说了半日的话,分析好利弊后冯逸山叹口气:“明日就是十五了,让你太太入宫一趟吧。”   冯国忠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点头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跟方氏交代清楚了,让她好好劝劝皇后,定然……定然不会让皇后再办出什么糊涂事来。”   冯逸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风水轮流转啊……”   见老父如此叹息冯国忠也不好受,一想起之前的事来他心里就跟吞了个苍蝇似得,人家岭南王世子好好的在偏殿呆着,自己那皇子外甥非要去撩拨人家,想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结果呢?威风没抖成,挠了人家一把,自己挨了二十板子,之后又出了猫儿胡同的事,这事儿不是冯皇后和祁骅干的冯国忠也知道,不怪她们,但之后呢?好好的,非要派个阉人去大理寺溜达一圈,偏生刚溜达回来那车夫就毒发身亡了!   冯国忠到底不如冯逸山沉稳,啐了一口:“真是外人打进来也就罢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冯逸山摇摇头:“娘娘心里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着急什么?那几个皇子哪是那么容易起来的!妹妹就是太容易心浮气躁了。”冯国忠狠狠的灌了一口茶,“就是那王世子!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出了事就说事儿,非要弄那些没用的,凭白给人话柄……”   冯逸山苦笑一声:“你担心这个?为父却更有别的担心之处。”   冯国忠看向冯逸山一脸不解:“父亲还担心什么?”   冯逸山慢慢的转着手中的翡翠扳指半晌道:“皇帝有了别的心思,为父自然心焦,但如今我更担心的是……太子。”   冯国忠挑眉:“太子?这次……并没有太子什么事儿啊,哦,是,之前因为偏殿中的事搅黄了太子和岭南郡主的婚事,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太子就是心里不高兴也不能如何……”   “糊涂!”冯逸山已有些混沌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你不觉得之前这一出出的都太巧了么?!事事跟太子没关系,最后的结果却都是太子得益!照这个情形下去,帝后分心,皇子们各怀心事,你正我斗,最后得益的是谁?!”   冯国忠愣了,哑然道:“父亲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太子安排的?他……他怎么可能……”   冯逸山摇摇头:“我不确定,也没有一点证据,但你将这些事穿起来,再往深处想,就不由能想到太子身上去,若这些都是太子安排的,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成这些事……忠儿啊,以前是为父小看他了。”   冯逸山低声唏嘘:“到底是武帝的种……”   “那皇帝……”   “我今天已经明里暗里已经跟皇帝提了,让皇帝警醒些,也为了给皇帝提个醒。”冯逸山揉了揉昏花的双眼低声道,“若皇帝不能早早的将太子解决了,那就根本不用担心到底立哪位皇子为储这种事了,若前面的事我没猜错的话……太子祁骁从来就没将这些皇子们放到过眼里,也不曾将他们当过对手,就是这太子之位,他大概也没在意过。”   冯国忠失笑:“那……那他想要的是什么?”   冯逸山疲惫的闭上眼,低声叹息:“龙位。”      ☆、第二十七章      车夫李元宝在大理寺毒发身亡,从他身上是寻不着线索了,大理寺卿又派人将李元宝的老子娘,连着他平日里交好的人都寻了来细细问过了,皆无结果,此案干系甚大,大理寺卿处处受限,最后无法,只得将审出来的那点无关痛痒的东西报了上去,想看着皇帝的心意裁夺。   皇帝的心意,自然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了。   之前皇帝并没让大理寺故意隐瞒案情,一是为了给百刃,或是说给岭南一个交代,二是皇帝心知此事不是祁骅做的,想让大理寺替他洗脱,但现在李元宝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只能尽力将此事往下压了。   这种话皇帝自然不能明说,只跟大理寺卿交代了下,这案子干系到了岭南,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不管是朝中还是南疆都经不起风波,大理寺卿闻弦歌而知雅意,隔日就定了案,车夫李元宝为人鲁莽,且早有案底,此番醉后送货,不慎撞了太子祁骁的马车,幸得车上无人,并未惊扰到太子千岁,在大理寺关押一日后李元宝堪堪酒醒,知晓自己冲撞了太子威仪后惊恐不定,竟突发心疾,生生将自己吓死了。   祁骁合上文书淡淡一笑:“看到了么?你平日读的史书,就是这么写出来的,成王败寇,过个几十年,知晓当年前尘往事的人都死绝了后,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百刃心中一动,忽而想起之前董博儒同自己说过的武帝刚驾崩时候的事,也是漏洞百出,倒是不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祁骁的生身父母,且都是故去的人了,百刃不好多问,接过那文书看了一眼道:“大理寺卿避重就轻的本事倒是有的,对车上原本坐的是我的事只字不提,只说是殿下的马车,让人疑心不到之前二皇子同我不睦的事上。”   祁骁冷笑一声没接话,这都是皇帝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不提百刃,就不会让有心人将事情扯到岭南上,不过皇帝还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为了平息物议,皇帝问了祁骅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朝中的差事也给他革了,让他养好了伤后先好好整顿下府里的事,至于冯皇后,皇帝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自出事那日起,皇帝就没踏足过凤华宫,冯皇后偶尔求见,皇帝也都以政事繁忙推掉了。   当然光有惩戒还不行,为了安抚百刃,这次往岭南送的赈灾粮草又多了二十万石。   祁骁扫了百刃一眼,说起来,明日岑朝歌就要随军一起回岭南了呢。   这些天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百刃让自己绊住了脚一直回不了府,但偶尔在无人处百刃还是会怔怔的出神,祁骁心里冷笑,他可不觉得百刃那是在想自己。   当然百刃也有可能是在想南边的亲人,想如今错综复杂的时局,不一定就是在想岑朝歌,但祁骁还是忍不住会来火,有那么的几次祁骁几乎是动了杀机的,让岑朝歌在回岭南的路上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对祁骁来说简直太容易。   但百刃也不是傻的,之前猫儿胡同的事祁骁自以为做的万全了,但百刃还是看出来了,祁骁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惹得百刃不快,不过……这个岑朝歌之前先是让自己堵心,而后又让百刃伤心,祁骁心中淡淡一笑,总要给他些教训才行。   “一早就去宫中了,也没好好是早膳,中午想吃什么?”祁骁走到百刃身边坐下,拉起百刃的手在他手腕上一握,轻声叹息,“百刃,你比刚来皇城那会儿瘦了……”   这些天同祁骁拉拉扯扯的也习惯了,百刃没再躲,只是摇摇头道:“大概是还在长个子的缘故……一直不容易长肉。”   “瞎说……我同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单薄,下午我让江德清去请太医院的章太医过来。”看着百刃不解的眼神祁骁一笑,“章太医脉息很好,尤其擅长滋补之道,让他给你号号脉,写张方子,这就要入冬了,正适合进补,身子强健些,到了冬天也不容易生病。”   百刃闻言心中暖暖的,虽并不想吃那药膳还是没拂了祁骁的好意,点了点头道:“谢太子关怀。”   “呵呵……你倒是客气,天气愈发冷了,你怎么才穿了这些衣裳?”祁骁自然而然的在百刃胳膊上摸了摸,“可冷么?”   百刃犹自懵懂着,摇了摇头道:“太子府里暖和,并不冷。”   祁骁不由得笑了:“我府里每冬银霜炭的份例比皇后宫中都多,下人们可着劲儿的烧,自然是暖和的。”   皇帝一心想将祁骁惯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这些年没少往祁骁身上砸银子,没改了祁骁的性子,倒是让祁骁实实在在的享了快二十年的福,祁骁淡淡一笑:“这银霜炭是有数的,你府里大概没那么多,别让他们省着,不够了来我这里取就好,只是别用那外面买的碳,有味儿又熏眼睛,你受不得的。”   以前在岭南的时候,也只有岭南王妃每每会这样叮嘱百刃,百刃不由得有些留恋,不住的点头,祁骁看着他这样乖巧心里喜欢,轻轻的将人揽在怀里,低声调笑道:“再不行,就住在我这儿吧,冬天里烧上地龙,在这屋里只穿一层单褂都不冷……”   百刃连忙摇头,祁骁轻笑,低头看百刃的衣裳,低声道:“还是穿的少了些……这里面穿的是什么?暖和么……”   祁骁趁着百刃没反应过来,手不着痕迹的摸进了百刃衣裳里面,百刃还以为祁骁是真的在看自己里面是不是穿的少,直到要紧地方被摸了时才回过神来,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殿下!你……”   “好了好了。”祁骁见百刃急了连忙好生安抚,轻笑道,“跟你说话一时忘情了,世子殿下恕我情不自禁吧。”   百刃一脸愤愤:“你根本就是故意……”   “对对我故意的。”祁骁不顾百刃挣扎将人重新揽进怀里,一面安抚一面笑道,“早就跟你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今天这么听话,抱你搂你都没说不,我自然要得寸进尺了,而且……”   祁骁轻声一笑,在百刃耳畔低声道:“手都伸进去了世子殿下也没说什么,我只当你也是喜欢这样呢……”   百刃大怒:“我怎么会喜欢!”   祁骁看着百刃着急的样子心里逗弄的心思更盛,突然手下用力直接将人推到了榻上,祁骁半跪在榻上,趁着百刃没反应过来俯身将人压在了身子底下,轻声笑道:“不喜欢?不喜欢你脸怎么红了呢?百刃……”   祁骁低头在百刃唇上亲了下,低声诱哄:“你听话些,让我受用一次……我保证你以后就会喜欢了,若有一日不碰你了,你大概还难受的要哭呢……”   百刃大窘,又不敢十分推拒,一张俊脸烧的通红,祁骁看着他的样子好笑,他越是着急祁骁越是故意压着他不住轻薄,谁知外间江德清突然进来了,在暖阁外隔着屏风低声道:“太子,皇上宣殿下入宫呢。”   百刃如蒙大赦,磕磕巴巴道:“殿下……快去吧。”   祁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头又在他唇上亲了下,占足了便宜才笑道:“今天老天助你,算了,先饶了你,好好在这呆着,等我回来同你算账。”   祁骁利索的起身,整了整衣衫转过屏风来,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凤眸半垂:“知道是什么事么?”   江德清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听说没宣别人,独独叫了殿下。”   祁骁轻笑一声:“好,让我看看他又想如何,对了,还有一事交代你……”   祁骁往暖阁内看了一眼,慢慢的走了出来,转到廊下低声嘱咐了江德清几句,江德清点点头:“殿下放心,奴才明日一定能安排好。”      ☆、第二十八章      皇帝在承乾宫前殿见祁骁,等祁骁到的时候,发现敦肃长公主的步辇已经在承乾宫宫外了,祁骁心中好笑,大概是敦肃长公主也得着了消息,不放心了。   随着宫人进了前殿里间,暖阁里皇帝正同敦肃长公主笑盈盈的说着什么,见祁骁来了一笑道:“骁儿来的正好,替朕劝劝你姑母,宫里住的好好的,非要回公主府呢。”   敦肃长公主含笑道:“在宫里住的自然是好,只是我还是不放心那几个孩子,驸马太惯他们,这半月我没回去,不知已经淘气成什么样子了呢。”   “姐夫性情温和,待外甥们慈和也是有的,这也很好,别跟朕似得。”皇帝指了指祁骁一笑道,“平日因为待他们兄弟严厉了些,各个长大了就忙不迭的要出宫立府,好像在宫里这些年多拘束了他们似得,真出去了怎么样?骁儿还好,骅儿就太不成样子了,阖府上下闹得一团乱,我已经跟皇后说了,正好骅儿还得在宫中养伤,等伤好了也不必出去了,还是住在他的昭阳殿中,心静。”   敦肃长公主面上不动心中嘲讽一笑,很好,祁骅这些日子丢人丢的也尽够了,若她是皇帝也要快点将人叫回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然谁知道他还能再闹出点什么笑话来。   祁骁心里却没这么乐观,冷笑着等皇帝下面的话,果然皇帝接着道:“还有骁儿……也回来吧,你自是比你弟弟强,我放心你,但是不放心别人,像是这次……幸好只是将你的马车撞了,但下次呢?骁儿,你是太子,国之储君,经不得半分差池,还是回来住,也好让朕安心。”   祁骁心中淡淡的一笑,看来皇帝也猜到是自己做的了。   这次的事关系到大理寺,冯府,岭南,且事后并没有留下一丝把柄,这让皇帝越发忌惮,皇帝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伸到哪里去了,为了监视自己,顺便减除自己的羽翼,将自己困在宫中确是是个不错的计划。   不等祁骁说话敦肃长公主先笑道:“皇上说什么呢,祁骁马上就要弱冠了,哪里还能住在宫中呢?皇上爱护骁儿,但这……实在容易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我是不赞成,宗室那边……怕也不会同意的。”   皇帝一笑:“皇姐误会了,朕不是让祁骁回他的海晏殿,祁骁大了,可以搬去东宫了。”   此言一出敦肃长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慢慢的放下茶盏没接话,当年为了不让祁骁去东宫而是出宫立府,她和祁骁颇废了一番功夫。   只要是在内城,不管是在海晏殿还是去东宫,都有太多的约束,诸多不便说都说不完,正好因为东宫有点‘故事’,所以敦肃长公主一直没让祁骁住进去。   上一位住进东宫的太子,还是文帝的哥哥。   当年那位太子犯了事,在自己的寝殿中自刎了,之后东宫就冷清了下来,就是武帝当太子那会儿文帝也没让武帝搬进去,是以到现在五十多年了,东宫一直空着。   敦肃长公主抿了抿鬓角笑了下道:“东宫久没有人住了,就这么搬进去怕是不好,皇上也说了,骁儿是国之储君,经不得半分差池,万一在那边让什么东西冲撞了怎么好?皇帝别说我妇人之见,就是当年,父皇也不赞成武帝进东宫的,当初皇叔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但父皇是知情的,父皇在位二十几年一直让东宫空着,我想这其中肯定是有父皇的道理,皇上,你说呢?”   皇帝淡淡一笑,敦肃长公主倒是会说话,竟将文帝抬出来了压自己,他点点头道:“却也是……但皇姐也说了,骁儿的年纪不小了,还住海晏殿实在不方便了啊……”   “那就别再搬动了。”敦肃长公主笑着的看了祁骁一眼道,“皇帝就是太疼太子了,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再说……当年给骁儿建府,皇帝花了那样多的银子,库里多年积存的好东西都用在他府上了,如今突然不住了……也是可惜呢。”   皇帝似是被说服了,点了点头,敦肃长公主舒了口气,祁骁心中冷笑,敦肃长公主以为这就是完事儿了?呵呵……怕这才是开始呢。   果然,皇帝慈爱的看了祁骁一眼道:“那听你姑母的,依旧住在外面吧,只是……之前竟出了这样的事,可见你府上的奴才不得用,福海禄……”   福海禄忙上前一步跪下了,皇帝一笑:“将内务府刚给朕挑上来的那几个人带来。”   敦肃长公主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向殿外,不多时福海禄领着两男两女进来了,几人一同行礼,福海禄笑了下道:“这两个宫女是去年进宫的,规矩早就学好了,这两个侍卫是前年入宫的,这几年勤勤恳恳,人老实,也稳重。”   皇帝点头一笑:“内务府专门给朕挑的奴才,想来还可用,骁儿……今天你出宫就将人带回去吧,你既不愿意回来,身边多几个得用的人朕也好放心。”   祁骁心中轻笑,为了塞几个人给自己,皇帝还真是费了心思了,他心里明白,这次的事皇帝起了疑心了,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好发作自己,这几个奴才就是给自己的警告,祁骁知道推脱不得也就不再废话了,行礼谢恩。   敦肃长公主之前没有想到皇帝是在声东击西,自己刚才驳了让祁骁回宫的事,这个当口上却不好再拦着不让皇帝给人了,敦肃长公主扫了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一眼,淡淡笑道:“这两个丫头倒是不错,上前来给本宫看看。”   两个宫女走上来福身给敦肃长公主行礼,那盈盈一躬身端的是迷人,可惜敦肃长公主不是男人,并不吃这一套,敦肃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道:“太子府中并没有女眷,丫头们也都是江德清在管,但有些事,没个当家的主母操持着还是不行的,太子年轻,本宫不放心,今天就多说几句。”   敦肃长公主心里压着火,语气再没了平日的慈和:“皇上让你们伺候太子,自不是让你们去做那些粗活,你们是皇帝赏的,进府就比别人体面,太子也不敢太劳动你们,平日里做些针线上的活计就好,但……”   敦肃长公主笑了下:“也不必太细致了,太子自小习惯了让内侍伺候,不喜欢丫头们整日进出他的寝殿,你们也就不必伺候到这里去了,还有……呵呵,皇上赐的人,想来都是明白事理的,但既然是说到这了,本宫就再多说几句……太子还没大婚,屋里必须要干、干、净、净、才好,你们也将心思摆正了,别闹出什么事来让本宫恶心,提前说下了,皇帝仁慈,本宫却是个狠心的,真有了什么事,本宫也只好做一次恶人,省得让皇帝为难。”   敦肃长公主因为存着将自己小女儿嫁与祁骁的心思,是以分外看不得这些,皇帝若真的是赐几个伺候祁骁的丫头也就罢了,但这两个宫女相貌出众,眉梢眼角都带着媚意,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之前有了百刃的事,可见祁骁已通人事,百刃倒是没什么,再怎样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但女孩子就不一样了,万一怀上了祁骁的种,那后果不堪设想!   祁骁无父无母,对血亲肯定会格外看重,且他到底是年轻,一旦知道自己有了血脉,哪里就舍得放下,虽然以后自己女儿也不一定就嫁给祁骁,但就只是当做祁骁的姑母,敦肃长公主也决不许祁骁做出庶子生在嫡子前头的事儿来。   那两朵花儿原本听了福海禄之前的教导,都存了日后出人头地的心思,不想还没进府,先被敦肃长公主当着祁骁的面这样排场了一顿,脸色都不大好看,只是碍着规矩,敦肃长公主说一句她们就得老老实实的应一句,难堪的很。   敦肃长公主发完火痛快不少,对皇帝笑了下道:“皇上政务繁忙,我也就不多坐了。”   皇帝让了让,敦肃长公主淡淡道:“马上就要出宫了,我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说毕带着众人就走了,皇帝知道敦肃长公主是恼了自己了,也不甚在意,只想着日后安抚就罢了。   该给的人已经给了,皇帝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同祁骁多话了,祁骁跪安,带着众人出宫。   回去时多了两个人,那两侍卫还好说,两个宫女却不好抛头露面,但祁骁又不准她们上自己的马车,无法,江德清又从宫里叫了辆小车单独载那两个宫女。   回府的路上天阴阴的下起雪来,祁骁将江德清叫进了马车里面,江德清忙谢了恩进马车里面伺候,江德清见祁骁恹恹的低声劝道:“殿下不用烦心,不过就是两个黄毛丫头罢了,虽说是皇帝赏的,但好吃好喝的待着,不打骂她们就罢了,不用理会的。”   祁骁摇头:“怎么你们都担心她们……她俩有什么可烦的?到底是女人,若不安分,我只说已经将人收用过了,将她们往后院一关,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倒是更烦心那两个……”   祁骁撩开车帘,定定的看着骑马护在自己马车两侧那两个侍卫,低声厌恶道:“皇帝派他们来名正言顺的当眼线,好多事就会难办的多……罢了,我再想法子。”   雪越下越大,等祁骁回到府上时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府中下人早早的外面等着了,见祁骁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上去打伞的打伞披斗篷的披斗篷,祁骁让众人簇拥着往里面走,转过垂花门祁骁偏过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转头对那两个宫女笑道:“两位姑娘跟我来吧。”   两人刚在宫中领教了敦肃长公主的厉害,安分了许多,虽也看出来祁骁懒得理会她们也不敢说什么,福了福身跟着江德清去了。      ☆、第二十九章      祁骁一路进了寝殿,扫了一眼却不见百刃,屋里的丫鬟见了忙道:“世子去后院看雪了,怕世子冻着,奴婢们取了件殿下的狐裘给世子穿上了,手炉雪伞也都备好了才让世子去的。”   祁骁一顿笑了:“是了,他从小在岭南长大,怕是都没见过雪呢……”   祁骁也不解衣裳了,也不让人跟着,自己打了伞出去寻百刃。   祁骁的府邸建的极好,后院中亭台楼阁无一不有,奇花异草不一而足,当年建府时还从外面引了活水进来,转出正厅三层抱厦后游廊下面就有水,蜿蜿蜒蜒都汇到后院的碧波池中,碧波池上有一湖心亭,祁骁远远的看过去,只见湖心亭里立着两个丫鬟,旁边游廊上有个人半蹲着,怕就是百刃了。   祁骁拢了拢大氅,举着伞一路踏雪过去,快走到湖心亭时两个侍女远远的看见了,忙要行礼,祁骁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侍女知意,躬身退的远远的,祁骁慢慢的上了湖心亭,地上的雪已经积了三寸深,绵绵白雪将祁骁的脚步声收了个彻底,祁骁直走到百刃身后时百刃竟都没有发觉。   百刃一直在亭子外面,身上已落了些雪花,祁骁将伞往百刃身边让了让,心中好笑,一直在这里蹲着,敢是在雪地上写字不成?   祁骁心里好奇,又往前走了一步,不想惊动了百刃,百刃下意识回头,见是祁骁吓了一跳:“太……太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一会儿了,听下人说你过来赏雪,就过来寻你了,这是做什么呢?”祁骁侧身看了一眼,撑不住笑了出来,百刃一直蹲在这里,竟是团了个小小的雪人。   百刃不知是冻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干笑了一下道:“之前……听人说过北边冬日里下起雪来会如何如何,到底没见过……”   百刃穿着祁骁的狐裘并不合适,显得他越发的稚气,这样蹲在这里团雪球可爱的紧,百刃虽年纪不大但甚少有这样孩气的时候,祁骁心里越发喜欢,含笑问道:“可做好了?”   百刃摇摇头:“还缺眼睛……”   百刃起身想寻几块石子,不想蹲的久了,双腿早麻了,一起身撑不住踉跄了下,祁骁连忙将人扶住了,笑了下道:“全让雪盖住了,你上哪里去寻石子?”   祁骁低头看了看百刃冻得通红的手皱了皱眉:“你就这样光着手玩雪?回头长了冻疮怎么处?!”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并不很冷……我一会儿拿热水烫烫就好了。”   祁骁失笑:“冻成这样了你再拿热水烫?你是同自己有仇么?罢了……先回去。”   百刃转头看他那小雪人,眼中还是恋恋的,祁骁哭笑不得,俯下|身将那雪人拿了起来,笑道:“回去吧,给你放在窗子外面的廊子上。”   百刃忍不住笑了,老老实实的跟着祁骁回了寝殿。   祁骁果真将那小雪人放到了寝殿暖阁窗下,又从廊子边上的一尊大珊瑚盆景里随意取了两块当做泥土的翡翠碎石按在那雪人头上,翡翠绿盈盈的印着白雪倒也别有一番风景,祁骁抬头看向窗子里面不住往外看的百刃,一笑:“可还好?”   百刃笑了下点点头,祁骁转进屋里来擦了擦手笑道:“我听闻岭南偶尔也会下雪,你没见过么?”   “小时候依稀是下过一次,记不大请了。”百刃想了想摇摇头,“不过肯定是没有这个大。”   祁骁还是头一次见百刃这样,轻笑道:“这就算大了?等过了这一冬你就知道了,把手给我……”   祁骁从榻前的一个六合描金柜里取了个绘彩小瓶出来,看着百刃纤细通红的十指啧了一声:“难受么?”   百刃顿了下老实的点点头,苦笑一下:“方才并不觉得,但这会儿……觉得整个手都胀的疼,骨头缝里却痒痒的,难受的紧。”   “你这是缓过劲儿来了……”祁骁将那小药打开,倒了些药油在手心里,将百刃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的揉搓,药油有股淡淡的香气,不多时百刃就觉得双手舒服了好多,不由得笑了:“不难受了……”   祁骁一笑:“不难受了也得再揉一会儿,不然容易生冻疮……”   百刃心里一暖,垂首没再说话,祁骁半晌看了看外面笑道:“这样好的天气,该吃些烤的东西才好,江德清……”   一直在外间侍立的江德清连忙应下:“是,那些东西刚入冬的时候就从库里取出来了,都收拾好了,只等着殿下哪天兴致好了用,奴才这就吩咐厨房里去准备别的。”   “只是在自己屋里用膳,就有些辜负这大好的雪天了。”祁骁转头看了百刃一眼笑道,“特别是咱们世子殿下,好不容易见一次雪呢。”   百刃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一听到祁骁的提议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他以前在岭南王府中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看着,生怕让人拿住了把柄做文章,是以万事小心,事事规行矩步,生生磨成了这年少老成的样子,而在祁骁则不必在意这些,两人虽在人前也很能做样子,但彼此都清楚对方私下是什么人,也就不再惺惺作态,倒是自在了很多。   祁骁想了下一笑道:“去听风亭吧,将外三扇琉璃窗全关上,只留着南边的,再多烧几个熏笼就好了。”   江德清点头笑道:“这倒是好,今日刮的是北风,如此既灌不进来风,还可赏雪了,奴才这就去准备。”   祁骁扫了百刃颈间的几道血痕道:“还有……世子伤口还没好利索,让厨子要仔细。”   百刃闻言抿了下嘴唇,但并没有说什么,江德清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了,见状赔笑道:“世子的伤口已经结痂,马上就要好了,就是太医昨日不也说了,可以不必忌口了么?世子殿下茹素多日,今天老奴斗胆给世子求个情,还是不要忌口了吧。”   祁骁看向百刃,见他眼底确实有些馋意一笑道:“罢了,那就开戒一日……”   下人们麻利的很,不多时听风亭里就准备好了,等着祁骁和百刃都到了,几个大丫鬟才将刚切好的薄薄的鹿肉羊肉在酱料中沾了,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架在银霜炭上烤了半日的银丝炙网上,酱料连着肉烤出来的油汁嘶嘶作响,百刃忌口多日,这会儿闻着这浓郁香味心里早就像是有小猫在挠了,祁骁不动声色的看着百刃心里好笑,又命人给百刃拿了个手炉才动了筷子,两人也不让人伺候了,自己烧自己吃,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江德清见祁骁兴致好,还特特的去酒窖里取了一坛多年的梅子酿,丫鬟们见了连忙来温酒给二人满上,梅子酿香馥诱人,配着肉味道更好,祁骁见百刃连喝了两杯失笑道:“这酒尝着香甜味道也不辣,但酒劲儿不比别的小,你少喝些吧,仔细明天头疼。”   百刃许久没这么高兴了,又在兴头上,闻言摇头一笑:“殿下小看百刃了,就是再烈些的酒,我也没那么容易醉的。”   祁骁以前倒是听说过老岭南王尧舜千钟,想来东陵一脉都是海量了,祁骁看着百刃单薄的身板暗暗赞叹,到底是老岭南王的孙子,年纪再小,骨子里都是千杯不醉硬汉。   半个时辰后,祁骁看着趴在桌上醉的的不省人事的百刃闭了闭眼,自己方才真是疯了才会生出那许多感慨来。   百刃已经叫不醒了,在这亭子里睡着是要伤风的,祁骁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大氅,将人围的严严实实的,丫鬟低声试探道:“殿下……不如让婆子们抬步辇来?”   祁骁摇摇头,一把将人抱起,直接往寝殿去了,一路上下人们纷纷垂首避退,却无一人敢私下议论,好似没看见一般,依旧当差不提。   丫鬟们见两人回来了连忙伺候着擦脸洗手,祁骁屋里伺候的都是聪明的,众人只是忙活祁骁,却没一人敢去伺候百刃,给祁骁换好寝衣后众人就退下了。   祁骁整了整袖口,拧了帕子给百刃擦了擦脸,百刃的脸红红的,梦里听话的很,由着祁骁动作,祁骁眼中一沉,轻笑着低声问:“把衣服脱了好不好?你这样睡着了难受。”   百刃点点头,任由祁骁给他换了寝衣,祁骁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换衣裳的空,将百刃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可怜百刃梦中懵然不知,老老实实的由着祁骁摆布,让抬手就抬手,让翻过身去就翻过身去,祁骁怕自己玩出火来,同他亲昵了一会儿也就罢了,怕担心他明日宿醉难受,祁骁又口对口的给他灌了些醒酒汤,祁骁低头在百刃温润的唇上亲了下自嘲一笑:“这样的机会我都放过你了……来日该怎么谢我,嗯?”   百刃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闻言竟王祁骁怀里缩了缩,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第三十章      翌日,凤华宫中,冯府二品诰命方氏一早就进宫给冯皇后递了请安折子。   冯皇后的心腹女官小心的看着冯皇后的脸色,低声道:“娘娘要见夫人么?”   心腹女官还记得上次方氏走后冯皇后独自在寝殿中发了一大顿的火,当日她并未在跟前伺候,不知是不是方氏言语不慎冲撞了冯皇后,所以才会这样问,冯皇后苦笑一声,方氏哪里有那个胆子呢,她其实也不过是个传话的,冯老太爷还有冯国忠的话,冯皇后还是要听的。   冯皇后疲惫的点点头:“宣。”   方氏虽是冯皇后的嫂子,但她比冯皇后还小了五岁,因这些年衣食无忧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冯皇后看着方氏精致得体的妆容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嫉妒,点头一笑道:“嫂子气色很好。”   “托娘娘的洪福。”方氏规规矩矩的给冯皇后行礼,赐座赐茶后坐下关切道,“不知二皇子可还在娘娘宫里?臣妾从娘家寻了一种药膏来,治棍伤棒伤最好不过了。”   冯皇后一笑:“难为你想着了,可惜他今日不在,伤没好,本宫平时也不许他多走动,还在昭阳殿中养着呢。”   方氏点点头,冯皇后又同往常似得问了问家中如何等等,最后抿了一口茶道:“这次来……是父亲和哥哥有什么话么?”   方氏看了看殿中众人,冯皇后摆摆手让宫人都下去,方氏这才不紧不慢道:“娘娘,老爷让我问问娘娘,听说从那日起……皇上就再也没来过娘娘宫里了,是皇上政务繁忙,顾不上来后宫呢,还是……娘娘别恼,皇上去了别处,独独没来娘娘宫里呢?”   冯皇后顿了下,慢慢的将茶盏放下了,嘲讽一笑:“中间去过薛贵妃宫里一次,去过姜贵人宫里一次。”   方氏点了点头,默默的算了下日子低声道:“娘娘……皇上多年来同娘娘伉俪情深,很少这么长时间不来娘娘宫里的啊。”   “不过是因为上次的事,皇上还在恼本宫罢了。”皇后眼中抹过一丝不甘,“这也就罢了,但皇帝这几日偏偏总给薛贵妃脸,他明明知道本宫最看不上那个贱人……”   方氏心中叫苦,连忙劝道:“娘娘慎言……”   薛贵妃,即皇三子祁骐的母妃,薛贵妃母家在朝中也很有势力,且她年轻,这些年一直很受宠。   方氏心中暗暗叹息,这些其实她都知道,所以她公爹才着了急,谁都看出来皇帝有了栽培其他皇子的意思,这时候薛贵妃突然这么得脸……冯府的人都坐不住了。   方氏这些年也摸清了冯皇后的脾气了,尽力柔声劝道:“皇后息怒,凭薛贵妃再如何也是越不过您去的,娘娘可还记得?前年娘娘突发头风,皇帝大半夜将薛贵妃扔在她的寝殿中,顶着寒风来看娘娘呢,皇上和娘娘恩爱多年,娘娘习惯了,自己或是不觉得什么,却不知这事儿传到宫外,惹得多少夫人太太们钦羡呢。”   果然冯皇后听了这话后脸色好了许多,方氏一笑继续道:“这话臣妾只敢同娘娘说,纵薛贵妃位分再高,也不过是个妾室,万万越不过娘娘去的,偶然得宠了,娘娘也不必往心里去,妾室们……不知什么时候谁就忽而得了宠,不知什么时候忽而就失了宠,真的能同皇上恩爱如一的,只有娘娘您一个啊。”   冯皇后心里好过了许多,看着方氏的眼光温和了些许,一笑道:“幸好总有嫂子来开解本宫几句……”   “娘娘能想明白就好,但如今皇上和娘娘这样……”方氏顿了下苦笑道,“别说是我们,就是别人看着也觉得不好呢,如今皇帝数日没来娘娘宫里,倒还好说,若是再过上一段日子还是这样,宗室那边就要来劝了,娘娘,万万不要等到那个时候,到时候上下议论,本是皇上和娘娘夫妻二人的一点小事,倒让那些有心的人当什么了不得的事来议论,小事也成了大事,原本一笑就能忘了,到最后没准竟成了您跟皇帝心里的疙瘩,何苦呢?”   冯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硬声道:“本就不是本宫的错……”   方氏心中长叹了口气,冯老太太走的早,她娘家姊妹们都羡慕她不用侍奉婆母,但谁能知道她的苦处呢?她倒宁愿上面有三层公婆要侍奉,至少这传话劝人的事落不到她头上来。   皇帝是摆明了想给皇后一个教训了,偏生自己这小姑子就是不肯低头,自己家里公公丈夫都急的出汗,人家却还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没错呢。   方氏顿了下轻声赔笑道:“自然不是娘娘的错,上次臣妾不也将老爷的话跟娘娘说了么,这事儿偏偏什么都那么赶巧,也是没法子的事,娘娘总不能说是皇上的错处吧?臣妾也知道娘娘这次是委屈着了,但若现在不低头,等真闹大了就更不好了。”   方氏见皇后还赌着气,心知这么劝是不管用了,她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道:“听老爷说……公爹的意思是,如今那几位都不大安分,皇后若是觉得力不从心,倒不如提拔几个相貌好,人也乖巧的姑娘上来,也拢一拢皇帝的心。”   皇后闻言险些失手砸了茶盏,蹙眉失声道:“你让我用别人来邀宠?!”   “娘娘赎罪。”方氏连忙起身赔罪,“娘娘别多心,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别说各宫娘娘总有挑几个有相貌没家世的姑娘摆在自己宫里,就是外面小门小户里……也总有正房太太在自己屋里放几个颜色丫头的事呢,娘娘既能统领后宫,自然是包容的下的。”   冯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摇摇头:“本宫……本宫和皇帝,还不止于此。”   方氏轻声道:“公爹的意思……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娘娘,公爹和老爷都是男人,他们不明白,臣妾却懂得娘娘的心,自来正室给丈夫纳妾,别人都会夸赞正房太太贤良,但哪个女人心里不明白,不是万不得已,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名声,谁愿意给自己丈夫纳小呢?臣妾也劝了老爷,但老爷说……怕万一哪天皇上突然宠上了哪一个,只要是能进后宫的,谁没点家世呢?与其这样,倒不如娘娘自己给皇上选一个,既得了贤良的美名,让皇上喜欢,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好拿捏,而且……”   方氏扫了皇后一眼,斟酌着慢慢道:“皇帝正值盛年,以后皇子们会越来越多,娘娘防不住的。”   冯皇后闭了闭眼,是啊,皇帝正值盛年,自己却已经不年轻了。   方氏见冯皇后终于听进去了,忙又道:“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娘娘慢慢看着来就好,当务之急……是先将皇上的心哄转了,娘娘,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看着您呢。”   冯皇后竭力压下心头不甘,咬牙点头:“明日……本宫会亲自下厨,让人请皇帝来用晚膳。”   方氏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娘娘和皇上和和睦睦的,那些心术不正的也就歇心了。”   冯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压低声音狠声道:“都是……都是那个百刃……他先是害的骅儿受了那一番折辱,失了的帝心,之后还没头没脑的闹出猫儿胡同的事来,将本宫欺辱至此!本宫……只要等本宫有了机会,看本宫如何回报他今日所赠!”   方氏心中大惊,连忙劝道:“娘娘不可妄言!东陵百刃不比别人,出了这样的事,就是皇上也是对他多加安抚,公爹还在库里寻了不少珍玩补药送去了给他赔罪,可见他在皇城中有多要紧,娘娘万万不可做糊涂事啊。”   方氏心中惴惴,猫儿胡同那明明是祁骁做的事,她其实也是知道的,但来之前冯国忠再四的跟她说了,千万别跟冯皇后乱说话,冯皇后近几年脾气越来越大了,又没个脑子,知晓前事后又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个要紧关头上,冯府是经不得事儿了。   方氏心中权衡了下,比起百刃来,还是祁骁更不好惹,是以也就没再大胆多话了,只是又劝了冯皇后好一会儿就出宫了。      ☆、第三十一章      同一时间宫外太子府的寝殿中,被冯皇后恨的咬牙切齿的百刃还在祁骁怀里睡的香甜。   祁骁现在是明白了,只要将他搂着,再时不时的拍拍哄哄,百刃能睡的跟吃了迷药似得,祁骁坐起身来倚在榻前小柜上,一手拿着文书,一手揽着百刃,时不时的在他后背上安抚的顺一顺,倒也自得其乐。   百刃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百刃眯了眯眼,怔怔的坐起身来,祁骁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世子殿下不是号称千杯不醉么?怎么昨晚喝了那几杯就不行了?”   百刃转过头来看祁骁,半晌才想起昨晚的事,一下子红了脸,干笑了一声呐呐道:“以前在岭南……我确实是没醉过的,并不是夸口。”   百刃话说了半句,祁骁却一下子明白了,一笑道:“在自己家里不敢多喝,到我这里倒敢放开量了?”   百刃闻言不由得一愣,确实,说起来可笑,自己同祁骁明明做了那种说不出口见不得人的交易,但自己在祁骁这,除了有时还是会害怕祁骁,其他的时候竟比在自己府里还自在的多。   至少自己不用装腔作势跟闹那些虚礼,也不必担心祁骁会拿住了自己的什么错处做文章,且祁骁御下甚严,整个太子府好似铁桶一般,百刃以前就是在自己府上也不会随意碰茶厅里书房里的那些点心,在祁骁这里倒不需有这些避讳,就是院中亭子里的点心也吃得,百刃有时也不得不佩服祁骁,这些看似都是小事,他自己经历过才知道,能将偌大府邸全握在手里是有多难。   祁骁见百刃出神以为他酒还没醒,在他额上摸了摸道:“头疼么?早知道你那么容易醉,不该让你去外面亭子里吹风的。”   百刃摇头笑了下:“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祁骁将手中文书扔在榻边小几上,起身随意的将头发扎了起来,百刃突然低声道:“殿下,昨夜……我这,我这寝衣是怎么穿上的?”   祁骁转头看向百刃,低声一笑道:“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百刃心中一沉,抿了下嘴唇强自镇定道:“依稀……记得。”   祁骁心道你接着装,一笑道:“记得?百刃……”,祁骁坐回榻上,拉过百刃的手看了看,嗯,昨日涂药涂的及时,并没有冻伤,祁骁捏了捏百刃的手,凑近了在他耳畔亲了下,低声一笑:“以前我竟不知道,你这身皮肉……比女孩儿都细嫩呢……”   百刃瞬间瞪大了眼,祁骁一笑道:“而且醉了后听话的很,我想看哪儿你就老老实实的让我看,当真是乖巧,日后该多劝你喝的……”   百刃哪里听过这些荤话,脸腾的烧了起来,祁骁见百刃这样撑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你醉的人事不知,能有什么趣味?我只给你换了衣裳,并没有如何。”   祁骁自以为这不算什么,谁知在百刃眼里已经很是什么了,是以等两人起床收拾好,丫鬟们将早膳奉上来时百刃的脸还是通红通红的。   “啧啧……面皮这样薄,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祁骁怒其不争的摇摇头,给百刃夹了个小蒸包,“行了,别回味了,先用饭。”   百刃怒竭:“谁……谁回味了?!”   “我,我。”祁骁撑不住笑了出来,“我不提了,你好好吃饭。”   百刃愤愤,咬了一口蒸包,半晌突然想起昨日祁骁被宣召的事,顿了下道:“昨日……皇上召殿下入宫,是因为之前猫儿胡同的事么?”   祁骁笑了下没说话,百刃有些尴尬,笑了下道:“我多言了。”   “不是。”祁骁握住百刃的手捏了捏一笑道,“我是高兴,以前我有什么事你也从来不问的,现在却突然开始关心了,可见你心里看我比以前要重多了。”   百刃没想到自己没过脑子的这么一问竟让祁骁解释成这样,越发不好意思,偏过头去喝粥不接话了,祁骁也不再打趣他,笑了下道:“世子冰雪聪明,确实是那事儿。”   百刃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皇上他……难不成知道了?”   祁骁嘲讽一笑,点了点头,百刃蹙眉:“那……”   “没事。”祁骁轻松道,“他没明面上跟我说,他不傻,这事儿一点证据也没有,因为猜疑就发作我,我能忍,别人也忍不了的,他只是暗中提点了我几句,不过是让我收敛些的意思罢了,他这慈父的样子做了这么多年了,哪肯因为这点儿事就同我撕破脸。”   百刃点点头:“那还好……这就算是过去了吧?”   “过去?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出出气是不行的。”祁骁将昨日的事同百刃说了下,摇头一笑道,“猫儿胡同的事姑母并不知道,还以为皇帝无故欺我,倒是生了场气,罢了,明日有空了我再去同姑母说。”   祁骁说的轻松,百刃却不由得出神,像是别人借故赏他人这种事,百刃比祁骁经历的要多多的了,他更知道这里面有多恶心,他忽而想起今日早起时自己还想到祁骁府中很是干净,却不想皇帝竟已经派了四人来。   祁骁见百刃怔怔的想着什么心中一沉,祁骁同别人不同,事事都喜欢往坏处想,百刃知道皇帝想让自己回宫,怕是正在可惜这事儿没成呢,祁骁冷笑一声,是啊,若自己搬去东宫了,再想百刃在屋里过夜可就没那么随意了,自己受了管束,百刃倒能轻松不少呢。   祁骁心中不愉,面上却同往常一样,不多时早膳用罢,两人漱了口用了茶,祁骁淡淡一笑:“来书房吧,前日你不是说喜欢梅花?正巧我有一副前朝殷秋的真迹,你看看。”   百刃点点头跟着祁骁去了,两人转过层层屏风百宝阁,百刃忽而道:“殿下……要小心些。”   祁骁顿了下没明白过来:你说什么?”   百刃抿了下嘴唇,低声道:“皇帝赐的人……殿下要小心。”   “或许是我自不量力了吧,但还是要劝殿下一句。”百刃眉头微蹙,慢慢道,“有的时候别人往你府中塞人,并不一定是为了当做耳目,所以不管殿下有多厌恶那几个人,也不要轻易下狠手,百刃以前糊涂,在这上面吃过大亏。   百刃无心赏画,垂眸低声道:“故意让你误会,觉得他是耳目,大肆翻检查抄了才发现是一场误会……或是故意惹你不快,事事堵心你,逼得你对他动手……这些都能让人当做把柄。”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不解道:“殿下……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有……”祁骁叹了一口气,原来百刃方才半日不说话是在想这些,自己竟误会他是想躲着自己,祁骁一把将百刃揽在怀里,偏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下低声道,“你说的很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好意的劝我。”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道:“殿下……也时常教我些道理,方才那些话殿下大概也都知道的,我多嘴提醒一句罢了。”   祁骁摇摇头,温柔的在百刃额上亲了亲,外间突然传出几声脚步声,百刃连忙要躲,祁骁轻声一笑道:“别怕,我方才让江德清来找我,大概是他。”   百刃脸上微红,低声道:“那殿下快去吧。”   “不急。”祁骁揽着百刃不许他走,一笑道,“他是看见什么躲出去了,他这样知趣,我抛下你去寻他,岂不是辜负了这番美意?”   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先道:“百刃……除了姑母,也甚少有人这样好意的劝我了,方才我心里很熨帖……这是真话。”   祁骁一句话正撞进了百刃心里,祁骁见他愣愣的一笑道:“能得世子殿下这般待我?孤该怎么回报呢?嗯?”,祁骁的手不老实的顺着百刃的腰不住揉搓,百刃不住的往后躲,祁骁却由着他躲,直将人按到了屏风上才笑道:“这屏风上的画可是前朝汤沛的真迹,整个大襄只剩下这一副了,你要是再躲撞坏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百刃听了这话连忙回头看,祁骁却不许他再乱动,一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祁骁笑着轻吻百刃的唇,这几日两人时常这样亲昵,百刃也就没再十分的推拒,谁知祁骁得寸进尺,哑声道:“张嘴……”   百刃的脸一下子烧红了,但祁骁方才那句话还在他心里响着,祁骁也许说者无意,但百刃听者有心,那种感觉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却有个人能清清楚楚的明白你心里所思所想,百刃抿了抿嘴唇,鬼使神差的,双唇微微分开了些,祁骁眼中一暗,低头吻了上去……   隔着一道屏风,岑朝歌目瞪口呆的看着屏风上透过来的两人的剪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这是百刃吗?百刃……百刃竟会那么乖巧的任由祁骁轻薄?   看着屏风上两人交叠的身影,听着百刃无意间喉间发出的微弱呻吟,岑朝歌白了一张脸,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祁骁不着痕迹的往外看了一眼,呵呵……当年岑朝歌和百刃在宫中竹林中幽会,也是这个情形,不过……祁骁心中嘲讽一笑,如今人已经是自己的了。   书房外面,江德清一路疾步赶了来,不住道:“福子那棒槌,怎么让您来这边了,嗨……岑公子,随行官员的通行文书在外书房呢,跟我来吧。”   岑朝歌惊魂甫定,颤声道:“江总管,刚才那是……”   “嘘……”江德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那是太子殿下的内书房,从不许别人进的,幸好没让人看见,好啦……嗨,这些当差的,竟没将你们的文书拿去,险些耽误了事……”   岑朝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一片灰败。      ☆、第三十二章      书房里间,过了许久祁骁才将人放开了,祁骁轻轻揽着百刃的腰笑道:“我真该谢过汤沛了,为了这架屏风,你竟乖乖的让我亲了这半日,只可惜汤大才子去世多年,无法当面谢过,哪日给他上炷清香好了。”   百刃让祁骁打趣的脸发红,闻言低声道:“都是仙逝几百年的人了,殿下积些口德吧。”   百刃是真心喜爱字画,话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推开祁骁回头看那屏风,祁骁将人从背后轻轻的搂住了,一面听百刃给他讲那画中的玄妙一面不住的在百刃耳畔亲吻,笑了下道:“以前太傅们虽也教过……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一直静不下心去听,你到底跟我不一样,是有慧根的。”   百刃摇头笑笑:“太子谬赞了,我懂得也不多,只是我母妃很喜欢这些,从小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了些。”   祁骁心中一动,顿了下低声道:“百刃,今天……去岭南的那些人就要动身了。”   百刃一下子愣了,下意识重复道:“今天就……动身了?”   祁骁点点头,看着百刃若有所思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幅神色,大概是在想岑朝歌吧?   祁骁顿了下好似无意道:“我记得你那个伴读也走了?身边缺了个人,可有不方便的地方?我给你寻个放心的人?”   百刃摇摇头,祁骁轻声一笑:“你别多想,我不是为了在你身边放眼线。”   百刃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我日夜在殿下这里,殿下还用得着眼线么?”   祁骁笑了下重复道:“日夜都在,这可是你说的。”   百刃勉强笑了下没说话,祁骁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在他后背上安抚的揉了揉,低声道:“你也是的……随便派个什么人回去也就罢了,怎么将你伴读也送回去了呢。”   百刃顿了下,声音有些艰涩:“他……他是家中独子,自己也想回去了,我一想也是,同我在这边到底不是什么好差事,他这些年没少帮我,如今放他回去,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谊。”   祁骁心中一笑,如此两不相欠么?这倒是合百刃的性子,若是自己……祁骁心中冷笑,受着自己的好处,拿着自己的银子暗自另铺路奔前程,这若是自己的手下的人,皮也扒了他的,还能让他好生生的回老家?   祁骁本为了试探,见百刃这样也就放心了,有自己全心全意的护着他,天长日久,还愁没法将人彻底的哄转回来么?祁骁想到方才百刃忍不住提醒自己要小心时的样子心中熨帖不已,笑了下道:“也罢,你若缺人只管跟我说,你跟我交底,我也跟你交底,你平时做什么我都清楚,用不着再添人看着你,我给你的人能有多得用不敢说,但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百刃见祁骁这样坦诚也忍不住笑了:“果然我府上也有殿下的人。”   祁骁不置可否,转头看了那屏风一眼道:“你说岭南王妃爱这些?江德清……”   江德清送走岑朝歌后一直在外面候着,闻言忙答应着:“奴才在。”   “将这架屏风好生收起来,再去库里拿几样前朝的好字画,一同装好了送到城外去,告诉孟之元,这些是世子近日得的,因记挂着岭南王妃喜爱这些,特命他们一同送到岭南去。”祁骁转头看了百刃一眼问道,“你可有什么话带给王妃?”   百刃忙摇头道:“太子不可……百刃替母妃谢过太子盛情,但这都是有银子也没处寻的东西,实在是……”   “你只说还有没有什么话。”祁骁笑着在百刃脸上刮了下,轻声笑道,“你怎么这样不晓事?你以为我只为了送王妃些玩意儿?你也不想想,你独自一人在京中,王妃心里不知要有多担心,但要见到你能给她送回去这样好的东西,就知道你在京中受人重视,想要什么都能有,她自然也就能放心了,东西到底如何,倒是其次了。”   百刃怔怔的,听了祁骁的话竟红了眼眶,祁骁失笑道:“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哪句话不成?你这……”,祁骁往看了外面一眼,压低声音道:“怎么还要哭呢?”   百刃竭力压下心头悸动,他自来皇城非不得已从来不敢给王妃传消息,一是怕一个不小心成了有心人的话柄,二是怕王妃睹物思人,越发思念他。   百刃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他心里清楚再见王妃的机会怕是不多,倒不如狠心不再让别人提起自己,只盼着天长日久,王妃将他淡忘,日后若有不测,王妃也少伤心几分。   但这其中的苦处,就只有百刃自己知道了。   “跟……跟我母妃说……”百刃噙着泪,咬牙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我一切都好,宫中人……待我也极好,让她不要担心我,自己保重……保重身子。”   祁骁看着百刃颈间还未长好的几道血痕,想想百刃这两个月的日子,再听着百刃这几句话,心里好像让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似得,祁骁吁了口气,低头轻叹:“敢是我作恶太多,老天派你来磨我的么?”   要不怎么一次两次的为他难受,为他心疼呢?   祁骁知道百刃是很好强的,不肯在人前落泪,也就不再看他,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转头对外面道:“听见世子的话了么?一字不落的跟他们说,告诉他们,一个字带错,就不必回来了。”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祁骁低头对百刃轻声道:“他们来抬这屏风,咱们先去寝殿,好不好?”   百刃点了点头,半晌才从祁骁怀里抬起头来,同祁骁一起往寝殿去了。   寝殿暖阁中,祁骁像是没看见百刃微红的眼睛似得,低声笑道:“刚忘了,还该给王妃和郡主送些锦缎丝绸的,我库里那些颜色料子不知道有多少,常年累月的白放着。”   祁骁方才那样贴心,百刃心里是很感激的,闻言垂首道:“已经生受了太子不少东西了,我现在倒担心……母妃看见那架屏风,怕是不敢信那是我能有的呢。”   “那不更显得世子殿下在皇城中吃得开么?”祁骁故意逗他,一笑道,“连太子殿下都将多年的珍藏拿来孝敬了,可见世子殿下在京中地位非常。”   百刃撑不住笑了,祁骁坐到他身边来笑道:“你之前是怎么想的,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一心为王妃,焉知王妃不是一心为你?你这样隐忍着不同她常通消息,她心里只会更难受的。”   百刃受教的点点头,忽而想到祁骁自幼丧母,却能将母子之间的事想的这么清楚,其中不知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了,百刃心里忍不住为祁骁难受起来,犹豫了下握住了祁骁的手轻声道:“多谢……多谢殿下提点,我明白过来了。”   “就是这样才好,以后常来常往,也不必避人,每月大大方方的往岭南送东西,你孝敬你父王母妃,别人难道敢说什么?这样你不用整日心里憋着,你母妃也要安心许多。”不得不说祁骁活的比百刃恣意是有理由的,他见百刃眼中俱是感激心中舒畅,话头一转道,“孤施恩本不图报,但世子殿下既然说要谢,那孤王就却之不恭了……”   祁骁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吻住了百刃的唇。   祁骁以前并不觉得这种浅尝辄止的亲昵有什么意思,但在百刃身上领教了几次后却越来越迷恋了,百刃因为方才的事也比平日驯服的多,祁骁越发情动,一双手不老实的滑进了百刃衣服里面,百刃身子一动就要挣扎,祁骁轻声呢喃着哄道:“别躲……你知道我的性子的,听话些,别逼我生气……”   百刃顿了下,果然不敢再推拒了,祁骁轻轻抚摸着百刃细腻的皮肉,低声笑道:“听话些……等习惯你就喜欢了……”   百刃两颊绯红,死死攥着祁骁的衣衫,祁骁同他亲昵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了,亲了亲笑道:“心里不难受了吧?你看这样一亲热多好,你忘了难受,我也得了实惠。”   百刃哭笑不得,祁骁一笑,在他额上亲了下道:“百刃,别难受……你这两个月的苦没有白吃,岭南一连几年天灾不断,今秋的收成也只能堪堪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等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粮食会救他们的命。”   祁骁目光温柔又坚定:“百刃,这都是你的功德。”      ☆、第三十三章      翌日一早,用罢早膳后祁骁看着百刃一笑:“我今日有些事,怕是一天都回不来,你若是闷了就先回府吧。”   百刃不由得睁大眼,这些天他不止一次的跟祁骁说过想要回府,都让祁骁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给挡回去了,却不想自己不说了,祁骁倒是肯放他回去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祁骁笑了下道,“难不成你不想回去?那太好了。”   百刃摇摇头:“只是不知殿下为何突然转了性,既这样,我这就收拾下……”   “不用你收拾。”祁骁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下去,一笑道,“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伤药我让他们另去太医院取了两瓶,你都带回去,早晚记得上药,仔细着些,别留下印子,给你开的那药膳方子你带回去,记得让她们炖给你吃,那药膳里有几味不好寻的补品,我也让人从我库里寻了些上好的给你带去了。”   百刃听着祁骁细细的嘱咐他这些心中一暖,低声答应着,祁骁看他乖乖听着的样子心里高兴,最后又低声道:“还有就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我何时派人去接你,你何时就过来。”   百刃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红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看了看,祁骁故意逗他,一笑道:“装什么傻呢,这可是你以前答应我的,说啊……”   百刃心中暗暗腹诽,既知道是早就答应了的事了,何必一次次再提,自己又不会反悔,祁骁却依旧不依不饶,嘴上说不动就动手,直将百刃逼得红着脸重复了一遍后才心满意足的在百刃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自己说过的,可别忘了,行了,他们已经备下车了,你略坐坐就可以去了。”   屋外初雪渐融,又刮了北风,正是冷的时候,百刃没带厚实衣裳过来,祁骁索性将自己的大氅给百刃围上了,又命人给百刃拿了个手炉,百刃哭笑不得:“殿下……我虽未在北边过过冬,但也是经得冻的,不用这样小心。”   “小心无过错。”祁骁将人送到了马车上,这次还是顺子驾车,祁骁看着这新漆的马车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突的跳了几下,想了想拉过百刃的手,含笑道,“方才让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百刃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祁骁竟还要提这个,眼中带了些怒意,可惜他人生的俊俏,眼睛又水汪汪的同一片清泉似得,这样愤愤的看着人只让人觉得他可怜可爱,祁骁安抚笑道:“不是……我是再嘱咐一句,你看好了这个人……”   百刃下意识顺着祁骁的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马车夫,那人见祁骁提到他了上前一步给百刃请安:“世子好,小的顺子,以后专门接送世子。”   百刃知道这人是祁骁的奶哥哥,不同于其他下人,也点了点头问了句好,祁骁替百刃拢了拢大氅,不着痕迹的在他手上捏了捏低声道:“记住了,除了他,我不会派别人去接你。”   百刃瞬间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后怕,心中暗叹自己还是不够警醒,点头应下:“我记下了。”   “路上还有积雪,小心这些。”祁骁在顺子的肩上拍了拍,“去吧。”   顺子答应着上了车,一路去了。   将人送走后祁骁慢慢的踱着步子往院中走,江德清跟了上来,低声道:“殿下心思当真缜密,连这里也想到了,也是,要是有人知道了您和世子的事,假作您的名义去请世子,再将人骗到别处去……后果不堪设想,嗨,其实世子身份特殊,除了那没长脑子的,别人是万万不敢招惹世子的。”   祁骁没了方才对着百刃时的温柔,冷笑一声道:“但偏偏就总有那没脑子的东西上赶着作死。”   江德清微微皱眉:“敢是……殿下知道了谁要对世子不利?”   祁骁摇摇头:“没有,防患于未然罢了,他刚立了冯家这个仇家,不小心些不行,冯府那几个人倒还有几分脑子,冯皇后,呵呵……”   江德清是当年伺候过孝贤皇后的人,自持身份,很瞧不上冯皇后,笑着点头道:“这倒是,听说昨日冯皇后准备了一桌好宴,特特的命人去请皇上,冯皇后还顾着面子,吩咐了上下都不许多嘴,但这哪里瞒得住?这些天皇帝没往凤华宫里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呢,如今都知道了,皇后吃了教训还得去上赶着赔不是,多没意思!”   祁骁冷笑一声没说话,江德清犹自念叨:“同样是中宫,冯皇后比起孝贤皇后当年可就差的太远了,老奴还记得……当年孝贤皇后心疼先帝日夜忙于朝政,每每亲自为先帝炖汤熬粥,何等贤德!后来有一日不小心烫伤了手腕,先帝一怒差点将整个御膳房掀了,还是孝贤皇后苦劝了一顿先帝才饶了那些宫人,在那之后别说御膳房了,就是皇后宫里的小厨房先帝也不许孝贤皇后再去了,生怕皇后再伤着碰着,这事儿传到宫外都成了佳话……”   江德清说到这一笑道:“说起来……殿下这脾气倒当真同先帝一样,再见不得枕边人吃一点苦头的。”   祁骁心里有事,并没怎么听江德清的絮叨,突然这么一句正好进了耳朵,一笑道:“果真?”   江德清忙道:“可不是,那些下流东西背后总说先帝性子狠戾,那是对着他们!私底下,先帝对着孝贤皇后何等温柔缱绻,旁人只是无福得见罢了,老奴这几日见殿下待世子的时候……倒是有些先帝当年的意思了。”   祁骁摇头一笑:“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老奴冷眼看着……世子殿下对太子,也不像之前一样了。”江德清想了想笑道,“老奴说不出,只是觉得跟之前大不同了。”   祁骁倒是没这么乐观,淡淡一笑道:“差得远呢……想要困住一人,先得能护住这人,真要想将人攥紧了,就得接着往上爬,都同岑朝歌似得,哪儿安逸往哪儿跑,身边儿人早晚让人抢走了。”   江德清哭笑不得,自家殿下自己喜欢百刃,就以为人人都要来抢么?不过之前江德清还隐隐担心祁骁会因为百刃误事,现见祁骁好胜的心尤甚往昔也就安心了,笑了下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两人一行说话一行进了正厅,祁骁放低声音道:“那事儿接着查,这些人做的是没命的买卖,有今天没明日,往往都有些后手的,多派些人手,给我往祖坟里查。”   江德清答应着,顿了下又道:“那两个丫头倒还算安分,许是之前让敦肃长公主教训了一顿晓些事了,这几日每日只摆弄些针线,不让她们往前面来,她们也只在后面呆着。”   祁骁点点头:“那也看紧些,让两个人分开住,不许她们每日在一处嘀咕,若是哪日百刃来了更要看紧些。”   江德清点头应着,正说着话外面一执事大丫头进来一福身道:“殿下,长公主派人来请,说公主府新进了个好厨子,让殿下中午往哪边去。”   ……   公主府中,祁骁让管家一路迎进了正房抱厦中,敦肃长公主正倚在一百子千孙榻上看账册子,见祁骁来了坐起身来笑道:“可冷着了?别闹那些虚礼,过来这里坐,给太子搬脚炉来。”   祁骁请了安坐下了,左右看看笑道:“姑母这里还有什么缺的?我去给姑母寻来。”   “你送了那些东西过来,我还能有什么缺的。”敦肃长公主笑着拉着祁骁的手拍了拍,转头对众人道,“先下去吧。”   祁骁一笑:“姑母可是有什么事么?姑父还有表哥表弟他们呢?”   “驸马去衙门了还没回来,你表哥表弟如今在袤平书院念书,十天半月回不来一次,下回再见吧。”敦肃长公主笑了笑道,“就是趁着他们不在才叫你来的,省的闹闹的不心静,你之前说的让我给柔嘉郡主做个媒,有眉目了。”   祁骁眼中一亮:“哪一家?”   “我说了,你可别嫌门第低。”敦肃长公主顿了下笑道,“说起来也是亲戚,是驸马堂兄家的儿子,叫贺梓辰,今年整二十岁,你或许还有印象,出京前我常接他来小住。”   祁骁想了想果然有些记忆,犹豫道:“我记得……不大爱说话,但待人跟温和,跟表兄尤其要好。”   敦肃长公主笑着点头:“就是他,那会儿你们还小呢,你表兄表弟野的跟猴子似得,梓辰就不一样,他……”   “他这孩子命实在是不好,他父亲是驸马的二堂哥,自小就是个不争气的,老太爷当年打也打骂也骂俱不中用,再也扶不起来,后来成了家有了个差事,自己就出来住了,谁知出来后没了人管束,越发不成个样子,吃喝嫖赌无一不为,没几年将身子糟蹋空了,一场风寒就要了命去。”敦肃长公主叹口气,“只可怜了我那表嫂,在闺中时我们就常来往,她最是个温柔人,可惜跟了这么个混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幸得有个哥儿,就是梓辰了,梓辰跟他老子不一样,自小是个争气的,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们寡妇孤儿,他越是要强,学问比起你表哥来强多了,驸马本觉得他可怜,之前就想托人给他寻个差事,他自己却不肯要,一定要自己考。”   祁骁一笑:“若是我没记错……去年殿试他是第一甲,赐了进士及第,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了吧?”   “还是你记性好。”敦肃长公主笑吟吟道,“这孩子争气,我表嫂苦了这些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她这些年有事多来问我的主意,自去年梓辰殿试之后她就跟我说过,她寡居多年,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女孩儿,让我帮忙看着,只是他们家……高不成低不就,虽有贺家这座山靠着,偏生当家主事的走的早,梓辰虽说是在翰林院供职,但他这样年轻,也难出头,且他家家底子早让他那不成器的老子折腾空了,很有些清苦,家里略好些的都舍不得让女儿来吃苦。”   祁骁淡淡一笑:“这倒无妨,若他真是个好的,这些都是小事儿。”   “人当真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常叫他来这边了,既稳重又谦和,家里虽这样,但从不自怨自艾,还时常宽慰他母亲。”敦肃长公主摇头轻叹,“说真的,可比你表兄强多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个意思了,你之前也说了,柔嘉郡主性子和婉,进不得深宅大院,这不正好?他家里就这一个长辈,且我那表嫂也不是个多事的,定会对媳妇好,这不是正合了你之前说的?”   敦肃长公主一笑:“不怕同你说实话,我也有私心,我这表嫂和表侄儿实在都是难得的好人,可惜时运不济,若得你一助,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样你们两相得宜,岂不好?”   祁骁抿唇一笑:“姑母看着好的,定然错不了,只是还得让人家主人家自己看看,这样吧,明日让表兄表弟还有梓辰都去我府上一趟,我再将百刃也接去,只说是聚一聚,私下百刃多少也看得了,他自己相中了,这事儿就算定了,之后的事就得劳烦姑母了。”   敦肃长公主盈盈一笑:“若能就此帮我那苦命的表嫂侄儿一把,再辛苦我也不嫌的。”      ☆、第三十四章      午间敦肃长公主的驸马贺钰春也回来了,敦肃长公主留祁骁一同用了午膳,午膳后祁骁略坐了坐就回府了。   太子府内书房中,祁骁提笔写了信,一面写一面吩咐江德清:“你亲自送去,信里一句两句说不清,百刃大概还有许多要问的,你照实说就好。”   江德清答应着:“是,殿下……还有件要紧的事,方才探子来报,那事儿……有眉目了。”   祁骁一笑,今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问道:“查出来了?”   江德清点头,如此这般的说了半日,试探道:“老奴这就叫他来?”   “不必。”祁骁收笔,拿起信纸来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将人盯紧了,有机会我亲自跟他挑明了。”   江德清点头答应着,静静的等着信上墨迹干透后将信收了起来,自去岭南王府送信不提。   公主府中,敦肃长公主午间歇了晌后就命人去接贺梓辰,又派人去袤平书院接自己的两个儿子,可巧贺梓辰今日休沐,不多时就来了,进了正厅规规矩矩的给敦肃长公主请安,敦肃长公主笑着让人起来了,笑着问了问他母亲可好,翰林院中差事可忙之类的话,贺梓辰俱垂首答了,贺梓辰相貌上随他母亲多一些,很是清秀,心里那样要强性子却温和的很,敦肃长公主越看越满意,笑了下道:“太子方才来我这儿了,说他近日刚将自己书房装点了一番,添了些不常见的字画孤本,要请你两个表弟明日去他府上一同赏玩,我一听就笑了,就你两个表弟那学问,去了没得给太子笑话,就跟太子说了你,好孩子,婶婶记得你也喜欢这些的,跟着去玩玩吧。”   贺梓辰倒是愣了,笑了下道:“且不说如今两位表弟的学问已经很好了,太子请表弟们过去,虽说是赏玩字画,怕更是为了同两位表弟聚聚,以示亲近,我去……怕是不妥吧。”   “这有什么妥不妥的。”敦肃长公主不打算跟贺梓辰交实底,一是怕他知道实情去了不自在,二是怕万一事情黄了他心里落下疙瘩,反倒不美,敦肃长公主责备的看了贺梓辰一眼道,“你和太子幼时也曾在我这里见过几次,还连着亲,不算是外人。”   敦肃长公主看了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一眼,那丫头知意,带着众人出去了,敦肃长公主转过头来对贺梓辰慢慢道:“别人若听到这话,早忙不迭的赶着去了,你倒要往回缩,你这庶吉士也做了一年多了,太子如今在吏部很说得上话,来年散馆,若有太子相助,别的不说,给你个翰林检讨是不成问题的。”   不等贺梓辰敦肃长公主又道:“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得,我只知道,与你同年的那些进士中,还有现在都没得着一官半职的呢,考上了进士的人,会缺德行么?他们是比别人少了什么,你不清楚么?”   贺梓辰失笑:“婶婶一心为我筹谋,我去就是了。”   敦肃长公主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你也不必拘谨,听太子说明日还要请岭南王的世子,大概还会再叫些人,热热闹闹的,别人也不会格外留意你,你就当是陪你表弟们去玩就罢了。”   贺梓辰家中虽没落了,但他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少爷,从小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倒也不怕露怯,点头应下了。   翌日,百刃申时就到了太子府,外面冷的很,祁骁忙将人叫进了暖阁里,笑了下道:“我该好好的谢谢贺梓辰了,若不是他,你大概拖到酉时还不肯来呢。”   百刃心里有事,哪里有兴致同祁骁说笑,进屋让丫头们伺候着脱了狐裘先吩咐道:“都下去吧,我同太子有话说。”   丫鬟们躬身退下,祁骁上前将人搂了,一笑道:“才一日不见,你就这样想我了?进门又是脱衣裳又是让人回避。”   百刃哭笑不得:“别闹……我是真的有话要问殿下。”   “问吧,我又没堵着你的嘴。”祁骁捏着百刃的下巴让他转过脸去,在脖颈上细看了看皱眉道,“你昨日定没好好上药,走之前我明明记得已经快好了的,但这处又有些红肿了,你屋里的人是做什么的?”   百刃闻言有些心虚,昨日听了江德清的话后晚上他独自一人在屋中想了一夜的事,直到躺下了才想起来未曾上药,他心里有事又懒怠起来,本以为已经快好了一日不上药也无妨,不想翌日竟又有些肿了。   “不怪她们,是我忘了。”百刃侧过头来不让祁骁再看,“不说这个,那个贺梓辰……”   祁骁放下脸来看着百刃,冷笑一声道:“一日不见,你问我一句好了么?上来急吼吼的就想找他,你见都没见过这人,心里就待他比待我重了?”   百刃哭笑不得:“我同殿下还用那假惺惺的寒暄么,我就是问贺梓辰也是为了柔嘉,好吧,昨日是我错了,没记得上药,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了。”   同自己就不用寒暄了?祁骁挑眉,这句话说的还有些样子,但祁骁偏生就看不得百刃为别人着急的样子,百刃越是着急他越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百刃无法,苦笑道:“我到底哪里又惹得殿下不痛快了?”   祁骁淡淡一笑:“没,是我性子恶毒,就喜欢看你着急。”   若是在以前听了这话百刃当场就要炸了,但他这些天同祁骁日日在一起,知道他并不像外面传的那般冷漠无情,只是脾气不大好而已,无奈一笑道:“殿下不是那爱拿别人痛处取乐的人,何必这么说?”   百刃难得的服软了,祁骁也就绷不住了,低头在百刃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若真是那样的人,就不会这样帮我了……”百刃躲不开,只得让祁骁亲了个实在,断断续续道,“江总管同我说了,为了我姐姐的事……殿下已经否了好几家子了,可见殿下是认真的想替柔嘉寻个好婆家的。”   祁骁心中熨帖,火气也就散了,一笑道:“罢了,想问什么,说吧。”   百刃如蒙大赦,一连串的问了半日,有的祁骁还说得出,更多的他也说不好了,失笑道:“他屋里有没有丫头我怎么会知道?不过……”   百刃连忙静静的等着祁骁的下文,祁骁笑了下道:“据敦肃长公主说,这贺梓辰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在外面胡混送掉了性命,想来贺梓辰他母亲是不会由着儿子也胡来的,且贺梓辰很是自律,我估计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百刃默默出神,祁骁拉着人一同坐到软榻上,不紧不慢道:“我昨日从公主府出来就命人暗中去贺梓辰府上看了看,一套三进的宅院,略小了些,仆役也不很多,但院子倒很干净利索,花草侍弄的也好。”   祁骁拉过百刃的手笑着捏了捏:“不过这些无关要紧,若你看中了,来日让姑母开口请皇帝赐一套宅院就是了,委屈不着你姐姐。”   百刃忙摇头:“我不挑这个,只要他真的人好,那贺太太也肯好好待我姐姐,就是贫苦些也没什么的,再说……说是清贫,那也是跟殿下和公主府这样的府邸比,若同平民百姓比起来已经好多了,我姐姐不是那骄狂的人,守得住贫的。”   祁骁点头:“还有就是他如今只是个庶吉士,要想出头且得熬了,不过由进士进翰林,将来再由韩林进内阁,这个路子是对的,他当初辞谢了我姑父给他引荐的差事,自己安心走科举之路,可见还是有些脑子。”   百刃心里已经动了七八分,两人又说了半日的话,酉时贺梓辰同贺家兄弟两兄弟来了,祁骁免了众人的礼,一笑道:“本是家宴,免了这些虚礼吧,这位就是贺梓辰了?”   贺梓辰见祁骁点名叫他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学生贺梓辰,见过殿下。”   “以前咱们在公主府见过的,孤记得你写了一笔的好字。”祁骁转头看向百刃,“这是岭南王世子。”   贺梓辰行礼问好,百刃难得的没在生人面前露出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笑着问了好,又同敦肃长公主的二子寒暄了几句,只是余光还一直留意着贺梓辰,贺梓辰长相虽不及祁骁,但也算是俊秀了,且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行一动带着温和的书卷气,百刃看了暗暗点头。   略说了几句话众人就去外书房,贺梓辰到底是进士出身,品鉴字画自是难不倒他,不过他为人谦逊,虽懂得多但并不卖弄,只是偶尔祁骁问到他了才答几句,但句句都说在点子上,百刃心中越发满意。   贺家二子不善于此,祁骁本意也不是真的叫人来赏玩什么字画,在书房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宴了,酒过三巡后众人都自在了不少,百刃也同贺梓辰说了会儿话,有意无意的试探了贺梓辰几句,贺梓辰本以为自己来太子府是要坐冷板凳的,却不想这岭南王世子这样看的起自己,连连同自己说话,贺梓辰心中纳罕,但也对百刃很有好感,两人有来有往的说了半日的话,酒酣兴浓时贺梓辰也没了些顾忌,笑着道:“世子说笑了,学生一心苦读,哪里是为了来日能三妻四妾呢。”   百刃心中一喜,一笑道:“是我失言了。”   “世子客气了。”贺梓辰连忙摇头,随即感叹道,“不瞒世子,学生虽年轻,也尝过人情冷暖,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来日若能有幸得一温婉女儿为妻,定相敬如宾,能和睦一世就足矣了。”   百刃彻底放下心来,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祁骁,只见祁骁也正笑着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大好意思,低头吃了口菜遮掩过去了。   怕犯了夜,戌时贺家兄弟就告辞了,众人都带了酒,祁骁嘱咐了下人将几位少爷好生送回去,至于百刃,自然又让祁骁留下了。   “殿下……”换了衣裳擦过身上后百刃呆呆的在榻上坐了好久,半晌问祁骁,“殿下觉得这贺梓辰怎么样?”   祁骁撑不住笑了:“你一晚上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现在倒问我?”   百刃摇头苦笑:“我心里觉得他很好,只是我曾识人不清,已经有些不敢信自己了,别的还好说,这干系到柔嘉一辈子的事,不得不仔细。”   祁骁知道他说的是岑朝歌的事,怕他勾起前事来心里不舒服,笑了下道:“原来世子殿下这样信得过我了。”   百刃笑了下:“殿下看人准,就替我拿一拿主意吧。”   百刃倒了杯茶给祁骁,祁骁接过尝了一口道:“我看着很好,这贺梓辰吃过大苦头,难得的是没自怨自艾,不紧不慢的,倒有些甘之如饴的意思,他这样的人对身边人错不了,一旦过上安稳日子定会珍之重之,且他经历过风浪,就是以后有些不顺遂,他也撑得住。”   百刃彻底放下心来,点头一笑道:“既如此……就是他吧,下面的事还得麻烦殿下了。”   祁骁笑了下不说话,在自己唇上点了点,这些天两人有诸多亲昵,百刃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一下子红了脸,祁骁也不强逼,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百刃无法,只得忍着羞凑近了在祁骁唇上亲了下,低声求道:“下面的事就劳烦殿下辛苦了。”   祁骁笑着加深了这个吻,方才他还有一点没跟百刃说,贺梓辰除了那些好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贺家的人,那柔嘉嫁过来后,也成了贺家的人。   贺家自武帝时就同嫡系一脉交好,这些年各种姻亲往来,早就成了祁骁背后的一大助力,柔嘉嫁入贺家,几乎同嫁给自己没多大差别。   祁骁放开百刃,宠溺的将人搂在怀里,心中轻笑,将百刃这样看重的亲人划到了自己麾下,还怕百刃以后不听话么。      ☆、第三十五章      翌日,天阴阴的又下起雪来,祁骁披着衣裳收起床帐,起身看窗外的大雪,半晌转过头来低声道:“别回去了,前几日的雪还未化尽,都成了冰,再加上这一层雪路上越发难走,马车定是行不得了,就是轿子也不稳当。”   百刃昨日一直想着柔嘉的事睡得晚,这会儿半阖着眼,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祁骁走近了笑了下道:“你要是困就接着睡,反正你如今告了病假,正是自在呢。”   若是在自己府里,百刃早就起来了,但在祁骁这……百刃不由得有些放纵,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吧,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祁骁榻上铺着狐皮褥子,又暖和又舒服,盖的锦被也是天天晒的,蓬松松的,躺在里面整个人都软了三分,百刃撑不住又躺下了,祁骁笑了下将层层床帐又放了下来,命人将熏笼点得再旺一些,又让人将窗户留出一个缝来,都嘱咐好了才去了前面。   百刃既已经相中了贺梓辰,那就可以让敦肃长公主忙起来了,自己也要往翰林院那边打点一番,柔嘉郡主再不受宠,让她嫁给个家道败落的庶吉士也是说不过去的,祁骁揉了揉眉心,眯眼看向门厅外侍立着的几人,只觉得其中两人眼生的很,转过头看向江德清:“他们是……”   “回殿下,这是之前皇帝派给殿下的那两人,最前面那人是沈欣。”江德清深深的看了祁骁一眼,“站右手边第二个的,叫霍荣。”   祁骁了然,点头一笑下,接着吩咐江德清如此这般的去跟敦肃长公主交代,江德清答应着去了,祁骁转身回里,换好朝服后自去上朝不提。   公主府中,敦肃长公主知道祁骁和百刃都很满意贺梓辰后心中高兴,笑吟吟的应下了这媒人的差事,打发江德清走后又命人将贺太太请到了府上来,将之前的话一五一十的跟贺太太说了,贺太太一听喜不自胜,笑道:“我说呢,之前辰儿还疑惑,怎么突然就让他去太子府,我只以为是公主想让他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却不想竟是为了他的婚事。”   敦肃长公主一笑:“之前没定下来,怕他心浮就没跟他说,不过我就料到了,辰儿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谈吐,世子见了一定会喜欢,可不是,果然一下子就让人家相中了,如今就要问你的意思了,这岭南王的柔嘉郡主,你可还中意?”   贺太太苦笑道:“公主又拿我打趣了,人家是堂堂郡主,我还有什么不中意的,只是怕齐大非偶,不好做亲。”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敦肃长公主让屋中众人下去,轻声道,“不妨同你直说,岭南王这些年一直偏宠侧妃,对王妃和柔嘉郡主并不很看重,柔嘉因为这个从小自然也没少受委屈,宅门里的这些事不用我说你也懂得……”   贺太太忙点头,敦肃长公主淡淡一笑道:“这岭南王世子倒是个明白人,他也看透了,什么位高权重的,都不及真心实意对他姐姐强,是以只想找个人口简单的,肯好好过日子的人家,我不就想到你们了么。”   贺太太眼中俱是感激:“这些年多亏了公主每每相助,不想辰儿的婚事竟也要这样麻烦公主……”   “你我自幼相熟,何必说这些外道话?”敦肃长公主拉着贺太太的手拍了拍笑道,“再说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柔嘉郡主我已遣人打听过了,确确实实是个好的,性子又和婉又恭顺,和辰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放心就好。”   贺太太越听越满意,连连笑道:“那就最好了,偶然间说起来,辰儿也是说想要个性子柔婉些的夫人的。”   敦肃长公主一笑:“这事儿太子也算是半个媒人,他之前跟我说下了,若是你们两家都满意,那他愿意拉辰儿一把,你知道的,明年散倌,辰儿是去是留还没个定数呢,若得太子青眼,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贺太太喜不自胜:“辰儿这是交了什么好运,竟得太子襄助。”   敦肃长公主摇头笑笑:“既你没甚说的,就算定下来了,我择日进宫就跟皇上提了,再请皇上赐个婚,这事儿就算是圆满了,聘礼你也不用愁,还有驸马和我呢,且不说辰儿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单就是咱们自幼交好的情谊,我也该帮你一把。”   贺太太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过意,偏过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唏嘘道:“公主的大恩大德,让我跟辰儿如何报答呢……”   “说这些做什么。”敦肃长公主宽慰一笑,“回去好好跟辰儿说,该准备的就准备下,辰儿也不小了,我的意思是定下来后就操持起来,单是辰儿自己出息还不行,总要人丁旺起来,你们一家子才真算是缓过劲儿来了。”   贺太太连连点头:“全听公主的。”   祁骁下了朝后直接回府,江德清早早的守在仪门外,远远的就迎了上来,将公主府中的事跟祁骁说了,祁骁点点头:“世子呢?起来了么?”   江德清一笑:“起了一会儿了,用了些膳食,站在窗户前面愣了会儿神,这会儿又去后面院子了。”   祁骁一听这个也不进屋了,直接转过正厅,往后院中去了。   百刃没带着人,祁骁为了寻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终于在落梅居前看见了人。   落梅居前种了好大一片腊梅,梅花将开未开,百刃穿着狐裘抱着个小手炉,微微仰着头看那花骨朵,祁骁走近了笑道:“再等上一二日差不多就要开了。”   百刃没想到祁骁这会儿回来了,愣了下道:“跟长公主说了吗?”   祁骁失笑:“你还一直想着这事儿呢?”   祁骁拉着百刃的手往回走,慢慢的将自己的计划同百刃说了,百刃微微蹙眉:“皇上……会答应么?”   这就是世家大族不方便的地方了,结个亲你愿意我愿意不算完,还得让皇帝满意才行,祁骁冷笑:“之前皇帝往我屋里塞了两个丫头,这事儿犯了姑母的忌讳,皇帝正想找个由头安抚姑母呢,这时候姑母去请皇帝赐婚,他会答应的。”   百刃抿了下嘴唇低声道:“长公主肯这样帮忙,看的都是殿下的面子,我都懂得的,这事儿……我原没想到殿下会这样十二分的出力,我……我都记下了。”   祁骁转过头来看百刃,轻笑道:“之前就说好的,你拿自己来抵,我就放过你姐姐,若你够听话,我就给你姐姐一个好婆家,百刃……”   祁骁拉过百刃的手轻轻摩挲,低声笑道:“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百刃瞬间红了脸,左右看了看不自在道:“我……我是答应了,但……”   祁骁轻笑:“行了,我也没想马上将你如何了,你心里明白,肯听话就行了。”,祁骁看着百刃泛红的脸就忍不住逗他,压低声音道:“再说……我就是想如何,你这小身板怕也撑不住,早上的药膳吃了么?”   百刃点了点头,祁骁满意的在他脸上亲了下,忽而余光一转,直直的看向远处那片腊梅林。   祁骁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就知道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我方才让她们给你蒸了碗酥酪,大概已经送过去了,你先回去。”祁骁对百刃温和一笑,“我前面还有些事,一会儿去找你。”   百刃不疑有他,答应着转身去了,祁骁看着百刃上了游廊才转过身,一路出了内院,江德清一直在前面等着,见祁骁出来了忙迎了上来,祁骁垂眸:“让霍荣上我书房里来。”   江德清一顿,祁骁冷笑:“一直腾不出手来料理他们,他倒要上赶着来作死,今日一并处置了干净。”   江德清心中了然,点头去了。   凤华宫中,冯皇后听完心腹宫人的话半晌回不过神儿来,失神喃喃道:“皇上……皇上答应了将柔嘉郡主许给那个叫贺什么辰的小翰林?”   心腹宫人勉强笑了下:“娘娘,那翰林叫贺梓辰,皇上……皇上还同敦肃长公主说……会让内务府帮忙操办婚事。”   “凭什么?!”冯皇后勃然大怒,“皇上明明知道本宫是想将柔嘉指给骅儿的!若是被祁骁抢了先我也认了!这个贺梓辰又是从哪儿出来的?!凭什么不声不响的将就让皇帝指了婚?!”   “娘娘息怒!”宫人就知道冯皇后知道了会动气,皇帝之前一句风声也没跟皇后透露,如今阖宫都知道了才跟皇后说,冯皇后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了,宫人连声劝道,“怪不得皇上……是敦肃长公主进宫跟皇上求的亲,娘娘知道的,长公主说话向来有分量,皇上也就答应了。”   “是!她这个长公主一向比本宫说话管用!”冯皇后之前本就憋着气,如今皇帝无视她的心意将柔嘉随意许了人,就等于当面给了她没脸,新仇旧恨聚到一处,冯皇后怒不可揭,“就因为她是文帝嫡亲的公主,所以人人都敬重她!她一进宫,就是本宫也得对她礼让三分!但郡主婚嫁的事凭什么也让她来插手?是不是以后皇子公主们婚嫁也要她说的算了?本宫的凤印还有什么用?!人人都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这后位还有什么用?!”   宫人连声苦劝:“娘娘别这样说……小心隔墙有耳,公主必不是有心的……”   “呵呵……她不是有心的?”冯皇后连声冷笑,“之前本宫亲自带了重礼去毓秀殿,让她帮忙跟皇帝提一提柔嘉和祁骅的事,她不帮也就算了,本宫也没指望过她!但她呢?!转脸就将柔嘉送进了贺府!呵呵……好啊,祁骁不要的,她也不肯给骅儿……呵呵……”   “娘娘……皇上大概也有自己的考量,岭南势大,将柔嘉郡主指给哪位皇子都容易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倒不如将她许给世族公子。”宫人轻声劝着,“那个贺梓辰虽也姓贺,但奴婢听说他家里早就破落了,就是得了这么个婚事,也翻不起大浪来的。”   “有他的考量,就可以不顾本宫的颜面了么……”冯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笑道,“好,这次的事……本宫记下了!”   宫人心里发虚,低声劝道:“娘娘……好不容易才将皇上的心哄转了,这个当口上可不能再惹皇上不快了……”   “知道,本宫不会再犯傻去同皇上较劲,长公主本宫也动不得,但……”冯皇后狠声一笑,“百刃……本宫还是动得的,这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一开始巴结祁骁,一计不成又去讨好敦肃长公主,呵呵……放着骅儿这正统的嫡皇子不理会,倒去捧别人,本宫就要给他个教训,让他看看清楚以后这宫中是谁的天下!”      ☆、第三十六章      太子府内书房中,祁骁立在书案前细细把玩一套新得的紫毫,一共十二支笔,笔杆有点似枯枝有的似翠竹,皆由和田玉雕就,精致无比,祁骁随意的挑了支沾了水,笔锋尖、齐、圆、健,无一不美,祁骁满意一笑,低声问:“知道孤为什么叫你来么?”   霍荣在地上跪了多时却一动不动,面上沉稳:“回殿下,属下愚昧。”   “不知道……”祁骁将手中的毛笔随意放下,拿过丝帕擦了擦手慢慢道,“其实也没什么……孤方才在落梅居,恍惚看见了那个与你一同进府的,叫……对,叫沈欣的,是孤眼花了么?”   霍荣心中暗骂沈欣莽撞,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回殿下,属下与沈欣自进府一直没得着正经差事,都是哪边儿缺人就让我们去哪边,怕是落梅居有什么粗糙差事用着他了吧。”   祁骁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也罢,幸得落梅居中并没有孤的侍妾,不然孤就要多想了,好好的,竟跑到那边去了。”   霍荣垂首:“殿下说笑了。”   祁骁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淡淡道:“霍荣……我看着你年纪不小了,可曾娶亲了?”   霍荣摇摇头:“回殿下,属下今年二十有三,因一直当着差,不曾娶亲。”   祁骁一笑:“那倒是奇了,孤怎么听说,你膝下已有一子一女了呢?”   霍荣蓦然看向祁骁,额间慢慢的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霍荣,长平人,自幼丧父丧母,由族中叔伯叔父周济着长大……”祁骁修长的手指轻扣书案,,“后来进了宫,因办事沉稳老练,颇得乾清宫大总管江德清的赏识,他还认了你为义子,入宫第三年你曾回过老家一次,那一个月……呵呵,发生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其后每半年你都会回长平一次,说是回乡探亲,探了五年,儿子女儿却都有了,呵呵……霍荣,孤可有说错的地方?”   祁骁说的每个字都重重的砸到了霍荣的心上,霍荣再没了方才的平和,脸色惨白如纸,半晌低声道:“没……没有。”   祁骁一笑:“你瞒的倒是真好,长平老家的亲戚们都不知道你已经成了亲,更别说你义父江德清了,更是一无所知,孤倒是有些佩服你了,竟能瞒得这样滴水不漏。”   霍荣咽了下口水,声音发抖:“殿下……”   “你这样费尽心思的瞒着,孤猜想……你也知道江德清是靠不住的吧。”祁骁含笑看着霍荣,慢慢道,“你放心,你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孤也不会张扬的。”   霍荣双唇不自然的抖动,他竭力压下心中不安,哑声道:“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祁骁满意一笑:“聪明,不枉费孤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查你的身世,不过不是孤想知道什么,是该孤问你,江德清……或者说是皇帝,是怎么交代你的,他们想知道什么?”   霍荣闭了闭眼,想想他那一儿一女咬了咬牙:“江公公想知道……殿下平日都跟什么人来往,每日回府后都做些什么,还有……还有就是盯紧了殿下的动向,一有不对,马上去宫中报信。”   祁骁点点头,淡淡道:“那今天沈欣怎么去后院了?你们看到听到什么了?”   “殿下,沈欣去落梅居的事属下当真不知。”霍荣犹豫了下低头沉声道,“昨晚沈欣同属下说,说……看见殿下和世子在画廊后面,画廊后面……”   祁骁蹙眉不耐道:“孤知道了,往下说。”   “是,离得太远,沈欣其实也并没看真切,他同属下说,要想办法混到后面去,弄弄清楚……”霍荣小心的看了祁骁一眼,低声道,“属下虽同沈欣一同被指派到殿下身边来,但之前我们并不熟识,我也劝过沈欣不可急功近利,他……”   祁骁嗤笑:“他不听,总想着快点拿住我一个大把柄好去立功,白痴……”   霍荣深深吸了一口气:“殿下颖悟绝伦,就是……就是这样。”   祁骁轻声一笑:“你既然同孤说了实话,孤也就不瞒你了,孤同世子……确实是你们想的那样。”   霍荣心中大惊,祁骁又道:“霍荣,孤今日没叫沈欣,而是单独将你叫来了,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霍荣额上的汗缓缓流下来,顺着脖颈渗进衣料中,他缓缓摇了摇头,祁骁淡淡一笑:“不用这么害怕,这事儿在我府中本不是什么秘密,跟着我的人知道的不少,我对自己人向来不设防,若你也成了‘我的人’,那你知道了,也无妨。”   祁骁话锋一转,忽然带了些杀气:“但沈欣……就不一样了,孤是留不得他了,霍荣,为了让孤放心,也为了让你那一子一女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在长平老家呆着,替孤料理了这个麻烦吧。”   霍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对沈欣有什么情谊,但就这么要了沈欣的命,自己又如何同皇帝交代?   祁骁仿佛是看出了霍荣的顾虑,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放手去做,等事后你就同皇帝说,沈欣已然被我收买,怕他透露出不该说的事,你先一步将他结果了,不就得了?”   霍荣沉下心想了想,这倒是个法子,祁骁见霍荣被自己说动了笑了下道:“你放心,孤性子虽不怎么好,但对孩童还是有几分仁慈之心的,只要你日后按着孤说的做,孤保你妻儿性命无虞。”   祁骁起身,将方才把玩的那套紫毫递给了霍荣,一笑:“这几只笔还不错,下次回老家的时候,带给你儿子吧。”,说罢也不再理会霍荣,自己转过屏风出了书房,去寻百刃了。   暖阁中,百刃正拿着本书随意翻看,见祁骁来了起身道:“殿下。”   “坐。”屋中没下人,祁骁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百刃偏过头看了看祁骁,祁骁一笑,“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   百刃摇摇头:“殿下方才是听说了什么好事么?”   祁骁失笑:“你看出来了?”   百刃暗悔冒失了,忙道:“我不是要打听殿下的事……”   “无妨,我的事你随意打听。”祁骁坐到百刃身边来,拉过他的手捏了捏,“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皇帝派了四个人给我么?”   百刃点头,祁骁一笑:“方才将他们料理了,心里轻松,面上就带出来了。”   百刃睁大了眼:“料理了?那是皇帝派给殿下的啊,怎么能随便料理了?”   “我自有办法。”祁骁低头在百刃唇上亲了下轻松笑,“以后在我府上你可以安心了。”   百刃还是好奇,他一向最厌恶这些事,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实在不明白祁骁如何这么简单的就将人料理了,忍不住跟祁骁取经,祁骁笑了下:“拜师学艺还要带上二两束修,世子殿下两手空空的就要跟我学看家的本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百刃最不经打趣,以为祁骁是不愿意说,面上有些尴尬:“就是我拿得出的,怕殿下也不稀罕……”   祁骁像被小猫在心里挠了一下似得,轻声叹息:“百刃……你是故意惹我心疼你么?”   不等百刃说话祁骁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低声笑道:“自来我亲你,你都是一副受迫的样子,今天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全告诉你。”   百刃闻言脸上红了一片,祁骁一笑:“不单是这个,就是你府上那些耳目,我也有法子帮你解决了。”   百刃心中一动:“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祁骁坐直了身子,笑吟吟的看着百刃,“不用就算了。”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百刃心里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忍着羞耻往祁骁身边凑了凑,若是平时祁骁早就将人搂在怀里了,谁知祁骁这次是打定主意要逗他,动也不动,只是含笑看着他,百刃脸上越发烫的慌,犹豫着将手攀在了祁骁后背上,微微抬头,在祁骁唇上碰了一下,祁骁垂眸看着他一笑:“我以前都是怎么亲你的?世子殿下就这样敷衍我么?”   百刃皱眉,顿了下吻上了祁骁的唇,学着祁骁平日的样子,试探的在祁骁唇上讨好的舔了一下,他方才吃过酥酪,唇齿间还带着奶香气,祁骁忍无可忍,还是将主动权揽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祁骁满意的将人放开了,百刃脸红红的,低声道:“殿下……现在能说了吧?”   祁骁本也没打算瞒他,就将之他如何命人去查霍荣的,如何觉察出猫腻派人去了霍荣老家,最后又如何恩威并施的收服了霍荣的种种跟百刃说了一遍,百刃暗暗叹息,最后苦笑一声道:“殿下心思细腻,但这样的法子……没有得力的探子也做不成的,我手里也有些人,但也只能查些表面上的事,像是不惊动任何人就查到人家老家这样的事……他们是办不到的。”   祁骁自得一笑,百刃犹豫了下又问道:“殿下……方才不说要帮我处理了我府上的那些耳目么?”   “这个更简单了。”祁骁拉过百刃的手轻松笑道,“我府中如今干净了,你只需日日住在我这边,我保证他们再也监视不着你。”   百刃大怒,一甩手往里间去了,祁骁大笑不止,跟着进了里间,柔声赔笑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哄转回来。   ☆、第三十七章      嘴上虽一直说要让百刃留下,等用罢晚膳,祁骁还是让江德清去备车了。   “午膳时见你挺喜欢那道醉蟹,我让厨子新取了一坛子出来,你带回去吃。”祁骁替百刃理了理袖口,一笑,“不过这东西属大寒,还是要少吃。”   百刃心里纳罕,明日祁骁不用去上朝,若是平时闲着的时候祁骁是万万不会让他走的,是以他也没提,谁知祁骁倒破天荒的许自己回去了。   百刃点点头应着,祁骁转头对外面道:“江德清……”   暖阁外面江德清连忙应着,祁骁问:“车可备好了?顺子呢?”   “回殿下,顺子已经喂好了马将车架上了。”江德清想了想又道,“怕路上还是滑,顺子在车牙子上缠了两道链子,应该是无妨了。”   祁骁满意一笑:“他做事向来是妥当的。”,继而转头对百刃一笑:“去吧,等来日有空了我再让人去接你。”   百刃点点头,转过屏风跟着江德清一路去了。   出了太子府已经是酉时了,晚霞西挂,映的整条街都是红色的,百刃撑起车窗来看外面,不多时后面随行的一个侍卫赶马快走了几步跟到百刃车旁,颔首道:“殿下,太子说了,现在天冷了,车里留着天窗一丝缝儿就行了,不要再开车窗。”   百刃失笑,祁骁竟是连这里都要定下规矩来,难为这些军营里的硬汉,这样一丝不苟的盯着这些小事,百刃不欲让他们难做,将车窗放了下来,忽而心中一动,一时怔住了。   百刃抿了抿嘴唇,掀开车帘,沉声吩咐道:“转道,回太子府。”   顺子一声“吁——”停下马,转头不解道:“世子可是忘了带什么了?让他们回去取就行,这都走出来一半儿的路了,不值当再回去。”   百刃摇摇头,犹豫了下道:“有个要紧的事忘了同太子说,耽误不得,送我回去吧。”   顺子心中有片刻犹豫,他是祁骁钦点的专门护送百刃的人,祁骁之前就吩咐过,不管是接人还是送人,中间别说去别处,就是走哪条路都得按着祁骁早就定下的来,半分都错不得,顺子也在祁骁面前立过军令状,绝不会出一点岔子,但这不是去别处,是回太子府啊……   顺子拢了拢衣裳,吆喝着让马转了个弯儿,掉头回去了。   百刃放下车帘,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也是方才才明白过来祁骁怎么突然让自己回府,沈欣已然知道了自己和祁骁的事,祁骁留不得他,怕是今晚就要让霍荣动手,太子府上少了一个人,还是皇帝赏的,明日动静肯定小不了,自己若在,总要担一分猜忌,自己近日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了,祁骁定是怕自己再惹上麻烦才让将自己打发了,百刃抿了抿嘴唇,这些话祁骁并未跟他明说。   外面慢慢的又飘起雪来,怕车打滑众人走的很慢,等到太子府时已经快到戌时了,天彻底黑了,太子府这一条街的灯笼都点了起来,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百刃一行人转过街来祁骁就接着信儿了,是以百刃下马时就看到祁骁蹙着眉站在仪门外看着自己,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直发虚,走近了低声道:“殿下,我……我府上新来了个厨子,烧的一手好鲈鱼,不知殿下可有雅兴……来寒舍小酌一二?”   祁骁面色复杂:“你……”   “殿下。”百刃声音不自觉的发抖,“车马都是现成的,殿下……随我来吧。”   祁骁心中砰砰的跳了起来,他就知道瞒不过百刃,就是自己不提,等百刃回去大概就会想明白了,这样暗暗的受自己的一份好意,想来百刃心里也会记下的,但祁骁万万也没想到,百刃竟会折回来。   祁骁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百刃:“你真的想让我去?”   百刃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又忍不住暗恼祁骁这样一遍遍的问,太子府中人不少都知道自己和祁骁那点事儿,他们不知就里,自己这样在他们看来同邀宠无异,但就是这样百刃还是点了点头:“是。”   祁骁忽而无奈一笑:“罢了,我去。”   百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躬身等着祁骁上了车,余光一扫,果然不见霍荣,百刃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想到了,这样祁骁同自己回府,一会儿只说天晚了又喝了酒,就能将祁骁留下了,这样太子府中再有什么事,只等着霍荣自己去同皇帝解释了,与祁骁无关。   百刃暗暗点了点头,谁知车刚转出街口祁骁一把将他从背后抱住了,在他耳畔低声笑道:“百刃……你是不放心我么?”   “不是!”百刃像是被踩到痛处的小猫似得,下意识反驳道,“我是怕万一……万一霍荣处理不干净,又要生事。”   祁骁轻声一笑:“又生事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百刃语塞,继而转过脸来愤愤道:“那殿下还是下去吧!”   “看看……我就问问你,你不想说就罢了,恼什么呢。”祁骁话说的轻柔,手下却一个用力直接将百刃转了过来,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不愿意说,我来说。”   “你姐姐的事如今已经差不多定了,我于你也没什么大用处了,就是我即刻死了,柔嘉的婚事照旧,却再也没人似我这般折辱你牵制你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百刃……你该希望我死才对啊。”祁骁看着百刃淡淡一笑,“除非……因为什么缘故,你舍不得我死。”   祁骁步步紧逼,死死的看着百刃的双眼:“那日在我府上,你曾问我,为何不让祁骅的马车夫直接将你撞死,百刃,今日我也要问你了,为什么不让霍荣牵连与我呢?”   百刃手不自主的发抖,下意识的往后躲,祁骁一把揽在他的腰上不许他动,沉声轻笑:“百刃,说啊。”,祁骁几乎要感谢皇帝给他送了这两个人了,只是为了今日百刃为他回来,就是之前那几人再糟心也是值了。   祁骁知道百刃的性子,若不逼他,过了今日就再也问不出来了,想要他身心臣服,非要他自己说出来才行。   祁骁心里发狠,冷声一笑道:“好,你不是让我下去么,我下去就是。”   祁骁作势要掀车帘,百刃下意识握住祁骁的手,祁骁勾唇一笑,却不想百刃眼睛忽而红了。   祁骁方才的狠劲儿一泄而空,连忙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百刃摇摇头,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样不争气,尴尬的偏过头不让祁骁看,祁骁失笑:“你别让我着急,到底是怎么了?”   百刃自己也不清楚,他心里慌得很,为什么要替祁骁着想,为什么什么都不想就回来接祁骁,他心里隐隐也明白,就是因为明白,他越发害怕了起来。   百刃觉得自己是中毒了,祁骁在他心里种下了颗种子,自己扔不了也毁不掉,一旦春雨落下,种子瞬间破土发芽,天性本能,谁也挡不住。   百刃心里又慌又委屈,不自觉的难受,只觉得丢人的很,摇摇头不说话,祁骁心里疼得慌,也不再说要回去的话了,凑近了些将人揽在了怀里,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问了,好不好?”   百刃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点点头,祁骁苦笑:“以后你再难受直接同我说就好,我宁愿你将火发出来也不愿意你这样事事都憋着,罢了,我如今是真拿你没法子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多问几句你都要使性子……”   百刃气结,哑声道:“谁使性子了……”   “是是,没使性子……”祁骁轻笑,在他额上轻轻的亲了下道,“那这是什么?跟我撒娇呢?”   百刃心里气闷的要死,明明是自己在帮他,最后理亏的倒成了自己,上次猫儿胡同的事也是,明明差点被撞死的是自己,自己问了祁骁一句,祁骁反将自己质问的哑口无言,祁骁就是有这种本事,不管是什么事,都是他的道理。   虽然没讲想听的话问出来,祁骁心里还是挺满意的,至少知道了,百刃心里是有他的,而且……百刃一向内敛,方才的样子,大概连岭南王妃都没见过,自己也算是值了。   祁骁心里柔软不已,宠溺的将人揽在怀里不住的哄,百刃最受不住祁骁这样又疼又哄的,不多时心里就不难受了,马车摇晃摇晃,最后他竟伏在祁骁怀里睡了过去。   祁骁扯过自己的大氅给百刃裹上,心中淡淡一笑,那句话,早晚得让他心甘情愿的说出来。      ☆、第三十八章      快到岭南王府的时候祁骁将百刃叫醒了,这里不是太子府,祁骁没法直接将人抱下车,祁骁看着睡意朦胧的百刃笑了笑:“你还要假借酒醉将我留下,就你困成这样,还能喝酒么?”   百刃揉了揉眼低声道:“让厨子准备一桌酒菜……不动就是了,谁还会来查我们喝了多少酒么?”   祁骁低声一笑:“原来世子殿下之前是敷衍我的,孤今日兴致好,倒真的想痛饮一场呢。”   百刃警觉的看了祁骁一眼,困意全消:“殿下……这可不是太子府,我自己都说不清我府上到底有多少耳目,万一让人看见了……”   “放心,我知道。”祁骁将车帘稍微掀起一点缝,往外看了一眼冷笑道,“他们也太肆无忌惮了,好歹是岭南王府,竟成了谁都能插一脚的地方。”   百刃垂眸:“也怪我……之前一直忙别的事,没心思管这些,等得了空再说吧……除了皇帝的人,别人还是能给些教训的。”   祁骁心中嗤笑,干嘛非得等得了空呢,这么些活靶子,哪日心绪不佳不就能哪日拿他们撒气玩么……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岭南王府仪门外,百刃先下车,亲为祁骁打车帘子,祁骁下车,不着痕迹的在百刃手上捏了一把,左右看看,慢悠悠的进了仪门。   院中管家也是刚才才得着信儿,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匆匆忙忙的带着府中众人前来行礼,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祁骁懒怠同他们多话,看也不看直接进了正厅。   百刃对管家安抚一笑:“我也是临时起意邀太子殿下过来的,你们也不必慌,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就好。”   管家是百刃从岭南带来的老人,对百刃身边这些贵人颇为尊敬,闻言连忙点头:“是,老奴亲自过去盯着她们做,一定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百刃点头,转身跟着祁骁去了。   不同于百刃进太子府时的局促,祁骁自进了大门就同进了自己外宅似得,东看看西瞧瞧,还时不时的品评几句:“就这花瓶还摆在正厅里?为了让来客知道你们家殿下不似膏粱?”   “这……这样粗糙的茶具,如今真还真是不多见了……”   “这几盆花……”祁骁像是被什么东西污了眼睛似得,“半谢不谢的放在这,是等着让你家殿下赏果儿?呵呵……孤真是孤陋寡闻了,养茶花是为了看它结果的?”   一路随着祁骁进来的执事丫头叫苦不迭,忙垂首道:“是奴婢疏忽了,本以为世子今天不回来了呢,也就没搬下去……”   祁骁闻言来了兴致,轻笑一声:“哦……他一日没回来,你们就可以一日不收拾屋子,那孤是不是也可以让百刃少发你们这一日的月钱呢?”   执事丫头哑口无言,她早就听说过祁骁为人苛刻,自悔不该多言,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祁骁冷笑:“孤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跟我顶嘴,犯了错不知补救,将功夫全用在嘴皮子上……”   百刃绕过花厅进来,正巧听到了这一句,心有戚戚,祁骁确实最烦别人顶嘴,自己有理有据的时候反驳一句祁骁都要动怒,更别说这丫头在本就理亏呢。   百刃看了跪在地上的丫头一眼,心下明了了,祁骁知道这是别人派来的,正借题发挥呢。   祁骁见百刃来了冷声道:“百刃,你平日就这样管束下人的?”   百刃知道祁骁是在给自己出气,连忙应着:“让太子见笑了,百刃以前在岭南从未垃料理过这些,不大明白。”   “你年纪小,没碰过这些事倒也情有可原,不过……”祁骁话锋一转,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冷笑一声,“敦肃长公主刚给你姐姐说了亲,等过了年柔嘉郡主入京,你府上也这样乱遭着?这些人连平日这些小事都收拾不清,来日郡主大婚,她们能操持的好?”   百刃本只是随口答应着祁骁,这会儿听了这话警醒起来,确实,自己就算了,府上不成个样子,难道让柔嘉来了也这样受罪么,百刃自愧没祁骁想的周到,语气中带了十二分的恭顺,低头道:“多谢殿下教诲。”   祁骁看着一屋子战战兢兢的丫头淡淡一笑:“教诲算不上,只是姑母刚给你们府上做了个大媒,我实在不忍心让姑母好心错付,将来让这些黑了心的东西耽误了大事,所以就要多说几句,你总这样这么迷迷瞪瞪的也不行,孤痴长你几岁,这‘教诲’二字就收下了,今日孤就给你做个样子。”   祁骁端坐在正位上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酒菜还要一会儿才能准备出来,这会儿正好无聊……将你府上的名册拿来,除了厨役和轮值的侍卫,别人全到堂下来。”   祁骁的话,众人没敢不听的,不多时堂下就站满了人,百刃的老管家将一本厚厚的花名册奉了上来,恭敬道:“太子千岁。”   祁骁“嗯”了一声,接过花名册略翻了翻扔到了桌上:“孤不耐烦看这些,你一行行的念,将屏风撤了,念到名字的上前一步,孤有话问。”   不少人心里都咯噔一声,大雪天里,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管家也早就憋着一口气了,这些外面送来的下人仗着以前主子的声势,一向不听吩咐,一点活计也要相互推诿,遇见赏赐倒要一窝蜂的涌上去,偏生百刃这一个月没怎么在王府里住过,这些人更没了忌惮,越发不成个体统了,老管家高声唱喏,五人一组,被念到名字都老老实实的往前走了几步。   撤了屏风厅中就冷了许多,跟着祁骁的人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盘龙纹镶宝银手炉奉了上来,祁骁抚了抚手炉,扫了几人一眼,老管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道:“最左边的两个是世子从南边带来的,中间那个是皇上赐的,剩下两个……”   老管家没说祁骁也明白了,百刃从南边带来的人自然没问题,就是有什么祁骁也不好当众落百刃的面子,皇帝赐的,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那些阿猫阿狗塞进来的……   “那个叫胭脂的,平日里都管些什么?”   胭脂心里砰砰直跳,低头诺诺道:“回殿下,奴婢专管侍奉茶水。”   “那孤方才喝的这银针也是你烹的?”祁骁端起茶盏尝了些,冷笑,“一股子霉味儿。”   胭脂也是刚接管了这差事,见祁骁要发作她连忙跪下解释道:“太子饶命,奴婢只管烹茶,茶叶存放的事奴婢并不知道……”   祁骁冷笑:“这也是个只会做嘴皮子功夫的,烹茶时你没尝过么?既尝了,如何不跟管家说这茶叶是陈年的,不宜给世子用了?明明知道,还想推诿……带下去吧,罚做洒扫,永不许进里面伺候。”   胭脂连声喊冤,老管家使了个眼色,堂下两健妇连忙将她的嘴捂住了拖下去了,祁骁蹙眉:“孤没功夫同你们多话,再有像刚才这样解释的,直接扔出去。”   众人呐呐称是,百刃就坐在祁骁下首,忍不住端起茶盏了抿了一口,茶叶确实不是新鲜的,但他也没尝出霉味儿来啊……   发作了胭脂,老管家又叫了下面五人上来,祁骁因为方才马车上的事兴致很好,大晚上的,一点也不觉得累,品着新换上来茶将看不顺眼的挨个冷嘲热讽了一顿,凡是眼生的,全寻着错处打发去了别处,有个丫头颜色极出众,祁骁问了下,知道是皇帝赏赐的后祁骁含笑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岭南王府上下六十多人,祁骁竟是挨个的相看了一遍。   最后堂下仅留下了三十余人,这些人不是岭南的老人就是皇帝赏赐的,当然不乏还混着几个祁骁自己的人,其实对皇帝赐的人祁骁还是放心的,皇帝派他们来既是耳目,也为了保护百刃,平时侍奉百刃都很用心,若真有什么岔子,这些人也会拼命护住百刃,不到万不得已,祁骁是不会动他们的,且如今百刃在自己府上住的时间更长些,这些人留着也无妨了。   堂下这三十几人战战兢兢的看着祁骁,生怕这脾气一向不好的太子殿下突然一时性起,又要挨个“询问”一遍,经历了今天众人是真领教了祁骁的厉害了,只要是他看不上的,总能给你挑出些错处来,还能挑的你哑口无言,心服口服,敢不服的,祁骁也不多话,直接让婆子们照着嘴巴扇,一直扇到你服。   祁骁静静的看了众人一会儿,起身淡淡道:“剩下的人每人赏二两银子,散了吧。”   众人先是愣了,继而如蒙大赦,连忙谢恩下去了。   老管家估摸着祁骁同百刃还有话说,不等祁骁让他下去先笑道:“酒菜都准备好了,老奴这就让她们送到里间暖阁里去,老奴先下去了。”   出了这样一口恶气,老管家年轻了十来岁似得,走路都带着风,神清气爽的去了。   祁骁对百刃轻声轻声一笑:“世子殿下,孤连管家的活计都替你做了,你要如何谢我?”   百刃心里自是感激祁骁的,只是嘴上说不出来,祁骁也不逼他,笑笑牵着他的手带着人一同进了里间。   百刃命屋中众人都退下了,亲自为祁骁把盏,顿了下低声道:“方才……多谢殿下……”   祁骁看着百刃手里的酒盅一笑:“这样倒一杯酒就完事儿了?不如……你喂我一杯,当谢礼了,如何?”   百刃抿了下嘴唇,犹豫了下将酒盅送到祁骁唇边,谁知祁骁微微一偏头躲开了,轻笑:“你是三岁小孩儿么,让你‘喂’我,你就真这样喂我?我说的喂……是让你敬我个皮杯。”   百刃看着祁骁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他没去过烟花柳巷,也不曾跟同龄的玩伴儿们开过这些玩笑,这风月场上的荤话半分也不懂,只是愣愣的看着祁骁,祁骁见他竟是真不知道不禁失笑:“我还真是捡了个宝贝……”   祁骁拿过百刃手上的酒盅一饮而尽,一把将百刃拉到怀里来,低头吻住了百刃的唇,百刃下意识的挣扎,祁骁哪里能让人逃了,将这一杯酒尽数喂给了百刃还不算,又占了好一会儿的便宜才将人放开了,祁骁看着百刃泛红的脸笑了下:“这下明白什么叫皮杯了吧?”   百刃脸涨的通红,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这样的事,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祁骁安抚的哄了哄笑道:“好了,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日后我一点点教你……”   “谁要学这些!”百刃实在不明白祁骁这堂堂的太子殿下人后怎么会这样的……这样的无耻,百刃要起身,偏生祁骁一条手臂死死的揽在他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百刃气结,“殿下!”   “啧……”祁骁挑眉,“又忘了……好好的说话,我就放你起来。”   百刃无法,挣不开,又不能喊人,只得服软,低声道:“殿下……我这样不自在。”   “早这样说话不就得了么。”祁骁惩罚似的在百刃耳畔轻咬了下,轻声道,“我平时都如何待你的?何曾这样疾言厉色过,你呢?稍稍不如意就急吼吼的,世子殿下,你的良心呢?”   不等百刃发作祁骁先在百刃背上安抚的顺了顺,低声笑道:“我对你可算是半分脾气都没有了,只要你乖乖的同我说话,我什么不答应你?”   百刃哭笑不得,他就知道,同祁骁争辩自己是得不着好处的,祁骁见好就收,将百刃放开了,天也不早了,两人说着话略用了些膳食就睡下了。   翌日卯时二刻祁骁就醒了,外面大雪已停,映着日头显得院子中亮堂的很,祁骁倚在床头轻轻拨弄百刃的耳朵,轻笑:“还不起么?”   百刃睡着了脾气也很好,被打扰了好梦并不恼,只是往后躲,祁骁看着好笑,索性躺了下来揽着他继续打盹,不多时外面老管家轻轻扣了扣门,轻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祁骁起身将被子给百刃掖好,披着大氅出了暖阁开了门,老管家躬身将一封信递给祁骁,低声道:“太子府上的江大人送来的,让殿下亲启呢。”   祁骁点头,边拆信边往里走,看罢信后随手将信纸扔进了熏笼中,百刃听到动静已经醒了,迷迷瞪瞪的看着祁骁:“怎……怎么了?”   祁骁走到床前坐下来一笑:“霍荣得手了……没事,你接着睡。”   百刃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摇摇头道:“不睡了……殿下还困?”   祁骁摇头,忽而一笑道:“我一会儿就走,等我走后,将那个叫慧娘的人送到我府上去。”   百刃一时愣了:“慧娘?”   祁骁轻笑:“就是那个水蛇腰丹凤眼,生的尤其出众的丫头。”   百刃终于想起来了,说起来昨晚祁骁就曾问过她,后来听说是皇帝赐的就没再多说什么,这会儿……百刃看向祁骁,抿了下嘴唇没说话,祁骁撑不住笑了起来:“想什么呢你?我只是看她长的太好了,怕要勾引你,我知道你不好女色,但人在你这我总不放心,皇帝赐的人,也不好直接将人赶出去,只好接到我那去了,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昨日酒后将人收用了,就是皇上知道了也没事。”   祁骁看着百刃轻声笑:“你方才是吃醋了么?”   百刃眼神闪躲,顿了下低声道:“还……还有些困,我再睡一会儿……”   祁骁见他难为情也不再戳破,笑了下道:“好,我再陪你躺一会儿。”,说着上了床将人揽进怀里,两人又甜甜蜜蜜的依在了一处。      ☆、第三十九章      两人在床上半睡半醒着,一直到辰时才起来,祁骁带来的下人反客为主,揽过了伺候两人洗漱的活计,岭南王府的人侍立在暖阁外,只等着两人都收拾好了才进屋来伺候早膳。   昨日众人刚领教了太子殿下的威风,是以这会儿都伺候的格外周到,生怕祁骁一个不如意突然就扔了汤勺,掀了桌子,顺便再将她们一同斩了。   其实祁骁心情很好,早膳也很合他的口味,并没有想发作谁,用罢早膳祁骁净了手,同百刃一起坐在正厅中慢慢品茶。   祁骁扫了厅中一眼,只是一夜屋中就利索了许多,熏笼旁几盆山茶开的正好,借着熏笼的热气,满屋都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屋中的摆设玩物也换了一批,祁骁粗粗看了一眼心中点点头,勉强算是能入眼了。   祁骁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开片纹青瓷茶盏,抿了口茶,看了厅中侍立的十几个管事一眼转头对百刃一笑:“世子,你到底太年轻,府中又没个主事的女人,很容易吃孤王当年刚出来立府时的亏,孤本是外人,但一不忍你走孤王当年的老路,二不想来年柔嘉郡主进京后受委屈,所以昨日逾矩多说了几句,世子不会怪孤王管太多了吧?”   百刃忙摇摇头:“太子言重了,怎么会呢。”   “那就好。”祁骁将茶盏放在桌上,看着屋中的管事们轻声一笑,“那以后……孤闲了就往你这边来坐坐,再有孤看不过眼的,还是要处置一二的。”   百刃瞬间明白了祁骁的意思,这是要替自己唱黑脸,顺便提醒众人要时刻警醒,百刃险些笑出来,面上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求之不得,只是太辛苦殿下了。”   祁骁挑眉一笑:“不辛苦。”   祁骁起身,他的丫鬟们忙走近替他披上大氅,祁骁转头对百刃的老管家淡淡一笑:“再有那欺主的奴才……管家也不必为难,孤有几处庄子上正缺人,直接送给孤就好,不怕死的,只管来……”   屋里众人闻言都起了一身的冷汗,祁骁面上却还依旧带着笑,捧着手炉一行去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太子府,祁骁刚一下马车江德清就迎了上来,急匆匆道:“殿下,昨日……昨日沈欣同人吃酒,酒后一时不小心……失足掉进碧波池里去了。”   祁骁微微蹙眉:“可救起来了?”   江德清将戏做足了十分,面露畏惧,低声诺诺道:“没……碧波池已结冰了,掉进冰窟窿里面,哪里救的起来?等再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没气儿了。”   祁骁点点头往里走,慢慢道:“打发个人进宫说一声,到底是父皇赐给我的人,总要说个清楚。”   江德清连声答应着,众人一路进了祁骁内书房,屏退丫鬟后祁骁淡淡一笑:“霍荣下手倒是利索。”   江德清点头笑笑:“是呢,昨日就是他跟沈欣喝了一夜,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悄不声的将沈欣结果了,今早老奴亲自盯着他写了给皇帝的折子,已然将殿下和他自己都摘出来了。”   祁骁点点头,如此这次的事算是解决清楚了。   “殿下……”江德清又道,“方才看殿下车后门跟了一抬小轿,那是……”   祁骁冷笑一声:“无事,找间空屋子先让她住着,吃穿别短了她,过个一年半载,众人都忘了的时候将人嫁了就得了。”   江德清答应着,想了想又道:“殿下……虽然殿下明面上这样的侍妾也有几个了,但到底还没娶亲,这些日子这样同世子来往,万一……”   祁骁挑眉一笑:“万一什么?”   “殿下赎罪。”江德清略躬了躬身,“万一让皇上知道了……殿下预备如何应付呢?”   祁骁摇头一笑:“你真以为这些事儿瞒得住他么?现在也许还瞒得住,但再过一段日子……他总会知道的。”   江德清皱眉:“殿下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祁骁倒先笑了,“你以为他会如何?将我叫去打一顿,让我改邪归正再也别沾染百刃?呵呵……我方才叫了他一句父皇,你还真以为他是我父亲了?”   祁骁嘲讽一笑:“若他知道了,怕是更要开心呢,他这几年最担心的就是我迎娶一位娘家势大的太子妃,再生下嫡子,如此坐稳了储君的位子……如今我同百刃亲厚,他只有称心的,你看吧,来日再有人议亲,他定要让旁人将我偏好南风的事捅出来,借此搅了我的婚事,呵呵,他那些心思……”   江德清心里早就憋着话,今日可巧说到这儿了,忍不住直言道:“难道殿下就真的不急着议亲么?殿下马上就要及冠了,有个得力的岳家,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啊。”   祁骁蹙眉摇头:“不……且不说有皇帝冯皇后搅合着我能寻着个什么样的岳家,就只说成亲……”,祁骁自嘲一笑,抬头看向江德清:“公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觉得我会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交心?”   江德清哑然,祁骁嗤笑:“那就是了,我就是娶了,也不过是多了个提防的人罢了,这人还会时时刻刻呆在我府里……罢了,一想我就头疼。”   江德清失笑:“那殿下就不娶妻了不成?这……其实也没什么,一开始不放心提防着,慢慢的也就能放心了,就跟殿下对世子似得,一开始殿下跟世子同塌而眠的时候还要在枕下放把匕首,现在不也……”   “嘘……”提到百刃,祁骁脸上带了三分笑意,“别再提这事儿了,小心让他知道。”   江德清知意,笑着轻轻的给自己一个嘴巴:“老奴失言了。”   祁骁知道江德清是在担心自己,安抚一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那些事儿再说吧。”   江德清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万一皇上知道了殿下和世子的事后,拿世子来威胁殿下呢?”   祁骁撑不住笑了:“你觉得皇上会信我对百刃动真心?呵呵……在他心里,只怕他比我更担心百刃的安危呢。”   江德清听罢也笑了,敦肃长公主当日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以为祁骁是在闹着玩,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也只当祁骁是闲着无聊拿百刃打趣,但现在……江德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盼着是自己想多了。   不多时宫里传信回来了,皇帝安抚了祁骁几句,只说让他别放在心上,命他去请一班僧人来做场法事驱驱邪,祁骁放下心来,皇帝这是信了霍荣的话了。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三那日祁骁早起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祁骅伤也好了,跟着众皇子也早早的守在了凤华宫外。   自被皇帝罚过之后祁骅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祁骅跋扈惯了,积威犹在,众皇子怕触他霉头都不敢多话,祁骁则是懒得理他,到年下了,百刃事多,祁骁也闲不住,算起来祁骁也十来日没见百刃了,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着一会儿给皇帝皇后请过安后抽个空去看看百刃。   祁骅犹自出神,不想祁骅走近了一笑道:“给太子请安,好些日子没见着太子了,弟弟很是想念呢。”   祁骁抬眼扫了他一眼,一笑道:“二弟的伤好利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还没到日子呢。”   祁骁上来就捡着祁骅的痛处踩,祁骅心中大恨,勉强笑了下:“已经……好利索了,还没谢过太子呢,听说太子近日同岭南王世子走的很近,想来没少替弟弟我解释之前的事儿,还不知……世子可已经大人大量不再怨我了?”   祁骁淡淡一笑:“说起来还得谢谢二弟,若不是那日你同世子闹了些不痛快,孤也没机会将人接到我那儿去养伤,这一来二去的……孤倒是同世子相熟了,如今还马上就要做成亲戚了,呵呵……二弟放心,世子早就将之前那点儿小事儿忘了。”   祁骅皮笑肉不笑:“那就最好了。”   众人正说着话,敦肃长公主也进宫了,皇帝忙命人将敦肃长公主请进来,众人一同入殿,一番冗杂礼节后依序落座,皇帝含笑看着敦肃长公主:“几日未见,皇姐的气色更好了。”   敦肃长公主柔柔一笑,转头看向冯皇后:“皇后早起给皇上吃了什么点心,说话这样甜?”   冯皇后笑了,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年下这样多的事,忙都忙不过来了,那会气色好呢,就是真好,也是因为今日要来看皇上皇后,心里高兴的缘故。”   敦肃长公主一向会应酬,没多一会儿殿中就热络了起来,因皇帝问起贺梓辰来敦肃长公主接口道:“这孩子知道皇帝这样抬举他,感怀圣恩,越发上进了,她母亲更是日日为皇上念佛,一家子都是感恩戴德的,我也同他们说了,趁着年下将府邸好好收拾下,来年迎娶郡主,不要弄的太寒酸了,辜负了皇上的大恩,只是……”   敦肃长公主笑了下道:“只是他家家私有限,做不到十分的好看,我周济了他一些,勉强看的过去了。”   皇帝好人做到底,笑道:“哪能让姐姐破费呢,将这事儿交给内务府吧,让他们寻个合适的宅子,再帮着置办些家具。”   敦肃长公主就等着这句话,一笑道:“那我就替我那侄儿谢过皇上大恩了。”   皇帝摇头一笑,花这点小钱对他来说自是没什么,说起来皇帝对这门婚事也是很满意的,虽说嫁入贺府,同祁骁沾上了关系,但比起嫁给哪位皇子,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皇帝不同于武帝,他对于开疆拓土没有那么热衷,比起这些来坐稳皇位,治理好这一片江山才是皇帝真正想要的,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善征战,手下也没几个能彻底信任的大将,所以他很忌讳开战,只要岭南面上同他过得去,皇帝不会轻易动这一块。   既要同岭南联姻交好,又不想让哪个皇子多这么个大助力,让柔嘉郡主嫁入世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且这个世族公子还颇为落魄,先立不起来,简直不能更让皇帝满意了。   自敦肃长公主回朝后,还是第一次办了件合皇帝心意的事,是以姐弟俩之前的龃龉一扫而空,面上又同往日一般亲热了起来。   “对了,太子……你也算是半个媒人了,等过了年柔嘉郡主进京,婚事上你帮着照看着些。”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祁骁,一笑道,“可惜岭南王岭南王妃都不得进京,百刃年纪轻轻的,怕是料理不了这样的大事。”   祁骁点头一笑:“自然。”   敦肃长公主转头又同冯皇后说笑起来,祁骁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夜,等应付完了这些人,他还有东西要给百刃呢。      ☆、第四十章      祁骁一直在凤华宫坐到巳时才得着空出来,前面也没什么差事,祁骁出了宫直接去了岭南王府。   如今皇城中人都以为祁骁和百刃因为柔嘉和贺府的婚事才熟络了起来,是以两人算是过了明路,来往起来也不似刚的开始那般神神秘秘的了,按着祁骁的话说,越是名正言顺大大方方的,才越不会招人话柄。   祁骁没让人提前通报,到了岭南王府时门房的人看见祁骁都吓了一跳,祁骁扶着人下了轿子,淡淡一笑:“孤来看看你们世子,不用通报了,孤自去寻他。”   众下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祁骁上次将整个岭南王府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只以为这阎王又来寻他们不是了,都战战兢兢的,不让通报也没人敢多话,规规矩矩的侍立在一旁。   知道百刃在账房后祁骁也不用人带路,自己拢了拢狐裘捧着手炉一路寻了过去。   账房里百刃坐在案前听老管家一笔笔的跟他说这一月的账目,老管家面色不太好看,苦笑了一下道:“库里好东西是不少,但……也不能拿那些东西出去变卖啊,我前日斗胆做主将库里那一百两笔锭如意的金裸子拿去换了一千两白银,才算是这几日亏出来的窝儿填上了,这才刚到小年,下面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库里却再没什么能换钱了,殿下,这……”   百刃细看账册子,刚来皇城那会儿为了打听柔嘉的事花了不少银子,余下的用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偏生他这府上的账目有去处没来处,他如今没差事,一没俸禄二没孝敬,就是他那五百户的食邑也依旧是归在岭南那边,岭南王府在这边还没庄子,偌大王府,竟是一点进项都没有,来京时岭南王只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虽还有王妃私下给他的和这些年他积攒的银子,过了这小半年,也花的差不多了。   皇城和岭南不同,节下礼节往来实在太多,难得百刃从未经手过这些事也料理的妥妥当当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年下了,没银子了。   百刃直接将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半月前岭南送来的东西都记得清楚,有皮子有衣料有玩物,就是没银票。   明知道年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偏生只不疼不痒的送了这点东西来,百刃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百刃将账册子合上,抿了抿嘴唇,半晌道:“想起来了,库里还有一套金制的灯盏,那上面没什么逾制的图纹,可以拿出去,我记得那一套金器也得有几十两了,成色虽不大好,但五百两银子还是换得的,拿去当了。”   老管家看着百刃稚气未脱的脸庞不由得心疼,大年下的,老人家触景生情,忍不住红了眼眶:“王妃远在千里看不见,她要是知道世子在这里吃这样的苦处,怕是心都要疼碎了……”   百刃顿了下失笑道:“别说这话……”   百刃其实没觉得什么,他吃苦吃惯了,这点苦处和当日他以为柔嘉要嫁与祁骁时的心焦比起来就要差得远了,不过就是过得拮据些罢了,大不了他厚着脸皮,不再打赏下人,年下往来回礼也随意搪塞搪塞,反正丢的是整个岭南王府的人,他父王不体谅他,他也没必要咬着牙替别人撑脸面。   但听老管家这么一说百刃禁不住也有些难受,过年了,他母亲和姐姐不知如何呢。   祁骁走进账房时恰好听到见了老管家的这句话,挑眉道:“世子又吃什么苦处了?”   百刃一愣,随即起身蹙眉对外面道:“太子来了怎么也不通报?”   “别怪她们,是我想哄你玩呢。”祁骁走近拿过账册子翻了翻,看到最后的结余失笑:“你府上的银子呢?”   百刃不想在祁骁面前丢丑,拿过账册道:“没,这不是总账。”   祁骁根本就不信,转头看向老管家:“你们府上就他这么一个主子,吃穿有限,能有多大开销?怎么竟一点都剩不下?”   老管家看了百刃一眼,心中一番权衡后装作没看见百刃的眼色,低头道:“我们世子花销是不大,但经不住有出没进的耗,到年底了,单是礼节往来就是一大笔银子,这还没算上年下要打赏府里这些人的银子呢,这些还都是小头,等过了年郡主过来,若再没什么进项,那……”   祁骁看看百刃的脸色,再想想方才听到的那句话心下了然,这大概又是岭南那位侧妃给百刃穿的小鞋了。   祁骁将账册随手放在一边,转头对跟着自己的人道:“回府支五千两银子送来。”   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先笑道:“别多话,你自己是能变出银子来么。”   百刃语塞,老管家心下大喜,连声谢恩,祁骁一笑:“以后短了什么就去我府上说,你们世子面皮薄,你要替他多周全些。”   老管家再没想到祁骁私底下竟这样好说话,千恩万谢的去了。   祁骁对百刃一笑:“行了,这边的事也了了,世子不请孤去暖阁里坐一坐,喝杯热茶么?”   百刃脸上因羞耻微微泛红,咬了下嘴唇没说话,祁骁知道他心里别不过劲儿来,一笑道:“这有什么,过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百刃点头,随着祁骁去了前面,进了暖阁后祁骁屏退众人,对百刃一笑道:“小年夜,世子殿下赏那些下人都赏空了银库,是不是也该赏我些什么呢?”   百刃还在想着方才的事,犹豫了下道:“多谢殿下为我解了燃眉之急,我……等来年我让他们将我在岭南的食邑送来……”   祁骁撑不住笑了:“你的食邑?有多少?”   百刃知道祁骁不是在奚落自己,低声道:“有一些的。”   祁骁嘲讽一笑:“为了那点银子,我劝你也别开这个口,就让你们那位侧妃娘娘留着抓药吃吧……别打岔,问你呢,可给我准备什么了?”   百刃一愣,想了想转身进了内室,半晌拿出了一个半新的金漆雕花小匣子出来,递给祁骁道:“这是……这是我来京之前我母妃给我的,虽不是什么古物,但也算个物件,殿下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祁骁本是逗百刃玩的,没想着百刃当真了,不过人家东西都拿出来了,不管是什么自然是要收下的,祁骁将匣子打开,只见匣中放着块碧色玉玦,玉玦成色极好,触手生温,上面密密的刻了不少梵文,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祁骁不认得,想来大概是些富贵如意的字样,一笑:“回去我就让人穿上穗子戴上。”   百刃欲言又止,半晌点头道:“这个是保平安的,殿下……带着吧。”   祁骁一笑,起身同百刃坐到一处来,轻声笑道:“你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不问问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么?”   百刃看向祁骁,祁骁知道他不会同人开玩笑,也不再逗他,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自己看。”   百刃接过信来一看,蓦然红了眼眶……信封上写了四个字:吾儿亲启,这赫然是岭南王妃的笔迹!   百刃手有些抖,抿了下嘴唇,小心的打开信封,生怕撕坏了里面的信纸,慢慢的将信纸取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   祁骁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轻叹一声:“听去岭南的人说王妃在如今一切都好,柔嘉郡主定了亲,岭南王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对郡主好了不少,连带着你母妃在王府也好过了许多。”   “这是长公主的人去岭南给王妃和郡主送年礼时捎回来的信,以后你若想你母妃了,我就托长公主再派人去走动就好。”祁骁宠溺一笑,“这些信你父王不会知道,再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放心写。”   百刃翻来覆去的将信看了好几遍,竭力忍下眼泪,哑声道:“谢……谢殿下……”   祁骁忽而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老管家的那句话,轻声劝道:“像是刚才那种事,你只要大大方方的同我说就好,你也知道的,金银之物我从来不缺,你只消说一句话,我直接就能帮你料理了,何乐而不为呢?我虽然总爱逗你,但你心里也明白,我是真的将你的事放在心上吧?”   百刃红着眼点了点头,祁骁一笑:“所以说,就是为了不让你母妃日夜思虑,你也该听话些,以后再受委屈时就想想你母妃,你吃一分苦,她要替你难受三分呢……”   百刃生怕一开口就要哑了嗓子,紧闭双唇只是点头,祁骁轻叹:“行了……别难受了,大过年的,哭了不吉利。”   百刃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谢……谢过殿下。”   祁骁拉着百刃的手捏了捏,轻声笑道:“怎么谢?”   百刃一愣,不知想到了哪里,脸上微微发红,忍着羞意攥住了祁骁的衣裳,凑近了在祁骁唇上亲了下,双唇一触即分,祁骁一把揽在百刃腰上不许他跑,轻笑道:“今天是小年夜,我一人在府中无聊,不如你过去陪我,权当做谢礼,如何?”   两人离得极近,祁骁这样说话气息都会扫在百刃脸上,百刃双颊泛红,顿了下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      小年夜,太子府寝殿的暖阁中,祁骁屏退众人,同百刃一起过节。   百刃还在回味岭南王妃的那封家书,有些怔怔的,祁骁给百刃夹了块白玉豆腐,轻笑:“就这么想你母亲?”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下道:“快半年没见了……”   祁骁摇头一笑:“小孩子。”   百刃看着祁骁心中一动,传闻祁骁在襁褓中时孝仁皇后就自缢了,想来……比自己要命苦多了。   大节下的,百刃不想引得祁骁想这些事,岔开话头一笑道:“这几盆长寿花开的真好,我屋里原先也有两盆,没怎么好好管过它,入冬前就败了。”   祁骁偏过头看了那几株花一眼,笑道:“你喜欢明日我让他们给你搬几盆过去。”   “不敢劳动。”百刃哭笑不得,“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殿下对我……有些太好了,百刃生受不起。”   祁骁轻声一笑:“这就算好了?”   祁骁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一笑:“我以前听江德清说,我父皇曾因为我母后喜欢兰花,命内务府在我母后宫里修了座百花台,遍收天下兰花名种以供母后赏玩,皇城天冷,我父皇就让人日夜在花台周围点着熏笼,极尽奢靡……后来还是因为我母后看不下去,苦劝父皇,才将那百花台毁了,如今凤华宫前面那片兰花丛就是之前的遗迹了。”   百刃看向祁骁,祁骁现在说的,肯定不是皇帝和皇后了……   祁骁倒是不避讳百刃,他的身世本也不是秘密了,祁骁淡淡一笑:“跟我父皇比起来,我对你这点儿好处就算不上什么了。”   百刃为祁骁把盏,低声道:“这事儿我听人说起过,听说是孝贤皇后怕后世人看见百花台要说武帝昏聩,所以才命人拆了,武帝和孝贤皇后伉俪情深,实在难得。”   祁骁淡淡一笑:“伉俪情深……只可惜没能白头偕老……”   祁骁又干了一杯酒,百刃察觉出祁骁不似方才一样高兴了,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安慰道:“武帝英年早逝,孝贤皇后也是不忍武帝泉下寂寞孤单才……才去陪他的,如此……也算是相伴终老了。”   祁骁嘲讽一笑:“你也以为我母后当年是自戕?”   百刃心里咯噔一声,顿了下哑声道:“难道,难道是被……”   祁骁拿过酒壶来给自己满上了酒,轻声一笑:“想不想知道当年的旧事?这可是皇族秘事……就是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   百刃脸色发白,满脸不可置信:“谁这么大的胆子……谋杀皇后,宗人府的人是死的么?!宗室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   “宗人府?”祁骁失笑,“当日的宗人令就是祁靖,宗室……宗室中倒也有要站出来说话的,但寡不敌众,没用,而且宗室们得着消息的时候,我母后已经自缢了。”   百刃眉头紧蹙:“殿下方才不是说……孝贤皇后不是自愿殉葬的么……”   祁骁又饮了一杯酒,嘲讽一笑:“自缢是真,但并不是她自愿的……百刃,你就没怀疑过么?就是武帝和孝贤皇后再如何夫妻情深,孝贤皇后也不至于抛下没满月的嫡子去殉情吧……”   “当日大丧,祁靖派成王妃……就是现在的冯皇后,派她给我母后送去了一段白绫,跟她说……舍母留子,那祁靖继位后会依旧封我为太子,保我一生富贵;或是舍子留母,祁靖登基后会封我母后为太后,依旧让她住在凤华宫中,供奉不断……若不选,那就等着母子二人一起去见武帝。”   “我母后怒斥成王妃,命宫人把她轰了出去,一面严令宫人严守宫门一面急召武帝最得力的几员大将入京,只可惜……”   “只可惜太晚了,将军们还没进京就被扣上了拥兵谋反的帽子,我外祖一家的男子都随军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母后在宫中等了三日,只等到了外祖一家被北狄流寇残杀的讣闻……”   祁骁眼眶发红,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我母后无力回天,只得宣祁靖进宫,在武帝灵前让祁靖发誓,要他善待我,呵呵……我母后也知道祁靖的话不可信,临走前设法私下见了敦肃长公主一面,让姑母要小心祁靖,她将我托付给了姑母,在寝殿中自缢了……”   祁骁看向百刃,声音发哑:“可怜我母后殡天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岁……”   祁骁拿起酒盅来一饮而尽,借着烈酒压下心头大痛,低声慢慢道:“我母后,我外祖一门十三口……都死在了祁靖那竖子手里……血债血偿,这笔账,我迟早会同他算的。”   百刃几番隐忍,终究撑不住红了双眼,祁骁说的轻描淡写,但百刃也能猜到当日宫中风雨飘摇,孝贤皇后一力担下一切的情形,他就知道……能生下祁骁的女子,定然不是那软弱之人。   祁骁抬头看向百刃,轻笑一声:“怎么哭了……想到你母亲了?别难受,百刃,你比我命好。”   百刃偏过头将眼泪抹了,谁知越怕丢丑越是遮不住,他心里像是被一把钝刀来回的捅似得,祁骁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难受,眼睛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似是要替祁骁将这些年的眼泪都流出来似得,祁骁失笑:“怪我,好好的小年夜,不该提这些……”   百刃摇摇头,替祁骁满上酒盅,哑声正色道:“来日我若能顺利继位,东陵一族岭南十九城,定全力帮扶殿下……助殿下早日铲除佞子,以正山河。”   祁骁胸中苦闷一扫而空,笑了下端起酒盅来同百刃碰杯,快意道:“好,若来日我先你一步继位,那岭南王的位子,我定替你夺下!”   百刃仰头将酒干了,一想到祁骁方才说的话心里又难受起来,狠狠一捶桌案低声怒吼:“那是皇后啊!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祁骁起身将百刃揽进怀里,失笑:“别动气……好了好了,好孩子,你快把我的心哭碎了……”   仿佛受了偌大委屈的是百刃似得,祁骁又哄又疼,柔声道:“别难受……我母后走前曾留给我一句话,要不要听?”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哽咽着点了点头,祁骁哑声慢慢道:“我母后自缢前,让敦肃长公主跟我说……她说……骁儿,来日若是知晓前事,不必太过介怀,死生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   “你父皇为了大襄战死,死后英灵永驻国土,岁岁年年为你守护四海,保你海晏河清;母后我是为你而死,死后魂魄永守皇城,时时刻刻为你祈福安康,佑你福寿绵长。”   “日后就算有一万分不如意,要想到……爹娘其实都在,不必伤怀。   “所以说……不用可怜我,我也不用别人同情。”祁骁眼中水光点点,温柔又坚定,指了指天一笑,“我父皇母后都天上看着我,我是正统嫡子,生来的天潢贵胄,不管祁靖那厮如何遮掩……这都是他改变不了的,祁氏列祖列宗都在庇佑着我,这血海深仇,早晚会得报。”   百刃眼泪蜿蜒而下,不住的点头,祁骁宠溺的将人搂在怀里,静静的看向窗外夜空,不知窗外繁星点点哪颗是他母后,不知她看见没有,他祁骁孤孤单单快二十年,终于有个为他不甘为他苦,为他流泪为他疼的人了。   翌日百刃是被窗外阵阵的鞭炮声惊醒的,百刃微微蹙眉:“几时了?”   祁骁坐在床头,闻言一笑道:“刚卯时,再睡会儿吧……”   百刃昨日哭了太久,这会儿眼睛还难受着,揉了揉低声呢喃:“殿下怎么每日就起得这么早……”   “这算早?”祁骁笑了下,其实若不是百刃在,他睡的还少,祁骁俯身拿过一物递给百刃一笑:“看看。”   百刃接过来一看脸微微红了,这是他昨日送给祁骁的玉玦,祁骁让人用金线做了穗头穿成了玉佩,百刃轻抚玉玦上的图纹低声道:“殿下若是以后不喜欢了,就是砸了毁了,也千万不要把这个送给别人。”   祁骁轻笑:“你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了。”   百刃微微蹙眉:“殿下,我说真的,以后不戴了,要不好好的收起来,要不就毁了,千万千万不要送别人。”   百刃难得这样执拗,祁骁只当他是在撒娇,点头应着:“放心,我定不会送别人就罢了,你也太多心了,我说会一直戴着,你不信?”   百刃一笑:“那就最好了……这是保平安的,听说很灵验。”   祁骁挑眉,忍不住逗他:“既然灵验,你之前怎么不戴?”   百刃摇头一笑没说话,祁骁看着他眼睛还红着叹了口气,让人拧了冷帕子送了进来,亲自替百刃敷在眼上,低声道:“平日里那样刚强,昨晚倒成了孩子了……你今日也别走了,岭南王世子殿下大过年的红着眼从我府里出去,这传到外面就成了大事儿了。”   百刃想起昨晚的事来心里还是难受的很,又很难为情,低声遮掩道:“没有,昨天……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   祁骁撑不住笑了:“一壶酒,你喝了有三杯么?真将我吓坏了,之前被祁骅那畜生将脖子挠花了都不见你落泪,昨晚竟哭成那样……”   百刃羞红了脸:“别……别再说了。”   百刃为什么哭祁骁自然是知道的,他得了便宜又卖乖,笑道:“好好不说,那你先答应我,今日不走了。”   何止是不走,百刃连这个房门都不想出,他一向在人前隐忍自持的很,现在顶着这一双眼哪儿也不想去了,百刃点头,祁骁满意一笑:“我让他们去你府里拿你的朝服,明日进宫咱们一起去。”   百刃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      ☆、第四十二章      翌日百刃和祁骁一同入宫给皇帝请安,等在承乾宫殿前时无聊,祁骁就一直轻声的跟百刃说京中过年的风俗。   “今天冯皇后要带着众嫔妃一起‘扫尘’,等扫过之后皇后会带着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来前面,除去那些位分低的嫔妃,剩下的人一同去太庙祭祖。”远远的看着仿佛是祁骅来了,祁骁眉头微蹙,低声慢慢道,“你不用去,就在我宫里呆着就好,我让他们提前给你准备好果子点心了,略坐一会儿,过了晌午我们就回来了。”   百刃也看见祁骅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听到祁骁的话压低声音道:“去你宫里?”   祁骁点头:“你之前歇脚的水云殿早就另收拾了预备年后让老五搬进去了,再说……”   周围有宫人走过,经过祁骁身边时躬身行礼,祁骁摆摆手,扫了迎面走过来的祁骅一眼轻声道:“再说除了我宫里,别处也不能放心……呵呵,二弟不用多礼。”   祁骅远远就看见两人仿佛是在说话,走近了果然见两人正亲亲热热的聊着天,祁骅到现在还以为祁骁和百刃是因为那次乾清宫偏殿中的事才熟络起来的,心中越发愤恨,自己原本想给百刃一个教训,教训没给成自己惹了一身臊不说还将这两人凑到一处去了。   祁骅皮笑肉不笑,转头对百刃一笑:“世子好。”   百刃淡淡一笑:“二皇子好。”   百刃偏过头看着祁骁一笑:“扫尘和祭祖竟在一天么,在岭南是二十四扫尘,二十五祭祖,有些不一样,这边二十六是做什么呢?”   祁骁挑眉一笑:“世子不如先同孤说说岭南二十六的风俗?”   两人像是没看见祁骅一般的说笑,祁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四皇子来了同祁骅说了几句话祁骅才不至于太没意思,祁骁远远的看着祁骅冷笑:“他最近没少在皇帝面前奉承,不出岔子,等过了年皇帝大概又会让他入朝了。”   百刃微微蹙眉,祁骁安抚一笑:“大过年的,不说这些,我方才没吓唬你,从今天开始我们大概都先出不了宫了,往年我都是二十三就入宫的,今年已经晚了,你的话……皇帝肯定要说你年纪小,皇城中又没亲戚,要留你在宫里过年……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去我宫里。”   百刃想了想摇头道:“倒不如……另寻一处吧。”   祁骁轻笑:“放心,这是在宫里,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宣你,我可不敢做什么,万一让你一瘸一拐的去面圣了……呵呵,这事传到了岭南,岭南王就有由头发兵了。”   百刃怔了下才明白过来祁骁说的是什么,瞬间红了脸,压低声音急道:“我的意思是……祁骅还一直憋着劲儿的想要害我,在你宫里不免又牵连到……”   百刃越发说不出下去,不敢再看祁骁,低声道:“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祁骁环顾左右,奈何人实在多,不然祁骁真想将百刃揽在怀里亲一亲,他脸上笑意几乎藏不住,轻声笑道:“牵连我不好么?我死了,你也好……”   “殿下!”百刃愠怒,“你明明知道我……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大年下的,玩笑就玩笑,何必死死活活的挂在嘴边。”   祁骁笑着赔罪:“是是,我不说了。”   百刃忿忿:“百无禁忌。”   正说着话里面皇帝的贴身太监福海禄出来了,对着祁骁一躬身请安,又依次给众位皇子和百刃请安后才道:“皇上宣太子,众位皇子和岭南王世子进殿。”   众人随着福海禄进了正殿,屋中皇帝皇后刚用罢早膳,冯皇后将茶盏放下笑吟吟道:“地上凉,快起来吧,骁儿……两日没进宫了,二十三那日你府里可祭灶了?”   祁骁垂眸:“多谢皇后关怀,祭过了。”   冯皇后笑着点点头:“那就行,就怕你们这些孩子们想不周到,百刃呢?本宫早就想着宣你进宫来一同过年了,因年下事多就混忘了,今日既来了就先住下,等初一再回去不迟。”   百刃一躬身淡淡道:“谢皇后娘娘爱惜。”   皇帝满意的看了冯皇后一眼:“还是皇后想的周到……”   众人略坐了坐就要动身去太庙了,祁骁将江德清留下了,百刃自随着江德清去海晏殿。   “太子嘱咐了,让殿下随意就好。”江德清将百刃让到内室,笑了下道,“若是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同老奴说就行。”   百刃摇摇头,随意拿了本话本翻看打发时间,江德清陪了会儿见百刃没甚吩咐的也就下去了。   百刃一坐就坐到了午时,直到江德清叫他用午膳时才起身,江德清一面伺候百刃用膳一面轻声笑道:“世子当真坐得住,这一上午……虽说要用功,但这样成天成天的看书未免太伤眼睛。”   百刃淡淡一笑:“什么用功,不过是看了些传记本子。”   “殿下一会儿用完膳后不如去院里走走。”江德清一笑,“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呢。”   百刃一顿看向江德清:“方才来的时候看着院西边有片梅花开的正好,也是海晏殿的?”   江德清面露迟疑,一笑道:“外面的不如殿中的开的好呢,殿下一会儿一看就知道了,再说花林子那边雪一直就没扫利索过,这一冬几层雪积下来都成冰了,滑倒了可不是玩的。”   百刃一想明白了,淡淡一笑:“这大概也是太子的吩咐吧,我竟是连院子都不能出?”   江德清顿了下赔笑:“殿下……大冷的天,太子也是怕您出去冻着,在屋里不好么?您要是闷就往院子里走走,也挺好的啊。”   百刃轻笑:“没事,他既然不想我出去,我不出去就罢了。”   江德清本捏了一把汗的,见百刃没生气才放下心来,笑了下:“到底是世子,最能体谅太子的苦心,世子来尝尝这道一品熊掌……太子走前特意让小厨房给殿下准备的,冬天里吃这个进补最好了……”   用罢午膳后百刃连门也没出,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就进里间歇晌了,等再醒的时候,祁骁正坐在他身边。   百刃看看窗外:“这么早就回来了……”   祁骁寝殿中炭火一向烧的旺,百刃睡的脸红扑扑的,分外可爱,祁骁看着他轻笑:“听江德清说,你在屋里呆了一日?”   百刃点头,犹豫了下低声道:“我在你这,你就要担一份的责任,你就是不跟江德清说,我也不会四处走动给你惹是非的。”   祁骁心中熨帖不已,轻声道:“我不是怕是非,只是你秋日里那次实在吓着我了,一会儿没见就让祁骅那东西伤着了,我这半日不在宫里,谁知道又有谁会不知死活来撩拨你。”   百刃心里一暖,故意笑道:“殿下其实该放心的,二皇子不是也去太庙了么。”   祁骁失笑,又同百刃聊起宫中年下的风俗来了。   凤华宫中,冯皇后笑吟吟的同几位太妃们说了好一会儿话,等众人都走后瞬间放下脸来,进了内室冷声道:“所以说……他这一天,就没出海晏殿?”   冯皇后的心腹宫人勉强笑了下:“娘娘息怒,这……确实没出来,别说是出院门了,世子殿下根本就没出屋,奴才一直带着那两位姑娘在外面逛着,但一直没能见上世子殿下,也不敢往那边太近了……娘娘知道的,海晏殿的奴才们没长嘴巴,却都长了十几双眼睛呢,奴才生怕让他们看出什么来,又怕两位姑娘起疑心,无法就先带她们回来了。”   “废物!”冯皇后大怒,“都是废物!祁骁不在,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们竟一事无成!”   心腹宫人叫苦不迭,百刃不出来,难不成要自己去把人拉出来么?   冯皇后也知道怪不得别人,长舒了一口气冷声道:“罢了,反正他这几日都在宫中,再想办法就是。”   心腹宫人连声答应着,冯皇后语气一转:“但要是过了初一还没动静……你是知道的,祖宗家法,过了十五皇上就可以去嫔妾宫里了,到时候皇上若真宠幸了她们俩……你别怪本宫无情。”   “是是,奴才这几日一定想尽一切法子。”心腹宫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声苦道,“一定为娘娘分忧。”   冯皇后闭了闭眼,厌恶的摆摆手:“去吧。”   海晏殿暖阁中,祁骁看着百刃写的几个大字点点头:“不错,只是这寿字……”   “太子。”江德清躬身一笑道,“荣亲王和荣亲王世子来了,皇上让太子过去呢。”   祁骁顿了下转头对百刃一笑:“我去略坐坐就回来,你不要偷懒,我回来前将牌匾写好了,我这就要用的。”   百刃点点头,换了张纸接着认认真真的写,祁骁转身跟着江德清出了暖阁。   “怎么了?”荣亲王午间就进宫了,祁骁也已经见过了,这会儿拿这个当由头,自然是有什么要避开百刃说的话了,祁骁披上大氅一路出了院子,皱眉道,“可是岭南那边……”   “不是,是冯皇后。”江德清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命众人都跟得远一些,江德清这才低声道,“冯皇后想要逮着世子入宫的这几日,害世子呢。”   祁骁冷笑:“她想如何?”   “冯皇后进腊月前让自己娘家送了两个女孩儿进来,两个女孩儿都没什么家世,只胜在颜色极好,冯皇后一直将这两个女孩儿留在身边,精心的教着规矩,话虽没明说……但这谁都知道的,定然是给皇上准备的,殿下知道,嫔妃们为了争宠有时会在自己宫里放几个这样的女孩儿。”   祁骁蹙眉:“那又跟百刃有什么干系?”   江德清垂眸:“都是老奴思虑不周,之前就知道冯府送了两个丫头进宫,老奴还只当是皇后为了笼络帝心使的小伎俩,就没当回事跟殿下说,谁知……冯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预备用这两个丫头对付世子。”   “冯皇后哪里有那个容人之量,她根本就没想要将人进献给皇帝,只让皇帝见了一面,皇帝倒是很满意,两厢算是都明白了,但冯皇后之前一直说两个姑娘规矩还没学好,不宜伺候皇帝,就没成事,时间卡的太合适,规矩学好了也进小年了,皇帝不好再亲近嫔妃们,这事儿就先放下了。”   “方才凤华宫的探子说,冯皇后的本意……是借着过年这几天,让世子同这两个丫头中不吝哪一个见一面,再让宫人想法子做出些不好的样子来,就……就让人说世子殿下贪图那姑娘的美貌,唐突了她们。”   祁骁脚步停了下来,江德清一顿,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继续道:“据说……今天冯皇后的本意是让她的宫人带着姑娘出来转,遇见世子时就将那姑娘推到世子怀里,说是滑到也好说是别的也好……总要先有些事故,然后再将那姑娘带回宫里勒死……对外就说是那姑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这样……不管之前多牵强,世子调戏妃嫔的事儿也成了真的了,皇上就是不信也信了,如此既不必再将那姑娘献给皇帝了,又能泼世子一盆污水,殿下知道的,这样的风流事儿……传的最快了。”   祁骁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冷笑:“我之前……还真是小看了冯皇后了。”   江德清压低声音:“因为之前乾清宫偏殿,还有猫儿胡同的事,冯皇后心里早就恨毒了世子了。”   祁骁轻抿薄唇,冷声一笑:“好……跟我比心计,我就陪她玩玩。”      ☆、第四十三章      祁骁在外面转了一圈,交代了江德清几句话后就又回自己宫里了,祁骁没同百刃说这些腌臜事,只是同方才一般的和他说笑。   之后的几天里,只要是百刃出了海晏殿,哪怕是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祁骁也要跟着,美其名曰两人一起作伴,祁骁做事向来小心,百刃不疑有他,也就没再多问。   祁骁将人看的死死的,他自己放心了,别人就坐不住了。   年三十那天祁骁和百刃用罢早膳后一同去承乾宫给皇帝请安,殿中冯皇后也在,见百刃来了慈和一笑道:“刚跟皇上说起你呢,百刃,岭南来信了,你父王已经将你姐姐的一应嫁妆准备好了,等过了十五就要安排柔嘉郡主上京,大约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就到了。”   这消息百刃几日前就从探子那里知道了,这会儿再听了不觉得什么,只点了点头,冯皇后含笑道:“本宫的意思是到时候留柔嘉郡主在宫里,你觉得如何?”   冯皇后转头看向皇帝,眼中带了几分遗憾:“几位公主没有一个是在臣妾身边养着的,臣妾没有女儿命,缺什么想什么,看着女孩儿们就喜欢,让郡主陪陪臣妾,等来日再从宫中出嫁,给郡主一个大大的体面,皇上觉得如何?”   不等皇帝说话百刃先淡淡道:“臣替家姐谢过皇后娘娘抬举,但岭南王府并不是没男人了,臣既然在,家姐自然还是要在岭南王府出门的,在宫中出嫁……臣怕家姐承不了这样的大恩。”   冯皇后脸色一白,皇帝笑着接话道:“是……当然是要在岭南王府出门子的,皇后是怕你小孩子家的操持不了婚嫁大事。”   百刃颔首:“皇上隆恩浩荡,特恩赐内务府帮忙操持婚事,有内务府的大人们帮着料理,想来再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了。”   皇帝一笑:“他们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只回来同朕说,这婚事是敦肃长公主做的大媒,万一出什么岔子朕可不好跟长公主交代。”   百刃点头,众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祁骁和百刃就跪安了。   走出大殿后祁骁趁人不备轻轻在百刃手心挠了两下,低声一笑:“看冯皇后脸色了么……回去不知又要怎么骂你呢。”   百刃淡淡一笑:“反正她早就恨上我了,也不差再得罪她一次,柔嘉可没我经折腾,进了宫在她身边……我是不能放心的。”   祁骁禁不住有些吃味,摆摆手让一旁行礼的宫人起身,转头对百刃似笑非笑道:“你对柔嘉郡主,可算是关怀备至了,不知世子殿下可否能广施仁爱,将那份体贴小心匀给孤王一些呢?”   每每祁骁这样拿腔带调时百刃都会想笑,难得的打趣了他一句:“殿下这是在撒娇么?”   祁骁挑眉,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低头在百刃耳畔亲了下,压低声音道:“是又如何?孤可激起世子殿下的怜爱之心了?”   被亲的耳朵瞬间红了,百刃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殿下……”   祁骁冷笑:“就这点本事,也敢撩拨我?”   百刃呐呐,不敢再多话,老老实实的跟着祁骁回海晏殿了。   承乾宫中,冯皇后叹了一口气对皇帝苦笑一声:“百刃因为之前跟骅儿闹了点小别扭,到现在还恨着臣妾和骅儿呢,臣妾邀柔嘉郡主在宫中小住难道真是因为喜欢女孩儿?不过就是想给柔嘉一个体面,臣妾一片好心,百刃竟……罢了,算臣妾痴心错付,只是百刃小孩家家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当着皇上的面就这样……”   “皇后。”皇帝放下茶盏,深深的看了冯皇后一眼淡淡道,“万事过犹不及。”   冯皇后顿了下,随即面容慢慢紫涨起来,皇帝心中有些不耐烦,冯皇后心里想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不过就是为了之前的事,故意在自己面前做出对百刃极好的样子来,但奈何功力不够,既没讨好到了自己,也没笼络住了百刃。   对自己这发妻皇帝其实是很有几分情谊的,自自己还是王爷的时候冯皇后就嫁了过来,这些年冯皇后还有冯家没少帮自己,皇帝心里都有数,是以皇帝对冯皇后向来多了几分耐心,只可惜这几年,大约是因为其他几位皇子都长大了,冯皇后越发浮躁了,办出来的事总不能让皇帝满意,不能替自己分忧,却反过来要自己为她周全,皇帝心中不悦,也懒得遮遮掩掩的说话了:“你是好心,但你让柔嘉从宫中出嫁,是要置岭南王府于何地?岭南王是远在岭南,但他在京中有府邸有儿子,等大婚那日,岭南王府就空着?”   “再说柔嘉也不过是个郡主,若真让她在宫中出嫁,那大婚当日皇后预备让她在哪个门出去?”皇帝最好面子,一想到冯皇后刚才当着祁骁和百刃的面说出这样不着四六的话来就忍不住来气,语气越发淡漠,“皇后本是最守规矩的,何以方才这样糊涂?”   冯皇后心里本就憋着气,让皇帝这样语气凌厉的斥责了一通后越发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低声道:“臣妾……臣妾实在是一片好心,让柔嘉进宫的事因为是一时兴起想起来的,没顾虑周全,是……是臣妾的不是。”   若是个小姑娘梨花带雨的皇帝没准真要动几分恻隐之心,只可惜冯皇后这张脸在皇帝眼里已经不新鲜了,皇帝懒得再多听她的解释,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罢了,晚宴的事还需你操持,先去吧。”   冯皇后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压下眼中泪意低声道:“皇上放心,晚宴和戏班子都准备好了。”   皇帝点点头,冯皇后整了整衣裳就出来了。   冯皇后心中含恨,扶着宫人慢慢的往外走,远远的看着薛贵妃的步辇来了,冯皇后转头对心腹宫人冷声道:“本宫不是让她料理晚宴的事么?”   一旁的一个女官犹豫了下轻声道:“娘娘……早起的时候皇上就宣薛贵妃了,说让她用罢早膳后过来,大约就是这个时候了。”   冯皇后竭力压下心头火气,冷笑一声上了步辇。   “一会儿晚宴后要去清和殿听戏,我已经安排下了,你跟我坐在一处。”祁骁轻轻捻弄着腰间玉玦,含笑道,“每年都是那几处戏,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百刃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疑惑道:“同你坐在一处?我……我不是要跟那些郡王坐在下面么?”   之前百刃还没那么大的感觉,但这一年下在宫中呆着,百刃才算是真正知道“太子”这身份是有多贵重了。   别的皇子见了祁骁都要行礼问安什么的就不说了,就是各大亲王见了祁骁都要下轿问好,不管皇帝如何看待祁骁,身为太子祁骁身份确确实实是仅次于皇帝,且祁骁虽一直没进东宫,但东宫所属官员一个也不缺,太子直属亲卫更是多达千人,听祁骁的意思,这个人数还不止于此。   百刃越来越能明白为何皇子们都想争这储君之位了,都是皇子,只因差了这一个名号,权利地位犹如云泥,之前在岭南的时候,百刃虽也是岭南王定下的,皇帝亲封的世子,但他比起自己那三个弟弟来也不过是每月多了几两份例银子罢了,别的实在的好处从来没尝到过。   晚宴后祁骁是有计划的,他疑心重,没得手前从不会放松警惕,还是将人放在身边才能放心,不过这些就不必同百刃说了,祁骁对百刃淡淡一笑:“岭南王世子头一年入京,为表重视邀世子同席,这也说得过去。”   百刃抿了下嘴唇摇头道:“算了吧,让人看见了未免又要说你肆意妄为……”   “这骄纵的名声早就让皇帝给我传出去了,改也改不了了,索性万事先照顾自己舒服了,那些郡王你又不认识,跟他们傻坐在一处做什么。”祁骁看着百刃挑眉一笑,“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有什么事都先想到我呢?”   百刃最怕祁骁说这些,忙装没听见,低头接着写大字。   “让你给书房提一个匾,你敷衍了我这几日都没写出来。”祁骁起身走到百刃身边来,随手拿起摊在一旁晾着的字道,“这个就很好了……”   百刃摇头:“不行,那‘轩’字写的不好……我几年没好好练大字了,手生的很,怕先写不出来。”   祁骁失笑:“还先写不出?世子殿下,过了今日你这就是写了两年了,我不听你这个,快点写出来,明日出宫我就让人去刻了。”   百刃哭笑不得:“这个真急不得,要不……殿下还是自己来吧,殿下笔锋其实比我好多了。”   祁骁摇头:“大字没你写得好,来……”   祁骁将人从后面抱住了,握着他的手一笑道:“我借你些力气……”,这动作同教小孩子写字无异,百刃忍不住想笑,手下越发不稳了,祁骁失笑:“别笑别笑,你一笑手就抖了……”   百刃点头尽力稳住笔,祁骁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心猿意马,右手虚扶在百刃手上,左手不动声色的滑了下去,在百刃腰绷上摸了摸轻声道:“勒的这样紧,不难受么?”   百刃一心都在纸上,闻言摇摇头:“不紧啊……”   祁骁轻叹:“你还是太瘦了……”,他的手接着往下滑,低声一笑:“也就这里还有点肉……”   百刃瞬间红了脸,急声道:“殿下!你……”   “嘘……”祁骁手下不停,轻轻抚摸,含笑道,“小点声,别人还以为进来刺客了呢,别分心,我就要几个字了,你可小心……就是写坏了我也要拿去刻的。”   祁骁也不再扶着百刃的手了,转而揽在百刃腰上不许他乱动,一面肆意轻薄一面轻声哄道:“听话,好好的写出来。”   百刃咬牙,红着脸蘸了蘸墨汁接着写,祁骁得寸进尺,直到百刃腿软的再也站不稳了才将人抱到榻上去了,这次实在将百刃欺负狠了,哄了好一会儿百刃才同他说话,不过既得了实在的好处,祁骁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第四十四章      怕让人看出什么来晚宴前祁骁特意让宫人给百刃梳了梳头发,换了身大毛衣裳,百刃脸上红晕未散,不大高兴的看着祁骁,祁骁一笑:“大过年的,世子殿下总板着张脸做什么?”   百刃现在也学乖了,论口舌他是如何也比不过祁骁的,且他不出声还好,越是反驳祁骁越是有话等着他,百刃索性还是装哑巴,这招平日本是好用的,谁知现在却不能让祁骁满意了,祁骁一把拿过宫人递给百刃的手炉,笑了下:“怎么不说话,真生气了?”   宫人默不作声的退下,百刃抿了下嘴唇:“我的手炉……”   祁骁手往后一让不让他拿着,一笑道:“问你呢?生气了?”   百刃彻底没了脾气,失笑道:“没生气……因为这个就生气,我每日也不用做别的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每天都是在欺负你似得。”祁骁方才沾了便宜,这会儿心情很好,将手炉递给百刃轻声哄道,“别总是不说不笑的,你知道我的,胆子最小,你这样木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我心里就慌了,总要东想西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又让你不高兴了……”   祁骁话没说完百刃先撑不住了,笑道:“当不起……殿下若还是胆子小的,那也没有胆子大的人了。”   祁骁一笑,一手揽在百刃腰上替他整了整腰绷轻声道:“胆子不大,哪敢上世子殿下的床呢?”   不等百刃发怒祁骁先对外面笑道:“我同世子已经准备好了,轿辇可备下了?”   外面江德清连忙答应着:“早就备下了。”   祁骁点头,拿过自己的手炉先一步出了门。   宫中年下的家宴还是那一成不变的样子,席间祁骁无聊的很,余光时不时的扫过百刃,百刃席间很是规矩,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只有皇上提到他的时候才颔首答应两声,俨然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德馨长公主偏过头对敦肃长公主一笑:“听说驸马家同岭南做了亲?”   敦肃长公主含笑点头:“是呢,我实在喜欢柔嘉郡主,本想着……嗨不提那个,承蒙皇上眷顾,将柔嘉郡主指给了我那侄儿,也算是一门好亲。”   德馨长公主虽比敦肃长公主年长,但因为是庶出的缘故地位远不及敦肃,是以每每要奉承着,闻言笑着点头:“看着岭南王世子,本宫就可以想象郡主如何秀美端庄了。”   祁骁听了险些笑出来,心道那是你们没看见方才百刃在我怀里含着泪颤声求饶的样子。   “皇上,今年雪大,倒也不用担心走水,所以臣妾命内务府多预备了些烟花。”冯皇后笑吟吟的看着皇帝,“今年宫里孩子多,他们喜欢这些。”   皇帝满意一笑:“还是皇后想的周到。”,帝后各饮一杯,言笑晏晏,好一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今日上午冯皇后还在承乾宫受了皇帝一番教导。   外面大殿中只有皇后在,其余嫔妃都在偏殿中,隔着一道轻纱绣金屏风祁骁看不太清楚,但听探子说,今日那两个丫头也来了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皇后宫里的总领太监就领着那两朵娇花儿来了,总领太监不动声色带着人站在了冯皇后的身后,冯皇后偏过头看了身后两个女孩儿一眼转头对皇帝一笑:“怕她们俩在屋里憋闷,就让她们也出来走动走动,做不了别的,斟酒布菜的活计还是做得的。”   冯皇后在皇帝身边二十年,对皇帝的偏好知道的清楚,是以这两个女孩儿挑的格外合皇帝的心意,皇帝一笑没说话,眼中的满意骗不了人,祁骁转头看了一直守在自己身后的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躬身下去了。   众人宴饮到戌时二刻,宫人来通传了几次清和殿的戏已经备下了,自皇帝起众人各自披上了狐裘大氅,移驾清和殿。   百刃一路跟着别人,刚出大殿就让半晌不见了的江德清拦下了,江德清迎面走到了百刃跟前一躬身笑道:“请世子安,太子殿下说独坐无聊,且听说世子殿下也是爱听戏的,特让老奴来请世子殿下同席赏戏呢。”   百刃身旁的一个小郡王闻言不由得看向百刃,眼中据是钦羡,谁都知道百刃如今跟祁骁拐着弯的做了亲,最近很得祁骁青眼。   祁骁早就知会过百刃,百刃也就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江德清往后面花丛中看了一眼,心中淡淡一笑,冯皇后快要坐不住了。   江德清面上不动声色,但从乾清宫到清和殿这不远不近的一段路里,一直紧紧的跟在百刃身边,任谁也近不了身,一路将百刃妥妥当当的送到了清和殿戏楼上。   清和殿是宫里专门看戏的地方,上下分有两层,皇帝皇后,几位长公主还有王爷王妃们二楼正中间的大暖阁里,祁骁独自在右殿,其余皇子公主们在左殿,其余人都在下面。   百刃随着江德清进了祁骁的右暖阁,这里虽是观戏台子,但暖阁中家具装饰竟是什么都不少,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烫金的羊毡毯子,四角共点了十二座熏笼,熏笼里都放了上好的香饼子,暖香徐徐,瞬间带走了身上的寒意,暖阁朝南的一面对着戏台子,由雕花酸枝拦了一道,距凭栏三尺放着一张大八仙桌,上面摆着满满的各色荤素点心、冷盘还有果子,再往西边放了一张贵妃榻,榻上摆着几个软枕,边上还叠了整整齐齐的两张织花羊绒毯子,榻下摆着两个擦的锃亮的黄铜脚炉,大约是刚换过炭,隐隐还带着红光。   江德清上前一面给百刃解下大氅一面笑道:“方才走了这一路,世子可冻着了吧?这屋里炭火旺,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若是渴了,那边小熏笼上正烹着菊花茶呢。”   百刃看着暖阁中的种种心中暗暗吃惊,轻声道:“太子呢?”   “太子得先去正殿的大暖阁陪着皇上皇后,等开戏了才过来呢。”江德清殷勤一笑,“太子提前嘱咐了,天不早了,戏也无趣,世子若是困了先在那榻上眯一会儿也使得,这边的帘子是能放下来的,没人看得见。”   百刃失笑:“那怎么行,这边暖阁……是给太子一个人准备的?”   江德清了然一笑:“世子是觉得过奢了?这是有缘故的,这边暖阁本是给太子和太子妃,还有以后的小皇孙准备的,就是没有,也可带身份贵重的侧妃娘娘过来,世子殿下,不是老奴瞎说,这边的观戏台,除了太子您是头一个过来的。”   江德清怕百刃面皮薄听不得这个,又笑道:“殿下别多心,太子只是怕您在底下受委屈,您看看下面……都规规矩矩的直着身板儿坐在自己位儿上,想伸伸胳膊都得小心让人看见了,哪儿有这自在呢?戏一会儿就开场了,世子自便,老奴就在阁子外面守着。”   百刃点点头,等江德清出去了独自倒了一杯热茶喝了,方才晚宴时他并没吃几口东西,这会儿守着这一桌子点心倒有些饿了,只是祁骁还没来,百刃不想先动,只耐着心等着。   “这是干嘛呢?”祁骁进来时就看见百刃正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点心,祁骁走近拿起一块凤梨酥吃了一口道,“放心吃吧,这是我宫里小厨房送来的。”   百刃摇头一笑:“我不是怕有毒……”   祁骁方才晚宴也没吃多少,熬到这会儿腹中早也空了,两人坐下来边看戏边吃点心,祁骁小厨房里厨子的手艺比御膳房的还好,点心做的尤其合百刃的口味,百刃童心未泯,按着花样子每种都尝了尝,细细品评,祁骁看着好笑,端起一个盘子换到百刃面前:“这道烤兔头是他们的拿手菜,先用秘制酱汁腌了,再用果木炭添上十几道香料药材慢慢的烤出来,味道极好,你尝尝。”   百刃用筷子夹,很不得法,祁骁嗤笑,拿帕子擦了擦手,直接下手将兔头撕了,挑出肉和脑花来拨到百刃面前的小碟子里,轻笑:“尝尝。”   百刃低头吃了,果然味道极好,祁骁轻笑:“这没人看着,你只下手吧。”   兔头是刚烤出来的,香味浓郁,百刃本就饿着,这会儿也顾不上了,也下手了,索性也没外人,两人就着经年醇酒一顿饕餮,终于将方才那一顿补了过来。   “殿下……”   江德清躬身进来时正看见百刃颤巍巍的要将一个完整的脑花放到了祁骁的碟子里,百刃两手沾油,薄唇微抿,颇紧张的看着那脑花,生怕不小心碰碎了,听到动静一抬头,再看看自己这幅样子瞬间红了脸,连忙扯过帕子擦手,祁骁撑不住笑了起来,转头对江德清笑道:“怎么了?”   江德清也知道自己进来的颇不是时候,赔笑道:“不知道殿下和世子正用的好呢,是……”   江德清看了百刃一眼,收敛笑意低声道:“外面出了点乱子,敦肃长公主让您过去呢。”   “乱子……”祁骁不紧不慢的将百刃好不容易剥出来的那颗完整脑花吃了,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什么乱子?内宫之中,还能进来刺客了?”   江德清摇头:“不是,方才……二皇子酒沉了,冯皇后就跟皇上讨了恩典,让二皇子先去偏殿中歇下了,谁知……”   祁骁挑眉:“怎么了?”   江德清一咬牙:“殿下知道,德馨长公主有年纪了,守到这会儿有些支持不住,冯皇后和敦肃长公主一同送德馨长公主也去偏殿歇歇,打发好德馨长公主后冯皇后和敦肃长公主出来,经过二皇子歇下的阁子时听闻里面……似有异动,敦肃长公主推门进去一看……正看见二皇子和冯皇后宫里的宫女抱在一处,衣衫不整。”   祁骁淡淡一笑:“二弟大了…”   江德清叹气:“若是这样也罢了,只是这宫女……这宫女是之前皇后娘娘预备着献给皇上的,宫里人都知道的,这……”   百刃这才听出门道来,不由得看向祁骁,祁骁慢慢的用帕子擦着手,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第四十五章      百刃眉头紧蹙,他有些想不明白,祁骅虽然为人浮躁蠢笨,但也不至于这样胆大包天,且百刃隐隐约约的听人提起过,相比于女色,祁骅更偏好南风,那宫女就是再好看,也不至于让祁骅这样把持不住,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在这个要命日子里将人受用了。   百刃想了想低声道:“二皇子不知道那宫女是冯皇后预备着献给皇帝的吧?”   祁骁摇头一笑:“这事儿阖宫都知道,且那两个宫女是冯府送上来的,说祁骅半分不知鬼也不信。”   百刃依旧想不透:“那二皇子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祁骁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急着过去,淡淡一笑道,“且他本来就喝了不少酒,酒后乱|性罢了,有什么想不通的?”   百刃摇摇头,看着祁骁犹豫道:“我怎么总是觉得……这事同殿下有些干系呢?”   祁骁失笑:“百刃,难不成就因为我害过他几次,他以后倒霉就都是我阴的了?世子殿下,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么?”   百刃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这么云淡风轻的……罢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祁骁轻声一笑:“祁骅倒了大霉,我不这样难道还要急吼吼的冲过去想尽一切办法替他遮掩么?”,祁骁起身,抬手在百刃脸上刮了下一笑:“你放心,若是你有事,我定然是头一个要过去的。”   百刃偏过脸躲过祁骁的手,低声道:“敦肃长公主方才不就叫你了么,快去吧。”   祁骁点头一笑:“嗯,这是家丑,你就别过去了,免得一些人恼羞成怒害你受了连累。”,他说罢转身去了,依旧留下江德清陪着百刃。   百刃一个人在暖阁中怔怔的,江德清上前给百刃续了杯茶轻声笑道:“殿下可是困了?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再过一会儿就散了,等完了事儿老奴伺候您回海晏殿。”   百刃接过茶杯来抿了一口,忽而转头看向江德清,蹙眉道:“你不去陪着太子么?”   江德清一笑:“不,自世子进宫后太子就吩咐奴才了,太子若是不在您身边,奴才就不能离开,您身边没人不行。”   百刃心中先是一暖,随即又什么一闪而过,他放下茶盏抿了抿嘴唇,片刻道:“这次的事……太子是知道的,对吧?”   江德清淡淡一笑没说话,百刃越发笃定了,失笑道:“他何必同我遮遮掩掩的,我又不会去告他的密,我只是有些担心,他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样,万一……”   江德清面带犹豫,顿了下低声道:“殿下误会了,倒不是太子故意瞒着您,只是……这次的事本是冲着您来的。”   江德清看着百刃错愕的脸苦笑一声:“殿下……老奴同您说了,回头太子问起来,还得劳烦您替我描补几句。”   百刃点点头,江德清这才将之前冯皇后如何让娘家送了姑娘进来,如何卡着时间没让皇帝收用了,又如何算计着借那两个姑娘害百刃,再用百刃反过来将这两个姑娘除去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江德清轻叹一声:“世子知道的,您就是咱们太子的心尖子,太子知道了这事儿后动了怒,一定要给冯皇后一个教训,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百刃眼中俱是不可思议,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那……又这么卷到了二皇子那边……”   江德清淡淡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不瞒殿下,方才宴饮时二皇子的酒是下了药的,所以他才会醉的那样快,还……还会有些情动,而那个丫头……今晚冯皇后总以侍奉皇帝为由差遣那两个姑娘,面上大家以为冯皇后是想让她们在皇帝面前露脸,其实冯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存了要害殿下您的心,刚才您同太子在暖阁中说笑的时候,老奴在外面跟小太监们说了声让他们去看看,世子殿下出去醒酒为何还不回来,呵呵……估计老奴这话没落到地上,那边儿的耗子就已经出洞了呢。”   江德清自得一笑:“太子猜的不错,果然冯皇后那心腹太监带着那两个姑娘下去了,只是楼还没下去,其中一个姑娘就被太子的人借故拦下了,那太监大概这些天也被冯皇后催逼的狠了,只一心想着找殿下您,也不管那个姑娘了,任由姜嬷嬷差使那姑娘去,自己带着另一个匆匆忙下楼去找您了……”   下面的话江德清就是不说百刃也猜到了,百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这个姑娘,让人差事到二皇子房里去了……”   江德清摇头一笑:“姜嬷嬷只说皇上在楼上久坐有些乏了,让她去那屋里寻几个美人拳上去给皇上捶捶,那姑娘得了这差事高兴的很,忙不迭的去了,但怎么就一进去就没出来,这可就没人知道了,可惜了……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没能伺候上皇上,倒让二皇子先尝了尖儿。”   百刃回过头细想了一顿,忽而有有些担心:“那晚宴时的酒……”   “今晚用的酒壶酒盏这会儿早就洗净了擦干了入库了。”江德清笑的慈和,“就是有人想起要查,也晚了。”   百刃彻底服气,回过头细想,竟是一点岔子都寻不出,江德清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这下明白了吧?不是太子不跟您通气儿,只是……殿下赎罪,只是这回的事本是冲着您来的,太子虽不是那腼腆之人,也总不好过来跟您说,你招着麻烦了,我为了你如何如何吧?再说太子之前三令五申的吩咐过我们了,一定要让世子过个好年,大年下的,不许我们多嘴害的您担着心,现在事儿已经完了老奴才敢跟您说呢。”   百刃听完江德清的话心中五味杂陈,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江德清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多言了,依旧小心的侍奉着百刃,时不时的说几句话宽他的心。   清和殿偏殿中,敦肃长公主沉着脸看着地上啼哭不已宫女冷声道:“把她的嘴塞上,大过年的,宫里不能有哭声。”   那姑娘见状连忙大声喊冤:“公主……奴婢冤枉啊,方才有人让奴婢来拿东西,我……我不知道这屋里有人,我进来二皇子就将我抱住了,我……我真的……”   敦肃长公主皱眉看向身边宫人,厉声道:“没听到本宫的话么?!”   几个太监连忙将人绑了,拿帕子给她堵住了嘴,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脸色青白的冯皇后:“皇后娘娘……我若是没记错,这丫头是您准备给皇上的吧?”   冯皇后死死咬着唇点了点头,蓦然转头看向犹自坐在地上大醉的祁骅厉声道:“孽障!你……”   “皇后……”敦肃长公主叹了口气,“事已如此,大吵大闹只能让更多人知道,安静些,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冯皇后气的双目赤红,恨不得活活撕了那丫头,狠声道:“下作婢子不知廉耻,妄图勾引皇子,直接送去暴室结果了她……”   敦肃长公主皱眉:“皇后且消消气,年还没过去,宫中不能见血腥,这丫头就是有再大的罪责也得过了年才能处置。”   祁骅出了这事儿,敦肃长公主虽然也暗自幸灾乐祸但还是有些堵心,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祁骅好死不死的非要在今日惹出这种事儿来,若万一走漏了风声,皇室颜面何在?   敦肃长公主略想了想低声道:“皇后……依着我的意思,先不要声张,还是让祁骅在这躺着,这丫头……对外只说她突发急病,先关起来吧,等过了年凭着皇后处置。”   冯皇后这会儿完全失了阵脚了,她还怕敦肃长公主要故意声张,见她也要遮掩这才稍稍放下心,看着敦肃长公主再没了往日的厌恶,拉着她的手扑簌簌的落下泪来:“公主……你是看见的,本宫好意抬举这贱婢,想让她伺候皇上,谁知她竟藏着坏心,趁人不备就来勾引骅儿,可怜骅儿醉成这样,生生被她带累了……”   敦肃长公主心中冷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祁骅强了人家姑娘,到了冯皇后这里却翻了案,敦肃长公主抿了抿鬓角点点头:“皇后一片苦心,明眼人都看得到。”   冯皇后本想着今夜要一举拿下百刃和这两个丫头的,谁知现在竟将这外鬼召到了自己家里来,一时叫苦不迭,拉着敦肃长公主苦声道:“那……不如就将这事这样盖过去吧,幸得皇帝还未宠幸这贱人,只要说……”   “皇后。”敦肃长公主不着痕迹的将被冯皇后握着的手抽了出,淡淡一笑道,“今日的事本宫虽看见了,但皇后放心,我自然不会对外声张,但若皇上问起来……本宫自是不敢欺君的。”   冯皇后原本见敦肃长公主是要遮掩的意思,就想着说几句好话诱的敦肃长公主帮着自己将这事压下去,却没想敦肃长公主突然转了口,忍不住道:“公主……竟忍心把骅儿往火坑里推么?”   敦肃长公主听了这话瞬间来了气,笑了一声:“听皇后娘娘这意思,竟是本宫让二皇子去强|奸这丫头的吗?呵呵……这么大的罪名,本宫可不敢当。”   冯皇后连忙道:“本宫被这贱人气晕了,常言道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本宫只是想……”   敦肃长公主彻底放下脸来,冷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本宫心里也有气,也知道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道理,所以本宫说了,不会声张,但皇上呢?就是本宫不说,皇上问起别人来,皇后娘娘敢保证他们也不会说么?难不成为了帮皇后娘娘遮丑,大家全担上欺君的罪名么?!”   敦肃长公主越想越有气,又冷冷道:“皇后娘娘心里有主意,本宫就不多言了,免得说的多了听得多了,要担更多的不是,只盼着皇上来日处置祁骅时,皇后娘娘别将这事儿赖到本宫头上。”   敦肃长公主说罢转身就走,冯皇后苦留不住,心中又是怒又是怕又是恨,几下子汇在一处,急的眼泪直落,冯皇后的贴身女官连忙劝着:“娘娘当心身子……”   贴身女官看着冯皇后慌了神的样子忍不住劝道:“方才娘娘实在不该说那话……皇上的耳目遍布宫中,哪里遮掩的住?这会儿怕是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呢,娘娘还是先将这边压下来,别再让外人知道了才是正经。”   冯皇后闻言愣了下一把抓住那女官的手,怔怔道:“你说……皇上可能已经知道了?”   女官小心的点了点头,冯皇后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昏地转,屋里的连忙来扶,冯皇后半晌才稳住心神,颓然坐在绣墩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清和殿二楼正中的大暖阁中,福海禄匆匆走到皇帝身边,躬身耳语了一番,皇上面上始终没动,末了点了点头,甚至还笑了下,众人看了也只以为是些平常小事,没人在意,暖阁门口的祁骁捧着手炉含笑看着里面,看着福海禄匆匆的进去又出来,看着皇帝同身边的几位亲王说笑,看着皇帝半藏在袖口的拳头紧紧攥起,青筋爆出。   江德清慢慢的走到祁骁身边来,低声道:“殿下……”   祁骁微微蹙眉:“不是不让你出来么。”   “殿下恕罪,老奴让那几个小的看着呢,这就回去。”江德清顺着祁骁的目光看过去,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老奴方才将前事都跟世子说了,特意说了殿下不想让世子知道,世子听了后没说什么,但看那神色……感动的很呢。”   祁骁惬意一笑,点了点头,自此,这次的事才算是圆上了最后一笔,祁骁很满意。      ☆、第四十六章      子时,清和殿中停了戏,由皇帝率先敬了天地三杯酒,祈祷新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祁骁接着敬酒,祝祷帝后玉石同寿,福泽万年,接着百官一同举杯,共同大襄国运昌隆,绵延万年。   祁骁离着皇帝最近,看着皇帝慈和的笑脸淡淡一笑,别的不提,单是面上功夫这一套祁骁是当真佩服皇帝,设身处地的想,若有人给自己带了绿帽子,祁骁自认是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云淡风轻的。   自然,不是祁骁道行太浅,祁骁侧过脸看了冯皇后一眼嘲讽一笑,若是比起冯皇后来,自己可就强多了。   冯皇后虽然净了面重新上了大妆,很是端庄有礼的笑着,但她眼底的惶恐不安是遮掩不住的,祁骁余光一扫并没发现祁骅,想来还醉死在下面呢。   祁骁心中轻笑,方才冯皇后急晕了头,并没有找太医给祁骅把脉,到了这会儿……他看了看沙漏,已然过了夜,药效已去,别说是找太医,就是找仵作来也查不出什么了。   祁骁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酒盏,先奉与皇帝,随后奉与冯皇后,祁骁看着冯皇后难掩疲色的双目心中冷笑不已,不是想要给百刃一个教训么?不知自己的回敬,冯皇后可否满意。   祭过天地后这一年就算是过去了,皇帝又点了出热闹戏文,众人听了戏又看了看烟花就散了,冯皇后强打着精神去安排王妃太妃们和公主们歇息,敦肃长公主虽厌恶冯皇后,但碍着皇家的颜面,还是替她打点了一二,料理了些冯皇后照顾不到的事。   子时三刻,该照应的都照应到了,皇帝的贴身太监福海禄带着小太监走到冯皇后面前躬身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说了,皇后娘娘今日辛苦了,让您早些回寝殿呢。”   冯皇后脸色一白,她不觉得皇帝是真的怕她辛苦,这会儿让福海禄来催,怕是已经知道祁骅个那宫女的事了。冯皇后一直心存侥幸,这会儿彻底歇了心,咬了咬牙同福海禄去了。   承乾宫寝殿中,皇帝冷冷的看着冯皇后,沉声道:“骅儿今天醉的早……在偏殿中歇息的可好?”   冯皇后勉强笑了下:“醉成那样,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就是睡觉罢了……”   “光是睡觉了么?”皇帝冷笑一声,他隐忍多时,这会儿肺都快炸了,见冯皇后还不说实话一把抄起茶盏朝着冯皇后扔了过去,厉声怒道,“你儿子做的好事,你还要替他遮掩吗?!”   一盏热茶摔在冯皇后脚下,溅了她一身的茶叶水渍,冯皇后又惊又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皇上……骅儿实在是无辜啊,都是那贱婢设计勾引,她知道骅儿醉迷糊了,自己寻了过去卖弄风情,骅儿醉成那样,哪里分辨的出谁是谁,还以为是自己屋里的丫头呢,这……这实在怪不得骅儿啊。”   皇帝冷笑一声:“皇后的意思……是那丫头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勾引祁骅么?呵呵……滑天下之大稽!她明明知道过了年朕就要给她位分了!不做朕的妃嫔,倒要去想方设法的勾引皇子……”   皇帝虽不老,但也是马上就要四十岁的人了,年华老去,这几年越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心里本来就有个忌讳,是以一想到那丫头有可能是因为嫌自己老,所以才去勾引皇子心里就不由得烧起滔天怒火,连连笑道:“好啊……皇后说的好,朕如今竟连一个宫女都降服不了了……”   “皇上切莫妄言……”冯皇后心里慌的很,不住抽泣,事已如此,她也知道瞒不住了,依着皇帝的脾气定要追问到底的,冯皇后心如乱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之前想要借那两个丫头害百刃的事说出来,皇帝精明的很,自己一句话不对有可能就被猜出来,冯皇后不断拭泪,害怕多说多错,只敢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是臣妾让贱婢哄骗了去,没看清她那狐媚子心性,皇上……皇上切莫要多想……”   皇帝怒极反笑:“呵呵……是朕多想?你儿子做出的这丑事也是朕想出来的?!是不是都觉得朕老了,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他现在是抢朕的女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抢这皇位了?!”   冯皇后大惊,大声哭道:“皇上!骅儿是你嫡亲的儿子啊,他是什么心性皇上不知道么?皇上在他眼里就是天啊!他哪里敢?”   皇帝冷笑:“不敢,我看他现在就很敢了!”   冯皇后啼哭不已:“皇上若这样说,那臣妾只能一死以谢祖宗!没能德行教导皇子,到头来竟让皇上误会至此……”   皇帝见冯皇后的话越发没头没脑也没心思听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下火气,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细细的理了一遍,半晌冷声道:“皇后……别哭了!”   冯皇后的哭声戛然而止,抽噎了下低声道:“是……”   皇帝眼中俱是厌恶,摇了摇头低声道:“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皇后……方才的不提,现在朕不想再听见一句假话了。”   冯皇后面露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皇帝沉声问道:“那丫头,确确实实是冯府送上来的吗?”   冯皇后连忙点头,皇帝又道:“那……确确实实是想要进献给朕么?”   冯皇后闻言如坠冰窟,大冷天里生生起了一身的冷汗,她方才只顾着担心皇上知道后会如何处置自己和祁骅,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然将娘家拖下了水!   皇帝见冯皇后面色有异心中愈发疑虑,冷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可犹豫的?!”   冯皇后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失声痛哭:“皇上……竟是疑心臣妾的娘家了吗?臣妾的父亲和哥哥是疯了么?在自己进献上来的人身上动手脚?”   皇帝其实也不太相信,冯皇后不好说,冯老太爷和冯国舅还是有些脑子的,不至于此,但他素来是个疑心重的,万事都要小心,皇帝皱着眉摆摆手:“朕不过是随口一问,你何必这样记着剖白?罢了,朕再问你最后一句话……”   皇帝定定的看着冯皇后,沉声道:“那个丫头,是你们知根知底的人么?”   冯皇后一愣,若说实话,那定然是了,自己同父亲哥哥说的是要两个没城府,长相好,没家世身份的姑娘,冯家人不会害她,挑上来的自然是知根知底,半分岔子都没有的人,但是……皇帝既这样问,那显然就是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离间皇帝和祁骅的父子之情了,自己若能顺水推舟,将今日之事赖到别人身上去……   皇后低声道:“回皇上……臣妾不敢妄言,那两个丫头虽是冯府送进来的,但她们若是多年潜伏在冯府的探子,包藏祸心,那臣妾娘家人也没法知道……”   皇帝不信任的看着冯皇后,冯皇后想的什么他很清楚,要将这事推到别人头上去罢了,但皇帝并不觉得冯家人这么傻,随意的就拉了两个人进宫,他们难道不怕出了岔子,要替别人顶缸么?   皇帝并不知道之前冯皇后想要算计百刃,是以总有几处想不明白,今天的事看似简单,却处处都透着古怪,但要真的让皇帝说出哪里不对,他又说不清楚。   真的是祁骅酒后乱性么?还是真的如皇后所说,是那丫头爱慕少年皇子,一脚踏错?   都太说不过去。   熬了一晚,又闹了这一出,皇帝心神疲惫,闭了闭眼低声道:“今日之事,朕早晚是要查清楚的,皇后……”   冯皇后一颗心瞬间被提起,皇帝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这一年下事太多了,你且歇歇吧……后宫的事有薛贵妃,淑妃娴妃她们,你可以放心……”   冯皇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是要夺了她的统领六宫之权。   “至于祁骅……”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之后,除了去诲信院,别处再也不许他去!给朕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宫中,等朕将事情都查清楚在做决断,还有……”   皇帝死死的盯着冯皇后,一字一顿:“看好这些人的嘴……凡是知道今日之事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她们永远的闭上嘴,这事若是传出去了,皇后……朕就是再顾念父子之情,也不得不处置祁骅了。”   冯皇后闻言打了个冷战,连忙点头道:“是,是……皇上放心就好。”   皇帝脱力一般的倚在龙椅上,摆摆手低声道:“送皇后回宫……”   皇帝费尽心思要将此事盖住,是为了保全祁骅,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大年夜的,自己的准妃嫔被自己儿子给宠幸了,皇帝无论如何都丢不起这个人。   可惜偏偏事与愿违,第二日,二皇子祁骅在清和殿和后宫嫔妃一夜风流的事,沸沸扬扬的传遍了整个皇城。      ☆、第四十七章      祁骅和那宫女的事不胫而走,皇帝简直要被气疯,恨不得生吃了祁骅和那丫头,不过他心里明白,别说是生吃了,就是活煮了他俩,也只会让流言传的更凶而已。   皇帝的本意是暗中处决了知道丑事的人,尽力将事情压下来,是以出事后并未同自己的近臣商议,但现在已经闹得天下皆知,再藏着掖着也没用了,皇帝宣了几个最信任的大臣入宫,君臣几人一同商议对策。   皇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们大概也知道朕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都说说吧,如今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一大臣犹豫了下低声道:“回皇上,民间传的很不好听,都说是……”   皇帝冷声一笑:“说朕荒淫无道,在学唐玄宗,肖想儿媳,是不是?”   那大臣顿了下颔首道:“甚矣,现在还有人传出了顺口小调,虽未明说,但假借古时旧事,暗讽圣上。”   皇帝嗤笑一声:“原来除了唐玄宗还有别的?什么古时旧事?说来听听。”   那大臣叹了口气:“新台纳媳。”   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当场吐出血来,几位大臣见皇帝面色不好连忙跪下劝道:“龙体要紧,皇上切勿动怒,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吧……”   皇帝竭力压下胸口滔天怒火,半晌道:“都起来吧……”   另外一大臣面露迟疑,沉声道:“臣斗胆……敢问昨日到底是何情形,不瞒皇上,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臣等也都是东拼西凑的知道一些,并不知就里,臣等先要知道了到底是出了何事才好想对策。”   皇帝咬牙,将之前的事说了,一大臣听罢眉头紧皱,低声道:“这事儿明明是二皇子的……皇上恕罪,是二皇子的错处,为何外面的传言全都针对是陛下的呢?”   皇帝冷笑一声:“朕也想不透,皇后给朕准备的人,怎么就成了祁骅的心上人,听着那些传闻的意思,两人竟还是情投意合,是朕要夺人所爱呢。”   “传言散的这样快,肯定是有人有意而为之,故意将矛头指向圣上,是为了什么?”一大臣慢慢道,“臣万死,皇上,此事会不会跟冯府有些关系?毕竟……这样的话,算是将二皇子摘出来了。”   旁边一大臣闻言连忙摇头:“不像……冯家人并没这么大的胆子,且这只是让那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觉得二皇子无辜,皇上并不会因此宽恕二皇子,有何用处?再说原本是可以压下去的事儿,冯府倒要自己张扬起来吗?未免牺牲太大。”   “那……有没有可能是太子呢?”一大臣小心的看着皇帝的脸色,“又或者是敦肃长公主?”   “臣斗胆……皇后娘娘也是知晓此事的,且皇后娘娘舐犊情深……”   “德馨长公主当时也在……”   殿中大臣议论纷纷,将知晓此事的人都拉出来细细分析了一通,虽每人都有嫌疑,但每人都有足够的理由不会去做,乱糟糟的分析了半日也没得出个确定的结果,皇帝心烦意燥,冷声斥道:“没有证据,争执这个有什么用处?!先暗中查访,抽丝剥茧,慢慢的顺着源头去找出这幕后黑手,现在重中之重是如何解决这次的事端!”   一半晌没说话的老臣上前一步躬身慢慢道:“皇上息怒,如今……却不好再处置二皇子和那宫女了,众人都以为是皇上横刀夺爱,这会儿皇上再以雷霆之怒重责二人,不免更应了之前的传闻,依臣愚见,皇上不如索性将那宫女赐给二皇子,不提前事,只说这是皇后身边一个寻常女官,三十那日让二皇子一眼看中了,所以成了事,如此就罢了。”   老臣话音未落旁边一大臣连忙摇头:“这不周全,宫里不少人都知道那宫女是皇后要献给皇上的,且昨日宫中有那些皇亲贵戚,这如何瞒得过去?”   老臣偏过头看了那大臣一眼,淡淡道:“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重要,还是堵住那几个皇亲贵戚的嘴重要?”   大臣哑然,老臣继续道:“皇上的态度有了,那些知晓前事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如此谣言不攻而破,虽仍需要一段时间平息,但比起谣言越演愈烈总要强些,这法子是不周全,但更妥当的……老臣是想不出了。”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点头:“就这样吧。”   众人按着老臣的思路继续润色,将每个细处都商议到了,皇帝一直没说话,半晌沉声道:“等这事平息了……马上给朕查,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无事生非!”   宫外太子府中,祁骁关上门屏退众人,压低声音冷声道:“外面的谣言……是不是你散出去的?”   百刃薄唇微抿,轻轻的点了点头。   祁骁怒极,竭力压下想要跟百刃动手的念头,咬牙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只要皇帝查出来是你做的,他能直接要了你的命!别看他平时处处护着你,真动到了他的痛处,就是拼着同岭南开战他也会第一个料理了你!”   百刃摇头:“他查不到的……替我办事的人早就出城了,等皇上再查到的时候,他们大概已经回到岭南了,人去楼空,皇帝什么也查不到。”   祁骁眉头紧锁,今早他同百刃一同出的宫,他去督管礼部料理年下事宜,百刃回岭南王府祭祖上香,也就是说……这是百刃一早放出去的消息了。   祁骁不可置信的看着百刃:“我已经料理了祁骅,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必冒着危险再来这么一出?!”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正色道:“二皇子曾经折辱我,我颈间的伤虽已经好了……但之前的事,我还记着呢。”   祁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失笑:“我是没替你报仇么?!因为猫儿胡同的事祁骅一下子失了帝心,半年都没能爬起来,你还想如何?!”   “那是太子整治的他,我领太子的恩,但那到底不是我动的手。”百刃语气中少有的带了些倔强,“就算不说之前的事,只说这次,太子……我已经知道了,这次的事本也是冲着我来的,那两个丫头……本是冯皇后留着对付我的。”   祁骁哑然,第一次懂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授意江德清将前事透露给百刃,绝不是为了让百刃报仇啊……   看着百刃带着愤意的双眼祁骁又想到了敦肃长公主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管处于何等境地,百刃都是岭南王世子,身份贵重,不可能任人欺辱,只要让他腾出手来,他绝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   祁骁怒极反笑:“世子殿下当真英勇……呵呵,世子殿下……”,祁骁上前一步,一把将百刃推到墙上,微微低下头死死的盯着百刃的双眼:“我也没少折辱过你,我也没少算计过你,孤倒是想问问世子殿下,等世子殿下羽翼足够丰满后,打算如何回敬这半年孤对世子殿下的所做作为呢?嗯?”   百刃愣了下,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委屈,偏过头去没接话,祁骁冷笑一声:“说啊,也让孤有个准备,是准备让我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呢?”   百刃气的一直低着头不肯看祁骁的脸,无意间目光扫过祁骁腰间一直佩着的玉玦,眼睛瞬间红了,哑声道:“你觉得我想害你?上刀山……下油锅?那死的一定是我!”   百刃一向隐忍惯了,若是祁骁同平时一样好好的同他温言细语的,百刃也就将自己心里如何想的说出来了,偏偏祁骁今日上来就一顿疾言厉色,百刃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全堵在了心里,现在听到祁骁这一句“上刀山下油锅”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一把抄过祁骁腰间的玉玦,狠命挣开祁骁就要往外走。   “反了你!”祁骁原本只带了三分的怒意,如今被百刃这一下子激成了十分,方才他是没留意所以才被百刃钻了空子,这会儿一把将百刃拉回来,手下也没了轻重,一把将人抱起扔到了床上,抢过他手里的玉玦嘲讽一笑,“怎么?不想给我了?想给谁去?”   百刃大怒,起身还要来抢,只是他身子实在单薄,又没什么力气,没几下就让人制服了,祁骁一把扯下床帐撕成几条将人紧紧的捆了起来,百刃怒急:“祁骁!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祁骁将人接来时就再三的跟自己说了,万万不要真的动气,吓唬他几句让他知道轻重就罢了,却没想到一向温驯的百刃今天也咬人了,祁骁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百刃连顶了他几句他心里就来气,更别说百刃竟还要将这玉玦收回去!   这玉玦是岭南王妃给百刃的,且百刃还再四的跟自己说了,就是砸碎了也不许送给别人,祁骁心里明白,这是件极要紧的东西,岭南王妃的本意,大概是要传给将来的世子妃的,祁骁受着这份情,却没想到百刃竟会想要夺回去!   祁骁竭力压下心头滔天怒火,他怕自己一上来脾气将百刃伤了,所以索性将人捆了不许他在惹自己生气,推门出去消火。   江德清一直守在寝殿门外,听着方才的动静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见祁骁出来了连忙躬身赔笑:“太子息怒,世子还是小孩子呢,未免有些言语不妥当的地方,太子多担待吧,别一时急红了眼将人真伤了,回头来不还是自己心疼么?”   祁骁冷笑,一直往前面走,江德清连忙跟着,躬身道:“殿下知道世子那心性的,他心里都明白,只是嘴上说不出来,殿下向来能担待的,怎么今天就不能了呢?”   祁骁停住了脚,顿了顿将手里一直攥着的玉玦递给江德清,冷声道:“去找几个懂行的老先生,给我好好的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好是用来定情的,不然……   祁骁闭了闭眼,一行去了前面书房,自去找人去外面将谣言往冯家引,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查到百刃身上来。   起更时分,江德清捧着那玉玦回来了,祁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让人看明白了?”   江德清点头唏嘘:“可了不得……老奴只当这玉上刻着的是梵文,连着找了几个先生来解,但他们都认不得,最后还是顺子找了书院胡同一个当铺里的八十多岁的老先生,问了他才明白,原来这上面的字不是梵文,是符咒,这也并不是玉佩,听老先生说……这东西叫命符。”   祁骁一时愣了:“命符?”   江德清点头,继续道:“这不是咱们这边的东西,老先生说,这东西本出自南疆,是前朝的古物了,现在并不多见,所谓命符,意思是……”   江德清抬头看向祁骁,苦笑一声:“命符命符,意思就是代君受命,以命抵命。”   “殿下不是说,这本是岭南王妃给世子的吗?那就好懂了,王妃护子心切,所以要将命符送给世子,想着来日若有万一,替世子担下一切苦处,世子不肯戴,是因为他孝顺,但世子又送给了殿下……殿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德清叹了一口气:“老先生说……这一送一戴,两个人的命就连上了,世子殿下……是在为殿下担着一条命呢,嗨……其实老奴一直不信这些,但听那老先生说,南疆那边的人,是很信的……”   祁骁深深吸了一口气,百刃之前曾同他说过,若有朝一日不喜欢了,就是砸了毁了也不能送给别人,他原来是怕自己无意间,替别人承了命……   自己当时还逗他,问他既是保平安的,为何他之前不戴,百刃当时一笑没说话,祁骁就以为,这不过是百刃的说辞,玉玦其实是给心上人的……   祁骁喉咙有些发哑,他方才还跟百刃说,是不是想要自己上刀山下油锅,百刃说若真如此,先死的一定是他……   祁骁瞬间全明白了。   自己原也没想错,这就是百刃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只是别人定情之物都是些宝物财帛,而百刃给自己的,是他自己的一条命。   祁骁眼眶发红,拿过玉玦,推门顶着大雪一路往寝殿去了……        ☆、第四十八章      寝殿里间床上,百刃还是祁骁摔门走的时候的姿势,微蜷着身子背对这床外,本就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又可怜了几分,祁骁双拳攥起,百刃被自己捆在这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祁骁脱下大氅,慢慢的走近,百刃听到他来了慢慢闭上了眼,一句话也不说。   祁骁眼眶发红,坐到床上慢慢的抱着百刃让他翻过身来,百刃半阖着眼,低声道:“你若是存了那心思,不如直接将我杀了……不然我咬舌自尽,也不受这份屈辱。”   祁骁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只是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命符慢慢的系到了百刃的腰上。   百刃虽身为质子,但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千尊万贵的长大的,何曾受过这份委屈,今天被祁骁捆了这半天心灰意冷,竟是生出了几分轻生的意思,因为当时的那场交易,他本不再避讳同祁骁亲热,后来又因为存了别样心思,是以更坦然了些,两人虽一直未曾成事,但百刃心里早就有谱,若是平时,百刃也就依了,但今日两人闹了这一场,百刃无论如何也没法俯就,百刃感觉祁骁在自己腰间悉悉索索的弄着什么,抬头一看瞬间急红了眼,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祁骁都知道了!   百刃一时心中又羞又怒,狠命翻身想要躲开,可惜他力气本就不敌祁骁,又被捆住了手脚,哪里挣的开,百刃怒急,厉声道:“放开我!你不想要了扔了就是,放开……放开我!!”   祁骁薄唇轻抿,将那命符死死的拴在了百刃腰上,栓结实后才抬起头来看着百刃,一句话也不说,一面按着百刃不许他乱动一面去给他解绑,百刃脸涨的通红,他本是仗着这边人没人认识命符才假作寻常玉佩送给祁骁的,他性子内敛,喜怒不行于人前,现在一朝被戳破,还是在这种情形下,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一个劲儿的挣扎,祁骁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手脚解开,百刃一被松开马上去解腰间玉佩,可惜他手被捆了多时,半分力气也使不出,祁骁看着他红着眼抖着双手去解命符的样子,心里好似被一把钝刀来回捅,痛彻心腑。   祁骁上前将人揽在怀里,按着他的手臂不许他再乱动,哑声道:“别解下来,别……”   百刃恼羞成怒,如同陷入绝境的小兽一般,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姿态了,手脚都上,一顿狠命挣扎,祁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一直用力的将百刃揽在怀里,平时一张不输孔明战群儒的嘴此刻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是不断的重复,别解下来,别解下来……   百刃不是女人,气力再小,一拳拳打在祁骁身上也不是假的,祁骁闷哼一声,死死的抱着百刃,将脸埋在百刃颈间低声道:“你有气就打……打到你消气……”   祁骁这么说了,百刃反而停了手,祁骁见他半晌不动抬起头来看他,却发现不知何时,百刃脸上已经爬满了泪。   祁骁心中大疼,苦声道:“你……你有气朝我发,别这样……”   百刃双眼通红,哑声哽咽:“你打我,还捆我……”   自来皇城后,祁骁虽然也算计过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对他好的,从初时的防备到之后的倾心,百刃察觉出祁骁对他也不单纯是当初的交易了,今天闹了这一出,百刃忽而什么也不敢信了,少有的,居然很想家,想他母妃。   祁骁一颗心都快疼碎了,揽着百刃不住哄:“我方才急糊涂了,我看看……绑疼了么?”,祁骁撩起百刃的袖子看他手腕,祁骁方才盛怒中还是有分寸的,因怕伤着百刃,用的都是宽大的布条,是以百刃手腕上虽有红痕,但并未勒伤,饶是这样也够祁骁心疼的了,祁骁想去找药,又怕就这么将百刃扔在这儿他更要委屈,只得高声叫外面送药进来,百刃一听眼泪流的更凶了,脸都气红了,急声道:“你……你还要别人进来看我这样子……”   祁骁无法,只得让人将药放在寝殿门口,自己去拿,就着熏笼将药烤热了,替百刃揉手腕,百刃不住流泪,等手腕稍微有些力气了,一把推开祁骁又要解腰间的命符,祁骁叫苦不迭,一把将人抱住了:“别闹……你生气就朝我发,别动它,百刃,百刃!”   百刃气息不稳,哽咽道:“我不要……”   祁骁低头不住的亲吻百刃泪湿的脸颊,连声哄道:“别闹……听话,今天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你戴着我给的命符,让我祁骁替你承君受命,用这个罚我是非不分,辜负了你的情谊,好不好?”   “我不用你!”   百刃双臂都让祁骁揽着,动弹不得,一口咬在祁骁肩膀上,祁骁却好似不知痛痒一般,低声哄着:“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百刃虽然盛怒,但还是不忍心真伤着祁骁,不多时就放开了,心里越发难受,自己这样在意他,祁骁却这么对自己,说生气就生气,说发火就发火,还绑起来扔在这里不管,简直如同待寻常娈童无异!   祁骁也知道百刃是因为什么生气,轻声哄:“我今天本来就是想将你叫来吓唬你几句,我实在怕你一个不小心让皇帝抓住了把柄,如今我羽翼未丰,还无法同他抗衡,万一你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是拼尽全力也只能落个鱼死网破,让我怎么办?!”   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又苦笑道:“我脾气不好,又本就带着三分气,你还故意要把这东西收回去,我一时没按捺住,好了别哭了,说到底都是我的不是,你心里若还有气,接着咬我,好不好?”   百刃眼中噙着泪,低声哽咽:“我布置的……很周全的,不会出岔子……”   “我知道我知道。”祁骁轻叹,“但下次……这样的事你还是提前同我说的好,我替你料理了,就是出了事,那也是我的……”   “什么以后?!”百刃狠狠的盯着祁骁,“现在就散伙了……”   祁骁失笑,连声哄道:“别闹,你同我散伙,我再去哪里寻这么个宝贝……好了,今天真是我错了,我再给你赔不是,世子殿下就看在我年少失怙无人教养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百刃本还要再反驳,但见祁骁连自己连自己无父无母的事都拿出来说了一下子没了话,心里又委屈起来,偏过头不再理会祁骁。   祁骁叹口气,小心的搂着百刃,轻声道:“还难受?好了……你先躺下,我给你看看腿腕上勒伤了没。”   祁骁拉过一旁的软枕让百刃倚上,他自己坐在床上,拉过百刃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挽起他裤脚小心的看,或是百刃踢打的太过用力,脚腕上伤倒比手腕上的厉害,祁骁心疼不已,小心的给他擦药,百刃腾出手来,又要去解那命符,祁骁一把按住他的手苦笑:“百刃……好好的听话……”   百刃眼中浸着泪,哑声道:“还是……还是给你吧,你若是不喜欢了,扔了就是,我……我还是头一次送别人这个,让人扔了回来,算什么……”   祁骁看着百刃细细的脚腕上紫色淤痕,听着百刃这么一说瞬间也红了眼眶,祁骁长吸了一口气,转头又沾了些药膏,在手心里搓了搓轻轻按在百刃脚腕上,半晌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是第一次么?”   祁骁轻轻按揉着百刃的伤处,哑声道:“百刃,我头一次爱慕上一个人,许多事还不是很懂,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思想要对你好,但有时候……不小心就会伤了你,百刃,别的我不敢许诺,今天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在再发生了。”   祁骁将手拿开,低下头在百刃光洁的脚腕上亲了下。   百刃像是被烫到似得,猛地抽回了脚,祁骁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拉过他另一条腿,挽起裤脚,又取了些药膏,接着给他上药。   百刃怔怔的看着祁骁,心中思绪翻飞,再看向自己腰间绑的结结实实的命符,慢慢的……也没那么生气了。   百刃几乎是觉得自己方才是昏了头听错了,祁骁是同自己说……爱慕自己?百刃差不多也猜到祁骁对自己有些情谊,但他万万没想到,祁骁会真的说出来。   不多时将药擦好了,祁骁扯过丝帕擦了擦手,起身在百刃额上亲了下,转身出去了。   百刃一个人在里间屋里愣了片刻,呆呆的蜷起腿来,摸了摸方才被祁骁亲过的地方。   “百刃……”祁骁提了一个小巧食盒进来放在榻边上,打开食盒将里面一碗燕窝取了出来,低声道,“晚上也没吃饭,你现在大约还有气,硬吃下去反倒伤身子,先喝点燕窝粥填填胃,我吩咐下去了,今晚膳食房里灶膛不填,夜里你什么时候饿醒了就让他们什么时候做。”   折腾到这会儿,百刃隐隐的也有些饿了,接过粥碗来,慢慢的吃了下去。   百刃看了祁骁一眼,犹豫了下低声道:“晚膳……你大概也没吃吧?我看那食盒里还有碗蒸蛋,你……你吃些吧。”   祁骁顿了下,走近了坐到百刃身边来,轻声试探:“百刃……不生我气了?”   百刃偏过头将粥碗放到榻边的小几上,抿了下嘴唇道:“今天的事……我也有错,以后就……就都不要提了。”   祁骁心中又酸又甜,轻轻的将百刃搂在怀里,低头重重的在他额上亲了下,沉声道:“不,以后要常常提,时时刻刻的提醒我……”   百刃很不自在,低声道:“还有,这个……我不能戴着,我不是还生气,就是……不能戴。”,百刃将命符解了下来,轻轻摩挲那上面的符文,祁骁犹豫了下心中有了主意,点头:“好……这里还疼么?”   祁骁轻轻抚摸百刃的手腕,百刃想说不疼,但看着祁骁心疼愧悔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让他更小心自己,低声道:“有一点。”   祁骁手下越发轻柔,慢慢的揉搓那淤青处,百刃生了场气发了次火,还被祁骁捆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累得很,倚在祁骁胸口,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醒来百刃想起昨晚的事有些讪讪的,看了祁骁一眼,正想接着装睡时祁骁转头看向了他:“醒了?”   百刃点了点头,祁骁转身拿过榻边上放着的药膏来,拉过百刃的手,撩起袖口来给他擦药,百刃揉揉眼睛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淤痕已经轻了不少,百刃想了想低声道:“昨天半夜里……太子起来给我上药了?”   祁骁手下一顿:“吵醒你了?”   百刃摇摇头:“没有,梦里依稀觉得有人动我手脚,困得太厉害,没醒过来。”   祁骁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接着上药,低声道:“这药要勤擦着些才能好的快。”   百刃不是记仇的人,对着祁骁更是不会,这会儿早就消气了,见祁骁眉宇间还是有些愧意忍不住道:“没事……已经不疼了,我肉皮原比旁人白些,所以显得伤的厉害,其实也没什么。”   祁骁叹口气,俯身撩起被子,一面给百刃脚腕上的伤处上药一面苦笑:“自你来了后,身上的伤竟没断过,好容易养好了祁骅那畜生给你挠的那几道,又添了这几处……”   “这就是点淤青,几天就好了。”百刃不自觉的宽慰祁骁,“真的不疼了,现在几时了?一会儿不还得上香么,别在这上面耽误功夫。”   祁骁摇头:“刚卯时,不急,给我那只脚……”   百刃手腕脚腕都让祁骁用药膏搓的热热的,舒服的很,外面天才刚发亮,陷在软软的狐皮褥子也懒懒的,祁骁看出他还想睡,笑了下:“再眯一会儿,到时辰了叫你。”   百刃笑着摇摇头,外面太冷,他只是贪恋被窝里的暖意,祁骁给他掖了掖被角,上好药后将小药罐放到了榻边上,低声道:“以后这个不要收起来了,就放在这里。”   百刃撑不住笑了:“下次太子再打了我,好接着用?”   祁骁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把它放在这里,好提醒我时时刻刻的记住昨日之事,以后万万不可再对你发火。”   百刃干笑一声:“罢了,过去了的事了,忘了吧……”   祁骁看向百刃,只觉得心疼不已,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在这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自己竟一时昏了头将人伤了……祁骁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低声道:“一辈子也忘不了。”   百刃抿了下嘴唇,轻声道:“以后……就是再有龃龉也没什么,只是……不要过夜,哪怕还像昨日似得闹得那么大,也要当时就说清楚才好,不要……不要谁也不理谁,昨天你推门就走了,我心里很难受。”   “百刃……你是故意惹我心疼么?”祁骁忍无可忍,狠狠的在百刃眉心亲了下,“你放心,以后就是有龃龉……我也一定让着你,不管什么事我们都说开了,一定不过夜,让你夜夜都能睡个好觉,好不好?”   百刃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祁骁见他恋恋的不想起,索性起身将暖阁里的几盏灯都熄了,盖上锦被,祁骁揽着百刃轻抚他的后背,惹的百刃不住的往他怀里蹭,祁骁轻笑:“喜欢这么着?”,祁骁也是昨夜才发现,这种哄襁褓小儿的法子对百刃很管用,昨夜他给百刃上药,百刃将醒未醒时他就这样轻轻摩挲百刃的后背,百刃马上就能再睡过去,看那样子很是受用。   百刃脸稍稍泛红,惬意翻了个身,祁骁一笑不再逗他,不多时两人又沉沉的睡下了。   宫中凤华宫中,冯皇后坐立不安,她接着了消息,皇帝要她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宫女赐给祁骅,看似是将事情解决了,但皇帝并未消气,没有人比冯皇后更清楚了,皇帝并不是好性子的人,隐忍之后,定是十倍百倍的报复。   皇帝收走了她统领六宫之权,只让她安心“养病”,这一病要养到何时冯皇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局面……皇帝彻底放弃祁骅,转而扶持薛贵妃的三皇子,若那样的话……皇帝就让她在这凤华宫里慢慢的“病死”都有可能。   一想到皇帝私下里那些对付别人的法子皇后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冷,以前她也没少帮皇帝处理过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有可能也会轮到自己。   冯皇后正胡思乱想时外面一个宫人进来了,冯皇后看见了他就像是看见救星一般,忙斥退众人压低声音急切道:“太爷是怎么说的?啊?”   那宫人一脸苦色,想来方才在冯府没少受教训,磕了个头哭道:“太爷……太爷发了大火。”   冯皇后脸色发白,那日之后她一直悬着一颗心,想找个人商议又不敢同别人说,左右思量,能真正信得过的也只有自己的娘家人了,故而让心腹宫人将前因后果跟自己父亲和哥哥和盘托出,只盼着娘家人能给她想个法子,冯老太爷性子温和,甚少动怒,如今竟发了大火,可见情势要命了。   宫人抽噎道:“太爷大骂了奴才一顿,问奴才为何不知道劝导娘娘,还说要打死奴才……娘娘您是知道的呀,奴才何尝没劝过呢,太爷发了一顿火后将舅爷叫了来,又让奴才将前事说了一遍,好么……舅爷脾气更大,抄起椅子来当场就要砸死奴才,娘娘啊,奴才跟了您多年……”   “且说他们是如何说的,先说这些没要紧的作甚?!”冯皇后本就心虚,让这宫人哭的更心烦,急声斥道,“太爷可想好什么法子应对了吗?”   那宫人连忙收敛哭意,摇摇头道:“舅爷倒是想了不少法子,太爷都说不好,听太爷那意思……这次的事实在是棘手,也不知那谣言是那个杀千刀的传出来的,忒个毒辣,若照实说二皇子酒后宠幸了皇上的人也罢了,偏偏反过来说是皇上要抢二皇子的人,这一下子让那些老百姓都以为皇上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这……这外面一下子多了两股流言,越说越热闹,都没个好话,皇上自然忍不下去了。”   冯皇后心急如焚,惶然道:“连……连父亲都没法子了吗?”   宫人苦声道:“没有,太爷只是让奴才带话给娘娘,让娘娘万万不可再轻举妄动,现在只要一心一计的听皇上的吩咐就好,忍耐些……等流言散去,或还有转机。”   “转机?什么转机?”冯皇后咬牙,“本宫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现在皇上让本宫称病,六宫的事宜都让那几个贱人协理,再这样下去……谁还知道凤华宫里住的才是正宫娘娘?!”   宫人无奈道:“那也没法子了,娘娘……现在皇上已然是怀疑到娘娘母家头上了,娘娘和娘娘的母家是多说多错,动辄得咎,索性忍住了,待流言平息后再做筹谋,娘娘……您还有二皇子啊,只要二皇子还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娘娘就总有复起的一天的。”   冯皇后苦笑一声:“嫡皇子……祁骁还是嫡皇子呢,呵呵……本宫以前真是让猪油蒙了心,只知道顺着皇帝的心思,一心让骅儿同祁骁争高低,无端让骅儿惹上了这么座瘟神不说,却让薛贵妃养的那下贱坯子得着空子,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长这么大了,呵呵……骅儿得罪的人本就多,现在遭了难,谁不都得来踩上一脚么……哪里还能再爬起来呢……”   这些事宫人心里也明白,别说冯皇后,就是精明如冯老太爷,不也让皇帝摆了一道么?同祁骁明争暗斗的争了这许多年,什么好处没捞着不说,现在也快要被人过桥抽板了……   凤华宫中风雨飘摇,宫外太子府库房中却是一片暖意,祁骁和百刃看着账册子,一点点核对年下往来的东西。   “你看好了,等回府后也这样写账册子。”祁骁一想起百刃那一院子人还是很不满意,想了下道,“罢了,哪日你回去时我送你,那些东西……总要时时教训着才能有些记性。”   百刃失笑:“不敢劳烦太子殿下,上次你去过一次后他们已经老实多了,横竖那些外人也不会贴身伺候我,现在他们也都没什么要紧差事做了,随他们去吧。”   祁骁冷哼:“就是个掏粪的,只要在你府里,想要害你也能寻着法子。”   两人刚吃了早膳,百刃一听这个大感不适,不由得皱起眉毛:“我倒不知,掏粪的现在都可以害我了?”   祁骁撑不住笑了:“罢了罢了,说这个作甚,你看看这个……”,祁骁拿过一匹云锦递给百刃,道:“看看……这个花色如今已经没有了,做衣裳极好,我记得我这里有十二匹,你一会儿带回去。”   百刃忙摇头:“不用……再说这不是胭脂就是石榴红……这个是桃粉的,我又穿不得。”   祁骁失笑:“谁给你穿了,过不了几天柔嘉就要来了,你留着给她裁春衣。”   百刃心中一暖,抿了下嘴唇没在接话,祁骁一笑:“这屋里多是古玩,绸缎首饰都在里间屋里,你一会儿自己看,有喜欢的就拿去给柔嘉添妆。”,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又道:“那些东西我如何也用不到,你不拿也是在那霉放着,行了,别多话,过来看我如何料理这些,守着那一库房的东西还能没银子花,我也服了你。”   百刃呐呐,只得乖乖的捧着另一本账册子跟在祁骁后面亦步亦趋的听着。      ☆、第五十章      三十夜里的事被皇帝火速的压了下来,被宠幸的宫女由冯皇后赐给了祁骅,既有了名分又有了体面,皇帝还特意的将二皇子叫到了乾清宫劝勉了一番,赏了些玩物,无论如何,面上看上去是四角俱全,再没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了。   而私底下,皇帝因为气结于胸,连吃了好几副开胸顺气的汤药,一个年都没过好,而冯皇后因为年下事多一下子累倒了,皇帝不忍皇后劳累,命冯皇后安心养病,不许宫中人给冯皇后添心事,年还没过去,凤华宫中已经安静的同冷宫无异了,至于二皇子祁骅,不知是皇帝忘了还是怎么的,之前提到过的要祁骅年后入朝的事,随着年下皇城中绚烂的烟花,一起烟消云散了。   有人倒霉就有人开心,敦肃长公主近日连番遇见好事,一个年下都乐得合不拢嘴。   “你这样抬举梓辰,可把他母亲给吓坏了。”敦肃长公主笑吟吟的看着祁骁,“年前才刚升了编修,如今又提拔他做了翰林院修撰,他母亲接着文书后忙来找我,问我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呢。”   祁骁淡淡一笑:“倒也不全是我的缘故,贺梓辰自己得力,在翰林院这两年一直勤勤恳恳的,特别是年前升了编修后,打点事宜莫没有不周到的,他上司常同我说他很好,许翰林今年过年后就告老了,正空着这么一个位子,我提了一句,他们就将贺梓辰顶上去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争气,翰林院这帮人并不吃那一套的,没有真才实学,就是我出面也无用。”   敦肃长公主一笑:“这话说的,那么多编修,各个都是草包么?独独挑中了他,必是有缘故的,我同他母亲说了,你什么也不缺,不用他们如何,只要念着你的好就行了。”   祁骁摇头一笑:“正是这话,只等来日大婚后,好好的待郡主,如此就算是报答了。”   敦肃长公主压了压鬓发噗嗤一笑:“还用你说,我那嫂子虽未见过柔嘉,却早已经将她视作福星了,她和梓辰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你就放心吧。”   祁骁心中轻笑,他哪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就是替贺梓辰筹谋,也不过是为了百刃罢了,百刃为了柔嘉连身子都能抵给自己,可加姐弟二人情深,若没给柔嘉安排好,来日日日悬心的不还是百刃么。   “还有就是……”祁骁下意识的想要把玩腰间玉佩,摸了个空后笑了下,接着道,“还有就是皇帝赐的那宅子如今修的如何了?年后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花木,鱼鸟这些都可以准备起来了,若是银钱上不够……”   敦肃长公主一笑打断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那嫂子也不是一点家底都没有,这些年她也给梓辰攒下了不少东西,就是不够横竖还有我呢,你只放心,来日大婚,一定能办得风风光光的,只是有一样……”   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正色道:“皇上赐的那宅子我看了,五出五进的宅子,若照我说就有些过奢了,等柔嘉过门后府里也不过只有三个正头主子,哪用得上这么大的院子?所以我跟我那嫂子说了,只将几间正房精精致致的收拾出来,后面那些且先空着,常命人打扫就行了,至于下人也不必大肆采买,够用就行,柔嘉那郡主的名头不过是虚俸,并没有食邑,梓辰的俸禄也有限,供养这么大的府邸太过吃力,大婚时有我有你有世子,但以后呢?难不成他们常要靠别人周济着过日子?梓辰面上也不好看,或是坐吃山空么?那更不行了,我这么说的,梓辰他母亲跟我说何尝不是如此,她跟梓辰也是这个主意,只是怕委屈了柔嘉,我就替他们做主了,如此可行?”   祁骁顿了下点点头:“很是,这个我回去同百刃说,想来他可以体谅。”   敦肃长公主笑着点头:“他是个明白人,应该能想通,我后来又跟梓辰说过,那孩子连忙说大婚后再不敢收别人的周济了,自己一定上进,好好做差事,好好操持家产,撑起这家业来。”   祁骁一笑:“如此甚好。”   “这边的是一应有我,不用你操一点心的。”敦肃长公主呷了一口茶一笑,“今年好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自三十那天出了那事儿,我就吃得下也睡得好了,这些天替梓辰他们忙碌也并不觉得累,心里总是那么痛快,身上也舒坦。”   祁骁忍不住笑了,敦肃长公主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一笑道:“昨日我进宫,顺便看了看冯皇后,唉……可怜啊,一下子老了十来岁似得,精气神也没了,听说她如今脾气差的很,好不好的就拿自己宫里的宫女们出气,我也没多待,略坐了坐就出来了,听说皇上最近精神也不好?”   祁骁嘲讽一笑:“流言还没散,他精神当然好不了,昨日福海禄还命人去宫外寻好厨子,呵呵……他自己憋着气吃不下饭去,怪御厨作甚?就是寻了唐僧肉去,他大约也是吃不下去的。”   敦肃长公主心中大觉舒畅,又拉着祁骁说了半日的家常,因着天色渐晚,硬留祁骁用了晚膳才放他回太子府。   虽然马上就出正月了,但京中还冷得很,祁骁拢着手炉披着大氅下了马车,偏过头问迎上来的下人道:“世子可用晚膳了?”   那人摇头:“哪呢,还等着殿下呢。”   祁骁蹙眉,一路进了寝殿,暖阁里百刃正在习字,见祁骁来了放下笔道:“太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都戌时了,我没回来你就干饿着?”祁骁忙命人传膳,转头看着屋里的丫鬟冷声道,“世子没传膳,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饿着?都是死的了?!”   丫鬟连忙跪下求饶,百刃一笑道:“别冤枉她们,从酉时她们就劝我,是我不怎么饿,又正好想写几个字静静心,就索性晚吃了一会儿。”   “这是一会儿?”祁骁皱着眉摆摆手,“起来吧,这次世子给你们求饶就罢了,再有下次直接打死,命你们在屋里伺候是让你们傻站着好玩的?”   百刃苦笑,连声道:“罢了,年还没过去呢,何必说这些,你大概已经吃了,陪我再用一点,好不好?”   祁骁自然是答应的,用膳时就着将下午在公主府里跟敦肃长公主的话同百刃说了一遍,百刃连连点头:“正是,柔嘉也不是那诈三狂四的人,日子略贫苦些也没什么的,我原本看重的也只是贺梓辰的人品,他们夫妻和睦,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祁骁淡淡一笑没说话,百刃笑了下:“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么?”   祁骁给百刃夹了块藕夹,摇头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很有小舅兄的样子了。”   百刃轻笑,低头咬了一口藕夹,祁骁坐在这不过是应景,只是略动了动筷子,剩下的全是在给百刃夹菜了,轻声道:“柔嘉是定下亲事后才从岭南来的,嫁妆必定也带来了,但……你们那位侧妃娘娘手段过人,我料想那些嫁妆不一定能合你心意,我库房……”   “殿下……”百刃打断祁骁的话,顿了下道,“我库里有多少东西殿下也知道的,足以给柔嘉添妆了。”   “卖卖不得当当不了,只能送人了。”百刃狡黠一笑,“且这些东西都是给岭南王的,留着也到不了我手里,不如给柔嘉呢,夏氏再厉害,我父王再小气,将来查账时……也不能去姑爷家里讨要嫁妆吧?”   祁骁失笑,点头道:“好。”   百刃并不爱吃藕夹,咬了一口剩下一直放在碗里,避开它拨旁边的米饭吃,祁骁见了将那咬了一口的藕夹夹了起来,几口吃了,转头对屋里伺候的丫鬟道:“世子不爱吃这道菜,以后不必上桌了。”   丫鬟连声应着去通知膳食房的人,百刃的脸瞬间红了,祁骁倒是不甚在意,依旧同百刃说笑。   自那次闹了一场后百刃发现祁骁脾气好了很多,不再故意同他呛声,就是有什么想法不一致的事也是都是安安静静的先他说了再慢慢的讲自己的意思,末了还会细细的教导他为何要如此,良师益友,不过如此。   当然不是祁骁立地成佛了,这好脾气只是对着他,对着别人就像是方才那几个丫鬟,祁骁依旧是以前那副样子,放下脸来一双眼扫过去能将人活活吓死。   而祁骁也觉得百刃变了一些,在他面前再没了人前那份疏离和冷淡,放下那层戒备后百刃简直柔软的同小兽一般,祁骁说什么就听什么,他心细,会记得提醒祁骁一些小事,总不经意的露出那份痴意来,像是这样呆呆的等着祁骁回来一同用膳,都是小节,但最能暖人心,他生性本就纯善,在祁骁的循循善诱下偶尔还会不自觉地撒撒娇,简直可怜可爱。   甜甜蜜蜜的一起用罢晚膳后已经是亥时了,怕百刃夜里积食,祁骁笑了下道:“穿暖和了出去走走?现在就躺下怕是要伤肠胃。”   百刃点头,正要换衣裳时外面江德清进来了,躬身道:“请太子安,请世子安,宫里刚接着岭南来使的信儿,说……说十日前郡主业已动身,若不出岔子,五日内就到皇城了。”   祁骁见江德清面色不甚好蹙眉道:“还有什么事?”   江德清干笑一声:“还有就是……同行的还有岭南王二公子东陵文钰和康泰郡主。”      ☆、第五十一章      祁骁嘲讽一笑:“他们来做什么?”   江德清躬身道:“听说是岭南王不放心柔嘉郡主,所以命二公子随行,康泰郡主也一直没来过京城,就着就一起来了。”   百刃皱眉,不自觉地看向祁骁,祁骁摆摆手让众人下去,两人进了里间。   这半年来,百刃每半个月就会给岭南王送一份文书过去,除了同祁骁的事,别的事无巨细,都细细的呈报了,岭南王交代他的事百刃也都做到了,自他来京后,虽然也惹过一些麻烦,但也没让岭南难做,自认可以让岭南王满意了,百刃眉头紧蹙:“那现在将文钰送来算什么?若真舍得他,当初又何必送我过来?!”   祁骁安抚的在百刃手上拍了拍,低声道:“这时候让你庶出弟弟过来,不外乎两件事,一是你父王不满意你在京中所作所为,起了换人的心思……自然,这个应该不会,且不说你这半年来处事得当,有你那得宠的庶母在,也不会让文钰替了你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父王起初没料到你在京中能这样如鱼得水,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不说,还悄不声的给自己姐姐定下了亲事,你父王……或是你那位庶母,急着想要送你弟弟来分一杯羹了,柔嘉大婚是皇城和岭南联姻的大事,借着这个机会可以结交不少皇城中的贵人,你那弟弟不是傻的,这样好的机会,他会让给你么?”   祁骁淡淡一笑:“怕是还有监视你的意思……岭南王当初派你来做质子,已然是起了废立之心了,如今你竟在皇城站稳了脚跟,同我交好不说,还同贺家结了亲,皇帝也一直对你不错,有了皇城的支持,想要褫夺你这嫡子的世子之位就成了天方夜谭,毕竟……将来的岭南王位由谁继位,还是皇帝说的算的,你父王和庶母也想到了这一点,自然就坐不住了。”   这些百刃也想到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动怒,单是来堵心他就算了,只是如今柔嘉婚期在即,那两个人过来……百刃不知道他们会添什么麻烦。   同百刃不一样,祁骁听了这消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开心,百刃地位越不稳就越要依赖自己,这个自然是祁骁所乐见的,当然略过这个不说,百刃从小没少受庶出一脉的气,以前他们远在天边祁骁够不着,现在人家自己送上门来让祁骁施展,祁骁若不做些什么就太对不住自己了。   这些话自然不好对百刃明说,祁骁一笑道:“这有什么的,我给你说个法子,让你和柔嘉都不必天天对着他们,如何?”   百刃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祁骁淡淡一笑:“我本来就想着,等柔嘉郡主来京后先让她去公主府中小住,一是为了让姑母教导她一些内宅私事,二是大婚前带着她见一见这边的人,以后都要常走动的,早些认识的好,内宅妇人的事,你我就是再想尽力也插不进手去,贺梓辰他母亲又寡居在家不中用,还得是靠姑母,她最善料理这些事的,你可以放心。”   封地王无诏不得入京,柔嘉大婚时岭南王和王妃大概也来不了,百刃正愁着没个有年纪的人能教导教导他姐姐,一听这话忙喜道:“当真?”   祁骁抬手在百刃脸上刮了下:“我还能逗你不成?如此安排可还好?”   百刃忙点头,祁骁拉过他的手捏了捏笑道:“至于你……我早就跟内务府的人打过招呼了,凡是有关柔嘉郡主婚事的安排,都要先经过太子府,等我点过头他们才能着手督办,如此,你这小舅兄为了姐姐的婚事,自然也要常来我这边跟着商议了,你那庶出弟弟和庶出妹妹不是想来京中么,你们姐弟就将王府让出来,让他们俩自己住着吧。”   百刃一听撑不住笑了,方才的郁结一扫而空,祁骁凑近了亲了下百刃的额头,轻声一笑:“孤为世子殿下安排的这样妥当,世子殿下该如何报答孤呢?”   百刃脸上微微红了,祁骁一笑,拉着人往里间去了。   三日后,来自岭南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京,皇帝命礼部尚书亲自出城相迎,直接接到了宫中。   “快让本宫看看……”敦肃长公主也一早进了宫,同帝后和几位位分高的嫔妃一同等在乾清宫中,祁骁因为跟贺府的关系,也算是同岭南王府做了亲,是以没避嫌,同百刃一起来了,一番冗杂的礼数后众人相互见了,敦肃长公主先将柔嘉郡主叫到了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看了看,柔嘉正值二八芳龄,一朵儿花似的年纪,本身又是个美人,虽一路舟车劳顿难掩疲色,但瑕不掩瑜,依旧美貌动人,敦肃长公主摇头欣喜道,“真是便宜了我那侄儿了,这模样,这仪容……皇后看看,跟岭南王妃年轻时一个样呢。”   柔嘉连忙垂首道:“公主谬赞了……”,柔嘉性子虽谦和,但一行一动端庄有礼,不显怯懦只让人觉着温婉,敦肃长公主越看越喜欢,转头对冯皇后笑道:“皇后还记得岭南王妃吧?当年大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年纪呢……”   冯皇后干笑一声点点头,当年岭南王和王妃是在京中大婚的,所以敦肃长公主有印象,但那会儿冯皇后还不曾嫁给现在的皇帝,她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哪里能见到当年的世子妃,敦肃长公主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犹自啧啧称赞:“那会儿看着百刃我就想着这柔嘉郡主应当错不了,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好,皇上,我说的怎么样?这门婚事,可是我们赚着了?”   皇帝大笑:“自然……文钰,你父王和母妃可还好?”   东陵文钰见皇帝问到他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谢皇上挂念,父王母妃身子很好呢,来前父王一再的嘱咐臣,让臣给皇上带好请安。”   祁骁自众人进了大殿就一直在看着东陵文钰,他今年也是十五了,据说比百刃只小三个月,虽是百刃的弟弟,但竟没有一点像百刃的地方,长相比百刃差了许多就算了,偏偏一行一动中都带着一股子油滑气,既小家子气又上不得台面,比起百刃那份淡漠自持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然,百刃现在对着他从来不会跟对别人一样那般冷淡了,就好比昨晚……   祁骁心猿意马,不由得侧过头去看百刃,只见百刃一直在看着柔嘉,面上虽没露出什么来,眼中却满满的全是关切,反观柔嘉,也是时不时的就看向百刃,恨不得百刃看穿了似得,祁骁心里有些不大痛快,随即一想柔嘉马上就要嫁人了也就释怀了,以后有了夫君孩子,哪里还有功夫理会百刃?百刃还不得是自己一个人的……   皇帝还在唏嘘:“朕同你父王,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文钰连忙应承着,他也是做足了功课的,从他父王书房里一直摆着的皇帝钦赐的砚台一直说到京中当年岭南王和皇帝一起骑马打猎的围场,皇帝说一句他接一句,从不冷场,众人都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独康泰郡主一个人站在那里没人理会,冯皇后怕她面上不好看,笑了下道:“这是二姑娘吧?过来我看看……”   康泰闻言连忙上前行礼,康泰今年刚十四岁,脸上稚气未退,眉眼间却带了些算计的神色,冯皇后问起这一路累不累时康泰忙笑道:“不累的,我身子自来比姐姐结实,来的时候我将贴身丫鬟都送到姐姐的马车上去让她照顾姐姐了,狐皮褥子也全送到了姐姐的车上,只可惜……姐姐还是累着了,急的我心焦也没法子。”   冯皇后笑着轻叹:“好孩子,真是个懂事的……你担心柔嘉,也得心疼你自己,这么小的年纪,真累着了不是玩的。”   康泰转头看了柔嘉一眼,对冯皇后眨眨眼,低声笑道:“但是……姐姐是来成亲的呀,我怎么样都不要紧,要是让姐姐累着了冻着了,耽误了好事,可不是我的过失了吗?”   此言一出殿中人都笑了,柔嘉面色发红,颔首不言,只是淡淡的笑了下,笑意并未传到眼底。   祁骁看着康泰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心中嘲讽一笑,想来这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敦肃长公主笑罢也同康泰说笑了几句,随即又拉着柔嘉的手,细细问她平日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来京这一路见了什么好山好水,京中天冷,可还受的住等等,柔嘉俱细细的答了,敦肃长公主暗暗品评她的谈吐,越发满意,看着柔嘉的眼神越发慈和。   众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皇帝又赐了家宴,直闹到戌时才散,这样的日子祁骁自是不好再让百刃去自己府上了,只让江德清跟百刃捎了句话,让他凡事都别往心里去,等自己给他出气。   百刃听罢心里一直疑惑着,直到第二日才明白了祁骁的意思……   翌日一早,太子府的总管江德清亲自送了一马车的东西到岭南王府,说是太子殿下为贺两位郡主和公子来京,特意准备的一些小玩意,给郡主公子赏玩,文钰听了心中大喜,连忙出来迎着,对着江德清一顿寒暄,江德清淡淡笑着,将礼单双手奉上,文钰接过来一看心中愈发得意,礼单头一页上写着的都是给自己的东西,什么文房四宝、古玩珍本,样样不缺,文钰一面高兴得了这些东西一面自得这样得脸,自己来京,连太子都这样重视,文钰翻一页接着往下看,越看越觉得不对,他自以为给自己的已经不少了,不想后面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的都是给柔嘉的东西,且样样都是珍品……   江德清面无表情,立在门口高声唱喏:“白玉如意一对,东珠八颗,老玛瑙手串四串,缂丝赤金镶宝项圈两个,翡翠手镯四副,云锦四匹,蟒金八匹,大闪片金十二匹,小闪片金十二匹,各色纱缎十六匹……”   下人们匆匆忙忙的不断往柔嘉院里运东西,江德清喊了半天才歇了歇,对下人低声道:“剩下的是给康泰郡主的了,别送错了。”   下人们连忙答应着,江德清清了清嗓子:“珍珠两串,绛石纹戒指四个。二公子,东西都在这了,老奴就先回去了。”,江德清恭恭敬敬的给文钰作了个揖,转身去了。   文钰傻傻看着礼单上最后给康泰的那几样东西半天没话,匆匆忙忙的转身去寻自己妹妹,还没进院就听见了康泰砸东西的声音,文钰叫苦不迭,连忙去劝。   太子府中,祁骁听着江德清的回话满意一笑,康泰敢当着自己的面踩百刃姐姐的脸,那自己就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没脸。      ☆、第五十二章      落花苑中,康泰狠命的扯着帕子,红着眼咬牙道:“我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让他这样声势浩大的羞辱我……在家里的时候,不都是我是头一份么,今天当着这些人的面让柔嘉越过我去,我……我不活了……”   文钰亦头疼不已,皱眉道:“行了,大早晨的死啊活啊的信口胡说,你也不怕忌讳,你好好想想,可是你昨日言语不谨慎,得罪了太子殿下?”   康泰急道:“昨天你也在的,我同太子从未见过,他又是外男,我都没敢正眼看他一眼,更何来言语上得罪他呢?”   文钰眉头紧锁,细细回忆昨日的种种,半晌道:“你昨日……谈起柔嘉时说那几句话,有些过了,那愚笨的许是听不出什么来,但我听闻太子殿下是个水晶肝玻璃心的人,不一定就没听出你那话外之音。”   康泰失笑:“哪又如何?我挤兑柔嘉不假,但这关他什么事了?确实,一开始是听说要将柔嘉给他做小,但那事不是黄了么?如今都另指婚了,难不成太子还想着柔嘉不成?这么护着她……”   文钰见康泰言语越发粗鄙连连摇头,忍不住斥道:“说过你多少次了,一个闺阁女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没谱么?!幸得只有我听见了,万一让外人知道了……你以后是嫁人不嫁?!”   康泰早就被骄纵惯了,哪里听得下去,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行了……没母妃整日念叨,又换了你了,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个口气,我要个父王写信!”   “好了!”文钰再没了好脾气,厉声斥道,“受气?谁逼你来的不成?父王和母亲本就不愿意让你来,你非不依,来了又如何?现在明白了吧!以为还跟岭南似得呢?!京中随便挑个人都比你势强,你能跟谁抖威风?!”   康泰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抽抽噎噎的哽咽起来:“你亲妹妹受了这样大的气,你一句好话不会说,只会数落我……”   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妹妹,见她这样文钰心里也疼得慌,只是他熟悉康泰的脾气,知道这个时候不可一味向着她,依旧没好气:“这是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才来叮嘱你,今天的事我也无法,明明白白的是太子要给你个教训,你就老老实实的学个乖吧,这戒指和这珍珠链子都好生收起来,哪日进宫时记得同皇帝皇后谢恩,别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来,记着了么?”   康泰闻言一下子吊起了眼,不等她说话文钰先冷道:“你若还想闹,那行……我现在就命人套车送你回去,就说你在京中水土不服受不得,想来皇上皇后也可以见谅。”   康泰瞬间没了话。   文钰叹口气,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了半晌突然低声道:“太子这不是在给柔嘉出气,我听说了,和柔嘉的婚事是太子亲自在御前推了的,可见他根本无意,今天这一场兴师动众的……大概是在给百刃出气。”   康泰哑然:“给……给百刃出气?”   文钰点点头,慢慢道:“听父亲说,因为柔嘉和贺府的婚事,世子和太子这半年走得很近,咱们远在天边不知道……世子这是搭上大船了。”   康泰皱皱精巧的小鼻子,蹙眉道:“百刃是傻的不成?母亲不是说过么,这太子其实不是……”   “闭嘴!”文钰大怒,恨不得马上就命人将康泰送回去,厉声斥道,“你疯了?!什么要命的话都敢往外说!这是在皇城!隔墙有耳,万一让有心人听见了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你就是害了咱们整个王府!”   康泰不以为然,低声道:“这明明只有咱们两个么……外面也有我的丫头看着,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文钰心焦不已,压低声音狠声道:“你懂什么……这种事你也敢随口胡说,焉知你在别处不会随口带出来!母亲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皇城现在的情势,不是为了让你把这要命的皇室秘闻拿来说口的!”   康泰撇撇嘴,点点头:“知道了……好了不说这个,百刃是疯了还是傻了?找了条不知何时就要沉的船搭上了,父王早就说了不许他站队,这可是他擅作主张了吧?”   文钰摇头:“这倒未必,世子是因为和贺家的婚事和太子沾了亲,所以才多走动了些,这也说得过去,再说……呵呵,要我看,这船未必能沉的了呢。”   文钰虽有些小家子气,但他还是有点脑子的,他虽刚来京中看不出什么,但只看祁骁能顺顺当当的活到这么大,文钰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文钰想了想低声道:“不管如何,就是结不得善缘,也万万不可得罪了太子,先不管之后的事,只说如今,太子府的势力多大你也看到了,且太子背后还有敦肃长公主,这位可是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主,柔嘉的亲事是她做的大媒,如今跟咱们也算做了亲了,你机灵些,若能讨了她的好,那对你以后百利而无一害。”   康泰冷笑一声:“是啊,大姐姐就是因为入了她的眼,所以才能千里迢迢的来京嫁给那破落户,呵呵……可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么。”   文钰刚平息下来的火气被康泰一句话瞬间燎着了,大怒道:“你懂什么?!母妃一时气不过说的话,你竟也拿来学舌!”   康泰嘲讽一笑:“怎么了?我说错了不成?呵呵……我知道太子为什么给她那么多东西了,是怕她日后吃不上饭吧,哼……”   文钰被康泰气的肝疼,本不愿意再理她,但一想还不知道要在京中待多久,由着她这样自然是不成的,文钰尽力压下火气,冷笑道:“破落户?是,那贺梓辰父亲是个废物,但架不住贺梓辰自己争气,这才多长时间,他已经是翰林院的修撰了!”   康泰嗤笑一声:“从六品的小官……”   文钰差点炸了肺,大怒道:“六品怎么了?你是见过几个一品的大员了?我的好妹妹……先睁眼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连六品的翰林你都不放在眼里?那是天子秘书!你以为人人都当得的?且他如今才刚刚及冠,就爬到了六品上,再过个二十年,等他到了父王的年纪,还会是六品?!”   康泰在这上面并不通,呐呐的没了话,文钰犹自忿忿不已:“莫欺少年穷!之前我碍着的的脸面一直没同你说,却不想你心里这样没斤两,我现在跟你说下了,把你那一套收一收,这些天好好同柔嘉相处,多结一份善缘没坏处!”   康泰还是不服气,文钰看她那神色叹息不已:“我早就同母亲说过,那些事不要同你提,母亲和王妃如何不睦关你什么事?你一个闺阁女儿,好好的同他们相处,难不成还能对你有害?”   康泰被文钰抢白的没了话,文钰唏嘘不已:“也怪我……入京前没看清形势,父王交代我的是十几年前的皇城的事,他哪里知道,十几年的潜移默化,这边已然是变了天了……”   文钰怕康泰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又疾言厉色的说了她一通,最后冷声道:“别把这里当岭南,能在这里活下来的,都是人精,少在她们跟前卖弄你的小手段,凭白惹人笑话不说,还无端得罪人,今日之事就算是个教训了,若再有下次,我直接送你回岭南!”   康泰被文钰说的又红了眼,抽噎道:“我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还只是说我……”   文钰苦笑:“你委屈,我就好受了不成?行了……母妃为什么要让我们来皇城你也明白的,广结善缘,别多事,你放心,父王本就不许我们多待,等柔嘉的事完了,咱们依旧回岭南去,你接着做你那威威风风的郡主,行了吧……”   文钰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柔嘉狠狠撕扯着帕子,看着桌上摆着的这两条链子四个戒指,再想想方才那些下人们匆匆忙忙往柔嘉院里送的一箱箱东西只觉得刺心无比。   听风阁中,柔嘉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心里不踏实的很,轻声道:“太子……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来?就是贺我们来皇城,也不必这样铺张啊……”   那张礼单子百刃也看见了,他心里明白,苦笑一声道:“无事,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姐姐不必多心。”   柔嘉为人实在,并不懂这里面的意思,摇摇不再多想,拉着百刃手心疼道:“这半年苦了你了,你放心,母妃一切都好,只是不放心你,日夜垂心……”   百刃一笑,轻声道:“那姐姐如今看见了我,可以放心了吧?”   柔嘉拉着百刃的手左右看看点头笑道:“放心了……昨日在乾清宫我倒是吃了一惊呢,个子长高了不少不说,脸上身上也不是瘦的那样吓人了,骨肉匀亭,气色也极好。”   柔嘉轻轻的帮百刃理了理鬓发,在他细嫩的脸上宠溺的捏了捏笑道:“更俊俏了。”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笑道:“姐姐说什么呢,姐姐才是越发好看了……”   柔嘉一笑:“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以往你写信回去说你一切都好我跟母妃还不大信,如今我是真信了,等我给母妃写信回去,她就能真的放心了……”   百刃让柔嘉说的越发不自在,可不是气色越来越好了么,自入了秋祁骁就一直在逼自己吃药膳,说是药膳,其实都是些补汤,什么老参炖土鸡,茯苓十宝汤,鳝鱼枸杞粥,花样多的百刃自己都数不过来,给了就得喝,偶尔自己几天不过去,祁骁还会命人送到这边来,江德清总要笑眯眯的看着他喝完了才会回去复命,且在太子府的时候,每日晚膳后还要再补一盅燕窝,这样日日的滋养下来,气色不好也难。   柔嘉犹自在细细问着百刃这半年的事,问他可曾受委屈,有无人欺负他,百刃一直摇头,却有些心不在焉了,今天的事明摆着是祁骁在替他出气,百刃心里又酸又甜,恨不得寻了过去,却又没个由头,他也不放心让柔嘉一人在府里,只盼着祁骁已经将话给敦肃长公主带到了,等着敦肃长公主将柔嘉接去了,自己自然就能去找祁骁了。      ☆、第五十三章      同柔嘉说了半日的话后百刃回到自己书房,本想静静心写几个字,谁知墨还没研好文钰就寻了来。   对自己这个弟弟百刃一向没什么话说,以前在岭南的时候两人就明争暗斗了好多年,都没少害过彼此,夏侧妃更是早就同嫡系一脉撕破脸了,如今这里也没外人,百刃脸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只是看了文钰一眼,淡淡道:“二弟可是有事?”   文钰依旧笑嘻嘻的,摇头道:“没事,只是昨日没能同大哥说上几句话,心里想得很,大哥这半年可还好?”   百刃略点了点头就没了话,文钰一时语塞,干笑了一声,没话找话道:“大哥这屋里倒是布置的好,哎,这可是徽墨?”   文钰说一句百刃就应一句,兜兜转转的绕了一大圈子文钰才说到了正题上,遮遮掩掩道:“大哥……如今和太子可是很亲厚?”   百刃心中冷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既做了亲,自然跟别人不同。”   文钰点头笑:“是,我听……闻大哥经常去太子府上?”   文钰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百刃却不由得面上发红,经常去太子府?当然了,祁骁亲自定下来的规矩,什么时候派人来接自己就得什么时候过去,十天里有八天都是在太子府中过的,若不是这几天有事……百刃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遮掩道:“并没有常去……只是大婚的事不少都是太子说的算的,自然要常去问问了。”   文钰点头笑道:“那……大婚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百刃心不在焉:“还有些没料理清楚的……”   “大哥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文钰又奉承了百刃几句,末了试探道,“若再有哪日……大哥要去太子府上,也带着弟弟我吧,世子方才也说了,既做了亲,那以后就不是外人了,太生分了也不好。”   百刃一听这话险些呛着,勉强咳了一下道:“那也要看太子的意思,太子脾气并不多好,我劝你……莫要沾惹他。”   这大概是百刃这辈子跟文钰说过的最真心实意的一句话了,可惜文钰分毫不领情,笑到:“不敢,我只是看今日这事……太子仿佛对康泰有了什么误会,想要替她解释一二,若不方便也罢了,还望大哥看在兄妹情谊上,下次见到太子时替她分辨两句好话,大哥知道的,康泰是让父王给宠坏了,万事都是有口无心,别在意就好。”   三言两语的就将昨日康泰当着众人挤兑柔嘉的话说成了“有口无心”,这样的伎俩百刃也见多了,只是淡淡一笑:“既是无心,那更不必多言了,画蛇添足,描补多了反倒容易让人误会。”   文钰连忙点头:“是,大哥说的是……”,文钰见讨不着好果子,略坐了坐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书房外面文钰的小厮一直在等着,见人出来了连忙问道:“二爷,咱们什么时候去太子府?”   “去你个脑袋!”文钰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脚将那小厮踢翻在地,转头看向百刃的书房冷笑一声,转头去了。   本就心不静,让文钰搅了这一场百刃更安不下心了,心里不由自主的总要想起祁骁来,到了晚间也什么都没做,晚膳时康泰说不舒服在自己房里吃了,文钰去看她,百刃心知她没病,但还是命人请了太医,不管私下如何,大面上的礼数百刃是不会错的,可惜太医来了后诊了半日的脉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掉了会儿书袋,开了些温补药材就走了,百刃没多理会,自己跟柔嘉两人用的膳,晚膳后无事,翻了翻几本话本子就胡乱睡下了。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翌日早起,百刃竟有些鼻塞身重,早膳后还没来得及去宣太医,祁骁的马车已经到了岭南王府仪门外。   顺子给百刃行礼问好,躬身道:“请世子安,今早家中下人去太医院请太子殿下的脉案,可巧遇见贵府的管家也在,家中下人一听说世子病了连忙回去通报于太子,太子听了很有些担心,怕世子和郡主饮食同处,沾带上了郡主一分半分,郡主大婚在即,万万出不得岔子的,所以命小的过来接世子去那边小住几天,一来太子府中本就有太医,照料世子方便,不至延误病情,二来也能让郡主安心备嫁,世子觉得如何?”   百刃心中好笑,咳了下摇摇头道:“不必,不过是偶感风寒,我不出屋,不见别人就得了,不必过去,若万一沾带了太子,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顺子像是早预料到的似得,不紧不慢接口道:“太子说了,世子若是懒怠动,那太子一会儿下了朝后亲自来接世子殿下就是。”   百刃哭笑不得,他自知拗不过祁骁,只得点点头,命人跟柔嘉说了一声,略收拾了下东西就跟顺子走了,而公主府好似早就跟祁骁通了气儿一样,百刃前脚刚走,敦肃长公主就以实在喜爱柔嘉为由将人也接走了,偌大岭南王府,当真只剩下了文钰和康泰两人。   “真的就只有一点不舒服,不必这样兴师动众的。”太子府正房暖阁中,百刃倚在榻上,偏过头拿帕子捂住口鼻,“太医已经诊过脉了,说无妨,吃两剂药就好了,你……你别守在这。”   祁骁挑眉:“这是我的寝室,我不能在这?”   百刃失笑:“不是……我病了,也不知道过不过人,万一……”   祁骁坐到榻上来一把拿过百刃的帕子,冷笑一声:“过人?真以为你得上瘟疫了?我问过太医了,他说你是风寒入体,看这症候,怕是晚间贪凉了,你屋里的丫头是死的么?看着你没盖严实了不知道去掖一掖?”   百刃呐呐,果然人不禁夸,昨日柔嘉才说自己气色好很多了,今天就这样了,见祁骁脸色不好百刃没来由的觉得理亏,干笑了一下道:“我……我屋里向来不用丫头守夜的,昨晚是不是踢被子了……我也不记得了。”   祁骁看着百刃这幅小心的样子免不了有些心疼,也不好再说他什么,摇头轻叹道:“你这是同我睡习惯了,晚上不知不觉的总想往我这边靠,就蹭到被子外面去了……”   百刃大窘,连忙道:“哪里?!我……我昨晚睡好好的……”   百刃越是害臊祁骁越要逗他,一笑道:“睡的好好的?那怎么受了凉了?难不成……”,祁骁声音越压越低,轻声笑道:“昨日太想我了,梦里也梦见我了不成?啧……世子殿下,你这是得的相思病呢。”   祁骁本只是哄他玩,没想到一句话正戳中百刃心事,百刃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昨晚……他可不就是一直在想祁骁了么。   祁骁见百刃神色有异失笑道:“难不成让我说中了?”   百刃羞愤欲死,扯过锦被盖在头上,闷声闷气道:“我病着,太子也要这样欺负我么?”   祁骁见好就收,笑道:“逗你玩呢,好了好了快出来,仔细憋着气。”,正说着话外面江德清扣了扣门轻声道:“太子……世子的药熬好了,现在送进来?”   祁骁答应着让江德清进来,接过药吹了吹轻声道:“吩咐下去,世子偶感风寒,要忌口,午膳准备些好克化的东西,不要油腻腻的堵人胃口。”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见祁骁没甚吩咐躬身退了下去。   “别等凉了,热热的喝下去才好。”祁骁依旧坐到榻边上,端着药碗的手往后一让避开百刃的手,轻声道,“药碗烫,我喂你……”   百刃无法,只得就着祁骁的手老老实实的将药喝尽了,抿了下嘴唇皱眉道:“真苦。”   祁骁轻笑:“给你拿块点心压一压这苦味儿不难,只是怕解了药性,罢了,孤另赏你个别的……”,祁骁一笑,不等百刃说话低头就吻在了百刃唇上,百刃大惊,慌忙后退,祁骁哪能让他躲了,将人压在榻上好好的亲了一通才将他放开,轻声笑道:“还苦么?”   百刃眉头紧皱,愠怒道:“说了怕沾带,你怎么……”   自那日两人将话说开后百刃就再没这样急眉赤眼的同他说过话了,祁骁平生最受不得别人跟他顶嘴,偏生这次受用的很,故意又在他唇上抿了下,轻声笑道:“怎么了?这么怕我病了?”   百刃被祁骁气的脸发红,愤愤道:“这也是好玩的吗?!万一传上了!我……”   “别生气。”祁骁得了便宜卖乖,在百刃胸口揉了揉轻声笑道,“没人教过你么,吃了药要静静的躺一会儿,不然惊了药性就不好了……好了,你当我跟你似得这么容易病?再说你这根本就是自己受凉了,不传人的。”   祁骁拿过帕子来给百刃擦脸,轻笑道:“太医说了要发出汗来才好,只是不知道这急出来的汗管不管事……”   百刃被祁骁气的不行,一句话也不肯说了,祁骁只觉得好笑,索性也上了榻,将人揽进怀里,扯过被子给百刃捂的严严实实的,低声道:“不理我就不理我罢,但多个人多少暖和些,等一会儿身上发出汗来就好了,可舒服些了?”   百刃虽还有气,但还是忍不住往祁骁怀里蹭了蹭,哑声道:“没有。”   祁骁挑眉一笑:“还想让我再亲亲你?”,话音未落祁骁就见百刃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红了起来,祁骁轻笑:“不逗你了,困就睡一会儿,醒了就不难受了。”   百刃点点头,不多时药劲儿上来,果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百刃本就病的不厉害,吃了药睡了一觉后就觉得好多了,只是药性上来时出了一身的透汗,身上不舒服的很,很想沐浴。   “别折腾。”祁骁倒了杯茶递给百刃,“本来快好了,回头伤了风反复起来就更厉害了。”   祁骁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但百刃实在难受,只得软声央告道:“那让人给我端盆热水来,我擦擦头脸行吗?”   祁骁顿了下一笑:“这个倒是可以的,来人……”   外面丫鬟听见招呼连忙送了梳洗的东西进来伺候,百刃略擦了擦果然觉得好多了,祁骁让人下去,坐到榻上替百刃整了整鬓发,百刃病中脸色比平日又白了几分,更显得可怜,祁骁心里怜爱,忍不住低头又要亲他,百刃连忙躲了,失笑道:“别闹,我想跟你说点事……”   祁骁拉着他的手捏了捏点头:“说。”   “你之前不是说……文钰是想来分一杯羹么?”百刃有些烦躁皱了皱眉,叹道,“我当日还没往心里去,现在看……你说的不错,而且他不止是想分一杯……”   祁骁讥讽一笑:“当日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心太实,只知道担心柔嘉,我就知道隐患在这里呢。”   百刃蹙眉:“而且他自打来了后就一直在四处卖好,我听心腹说他暗地里一直在打听我这半年在京中的举动,还在想用重金收买我的人,后者我倒是不怕,等他走了我再将府中彻查一番就罢了,但前面的事……”,百刃担心的看了祁骁一眼,祁骁瞬间心领神会,勾唇一笑道:“百刃……你在担心我么?”   百刃大觉不自在,轻声道:“说正事,我担心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祁骁从后面将百刃揽在怀里,低声道:“你害怕?怕以后讨不着世子妃?”   百刃没说话,祁骁的手不老实的顺着百刃中衣的衣摆滑了进去,轻轻抚弄百刃紧致细腻的皮肉,低声调笑:“柔嘉马上就要大婚了,你也想成个家?”   祁骁自然知道百刃是在担心那些风言风语会伤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逗他,不想这话正戳中了百刃的心事。   若是平时百刃早就要躲了,祁骁见他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他又不舒服了,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见不热才放心下心来,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嗯?”   祁骁揽着百刃让他转过头来,只见百刃脸色差得很,失笑道:“这是怎么了?敢是我哪句话没走心,得罪了你不成?”   百刃摇头,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太子,你以后……是要娶太子妃的。”   祁骁再没想到百刃想到了这里,凡是这些话平时百刃都是尽量回避的,今日冷不防提出来……祁骁心中一动,这傻东西心里不知道已经思量过几百遍了呢。   祁骁不再欺负他,柔声道:“瞎说什么呢。”   百刃抿了下嘴唇摇摇头,不愿再谈,祁骁知道他心思重,怕他想到别处去了,又要反复折磨自己,只得道:“百刃,那日我说我喜欢你……你当我是开玩笑的么?”   百刃连忙摇头,心中不禁愧悔不该提这些,祁骁失笑道:“若不是熟识你这性子……我都要误会你是故意在引我说这些腻人的话了,百刃,你既然知道我是真心的,还用担心我去娶太子妃?”   百刃心中大惊,不由得抬头看向祁骁。   祁骁自嘲一笑:“能让我三番五次的说出这种话来,你也是厉害了,行了,你既逼我说出实话来了,你也交个底吧,百刃……你想娶世子妃么?”   百刃声音有些发哑,低声道:“自然不想。”   祁骁轻笑:“算你老实……你要是敢娶亲,不等你将人接进门我就先结果了她,再找你算账。”,祁骁说的凶狠,动作却轻柔的很,依旧将百刃搂在怀里,失笑:“又要哭?我发觉你现在越来越像小孩儿了,这事在你心里憋了多久了?”   百刃本性最是个自持的,但对着祁骁却再也拿不起那份矜持了,犹豫了下哑声道:“从那日……吵架那日开始,就在担心。”   百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道:“你真的……不会娶亲么?”   祁骁一笑:“我先问你,若我娶亲了,再同现在一样时常让人去接你,你还来不来?”   百刃一怔,随即摇头道:“不来。”   祁骁叹气:“这不就得了,太子妃哪里有你好,来……看在孤娶不上太子妃的份上,这太子妃本应尽的责任,就请世子殿下承担一二吧……”,祁骁说着又要揉搓他,百刃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连忙推拒:“话还没说完呢……别……”   祁骁只得看着他,笑道:“还想说什么?”   百刃面带犹豫,磨蹭了半日才低声道:“太子刚说我……越来越像小孩了,是不是不高兴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想的越来越多,自己都烦我自己……”   百刃本最是个淡漠的人,但不知道何时开始,每天每晚总是想起祁骁来,想的越多,担心的就越多,百刃怕会招祁骁厌烦,从来不肯同他透露半字,但偶尔还是会像方才一样,不小心带出来,百刃心里烦躁的很,他最不愿意让祁骁觉得自己麻烦,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祁骁看着百刃犹自懊恼的样子忍无可忍,低头吻在他唇上,将他直接推到榻上,狠狠的亲昵了半日才将人放开,低声喘息:“错……我就是喜欢你为了我瞻前顾后……思量不定的样子。”,祁骁还觉得不解恨,不轻不重的在百刃唇上咬了下,压低声音道:“你是故意的不成?非要惹我心疼。”   百刃还没回过味儿来,愣愣的舔了下被咬疼的下唇,上言不接下语道:“还……还没商量好呢,万一文钰散出去什么流言……”   祁骁失笑,坐起身来淡淡道:“你放心,我早有安排。”,祁骁不欲让百刃悬心,将计划同百刃细细的说了一遍,末了笑道:“给他个小教训,文钰若是有所忌惮那是最好的,若非要找死来撩拨我,我就成全他。”   百刃知道了祁骁的计划自然安下心来,可惜文钰不知道,翌日进宫请安就犯了皇帝的忌讳。   自然,皇帝面上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亲切的很,还赐了不少玩物,但刚命文钰跪安,脸色就放了下来。   福海禄将刚沏好的茶递给了皇帝,轻声道:“这是二公子这次从南边带来的,以前世子也带来过,皇上很喜欢的。”   皇帝接过茶来却没有碰,直接放在了书案上,半晌道:“幸亏当日是送了百刃来,文钰……虽比百刃还小了几个月,但心眼倒要多不少呢。”   方才文钰在同皇帝谈笑间话里话外带出来的意思福海禄也听出来了,闻言一晒:“那到了皇上跟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皇帝摇头一笑:“不过是早有准备罢了,霍荣昨日是怎么说的,还记得么?”   福海禄垂首:“霍荣说了,二公子几次三番的要世子在太子跟前引荐他,世子劝过他不要多事,二公子当即就不大高兴了,自己擅自拿了世子的拜帖送去了太子府,只是……皇上知道太子那脾气的,没理会他,有大婚相关事宜也只是同世子商议,从来就没见过二公子。”   皇帝冷笑一声:“不单是这样……听岭南王府的耳目说,这几天,凡是去王府中拜会的人,文钰都要结交一番,那样子比百刃这世子还像当家做主的,不安分的很呢,刚才话里话外还想告百刃的状,呵呵……真将朕当做他那昏聩的老父一般好糊弄了,百刃别的再不好,安分守己还是做得到的。”   福海禄犹豫了下,试探道:“可要想办法提点二公子几句?”   皇帝摇头:“不必……心里明白就罢了,以前还总觉得百刃为人冷淡,同朕不亲,现在跟文钰一比,倒是可爱了许多……交代霍荣,将太子府那边看好了,岭南王很宠文钰,若是让太子通过他和岭南搭上了线……后患无穷。”   福海禄连忙点头:“是。”   太子府中,霍荣将宫里交代他的话一五一十的跟祁骁说了,祁骁点头:“知道了。”,随即偏过头看向江德清,江德清知意,拿过一个精致小匣子来交给霍荣,霍荣面带不解,祁骁淡淡一笑:“这是两个足金的镶宝长命金锁,你不常回老家,总要给孩子们捎些玩物回去,只是要小心,万万不可暴露了行踪,毕竟……你义父福海禄并不知你还有这两个小儿呢。”   霍荣心中一凛,咬牙谢恩,祁骁恩威并施,一笑又道:“偶尔想起来……总觉得你这样也不是常法,等找着合适的机会,孤自会帮你脱身,到时候天宽地阔,定有你们一家安身立命的地方。”   霍荣心中大动,连忙跪下谢恩。        ☆、第五十五章      正月中不议亲是旧俗,过了二月二,祁骁亲自带着百刃去了公主府,跟敦肃长公主和贺梓辰的母亲商议婚事。   祁骁和百刃到的那会儿敦肃长公主和贺太太正坐在里屋的炕上摸骨牌,敦肃长公主见祁骁来了连忙笑吟吟的将他叫到身边来,道:“这是梓辰的母亲,你幼时也曾见过的,可还记得?”   祁骁一笑,点头道:“贺夫人好。”,贺太太连忙放下牌,垂首道:“太子好。”   百刃也同祁骁一般称贺夫人,两厢厮见过后依序落座,敦肃长公主一面招呼丫鬟收拾炕桌一面让人上茶备点心,笑道:“以后都是一家子了,不要外道,今天也不谈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将日子定一定,你们两家将生辰八字都给我,我让人收好了送去给大师合一合,若是无妨,下面的话再细谈。”   当着这些人的面,贺太太自然是没什么话的,凡事都以敦肃长公主为准,敦肃长公主见贺太太也没什么主意笑道:“那我就自专了……依着我的意思,四五月就可以了,一是那边的宅子已然修的差不多了,家具一搬进去就能住人,二是梓辰也不小了,你们大约不急,我们这些老人家是很急着抱孙儿的。”   贺太太连忙笑道:“正是,正是……”   众人看向百刃,百刃抿了下嘴唇,想了想笑道:“怕是急不得……柔嘉的嫁妆还没准备齐全,这些东西收拾起来慢一些,可能要耽误工夫。”   百刃看向祁骁,祁骁瞬间心领神会,放下茶盏笑了下道:“这有什么的,缺什么,你只说出来,你们府上不好置办的,自有我帮着料理。”   百刃是女家,自然是要推辞一番以示尊贵的,但真说起来,百刃和祁骁还是希望这婚事早些办妥了才好,毕竟岭南王府中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狼守着,只有让柔嘉顺顺当当的嫁出去了,百刃才能真正放下心来,也好快快的打发了那两人。   敦肃长公主点头笑道:“正是这话,若我说,四月里是最合适的,再耽搁……天气可就热了,大婚时柔嘉更要受罪,不如赶在春日里,天气不冷不热,兆头也好,我知道,你大概是舍不得你姐姐……”,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贺太太,摇头笑道:“不是当着世子的面……柔嘉这姑娘果然是个好的,在我这住了几日,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温温和和的,那样矜贵,却没半分郡主的架子,待谁都温柔的很,我那两个姑娘都喜欢她的很,前几日世子来接,说什么都不肯让柔嘉走……”   借着柔嘉住在公主府的便利,贺太太也早就同柔嘉见过好几面了,两人没见之前都暗自忐忑着,贺太太总怕自己哄不住这郡主儿媳怕,柔嘉看多了听多了姑婆严厉的事,只怕着讨不了这未来婆母的好,直到见了一面后才再无顾虑,两人都是温和性子,很能说到一处去,柔嘉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贺太太则是一万个的满意。   “郡主这样难得的姑娘,世子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说起柔嘉来贺太太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看向百刃,“婚后世子何时想郡主了,随时过来就好,我那小子也很敬仰世子的人品德行的,且那边宅子离着岭南王府也不远,世子若不嫌弃,偶尔来小住也是使得的。”   百刃见贺夫人如此慈和心中安心不少,连忙笑道:“不敢,既长公主太子和太太都这样说……百刃无不遵命就是了。”   敦肃长公主笑着点点头:“我这嫂子最是个良善人,待你姐姐就跟自己女儿似得,你只放心就是了,既都同意了,那就先将小定的日子定下来吧,我昨日让人去钦天监问,得了两个日子,你们看看……”   敦肃长公主的心腹丫鬟取了两张大红双喜花笺来,先奉与百刃,祁骁偏过头看了一眼,道:“二月十六,这个就很好。”   贺太太早就看过了,也笑道:“是,三月初六虽也是个好日子,但稍晚了些了,小定后还一大推的事呢,太赶了就不好了。”   百刃听祁骁的,点了点头,敦肃长公主将那张花笺拿起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从公主府出来时已经是戌时了,祁骁撩开车帘看了看日头道:“天晚些了,还是去我那吧。”   柔嘉还在公主府,岭南王府中只有文钰和康泰,百刃自是不愿回去的,点头一笑:“嗯。”   祁骁轻笑,揽着百刃让他躺下来枕在自己腿上,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他们了,以前总要三催四请的你才肯过来,如今他们来了,我这边倒成了避风港了。”   百刃苦笑一声:“你真要道谢?那文钰大概要高兴了,他想同你搭上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他是谁的好都卖,我们这样的身份,哪能肆意结交京中权贵?皇上一直没说什么,文钰就没了忌惮,只以为没事,不知何时就要吃个教训呢。”   祁骁道:“康泰呢?”   百刃摇摇头:“她倒没怎么样,自上次得了你的教训后倒是老实了许多,每日在自己院里做针线,柔嘉回去住的那几天她倒是去柔嘉院里去的勤,我不放心,一直盯着,她倒也没如何,只是问问京中这家如何那家如何,她一个闺阁女儿,来了这边也没个人带着引荐,哪家也去不得,实在不知道她不远千里的跟来是想做什么。”   祁骁嗤笑:“还能想做什么,她也不小了,怕是人大心大,想要替自己筹谋以后的事了。”   百刃蹙眉:“这……不至于,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也去不得,有这个心又能如何?”   祁骁淡淡一笑:“那就看吧……罢了,不说这些惹人心烦的人,晚膳想吃些什么?”   百刃抿了下嘴唇:“八宝鸭,白玉豆腐,太子想吃什么?”,祁骁轻笑:“想吃你……”   “你是说……世子和他们府上的二公子,很不和睦?”冯皇后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拿着丝帕的手攥了攥,犹豫道,“皇上是怎么说的?文钰这样肆意的结交大臣……皇上就没说什么吗?”   冯皇后的心腹宫女摇摇头,低声道:“奴婢肯定皇上是知道的,但从始至终皇上一句话都没说过,每每二公子进宫请安,皇上还是依旧赏赐他东西,同他说笑,看上去……没有半分不满的样子呢。”   冯皇后心中一动,犹豫了下道:“那康泰郡主呢?这些日子柔嘉在备嫁,她怎么样?”   心腹宫女不解:“还能怎么样?只在府里呆着罢了,偶尔哪家太太夫人请岭南王府的郡主去赏花或是品茶,她就也跟着去,也就这样。”   冯皇后心中活动起来了,自出了年三十的事后她就彻底失了圣心,到现在还没翻过身来,若是以前,有冯老太爷亲她在皇帝跟前描补描补,皇帝看在冯府的份上,就是有些不满意也就罢了,但如今因为自己带累了娘家,使得皇帝也疑心了冯府,自己父亲如今更是多说多错,一朝失足,竟是后宫前朝一块儿失了臂膀。   自己不得圣心,娘家再不得势,那祁骅就等于是一分希望也没了,冯皇后为了儿子筹谋多年,哪里甘心,这一个月里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想出法子来,偏生她本就不是善筹谋的人,苦思冥想多日,到今天才有了些主意。   “你说……”冯皇后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慢慢道,“会不会……皇上早就不满意百刃同太子太过亲厚,所以才特别的偏待文钰呢?岭南王府中成年的就这两个公子,那一边势力太强,都不是皇上所乐见的,所以……才故意的纵容文钰。”   心腹宫女蹙眉,低声道:“但是……这说不通啊,世子本来就势弱,被派来做质子不说,岭南王还一直不喜爱他,这……实在用不着皇上再费心打压了啊。”   冯皇后终于遇见了翻身的机会,哪里听得进去这种话,不耐烦的一摇头道:“你不懂……柔嘉攀上了贺府这棵大树,受益的也是百刃,这一定是皇上的意思……没错,本宫这次没猜错,只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借着他们的力,我和骅儿自然也能跟着翻身了……”   心腹宫女还想再劝,冯皇后一摆手道:“不必多言,本宫心里自有分寸,去……给岭南王府送帖子,就说本宫宫中的春花都开了,请两位郡主进宫赏花,柔嘉若是在备嫁不方便出来……请康泰郡主一个人来也使得。”   冯皇后自出事后脾气差了许多,动不动就发怒,她身边的宫女也被打骂怕了,平日里该说的现在也不敢说,该劝的也不敢劝,只得答应着去了。      ☆、第五十六章      凤华宫送来的赏花帖子,先送到了百刃的手上。   百刃看罢帖子后想也不想道:“让人去传话,说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柔嘉马上就要小定了,实在不宜出门,康泰近日不巧……”   “大哥,康泰可没别的事。”文钰听说皇后宫中的人来了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见百刃这就要回绝了连忙插嘴道,“皇后娘娘特特的请咱们府上的姑娘,若是一个也不去……有些说不过去吧。”   百刃转头看了文钰一眼,对老管家道:“你先下去。”   府中的两位少爷起这样的小争执不是一次两次了,老管家不敢多言,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下去了。   百刃将请帖随手放在书案上,自己坐了下来,淡淡道:“我初来京时曾同二皇子有过龃龉,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啊。”文钰笑了下,话中有话,“父王刚接着信儿的时候可真是气坏了,幸得我母亲一直劝着,唉要我说也是,大哥初入皇城,哪里能面面俱到,哪里都照应的好呢,出了些岔子是情有可原啊,也不至于带累了咱们整个王府……”   百刃自嘲一笑:“如此我还要谢过二弟了……既然知道就好说了,二皇子是冯皇后所出,下面的话就不必我多说了吧?柔嘉就要大婚了,我无意多事,不让她们去是为了她们好,让康泰称病吧,就是皇后娘娘见怪,自有我去顶着,你不必操心。”   文钰连忙笑道:“大哥实在多心了,我虽然只见过皇后娘娘两次,但也看得出这是位和善人,哪里就那么记仇了,再说不过是去娘娘宫里赏赏花,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百刃定定的看着文钰,道:“你是执意要让康泰去了?”   文钰让百刃看的心里有些发虚,还是忍不住道:“不是我要同大哥唱反调,只是……大哥确实有些太过小心了,我大胆说句忤逆大哥的话,康泰大老远来了,但入京后就没能同皇城中人有过什么往来,大哥一心为姐姐筹谋,懒得理会自己这庶出妹妹也就罢了,如今有贵人来邀,大哥还要横拦竖挡的,这……实在有些过分了吧?让康泰多见些贵人,长长见识,有什么不好的?”   “我知道大哥一直瞧不起我们,嫌弃我们是庶出,但到底是自家兄弟,大哥何必这样心狠呢?大哥这样欺辱我们兄妹,我是不敢说什么的,但万一……”文钰顿了下,低声道,“万一父王听到一句半句的风声,回头责问起大哥来,那岂不是让弟弟我心不安么?”   百刃静静的听文钰说完,淡淡一笑:“自家兄弟……七岁时你故意将我从高台上推下,险些害我丧命……九岁时我初学骑射,你在马鞍上做手脚,害的马儿疾驰不已……十二岁时你更是奇招妙想,竟在我茶碗里放春|药,呵呵……康泰就更本事了,八岁的时候就会往柔嘉的香粉中掺石灰,若不是柔嘉自小不爱敷粉……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把康泰的脸毁了,文钰,这就是你说的自家兄弟的情谊?”   文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笑道:“大哥这是说什么呢……”   自小这些事经历的多了,再谈起来百刃心中也没起半分波澜,喝了一口茶慢慢道:“不必装傻,你不提兄弟之情,我也懒得说这些腌臜事,不谈这些,文钰……且不说我们身为封地王的子嗣,该不该随意结交京中权贵,单说你们来京的事,这还不到半月的功夫,你该不会忘了吧?”   百刃放下茶盏,起身看着文钰,一字一顿道:“别再跟我提你们不远万里的过来有多辛苦,记清楚了,不是我请你们来的!”   “你们不请自来,还要怪我没费心尽力的给你们四处引荐?”百刃冷声一笑,“文钰……你母亲的本事,你到底是学会了,只是你给我看明白了想清楚了,这里是谁的地方。”   百刃这些天不是在忙柔嘉的婚事就是让祁骁占了心思去,一直没腾出手来料理府中之事,今天正巧赶上这机会,索性也不再遮掩,看了那书案上的帖子一眼道:“你愿意去就去,回头吃了亏,莫要再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今日的话,你且记清楚了。”   百刃说完就往外走,顿了下转过头来又道:“你为什么要来京中,你我心里都明白,如今你也看清了这边的形势了,回去好好的同你母妃商议商议,想想清楚如今你们还动不动的了我,岭南的事我心里有数,大家顾忌着脸面差不多就罢了,若让我听说了一句半句的你们对我母亲不好的传言……”   百刃声音冰冷:“柔嘉婚事已定,我再无顾虑,万一惹恼了我,那到时候大家玉石俱焚,别怪我心狠。”,百刃推门就走,屋中文钰脸色发白,起了一身的冷汗,半晌才回过神来……   外面老管家一直在听着,见百刃出来了连忙迎上来低声问:“世子,若二公子还是让二小姐去,那我们还准备车马吗?”   百刃冷声一笑:“准备,他自己找死,别人是拦不住的。”,百刃说着往书房走,老管家一路跟着,方才正厅中的话他都听着了,心中大感痛快,忍不住笑道:“世子如今越发威武了,老奴看着……世子刚才的神情言辞,很有太子殿下的样子呢。”   百刃脚步一顿,愣了下道:“你……你说太子?”   “是呢。”老管家欣慰一笑,“上回太子来教训咱们府中那些不安分的东西时的情形老奴记得真真的,要不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呢,世子以前太过自矜,总不肯轻易的发怒,自己尊贵自是好的,但也容易镇服不住人,如今……更有王世子的威严了。”   发了这顿火,百刃心里本还冷着,老管家突然一提祁骁,心中瞬间就软了几分,不由得看了看日头,隐隐的盼着祁骁今天还会接他过去……   百刃的愿望没落空,天将黑的时候顺子就来了,说大婚的日子选好了,让百刃过去看看合适与否,顺顺当当的就将人接走了。   到太子府时天已经黑透了,江德清亲自出来接,送百刃去正房时小声道:“太子今天不大痛快,若言语硬了些,世子只看在太子往日疼您的份上,略担待些吧。”   百刃还没来得及问祁骁为何不痛快江德清就下去了,百刃自己进了正房,熟门熟路的转进了里间暖阁里,里面祁骁冷着脸坐着,百刃抿了下嘴唇,慢慢的走过去坐下来,轻声道:“怎么了?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冯家自年后一蹶不振,皇帝一直受流言之扰,都没功夫给祁骁添堵心,祁骁近日更是借着世家之力用自己的人堵上了冯府的缺,什么都是顺风顺水的,按理说……不至于生气啊。   百刃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忍着羞赧坐近了些,将手放在祁骁手上,低声道:“若不是什么机密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我虽然脑子不及你灵便,也能替你想想法子。”   祁骁转头看向百刃,冷笑一声:“正是要问你呢,七岁时将你从高台上推下,是怎么个情形?”   百刃瞬间全明白了,苦笑道:“你在我府中安插耳目也就罢了,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就不怕我要查你的人吗?”   “别转话头,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府上有我的人。”祁骁凤眸含怒,冷声道,“你先说清楚……今天文钰那个畜生说的都是什么?”   百刃无法,只得一五一十的交代:“小时候的事了……若是我没记错,那日我们一起去小姑姑家里玩,大家不知为何都爬到了小姑姑府中新修好的一个亭子上去了,因为是去别人家,没带多少下人,一时照管不周,就……也是我疏于防范了,一时贪玩没留神。”   祁骁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将文钰绑到断崖上推下去让他也试试,百刃知道祁骁是心疼他,心中暖暖的,道:“其实也没怎么样……小孩子原本也经摔打,就擦破了几道皮,没什么的。”   祁骁闭了闭眼:“那在你马鞍上做手脚,又是怎么回事?”,百刃干笑一声,被祁骁这么疾言厉色的问着,百刃几乎都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过错了,只是祁骁已然动怒了,百刃不敢再惹他,老老实实道:“那时我们初学骑射,文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我马鞍底下放了两颗蒺藜……幸得我那匹马耐得住疼,只是一路跑,不曾将我甩下去,武师父们来的也及时,虚惊一场,并没有如何。”   祁骁怒急:“你还想要如何?”   百刃连忙摇头:“没想没想,没想如何……”   祁骁压下心火:“还有,他往你茶杯里放春|药……”,百刃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今天跟文钰翻旧账当时翻的痛快,却不想祁骁知道了更要前前后后的折腾一通,幸好这个倒不曾让文钰得手,百刃连忙解释道:“那天是父王生辰,府中来了不少人,我早就有所防范,是以不曾喝那茶……也是机缘巧合,正好让文钰的表哥喝了,之后……那就不提了,后来彻查,在文钰的房里搜出来那药,父王重罚了他一顿,我倒不曾吃亏。”   百刃尽力说的轻松了,但祁骁还是险些气炸了肺,他本来就是个多疑的,这会儿更是没完没了:“他若要害你,为何不直接用毒药?能弄来这种药,寻不来毒药么?那会儿你们都十二岁了,文钰也通人事了,焉知这畜生不是没了人伦,妄图将你……”   “太子……”百刃头疼不已,连声求饶,“这真是你多虑了……再说之后我也曾报复回去的,不说了,好不好?”   祁骁心知不该再提百刃幼时的噩梦,但他心里就是过不去,脑中千万个恶毒的念头闪过,种种都能让文钰生不如死,若不是顾虑着柔嘉马上就要大婚,祁骁恨不得直接就结果了文钰,管他是谁的儿子,跟岭南打起来又关自己什么事?!   百刃差不多也能猜中祁骁的心事,连声央告道:“你只看我姐姐好事将近的份上,且消消气吧……要不,我跟你说说这些年我都是怎么害他的?”   祁骁自来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闻言不解道:“害他难道不是应该的么?!难不成就因为你害了他几次,之前这些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百刃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一时愣了,但还是识趣的摇了摇头:“不……不能。”   祁骁这才气顺了些,百刃怕祁骁一时恨起来又要如何,连忙岔开话头,轻声道:“晚膳用了吗?”   祁骁冷哼一声:“听了探子的话,气的我没吃几口……”,百刃一笑:“可巧,我晚上也没用多少,被太子殿下盘问了这半日肚中已经空了,让她们上几盘点心,再吃一点,好不好?”   祁骁一蹙眉:“点心管什么用,江德清……”   江德清在外面连声答应着,祁骁道:“让膳食房准备些粥,还有一些荤素小菜,别太腻了。”,江德清答应着去了。   百刃看着祁骁眉宇间的阴鸷心中暖暖的,讨好的往前蹭了蹭,整个人凑到祁骁怀里,小声道:“别气了,你因为我动怒,我心里难受。”   祁骁低头漠然的看着百刃:“心疼我?”   百刃脸上发红,点了点头,祁骁点点自己的嘴唇,沉声道:“亲这儿。”,百刃无法,只得忍着羞凑近了亲了亲,又被祁骁反客为主,好生的亲昵了一会儿才被放开,祁骁留恋的不住亲他发红的嘴唇,百刃还不放心,低声道:“不生气了吧?”   祁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勾唇一笑:“我喜欢怎么消火你知道,不想让我生气,你得有些诚意吧?”   百刃无法,将通红的脸埋在了祁骁怀里,祁骁宠溺的揽着百刃,心中冷笑,自己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答应后又反悔了怎么了?百刃的好处他要,文钰那边……该给的教训也得给。      ☆、第五十七章      用罢晚膳后祁骁倚在暖阁中的贵妃榻上怔怔的出神,百刃怕他还在想方才的事,故意拿旁的话来混:“太子……我听说这边小定时候娘家也要摆筵席下请帖的,可是真的?”   “什么?”祁骁转过头来看着百刃,“什么请帖?”   百刃一笑:“我是说柔嘉小定的时候,我府上是不是也要下请帖?还是只是贺家那边操办?”   祁骁点点头:“你这边也得办,南边没这规矩?”,百刃摇头:“在岭南根本就没有小定一说,就是批八字也不是这样批的,而是将女儿的八字请去,放在男家祠堂的神案上,放三天,男方家中上下无事,一切安好,那就说明这女儿命相同他们府上人不相克,如此就可以做亲了。”   祁骁笑了:“这倒是方便,只是万一那男方家里有人要从中作梗,故意闹出些是非来,岂不是毁了一桩好姻缘?”   百刃摇头一笑:“那使坏的人自己要小心,方才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小姑姑,她就曾遇见过这样的事,小姑姑襁褓中就跟张家如今的家主定下了娃娃亲,后来两人长大了,张家来求娶,就将我小姑姑的生辰八字请了去,偏生我那姑父有个极恶毒的继母,不想让他娶上郡主,自己吃了些药,在合八字的那几天闹神闹鬼的。”   祁骁轻笑:“然后呢?”   “然后当时的张家的家主,就是我姑父的父亲,直接将那填房送回老家让她避祸去了。”百刃狡黠一笑,“张家家主一直想同我们府上结亲,哪里肯因为这妇人闹鬼就丢了这份好姻缘,她不是说我小姑姑克她么,那就将她送走好了,永远不相见,自然克不着她。前几年张家的老家主没了,那妇人在老家活不下去,小姑姑和姑父就将她接回来了,那几年她吃尽了苦头,回来后安分的很,再也不敢提小姑姑克她的事了。”   祁骁心中一动,他以前是真没听说过岭南还有这样的风俗,张家家主为了让自己儿子娶上郡主连自己的太太……虽然是填房吧,那也是正房太太,连自己的太太都能送走,可见这在岭南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祁骁看向百刃,要是仿着这个先例,好生计划一番,来日没准能将百刃的母亲也接到这边来……   柔嘉已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了,百刃在岭南唯一的牵挂也不过是岭南王妃了,若能将王妃也接来,那不管是百刃还是自己,想对岭南下手,都不会再有顾虑。   不过这个想的简单,真的按法施为起来一定有不少难处,头一个岭南王就不会同意,先不说将来那桩婚事能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只是让嫡系一脉全部进京,这就犯了大忌,百刃是他在皇城中的质子,王妃又何尝不是百刃在岭南的质子呢?一旦失去了这张王牌,谁知道百刃会做出什么事来,岭南王当初放心让百刃来皇城是欺他无依无靠,但百刃今非昔比,一直同皇帝有着一定的默契不说,还跟自己有了这层关系,同贺家又结成了姻亲,脚跟已稳,万一说动了皇城中人,寻上什么由头,借上几万兵杀回岭南去,夺了岭南王的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少祁骁自己就曾想过,若来日自己先百刃一步登上皇位,那要做的头一样事就是出兵压境,逼勒岭南王传位于百刃。   若是反过来,按着自己之前的想法来,将王妃接到京中,真的助百刃杀回去,让百刃先自己一步顺利继位成为下一代的岭南王,那对自己日后大事,无疑也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太子……太子?”百刃见祁骁半晌不说话忍不住推了推他,小声道,“怎么了?”   祁骁一笑:“无事,头次听说这样的风俗,有些讶异罢了,给哪家散帖子你心里可有数?说出来我给你看看有无遗漏。”,这只是祁骁一时兴起的一个念头,还没有周密的计划过,万一来日计划无法实行或是失败,更让百刃难受,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祁骁不准备同百刃透露一个字。   百刃没有分毫怀疑,仔细的想了想同祁骁慢慢的说了起来,祁骁含笑听着,时不时的提点他几句。   岭南王府中,康泰屏退众人,小声急道:“怎么了?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请我们去宫中么?你怎么就跟百刃吵起来了呢?”   百刃性子一向内敛,轻易不动怒,文钰也是吃准了这点才敢一步步的试探,没想到百刃今天突然就发作了自己一顿,虽没当着人,但这哪里瞒得住,文钰脸上羞臊,不耐烦的嗯了一声:“你还说……都是为了给你争一口气,让他发作了我那一顿,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进宫,冯皇后如今不得帝心,同她走得近没什么好处,我只是看不惯百刃那副样子,故意说了几句,谁知他跟吃了炮仗似得,说恼就恼了,劈头盖脸的数落了我一顿,哼……果然是腰杆子硬了……”   康泰心中一动,犹豫道:“不过是进宫一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事吧,你不也说了么,就是进宫长长见识,有什么呢?”   文钰摆摆手:“你不懂,咱们要多结些善缘不假,但这皇后娘娘就算了吧,自去年二皇子惹了百刃这丧门星后,冯皇后这一脉就接连倒霉,到现在都没翻过身来,实在没必要上赶着去巴结她们,白费功夫,我同百刃这样小争小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日我陪个罪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柔嘉那边你依旧同往常一样就行,以后她就是贺家的人了,不可得罪深了。”   康泰撇撇嘴:“之前斗了这些年,我讨好她一两天,她就能将前事都忘了?”   文钰恨铁不成钢:“她自然忘不了,但至少在别人看来我们是和睦的,这就行了,再说柔嘉跟百刃不一样,好糊弄的,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康泰心里还是跃跃欲试想进宫,但无奈文钰说什么也不许她去,天色已晚,文钰也没精神同康泰耗着了,说了句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就走了,康泰气的脸色发白,躺到榻上半日也没睡着。   和文钰不一样,康泰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凡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什么法子,她一定会拿到手。   不管康泰如何诋毁柔嘉的婚事,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柔嘉以后的日子是错不了的,在京中住了这些天后康泰的眼界也慢慢变宽了,她生在岭南长在岭南,自己父亲是土皇帝,她自来以为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自己已经全部见过了,直到来了京中,康泰才明白了什么叫天大地大。   康泰已经不小了,从她母妃哪里也隐隐直就是笑话,岭南的世族再如何,比得上京中的权贵么?就这些日所见所闻看,柔嘉不过是嫁个六品的翰林,就一下子变得这约约的听说过,岭南有好几家世族的太太都半吐半露的提过想要求娶的话,康泰当日还颇为自得,现在想起来简样尊贵,太子和公主做媒,皇帝赐婚,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贺喜,听文钰的意思,柔嘉以后还会越来越尊贵,只要贺梓辰争气,将来就是诰命的名头也能给柔嘉挣来。   康泰咬了咬细嫩的樱唇,若是在岭南,她撑死了也只能嫁个世族公子,跟京中的世家大族比起来,简直同乡绅无异!不管是为了压柔嘉一头还是为了给自己博个好前程,康泰都不想再回岭南了,她禁不住又想起那张帖子……柔嘉不过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就能寻上这样一门好亲事,自己若是能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皇后给自己赐婚,也像敦肃长公主对柔嘉那样替自己打点一切,那来日飞黄腾达,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康泰两颊飞红,思来想去的睡不着觉,最后偷偷摸摸的叫来了跟着自己的嬷嬷,两人在卧房里窃窃私语到大半夜。   翌日,太子府暖阁中,祁骁坐在炕上看文书,百刃盘坐在里面,伏在小炕桌上一个个的夹核桃,祁骁府上的核桃夹子是个金制的小麒麟,麒麟嘴巴张的大大的,正好容下一个核桃,按一下麒麟脑袋,咔叱一声,核桃壳四分五裂。   百刃就喜欢听这个声音,正巧祁骁想吃核桃,他连忙揽了这差事,守在祁骁身边夹了一上午的核桃。   百刃心细,将核桃夹开后都要细细的剥了,将整块的核桃放在小碟子里给祁骁,太细碎的就自己拾起来吃了,祁骁一面看文书一面吃着百刃亲自剥的核桃肉,怡然自得。   两人一起忙了一上午后都觉颇为充实,祁骁将批好的文书打好了让人送出去,往后一躺倚在软枕上懒懒笑道:“给孤当了一上午的校书侍童,世子殿下想要什么赏赐?”   百刃掂了掂手中的小麒麟笑道:“别的都不缺,太子不如将这个赏给我吧。”   “这种小玩意库里多的很,都给你。”祁骁一把将百刃拉到自己身边来,轻声一笑,“身外之物太俗了些,来……孤赏你个别人没有的……”   祁骁笑着吻了上去,细细品尝着百刃温润柔软的双唇,轻轻的在他唇缝上舔了下,不多时百刃就温驯的张开了嘴,任由祁骁攻城略地。   祁骁自来是个得寸进尺的人,百刃如今已经不抗拒他的亲吻了,他就要开始想些别的了……不知何时祁骁的手滑进了百刃宽大的衣摆中,不知摸到了哪里,百刃像是被针扎了似得,细瘦的腰突然狠狠的弹了下,祁骁一面安抚的轻声诱哄,一面用腿带着巧劲儿压在了百刃的膝弯上,将人死死的钉在了自己身下,一双手更是变本加厉,顺着百刃绷的紧紧的腰身滑了下去,细细的抚弄百刃紧致细腻的肉皮,百刃越来越受不得,忍不住求饶:“太子……别……我难受……”   “一会儿就不难受了。”祁骁随口敷衍,宠溺道,“乖……让哥哥疼疼你……”,百刃浑身颤栗,他害怕的紧,一双眼瞬间蒙上了水色,祁骁看着心疼,低声道:“别怕……又不疼,是不是?疼么?”   百刃老实的摇摇头,确实是不疼,但这样被祁骁压在身下,他还是会紧张的忍不住发抖,祁骁轻声一笑,正要脱百刃亵裤时外面江德清突然进了暖阁,低声道:“太子,探子来传话,今早岭南王府的二公子出门去拜会顺亲王了,不知是不是巧合,不过半个时辰,康泰郡主的轿子也出了门……往宫中去了。”      ☆、第五十八章      暖阁阁间里摆着架花鸟描金八折大屏风,江德清在屏风后回话,里面什么情形他是一概看不见的,饶是这样还是吓得百刃出了一身的汗,慌忙中拉扯衣裳,不小心将炕上摆着那架琉璃小炕屏踢了下去,江德清在外面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还以为里面怎么样了,刚要冲进去时却听见祁骁笑了两声,道:“别进来……我同世子闹着玩呢。”   江德清瞬间明白了,自知进来的不是时候,依旧垂首侍立在屏风后面,不敢多话。   里间祁骁摇头轻叹:“这架炕屏可是几百年的东西了,我府上的手艺匠人为了加固这东西,光是赤金就用了我一百多两,如今让你一脚踢了个稀烂……说说,你该如何赔我?”   百刃惊魂甫定,一听这炕屏竟是个古董又吃了一惊,哑然道:“这……这样的东西,你怎么就这么随意的摆在明面上……”   祁骁失笑:“不然呢?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将它翻修好了,可不就是为了用么?”   百刃一下子忘了刚才被祁骁压在榻上苦苦欺负的事,坐起身来看了眼地上碎成几瓣的屏风愣了愣,转过头来看向祁骁,像是不小心打碎了大人心爱花瓶的小孩子一般面带惶恐,不安道:“我……我不知道……”   祁骁轻笑,将百刃揽到怀里哄道:“逗你玩的,烂了就烂了,真是心爱的东西我也不会随意放在这,脚踢疼了么……又不是外人,江德清进来了你害什么怕……”   百刃局促的看看地上的屏风又看看祁骁,呐呐道:“你……你刚才那样,我自然害怕……”   祁骁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将人欺负狠了,笑了下道:“怪我……江德清,一会儿命人将这炕屏抬出去让工匠们看看,还补不补得,若实在修不得就算了,若是补得,让他们别吝惜金子,好好的补好了,我以后还是要用的。”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只听暖阁里面祁骁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百刃也轻声答应了两句,两人嘀咕了好一会儿,江德清听不清楚,但感觉好像是祁骁在哄百刃,百刃也好温顺的样子,江德清想起百刃初来府中时那刚烈的样子心中好笑,自己主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里间祁骁替百刃整了整衣裳,问道:“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江德清忙依言重复了一遍,道:“这会儿了,康泰郡主还没出宫呢,老奴还记得昨晚探子的回话,明明说的是二公子不许康泰郡主入宫的,所以才觉得不妥,想着跟太子说一声,太子……可要派人去问问凤华宫中咱们的人?”   祁骁勾唇冷笑:“问吧……就是不问我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冯皇后如今真是病急乱投医了,竟指望着文钰和康泰打个翻身仗,蠢货……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皇上马上就要容不得文钰了。”   说起这个来百刃也疑惑的很,忍不住问道:“那皇上为什么一直都不提点文钰呢?任由他结交大臣……”   祁骁宠拉着百刃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循循善诱:“你家里来了个外鬼,暗暗的想要勾搭个家贼,联起手来偷你的东西,你若是家主,会如何?”   百刃一怔,祁骁轻笑:“马上以雷霆之怒将这外鬼掐死,算你果断;若反其道而行,假作不知……等着看这外鬼到底能勾搭上哪个家贼,然后一并罚下,才是最聪明的,皇帝他不是傻子,他想知道文钰觊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更想看清楚他身边的这些人,到底哪个是家贼。”   祁骁淡淡一笑:“说家贼也有些过了,皇帝不过是想看看谁那么眼皮子浅罢了,连个封地王的庶子都要应承,也是蠢货……”   百刃瞬间全明白了,不禁有些后怕,祁骁宠溺一笑:“无事……这样的事你经历的多了,以后再遇上自然就能明白了,可怜冯皇后,跟在皇帝身边这些年,竟也没参透皇帝的心事……十足的蠢货。”   百刃抿了下嘴唇,低声道:“那康泰去宫里……无论这是不是文钰的意思,在皇帝看来,也是冯皇后同岭南有些纠缠了。”   祁骁点头:“所以不用担心,皇帝不看好的事不容易翻出大浪来,冯皇后还有康泰存着什么心思我大概猜得出来,就是猜不出也无妨,最后……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岭南王府,康泰院里,文钰冷着脸坐在正位上,地上跪了一地的下人。   文钰冷笑一声:“现在都不敢说话了……哼,瞒着我送小姐出去的本事呢?混账!世子不在府里,我不在府里,你们就敢让二小姐出门!万一有什么差池,你们谁担待的起?!”   众人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文钰越想越气,复又后悔起来,康泰胆子大脑子小,自己当初根本就不该答应让她跟来,只恨岭南王太宠康泰,自来她撒个娇,没有不依的,自己母妃又存了别样心思,总想让康泰来京中看看,柔嘉到底嫁了个什么人,这倒好,柔嘉的笑话没看上,自己快成了笑话了!   文钰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发作下人时外面传二小姐回府了,文钰怒急,呵命婆子们将人带来,屏退众人后对着康泰就是一顿大骂,康泰倒是冷静的很,淡然一笑:“哥哥何必如此?我不过是进了一趟宫罢了,哥哥就不想知道皇后娘娘跟我说什么了?”   文钰冷笑:“我不想知道,康泰……昨日我是如何跟你说的?冯皇后如今不得势,你同她搅在一处就是……”   “那她也是皇后。”康泰让文钰说的有些羞恼,冷声打断他的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道理哥哥不会不明白吧?”   文钰失笑:“她僵不僵同你有什么干系?等柔嘉大婚后你回岭南,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康泰几番犹豫,压低声音道:“若我以后同她日日相见呢?”   文钰一愣,没来由的心慌了下,怔怔道:“你……你瞎说什么?!什么日日相见?你今日到底去做什么了?!”   康泰咬了咬嘴唇,脸色泛红,轻声道:“我在凤华宫……可巧遇见了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二皇子。”   文钰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门窗,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厉声道:“你疯了?!你敢避着人私见外男……”   文钰话说的难听,康泰面容紫涨起来,皱眉急道:“什么叫私见外男?是你们说的啊,柔嘉跟贺家做了亲,大家都是亲戚了……”   “亲戚个鬼!”文钰勃然大怒,“拐了几下子的转折亲!算什么亲戚!且人家皇上皇子们说亲戚,那是抬举咱们,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跟人家是亲戚?!你给我说清楚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泰今天偷着进宫,本来只想奉承奉承冯皇后,好让她在以后自己说亲的时候能添把助力,只是万万没想到,进了宫后却全然不同于自己所料,冯皇后并没有请别的太太小姐,独独自己一个,不多时二皇子祁骅还来了,她本要回避的,但冯皇后说不必,二皇子坐下说了半日的话,等他走后冯皇后更是句句不离二皇子,康泰就是再愚笨也听出了冯皇后的话外之音。   康泰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若是嫁给祁骅,那定然是做不得正妃的,为人妾室……她自然也不愿意,但若是能做了祁骅的侧妃,至少身份上是能压柔嘉一头了……   康泰心里乱的很,索性一股脑的都跟文钰说了,不想说完后文钰整个人都白了脸,康泰本就心虚,见他这样更没了主意,恼怒道:“你……你方才数落我的精神呢?说话啊!”   文钰恨不得将康泰生吃了,咬牙切齿道:“自来婚姻之事,都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不说这门亲事到底如何……单看冯皇后竟跟你一个闺阁女儿谈这些,就知道你是被人阴了!”   康泰脸色发白:“怎么……怎么不对了?再说皇后娘娘也没明说,但……但那个意思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初敦肃长公主想求皇帝将柔嘉许给太子殿下,后来不知为何又变了卦,但这其中肯定是百刃动了手脚,太子如今如日中天,百刃尚且不愿意让自己姐姐去给他做侧妃,反观二皇子……你觉得你给他做小,能是好事么?”文钰闭了闭眼,“再说……若这亲事真的合适,皇帝也是同意的,冯皇后为何不直接传信给父王呢?只要父王同意了,那这事就能算是定下了,冯皇后此番作为,定然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把握皇帝父王会同意。”   康泰脑子清醒了些,愣了下心慌道:“那……那我以后再也不进宫,不见她就是了……”   “这次是别人逼你去的吗?!”文钰越想越气,恨不得马上套车将康泰送回岭南,“千叮咛万嘱咐了让你不可妄动,偏偏不听!非要自作聪明!我今天将话放下,从今日起你一步也不许离开这个院自!等柔嘉大婚后你马上同我回岭南!”   康泰眼眶蓦然红了,文钰怕她又要同自己撒娇耍痴,先一步冷声道:“你若是不服,我马上就将你的丫头婆子全发卖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屋里,你心里就是有气也先忍着吧,等回到岭南,随你如何跟父王母妃告状!”,文钰说完甩手就走,康泰又羞又愤,伏在绣枕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文钰出了康泰闺房后马上将她的下人整治了一番,并严命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去,只想着这样就遮掩过去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翌日,宫里就慢慢的传出流言来……岭南王府的二小姐同二皇子在凤华宫中一见钟情,等柔嘉郡主和贺翰林大婚后,大约就也要指婚了。      ☆、第五十九章      百刃是在太子府听到风声的,当即就变了脸色,祁骁蹙眉:“这话是哪里传出来的?”   江德清摇头:“这个就真不清楚了,宫里人多口杂,咱们只能打听到流言,却没法查是谁放出的风声……禁宫之中,哪里能查呢。”   百刃咬牙:“后日就是柔嘉小定的日子了,万一贺府那边也听说了……”   “你放心。”祁骁在百刃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轻声道,“梓辰不是那听风就是雨的人,且这些日子柔嘉一直住在公主府中,康泰败坏名声,与她无关。”   闺阁女儿,最忌讳的就是传出这些风流韵事来,那些一见钟情再见定终身的故事,演在戏台子上是佳话,演在自己家里就是丑闻。偏生闺阁女儿姐妹间名声互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名声败了,别的女儿再想找人家就难了,幸得柔嘉已经定下人家来了,且皇城中人也大概都清楚岭南王府的嫡庶之争,知道柔嘉同康泰自小不是养在一处的,倒是影响也不大。   饶是这样百刃还被气白了脸,祁骁使了个眼色让江德清下去,拉着百刃坐到榻上柔声道:“人家贺府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着急了,气大伤身,喝口茶……”   百刃眉头紧蹙:“他们是没说什么,焉知人家心里的不嫌弃呢,康泰……我就知道她来了定没好事,若让我知道因为此事害的柔嘉见恶于贺府,我一定……”   “好了。”祁骁轻笑,“不是我宽你的心,人家贺太太喜欢你姐姐喜欢的紧,只把她当福星呢,我先让人暗中去查,看看是不是冲柔嘉来的……我估计不是,谁都知道柔嘉和贺家的婚事两边都是千肯万肯的,这点儿事不可能让贺家临时变卦的,依我看……有些人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柔嘉的事,只是误伤。”   百刃抿了下嘴唇,细想了下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冯皇后传出来的?”   祁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淡一笑道:“我只知道,传出这样的风声来,康泰再想找别的人家就不容易了,而借着祁骅和你们府上联姻来让冯府复起,正是冯皇后乐见的,她之前请康泰进宫,还处心居虑的让康泰和祁骅见了一面,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百刃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说服康泰是假,诱骗康泰进宫,借此事败了康泰的名声,让她不得不嫁给祁骅是真,冯皇后……也太毒了些。”   祁骁轻笑:“狗急跳墙罢了,只是这事大概也行不通的。”   百刃疑惑的看向祁骁:“为何行不通?传出这样的话来,若想平息流言,也为了二皇子和康泰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假成真了。”   祁骁摇头:“我前日就跟你说了,不管她们是怀着什么心思,到最后定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头一个皇上因为之前宫女之事还厌恶着祁骅,他又怀疑了冯府,哪里愿意让冯府复起?只要说一句流言无稽,就是不赐婚,冯府如今没有半分同皇帝谈条件的本钱,冯皇后也只能干着急,经此一事,占不着便宜不说,皇帝大概也彻底的狠下心放弃祁骅了……手段都用到别人家闺阁女儿身上去了,能有什么出息?”   祁骁宽慰一笑:“所以说,这事到最后还得是冯皇后吃亏,至于康泰……那就只能让她自认倒霉了。”   祁骁分析的合情合理,百刃也寻不出什么纰漏来,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她们如何我一概不管,只要柔嘉没事就行了,应该没事吧?”   百刃满脑子都是柔嘉,只怕她被康泰牵累了,根本没心思好好琢磨别的,祁骁淡淡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肯定没事。”   百刃心里好过了些,顿了下歉然道:“我让人去接柔嘉了,马上就要小定了,总在公主府不像样子,我……我一会儿也回去了,让她自己在府里我不放心。”   祁骁轻叹:“你不放心她,就放心我?”   百刃撑不住笑了:“你不欺负别人就是好事了,我难道还要担心你被人欺负么?等……等小定之后我就回来,好吧?”,祁骁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百刃,百刃无法,凑近了在祁骁唇边亲了下,小声道:“我早点回来。”   祁骁挑眉一笑:“这是你自己说的……江德清,让顺子准备车马,再将那个金麒麟的核桃夹子给世子包起来,一起带回去。”   凤华宫中,皇帝屏退众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皇后……你这是逼康泰呢,还是在逼朕呢?”   冯皇后脸色发白,勉强稳住心神,低声道:“皇上……外面的流言,真的不是臣妾放出去的,臣妾每日在宫中无聊,又太喜欢康泰,所以才让她进宫赏花,陪陪臣妾,不想正赶上了骅儿来给臣妾请安,这……这只是凑巧了啊,不知让哪个短命的传了那种话出去,臣妾已经在查了,等臣妾……”   “皇后。”皇帝不耐烦听冯皇后絮叨这些话,皱眉道,“朕今天没带人过来,也让你的人下去了,就是想听你几句实话……”   冯皇后失声苦笑:“实话……怕是如今臣妾说什么,皇上也不信了吧?”   自出了宫女之事后冯皇后突然老了许多,往日的光彩不再,眼中只剩下了黯淡,看着自己发妻这幅样子皇帝心里也有些不忍,只是一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心火实在难消,皇帝闭了闭眼:“那你说……康泰和祁骅在你宫里见面的事,不是你安排的么?”   冯皇后一滞,无奈点了点头,皇帝又道:“想将康泰许给祁骅,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冯皇后两行清泪滑下,又点了点头,皇帝失笑:“你怕朕不同意,就故意放出这风声来,以康泰的名声逼岭南王府同意这门婚事,朕为了保全众人脸面,自然也要点头的,是不是?”   “不是!”冯皇后突然睁大双眼,厉声道,“流言不是臣妾放出去的!根本就是有人在害臣妾,是……是薛贵妃那个贱人,她看不得臣妾复宠……不然就是康泰!看那日的情形,她自己也是愿意的,对!肯定是她们……”   皇帝方才心中生起的那点旧情被冯皇后这一声尖叫冲了个粉碎,皇帝摆摆手疲惫道:“朕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朕本是想……罢了,多说无益。”   皇帝起身,怜悯的看了冯皇后一眼,低声道:“朕念在与你的多年夫妻情分上,对你诸多隐忍,不想你变本加厉,越发不成体统,朕今天跟你交了底,祁骅的婚事朕心里有数,康泰并非良配,你歇心吧。”,怕冯皇后还要纠缠,皇帝皱了皱眉,先一步走了。   冯皇后怔怔的看着皇帝走远,半晌回不过神来,流言刚传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隐隐的有些窃喜的,只想着这算是将康泰逼上梁山了,此事不成也成了,不想皇帝竟狠心至此,全然不顾忌脸面,半分情分也无。   “娘娘……娘娘?”冯皇后的贴身侍女费力的将冯皇后扶了起来,苦声劝道,“娘娘别伤心,等来日皇上气消了,娘娘再跟皇上分辨就好……”   冯皇后苦笑一声:“没用了,如今……真是一败涂地了……”   太子府内书房中,祁骁细细把玩着手中玉佩,轻声笑道:“她真是那么说的?”   江德清点头:“不等皇上说话,她先将薛贵妃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非说都是薛贵妃害的她,不然就是康泰郡主自己传出去的,皇帝当时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祁骁轻轻捻弄玉佩上的符文,淡淡一笑:“这事……是个人就得怀疑到冯皇后头上去,她一味狡辩,只会让皇帝更厌恶她……蠢啊。”   江德清一笑:“是啊,谁能想到这话其实是殿下传出去的呢,如此既将冯皇后压的再也无法翻身,又毁了康泰郡主的名声,替世子报了仇,一石二鸟,殿下好计谋。”   祁骁嗔怪的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自知失言,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赔笑道:“世子两天没在这边,老奴也就没什么戒心了,其实也没事……殿下也不是故意要带累柔嘉郡主的名声啊,为了惩治那些人,不得已而已。”   祁骁嗤笑:“什么不得已,若不是为了百刃,柔嘉的死活关我什么事……你小心些,万一让百刃知道了,前面做的在漂亮也无用了。”   江德清连忙点头:“殿下放心。”   祁骁看了看时漏,皱眉道:“这都戌时了,怎么还不见人来?一个小定而已,要多费功夫?”   “这还真怪不得世子。”江德清笑了下,“殿下没去不知道,老奴听去王府送贺礼的下人说,今日岭南王府可是热闹呢,一个小定,去了那些人,世子在外面,长公主在里面,两人都应酬不过来,贺喜的人往来不绝,那贺梓辰也真舍得,小定礼摆了半院子,听贺府的奴才说……他们太太和少爷说了,外面越是传那些难听的话,他们偏要越敬着郡主,如此看……贺府倒是明白人呢。”   祁骁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外面道:“让厨子先预备些吃食,他忙了一日,这会儿定然饿了。”   江德清答应着:“吩咐下去了,那日世子偶然说了句想吃馄饨,老奴就让膳食房里预备着了,煮馄饨的鸡汤晌午就煨下了,刚下蛋的小母鸡,搀着人参和黄芪一起足炖了两个时辰多,又香又补,一会儿用这汤煮馄饨,不用添别的料都行,世子定然会喜欢。”   正说着话外面传世子来了,祁骁一笑:“让说的我都有些饿了,快去让他们准备了来。”        ☆、第六十章      祁骁起身迎了出来,见到百刃却愣了,百刃见祁骁怔怔的看着自己,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裳笑了:“你让顺子催的那样紧,我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送完客连忙来了,是不是奇怪的很?我先换身……”   “不用。”   百刃今日穿了一身正红对襟礼服,衣袍袖口领口都密密的绣了一圈玄色祥云图腾,既华贵又大气,他平时甚少穿艳色衣裳,偶然换了这么一身,祁骁不禁看住了。   百刃让祁骁盯的有些难为情,笑了下:“是不是傻的很?这还是好的呢,还有一身是等着柔嘉大婚时穿的,更扎眼,大红织金的衣裳,想想就穿不出去……”   祁骁失笑:“不,很好看……”   正说着话外面江德清进来躬身笑道:“太子,给世子准备的小馄饨刚煮好,现在送上来?”   祁骁看向百刃:“饿了么?还是歇会儿再用点心?”   百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吃吧……忙了一日,没怎么吃东西。”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将馄饨和几碟子刚做好的荤素花样点心送了来,祁骁屏退众人,同百刃自自在在的在暖阁里用膳。   祁骁细看百刃的面皮,问:“脸有些红了,席间可是有人灌你的酒?”   百刃舀了一点汤喝了,闻言摇头:“并没……只喝了一点,脸红了么?我只觉得有点头晕。”   祁骁微微蹙眉:“我交代了文祥他们替你挡酒,这些人竟是死的不成?”   “哦,我说呢……”百刃一笑,“别冤枉好人,那几个人倒是一直替我拦着,我初时还疑惑呢,平日里同他们并无交情,怎么突然同我这样熟络,原来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金面上。”   祁骁笑了:“你这马屁拍的太生硬了些,今天我不便过去,也没能喝上一口喜酒,你若真有心谢我,以茶代酒,敬我一杯就是了。”   祁骁本只是逗他玩,没想到百刃一听这话脸更红了,祁骁正不解,就见百刃红着脸拿过茶盏,先自己呷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却没咽下去,而是凑近了些,忍着羞赧吻上了祁骁的唇,祁骁瞬间明白了过来,心中好笑,以前自己以皮杯之乐调戏百刃,那会儿百刃险些气白了脸,现在自己不提,这小东西倒是自觉了,祁骁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小小的误会,末了还得寸进尺道:“就敬一杯么?”   百刃脸更红了,祁骁见好就收,笑道:“好了,一杯就一杯吧,等成亲时我一定过去,亲自为你挡酒,以报你今天这杯茶的情谊,如何?”   百刃一愣:“成亲的时候太子要去?怕是……不好吧?柔嘉的婚事太子已经出了不少力,很惹人眼了,再亲自过去……”   祁骁随意道:“无妨,都知道我是半个媒人,如今再避嫌也太晚了些,今日不去是怕太招摇了让你难做,正日子时就不用避讳了,对了,文钰和康泰两人怎么样?”   百刃脸上笑意减了三分,摇摇头道:“文钰脸色差了许多,虽还是如往常一般跟我在前面招呼,但那眉梢眼角的疲色是藏不住的,想来这几天也愁的很,康泰我从前日就没见过她,但听说也很不好……名声败了,皇上还根本不理会,也就只能自己哑巴吃黄连了,如今他们就盼着风声快点过去,莫要传到岭南去,这样等康泰回了岭南,还是能照常说亲的。”   祁骁心中一动,随即笑了下道:“罢了,吃饭吧,不提这些。”,两人都饿了,不再多话,不多时就席卷残云一般扫干净了桌上的吃食,祁骁看着百刃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轻声哄道:“不早了,吃多了容易积食,一会儿睡前再吃盅燕窝就得了,好不好?”   百刃自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同祁骁又说了会儿话两人就进了里间阁子。   擦洗之后两人只着中衣,上了榻,祁骁倚在床头,将百刃搂在怀里,再盖上一层蓬松锦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祁骁慢慢问着他今日都去了些什么人,席上有什么可口的吃食,请的哪家的戏班子……百刃一一答了,轻声笑着说了些席间的笑话,祁骁含笑听着,说到贺家的定礼时百刃低声道:“东西多少我都不在意,他们家底不厚,能拿出那些东西来很不容易了,我只欣慰他们府上的心意……多谢太子,这门婚事寻的当真好。”   祁骁低头在百刃头上亲了下,勾唇一笑:“大姨姐的婚事,我哪里敢应付呢,别的不求,你能顺心就行了。”   百刃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这“大姨姐”是什么意思,一下子红了脸,嘴硬道:“太子算差辈分了,明明是大姑姐。”   祁骁失笑:“反了你了!”,说着将手伸到被子里去抓百刃的痒,百刃一身的痒痒肉,瞬间笑软在祁骁怀里,连声求饶:“别……饶了我吧……哈哈……”   祁骁怕他笑岔气,轻轻抚摸着他后背给他顺气,笑道:“仗着我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百刃心里一暖,不说话了,依旧躺下来窝在祁骁怀里,祁骁反手打开床榻暗格,将里面放着的一个景泰蓝的小匣子拿了出来递给百刃,低声道:“今天是下定的好日子,我也凑个份子,你打开看看。”   百刃皱眉:“下定?”   祁骁含笑不语,扶着百刃让他坐起身来,百刃打开那小匣子,只见里面铺着层厚厚的雪白丝绒,丝绒上放着两块一模一样的金镶玉佩,百刃只觉得眼熟,拿起来一看……竟是之前他送给祁骁的命符。   祁骁淡淡一笑:“我让老匠人将那块玉玦破成两块,再以上好籽玉以镶金之法补上,就做成了这样两块。”,祁骁将其中一块拿出来,拿过穗头穿上,轻声道:“命符这样破开了,还灵验不灵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   祁骁拉过百刃的手将玉佩放在他手心里,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命符有没有用,只要有我祁骁在,定会保你性命无虞,天塌下来,我顶着。”   祁骁将百刃手中的玉佩翻过来,露出籽玉上雕着的鸿雁图纹,目光温柔,似是云淡风轻却又无比郑重:“如今我以太子之尊将这承诺当做小定,以此雁为凭,以命符为证,百刃可愿意答应我?”   百刃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手中的玉佩几乎是有些素手无策,咽了下口水哑声道:“你怎么突然……我还以为这东西让你扔了,我……”   祁骁垂眸一笑,轻声唱喏:“秋去南飞,春来北归,来去有时,矢志不渝,百刃可愿意答应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祁家子请结白首之约,百刃可愿意答应我?”   “以我天上父皇母后英灵为证,此生有我祁骁一日在,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苦处,皇天后土共鉴,百刃可愿意答应我?”   百刃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拼命点头,祁骁一笑,将另一枚玉佩也穿上了穗子,握在自己手里,低声道:“若是命符真的有用,那以后……我们的命就拴在一处了。”,百刃的眼泪落在祁骁手背上,祁骁心里一疼,轻声道:“别哭,嫌我的礼太薄了么……”   百刃拼命摇头,握着手中的命符不断摩挲,半晌哽咽道:“我当初……并不敢十分肯定你是真的喜欢我,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我不敢说我喜欢你,只敢把命符给你……如此就算是全了我对你的情谊了,我将你当做我的命,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百刃将玉佩按在心口,竭力哽咽:“我当日就想……若来日你知道了这命符的意义,也愿意将命符给我,那……就是此生命途再多不顺,也是老天眷顾我了……”   祁骁心里狠狠疼了下,搂着百刃用力的将他揉进怀里,再没了别的话,只会不住的哄劝:“别哭,别哭……”   百刃不住点头,眼泪却百般收不住,好似开了闸一般,以前那些年隐忍下来的泪水一并涌出,祁骁心疼的受不住,低头不断的亲着百刃的眉心,百刃死死的攥着手中玉佩,竭力哽咽,方才一瞬间,百刃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将此生的运气全用光了。   他喜欢的人,用他的命当做聘礼送给了他,只用这一句话就将百刃短短生命里前十五年的阴鸷一扫而空,他千山万水,不远万里来到皇城,终于找到了命途中的归宿,自此再无漂泊。      ☆、第六十一章      当夜,百刃是攥着祁骁给他的命符睡着的。   祁骁觉少,夜半时还没睡着,他定定的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心中思绪万千。   祁骁心思重,但他甚少会浪费精力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但今晚,祁骁脑中全部都是百刃,没有杂念,无关算计,只是单纯的想这个人。   起初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祁骁轻轻抚摸着百刃的后背,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只记得当初自己遵敦肃长公主的意思,想纳柔嘉为侧妃,故而对百刃示好,可这小东西却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转头却对岑朝歌亲热的很,就是到现在,每每想起当日竹林中的那一幕祁骁还是会动怒,忍不住低头在百刃唇上惩罚的咬了下。   百刃睡的实,被欺负了只是皱了皱眉,寻求庇护似得往祁骁怀里躲了躲,祁骁瞬间心情大好,不再计较这小东西之前识人不清犯下的过错了。   祁骁想了想,确定自己那会儿还没动心,当时只是因为他心坏,故意想拆了这对小鸳鸯,所以让喜祥放出口风去,果然诱得岑朝歌变了心,祁骁现在再仔细想想,其实那会儿岑朝歌若能立场坚定些,咬碎了牙就是不走,一定要守着百刃,大概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些种种了。   但是岑朝歌辜负了百刃。   祁骁恶人已经做习惯了,不屑去想这些冠冕堂皇的替自己遮掩的话,就是自己拆散的他们,那又如何?岑朝歌有本事就抢回去。   祁骁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向来不好动怒,但每次想起岑朝歌来总是按捺不住,祁骁静了静心,接着想当时自己有没有动心,考虑了一会儿答案还是否定的,自己那会儿还只想着至少能先将人得到了,至于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得的到得不到其实并无所谓,现在想想,祁骁轻叹……心都得到了,人还没到手呢。   想到这祁骁忍不住又在百刃唇上发狠的咬了下,百刃讨饶的哼了两声,祁骁安慰的在他唇上亲了亲,接着之前的思绪往下走,自己那会儿当真是险的很,一步走错就可能让百刃恨自己一辈子,再也不会同自己交心。   祁骁现在回头想想,自己起初对百刃并不好,但百刃还是喜欢上自己了,甚至将命符给了自己,祁骁有点心疼,大概……自己那点好处对百刃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吧。   祁骁一开始嫉恨百刃比自己命好,其实根本就是半斤八两,自己无父无母更是无牵无挂,百刃比自己多一个母亲多一个姐姐,却要多两分负累,多两分牵绊,如若不是有这诸多顾忌,以百刃的聪慧,又怎会让庶出一脉的人压制。   祁骁轻抚百刃的后背,淡淡一笑,是该想想以后的事了。   自己之前只是一心为了报仇,但等杀了皇帝之后呢?抢回本应属于自己皇位以后呢?祁骁没有想过,以前的祁骁只是在为了报仇的那一刻而自强不息,而现在,他早是为了报仇后的日子而奋斗了。   只要自己登上皇位,就能让百刃顺顺利利的当上岭南王,让他安心侍奉他母妃,祁骁就能名正言顺的将百刃接到自己身边,不必再遮遮掩掩,想如何宠,就如何宠。   人言温柔乡英雄冢,祁骁看着自己怀里这宝贝轻笑一声,自己这怎么跟人家反过来了呢?   越是疼他,越想去争去抢,即使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祁骁觉得自己大概都不会满足。   祁骁心中热热的,忍不住低头去亲百刃,百刃迷迷瞪瞪的睁开眼,轻声嘟囔:“太子……怎么还没睡?”   百刃睡前哭了半日,这会儿眼睛还红红的,祁骁看着心疼,柔声哄他:“没事,我这就睡……”,百刃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外面的时漏,微微蹙眉抱怨:“都这样晚了……你的觉也太少了些。”   这话百刃不是头一次跟祁骁说了,许是百刃还在长身子的缘故,他的觉几乎是祁骁的两倍,虽然祁骁每日只睡这一点平时精神也很好,甚少犯困,百刃还是会心疼。   百刃半撑起身子来,将手遮在祁骁眼前,等他闭上眼后轻轻的揉了揉祁骁的太阳穴,低声道:“不困也要眯着,少年时不知保养,亏了身子,等老了病就要来找你了……”   祁骁轻声笑了出来,百刃讪讪一笑:“不是我故作老成,这话还是太子以前跟我说的呢。”   祁骁摇摇头:“我不是在笑你……罢了,别管我,你睡你的,我看着你睡的好,就跟我自己歇着了一样的。”,百刃失笑:“这是什么话,别闹……我这样揉着,你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百刃十指纤细,指腹温软有力,这样轻轻的给祁骁按揉着穴位舒适的很,祁骁微微侧过脸,嗅到百刃袖口上淡淡的熏香味,不由得心猿意马……   百刃晚上刚哭过,不能再折腾了,祁骁闭了闭眼,哑声道:“好了,我困了,你躺好了,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百刃“嘘”了一声,不知死活道:“别说话,等你睡着了我就躺下,现在松泛许多了吧……”   祁骁忍无可忍,一把拉开百刃的手,定定的看着他,沉声道:“你真的想让我快点睡着?”   百刃愣了下:“自然是真的……”   祁骁声音发哑,低声道:“我知道一个法子,只看你肯不肯了。”,不知是两人心意相通,还是祁骁的目光太过露|骨,百刃瞬间明白了些,眼中露出些怯意,祁骁到底不忍心,又顾忌着他年纪尚小,淡淡一笑:“逗你玩的,睡吧。”   祁骁揽着百刃躺了下来,扯过锦被给两人盖好,黑暗里两人静默了半晌,百刃突然动了动,小耗子一般,悉悉索索的蹭到祁骁怀里,轻声道:“来……”   祁骁一怔,百刃红透了脸,但还是小声又坚定道:“我也想你。”,祁骁闭了闭眼,翻身压到了百刃身上。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两人还没有起。   破天荒的,祁骁睡了快四个时辰。   巳时外面江德清实在不放心,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了一眼,祁骁撩开床帐露出一丝缝来,低声道:“怎么了?”   祁骁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餍足,江德清浸|淫宫中几十年,哪里听不出来的,连忙压低声音道:“殿下……可用传太医?要不……老奴去取些药膏来?都是早就备下的上好的珍品,定然好用的。”   祁骁轻声笑了下,摆摆手将床帐放下了,江德清心中大为纳罕,不用?他将祁骁从小伺候到大,祁骁身子如何他最清楚了,再想想百刃那小身板,就是不到宣太医的地步,也不会连药都用不上吧?   江德清担心百刃,却也不敢多问,躬身退下了。   床帐中,祁骁撑起身子来轻轻抚摸百刃脖子、胸口上暧昧的红痕,淡淡一笑,昨晚他并没有做到底。   倒不是百刃不听话,昨晚百刃乖巧的很,祁骁让他如何就如何,再难堪的事也做得出来,但他身子到底青涩,不过是进去两根手指就已经疼的发抖了,他倒是受得住,一直说没事,但祁骁哪里狠得下心?   说起来百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家里这个年纪当爹的都有,若是在外面南风倌里,这年纪更是算大的了,别的男孩子十二三就能承受的事,百刃自是经受的住,但祁骁还是心软了,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知道疼,祁骁现在算是明白了。   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祁骁还是满意的很,两人之前也有过诸多亲昵,但没有一次像昨晚似得那样透心彻骨,别的都可以作假,唯独亲热时百刃那恨不得将命都交到自己手上的情谊是装不了的,透过百刃单薄的胸膛,祁骁几乎能感受到他快要将自己溺死的爱意……不是真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了,以他世子之尊,哪里能放下身段屈身至此?   祁骁之前一直不急这事,一是因为不忍心,二是为了证明……百刃不是为了柔嘉才来讨好自己的。   柔嘉的婚事已成定居,百刃还愿意同自己亲热,那就不是为了之前的交易,他是真心的。   祁骁低头宠溺的在百刃额上亲了亲,心中轻叹,这样好的孩子,自己哪能不疼呢。   百刃如有所感,慢慢睁开了眼,愣了一会儿,昨夜的种种回笼,百刃腾的烧红了脸,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不肯出来了。   祁骁好笑:“你藏什么?出来……”,百刃不听,祁骁越是说他越是往被子里扎,祁骁失笑,不轻不重的在他身上拍了一把:“出来!一会儿闷着了!”   百刃不敢再拉着被子,祁骁将人拽了出来,让他趴在自己怀里,轻声笑:“这会儿知道羞臊了?昨晚撩拨我的能耐呢?”   百刃低着头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祁骁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亲,低声耳语:“昨晚那样舒服么?”,百刃薄薄的耳朵瞬间烧红了,祁骁笑了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喜欢了。”   祁骁手往下滑,轻轻揉了下,低声问:“这里还疼么?”   百刃红着脸摇了摇头,半晌小声道:“有点怪怪的……”   祁骁勾唇一笑,压低声音在百刃耳旁说了几句话,百刃听罢难为情的将脸埋进了祁骁怀里,任凭祁骁再说什么也不肯抬头了,祁骁无奈道:“跟自己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听话……常常这样,以后就受的住了。”   百刃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祁骁全当他默认,揽着百刃又亲又哄的疼了半日。      ☆、第六十二章      两人在榻上一直腻歪到未时,最后还是百刃实在饿的受不住了才起来了,祁骁精神很好,让丫鬟们伺候着洗漱后先去了外书房,留百刃在寝殿中慢慢收拾。   用罢午膳后祁骁催促百刃去换衣裳,百刃一愣:“送我回府?”   祁骁一笑:“想什么呢,你先回不去了。”,百刃眨眨眼:“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祁骁但笑不语,等着百刃换好衣裳后带着人出了门,百刃本以为祁骁是突然一时兴起,谁知出了仪门后看见太子府门口前前后后停了十几辆马车,顺子从祁骁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躬身行礼:“太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百刃哑然:“这是……要去哪儿?”   祁骁命人装车,偏过头在百刃耳畔低声耳语:“咱们虽比不得人家新婚燕尔的,但也得有学有样,出去游玩一二吧?”,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就将人拉上了车,撩起车帘吩咐道:“走稳当些,天黑前能到就行。”   百刃实在反应不过来,拉着祁骁的手不住道:“这……这样可以么?宫里知道吗?我……我要不先去给柔嘉送个信……”   祁骁轻笑:“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自然是不能让百刃安心的,马车晃动了下,百刃撩开车帘一看,已经出了街口了,他眉头微蹙:“太子……皇上那边真的已经说下了?你是太子,无诏出城,万一让人知道了这可是大罪……”   祁骁失笑:“本想给你个惊喜,你却非要这样刨根问底的,当真无趣,罢了……”,纵然惊喜没了,但看着百刃为了自己着急的样子祁骁心中还是很熨帖的,笑了下道:“你还记得我前几日跟你说,今年礼部劝耕的事,也归到东宫来了吧?”   百刃迷茫的点了点头,祁骁拿过一个绣金圆枕垫在身后,淡淡一笑道:“什么劝耕,不过是虚应故事,不过工部这边也要督查今春民间耕种的情况……我就将这事儿揽了过来,定好了这几日要出城去看看的。”   祁骁对百刃一笑:“自然,真出去了就不是为了看人耕地了,可巧在城南我有处庄子,那边的别院修的尚可住人,咱们去那边玩几日。”   百刃一下子睁大了眼:“真的?几日都不用回去?”   祁骁点头:“我跟皇上说了,世子殿下也想看看咱们这边是如何耕种的,这不就带你来了。”,百刃大喜,一下子滚到祁骁怀里:“住好几天好几天好几天……”   祁骁失笑:“别闹!好好坐着,坐好了……跟你说话呢。”   百刃满脑子全是他和祁骁两个人要在外面住好几天,别的什么也听不进去,扎在祁骁怀里一顿乱拱,祁骁怕他磕着,只好将人搂住了,轻笑道:“天暖了,这车帘都换了薄的,你这样嚷嚷,外面下人都听得见。”   百刃闻言有些脸红,连忙坐好了,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兴奋,拉着祁骁的袖子小声道:“庄子上都有什么?我以前曾去我母妃名下的庄子里玩过一日,他们庄子上小鸡小鸭什么都有,可爱的紧,记得那还有个好大的池子,里面养了些鳖,庄头教我用虫子钓鳖,不到一个时辰,我钓了十来只呢……”   岭南王妃忌惮着侧妃,自百刃小时候就将他约束的紧,就是这样还让人害过多次,幸得百刃命大才长到这么大,像是这样出去玩的事更是少之又少,百刃颠来倒去的也只会说在那处庄子上玩过的东西,祁骁有点心疼,在他头上揉了下笑道:“这边没有池子,但有片油菜花田还可以赏玩一二,小鸡小鸭有没有我不知道,只记得这处庄子是出皮毛的,应该也有些小活物,你若喜欢我带你去看看。”   百刃眼中皆是期盼,祁骁勾唇一笑:“这些都是其次,想着带你过来是因为……这处庄子有一眼温泉。”   百刃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昨夜的种种,一下子烧红了脸,祁骁啧了一声:“泡泡泉水可以疏通经络,养护肠胃,对你身子有好处,你想到哪里去了?”   百刃讪讪一笑,祁骁却还是不依不饶:“说啊世子殿下……你想到什么了?”,百刃被逼的无法,一头埋进祁骁怀里接着欢腾:“好几天好几天好几天……”   祁骁低声笑,之前因为文钰和康泰那两个东西百刃已憋闷了多日,祁骁就知道带他出来散心正好撞在他心上。   两人说笑了一路,中间还在车上迷糊了一会儿,酉时终于到了庄子上,天已经黑了,祁骁也就没带着百刃多逛,两人直接去了别院。   这边的别院中院落不多,但胜在精致,院中奇花异草无数,五步一景,十步一观,只在月色下就可见其秀丽,百刃没想到一处庄子上院子还能修成这样,暗暗惊叹,夜深露重,祁骁没让百刃多呆,只四处看了看就将人领到内室去了。   庄子上的几个庄头进来隔着屏风请安,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的奉承话,又要将庄子上的进项拿进来给祁骁看,祁骁摆摆手:“不必……先将屏风撤了。”   丫鬟们听了连忙将屏风推开了,祁骁看了百刃一眼道:“正好你们来了,今天就先认认人,这是岭南王世子,这庄子孤已经过给世子了,以后这就是你们主子……”   不等几个庄头说什么百刃先吓了一跳,连忙笑道:“太子说笑了……这是哪里的事。”,百刃拼命给祁骁使眼色,祁骁跟没看见一般,只淡淡说了一句:“当着这些人,世子要驳孤的面子么?”   百刃马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祁骁拿过庄头送上来的账目略翻了翻,继续道:“庄子过给世子了,以后每季的进项你们只送到岭南王府去就是,不过……”   祁骁顿了下,慢慢道:“世子年幼,账目上的东西怕是督管不了,以后庄子上的各项进项大小,出处,及至人口变动,依旧报到孤府上来,明白么?”   几个庄头回过味儿来了,合着太子殿下只是不再要这边的进项了,别的还是要管的,几人都是熟识祁骁脾气的,连忙磕头答应着,祁骁点头:“下去吧。”   丫鬟们去外间收拾晚膳,百刃压低声音急道:“殿下这是做什么?这样大的庄子……”   祁骁淡淡一笑:“那你说,你若不要这庄子,你府上还能有什么进项?”   百刃哑口无言。   祁骁看了外面一眼,将人往里间拉了拉,轻叹:“你府上的账目还想瞒得过我?我听说了,这婚事还没办,你已经在内务府那边欠了快一万两银子了,等柔嘉的婚事办完了,你预备如何清那边的账?”   百刃抿了下嘴唇,小声道:“我已经同管家商议好了……等大婚后将这次收的礼清一清,能卖的卖能当的当,总……总能填上的。”   祁骁失笑:“卖?当?让人知道了,你一个破落户的名号就摘不掉了。”   百刃倒是不甚在意:“那怎么了?反正丢的是整个王府的人,南边不送银子过来,难不成要我自己凭空造出来么,我这还是给彼此留了脸面的,再逼我,我也只能卖宅院了,皇上问起来我就实话实说,没有银钱花,总不能让我守着偌大宅院饿肚子吧?”   祁骁撑不住笑了:“我倒是真有心让你这样气一气你父王,只是狠不下心,罢了,给你的就好好收着,这样的庄子我多的是,不差这一点,这一季还是我替你打理,等入了夏我就全交到你那边,你正好也学着理理事。”   百刃还要推辞,祁骁蹙眉道:“你难道这点东西也要跟我分这样清?”   百刃无奈一笑:“好吧……谢殿下……”   “谁用你这口头上的虚话。”祁骁拉着百刃的手带他出来用膳,懒懒道,“一会儿……给孤看看你的诚意。”   两人用罢膳后就已经到亥时了,故百刃也没领教到那温泉的好处,只是略擦洗了下就躺下了,祁骁换好中衣撩起床帐时就看见百刃在里面老老实实的躺着,不禁一笑:“你倒是听话……”   祁骁翻身压在百刃身上,低声笑道:“想什么呢?世子殿下……还记得早晨我跟你说的话吧?”,祁骁的手不老实的很,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伸进了百刃寝衣里乱摸乱揉,百刃连忙按住祁骁的手,低声道:“等下……我先问你个事……”   祁骁以为百刃故意在拖时间,含笑道:“好,你问。”   百刃顿了下,慢慢道:“我方才仔细想了想……你是不是在京中要有什么动作?不然……怎么就突然带我出来呢?且还不是一时兴起,两边都有准备,是……是我多想了么?”   祁骁定定的看着百刃的眼睛,轻声一笑:“到底瞒不住你……”        ☆、第六十三章      祁骁翻过身坐了起来,顿了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出来倒不是为了避嫌,是怕事出来后你难做。”   百刃听了这话心里更不踏实了,也坐了起来,惴惴不安道:“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啊?”   祁骁看着百刃担心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出来:“你想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怀疑我要弑君?”   百刃蹙眉:“隔墙有耳,别瞎说。”   祁骁淡淡一笑:“放心……现在还不到杀他的时候,好了,不逗你了,我没做什么,只是让人给你父王送了份大礼回去。”   百刃愣了:“我父王?”   祁骁冷漠一笑:“康泰和祁骅的事……我这边的人一直在往外放风声,冯府的人却偏要同我作对,一直往下压,他们不是要息事宁人么?好,那我就非要将这事捅到岭南去,让你父王自己看看,他宠了这些年的这双儿女是个什么东西。”   百刃哑然:“捅……通到岭南去?你怎么捅的?”   “没什么,只是派了几个人……假作冯府的名义去岭南送了份贺礼,顺便提了提之前康泰和祁骅在皇后宫中一见钟情的事。”祁骁阴冷一笑,“我让他们说,贵府二小姐对二皇子很有意,二皇子也诅咒发誓了非康泰郡主不娶,两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只是苦于皇帝迟迟不肯赐婚,皇帝不满意这门婚事,他们这做外家的无法,只能求到王爷这里来了,只求王爷爱惜女儿,上表一封,求皇帝赐婚。”   百刃咽了下口水,呐呐道:“我猜……我父王大概只听见了‘情投意合,如胶似漆’,还有‘皇帝的不满意这门婚事’这两句话,我父王没被活活气死吧……”   祁骁看着百刃呆呆的样子心里喜欢,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温柔一笑:“放心,没有死。”   祁骁谦逊一笑:“那可是我的泰山大人,孤怎敢造次?不过据回来的人说……气的泰山大人病了一场倒是真的,他听了那些话当时就摔了一整套的茶具,将我派去的人大骂了一顿轰了出来,听说之后还去了你们那位极受宠的侧妃娘娘院里,将侧妃娘娘狠狠的发作了一顿,骂她不知教养孩子,养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来,呵呵……”   百刃心有戚戚,他父王若是连夏氏都骂了,那看来是真的是气狠了,不过也是,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远去京中,本是为了送嫁,再见见皇后公主们长长见识的,谁知道康泰竟能惹出这样的事来,说好听了是康泰和祁骅一见钟情,说难听了就是两人罔顾礼法,秽乱不堪。最要紧的是皇帝根本无意赐婚,这等于一巴掌扇在了康泰脸上……上赶着也没人要。   百刃想了想心中忽而一动,问:“你……你这是何时派人去的?”   祁骁勾唇一笑:“半月前,刚出事那会儿……这几天你父王派来的人大概就要抵京了,你父王教训女儿,没准也要迁怒与你,治你一个看管不当之罪,我懒得让你同他们周旋,索性将你带出来了。”   百刃失笑:“你……竟是半月前就计划好了?”   祁骁一笑没说话,百刃轻叹:“我……幸得我当初没同你硬碰硬,不然现在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呢。”,百刃随口一句话进了祁骁耳朵里就变了味儿,祁骁翻身,复又压在百刃身上,低声笑:“我倒是有些惋惜呢……若你当初不那样听话多好,我定能狠下心使出百般法子来对付你,没准……早就将你弄到手了,何至于现在这样,整晚整晚的抱着你只是睡觉。”   百刃脸一下子红了,祁骁发狠的在百刃唇上咬了下:“越宠越娇气,随便碰碰就哭,一点疼都受不得……”   百刃闻言忍不住小声叫冤:“我昨晚说了我不怕疼的……”,祁骁冷笑:“那你别抖啊,两条腿跟筛糠似得,明明知道我心疼……”   “疼的抖,我也无法……”百刃越说声音越低,脸越发的红了,呐呐,“我不是故意的……”   祁骁在他唇上亲了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敢装疼……昨晚就直接将你办了,罢了,我们慢慢来,等你受的住了再说……”   “等会儿等会儿。”见祁骁的手又不老实起来百刃连忙拦着,急急道,“你让人装冯府的人……可做的干净?万一让人查出来事就大了。”   祁骁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百刃心里担心,语气越发急促:“说啊……”,祁骁一笑:“以前有什么事,你总是先担心柔嘉,再想到自己,现在……你第一个想到都是会不会连累我。”   百刃让他说中心事越发难为情,佯怒道:“问你句话怎么这样难?扯这些做什么……”   祁骁的心被百刃这担忧的小样子捂的暖暖的,宠溺一笑:“放心,那些人都是生面孔,你父王同冯府又不熟,看不出的,且办完这趟差事我就将他们调到军中去了,就是以后你父王同冯府搭上话,知道那些人并非冯府中人,想要翻旧账也无从翻起了,人去楼空,做的还算干净。”   百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我父王派人来……康泰这次的人丢大了!文钰肯定也得受罚,哈哈……冯家好倒霉!你一做坏事就赖到人家头上……”   祁骁看着百刃窃喜的样子只觉好笑,心里忍不住打了个转,等柔嘉大婚后文钰和康泰就要走了,若自己在他们回去的路上结果了这两人……祁骁摇摇头,罢了,百刃同自己不一样,小打小闹的还可以,真的闹出人命来,他不一定还能这么开心。   祁骁没耐心等他开心够了,放下床帐直接将乐呵呵的百刃压在了身下,不多时内室中就传出一阵阵暧昧的呻|吟,外面一直守着的江德清见两人说完正事了才招招手让丫鬟们回来守夜,管事的大丫鬟听见里面的动静红了脸,低声问:“公公……太子晚膳前吩咐了我们让给世子殿下准备一小碗酥酪,但因为晚膳预备的及时就没吃上,都这会儿了……还要预备着么?”   “大概是不会再要了……”江德清犹豫了下摇摇头,“算了,还是跟小厨房里说一声,别填灶了,东西也预备着,万一半夜里世子饿了,你们一时预备不上来……世子倒是不会说什么,但太子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大丫鬟连忙点头:“谢公公提点,我这就去跟厨子说,万幸新鲜牛乳鸡蛋都有,什么时候要都来得及的。”   江德清点点头,又道:“这边的厨子不知道,你嘱咐一声,世子嗜甜,糖要多放一点。”,丫鬟答应着去了,江德清年纪大了,祁骁本不让他值夜的,他熬到这会儿也困了,左右看看见无事又嘱咐了守夜的丫鬟们几句就下去了。   一夜无话,翌日两人又是日上三竿才醒。   两人昨夜折腾的晚了些,百刃这会儿还是有些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小声道:“这会儿得有辰时了吧……”   祁骁失笑,撩起床帐来让百刃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巳时了。”,祁骁本最是个没觉的人,但这两天不知是晚间睡前耗费了些体力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也睡的多了起来,祁骁看着百刃睡得红扑扑的脸轻声叹息:“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吾……”   百刃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依旧闭着眼不肯起来,祁骁在百刃脸上捏了捏,一笑:“我发现你如今越发爱腻着我了……”,百刃有点害臊,但还是搂着祁骁的胳膊不说话,祁骁再要打趣时外面江德清低声道:“太子……京中来信了,太子现在看么?”   祁骁嗯了一声,江德清躬身走了进来,祁骁撩开床帐将信接了进来,撕开信封抖开信纸看了看一笑:“你们府上又有笑话了。”   百刃马上睁开眼:“怎么了?”   祁骁淡淡一笑:“你父王的人昨日已经进京了……责令文钰和康泰,即刻回岭南,一刻也不许耽搁。”   百刃哑然:“即刻?不……不等柔嘉大婚了?”   祁骁摇头:“看来泰山大人是忍不了这两个东西接着在这边丢人了,明面上说是在岭南给康泰相中了个人家,着急叫她回去派人相看……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百刃眨了眨眼:“那他们这就走?”,祁骁一笑:“没有,康泰不肯走。”   祁骁不再吊百刃胃口,直接将信递给了百刃,百刃接过来看了下失笑:“康泰……真是将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昨日岭南来的人将岭南王的手谕交给了文钰,文钰见手谕中岭南王疾言厉色,当即就软了腿,不敢多言,马上让人收拾东西,又要往宫中递请安折子跟皇上求辞,正是一团乱的时候里面康泰闹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要回去,康泰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说岭南王是要将她许给夏氏的娘家侄儿,康泰一向看不上那夏家小子,抵死不从,死也不肯回去,文钰叫苦不迭,劝了一阵骂了一阵都不行,康泰还要去公主府找柔嘉,求柔嘉给她说请,闹得上下鸡飞狗跳,最后还是文钰气疯了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跳着脚命人把她绑了才安静下来。   百刃安下心来,摇头一笑道:“罢了……走了也好,他们走了,我就也安心了。”   祁骁没说话,心中轻笑,想什么来什么,之前他一直投鼠忌器,碍着百刃放不开手脚,现在人终于要离开岭南王府了……祁骁心中暗暗筹划起来,文钰害了百刃那么多次,自己总要回敬一二才算是公道。        ☆、第六十四章      祁骁心里有事,早膳后趁着百刃沐浴的时候将庄头找了来。   祁骁抿了口茶,斟酌了下慢慢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些……”   庄头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发抖:“殿下……去年旱了一年,所以收成才不好,小的实在不敢扯谎,殿下不信可以去问问临近几家庄子,都是如此……天灾就算了,夏收后朝廷有明文下来,要拨粮给岭南赈灾,有爵的人家也得交粮食,一点也差不得,小的这比不得外面的庄子,天子脚下,是一点都不敢马虎,夏收的粮食单是纳赈灾税就缴了……”   “谁问你这个了?!”祁骁失笑,“起来说话……”   去年的账目祁骁心里同明镜一般,哪里会到这时才翻旧账,这边缴了些税他是知道的,但就是这样这边的出息还是不错的,真是没进项的庄子祁骁也不会给百刃了,祁骁这会儿将庄头叫来,其实是记挂着百刃之前说喜欢小鸡小鸭什么的。   祁骁揉了揉眉心:“去年你们孝敬了不少鹿肉上来,现在庄子里养着鹿了?”   庄头擦擦汗湿的额头,点点头:“江总管前年提过一句殿下爱吃鹿肉,咱们去年就弄了一批种鹿来,但大约是水土不服的缘故,长的不多好,死了不少,后来李庄头去他老家找了几个老师傅来看顾着才好些,过了一个冬了,大概也养的住了……”   这庄头太怕祁骁,任祁骁问个什么都要拉拉杂杂的说一大堆,祁骁心里不耐烦,皱眉道:“没问你这些……现在可有小鹿?”   庄头愣了下,呐呐道:“倒是有几头牝鹿肚子大了,但这……还得有一个多月才能下崽呢。”   祁骁越发不耐烦:“那小鸡小鹅的呢?”   庄头的腿又开始发抖了,他咽了下口水道:“怕污了温泉眼,庄子里不让养鸭子鹅的,鸡,鸡……天还太冷,这个月份还没抱窝呢。”   祁骁当即放下脸来了,江德清见那庄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出来插话道:“不拘是小鸡小鸭,别的也可……世子殿下没怎么在庄子上玩过,喜欢这些小活物,你好好想想,就没别的什么可孝敬的吗?”   庄头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道:“有有……小人家里的兔子月前刚下了几窝小的,如今已经会跑会颠的了,可……可行么?”   祁骁勉强点了点头,那庄头连忙退下回家去抱小兔子了。   江德清笑了下:“乡下人,胆子太小,没见过殿下几面,如今见殿下来了太高兴,不知怎么奉承了,殿下多担待。”   祁骁自是不在意这些,懒懒道:“我是能吃了他们不成?一个两个的都吓成这样……”,江德清撑不住一笑,上前一面给祁骁续茶一面大胆打趣道:“殿下待他们若能拿出待世子时一分的温和来,下面这些人也不会害怕殿下了。”   祁骁嗤笑一声没说话,半晌道:“正好这会儿百刃不在,你替我写封信让人送到城北夫子庙的暗庄去,我有趟差事让他们做。”   夫子庙那边的人是祁骁亲信中的亲信,平日里轻易用不到他们,江德清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斗胆问殿下一句,是让他们做什么?”   祁骁诡谲一笑,低声说了,江德清闻言大惊,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凑近了些皱眉道:“殿下三思,这事万一被人查出来……先不说南疆必有一场仗要打,皇帝也一定会趁机夺狠狠发作您!”   祁骁淡淡道:“那也得让他们查的出来才行。”   江德清急的心口疼:“殿下怎么就非要跟他过不去呢?他这一去,殿下以后都不一定还能再见着,何必呢?”   祁骁眸中闪过一抹戾色,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他五次三番的让我不痛快!你知道么?自那天听百刃说文钰曾好几次要害他后我就命人去查了,呵呵……不查不知道,文钰表面上胆小,却真是个心毒的。”   江德清哑然:“难不成除了世子说的那几件事……还有别的?”   祁骁语气森然:“多了……”   “你还记得百刃说文钰之前曾将他从高台上推下去吧?呵呵……百刃倒是会说半句留半句,我一查才知道,在那之前,原来百刃一直同文钰住在一个院里,这样的事根本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那次百刃伤的厉害了,王妃以命相搏才将百刃抱回了自己院里,在这之前这些腌臜事简直是不胜枚举,若不是百刃命大根本长不到现在!不用劝我了……这不是我在害他,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要行天罚,孤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祁骁倚在软枕上长舒了一口气,慢慢道:“还有……这也不是全为了给我解气,岭南王三子才七岁,能不能立得住还不一定,成年的男丁只有百刃和文钰两个,废了文钰,岭南王就要好好想一想,百刃是不是还那么可有可无了。”   江德清眨眨眼没全明白祁骁的意思:“殿下是说……岭南王会怕自己绝了后?”   祁骁阴狠一笑:“非也,比绝后要厉害的多……我问你,太祖平定天下后,接连封了七位异姓王,之后十年中其中五位落了马,除了岭南王外,只有镇北王张氏一脉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江德清点头:“听说过,当年老镇北王陪太祖打天下留下了旧伤,身子一直不大好,封王后不到五年就撒手西去了,膝下只留下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太祖本要将王位传给嫡子,但还没出镇北王的丧期那嫡子就也没了,偏生那庶子的母亲曾为歌妓,朝野中议论纷纷,都说那庶子母亲身份太过低微,庶子不堪继承王位,不少言官还跪廷了……最后太祖为了平息物议,收回了镇北王府,夺了世袭罔替的尊荣,改立那庶子为郡王,天子之泽,五世而斩,到现在这一代,张家好像只剩个一等将军的空爵了。”   祁骁继续问:“丧期没过,镇北王的嫡子就没了,你猜是为什么?”   江德清顿了下瞬间明白过来,骇然道:“是……是……”,祁骁勾唇一笑:“不可说。”   “岭南王一直不看重百刃,是因为他有恃无恐,觉得文钰也可以做世子,但等知道文钰指望不上的时候他就该好好想想了,若是百刃有个万一,皇城完全可以效仿当年对付镇北王的法子,借势夺了他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祁骁淡淡一笑,“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还觉得百刃是可有可无的,能在其他六位异性王都落马后将这王位一代代传下来,东陵一族,人后花了多少的心血送了多少条的人命岭南王自己比谁都清楚,若将王位丢了……我看他拿什么脸面去见东陵列祖列宗。”   江德清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将心里一直担忧的事说了出来:“殿下,撇开世子如何不谈,单说岭南……这一直是皇城的一块心腹大患,历代皇帝无一不想着如何削藩,老奴心里一直有块心病……来日殿下继承大统,该如何对岭南?若看殿下现在疼宠世子的样子……来日怕是如何封赏都不为过的,但要真的对岭南予取予求,再放宽对岭南的约束,世子在位时自然是不怕的,但……”   江德清定了定心,继续道:“老奴斗胆,等世子千岁之后,岭南必有一场大乱,世子能对殿下忠心一辈子,只是龙生九子,世子的后代可不一定了,为江山计,殿下不能不做打算。”   祁骁静静的听江德清说完,轻笑一声:“杞人忧天。”   江德清微微蹙眉,跪下道:“殿下……老奴今日就仗着比旁人多伺候了殿下几日再斗胆问一句,来日继位后,殿下准备如何对待世子?封世子为岭南王,与世子相隔万里?还是将世子留在宫中,将岭南王位拱手他人?”   祁骁微微摇头:“都不。”   江德清还要再说,祁骁先一步笑道:“公公年纪大了,爱胡思乱想,起来吧……”   江德清无法只得起身,祁骁低声道:“真到了那一日,我自然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不过……”,祁骁轻笑一声:“公公,你现在就同那秋闱还没过的秀才在发愁以后是进中书还是门下似得,忧心的太早了些。”   江德清大窘,还要再说时方才那个庄头回来了,祁骁命他上来,不多时就见那庄头拎着个柳枝编的竹篮来了,祁骁看了眼满意一笑,转头对江德清道:“回来再说,先将我方才说的话吩咐下去。”   江德清无法,只得点了点头自去安排了。   祁骁去后面寻百刃,进屋时正见百刃在柜子里翻什么,祁骁对丫鬟嘘了一声,丫鬟们知意,悄声退下,祁骁静静的看着里面,只见百刃翻了个小匣子出来,打开后翻了翻寻了条细细的赤金链子,又将怀里一直揣着的命符取了出来,剪了穗子,将命符小心的串到了金链上,都弄好后满意一笑,将链子戴在了脖子上,金链不长不短,正好能将命符收进衣服里。   祁骁看的心里热热的,低声道:“仔细冰着脖子……”   百刃吓了一跳,随即脸红了起来:“你看见了?我……我不敢戴在外面,在家里还好,去外面,旁人看见我同你戴着一样的玉佩,不免要猜疑的。”   祁骁点了点头,笑了下将手中的竹篮递给百刃:“看看喜欢么。”   百刃接了过来,掀开盖在竹篮上的柳枝惊呼一声:“兔子!”   竹篮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上趴着四只雪白雪白的兔子,被掀开遮盖后全立起了耳朵,眼巴巴的看着百刃,百刃一张脸兴奋地通红,小声惊喜道:“这是哪里来的?”   祁骁随口胡编:“底下人听说你年纪小,特意孝敬了来给你玩的。”   百刃小心的将一只小兔抱了起来,小兔不过巴掌大,呆呆的窝在百刃手心里可爱的紧,百刃摸了摸小兔温热的小肚子笑了下:“真软,殿下摸摸……”   祁骁不喜欢这些东西,敷衍的在那兔子脑门上点了点,百刃抱着竹篮自己稀罕的不行,祁骁静静的了看了会儿突然道:“百刃……若以后都不让你回岭南了,你会想家么?”      ☆、第六十五章      百刃一时愣了,干笑了下道:“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祁骁自己也笑了:“没事。”,说罢转身出去了。   百刃心中发沉,将手中的小兔放回篮中跟了出来,百刃使了个眼色,游廊外侍立的丫鬟退了下去,百刃走近了低声问:“是有什么事么?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祁骁转过身来看着百刃,淡淡一笑:“没什么事,只是方才跟江德清说起别的事忽然想起来的……你来皇城也快一年了吧?想家么?”   百刃摇摇头:“不想家,只……只想我母妃。”   祁骁心里像是让只小猫冷不丁挠了一把似得,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百刃同祁骁心意相通,知他是心疼了,连忙笑了下道:“如今托殿下的福,每月都能跟母妃往来一两封信,也没什么了,我和柔嘉在这边过得都很好,我父王有所忌惮,对我母妃也比以前好多了。”   祁骁拉着百刃的手将人揽进怀里,轻叹一声,在他额上亲了亲,百刃心里还是不放心,抬头低声道:“到底怎么了?殿下跟江总管说什么了?怎么就提到我了?”   那事刚刚吩咐下去,没得手前祁骁不欲同百刃多言,笑了下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哪日没跟他提过你?你母妃若是知道如今在京中有我这么个殷勤的人整日陪着你,大概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百刃笑笑,转头看看,见四下无人,微微抬头在祁骁唇上亲了下,小声道:“可惜不能同母妃明说,母妃要是知道我给她寻了这样一个好儿媳,大概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祁骁眉梢微挑,揽在百刃腰上的手往下移了几寸,轻佻的捏了捏,沉声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百刃瞬间红了脸,刚要跑两手就被祁骁的左手一把抓紧扭在了身后,祁骁的右手愈发肆意,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裳扣在百刃臀|缝里,勾唇一笑:“问你呢,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青天白日,还是在屋子外面,虽然没别人了百刃还是受不住,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偏生祁骁还故意低头细看他的神色,轻声打趣:“说,我是你母妃的什么人?”   百刃最知道祁骁的脾气,自己若不顺着他的意思来,祁骁兴致上来真在这将自己如何了也无未可知,百刃无法,只得红着脸小声说了句“女婿”,祁骁却还不满意,一面“上刑”一面继续道:“哦……女婿,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嗯?”   百刃听了这话简直要羞死,挣扎着就要走,只是论身手两个他也不是祁骁的对手,百刃越是挣扎祁骁心中欲|念越盛,祁骁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床笫之事他虽然没经历过什么,但还年轻些的时候他也同别家公子在烟花巷里流连过,那会儿他嫌妓子伶人不干净,从未真做过什么,但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比起百刃来,祁骁就算是个中老手了。   祁骁有意折腾他,百刃哪里受的住,只得求饶:“殿下……先回屋吧,万一一会儿有人来了……嗯……”   祁骁没听见一般,含笑低声问:“问你呢,我既然是你母妃的女婿,那我是你什么人?”,百刃让祁骁揉搓的腿软脸红,又怕下人不知何时就过来了,只得服软,含羞忍辱道:“是我……我相公……”   祁骁听了这两个字后凤眸中险些烧起火来,不知为何,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样折腾百刃,故意逼他说他说不出的话,做他做不出的事,百刃越是迁就祁骁,祁骁就越想往狠里折腾他。   百刃是什么人?只因为祁骅一句话折辱了他,他就能拼着让祁骅挠花了脖子也要报复回来,而对着自己,百刃却能百般俯就,特别是两人相互剖白心意后,百刃更是对自己予取予求,任自己如何“折磨”也不会发怒,撑死了只会求饶,从不知反抗,祁骁心里明白,百刃只对自己这样。   可惜祁骁自来不是个会知足的,百刃的温驯只能让祁骁得寸进尺,祁骁低头定定的看着百刃的眸子,沉声说:“大点声,再叫一遍。”   百刃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堪,眼中不自觉地带了泪,自暴自弃的将脸埋在了祁骁胸口,小声呜咽:“相公,饶了我吧……”   祁骁闭了闭眼,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进了内室。   ……   江德清按着祁骁的吩咐写了封秘信让亲信送去了夫子庙,完事儿后又去了膳食房一趟,这边庄子有乌骨鸡,祁骁之前交代了让给百刃炖乌骨鸡汤喝,江德清怕底下人说不清楚,亲自去了吩咐了一遍。   “公公放心,这是刚下蛋的小母鸡,鲜嫩着呢。”厨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殷勤笑道,“这边的一应器具也都换了新的,只让我那闺女收着,别人都碰不着,干净的很。”   江德清点点头,将小太监捧着的一个木匣子递给了那厨娘,道:“这是白参,一会儿炖汤放些,不用你们这的老参。”   厨娘连忙答应着,江德清转身出来去寻祁骁,进了内院远远的见丫鬟们都守在外面他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不欲让下人们知道太多,摆摆手让跟着自己的人都散了,慢慢的绕过月亮门,正要往里走时就见月亮门里花架下立着两个丫鬟,江德清站住了脚,低声问:“殿下跟世子说话呢?”   一个穿红的丫鬟粉面微红,点了点头,低声道:“进去好一会儿了,我们正想着是不是要进去看看呢,上回太子起来时候屋里的水凉了,太子险些动怒了呢,幸得世子替我们说了不少好话才过去了。”   江德清顿了下道:“我过去看看罢了。”   这些丫鬟们多半都怕祁骁,见江德清肯去忙谢之不迭,一个丫鬟见江德清走远了忍不住轻声道:“殿下对世子可真上心,整日整日的在一处还不算,饮食起居都要过问,看见后院的那些乌骨鸡了么?听说是为了给世子补身子,年前特意的从江西运来的,一直养在这处。”   另个丫鬟吐吐舌头:“这算什么,上回章御医给世子改药膳方子,多添了一味阿胶进去,咱们殿下非说这边的阿胶多是掺了假的,硬是派人去山东,寻了最好的老店,现采了一批来,只为了一味补药就能这样大费周章,别的就不用说了,不过别说……”,小丫鬟压低声音轻笑:“世子让咱们殿下养了这一年,气色真是愈发好了,刚来那会儿小脸白白的,怪可怜见儿的,现在脸上带了些血色,多好看,还是殿下会调理人……”   正屋内室里,被祁骁调理的骨肉匀亭的百刃正趴在床上轻声哽咽:“真不来了……”   祁骁翻过身来将百刃抱到自己怀里,轻声笑:“怎么了?方才觉得疼了么?”   百刃将脸藏在祁骁怀里,半晌才摇了摇头,祁骁淡淡一笑:“慢慢来……以后就受的住我的了。”,百刃两颊泛红,哑声道:“你现在……脾气也太大了些,就因为我一句话惹了你,就教训了我这半天……”   祁骁失笑,低头他唇上亲了下笑道:“这是教训你么?我是疼你呢。”   百刃低声呜咽:“那求殿下以后少疼我一些吧。”,祁骁撑不住笑了,在他身上拍了下,低声打趣:“真的?那我以后疼别人去了,你别哭。”   百刃将头拱在祁骁怀里不说话,祁骁轻轻的替他揉着腰,轻声哄道:“行了,腰酸不酸?昨日没能去泡温泉,现在去?去泡一会儿,不耽误午膳。”   祁骁知道自己方才将人欺负狠了,越发温柔,侧过身子拉过榻边放着的柳枝篮子,伸手将里面一只正吃草的小兔抓了出来放在百刃臂弯里,低声笑:“看看……你现在的眼睛快比上这兔子了。”   小兔立起前腿来呆呆的看着百刃,百刃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祁骁一笑:“你要是喜欢那泉水,我们就在那边用午膳,在温泉边上摆上矮几,再温上一壶梅子酿,好不好?”   百刃闻言抬起了头,犹豫了下低声道:“那……一会儿泡温泉,殿下别再跟刚才那样了……”   祁骁失笑,点头笑:“好。”        ☆、第六十六章      百刃以前并未泡过温泉,只听人说过,一般是将泉水引到挖好砌结实的池子中,有讲究的,池子中还设有机括,可以将水再导出去,如此往复,池中始终有活水,百刃一直以为这就是修的极好的泉池了,见了这边的温泉后百刃才明白,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庄子这边一共有七处泉眼,最养人的一处就在他们住的别院的西南角上,泉水自外面引进来,经过几道曲折,最终汇到最里面的小院中。   过了月亮门穿过甬道,隔着一射之地百刃就见西南小院中雾气蔼蔼,祁骁淡淡一笑:“这边的水太热了,不能直接用,所以将这泉水引到竹筒中,再在院中绕两圈,既成一景,又能将泉水放凉了些,咱们来的时节不对,冬天的时候,这边外面积着雪,院中花草却如春日一般争奇斗艳,更有些趣味,怪我……冬天的时候没记得带你来。”   百刃连忙摇头,他没祁骁这样难伺候,什么都要最好的才能勉强满意,就光这样他就已经很知足了,百刃微微挽起袖子,用手去接那温泉水,小声惊叹:“好烫……”   祁骁见百刃兴致好,偏过头低声吩咐跟着的丫鬟:“吩咐膳食房的人,午膳摆在这边了……还有,将茶吊子搬过来,茶水时时预备着。”   丫鬟点头去了,祁骁转头来一笑:“这边的水太热,进去看。”   一般的屋子受不住这样潮,这处小院整个都是由石砖砌成,石缝里填的是骨胶和香料,让热气一蒸满屋的暖香,百刃进了屋子惊叹不已,屋里修了好几处池子,竟是由整块的原石挖就,原石修的方正,边角上又磨的光滑无比,下面雕着祥云图纹,精致又大气,池下码着大大小小的玉石,有几块竟还盈盈的泛着暖光。   祁骁从后面将人抱住了,一面给百刃宽衣解带一面轻声道:“这边自修好后,我只来过一次,带人来……还是头一遭。”   祁骁将百刃的衣袍随手搭在屏风上,低头在百刃唇上亲了下,小声道:“预备给太子妃的东西,全给你了,全给你了。”   就这么一句话,就将百刃方才那点小委屈小别扭全抹平了。   祁骁倒是守诺的很,答应了百刃不再胡闹,果然没再欺负他,下了水后只将百刃揽在怀里,轻柔亲昵,百刃倚在祁骁肩上惬意的很,抱着泉水里泡着的药包慢慢道:“这里面是什么?”   “枸杞子,生姜,还有……红花?”祁骁将那药包拿起来看了看,随手扔到一边,“全是药,别抱着。”   让热热的泉水一泡百刃身上的疲乏全解,忍不住想要同祁骁厮磨,祁骁身上还穿着中衣,雪缎经水一泡几乎是透明的,虚虚的飘在水里,露出祁骁一身紧实的皮肉来,慑人又勾魂,百刃看了忍不住往祁骁身边凑,不自觉的腻人,祁骁勾唇一笑:“我说了不动你,你自己倒要来撩拨我……”   百刃脸微微泛红,老大不好意思,但还是舍不得放开,抱着祁骁的腰轻轻的蹭,祁骁淡淡一笑,将人揽过来,宠溺的放纵他在自己怀里占小便宜……   等两人从院里出来时已经是申时了,百刃让热水蒸的昏昏欲睡,回到正院一头扎进被子里就睡着了,百刃自来是有午睡的习惯的,祁骁却躺不下,换了衣裳后自去外面看文书。   江德清在外面接了份密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了里间阁子一眼,压低声音道:“殿下……康泰郡主和二公子今早已经辞别了皇上皇后,出京了。”   祁骁淡淡一笑:“他们动作倒是快……看来岭南王真是急了。”   “岭南王也是好脸面的人,哪里能容下这样的事,还有一事……”江德清忍着笑,下意识的看了里间一眼,低声道,“岭南王派来的人走前将咱们的人送去的礼品全退回了冯府,偏生冯府今早府中并无男人,只一位当家太太接着了,那当家太太疑惑的很,偏生岭南王府的人憋着气,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讲,硬邦邦的说了一声受用不起就走了,那当家太太一介妇人,也不好让人去追,两下都没说明白就各自散了,现在还不上不下的呢,这会儿岭南的人都出京了,这事……怕是要成一桩悬案了。”   祁骁嗤笑一声没说话,半晌道:“让夫子庙那边人将眼睛擦亮些,见机行事,不许暴露身份这些事就不用我多说了,最要紧的是……一定要到南疆,至少要过了格孜托才能动手。”   江德清顿了下恍然道:“殿下说的是,在这边动手,多少占些干系,到南边再出事……岭南王也赖不着咱们了。”   祁骁摇头:“不单是为了这个,柔嘉马上就要大婚了,出了这事,这婚是结还是不结?不是给百刃添恶心么,拖几日,等大婚后就可动手了。”   江德清连忙点头,正要说什么时只听里间阁子里百刃咳了两声,江德清连忙噤声,祁骁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转过屏风进了里间,撩起层层床帐,就见百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往外面蹭,祁骁轻笑,百刃这是找自己呢。   祁骁也躺了下来,百刃果然慢慢的蹭了过来,最后在自己肩窝里拱了拱就又睡熟了。   山中无岁月,两人不知不觉就住了快十日,这几天里两人将庄子各处玩了个遍,白天里祁骁也不看文书了,陪着百刃去折柳枝编篮子,摘各色春花风干了让丫鬟们做枕头做香包,去油菜花田里摘油菜花喂小兔,能玩的两人都玩到了,玩累了就去泡温泉解乏,自然,到了晚间,再玩什么就得听祁骁的了。   祁骁心疼百刃年纪小身子单薄,怕他受不得,一直没做到最后一步,但这里欠着,祁骁自然要在别处让百刃补回来,这十天,祁骁几乎每晚都将百刃折腾到子时,偏生百刃还听话的很,就是再难为情再不好意思也由着祁骁来,让如何便如何,实在做不来也会生涩的撒娇求饶了,直将祁骁一颗心捂得火热,怎么疼他都觉得不够。   回京那日百刃趴在马车的小榻上,恹恹道:“回城后我直接回府……不去你那了。”   祁骁挑眉:“怎么了?亏待你了?”   百刃往里缩了缩,低声道:“柔嘉快大婚了,好些事都要我操持呢,你那么凶……弄得我都没精神做正事了。”   祁骁本还要逗他几句,一听这话有些理亏了,柔声哄道:“昨日是我不好,我看看……还有印子么?”,祁骁拉过百刃的手将他的袖子挽起一些,只见百刃腕间细腻的皮肉上横着一道淡淡的红痕。   昨日夜里祁骁想着明日要赶路,本不欲再闹,想让百刃好好睡一觉的,谁知睡前一碟点心坏了事。   昨晚膳食房送的点心少了些,却正好是百刃最喜欢的枣花酥,若是平时那几块百刃自己就能吃干净了,谁知昨晚百刃见送来的点心少,竟只吃了一块就说不想吃了,全留给了祁骁,祁骁心火一下子让百刃勾了起来,再也收不回去了,情动时忍不住将百刃捆了起来,百刃听话的很,乖乖让绑了,完事后却在手腕上留下了两道印子。   百刃肉皮白净,容易留下印子,其实并没伤着,祁骁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心疼,轻轻摩挲,低声问:“疼么?”   百刃见祁骁心疼他心里暖暖的,抿了下嘴唇道:“给吹吹。”   祁骁笑了,真的低头吹了吹,轻声哄:“还是去我那吧,今晚一定不闹你,好不好?”   能让太子殿下这样赔小心,百刃自然也不好再绷着了,一翻身笑着点了点头。        ☆、第六十七章      两人巳时进的城,不到午时就到了太子府,马车停在仪门外,祁骁和百刃先后下车,门房的下人见祁骁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磕了个头道:“幸好殿下回来了,小的们正想着要去庄子上问问呢……方才宫里来人了,让太子用过午膳后就进宫呢。”   祁骁微微蹙眉:“说了是因为什么了么?”   那人点了点头:“说了,今日不是惠老王爷的寿辰么,是个整生辰,皇上要给老王爷过寿。”   祁骁看了百刃一眼,转头对顺子道:“去岭南王府一趟,问问可也请世子了,若是请了,让里面的丫头将百刃的朝服还有一应的束冠玉佩扇坠子全送来,另告诉他们一声,晚上派车去宫门口等着接世子。”   顺子答应着去了。   祁骁和百刃进府,祁骁一面走一面慢慢解释道:“惠老王爷是文帝最小的一个弟弟,当年颇受太宗宠爱,及冠后虽也赐了封地,但一直没让他去封地上,一直在京中住着,没什么实权,但食邑颇丰,在京中很有些名望……”   两人穿过内仪门一路进了正房,丫鬟们忙上前伺候两人换衣裳,百刃费劲想了半天脑中也只有个模糊的印象,皱眉道:“既是如此……我怎么以前一直对这老王爷没什么印象?好像只在年下见过一面。”   祁骁淡淡一笑:“惠老王爷是个聪明人,他是太宗庶子,母妃出身还不高,但偏偏他自幼聪慧的很,文韬武略直逼嫡子,太宗很喜爱他,曾经还想将他送到中宫让宏慈皇后教养,不过……惠老王爷心里明白,再显露锋芒只会给自己和自己母妃招祸,十岁之后就一直装病,病恹恹的混了几年后又开始醉心诗词,再不过问别的,太宗心里都明白,怜爱他更甚,宏慈皇后感念他昔日让步避嫌的情谊,对他母妃更宽宥,就是文帝继位后,宏慈皇后也常跟人说,自己这些皇子公主中,所疼所爱唯有惠王。”   祁骁换上常服,摇头一笑:“不管是说给人听的还是宏慈皇后真心如此,惠老王爷以庶皇子的身份受宠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了,文帝继位后他行事越发低调,这些年就是有什么事也只让他儿子儿媳打点,轻易不出面。”   百刃明白了,点头道:“我说呢……这样一位老王爷,如何我一直都没什么印象,既然如此……这次为何要这样张扬的过寿辰呢。”   祁骁道:“宫里兴过整生日,今年是惠老王爷的七十大寿,自然要好好热闹热闹了,你府里和惠王府一向没什么来往,管事的怕是没预备贺礼,一会儿你从我这里带一份进宫。”   不等百刃推辞祁骁先笑道:“这点东西,你就别同我多话了。”   百刃心里一暖,笑了下没再多话。   说话间外面午膳已经摆上了,祁骁同百刃用膳,半晌无话,用罢午膳后顺子回来了,岭南王府那边果然也接着信儿了,顺子带了一箱笼的衣裳配饰来,两人略歇了歇,换了大衣裳入宫。   祁骁依旧穿他的玄色九蛟朝服,百刃则换了王世子的八旒冕七章服,出门前祁骁在铜镜中看了一眼,轻声一笑:“天生一对。”   祁骁和百刃一同入宫,进宫后百刃先去给皇帝请安,祁骁则让敦肃长公主的女官拦了下来,被请到了毓秀殿。   毓秀殿中檀香袅袅,敦肃长公主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见祁骁来了忙坐了起来,笑道:“快起来,来姑母这里坐。”   祁骁坐下一笑:“姑母倒是来的早。”   “哪里是来得早,我昨日就进宫了……”敦肃长公主慈和一笑,“刚听宫人说了,你往我府里送了不少东西过去,有心了。”   祁骁轻笑:“庄子上没什么好孝敬的,不过是自己出的一点土物,姑母不嫌弃就好。”   敦肃长公主摇头一笑:“怎么会,对了……听说你这次去督管春耕之事,是带着人去的?”   祁骁一顿,点头道:“是,百刃如今也不怎么去诲信院了,闲着也是无聊,侄儿就将他带出去了,让他多看看多学学,也知道以后该如何当差事……”   敦肃长公主笑着打断祁骁的话:“这些话你只同别人说去吧,不用拿来糊弄我,我今天将你叫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知道了,心里有个谱。”   祁骁微微蹙眉:“怎么了?”,敦肃长公主轻叹,慢慢道:“惠老王爷有个孙女,年前刚及笄。”   祁骁脸上笑意褪去,勾唇冷笑:“这是谁打上百刃的主意了?”   “什么也瞒不过你。”敦肃长公主拿过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是皇上的意思。”   “柔嘉嫁进了贺家,虽是和亲的意思,但到底不是同皇室联姻,之前皇上是想将康泰留下来,但……你也看见了,康泰那资质,实难婚配,现在康泰又同文钰匆匆忙忙的走了,皇上就将主意打到百刃身上了,可也是,柔嘉马上就要出嫁了,下一步不就是百刃了么。”   敦肃长公主放下茶盏接着道:“我昨日听见信儿后回来仔细想了想,其实这门亲事不错,惠老王爷那孙女我见过的,模样人品都配得上百刃,也是嫡出,就是不说人,只论门第,也是百刃沾了光了,惠王府没实权,但这些年惠老王爷四处结缘,京中数得着的人家多有跟他家结亲的,宫里宫外,三省六部,没有说不上话的地方,再说家私……我曾听郡王妃说过,早就给她们家姑娘准备好了两全抬的嫁妆,可见其殷实。”   祁骁静静听着,半晌道:“这是皇帝的意思,惠王府的人怎么说?老王爷不是糊涂人,若真是为了他孙女好,就不该搀和岭南的事。”   敦肃长公主轻笑:“让你说中了,昨日皇帝只是提了一句该给他那小孙女寻个好亲事了,惠老王爷马上就说自己孙女无才无德,进不得王公侯府,只想寻一书香门第嫁了就罢了,皇帝装没听出来,混过去了,所以我急着将你叫来,你若是喜欢这门婚事,就让百刃去惠王府那边走动走动,没准真能说成。”   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的神色就知道他不乐意,笑了下劝道:“我明白你的心思……这有什么呢?就是成了亲,也挡不住你同百刃交好的,替他谋这么一门好亲,他记着你的恩,不好么?”   祁骁莞尔:“记着我的恩?真替他说成了,他不将太子府拆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敦肃长公主没太听清,疑惑道:“你说什么?”   祁骁摇摇头:“没有。”   敦肃长公主方才说的不错,就以祁骁这样苛刻的眼光看,这也是一门好亲,对百刃百利而无一害,敦肃长公主替他考虑的也很好,就是真的成亲了,也耽误不了自己和百刃之间的事,但祁骁心里清楚的很,这样的事,百刃是做不出的。   别说是百刃,就是自己,如今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了。百刃心地纯善,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凭白耽误一个好女子的一辈子光阴,而自己,则是怕惹百刃嫌恶。   祁骁轻叹,为了百刃,自己真是立地成佛了。   敦肃长公主见祁骁出神忍不住问:“到底如何,你说句话啊。”   祁骁无意同敦肃长公主细说,这种话若是说清楚了,敦肃长公主大概会以为自己疯了,遂摇摇头:“这亲事结不得。”   敦肃长公主大觉可惜:“大有裨益的一门亲事,你不问问百刃?”   祁骁轻笑:“不用问,他一定也是这意思。”   “罢了,你说的算。”敦肃长公主摇头,“既两边都不乐意,那就是皇帝再愿意无法了,不是他自己的儿女,也不好硬指亲的,唉……可惜了。”   祁骁顿了下将江德清叫了进来,将前事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吩咐:“去跟世子透个口风,让他一味的装傻就好,皇帝自己明白的。”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去了。   敦肃长公主扶了扶云鬓,低声道:“这事就算了,还有一事……你许久没去给冯皇后请安了吧?”   祁骁淡淡一笑没说话,敦肃长公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她,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这也是你的嫡母,太子总不去给皇后请安,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的,也不让你晨昏定省,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就行,别让别人揪你的错处,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有你受的。”   祁骁点头:“谢姑母教导,侄儿知道了。”   “单是知道不行。”敦肃长公主看了看时漏,起身道,“离开宴还早,你这就跟我去趟凤华宫。”   祁骁无法,笑了下陪着敦肃长公主出了大殿。   敦肃长公主有心让祁骁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可惜扑了个空,冯皇后早就去前面张罗寿宴的事了,敦肃长公主本还有些可怜冯皇后如今失势失宠,一听她又去主事了马上变了脸色,冷笑一声:“惹的这个嫌那个厌的,还总上赶着去丢人现眼,别是还做着梦,以为冯家这堆死灰还能复燃吧。”   祁骁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皇帝不过是顾着面子,将冯皇后摆到明面上堵别人的嘴罢了,死灰复燃?早在祁骅宠幸了那宫女时就不可能了。   两人说着话去了前面,晚宴间皇帝果然频频提起惠老王爷那孙女的婚事,几次都被惠老王爷插科打诨的敷衍过去了,提起百刃时百刃也一味的装糊涂,皇帝心里明白是有人露出风声去了,却也无法,打趣了几句就没再多提。   整个晚宴祁骁和百刃也没说一句话,晚宴后各自上了自己府上的马车,等出了内城,拐过书院胡同后,两辆马车纷纷停下,并在一处,好像车上的人在说话似得,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马车又各自行了起来,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去了,只是这会儿岭南王府的马车已经空了,而太子的銮驾里,两人耳鬓厮磨,亲昵不停。   乾清宫的寝殿中,皇帝身着中衣躺在榻上,轻轻的揉着眉心,低声慢慢道:“看清楚了?”   跪在在地上的人点点头:“千真万确,世子席间两次净手,奴才都盯得真真的,左右手腕上各有一道红痕,是绳带勒伤所致,看那伤痕颜色……不会超过两天。”   皇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下去吧。”        ☆、第六十八章      翌日,江德清早早的敲开了祁骁寝室的门。   天刚蒙蒙亮,祁骁轻轻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了件衣裳转过屏风来蹙眉道:“怎么了?”   江德清看了看里间,压低声音道:“殿下,霍荣有话想同殿下说。”   祁骁眼中一沉,慢慢披好衣裳道:“带他去内书房。”   内书房阁子里,霍荣行礼后起身低声道:“今早天刚透亮的时候,皇上的人来找我了,殿下知道的,隔着墙响三声猫叫,就是暗号。”   这个祁骁早就知道,不单知道,府中还有专门盯着这暗号的人,是以就是霍荣不来寻自己,等旁人跟自己提的时候也要去问霍荣的,幸得霍荣还算知趣,每次都主动来跟自己报备,事无巨细,都会说清楚。   早起还是有些冷,祁骁拢了拢衣裳,问:“又吩咐你什么了?”   霍荣摇头,犹豫了下低声道:“这次只是问了属下几句话,说实话……着实是将属下问懵了,只怕答的不合殿下心意。”   祁骁摇头:“无妨,你照实说就行。”   霍荣点头:“他先问了之前殿下跟世子去庄子上的事,这个瞒不过人,属下就都说了,那人又问了到底是哪日去的,哪日回来的,哪时哪刻都要属下说清楚,这个属下也是照实说的。”   “然后他问世子和殿下在庄子上都玩了什么,属下就随意说了几件,看油菜花田,赏春花什么的,之后就有些……有些不好宣之于口了,他问属下殿下和世子是不是每日都同处一室,属下就回并不是总在一处,偶尔喝酒闹晚了就会宿在一起。”   祁骁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冷笑一声没说话,霍荣额上渗出点点汗珠,咬牙继续道:“然后……问的话就越发不堪了,属下就回属下每日在外面侍奉,进不去内院,并不多清楚,但就平日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状,他又问府中可有什么风言风语,属下回没听说过,怕内应起疑,属下又说了几件殿下的无关要紧的事,奇怪的是……若是平时,不管属下说什么,只要是关于殿下的,他都会刨根问底的细问一通,但今日却没有,只追问殿下和世子之间的事,依属下愚见,怕是皇上知道了什么事,起疑心了,所以才派人专门来问一趟。”   祁骁轻叩桌面,半晌道:“这次他们来,吩咐你什么了?”   霍荣颔首:“那人说义父有话带给我,让我试着跟内院的丫头们结交一二,看看能不能套出些殿下内院的事。”   祁骁点点头,道:“江德清……”,江德清连忙上前,祁骁淡淡道:“赏。”,霍荣闻言松了一口气,磕了个头拿了赏赐下去了。   江德清心焦不已,低声道:“这是怎么说的……皇上这肯定是起疑了,他如何就知道了?可是咱们府上还有别的内应?要不要老奴再排查一二?”   祁骁摇头:“不必,你没听霍荣说么,福海禄让他去跟我内院的丫头们套近乎,可见他们的手还没伸到里面来,我院里的这些都是千挑万选留下来的,且都是跟着我的老人了,各个可以放心,不必多疑,没得寒了他们的心。”   江德清犹自扼腕:“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祁骁倒是不甚着急,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了,以前还能拿柔嘉当挡箭牌,但那会儿自己十天里至多有三天接百刃来,而如今百刃几乎跟自己形影不离,皇帝不是傻子,他早晚会知道,能拖到今日,已经是幸运了,祁骁自嘲一笑,怕也是皇帝太过自负的缘故,他自认最清楚自己的脾气,一定是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来的。   江德清见祁骁神色如常不禁着急道:“殿下……这要如何应对?得快点想个法子让皇帝去疑才好。”   祁骁倚在迎枕上摇摇头:“不必着急,这个当口上去疑只能是越描越黑,适得其反的事没必要做,当初拿柔嘉的婚事同百刃做交易时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没事……而且我笃定,他就是知道了也会装不知道的。”   江德清不明白了,蹙眉道:“殿下这话怎么说?皇上要是揪住了殿下这小辫子……还不得忙不迭闹得满朝皆知么。”   祁骁摇头:“先不说好南风在本朝不是新鲜事,公公忘了?祁骅和祁骐以前还互换过自己得宠的娈童呢,我敢肯定……”,祁骁淡淡一笑:“他一定会引而不发,直到我娶太子妃时再宣扬出来。”   “现在嚷嚷出来是对我名声有损,但也是小事了,等来日大婚时有人提起来,一句年少无知就能遮掩过去,耽误不了大事,但要是等婚事临了的时候再闹起来呢?”祁骁嘲讽一笑,“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人家姑娘家里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到时候亲事告吹,我好南风的事传的天下皆知,这才是皇上所乐见的,放心吧……皇上的算盘打的比我清。”   江德清一听这话更着急了:“这么说……虽然眼前无虞,但等殿下娶太子妃的时候必然要有一场大闹了!”   皇上若真想拿自己和百刃的事当做底牌,想着在自己娶亲的时候让自己声名狼藉倒是好了,祁骁冷笑一声,娶太子妃?让他等着吧。   祁骁安抚的看了江德清一眼:“这个以后再说,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我跟百刃的事皇帝到底是如何知道的?若只是他从细微末节慢慢看出来的,那他不会突然派人来问,这一定是谁跟他说了什么,或是有什么事让他知道了,庄子那边的面大,逐一排查,务必将走路风声人给我找出来。”   江德清也知道这个最要紧,点点头:“是……若真有这么个人,真是让人觉都睡不好了。”   祁骁起身,依旧往寝室去了。   寝室里间暖阁里百刃半睡半醒,听见祁骁的脚步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祁骁脱下衣袍放在一旁的小蝶几上,坐到榻上来随口道:“庄子上派人来问,是不是这一春的出息就送到你那边去了,还是等夏收后再归到你那去,我吩咐了,从即日起庄子里所有出息全送到你府上去,等回府的时候你记得点算点算,亲事上花用大,若还是不够记得跟我说。”   百刃心中感念不已,低声道:“我……我替柔嘉谢过殿下的好意了。”   祁骁挑眉,将人揽过来捏了捏脸道:“替柔嘉?我是为了柔嘉么?”   百刃心里一暖,笑了下点头:“知道,是为了我。”,祁骁笑笑:“行了起来吧,昨晚睡下前不是说今天要早早的回府准备大婚的事么。”   百刃点头,又跟祁骁腻歪了一会儿就爬起来了,他微微探过身,推开榻前镂空绦环板拿小柜里的干净中衣,祁骁看他费劲,转过身替他拿了,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百刃的手腕,心中一凛。   百刃犹自不觉,见祁骁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笑了下小声道:“我换衣裳。”   祁骁宠溺一笑:“换吧,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   百刃的脸微微泛红,他到底脸皮薄,见祁骁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好背过身将衣服换了,等百刃将衣裳穿好后祁骁才叫丫鬟们进来,众丫鬟在门外等候已久,听见祁骁叫人鱼贯而入,纷纷伺候祁骁百刃洗漱,祁骁不动声色,余光一直落在百刃身上,等百刃净手净面时祁骁心中瞬间明了,原来是这里出了岔子。   那两道勒痕并不显眼,与上次两人吵架时祁骁给百刃勒的伤痕一比更是不算什么了,是以两人也没上心,百刃一点不觉得疼,祁骁也就没给他上药,只想着过几日就好了,没想到……祁骁心中轻叹,这些日子自己过得太顺遂了,行成于思,毁于随,韩文公的话没错啊。   百刃见祁骁老是看着自己也有些犯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了下:“没事,马上就好了。”   祁骁点点头:“嗯。”   用罢早膳后祁骁吩咐顺子套车送百刃回府,前脚将人送出去,后脚宫里就来人了。   祁骁早有准备,对福海禄淡淡一笑:“什么事要劳动福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福海禄笑的同一尊弥勒佛一般,客客气气道:“来太子殿下这,怎么敢说是劳动呢?没什么大事,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去督管春耕事宜了么,一去这么多天,皇上心里挂念的紧,偏生昨日刚回来就又赶上了惠老王爷的寿辰,忙忙碌碌的,皇上也没能跟殿下说上几句话,所以想着让殿下进宫一趟,父子俩好好说会儿话。”   祁骁点头:“好。”      ☆、第六十九章      承乾宫中,皇帝皇后薛贵妃都在,皇帝依旧是平日那副慈和的样子,笑道:“昨日见你瘦了些,朕心里就不大放心,叫你进来看看。”   祁骁垂眸:“谢皇上关爱。”   冯皇后有学有样,笑了下转头去问江德清祁骁近日吃了什么,睡得可好,每日几时睡几时醒等琐事,江德清俱答了,冯皇后点点头:“骁儿在外面,本宫总不能放心的。”   近日宫中事多,宗室那边不止一次的提醒了皇帝,皇后贵为中宫,无甚大过错,不可太轻视了,皇帝为了应付宗室,也为了不惹得言官多言,不好再整日整日的将人干放着,每每有事时也叫冯皇后出来操持一二,但内里如何……祁骁只看冯皇后眉梢眼角掩不住的疲惫心里就清楚,皇帝是彻底厌恶了冯家了,如今对冯皇后,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   祁骁永远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点点头:“谢皇后娘娘关爱。”   冯皇后笑了下:“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了,这是你舅舅昨日送上来的鹿茸,刚从北边带来的,带回去,让他们好生炖汤给你喝。”   祁骁躬身谢过,皇帝摇摇轻叹:“只是进补也不中用……骁儿在外面,到底没个妥帖的人伺候。”   祁骁心中轻笑,正题来了。   薛贵妃给皇上递了一盏茶,盈盈一笑:“皇上不放心,给太子寻几个妥帖的人就是了,上次皇上赐给琪儿那个丫头就极好,煲的一手好汤水,别说是琪儿,就是臣妾也极喜欢她,到底是皇上宫里出来的人,规矩体统,一样都不差的。”   皇帝似是不经意的想起了什么来,对薛贵妃道:“对,说起这个来……上次让你从新晋宫女中选几个出挑的,预备着伺候皇子,好些日子过去了,朕都快忘了,可选出来了?”   薛贵妃嫣然一笑,起身福了福道:“预备伺候皇子的女孩子,模样人品都要出挑,臣妾和嬷嬷们筛金子似得筛了好几遍,最后也只挑出来几个能入眼的。”   皇帝不在意道:“无妨,只要是得用的人,就是一个也够了,将人带上来。”,皇帝转身对冯皇后一笑:“如今咱们看着好的,孩子们多是不爱见了,上回朕给了骁儿两个丫头,听说骁儿直接将人扔到后院,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呢。”   祁骁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没接话,冯皇后顿了下没明白皇帝的意思,还是薛贵妃心思通透,笑了下嗔道:“怪不得太子,千人千眼,皇上给孩子挑伺候的人,自然是喜欢那脾气好,会伺候的,但真到了他们那儿啊……怕是更喜欢模样合自己眼的呢。”   皇帝摇头一笑,真好似疼爱顽劣儿子的慈父一般,无奈道:“罢了,如今朕也猜不透你们的心思了,骁儿,今天既是你先来的,让你占个先儿,你挑一个,剩下的再让你弟弟们挑。”   说话间外面一阵珠翠声响,福海禄领了七八个女孩子进来,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祁骁凤眸微转,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女孩时祁骁心中一动,终于明白皇帝今天这番劳师动众的目的了。   祁骁偏生不愿意按着皇帝的意思来,转头垂眸道:“儿臣愚钝,并不懂下人的好坏,全凭皇上做主。”   皇帝轻轻摩挲左手上的扳指,静静发难:“不必……朕给你挑了,不合你心意,没得又成了后院的瓶花,不必羞臊,喜欢哪个,直接挑出来就好。”   祁骁抬眸,静静的看着皇帝,忽而一笑,转头指了指方才他一直看着的那女孩儿道:“这个吧。”   皇帝之前并未同冯皇后通过气儿,她这会儿一直呆呆的坐着,见祁骁选中了就看了一眼,随即惊道:“这……这丫头……”   薛贵妃莞尔:“皇后娘娘也觉得这丫头面善吧,臣妾当初刚看着的时候也是疑惑,还以为是之前见过呢,后来才想起来,她这模样……倒是有点儿岭南王世子的样子呢。”   祁骁冷笑,何止是有点,那眼睛那鼻子,跟百刃竟是有七八分相像,难为了皇帝,这样的人也寻得来。   皇帝看着祁骁,笑的别有深意:“骁儿原来喜欢这样的。”   薛贵妃连忙将人叫上前,笑道:“太子还说不懂下人好坏,一挑就挑中了最拔尖的一个,这丫头叫泽佩,年前刚入宫,规矩不错,会体贴人,这些丫头里面,她针线最好呢。”   皇帝心中得意,一笑道:“既是最好的,骁儿就快领回去吧,一会儿你几个弟弟就过来了,没得让他们看见了眼红,又要同朕聒噪偏疼你了。”   薛贵妃这解语花一听这话忙笑着打趣:“这个倒不怪别人说……皇上就是爱重太子多些,不过……这也怨不得皇上,就是臣妾这琪儿的生母也得心服,这些皇子里面,确是太子最出众,最配人疼。”   冯皇后听了这话心里大不痛快,横了薛贵妃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呢……就是骅儿,跟骁儿也差了一大截子,怎怨得人偏疼他。”   祁骁静静的看着这几人打机锋,淡淡一笑:“那就谢过父皇了。”   祁骁领着人出宫,江德清忍了半晌,到了马车上终于苦道:“殿下……这明明是个套,殿下怎么还非要往里钻呢?那择佩,长的明明是……”   “我知道。”祁骁打断江德清的话,“难不成我不挑她,皇上就会忘了我同百刃的事了么。”   江德清呐呐无言,祁骁冷声一笑:“他不过是借这丫头敲打我,让我自己收敛罢了,呵呵……他真以为我是将百刃当娈童了,也罢,他这么想也好,省了我不少功夫。”   祁骁看着皇帝方才自得的样子嗤笑一声:“这一二年他从我这里吃的哑巴亏不少,终于得着这么一个把柄,自然是要好好发作一番。”   江德清点头:“是呢!刚才皇帝那一双眼就没从殿下身上离开过,巴不得想见殿下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呸!殿下算无遗策,早就知道他打听过了!”   祁骁轻轻摩挲腰间玉佩,慢慢道:“这次是我大意了,败在那两道伤上,却也幸得那两道伤痕,让皇帝只以为我将百刃当玩物呢,你看吧……过不了一两日,皇上一定还有话跟百刃说,暗示他不用怕我……改投他做靠山,反过来对付我。”   江德清解恨一笑:“他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还闹出这自以为是的一出来,白费功夫!”   祁骁轻嘲:“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糊涂,他竟不信我会对百刃动真心。”   江德清先是放心一笑,随即又有点发愁,心中叹气,让皇帝抓不住命门自是好的,但凭心说,江德清也不愿意让祁骁真动了这份心。   祁骁回府后本想让人给百刃捎个信过去,没想到还没等着动笔,敦肃长公主这及时雨就来了。   敦肃长公主这媒人在府中无聊,忽而想起柔嘉出嫁在即,送嫁时的全福太太却还没选好,她惯爱张罗这样的事,心中人选多得很,正巧在府中也无事,索性寻了祁骁一起去岭南王府,祁骁心中轻笑,缺什么来什么。   敦肃长公主原本只是为了祁骁才去操心柔嘉的事,谁知这两个月处下来,倒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温柔谦和的小郡主,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理家管事的本事全教给她,两人不过是几日未见,坐下来话却说不完。   敦肃长公主和柔嘉在后院说话,前面书房里祁骁屏退众人,将前事大概跟百刃说了下,低声道:“皇上若是寻你,你只一味装害怕就行,倒不用刻意假作没事,这种事在皇家并不少见,若我是他的亲儿子没准他还要管上一管,像我这样……他最多是打你的主意,想借你的手来害我,没多大事。”   百刃眉头紧蹙:“真的没事?我……”   “不是我宽你的心,是真的没事。”若皇帝知道两人情深意重,没准真要麻烦一些,但现在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祁骁歉然一笑,“都是我的不是,好好的……非要折腾你,留下了这样的把柄。”   百刃脸稍稍红了,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仔细想了想也放下心来,忽而又想起了祁骁说的那丫头,眨了眨眼道:“那人真的……那么像我?”   祁骁点头:“眼睛有七八分像……别的就没什么了。”   百刃心中警钟大响,试探道:“长的好看么?”   祁骁随意道:“还行。”   百刃却不大信,祁骁向来挑剔,他的“还行”怕就是别人的“很好”了。百刃不由得有点心浮,低声道:“午膳在这用么?”   祁骁摇摇头:“姑母中午还得去弘安王府去,说是……他们府上的二小姐及笄?我也记不大清了。”   百刃抿了下嘴唇,有点急躁道:“那……你呢?人家小姐及笄,你也去?”   祁骁看着百刃,突然笑了出来,故意道:“不,我回府,本就是陪姑母来的,姑母走了,我留下做什么。”   百刃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若是平时,自己不撵人,祁骁一定不会走的,且祁骁刚才还说了,如今不能刻意避嫌,免得更让皇帝猜忌,既这样,何必着急回去呢?   百刃免不得想到皇帝刚赐给祁骁的那个丫头,心里更不舒服,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道:“那……那就去吧。”   祁骁看着百刃这别扭的小样子,方才心中那点郁结瞬间一扫而空,故意笑道:“那我走了?”   百刃犹豫再三,微微皱眉道:“头不大舒服……”,祁骁忍着笑没说话,百刃揉了揉眉心,轻声哼哼:“大概是伤风了……”   祁骁假作关切道:“宣个太医来?”   百刃面上还是难受的很,摇头道:“不……不必劳师动众的,我找个人替我揉揉就好。”   祁骁从善如流:“我给你揉揉?”   百刃心中一喜,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殿下了。”   别人心机算尽也算计不着的太子殿下,竟就让这拙劣的小伎俩困住了身子绊住了脚,再也走不得了,祁骁笑了下,揽着百刃进了里间阁子。      ☆、第七十章      祁骁所料不错,隔日,皇帝果然宣召了百刃。   皇帝见百刃倒不像那日见祁骁似得弄得兴师动众的,只是在百刃从诲信院出来的时候让福海禄将人拦下了。   “不必多礼,赐座。”皇帝笑了下,“昨日薛家进贡了些黄芽上来,朕记得你是爱茶的,让他们给你留了点,福海禄……”   福海禄捧着个小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两个描金绘彩的收口小瓷瓶,上面拿蜂蜡封口,包的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是上品,百刃起身,恭恭敬敬的拜下来:“谢皇上赏赐。”   皇帝温和一笑:“你喜欢就罢了,起来吧,福海禄,去沏些这个茶来让百刃尝一尝。”,福海禄躬身笑:“知道世子要来,今天沏的就是黄牙呢。”,福海禄说着转身接过身后小太监端着的茶盏亲自奉与百刃,谁知走到百刃跟前的时候手突然一抖,茶盏眼看着就要泼到百刃袖口上来,百刃眼中一暗,马上一侧身躲过了,“啪”的一声,杯碎茶流。   皇帝皱眉,不满的看了福海禄一眼,福海禄心中发虚,一个劲儿的赔罪,百刃淡淡道:“无妨,刚沏的茶太烫了,公公没拿稳,也是有的。”   福海禄连连磕头:“奴才殿前失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摆摆手:“行了,还不快换一盏茶来。”,福海禄这才爬起身来,忙不迭的另端了一盏茶来奉与百刃,百刃稳稳接过,尝了一口垂眸道:“谢皇上赐茶,霍山黄芽,果然名不虚传。”   出师未捷,皇帝心里有些不耐,面上却丝毫不变,笑道:“可惜今年的天水不好,雪水泡的茶虽汤色鲜亮,但到底少了一分甘冽。”   百刃垂首:“是,幸得瑕不掩瑜,茶是极好的,烹的火候也对,已经是难得了。”   对着外人,百刃始终是这幅谦谦有礼,却又十分疏离的样子,皇帝几拳都打进了棉花里,越发没了耐心,他给福海禄使了个眼色,福海禄会意,带着殿中众人下去了。   “说起这茶来……朕听说,太子常请你去他府里替他烹茶,可有此事?”皇帝摇头一笑,“朕这个太子……从小让朕宠到大,不免骄纵了些,虽不是外人,也不好总劳烦你做这些事。”   百刃面上一动,好似让人戳中了心事一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偏过头去,假作品茶,再抬起头来时,还是往常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皇帝心中轻笑,果然让自己猜中了。   百刃放下茶盏,低声道:“皇上言重了,区区小事,说不上劳烦。”   皇帝叹口气:“不必替他遮掩,知子莫若父,太子的脾气朕最清楚了,宽宥不足,霸道有余,同他在一处长了,总免不了要受他的气,你同别人不同,堂堂的王世子,他平日里欺负了别人朕不管,他若是让你受了委屈,朕是一定要给你一个公道的。”   皇帝自信百刃是个聪明人,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里了,不信百刃听不明白。   百刃面上略带犹豫,半晌黯然道:“谢皇上关爱,太子待臣很客气,不曾让臣受过委屈。”   皇帝只以为百刃是让祁骁吓唬怕了,不敢多言,遂柔声安慰道:“你不必怕他,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了你去,就如当初骅儿伤了你,朕头一个先替你惩治了回去,朕的这些孩子……心底都不错,就坏在一个个都是爆脾气上,总要常常的敲打着才行。”   百刃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低声道:“皇上多虑了。”   皇帝一笑:“那就好,骁儿到底不似骅儿一样,没个轻重,既这样朕就放心了……对了,最近读了些什么书,你因为柔嘉的事多日没去诲信院了,太傅那边也没给朕送你的功课来,你只忙着筹办大婚的事,可是将书拉下了?”   皇帝话锋一转,不再提之前的事,开始考校起了百刃的功课,问了半晌后又嘉奖了一番,让人好生送出去了。   “皇上。”送走百刃后福海禄进来赔罪,“方才都是奴才手脚不利索,没能……都是奴才的错。”   皇帝摇摇头:“无妨……百刃根本就无意告状,刚才你就是得手了,让百刃露出那痕迹来,他也会找说辞搪塞过去的。”   福海禄不明白了,皱眉道:“世子性子凉薄,不爱与人结交,为何倒是对太子不一样呢?都……都沦为太子的娈宠了,还不肯说出来,这……”   皇帝诡谲一笑:“他不是不肯说,他是不敢说。”   福海禄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你刚没看见,我提到祁骁的时候,百刃眼里是有恨的,堂堂王世子,让祁骁这样揉搓,哪有不恨的,以前也是朕大意了,没看出来,柔嘉和贺梓辰这门亲事,分明就是祁骁跟百刃的买卖。”   福海禄这才明白过来,哑然道:“原来是……太子以郡主要挟世子?”   皇帝点头:“柔嘉嫁给进贺家,等于就是进了祁骁的手心,那贺梓辰是祁骁一手提拔起来的,祁骁能将他捧多高,就能让他摔多狠,柔嘉以后的命途都攥在祁骁手里,百刃哪敢惹他。”   福海禄有点着急:“那要是世子顾着郡主,或是顾着他自己的面子,咬紧了牙就是不说,那……那皇上如何去治太子的罪呢?”   皇帝一笑:“不急……不用朕出手,你还记得当初偏殿中的事么?骅儿不过是对他冷嘲热讽了几句,百刃就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来,恨不得让朕将骅儿赐死了他才满意,这都一年了,他始终对骅儿不假辞色,这样记仇的人,能容忍祁骁一辈子骑在他头上?”   皇帝悠然倚在拐枕上,笃定道:“看着百刃方才的神色朕就知道,他早晚会下手,由他下手总比朕明面上谴责祁骁来的厉害,看吧……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祁骁来日有一点破绽让百刃拿住了,百刃一定会往死里回击,以报今日之仇,朕么,只要坐收渔人之利就好了。”   福海禄想了想又道:“万一让岭南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皇城这边故意折挫他们世子呢,他们向来拿着个由头就没完,万一让他们知道了……”   皇帝淡淡一笑:“所以朕今天将百刃叫来了啊,朕可是问过他的,太子是不是欺负他了,是他自己说无事的,就是吃了亏,也怪不得朕,朕有心替他出头,奈何他自己不让朕帮他了,还替祁骁遮掩,这怪的了谁?”   福海禄恍然,连忙奉承道:“皇上当真是好计谋,如此既堵了众人的嘴,又能借世子和岭南来杀太子,真是绝了。”   皇帝轻笑一声:“什么绝了,不过是借力使力罢了,可怜百刃……好好一个孩子,偏偏跟祁骁扯在一处了,可惜了……”   当夜,太子府中,“可惜了”的百刃趴在祁骁怀里,笑着将白日间乾清宫中的事一五一十的同祁骁说了,百刃笑的狡黠:“我故意装成恨你,又怕人看出来的样子,皇帝眼睛都亮了,真以为他看出我的心事了,呵呵……他还一直诱我想让我跟他说出来,我也跟着装,一副想说又犹豫的样子,皇上竟都信了。”   祁骁倚在罗汉床的方枕上含笑听百刃跟自己念叨,闻言轻轻揉了揉百刃的头笑道:“傻东西,他才不是真的想让你告状呢,我前日不是跟你说了么,现在闹出来对他没多大好处,他是想将这小疮口捂成大隐疾,好在来日能将我连根拔了……”   百刃皱眉:“什么连根拔……说话没个忌讳。”   祁骁连忙赔罪:“是是,好了,如今知道皇帝到底想如何,也不好办了,他要拖着,那咱们也拖着,各自不提,更好。不说这个了,后日就是柔嘉大婚的日子了,准备的如何了?”   百刃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幸得有敦肃长公主前前后后的操持着,不然我真料理不清。”   祁骁淡淡一笑:“你初经婚丧大事,自然不熟悉,以后等着再办柔嘉孩子的满月酒,百日礼,慢慢的就都能上手了。”   祁骁的话正说进百刃心里,百刃笑笑:“正是呢,等上一年两年的,我就能当舅舅了。”   祁骁挑眉:“喜欢孩子?”   百刃点点头:“以前看过小姑姑带表弟,小孩子小时候当真好玩,软软的一团,可爱的紧。”   祁骁含笑,翻身压在百刃身上,压低声音道:“既喜欢……就自己给你相公生一个……”      ☆、第七十一章      两日后柔嘉大婚,祁骁一早起来就吩咐江德清将准备好的贺礼送过去。   江德清一笑:“殿下,这会儿两边府上还乱腾着呢,不如等晚间拜堂前奴才再送过去,那会儿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让他们看看,也给郡主长脸不是。”   祁骁摇头:“不必,本也不是单为了让你送礼过去,今天那边人多事多,他一个小孩子家,怕是要料理不清,你过去就不用回来了,替他看着点,莫出什么岔子。”   江德清这才明白过来,连忙点头:“是老奴疏忽了,殿下放心,老奴这一天就守着世子了,定寸步不离。”   祁骁“嗯”了声:“内务府那边有喜祥盯着,贺府那边有姑母张罗着,出不了什么岔子,他今天怕是有的忙,吃茶吃水的,你伺候的周到些。”   江德清点头:“老奴省的,老奴省的。”   “还有……”祁骁顿了下,声音放低了些,“说到喜祥……上次跟你提的那事,交代下去了么?”   江德清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路子还没疏通好,但也有个七八分成了,幸得内务府那边、采办那边喜祥都说得上话,这些年他也一直也在暗暗调动着人手,但这事要做的隐蔽就忙不得,现在就还差太医院那边,幸得殿下妙计,柳太医已经得了皇上的信任了,许院判身子已然是不行了,最多到年底就得告老,到时候……多半是柳太医顶上,只要太医院那边也没问题,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祁骁淡淡一笑:“不急。”   江德清心里到底不放心,又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走回来,低声道:“殿下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一旦开始了……以后就没法收手了。”   祁骁轻笑:“我谋划多年,就为了这一天,为何要收手?”   江德清年纪大了,顾虑多,想了想又道:“而且……殿下要预备着皇上的后招,这药真的下了,不到一年就有成效,皇帝一定能察觉出来的,到时候太医院那边再如何也瞒不住了,皇帝明白过来,头一个先要疑心太子,到时候怕是要棘手。”   祁骁摇头:“无妨,我之前同柳太医商议过这一处,他说过,待毒发时,再下一味药,即可将病引的同肺痨无异,到时候……一场伤寒,就可以要他的命。”   江德清稍稍放下心,低声道:“幸得这两年三省六部中殿下的人已经不少了,再有那些老臣的拥护,到时候倒是不愁无法顺利继位。”   祁骁轻轻摇头:“单是这些还不够……最要紧的是军中。”   说起这个来江德清却更放心了,低声笑道:“说起来还是殿下有远见,几年前就在栽培当年随武帝出征将士的后裔,如今他们大大小小的都把持了些军权,来日若真的兵戎相见,别处不敢说,单是这京中,咱们吃不了亏。”   祁骁摇头:“不是我的本事……这些小将的父辈随父皇出生入死,跟父皇面上是君臣,实际如兄弟,他们早些年深沐皇恩,父皇驾崩后,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收兵权,却毫无抚恤,不管是为了当初同皇帝同生共死的情谊,还是为了这几十年的不得志,他们都忍不下这口气,我不过幸运在是父皇的儿子罢了。”   说起武帝来江德清连连叹息,低声道:“殿下自谦了,这些年殿下殚精竭虑的暗中调度,岂是假的?如今冯家也败了,皇帝又失了一大助力,只等着殿下将这张网织补完成,就可以有大动作了。”   祁骁淡淡一笑:“不急,这么多年,不都忍过来了。”   江德清忽而一笑:“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老奴这就收拾收拾去岭南王府。”,祁骁点点头,自去上朝不提。   岭南王府中,阖府上下张灯结彩的,前前后后贴满了喜字,江德清进府后直接被岭南王府的老管家迎到了后面,江德清这一路看着处处喜气盈盈的心里高兴,笑道:“难为世子了,这样年轻,却事事料理的好。”   老管家笑得合不拢嘴:“托福托福,多亏了太子殿下时时想着,刻刻帮衬着,来江大人往这边走。”   转过垂花门,里面一个半大小子高声唱喏:“太子府总管,江大人到……”   江德清连忙摆手:“当不起当不起。”,老管家大笑:“如何当不起,来来……先去见世子。”   里面百刃正在核对嫁妆单子,江德清刚迈过酸枝门槛子就拜了下来,磕头笑道:“世子大喜,郡主大喜。”   百刃连忙让人扶起,笑道:“公公怎么这会儿就来了?殿……殿下呢?”   江德清笑着接过百刃身边小丫头递上来的荷包,一躬身道:“太子不放心,怕世子忙起来就忘了自己,特让奴才过来看着些,早膳午膳,中间儿的点心垫补,一顿也差不得了。”   百刃心里一暖,笑了下道:“劳烦殿下费心了。”   “还有就是奴才在这边看着些,帮忙照应一二。”江德清知道百刃是想问祁骁何时过来,笑了下道:“等晚上成礼时,殿下直接去贺府那边。”   百刃起初见只有江德清一人过来,还以为祁骁不来了,听了这话安心许多,转头对小丫头吩咐:“公公是贵客,不可真劳烦他,先将人请到里面去喝茶。”   江德清连连摆手笑道:“老奴就是个劳碌命,吝辈子就没坐过,干看着别人忙倒受不得,殿下若不嫌弃,不如让老奴去郡主院里看看,老奴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别的都不会,大面上的规矩还知道一点,替世子看看郡主那边有什么不妥当的倒是使得。”   这话正撞在百刃心口上,他跟柔嘉都是岭南人,府中众人也是南边来的多,婚嫁上跟这边说法多有不同,百刃正怕万一有什么不对的让人笑话,见江德清如此说连声道谢,命人将江德清迎到了柔嘉院里。   点算好嫁妆后百刃也进了里面,柔嘉正让全福嬷嬷开脸,江德清在一旁轻声唱喏:“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   嬷嬷手很快,没等柔嘉觉得疼就收拾好了,丫鬟们拧了冷帕子来给柔嘉轻轻擦拭,见百刃进来了柔嘉忙问道:“她们熬了八宝粥,我让人给你送去了,你可喝了?”   百刃温柔一笑:“喝了,姐姐先别说话,仔细扯了头发。”   柔嘉这才稍稍放下心,柔声念叨:“晚间的时候你可要小心,万万别喝多了,我听闻这边兴灌娘家人的酒呢,你那点量,那经得住他们轮番的灌,就是身子也受不了……”   江德清一笑道:“郡主放心就是,贺大人请的傧相多是同世子殿下交好的,有他们拦着,世子喝不了多少的,就是真有人来劝酒,老奴也一定头一个拦着。”   柔嘉知道江德清是祁骁身边的得意人,跟别人不同,闻言忙颔首一笑:“那就多谢公公看顾了。”   江德清连称不敢。   上妆,梳头,依次戴珠翠,压凤冠,几个梳头娘子忙了快一个时辰才将柔嘉打扮好,外面一个劲儿的催着,百刃笑了下:“姑爷怕是要来了,放盖头吧。”   江德清笑着拦道:“世子请慢,放盖头前,是要先给新娘子喂上轿饭的。”   百刃拍拍额头:“喜娘刚还跟我说过,我竟忘了,拿五谷粥来。”,丫鬟们忙将早就准备好的五谷米粥端了来,百刃接过小粥碗来,轻声念:“顿顿有米,日日有饭。”   自来上轿饭都是由娘家母亲喂给女儿的,柔嘉咽下饭粒,想起岭南王妃来,眼中一下子噙满了泪,百刃同柔嘉姐弟连心,瞬间明白了柔嘉的心事,没撑住也红了眼眶。   百刃不欲惹得柔嘉心伤,勉强笑了下:“好了,这下齐了,放盖头吧。”,说着接过全福太太送上来的喜帕,小心的给柔嘉盖上了,帕子下柔嘉伸出手来,轻轻攥住了百刃手,低声道:“日后……自己在府里,要好生照看自己,莫要……莫要让我,让母妃担忧。”   帕子里泪珠落下来,正好砸在百刃手上,百刃心里狠狠一疼,点了点头:“姐姐放心。”   柔嘉的奶嬷嬷看出门道来了,忙笑着打趣:“王妃担心什么?王妃这会儿在岭南正乐着呢,郡主这一嫁过去,是要给自己添个小外孙呢,还是添个小外孙女呢?哎哟,干脆都要了吧。”   柔嘉破涕为笑,喜娘忙上前撩起一点喜帕来给柔嘉拭了拭眼角,江德清也笑着劝:“郡主不必伤怀,贺府离着这儿可不远,郡主往后要是想世子了,叫个健壮婆子在门口一喊,世子在这边就能听见了,赶着就过去了。”,众人听了大笑,说着话外面更热闹了些,迎亲的人来了,百刃反手握住柔嘉的纤细小手重重的捏了捏,转身出去了。   仪门外面鞭炮齐鸣,贺梓辰一身大红,让十来个后生簇拥着进了里院,贺梓辰笑的几乎有些收不住,见百刃出来连忙上前作揖:“小舅兄安好。”   百刃笑笑,他本不善同人玩笑,也没怎么拦门,只略做了做样子就放贺梓辰进去了,岭南王府中就百刃一个岳家,倒是简单,贺梓辰将百刃扶到正位上,同柔嘉一起拜了又拜,百刃说了几句“和睦繁昌,延绵子嗣”的吉利话后就让人将两人扶了起来,谁知贺梓辰起身后又郑重的对百刃拜了一拜,低声道:“小舅兄不计较我家道中落,能将柔嘉托付与我,我……我只跟舅兄说一句,那日太子府中与小舅兄初见时说的话梓辰说到做到,得一人安好,守一人终老,此后我们府上没偏房,没侧室,定不会再让柔嘉受一份委屈。”   此言一出厅中无不唏嘘,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第七十二章      申时,贺府中众宾客已到,连祁骁都已经来了,迎亲队伍却迟迟未到,贺老太太急得了不得,连连使人去催,敦肃长公主笑着打趣:“我的好嫂子,都知道你着急娶儿媳,不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贺太太皱着眉笑:“这不是心急么,都去了这一会儿了,可是我们有什么礼数不全的地方让王府那边挑拣了?全怪我……忘了找几个稳妥的人跟着梓辰,那些傧相也都是年轻的,不知老礼。”   敦肃长公主摇头笑:“不会,世子不是那狂三诈四的人,这会儿还没到,我估摸着是让嫁妆堵在路上了,嫂子不知道么,世子可是给郡主准备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单让这一抬抬的嫁妆出来,不就得费个功夫么?”   厅中众诰命一听柔嘉嫁妆如此丰盛无不钦羡,之前有觉得柔嘉不受岭南王宠爱的夫人太太们也收了轻视之心,再怎么着,人家有做世子的亲弟弟在皇城守着,还这样看重,也是难得的了。   贺太太连连笑着摆手:“嫁妆不嫁妆的,我倒是真不看重,难得的是郡主的人品,当真是少有的,身份那样尊贵,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温声温语,骨子里却透着要强,唉……实在是我们辰儿有福了。”   敦肃长公主笑笑:“梓辰也是个好脾气的,这两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正说着话外面传人已经到了,众人连忙出来迎着。   祁骁在前面,倒是头一个见了迎亲队伍进门,柔嘉的轿子抬进来后只在正院停了一停,轿夫们退出二门,随即换了婆子们将喜轿抬进了里面院子。   贺梓辰头一个来给祁骁请安,祁骁难得的在人前露了个好脸色,笑了下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必拘虚礼,只将孤当寻常宾客就好。”   贺梓辰连称不敢,嘱咐傧相好生待着,自己进了里面,百刃也下了轿子进了正院,祁骁眼力好,远远的就看出百刃哭过,碍着人多不好将人叫过来问,只得按捺下来。   吉时已到,里面两新人牵着大红牵巾两端,拜天地拜高堂对拜,礼成后外面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来,喜娘们笑着将新人送进了洞房,入了洞房中还要再行撒帐礼合髻礼,众人就不方便进去了,傧相们连忙将众人让到里面筵席上,摆宴开戏。   筵宴从酉时一直热闹到天黑,祁骁知道他在这众人都放不开,只坐了半个时辰就起身了,众人也不敢留,只贺梓辰出来留了留,祁骁笑着嘱咐了他几句好话,转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没跟着祁骁出来,转身进了里面。   祁骁回了太子府,刚换了常服擦洗了一番百刃就跟着江德清回来了,祁骁让人进来,借着烛光细看了看百刃面庞,问:“喝了几杯?”   百刃一笑:“只喝了三杯,都说我年纪小,喝不得酒,倒是听说殿下今日赏光的很,多喝了几杯呢。”   祁骁笑笑:“你姐姐大喜,自然与旁人不同了。”,祁骁扫了屋里众人一眼,丫鬟们知意,躬身退下了,祁骁拉着百刃坐下来,捏了捏他的手道:“今天看你刚来贺府时眼眶是红的,可是哭了?”   百刃大觉难为情,知道瞒不过,只得说了:“柔嘉嫁人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一哭,我就受不住了。”   祁骁无兄弟姊妹,没法理解这血脉间的牵绊,笑了下道:“你放心,贺府是好人家,不会委屈你姐姐。”   百刃笑着点头:“嗯,殿下的眼光当真是好的,今天来接亲的时候贺梓辰当着众人跟我许诺,以后不会纳妾,只同柔嘉一心一计的过日子,这话以前他虽然也对我说过,但到底是背着人的,现在当着这些人说出来,可见是真心的,如此我就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祁骁一挑眉:“不纳妾就是好的?值得你这顿夸。”,百刃失笑:“自然,殿下自己放眼看去,稍有些门第的人家,哪个男人房里不是通房小妾一大堆的,能不纳妾,实在难得了。”   祁骁懒懒一笑:“如此说,你们姐弟运气都不错。”   百刃顿了下才明白过来祁骁说的是什么,一下子红了脸,祁骁轻笑:“怎么了?害臊了?”   百刃心里暖暖的,摇了摇头没说话,祁骁却不依不饶,轻叹道:“当着自己相公的面将别的男人这样一顿海夸,太子妃,你的良心呢?嗯?”   自己府中自己屋里,祁骁说话越发没个遮拦,百刃脸皮薄,哪里经得住这样打趣,转身要往里间走,祁骁一把将人拦住了,道:“干嘛去?问你话呢,那贺梓辰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喜欢?”   祁骁不轻不重的捏了捏百刃的下巴,轻声教训:“你如今是越发没个体统了,我说着话呢,抬腿就敢走,你自己想想,谁在我跟前敢这样放肆,嗯?”   百刃听了这话心里发甜,想想今日席间众人看着祁骁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软语央告道:“我去换身衣裳……求殿下看在我累了一日的份上,容我松泛松泛,可好?”   这话正中祁骁下怀,祁骁勾唇一笑:“好……索性你一点也别动,我替你换衣裳,让你好好松泛松泛。”   祁骁的一顿“松泛”一直松泛到了半夜,百刃觉得更累了,精神却极好,懒懒趴在祁骁身上絮絮念叨:“柔嘉带来的丫头不多,外面采买的我又不放心,就想着把伺候我的丫头送给她陪嫁,她还不依,就带了那几家子人过去,也不知够用不够用……”   祁骁轻轻抚摸百刃光洁的后背,淡淡道:“贺府统共就三个主子,要多少人伺候?下人不在多,老实忠心就好,有时太多了反倒不好。”   百刃点头:“也是……我只是怕她从娘家带的下人太少,进府后立不住脚……”   祁骁轻笑:“你那姐夫那么好,怎么会让你姐姐立不住脚呢?”   百刃没想着祁骁还记得方才的话头,闻言失笑:“是我言行不当,还请太子殿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则个吧。”   祁骁笑笑,轻声安慰:“关心则乱,贺太太不是那厉害婆婆,我听姑母说了,贺太太早就打算好了,等柔嘉过门后马上就将府中账目,一应出息全交出来,连同管家之权全交到柔嘉手里,自己只等着含饴弄孙,你姐姐进门就是当家太太,还有什么立不住脚的?”   百刃闻言愣了下,眨眨眼道:“真的?”   祁骁轻笑:“我骗你做什么,不信等柔嘉三朝回门的时候你自己问她,你以为我给你姐姐选亲事,只看男人人品?女子出嫁,夫家好坏不光是看丈夫如何,成亲头十年,新妇跟婆母呆在一处的时间怕是比跟夫君的还长,且婆母是长辈,凭着一个孝道,想要揉搓儿媳实在太简单了些,贺太太是个省事的,你姐姐又是低嫁,京中还有你我给她撑腰,她受不了委屈的。”   百刃万万没想到祁骁竟是将这些都想到了,心中感念不已,祁骁淡淡一笑,上月为了算计康泰和冯皇后,自己曾故意放康泰和祁骅不清不楚的风声出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让柔嘉也跟着受了不少风言风语,如此,就算是补偿她了,祁骁心中毫无愧疚,若不是因为百刃,自己怕是要将流言说的更难听些呢,柔嘉是死是活,关自己什么事?   不过这些话就不能跟百刃说了,祁骁轻轻捏了捏百刃的脸,柔声笑:“柔嘉是你亲姐姐,我自然也真心将她当亲人待了,你只放心就好,你姐姐是有后福的。”   百刃点点头,心里感激的很,忍不住往祁骁怀里拱,蹭来蹭去的,不自觉的撒娇,祁骁心里熨帖,故意逗他:“只可惜我一片痴心错付,别人只是承诺不纳妾,就将你哄得七荤八素的……”   百刃忍不住笑:“还说这个,殿下屋里本来就有人,只我知道的,就有三个了吧?之前别人给的,皇上皇后赐的,不知还有多少呢。”   祁骁一顿,摇头笑道:“世子殿下,你有没有良心,那几个不过是白占着名头,连个通房都不算,不过放个两年三年就寻个人家嫁了,不信你去问江德清,去年你刚来京那会儿,我府里刚嫁出去两个丫头,那都是我小时候皇帝放在我屋里的,之后都让我寻着由头送出去了。”   这些百刃自然知道,凡是这些别人送的“丫头”,祁骁一律送到后院那排倒座房去,吃穿从不委屈着她们,平时还有小丫头伺候,只是从不让她们瞎走动,看管的极严,自年前自己常住这边后,祁骁平日更是见也不见她们一面了。   祁骁见百刃得了便宜卖乖,故意逗他:“你既不信,我也不能白担这名头,现在就去找她们乐一乐去……”,祁骁作势要起来,百刃心里一急,抱着头皱眉道:“头疼……”   祁骁忍无可忍,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换个病么?日日患头风,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了!争宠都这样敷衍,你还能做什么?”   百刃心里乐开了花,仔细想了想,脑中鬼使神差的冒出个由头,只是难为情,说不出来,百刃脸红红的看着祁骁,狠了狠心,这人平日那样疼自己,不过就是喜欢听自己说软话,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又如何呢,不过是丢个丑,且又没丢到别人家去,不过是给他看了……   百刃忍着羞赧,蹭到祁骁身边来,俯到祁骁肩头,犹豫了下,拉过祁骁的手放到自己后|臀上,通红着脸低声道:“殿下……我这里疼……”   祁骁眸子里的火险些一路烧出来,一翻身压到了百刃身上,咬牙道:“好,相公给你揉揉……”      ☆、第七十三章      柔嘉出嫁了,岭南王府再无别人,百刃也没由头一直要回府了,两人近日又如蜜里调油一般,百刃也舍不得走了,连着两夜宿在了太子府中,每日早起祁骁去上朝百刃去诲信院,不到午时就都回了太子府,用罢午膳后就在一处歇一会儿,有时睡得着,睡不着时就一起说笑一会儿,熬一熬困,歇过晌后两人一同去内书房,祁骁批公文,百刃翻翻话本,兴致好了也会写几个大字,谁也不吵谁,晚间一同用罢晚膳后祁骁就不再去内书房了,同百刃窝在寝殿中玩笑。   明明只是在一件屋子里,没别的乐子,祁骁却从来不觉得闷,只是看着百刃,哪怕是单纯的坐着都比在别处强,而百刃更是腻祁骁腻的很,人前的那股清冷气儿一丝也无,只想同他亲昵。   这日晚膳后,祁骁取了一套骰盅骰子来摆在桌上,见百刃一副不解的样子笑了下道:“不认得不成,小时候没玩过?”   百刃摇头笑:“没……认得倒是认得,不过小时候确实没玩过,殿下怎么有这个?”   祁骁轻笑:“我十六岁那年曾逛了半年的赌场,当初还让言官参奏过呢。”   百刃哑然:“你无事去赌场玩什么?”   祁骁但笑不语,将银钱匣子抽出来,随手拿了片金叶子放在桌上,一笑:“我押大。”   百刃一下子来了精神,只可惜他来祁骁这从来不带银子,摸遍了身上也只有一个腰间佩着的平安扣能当赌资,祁骁一笑,拿了一荷包金瓜子给他,百刃伸手来接,祁骁却往回一让,笑道:“我这是有数的,一百个金瓜子,一共是五两,先借给你,一会儿你若是输了还不上怎么说?”   百刃一顿,祁骁轻笑:“先说好了,一会儿若是还不上债,那就得按着赌场的规矩来了。”,百刃脸微微红了,随即一想自己哪里就一定会输,点点头道:“好。”说罢随手抓了几个金瓜子下了注,道:“押小。”   祁骁点头,将骰子放回骰盅中,抬手略摇了摇,依旧扣在桌上,松开手,示意百刃来打开,百刃笑了笑,小心的掀开,两个六一个五,果然是大。   祁骁将桌上的金瓜子拿过来扔进银钱匣子里,笑了下:“这回你先说,压大还是压小?”   百刃也起了赌兴,依旧压小,只是他不放心祁骁摇,上了塌将面前的黄花梨三屉小炕桌上的茶盏果子随手放在榻旁的蝶几上,腾出空地来,又在小炕桌上铺了一块织花驼绒毯,将祁骁手里的白玉骰盅拿过来,来来回回的摇了半日,放下一看,竟还是大!   祁骁慢悠悠的将百刃押的金子揽到自己这边来,含笑道:“还押小?我让着你,还是你先说。”   百刃倔劲儿上来了,还是押小,摇了半日放下来一看,依旧是大,一来二去,百刃的荷包见了底,祁骁笑笑:“还赌么?”   百刃微微蹙眉,拿起那骰子来细看,又在手中掂了掂,起身端了杯茶过来,将三个骰子依次放进茶水里,骰子慢慢下沉,最后竟都是六的那面朝上。   百刃对祁骁一笑:“殿下,这怎么说?”   祁骁撑不住笑了出来,将茶倒了,拿过那骰子来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骰子在刻点的时候匠人就将一点这边里面挖空了,灌了水银进去,如此容易出大点。”,祁骁翻手将藏着的另三个骰子递给百刃:“这三个是容易出小点的,本来预备这你压大的时候换进去。”   百刃失笑轻叹:“要不说赌场中水深,一个骰子就有这样的猫腻……说起来,殿下怎么想起来玩这个?”   祁骁轻笑:“刚才我跟你说,我以前曾逛了半年的赌场,其实……我是有两个暗庄设在赌场里,去那逛是为了同线人接头,之后有一处让皇帝揭了底,倒是保全了另一处,自去年起这处暗庄就一直在替我料理岭南那边的事,如今……”   祁骁将手里的骰子放在百刃手心里,笑了下:“将这处暗庄送给你。”   百刃吓了一跳,忙摇头道:“不可,且不说殿下养着这些人费了多大的心力,我自己本也有探子线人的,不好再……”   祁骁轻笑着重复:“你的探子线人。”   百刃微窘,低声道:“我的人,自然比不上殿下的……”,祁骁宠溺一笑:“联系岭南那边人,本来就想交到你手上的,一是你想做什么时可方便些,二你本是岭南人,对那边的事知道的多,许多事同他们商议起来怕是比我更强些,这些人也不是白给你的,以后那边的事,我只同你交代,那边有什么事,你也得及时的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懂么?”   百刃推辞不过,只得点头答应了,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祁骁淡淡一笑,轻轻摩挲百刃手里的骰子沉声道:“玲珑骰子安红豆,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百刃心里暖的受不住,忍不住凑到祁骁跟前来蹭到他怀里,低声道:“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功德,这辈子能遇见殿下……”   祁骁轻笑,低头亲百刃的唇,笑道:“行了,少说这些好听的来混,先将方才的账清一清,你刚才是将那一荷包金子都输了,五两金子,世子殿下赌债肉偿吧……”   ……   翌日是柔嘉回门的日子,两人早早的就起来了,祁骁不便跟去,只吩咐了江德清准备了一套头面,几匹贡缎当贺礼让百刃带去了。   将人送走后祁骁屏退众人,将昨晚的事跟江德清说了一声,末了道:“那边的人一直是顺子在照管的,正好百刃同顺子也熟,以后竟不必换线人了,还是让顺子传话就行。”   江德清点点头,犹豫了下忍不住道:“殿下,老奴知道殿下疼宠世子,但给银子给庄子也就罢了,实在不必将这些人探子也给世子啊,到底是殿下花了多少年心血栽培出来的,就这么给世子了……”   祁骁笑着摇头:“我暗庄不少,不缺这一处,且……这次也不单单是因为疼他,公公没忘吧,文钰的消息……可是快到了。”   江德清顿了下,随即恍然大悟:“殿下是……是想……”   “嘘……”祁骁淡淡一笑,“这些腌臜事,孤可是从来没沾过手。”   祁骁拿过榻边的一个骰子细细把玩,昨晚百刃感动的不行,睡着时手里还攥着骰子,祁骁知道,百刃那么高兴并不是因为贪这一处暗庄,他是感念自己处处为他的心意。   祁骁轻声叹息,可惜,自己的心思并不如百刃所想的那般纯粹。   祁骁昨日一早就接着信,文钰的事已经得手了,如此不消五日,这边就会得着消息。   文钰之前刚惹了自己,现在出了事,百刃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自己,祁骁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对着百刃,祁骁却难得的有了些顾虑,再不好文钰也是百刃的亲兄弟,他不想让百刃知道这事是自己做的。   祁骁其实心里也明白,百刃不是那伪善的人,就是知道了也绝不会怪自己,只会感念的,但祁骁还是要小心再小心,他之前先是给岑找个下套,之后又害过柔嘉,万幸百刃一直没察觉,但像是这种伤百刃亲人的事,祁骁是能避嫌就避嫌了。   文钰的事是夫子庙的人做的,祁骁手下的暗庄互无干系,就是在大街上打起来两厢都不会知道彼此共事一主,那边的事出来后,赌庄的人只会知道文钰出事了,至于是谁做的,祁骁自信以夫子庙那边人的手段,他们是查不出的。   自己昨日跟百刃交了底,赌庄的人是专门管岭南之事的,文钰出了事,百刃头一个想到的一定是这边做的,但自己将人交给他了,百刃只消一问就能知道不是他们所为,如此,就算是将自己彻底摘出来了。   祁骁对江德清淡淡一笑:“现在知道,在庄子上时为何我一定要让夫子庙的人来做这笔买卖了吧?”   江德清失笑,摇头叹息:“殿下当真好计谋……当初不经意的一步棋,原来是应在今日……”   祁骁轻笑:“行了,去吩咐顺子,早早让百刃将那边的事接手……我倒也不全为了洗清自己,文钰的事出来后,百刃在京中的身价就不一样了,人人看他都跟看块肥肉似得,给他些人,我也放心些,二则也让他多历练历练,不是将他当娈童养着才是宠他,持家之道,御人之术,都得教给他。”   江德清连连感叹:“为了世子,殿下可是将心费尽了。”   祁骁勾唇一笑:“不会,乐在其中。”        ☆、第七十四章      寻常人家姑奶奶回门的时候,都是姑娘的父兄在前面招待新女婿,母亲嫂子姐妹们在后面和姑娘说话,到了百刃这,阖府只他一个岳家人,只能先将柔嘉请到后面去让下人好生待着,自己在前面同贺梓辰说话。   贺梓辰恭敬的很,带了一大堆的回门礼,上来就给百刃作揖问好,口称“小舅兄”,百刃连忙将人扶起,笑道:“姐夫快坐。”   下人上茶,百刃想着之前喜娘嘱咐过他的,循例问道:“家姐在贵府中一切可好?侍奉亲家可周到勤谨?照看家中上下可尽心尽力?”   贺梓辰连忙放下茶盏道:“柔儿……太太她好得很,进门头一日就去给老太太请安,晨昏定省,站规矩,亲自布菜端茶的,不过……”   贺梓辰对百刃一笑:“舅兄面前,我就不说那客套虚话了,舅兄是知道的,别说我们家如今,就是以前没分出来,还在太爷那边住着的时候,家里也没这么多规矩,更何况我母亲不是那好指使儿媳逞威风的人,倒是被太太这一全套儿的规矩唬的心慌,我就跟太太说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在这些虚礼上面,且我们小门小户的,不用这虚排场,这些尽可以都免了,只是太太守规矩的很,每日早起定要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也无法,自是不会使唤她什么,只拉着她说话罢了,我一想也好,我每日在衙门里,家中只剩老太太、太太两人,她们在一处打发打发时间倒好。”   贺梓辰说这一席话,每次提到柔嘉时眼中都带着柔光,可见是满意的很,听贺老太太这样明礼百刃也放心了,笑着点头:“侍奉婆母,原是应该的。”   贺梓辰笑笑,又道:“照看家中太太也是来得的,家中上下无不敬服,得妻若此,梓辰别无所求。”   说话间老管家上来问可否能开宴了,阖府就三个主子,再按规矩分开坐更显凄凉,百刃索性也没让分桌,推开屏风,让人将柔嘉请到前面来,一起用了。   人虽不多,但也少了些拘束,贺梓辰心里实在高兴,也顾不上翰林老爷的矜持了,连连给百刃敬酒,喝到最后竟有些醉意了,拉着百刃笑道:“舅兄……别嫌人少,等个三五年,定……定会儿女绕膝,人丁兴旺……”   柔嘉本就羞答答的,一听这话更是红透了脸,连忙去拉贺梓辰的袖子,小声羞道:“老爷,老爷可是醉了。”   百刃忍笑,打发人给贺梓辰熬醒酒汤,贺梓辰却还是了乐呵呵的,拍了拍额头道:“夫人教训的是……”,酒足饭饱,贺梓辰知道柔嘉自有体己话想跟百刃说,一笑道:“这几日我一直想着去书墨胡同寻几块好墨锭,今天既来这边了索性过去看看,太太在这边坐会儿,我买好东西回来接你。”   柔嘉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内院中,柔嘉笑着将带来的回门礼一样样拿给百刃看,笑道:“这都是大婚那日的贺礼,婆母寻了些好的让我带回来……这个平安扣水头极好,正合适你戴,这是一整套的描金扇子,这天马上就热了,正好用,这是……”   百刃笑着拉柔嘉坐下来:“那些东西我以后再看,先说话……贺老太太待你可好?姐夫如何对你我是看见的,应该是不错。”   柔嘉粉面微红,轻声道:“婆母是敦厚人,对我好的很,成亲的第二日,就是婆母带着我回的贺家祖宅,领着我依次认人,祖宅里的家人敬重婆母年轻守寡,独自将夫君养大成人,连带着对我都很和气,没有拿腔拿调的,可见我是进了好人家了,婆母待我极好,从不让我立规矩,每天过去请安也只拉着我说话谈笑,并不拿婆婆的款儿,对我也真心,就昨日……婆母已经将府中库房钥匙,一应账目全交给我了,让我学着管家,这样放心我,我真是没别的说的了。”   百刃也是见过贺老太太的,知道这是个慈善人,一笑道:“那姐夫呢?”   柔嘉脸更红了,点了点头没说话,百刃舒了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柔嘉垂眸一笑,低声道:“不瞒你说,在南边的时候,听闻皇帝赐婚,小姑姑还要替我抱不平呢,说夫君家里破落了,我嫁过来是要吃苦的,我当时也担心,吃苦不怕,只怕白白远嫁,却帮不上你什么,最后还是母妃跟小姑姑说,她亲弟弟给寻的亲事,定然是差不了的,柔嘉那性子,进了王府侯门的才真是受罪,母妃叮嘱我,只要用心侍奉婆母,好好待夫君,以后日子差不了的……”   柔嘉眼眶发红,低声哽咽:“如今看,果然还是母妃看的透彻,她是自己吃了一辈子高嫁无依的苦,怕我也同她一样,所以才甘心我远嫁,有你守着,有咱们王府在,别人不敢轻慢我……”   提起岭南王妃来百刃心里也难受,深吸了一口气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母妃一辈子如此的。”   柔嘉眼泪流下来,不住点头:“我知道……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但你从小就跟我不一样,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只是你不过太惦念了,不是我故意宽你的心,这一年来,母妃的日子好过多了,父王虽十天半月的也去不了一次母妃院里,但吃穿用度上从未委屈过母亲,特别是知道你在这边很得皇帝喜欢,还跟太子结上亲后,对母亲更客气了,夏侧妃虽还总想生事,但也收敛多了,到底一个名分上越不过来,也不能如何。”   “而且……”柔嘉心地纯善,说不来刻薄话,犹豫了下道,“这回文钰和康泰这样子被父王叫回去,必有一场大气生,夏侧妃大概先忙不上别人了。”   百刃淡淡一笑:“他们自作自受,怪的了谁?只可恨冯皇后偏偏在你大婚前放出那风声来,贺老太太和姐夫没提过这事吧?”   柔嘉拭了拭泪,摇头一笑:“没……说起娘家时,婆母只提你和母妃,从不提别人,夫君也从不说别的,你只放心就好了。”   百刃点点头,复又一笑:“只看这次回去,父王如何教导咱们那好弟弟和好妹妹吧。”   一个时辰后贺梓辰来接柔嘉,百刃让人将自己准备的,连带祁骁送来的贺礼都让两人带了去,如此,大婚才算是完事了。   将人送走后百刃本想去看一会儿书,没想到外面老管家来报,顺子来了。   百刃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发甜,自己才回来一日,祁骁就让人来接了。   百刃规矩极好,从不仗着祁骁宠他就对祁骁的下人们颐指气使,每次顺子来接他百刃都让老管家将人带到花厅里喝盏茶歇歇脚再走,这次也是如此,谁知老管家摇头道:“不,他是骑马来的,说找世子有事。”   百刃心下疑惑:“叫他来。”   不多时顺子来了,给百刃行礼后看了看屋中人,沉声道:“小的有点事要跟殿下说。”   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会意,躬身依次退下了。   百刃眉头微蹙:“可是殿下……”   “没。”顺子摇头,“是赌庄那边有事传过来……世子,贵府的二公子出事了。”   “二公子和二小姐月前回岭南,一路无事,过了南疆后,皇城派去护送两位主子的那一队人就回来了……谁知就在之后出了事。”   “过了南疆后他们一行人又走了一百里,因天晚了,就歇了下来,晚间的时候……二公子许是无聊,叫了酒馆中的歌姬过去解闷,这一夜是如何过的别人无从知晓,只知道,第二日下人们去叩门,久叫不醒,下人们就壮着胆子将门撞开了,里面几个歌姬睡得死沉,二公子赤身露体躺在榻上,面色青灰,叫都叫不醒了,众人忙不迭的去请郎中,之后几个郎中连番诊脉,都说……”   顺子眼中闪过一抹鄙夷,继续道:“都说二公子是纵|欲|过度,身子暴虚,加之受了风寒,所以才昏厥不醒,之后下人翻查屋中东西,竟找出了一包五石散,听那几个歌姬说,是二公子自己说,这是路上买着的‘逍遥丸\‘,对身子无碍的,昨晚还逼着她们吃了,一屋子人,都吃了那药,想也可知……”   百刃心惊不已:“然后呢?可救回来了?”   顺子点头:“救是救回来了,只是……亏损太多,那处好像是不大行了,据给二公子看病的老郎中说……以后就是勉强能用,于子嗣上,也不能够了。”   百刃一时反应不过来,低声道:“这……这是谁做的?太子下的手么?可遮掩干净了?”   顺子摇头:“不是,我们也是今天才接着消息,那几个歌舞伎让我们的人留下了一个,之前的事还得细问,还有那包五石散,到底是真的五石散,还是别的什么阴毒药,也得再查,但就现在看,并没有分毫漏洞,许是……真的是二公子自己命途不济。”   百刃稍稍放下心:“吩咐赌坊那边的人,不要再查了,即刻将南边的人手全部撤出来,一个也不要留,从今日起所有人低调行事,什么也不要做,等着我再吩咐。”   顺子一愣:“这是为何?世子不查查是谁做的?”   百刃摇头:“我自然想查,但此事非同小可,我父王知道后定然要大肆稽查的,虽不是太子做的,但万一让我父王寻到了这边的人,定会起疑心,到时候顺藤摸瓜的查过来,不是带累了太子么?”   百刃轻声呢喃:“这处庄子说是给我了,但若有一天让人掀了底,还是会算到太子头上的,到时候太子百口莫辩,白白当了替罪羊……听我的,如今以自保为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只要安安静静的不出头就好,等过了这风口浪尖再说。”   顺子心中轻叹,自己主子到底没疼错人。      ☆、第七十五章      交代好顺子后百刃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半年来他习惯了事事听祁骁的吩咐,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百刃心里不安稳的很,犹豫了下还是命人套了车,自去寻祁骁。   太子府的内书房中祁骁正在看夫子庙送来的密报,听见百刃来了祁骁眉头微蹙,一目十行匆匆看完,打开香炉将密报扔了进去,等百刃进门时,祁骁正气定神闲的拿缠枝银挑子拨香灰。   “殿下……”   祁骁摆摆手让屋中丫头出去,对百刃一笑道:“怎么想起过来了?”   百刃顿了下,低声道:“殿下知道了么?文钰……文钰他出事了。”   祁骁点头:“顺子走前跟我说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让他们做的?你直接吩咐顺子就好,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赌坊那边的人都给你了,你随意就好。”   百刃摇摇头:“没……我没甚吩咐的,就是,就是想来找你。”   祁骁心中轻叹,天可怜见,自己这一年的细心调|教,总算是有些成效了。   百刃见祁骁不说话干笑了下:“你可是觉得我没主见么?出了事就想来找你。”   祁骁摇头一笑:“不,我是庆幸。”,祁骁走近,揽着百刃的腰轻声一笑:“庆幸太子妃阴天下雨的知道往家里跑了。”   百刃一愣,忍不住笑了出来,祁骁低头在他唇上宠溺的亲了下,低声呢喃:“你要早能什么都问我什么都听我,何至于兜兜转转的绕这么大圈子,行了,去寝殿。”   百刃哑然:“还没用晚膳呢,去寝殿做什么?”   祁骁不满的“啧”了一声,在他脑门上敲了下:“刚夸你开窍了,这就又回去了,你见过哪家夫妻是在书房里商议事情的?不都是准备了几碟点心,烹上一壶热茶,两个人一起坐到榻上盖上毯子亲亲热热的商量么?我们虽不敢比别人,也不能在这里冷冰冰的说话吧?闺房之乐,你懂不懂?”   百刃心里一暖,笑着同祁骁去了。   寝殿中,祁骁歪在榻上,静静的听百刃重复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末了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百刃坐在祁骁身前,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刚听顺子说的时候,我头一个想到是你做的。”,祁骁失笑:“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恶贯满盈的贼首么,出了什么事你都要头一个想到是不是我做的。”   百刃连忙解释道:“不是,你对我好,想着替我报仇,这说得通……”   祁骁挑眉:“知道我对你好就行。”,说着将百刃拉到自己怀里来,在他身上揉了两把,继续问:“之后呢?”   百刃倚在祁骁臂弯中,低声道:“之后又想到了冯家,这接二连三的闹事故,冯府同我们府上算是接了仇了,冯家如今起复无望,想要报复也说得通,但还是有些牵强……毕竟,他们该更恨我的,这样处心积虑的安排,也该是对着我来啊,没道理倒追到岭南去行这一步。”   祁骁含着笑听百刃分析,点头道:“接着说。”   百刃蹙眉:“而且……冯家既然能动手,那就没必要只是……只是那样子害人,直接将人结果了不是更解恨?这就有些说不通了,两下都不对,大概就真是文钰自己倒霉吧,那五石散我只是听说过,并没见过,许是药性真那么强也未可知,且我听说五石散又叫寒食散,吃了后要饮冷酒吃冷食,衣服都穿不住,听顺子说,当时将门推开时文钰就是……就是光着身子躺在地上的,这条也能解释了。”   祁骁淡淡一笑:“自魏晋之后,服用五石散的人越来越少了,方子也大多残缺,现在市面上卖的五石散多是假的,都是拿药石掺了暖情药配的,服下后同传闻中五石散的功效相似,其实全是来唬人的,既都是假的,不免其中就有些药效过猛的,倒是不知文钰从哪里淘换来的药,这次……怕是天罚也说不准。”   百刃心有戚戚,摇头道:“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吃那种东西做什么,我以前看野史闲书,曾听闻晋衰帝、北魏献文帝都是吃这东西吃死的,当时就想不明白,无事做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干什么呢。”   祁骁勾唇一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以为人人都跟你相公似得这般‘厉害’?他们身子不行,就只好吃药了。”   百刃哭笑不得:“哪有殿下这样的,好好的说着古都要扯到自己身上来夸自己一番。”   祁骁无辜道:“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不成?太子妃,孤行不行,你不清楚么?”   祁骁就是有这一本正经的说荤话的本事,直将百刃说的面红耳赤,百刃越发受不得,随便拿话来岔:“殿下怎么那么清楚市面上的五石散是什么样的?”   祁骁一顿,以为百刃起了疑,笑了下翻身将百刃压在身下,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低声道:“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了,去年刚将你骗到手时,我曾让江德清给我买了不少的暖情药来,那会儿知道的。”   百刃瞠目结舌:“你……你还想吃药?!”,祁骁失笑:“瞎想什么呢,是准备了来给你吃的。”   祁骁淡淡一笑:“我那时知道你恨我,肯定是不肯俯就,就想着哪天被你惹急了,就给你下些药,让你乖乖听话,不过……”   百刃抿了下嘴唇:“没有给我用过吧。”   祁骁“嗯”了一声,低声道:“当初想的挺好,但真将你弄来后……又舍不得了。”   百刃脸上微微泛红,祁骁沉声一笑:“如今更是用不着了。”,祁骁说着又要解百刃衣服,百刃连忙往后躲,连声急道:“殿下……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让人看……看见了怎么办?”   祁骁随口敷衍:“我一会儿自己端了饭菜来给你吃……不让别人进来。”,百刃还一个劲儿的躲,祁骁就故意挠百刃肋下,肩窝这些地方,百刃痒的笑成一团,正闹着时,外面传顺子回来了,要见祁骁。   百刃如蒙大赦,滚到一旁去收拾衣裳,祁骁揉了揉脖颈,皱眉道:“以后得跟他们吩咐一声,以后我同世子殿下谈事时,不是火烧眉毛的事都不必通报,扫兴……”   百刃叫苦不迭:“殿下……好歹给我留点脸面吧。”   祁骁轻笑:“逗你玩的,把领子拢一拢……”,祁骁替百刃收拾上下好了,才命顺子进来。   顺子在屏风后给两人请了安,低声道:“方才去那边,又得着了些信儿。”   “那日郎中们将二公子救回来后,没耽搁多长时间就将人送回岭都了,岭南王知道前后事故后大怒,一面严令众人封口,一面让人彻查当夜之事,不过据说是没从那五石散里面查出什么不对来,就是寻常春|药,不过二公子一共吃了多少众人就不清楚了,还有就是……”   顺子顿了下,继续道:“夏侧妃哭的了不得,差点将跟着二公子的人生吃了,听说又是遍请名医,又是让大师开坛做法,闹得上下不宁,岭南王一改常态,没再顺着夏侧妃,夏侧妃院里的事,他们打听不那么清楚,不过听说是让岭南王教训了一通,责骂她平时不知好好教导儿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事故来,还有就是不许她再作耗,二公子毕竟是那里得了毛病,不好大肆宣扬的。”   “开坛做法没成,名医倒是请去了不少,二公子什么药都肯吃,院里药吊子不断,但……没听说有什么用,不过咱们的人这一路上就用了十日,现在病有起色了也未可知。”   “还有就是康泰郡主,一开始咱们的人只以为岭南王说给康泰郡主定下婚事来只是说辞,没想到这事倒是真的,定的是夏家的二子,是嫡子,自幼养在夏老太太房里,很受夏老太太和夏太太的宠,属下多嘴问了句这人品行如何,他们说只回了一句……慈母多败儿。想来康泰郡主也是不太满意,得知亲事是真的后去王府正院大闹了一场,岭南王因二公子的事正气愤交加,康泰郡主这当口撞了上去,受了一顿重话,挨了一巴掌不说,听说还被岭南罚去跪宗祠,咱们的人回来的时候还没听说放出来,和夏家的婚事,想来是板上钉钉了。”   祁骁知道百刃最想听什么,沉声道:“王妃呢?”   顺子颔首:“王妃自二公子和郡主一回府就病了,一直没出自己院子,中间勉强让人扶着出来看了二公子一次,但王妃那神情实在不好,岭南王就打发王妃回去安心养病,不必再出来操持了。”,怕百刃多想,顺子连忙道:“殿下放心,他们特意去跟给王妃请脉的太医打听了,王妃身子其实好得很,这几日下不来床……大概是别有缘故。”   百刃彻底放下心来,转头感激的看向祁骁,柔嘉大婚前祁骁曾将一个自己倚重的嬷嬷暗暗指派了去岭南迎亲的队伍里,之后迎亲的人跟着岭南一行人回来了,那个嬷嬷却留在了岭南,费了几番周折,进了王府,如今专门伺候王妃。   祁骁手下经年的老人,自是与别人不同,嬷嬷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光是皇帝就见过三个,内帏的事没她不清楚的,如今王妃能学会装病,还瞒过了众人,想来就是这位嬷嬷帮忙料理的。   百刃低头轻叹:“母妃痴心了半辈子,如今终于看透了些,知道自保为上了。”   祁骁轻笑:“我府里一个女眷也无,嬷嬷早就愁着没有自己施展拳脚的地方了,如今到了岭南,倒能大展抱负了。”   顺子在外面道:“大面上的事就是这些了,我方才已经跟他们说了,撤回全部人手,不过这一开一回也是功夫,等所有人回来,也得半月之后了,大概还有新的事故带回来,到时候属下再同殿下细说。”   祁骁闻言蹙眉:“撤回人手?谁让他们撤回来的?!”   顺子一愣:“世子……还没同殿下说么?”   祁骁看向百刃,百刃有点不大好意思,祁骁略一想就全明白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摆摆手道:“没……他说了,是孤忘了……你下去吧。”   顺子点点头,行了个礼下去了,祁骁转头将百刃揽在怀里,低头在他脖颈的嫩肉上狠咬了一口:“自作主张……”   百刃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祁骁轻叹,又宠溺的在他咬的地方亲了亲……         ☆、第七十六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十来日,岭南王的二公子身患隐疾的事就传到了皇城,众人先是一番唏嘘,而后又庆幸不已,幸得是在岭南出的事,文钰打尖的客栈再往北一百里就是南疆,若不是走了这一百里,皇城这边就说不清了。   除了武将,皇城中人大部分并不希望再起战事,如今的皇帝和天纵英才、寸土必争的武帝不一样,若有朝一日南疆真打起来,众人并不觉得皇城能打得过岭南,自然,被岭南人一路打过来,改朝换代倒是不至于,但真让岭南打胜了,来日在南边划江而治,也是麻烦,是以打听清楚文钰是过了南疆才出事后,众人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转而打听起来,二公子现在到底是如何了?当时下人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屋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能让二公子夜|御五女,那到底是个什么神仙药?哪里买的?   打听够了,消遣够了,众人脑子又活动起来,这极受宠的二公子“不行”了,那百刃的世子之位,就算是坐稳了,毕竟不管岭南王多宠二公子,也不能传位给一个断了后的儿子。   曾经没将百刃放在眼里的人有些后悔了,之前百刃被当做质子送来,众人都以为这是岭南王的弃子了,不屑结交,如今岭南二公子出了事,岭南竟成了百刃铁打的江山。   一时间百刃在皇城中地位水涨船高,不少家里有适龄女孩儿的人家都在暗暗打听……柔嘉郡主已经出嫁了,世子是不是也该娶世子妃了啊?   江德清笑呵呵的说着外面传的话,谈到这里对百刃一躬身笑道:“还有一趣事,世子还记得吧,之前皇帝曾想撮合世子和惠老王爷的孙女,那会儿两边都不乐意,皇帝也就没再提了,其实当初惠老王爷还没说什么时,是惠郡王妃头一个跳出来不答应的,郡王妃当时跑到老王妃跟前跪着哭了一大场,说舍不得小女儿,不忍小女儿远嫁南疆,求老王妃去跟惠老王爷求情,辞了这门亲事,这几天听了这风声,郡王妃的心思又活动了,在老王妃跟前伺候的时候暗暗撺掇,说和亲之事,古来有之,身为宗世女,本应为朝廷分忧的,老王妃年纪大了,经不住说,竟真的去跟惠老王爷提了。”   江德清一笑:“惠老王爷听了后气了个倒仰,当即派老嬷嬷去郡王妃院里将郡王妃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通,哈哈……不怪惠老王爷生气,当初皇上几次暗示,惠老王爷都给含糊过去了,如今再去求,能不能成不说,白白得罪了皇帝,还得落个趋炎附势的坏名声,惠老王爷哪里会做这自打嘴巴的事。”   祁骁嘲讽一笑:“她倒是想求,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说罢不满意的看了百刃一眼,百刃一脸无辜,转而看向江德清,心中抱怨,好好的,做什么提这事,他倒是说完就走了,自己一会儿怕是要因为这个受祁骁“教导”。   江德清笑着应承:“那是那是,殿下不点头,哪里能成呢,还有就是……都说还是敦肃长公主眼毒压对了宝,算上柔嘉郡主,贺家一门如今已经聘了两位公主,五位郡主了,等来日世子继位,贺家同岭南就又近了一层了。”   祁骁淡淡一笑没说话,百刃心里倒是暖暖的,以前还不觉得,最近这句“等世子继了位”百刃听得尤其多,也尤其上心,等自己继了位,就能随心所欲的帮扶贺梓辰,就能无所顾虑的孝敬自己母亲,就能……百刃看向祁骁,就能举兵北上,倾全岭南之力,助祁骁拿回本属于他的皇位。   祁骁听罢江德清的话笑道:“只有这些拜高踩低的事不成?可怜见儿的,皇帝听说了这事都不知道派几个得用的太医过去,真是……世态炎凉。”   江德清笑笑:“咱们知道的再清楚也是打听来的,岭南王自己没送信儿过来,就是皇帝也不好直接送人过去啊,还是得装不知道呢,反正如今是众人都是看笑话,没人盼着他们好。”   祁骁摇头一笑,复又道:“顺子呢?早起不是说赌坊那边的最后一批人也回来了么,可带回什么消息了?”   听了这话江德清一下子来了精神,笑了下道:“没什么太要紧的,说说让殿下而和世子乐一乐吧,郡主跟夏家的事算是定下来了,夏府的人已经纳彩了,听说是年前就要将事情办了,康泰郡主在祠堂中听了消息大闹了一场,王爷没理会她,谁知……晚间的时候,康泰郡主竟买通了守祠堂的几个婆子,逃了出来。”   “郡主许是戏文看多了,也想学卓文君唱一出凤求凰,只是王府深院,里三层外三层,哪里同那戏文里说的一样,翻出墙去就是外面呢,郡主只买通了祠堂的婆子,外面又没人接应,还没出垂花门就惊动了众人,当夜闹了个鸡犬不宁,岭南王披着衣裳提灯出来时正看见康泰郡主背了包裹,扶着丫头,还一个劲儿的闹呢,岭南王气的当着众人面子打了康泰郡主几巴掌,听说还踢了几脚,若不是侧妃娘娘拦着,就要动家法了。”   说起夏氏来江德清眼中抹过一丝轻蔑:“不是当着世子的面说,这位侧妃娘娘当真好没体统,据说当晚为了给郡主开脱,夏侧妃竟将罪责推到王妃身上,说是因王妃看顾不当才让郡主逃出来的,大晚上的,夏侧妃在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给王妃磕头,一直赔罪,说知道这些年因她更得岭南王的宠,让王妃不爱见了,求王妃别记她跟王爷的仇,看在郡主也是自己女儿的份上,多看顾一二,真闹出什么事来,丢人的还不是王爷么,呵呵……侧妃娘娘当真好口才,几句话将康泰郡主摘了出来,矛头直指王妃,还将王爷也带上了,好像真是王妃因为记恨她受宠,故意害郡主似得,什么东西!”   百刃闭了闭眼,咬牙冷笑:“这是她的老把戏了,有什么好事就头一个抢在前面,求母妃别因为文钰和康泰是庶出就忘了他们,逼着母妃偏着他们些才满意,若出了什么岔子就马上往回缩,一口一个这都是当家主母料理的事,自己从不敢置喙,全赖到我母妃身上,偏生我母亲心慈面软,这些年因为这个受了她多少委屈……”   见百刃心疼王妃江德清连忙道:“世子放心,如今不是了。”   江德清对百刃一笑:“要说还是严嬷嬷有本事,没等王爷说什么她头一个问到夏侧妃脸上去,问她难道是王妃买通的奴才么,是王妃让郡主连夜出走么。夏侧妃没了话,只得摇头,严嬷嬷接着问她,既然跟王妃半分干系也无,那做什么上来就扑到王妃这来呢,且王妃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院里养病,管家之权都交了出来,就是真要怪人没看好门户,也怪不到王妃身上。”   江德清得意一笑:“岭南王本让夏侧妃搅的不清楚,听了这两句话马上明白过来了,当即就要发作康泰郡主,夏侧妃也顾不得了,跪在地上拉着王妃的衣角哭了个梨花带雨,求王妃看在郡主叫了她十几年母亲的份上,饶了郡主这一次,又哭说二公子如今病不得好了,自己已没了指望,求王妃不要赶尽杀绝……呸!说起来还是严嬷嬷豁得出脸面去,夏侧妃哭,她哭的比夏侧妃更厉害,她也学着夏侧妃一般跪在王妃脚下,大哭着替王妃不值,一心为了王府,竟让一个侧室欺辱到这份上,如今出了事,府中不说想法子料理,倒容侧妃在这里胡闹,指桑骂槐的一行哭一行说,说什么……隔着肚子的,接二连三的给府里闹出丑事来,王妃从不苛责,还一直想着帮忙遮掩,就这样还被人苛刻,如此倒不如撒开手不管了,让侧妃娘娘当家做主罢了,也让人家看看,堂堂王府是如何对待正经王妃的。”   江德清说着忍不住笑:“去了那边,嬷嬷越发没个忌惮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王爷哪里听过这些话,当即大怒想要发作嬷嬷,但不等他发出火来,严嬷嬷又哭了起来,呼天抢地的,哭王妃命不好,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才让人欺辱至此,如今已经让人气的缠绵病榻,这万一要是让京中的世子爷和郡主娘娘知道了,不知怎么心疼呢。”   “岭南王一听这话就熄火了。”江德清诡谲一笑,“王爷明白的很,世子和郡主今非昔比,若不满自己母妃受苦,真得有什么‘动作’,王爷怕是消受不了的,所以也不再追究严嬷嬷的罪责了,只让人将王妃好生扶回去,转过头来又踢了康泰郡主几脚,严令郡主不许再出自己院子,又将帮康泰郡主出逃的那一串的丫头婆子全打了一顿,轰到庄子上去了。”   江德清知道百刃最关心什么,笑了下道:“王妃么,只是受了点惊,依旧回自己院里‘养病’了,世子放心,严嬷嬷性子虽泼辣,但伺候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每日汤汤水水料理的停当不说,无事就跟王妃说话解闷,说这边世子如何风光,得人敬重,说柔嘉郡主在婆家如何受夫君宠爱,婆母爱怜,捡着王妃爱听的,白天黑日的说,间或还要劝王妃,让王妃保重自身,等着享以后儿孙的大福,成果么……据说如今王妃每顿饭都要多吃一碗饭呢。”   百刃彻底放下心来,转头感激的看向祁骁,江德清功成身退,笑了笑退下去了。        ☆、第七十七章      在京中众人都以为岭南王要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时候,岭南来信了。   岭南王同别的藩王不同,他的密报不经内阁,直接进皇帝的内书房,由皇帝亲启。   这天岭南王来信的内容没人知道,只知道皇帝看完信后特命内务府总管去太医院点选了两名脉息好的御医,又命福海禄去自己私库寻了些积年的好药材,收拾好后,皇帝亲笔一封,连人带东西一起送到岭南去了。   这还不算,打发好给岭南王的回信后,隔日皇帝还命人将百刃宣进了宫,自此,算是坐实了连日来沸沸扬扬闹了一个月的流言,文钰确实“不行”了。   百刃被皇帝传去了,祁骁倒是不担心,一是皇帝待百刃一向慈和,二是……百刃如今这世子之位算是彻底稳当了,比起文钰来,皇帝一直更喜爱百刃一些,以后只会对百刃越来越好。   祁骁嘲讽一笑,只怕皇帝还揣了别的心思,指望着百刃继位后找自己秋后算账,同自己斗个鱼死网破呢,祁骁轻轻捻弄腰间命符,想着百刃昨晚在自己怀里乖巧黏人的样子淡淡一笑,痴人说梦……   祁骁慢悠悠的看文书,外面江德清轻轻叩了叩福字雕花窗棂,低声道:“殿下……”   祁骁合上文书:“进来。”   江德清打发自己的心腹小太监在外面守着,自己进来,关紧了门,转过雕花屏风,一躬身道:“殿下,喜祥来信儿了。”   祁骁挑眉:“事成了?”   江德清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低声道:“成了,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就知道皇帝会派人去南边,喜祥也能早做准备,这次皇上让喜祥去挑人,喜祥特意去跟许院判打了招呼,问许院判的意思,许院判自然是不想让自己那一子一孙领这种差事的,喜祥就另选了旁人,又言辞含糊的提了一句,说今年太医院中人员变动大,考审怕是要提前了,许院判这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他本就要告老的了,这个当口上哪里肯挡在这耽误儿孙的前程,听喜祥说……许院判对他是又拜又谢,看那意思,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递折子求告老了。”   祁骁轻笑:“许御医是个聪明人,一心为了儿孙,这时候告老是最好的,柳太医那边你们不用管,免得让人看出什么来,我自有旁的路子同他联系。”   江德清思前想后越来越觉得最近的事实在是顺的很,忍不住道:“柳太医能早一步接管太医院,难不成……殿下,难不成在要对二公子下手的时候,就想到这里了么?”   祁骁但笑不语,江德清摇头失笑:“殿下心思缜密至此,何愁大事不成!”   祁骁闭了闭眼,希望吧,下面的事也能越来越顺,柳太医本就是专门为皇帝请脉的,等执掌太医院后,办事就更方便了,内务府那边有喜祥把持,想做什么也是简单,到时候自己下药,内务府那边喜祥帮忙清理痕迹,太医院那边柳太医瞒下皇帝病情,如此不出意外,一年之后大事可成。   江德清还有些不放心,低声道:“只盼着二公子那边不会再出岔子,也不知岭南王的密报里怎么说的,还医得医不得?”   祁骁摇摇头:“不用问,必然是医不得了,虽说最好的太医都在京中,但岭南的太医们也不是庸才,连番诊了快两个月,定是半分成效也无,岭南王才放下面子来求皇帝了,呵呵……以为京中太医就能帮上忙么,如今除非是求来老君的仙丹,不然就别指望了。”   江德清心有戚戚:“就是有仙丹怕是也不成了,老奴听说夏侧妃如今已经快疯魔了,三天两头的往二公子屋里塞丫头,盼着二公子能快点留下个孩子,哪怕是庶出的也无妨,殿下想想……如今正紧着给二公子医治进补呢,夏侧妃还弄这个扯后腿,哪里……哪里治的回来啊。”   祁骁冷笑:“她一辈子的指望都在文钰身上,如今文钰身子废了,康泰又聘给了夏家,半分助力也无,于她,天塌也不过如此了,自然是什么法子都要试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她仗着岭南王的宠爱欺凌主母,压制百刃,如今天道轮回,也该让她尝尝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了。”   江德清微微蹙眉,低声道:“说起来也奇怪,夏侧妃还有一子,只是折了二公子一个,何至于此?”   祁骁轻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她那二子才七岁,资质不明,若想指望她的二子,那就得盼着岭南王长命,能活到他成家立业,但那又如何?等到那会儿,百刃在京中的根基已稳,且不说同我的事,按理说那会儿百刃嫡子都一堆了,那时候……皇帝是偏向从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知根知底的百刃,还是她那庶次子呢?就是不说皇城的意思,单说硬拼,她也拼不过百刃的。”   江德清嘿嘿一笑,忽而听外面传百刃回来了,江德清忙收敛神色,转身出了里间,去外面将厅里的门打开了,摆摆手让小太监走开,自己守在门口侍奉。   不多时百刃进屋,祁骁跟换了个人似得,目光温和,轻声一笑:“倒是回来的早,都跟你说什么了?”   百刃坐到贵妃榻上来,低声一笑:“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问问我今日的课业,又说我瘦了,让福海禄给我拿了好些补品吃食。”   祁骁淡淡一笑:“这笼络人心的伎俩是他惯用的了,没跟你提文钰的事?”   百刃摇头:“没有,只是说让我要好好保重身子,以后我父王还得指望我什么的,以前他从来不提这些的,想来我父王那封信起了效用了。”   祁骁点头:“他本就不想让文钰继位,一个庶出身份就够恶心的了,更别说他那性子……之前在这边那一个月,皇城中凡是能搭上话的差不多都让他结交了一遍,藩王结交京官,这是大忌,没脑子的东西,还以为能给自己添些助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帝以前一直不提是不想让人觉得他干涉藩王家事,如今文钰自己遭了难,正合他的心意。”   百刃摇头一笑没说话,祁骁见百刃额间有层细密汗珠,皱眉道:“我不是让翠竹陪着你去的么?马车里热,她没给你打扇子?”   百刃一愣,笑了下道:“没,倒是不怪她,我没让她跟着……马车就那么大的一点地方,让她坐进来倒是怪别扭的,再说大热的天,热我一个人就罢了,何必让她跟着受罪。”   百刃一开始说不愿意跟丫头挤在一处祁骁心里还是颇熨帖的,谁知他话锋一转,言语间竟是有些维护那丫头的意思,祁骁心里瞬间不舒坦了,淡淡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百刃失笑,跟祁骁一处的时间长了,百刃慢慢的也将这人的脾性摸清了,知道他就容易在这些细小处上较真,还不能分辨,越是解释他越是要多想,以前两人没少因为这事闹龃龉,如今交了心,百刃无意在这上面让祁骁不快,笑了下道:“她是贴身伺候你的丫鬟,若热坏了,你岂不是更受罪?太子殿下……就因为这一句话就要定我的罪不成?”   这样柔声软气的告饶,就是祁骁也绷不住了,笑了下转头拿帕子给百刃擦脸,百刃轻声笑着打趣:“上次那个丫头是叫……叫巧心吧?还是你跟我说的,她针脚好,我就让她给我做了个扇套子,人家做好送来的时候,你对着人家一顿冷笑,吓掉了她半条命不说,之后还打发她去别的院子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过什么前科呢,随意跟丫头说句话都惹得你这样气大。”   祁骁心中轻笑,前科?岑朝歌不就是前科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那么一次,他一辈子都得将百刃看的死死的。   祁骁其实心里也明白,百刃不是那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但他就是这种脾性,自己的东西,别人别说是觊觎了,就是多看一眼祁骁心里都不舒坦。   祁骁轻轻捏了捏百刃的脸,冷笑道:“知道我脾气大就好,让你多点忌惮,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再说……你是比我大方多少不成?是谁整天装病让我守着你的?嗯?今天头疼不疼?”   祁骁一边说着一边抚弄百刃的腰肋,百刃笑成一团:“别……”   里面正闹着,外面江德清喜盈盈的进来了,磕了个头笑道:“世子大喜,贺家刚传来信儿,郡主有喜了,太医刚去看过,已经快两个月了!”        ☆、第七十八章      百刃一听这话也顾不上痒了,一挺身坐了起来,喜道:“真的?”   江德清大笑:“千真万确,敦肃长公主听到信儿已经过去了,还是公主往这边捎的信呢,殿下府上定然也接着喜讯了。”   百刃连忙整衣下榻,祁骁对江德清一笑:“世子顾不得回府了,你去库里挑些上好的补品来,再选一对白玉如意,包好了给世子带着。”   百刃转头看向祁骁,心里一甜,祁骁轻笑:“行了,我不方便陪你过去,替我带好吧。”   贺府内堂中,柔嘉倚在贵妃榻上,腿上盖着张羊绒织花小毯,含笑道:“劳动公主过来,我这心里实在不安……”   “这孩子,都过门好几个月了,还同我这样生分,说了多少次了,叫大伯母。”敦肃长公主笑吟吟的拍了拍柔嘉的手,“真觉得不安,就快点给我生个白胖孙儿出来,哎呦……大嫂子,还是你福气好,侄媳妇看着柔柔弱弱,却是个好生养的。”   贺老太太守寡多年,膝下只有贺梓辰这么一个孩儿,如今要添孙子了,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似得,红光焕发,闻言喜盈盈道:“柔儿只是面上看着单薄些,底子却很好,他们小夫妻又和睦,这可不是快么。”   贺老太太转头对敦肃长公主打趣一笑:“我福气好?芬丫头三年给伯安郡王添了两个孙子,这才是真福气好呢。”   敦肃长公主让这恰到好处的恭维捧得喜笑颜开,摇头笑道:“比不得比不得,再好也是人家的人了。”   贺老太太大笑:“不是这回事,芬丫头在婆家操持内帏,打点外物,样样来得,肚子还这样争气,我听说……如今可有不少人家都等着她妹妹及笄了。”   贺芬华出身高,样貌好,更难得是她不是那中看不中用的,有了这样一个好招牌,敦肃长公主的小女儿身价水涨船高,敦肃长公主心里还存着让小女儿嫁给祁骁的心思,所以没接话,抿了抿梳的一丝不苟的鬓发笑道:“行了,且不说这些,先打发人给亲家送信儿是正经。”   提起岭南王府来贺太太脸上笑意淡了几分,随即遮掩过去,笑道:“很是很是,这就打发人去南边。”   近日的事敦肃长公主也听说了,见状淡淡一笑没说话,只是暗自庆幸,当初她想给祁骁选侧妃,本在柔嘉和康泰中间犹豫不决的,幸好祁骁挑中了柔嘉,才有了后面这些事,那会儿岭南王府中庶出一脉把持中馈,将嫡出的柔嘉压得死死的,谁知风水轮流转,短短一年的光景,王府中庶出那两个竟落得如斯下场,嫡出的两个倒是越来越成体统了,此一则正合了敦肃长公主的心思,邪不压正,岭南王府中是如此,天家,亦是如此。   敦肃长公主看向柔嘉的目光愈发慈和,当初若是一时糊涂,将康泰接了来……敦肃长公主心中冷笑,那不用祁骁动手,自己先一步结果了她,省的让那祸及家门的东西污了祁骁屋里的地。   正说着话,外面传舅爷来了,贺老太太连忙让人请进来,两厢厮见后敦肃长公主看出百刃自有体己话要跟柔嘉说,转头对贺老太太笑道:“我给你捎了几匹婴孩儿缎来,侄媳妇不便挪动,你跟我过来看看,给她裁两身中衣穿,有身子的人都娇贵,素绉缎做里衣裳虽也舒服,但不贴实,世子先坐。”   贺老太太连连答应着,笑着跟去了。   耳房里,敦肃长公主坐下来抿了一口茶,压低声音道:“如今侄媳妇有了身子,你可将院里的丫头们看紧些,别让她们起了歪心思,我当初可是在太子跟前下了军令状的,你们家若是得了柔嘉,定然将她当眼珠子一样的捧着,如今她刚进门就有了身子,保不齐就有那心大的丫头要为主分忧了,万一闹出来,先不说我在太子那边打脸,单是百刃,你们也不好交代的。”   贺老太太连声道:“你还不知道我么,他们小夫妻屋里的事,我从来不多一句嘴的,如今能贴身伺候辰儿的丫头也只有柔儿自己的那几个陪嫁丫头了,那几个姑娘颜色只是中等,倒也算老实,你既说了,我回来嘱咐辰儿几句就是,不过……你自己的侄儿你还不知道么,他如今一颗心都扑在柔儿身上,眼里哪还有别人?”   敦肃长公主笑笑:“我知道,只是多嘱咐你一声,免得日后多事,你也看见了,如今百刃这世子之位算是坐稳当了,他就这一个嫡亲姐姐,以后不帮衬辰儿还能帮衬谁?你们只要好好的待柔嘉,以后错不了的。”   贺老太太消息闭塞,并不大懂,闻言压低声音道:“那么说……亲家的二公子,是真不中用了?”   敦肃长公主“嗯”了一声,蹙眉轻声道:“伤了根本,以后同废人无异,想要请封是不可能了。”   贺老太太心里忽而一慌,掩口道:“亲家府中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的,听说那位得宠的侧妃娘娘手段了得,如今出了这事儿,万一她狗急跳墙……为了让她自己儿子做世子,暗中派人来对世子不利可怎么办?”   敦肃长公主忍不住笑了:“我的好嫂子,你这就不懂了,且不说对世子动手千难万难,若万一得手,皇帝就可以以岭南王无嗣为由削藩,别的不说,先褫夺了他世袭罔替的尊荣!别的儿子?你说夏侧妃那小儿子?庶子加次子,他们自己都不敢拿出来说事,历代皇帝都憋着劲儿削藩,他们只要不傻,是不敢拿一族的尊荣犯险的。”   贺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摇头笑道:“我一介妇人,不懂这些,还是公主看的通透……”   敦肃长公主自得一笑,柔嘉嫁入贺家,如今身子都有了,还怕以后百刃不照拂贺家,不帮扶祁骁么?当初一念之差,当真是行了一步好棋。   里间阁子里,柔嘉倚在软枕上,握着百刃的手低声道:“我自来没你明白,但我只知一样,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今他们这样,已经是得着报应了,可别再落井下石,逼勒的太狠了,不是我可怜他们,只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我倒是无妨,母妃可还在岭南呢。”   百刃安抚一笑:“你放心,他们自作孽,我只看戏就好,只要他们不再作耗,我不会再挑事。”   柔嘉安心的笑笑,轻抚小腹,低声道:“我如今别的什么也不求了,只盼着平平安安的将这小东西生下来,来日能跟母妃团圆,让母妃好好享一享儿孙的福。”   百刃将手伏在柔嘉的手背上,低声道:“一定。”,百刃看了看左右一笑:“这天竺牡丹开的真好,可是姐夫给姐姐寻来的?”   说起贺梓辰来柔嘉两颊飞红,垂眸笑道:“这不是到乞巧了么,翰林院里有个什么赏词会,弄了不少奇花异朵去凑趣,你姐夫见这花开的实在好,厚着面皮跟上峰讨了来,只得这么两盆,这花我见都没见过,你倒是一下子叫得出名儿来了,可是在宫里看见过?”   百刃面上大不自在,他自然是知道了,这天竺牡丹金贵难得,花朵儿丰盈讨喜,只是还有一个众人多不知道的好处——活血祛瘀,百刃肉皮细腻,极容易落下印子,平日里同祁骁亲昵,祁骁再小心也没用,祁骁熟悉药性,之后就让人在百刃的洗澡水中添了天竺牡丹这一味药,为了采取方便,太子府后院如今种了一大片这花,专门由一个老花匠看管着呢。   柔嘉见百刃面色有异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百刃咳了声摇头道:“没,只是感念姐夫这样体贴,知道姐姐爱花草,巴巴的弄了来。”,柔嘉闻言两颊更红了,低声笑道:“老爷心细……”   百刃笑笑,又拉着柔嘉的手说了半日的体己话,直等到贺梓辰从衙门回来,众人一同用了膳,之后贺梓辰又拉着百刃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人好生送着百刃出来了。   席间百刃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晕晕沉沉的,本要回府,忽而想起之前柔嘉说的那句“这不是到乞巧了么”,百刃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天正是乞巧节。   乞巧节,本是闺中姑娘们向织女祈福,求好针线,求好姻缘的日子,百刃以前并不多在意,但现在却不自觉地留心了,乞巧乞巧,又是七夕,是牛郎织女一年一见面的日子。   百刃迷迷糊糊的摸了摸颈间带着的赤金链子,低声吩咐:“去太子府。”   贺府离太子府不近,百刃乘的又不是祁骁那人人避退的车驾,晃晃悠悠,直到天黑了才到太子府,祁骁本以为百刃今天是不回来了,听下人传世子来了心中一暖,忙让人进来。   百刃一进门祁骁就看出他喝了不少,祁骁失笑,起身将人扶到罗汉床上来,祁骁怕他要吐,没让他躺下,只给他脱了大衣裳,让他倚在自己怀里,轻轻给他揉后背,百刃醉后两颊泛红,双目含|春,倒是比平日还多了几分风情,又比平日乖巧的多,祁骁心里喜欢,亲亲抱抱的,占尽了便宜。   祁骁心疼百刃脸烧的难受,让丫鬟拧了凉帕子来给他擦脸,轻笑道:“真是乐坏了不成?忘了你是几两的量了?醉了不就近回府躺着,又过来做什么?一路摇摇晃晃的,可恶心了?”   百刃摇摇头,左右看看,凑到祁骁耳畔小声道:“本不想来了,但……突然想起,今天是七夕。”   祁骁一颗心差点让百刃这一句话烧着了,祁骁压下心头欲|火,低声道:“七夕又怎么了?”   百刃虽是醉了,但还是羞赧的紧,闻言低头一笑,轻声道:“这是姑娘们许愿的日子,好日子……我回来,跟你许个愿。”   祁骁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恨不得将他生吃了,一时又恨不得将人捧在手里,将他疼进骨子里。   只要不出岔子,等下个月就可以开始给皇帝下药了,一年之后,是胜是负自有分晓,到时候……自己登基为帝,再无一分顾虑,想如何宠百刃就可以如何宠他,祁骁甚至可以将宫中那些什么太妃太嫔公主皇子全部轰出去,只让百刃留在自己身边,倾尽天下之力供养他一人,再也没人可以伤他,再也没人可以害他。   祁骁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无数疯狂念头,柔声哄道:“好,你许吧,月老答应不答应你我不知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让你满意。”   百刃一笑,往前凑了凑,轻吻祁骁嘴唇,低声道:“一愿……太子千岁。”   祁骁心中一暖,点了点头,百刃又亲了祁骁的唇一下,继续道:“二愿……尊体常健。”   祁骁喉咙发哑,复点了点头,百刃害羞一笑,慢慢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年年长相见。”   祁骁低头同百刃额头相对,哑声道:“好,全答应你。”        ☆、第七十九章      晚间揽着百刃一起躺下的时候,祁骁犹在梦中,今天已经是七夕了,百刃来京已有一年,无论这一年外面权势如何更替,如何翻天覆地祁骁都不觉得可惊可奇,唯有百刃,祁骁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百刃居然也会喜欢上自己,还是这样死心塌地。   祁骁看着百刃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百刃曾说,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莫大功德,这一生才会遇见自己,祁骁却觉得这话说反了,自己遇见百刃,而后又得百刃倾心至此,才是将永生永世的运道都用尽了。   祁骁低头轻轻亲吻百刃的唇,心中百转千回,下面的一年,定然是最不太平的一年,杀祁靖,屠党羽,定朝纲,安社稷,祁骁每日都是走在刀刃上,半分也马虎不得,就在刚才,祁骁险些就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百刃,最后堪堪忍住,说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忧心。   祁骁心中轻叹,罢了,再等等,等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就将百刃送的远远的,待自己登上那宝座,站稳了这江山,再把人接回来,不过……依着百刃那性子,定要生气的,百刃梦中如有所感,微微蹙眉,好像要醒来,祁骁淡淡一笑,轻车熟路的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不多时百刃又睡熟了,祁骁轻笑,无妨,百刃脾气好,到时候撑死跟自己闹一场,好好哄哄就罢了。   祁骁也躺了下来,不知是不是让之前百刃的那三愿搅的,祁骁半分困意也无,脑中思虑纷飞,一夜都没睡安稳,丑时外面似有响动,祁骁心里发燥,索性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拿起灯盏走了出去,推开门蹙眉冷声道:“到底要如何?外面在闹什么?!”   门外值夜的几个大丫鬟连忙跪下请罪,她们一直守在这,外面怎么了她们自然也不清楚的,一个丫头告罪后转身出去找门上的老嬷嬷开院门,差人去问外面怎么了,谁知还没等人问回来,就听二门上云板响了起来,不多不少,一共四声。   祁骁压下心中不安,沉声道:“叫江德清来。”   不多时江德清一面整着衣裳一面急匆匆的从廊子西边穿月亮门走了进来,见祁骁站在门外连忙上来请安,祁骁摆摆手:“谁没了?”   江德清脸色发白,双膝跪了下来:“城外刚传来消息,岭南王……岭南王薨了。”   祁骁只觉得脑中翁了一声,灯盏上的蜡油一颤,点点红蜡烫在祁骁的手上,祁骁却如同没有知觉一般,江德清心里也发慌,抖声道:“如今……先安排世子回岭南王府是正经,奴才这就去叫顺子。”   祁骁稳住心神,沉声道:“别套我的车,寻一架寻常平顶小车,让人盖上白布,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去岭南王府报丧的……快去。”   江德清看了看里面,低声道:“世子……”   “我去跟世子说。”祁骁长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火气,冷声道,“马上派人去查……给孤查明白弄清楚,是谁在找死!”   江德清连声答应着,转身匆忙去了。   祁骁回身进屋,里间屋子里百刃已经醒了,百刃坐在床上,脸色煞白,哑声道:“是我听错了么?我方才听见云板……云板响了四声……”   祁骁走进里间,将灯盏放下,顿了下低声道:“没听错,百刃……”   祁骁坐到百刃身边来,顿了下道:“岭南王薨了,刚传来的消息,你……”   百刃蹙眉抬头看向祁骁,失声道:“我父王?不可能……”   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无论岭南王以前对百刃如何,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生父突然走了,百刃心里岂能不难受,祁骁低声道:“如何走的还不清楚,你先别急……”   百刃眼中泪珠瞬间滚下,张了张嘴,半晌哑声道:“他……好好的,怎么会……”,百刃像一只落了单的小兽一般,仓皇的看向祁骁,眼泪不断落下,祁骁心中大痛,一把将百刃揽在怀里,轻声哄:“哭出声来,别憋着……百刃,没事,还没查清楚,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百刃,现在不能耽搁,我这里接着信儿,宫里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怕是这会儿宫里已经派人去你府上了,你不能在我这。”   无论如何,百刃不能从自己府里接岭南王的讣闻,往常自己如何肆意妄为都无妨,但这个当口上,万万不能让岭南人知道百刃是在自己床上接到先王的死讯的,祁骁不住亲吻百刃的额头,心中发沉,太突然了,岭南那边百刃和自己都没做任何安排,若顺利,那百刃马上就要继位,安抚民心是头一要务,若不顺利……没接到确切消息前祁骁不欲多想。   百刃闭着眼点了点头,眼泪不断流下,他起身换上素服,转身出了门。   祁骁到底不放心,让人将顺子叫了来,将人唤到跟前一字一顿的嘱咐:“你带一队人过去,先不必回来,王府中鱼目混杂,你把眼睛擦亮些,时时刻刻守着世子,寸步不许离,若有什么万一……”   祁骁声音瞬间冷下来:“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总之不能让百刃有半分差池,明白么?”   顺子心中一凛,躬身道:“殿下放心,世子若有个万一,属下提头来见。”   祁骁长吁了一口气,在顺子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去吧,劝他少哭,餐饭不可废。”   将人打发走后祁骁静静的倚在窗边出神,其实……送岭南王归西,他之前也曾想过的。   那会儿文钰还没出事,康泰名声也没坏,祁骁担心岭南王会突然寻个什么由头,向皇帝奏请废立之事,祁骁怕百刃的世子之位无法保全,所以想过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等南边动作,自己先结果了岭南王,让百刃早一步继位,但这只是个念头,祁骁根本没同别人提过。   头一样祁骁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万全,万一来日让百刃知道了,杀父之仇在前,自己同百刃就是真完了,再者是祁骁不确定,不确定岭南王死后,继位的能否是百刃。   祁骁闭了闭眼,怪自己,近日一门心思都扑在下药之事上,根本没怎么理会南边,一时大意……竟出了这样的事。   如今……只盼得是岭南王真的寿数不济,而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堪……   半个时辰后江德清回来了,祁骁依旧立在窗前,冷声道:“问清楚了?”   江德清点点头,转身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出去守门,自己进了里间来,低声道:“殿下……事情有些麻烦了。”   祁骁道:“讲。”   “赌庄那边的人撤出来了,所以咱们的消息晚了一步,内情还是夫子庙那边的人寻来的……”江德清脸色发白,压低声音道,“岭南王确实不是好死,听说岭南王走的那日,白日间还曾跟岭南的文相商议过夏收之事,因出了府,不少人都看到岭南王了,王爷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绝非送讣闻的人说的‘卧榻多日’,其二,平日为了打探王妃身子可否康健,咱们的人同岭南王府中的那几个太医多有来往,他们之后打听了,岭南王今日虽肝火盛一些,但并无大症,绝无猝死之可能。”   祁骁声音发冷,冷笑道:“不是天灾,那就是人祸了。”   “是。”江德清压低声音,抖声道,“虽还没确切证据,但……但据说出事之后,夏侧妃一直拦着文相众人,不许他们验尸,说亵渎王爷贵体,会耽误王爷早登极乐,又说逝者已矣,就是查出是何病也无用了,确实,岭南那边是不兴外人碰尸身的,有说法,说是会扰的逝者不安宁,不能安安稳稳的走,但殿下……这是七月天里啊!一直拦着不让验尸,过不了多久尸身腐坏,验也验不出了啊。”   祁骁冷声一笑,眼中俱是戾气,沉声道:“你还没看出来么,她根本就不怕了,她既然敢下毒,已然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了,岭南王死了,王妃娘家没人,又一直说不上话,而夏氏呢,二子一女俱在身边,娘家又把持岭南内政多年,现在她想要如何就如何,别人就是验尸了,查出是她下手了,又如何?有人能管得了她么?”   江德清听了祁骁的话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声音发颤:“殿下的意思……夏氏是要扶二公子继位?她疯了吧?二公子如今同阉人无异,如何堪当王位?且没皇上旨意,没御批大印,文钰怎么继位?!”   祁骁声音发冷:“旨意?大印?呵呵……他们不用这些,若我没猜错,如今,文钰已经反了。”   江德清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半晌嘶声道:“他们……他们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祁骁一双眼发红,在夜色中分外慑人,“夏氏和文钰清楚的很,想要顺顺当当的继位是不可能了,若等的日后百刃坐上王位,定没她们的好果子吃,所以……先下手了。”   若不是自己频频发难,若不是自己一定要给文钰好看,若不是自己一定要赶尽杀绝……夏氏和文钰不会狗急跳墙,不会贸然哗变,祁骁心中五味杂陈,一把抄起窗前琉璃明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江德清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抱着祁骁的腿惶恐劝道:“殿下息怒……就是这样也无妨,夏氏一介妇人,文钰一个公子,她们能调动多少人?就是倾岭南全力,还能打得过咱们不成?只消皇上派几万兵士去,就可以将他们……”   “不是谁胜谁负的事!”祁骁双目赤红,咬牙嘶声道,“只要他们反了,不管是谁反了,只要是岭南人!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兵,直接将岭南平了!皇帝想削藩想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会白白放弃这个好机会?打着平乱的名头,直接收回岭南王勋封!百刃呢……百刃身为曾经的王世子,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他?”   祁骁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发哑:“而且,如今王妃还在岭南……”   江德清颓然跌倒在地,再也没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件事我憋了好几天了,现在终于可以问了,虽然这个情节是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定好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啊,而且我自认最近写的很甜,没有任何要虐的征兆,为什么好多好多妹子都看出来是要虐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另,请相信作者人品,此文he妥妥的(还有~昨天那个活血化瘀的天竺牡丹不是落胎的,贺梓辰是真心敬爱柔嘉的,不会黑化,只是赏赏花而已,没那么厉害的,放心(还有还有,为了快点把虐点冲过去,今天再二更一下,但还是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谢谢支持mua      ☆、第八十章      祁骁心中正乱着,外面突然传话,宫里来人了。   祁骁对江德清使了个眼色,江德清知意,连忙躬身收拾好地上碎片,依旧侍立在一旁,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不多时福海禄进来了,朝祁骁一拜:“给太子请安,太子……也听说岭南王的事了吧?”   祁骁点头,淡淡道:“方才接着信儿了,到底是怎么了?”   福海禄叹口气:“奴才说不好,也不敢说,如今皇上急召各位大臣入宫,让奴才来接太子入宫一同商议,等进了宫,太子就全知道了。”   祁骁闻言没多话,转头让江德清取衣裳,随福海禄一同入宫。   乾清宫正殿阁子中,皇帝眉头紧蹙,下面十几个大臣窃窃私语,似是在争执什么,见祁骁来了纷纷行礼问好,祁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躬身对皇帝行礼,不等他说话皇帝先摆手道:“别拘这虚礼,起来……”   皇帝转头看向宫人,皱眉道:“二皇子呢?”   宫人脸色一白,呐呐道:“二皇子今日宿在皇后宫里了,这会儿后宫宫门还没开,没……没法去通传。”   皇帝嗤笑一声,摇头道:“罢罢……烂泥扶不上墙,周爱卿,你说吧。”   原岭南道节度使周德怡出列,低声道:“密探来报,先岭南王二子,东陵文钰,已于七月初一,就是先岭南王薨了的第二日,反了,东陵文钰先是伙同岭南武相夏文成将岭都城门封住,不许任何人出岭南,而后又……”   ……   岭南王府中,百刃披麻戴孝,失神一般跪在灵位前,老管家老泪纵横,捶胸哭道:“造的什么孽……王爷还不到天命之年,怎么就没了呢……”   百刃脑中一片空白,他自小没受过岭南王的宠爱,就是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有数的几次,都是岭南王在考校他功课,要不就是因什么事在教训他,百刃如今对岭南王的印象,还是一年前他出府前一日,岭南王将他叫到书房中,叮嘱他来到皇城后要安分守己,莫要生事,百刃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的岭南王身板还结实着呢。   百刃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突然就这么没了,过了初时的惊恐和难过,百刃心里渐渐的恐慌了起来。   百刃不是傻的,祁骁能想到的事,他大约也都能想到,岭南王正值壮年,突然没了,本就透着奇怪,最要命的是正赶着这个时候,这个文钰身患隐疾,没了继位指望的时候。   百刃不怕文钰先自己一步继位,不过是一个王位,给他就是,百刃真正怕的,是文钰会拿王妃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百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抬手将怀中纸钱全扔进了火盆中,转头低声唤道:“顺子。”   顺子一直守在门厅外,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了,百刃攥了攥不住发抖的手,低声道:“去叫……”   不等百刃说完话,外面突然传王府外面有人叩门,自称是岭南来的,这会儿天还没亮,又刚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不敢开门,慌慌忙忙进来通传,百刃厉声道:“有什么可怕的?!叫人进来!”   传话的下人本吓得腿抖,现在见百刃这样,反倒稳下心来,转身去了。   不多时下人带着那人来了,那人上前给百刃请安:“世子……一向可好?”   百刃看清楚这人相貌后失声道:“朝……朝歌?”   岑朝歌满面风霜,好似老了十岁似得,苦笑一声,轻叹:“一年不见,我以为世子已经将我忘了。”   乾清宫中,周德怡轻叹:“岭南文相倒是个难得的忠臣,知道东陵文钰的野心后誓死不肯逆贼同流合污,当堂大骂东陵文钰和岭南侧妃夏氏,东陵文钰以刃相逼,催逼文相撰写继位诏书,文相将笔掷到东陵文钰面上,将墨泼到夏氏头上,大笑三声后……慷慨赴死。”   此言一出殿中大臣无不唏嘘,周德怡继续叹道:“而后众人才知道,文相不是逞一时义气,在他同东陵文钰和夏氏周旋之时,岑府众家兵,还有岭南众多有节之士,共三百余人,一同打了出去,他们假借东陵文钰之名,冲破了城门,杀出了条血路,臣的人……也是这个时候才趁乱逃出来的,说起来……岭都中维大义者甚矣,可惜了……”   祁骁闭了闭眼,这下他全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人,百刃的人,皇帝的人全是在今天刚接着信,怕众人都是那会儿才得空逃了出来……   “父亲去王府前,将我叫到了书房,将这荷包交给我……”岑朝歌在怀里掏了掏,半晌摸出一个半旧荷包来,双手递给百刃,岑朝歌双目通红,哑声道,“父亲让我一定,一定要亲手交到世子手上。”   百刃将荷包打开,里面一方金印露了出来,百刃翻过金印,之间下面四个赤红大字:岭南王印。   岑朝歌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来,眼泪滑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刃死死的将金印攥进手心里,眼泪蜿蜒而下。   岑朝歌抹去眼泪,哽咽道:“父亲只我一个儿子,一生对我期望颇多,我却……那么懦弱,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好,到了最后……我都没胆子留下来陪着他,我、我明明知道,他进了王府,就出不来了,我还是走了……出城的时候,我们府上本有五十七人,还是为了我,为了护住我,护住这方大印,到最后……”   岑朝歌趴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人!书童拉着我滚下城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武师父,就挂在了那城门上!浑身全是血……方家的三公子……一直躲在城门洞子里,我以为他贪生怕死,没想到等我们跑出来的时候,他为了拦住逆贼……爬到城门上,将城门栅的引绳割断了,最后……最后将身子卡进了栅里!这才将城栅卡死!他才十五岁!他今年才十五岁!”   百刃闭上眼,半晌道:“你放心……今日之仇,来日,我必血债血偿。”   岑朝歌惶然看向百刃:“世子……想要如何?”   百刃一字一顿:“血、债、血、偿。”   岑朝歌声音发抖:“殿下……殿下万万不可义气行事,如今岭南已然让夏氏乱党占了,为今之计,只能是求助皇城,让皇上发兵,然后才能……”   “才能如何?”百刃双目赤红,定定的看着岑朝歌,“你真以为皇上是圣人么?他会白白借兵给我?等皇上发兵,是……是可以平乱党,但到时候……怕是城中众人,也要一同殉葬了!朝歌,自太祖起,没有一个皇帝不想将岭南收回的。”   岑朝歌脸色发青,失声道:“你是说……皇帝会将所有岭南人赶尽杀绝?”   百刃摇头:“不至于,但城中有功勋有爵位的人家,定然是保不住了,皇上若要收岭南,那就不会留下这些人成为以后的祸患。”   百刃看着岑朝歌,哑声哽咽道:“朝歌……我母妃,你母亲,还有助你外逃的那些人的家眷,还都在城里呢……我不能让她们白白送死。”   岑朝歌失神的看着百刃,他从来没想到,只是一年未见,当初那个为了岭南百姓,为了十万石粮食孤身来京中为质,冷清单薄的小少爷,如今竟要为了他母亲,为了岭都中人,披甲执锐,凛然赴死。   岑朝歌颓然跌坐在地上,短短一年啊……   “皇上,为今之计,要火速用兵,趁东陵文钰未成事之前将其平定。”兵部尚书李文兴出列道,“臣提议,即刻出兵五万,守疆,围城,平乱,务必将所有乱党全部剿灭!”   祁骁久久没说话,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凉凉道:“五万人?李大人,你是平乱,还是屠城呢?”   李文兴顿了下,一摆手粗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只是我们并不知道岭南如今是何情形,万一岭南人已全反了,那要如何?总不能只派几千人过去,白填送在里面吧!”   祁骁淡淡一笑:“没有,只是孤如今掌管户部,不得不多考虑一步,李大人五万人调动的方便,孤这五万人的粮草却不是一时能准备上来的。”   皇帝轻叩龙案,他于政绩上一直平平,若是在他治下,将大襄长久以来的心腹之患拿下了,以后江山万代……人人都要以此称颂,至于当年继位的那点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了。   半晌,皇帝低声道:“五万……多了些,几千人少了些,三万吧,太子,三万粮草,不难准备吧?”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全明白了,皇帝这是决议要将岭南吃下了。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电光火石间,祁骁已经将如今兵变,有多大成算能得手都算计好了,只可惜……   祁骁垂眸,低声道:“不难。”     ☆、第八十一章      皇上决议要出兵,众大臣自然是先出不了宫了,趁阁子里众人低声商议调动何处的兵最合适时,祁骁退了出来。   江德清一直守在殿外,见祁骁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祁骁作势要方便,扶着江德清往无人处走,避开众人后祁骁压低声音道:“想办法找人出宫给百刃送信,告诉他……皇帝要出兵了,粮草那边我尽力拖延,但最多三日,三日之后……我再想法子,让他先自保为上,万万要小心。”   江德清浸淫宫中多年,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没……没法子了?”   祁骁眼中尽是戾气,江德清心里明白,摇头低声道:“奴才知道了,只是如今要避嫌,若让皇帝知道是殿下透露出风声去……后果不堪设想,奴才一会儿就让福子去找喜祥,岭南王府大丧,内务府定要派人过去送丧殓之物的,让喜祥去说,殿下放心就好。”   “殿下……”到底是照看了一年多的人了,江德清心里不忍,低声道,“就真的……没别的法子了?这要是一出兵,世子继位无望,岭南万千黎民也……”   祁骁薄唇紧抿,这些他自然知道!但他能如何?文钰反了,难不成自己也要反?反了又如何?有十足的把握能胜么?没有!既没有,逞一时意气又能如何?不过是再填送更多人进去罢了!   祁骁眸子发红,这个时候,没人比他更难受!文钰之事,别人不知就里,他是明白的,这场祸患的因是自己种下的,但……果却报应在了百刃身上,祁骁闭了闭眼,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祁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去交代好,别的事……”,祁骁顿了下没再往下说,转身回大殿。   江德清嗨了声,一跺脚走了。   岭南王府中,顺子倚在门厅外面的廊柱上,冷冷的看着岑朝歌,祁骁之前交代了,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顺子虽然没见过此人,但不知为何,从心里就看他不上,怀中匕首跃跃欲试,若不是见百刃很看重他的样子,顺子早就动手了。   百刃在里间写密信,岑朝歌不便在里面守着,也出来了,他看了顺子一眼,蹙眉道:“你不在外面伺候?”   顺子一身短打布衣,看上去同寻常马车夫无异,像是岑朝歌这种眼神他看多了,也不在意,侧过头“呸”的一声吐出唇间草叶,淡淡道:“主子有令,让我时时刻刻守着世子,现在我同世子隔着十七步,已是极限了。”   岑朝歌皱眉,正要教训几句时,突然想起去年自己误打误撞进了太子府内书房时看见的那一幕,心中瞬间明白过来了,抖声道:“你是……你是太子的人?”   顺子挑眉,看了里面一眼,以为是百刃同他说的,也就没在意,点了点头,谁知岑朝歌听了这话后越发失魂落魄,顺子最看不上这种没担当的文弱书生,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这人是舍了他老父自己逃出来的,心里更加厌恶,他往里面靠了靠,抱臂靠在门框上,依旧紧紧盯着百刃,不再理会他。   连日的奔波让岑朝歌忘了,如今里面那人已经不是自己那青梅竹马了,而成了皇太子的娈宠,岑朝歌脸色发白,唏嘘不已,百刃怕也是为了生计,不得不投靠太子的吧,若是这样,大约他也能体谅,自己当初舍他而去的不得已了。   这边岑朝歌愁思万千之际,外面传内务府来人了,顺子闻言往前走了几步,他是知道喜祥是自己人的,但百刃不知道,顺子怕耽误事,转头进了内殿,低声道:“世子……内务府来人了,世子不如去见见。”   顺子压低声音:“太子不便过来,没准会托别人捎消息进来呢。”   百刃点头,不等墨迹干透就将书案上的信纸叠了起来,来不及找信封,百刃随手拿起灯盏来往叠好的信纸上点了些蜡油权作蜡封,他抬手将信递给顺子,低声道:“找机会,把这个送去给太子。”   顺子点点头,拿过信揣进了怀里。   百刃随顺子出了门厅,看了岑朝歌一眼道:“这边不少人都见过你……你自己小心些,不要出面,只在里面就好。”   岑朝歌点点头,百刃接过顺子递过来的白布系在额间,一路出去了。   外面天已经快亮了,院子里丫头小厮们正忙着四处盖白布,系黑绫,正院当中喜祥正同王府的老管家说话,见百刃出来了连忙上前行礼:“世子节哀……”   百刃摆摆手,喜祥起身,将一封墨色信笺双手递给百刃,沉声唏嘘道:“皇上听闻王爷大丧,椎心泣血,伤忧不已,特命奴才送些奠仪过来,皇上劝世子节哀,切莫哭伤了身子,还有就是让奴才问问,府上可有什么缺的少的?世子不必外道,直说就是。”   百刃刚要说不必,就觉得手腕让人碰了下,百刃侧过头看了顺子一眼,转口道:“皇上隆恩,臣惶恐不已,如今先父已去,百刃只觉天塌地陷,再不知如何料理……”   喜祥叹口气:“世子若不嫌弃,不如让奴才看看里面准备的如何了吧,奴才在宫中也料理过几次婚丧大事,别的不敢说,料理一二还帮得上。”   百刃垂眸:“既如此,多谢大人了。”   一行人往里走,进了里院后顺子反手就将院门插上了,沉声道:“里面没外人了,公公,宫里现在如何了?”   百刃错愕:“大人是……”   喜祥一改在人前的那副疏离样,一揖及地,恭谨道:“世子不必惊异,奴才本是江德清江公公的徒弟,奴才命贱,当年在宫中几欲活不下去,多亏了孝贤皇后和师父才有今日,当年山陵崩,朝中改天换地,师父怕耽搁了奴才的前程,这才在人前不同奴才来往,但奴才这心是一直拴在太子身边的,世子不必有分毫疑虑,有何事,只消吩咐奴才就好。”   百刃转头看向顺子,顺子点了点头,百刃放下心来,忙对顺子道:“把那封信给我……”   顺子将信掏出来递给百刃,百刃连忙塞进喜祥手里,压低声音正色道:“劳烦大人……将这封信带个太子,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喜祥连忙答应着,一面往怀里揣一面道:“太子托我过来跟世子说一声,世子……”   喜祥叹了口气:“皇上决议要发兵了,太子已经尽力了,但……世子放心,太子说了,粮草上他至少要耽搁三日,三日之中,太子一定会想好对策的,世子千万别着急。”   预料之中,百刃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必宽我的心,皇上要发兵,殿下是拦不住的……无妨,你只消将信给我送到就好。”   喜祥点头,犹豫下又道:“还有……殿下正在部署人过来,皇上既已决定要发兵,那就一定会将世子看管起来,只是不知他们何时来,怕是在发兵的前一日吧,殿下说了,若是软禁,那就无妨,若皇上让世子进宫,那世子一定要想法子拖延,装病也好装疯也罢,不管装什么都好,只一样,无论如何一定要拖到太子过来,要是他们来硬的,世子也来硬的就好,出了岔子,太子那边自有话回皇上,世子只保全好自身就可。”   百刃闻言眼眶瞬间红了,点了点头哑声道:“告诉太子……让他放心。”   喜祥点点头,他心里也慌的很,想了想又拉拉杂杂的说了半日的话,正要告退时只听外面有人轻叩房门,喜祥一惊,低声道:“谁?”   百刃“嘘”了一声,自去开门,只见外面岑朝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他低声道:“你一夜滴水未进,身子吃不消的,喝点粥……”   百刃绷紧的心一下子松开,他哪里有心思喝粥,摇摇头,转头对里间道:“无事,这是我岭南的旧部,无妨的。”   喜祥出来,见到岑朝歌后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回来了?!   岑朝歌看见喜祥也愣住了,喜祥正要拿话来岔时顺子先一步抢上去,怀中匕首出鞘,直接横在了岑朝歌颈前,顺子眼中杀气毕现,冷声道:“送粥?怕是偷听吧,此事干系到太子身家性命,我不得不防,反正这人已经将大印送来了,再没他用,不如让我结果了他,免得日后麻烦。”   岑朝歌失声道:“别……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没有!我……”   百刃连忙拦道:“不可……他父亲是为我而死的,岑家只他一个男子,不能再让他出事!”   顺子满脸戾气,冷哼一声将人推开,岑朝歌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住喘息,跌在地上一路后退,直倚在门柱上才停下来,偏他让这一惊冲明白了神智,脑中电光石转,瞬间明白过来,指着喜祥抖声道:“你……你是太子的人,你……当年,当年……”   喜祥心中一惊,自悔大意了,但他哪里知道,这岑朝歌还能再回来呢!   百刃不解的看向岑朝歌,岑朝歌嘶声道:“当年就是他!是他诱我回岭南的!他说有门路……之后偏偏又是太子拿住了他贪赃,才将我送去的银票退回来!让我在你面前丢了丑!这根本就是太子的一出戏,是太子!太子……他早就知道我同你好,他为了抢走你,故意诱我回岭南!!”        ☆、第八十二章      顺子一下子愣了,前事他并不知道,他看看岑朝歌再转头看看喜祥,哑然道:“他这是说什么呢?他不是岭南人么?怎么说……是太子诱他回岭南的?”   喜祥有苦说不出,这一出出的,饶是他善言辞也辩不出什么了,喜祥忐忑的看向百刃……   百刃定定的看着岑朝歌,只一瞬就明白过来了,为何岑朝歌能寻到回岭南的门路,为何祁骁为了自己可以不娶柔嘉,为何祁骁会看中了自己……   岑朝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当初舍下百刃独自回岭南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每每想起来就愧悔不已,如今终于的抓着洗清自己的机会,岑朝歌哪里会放下,他踉跄着爬过来,死死的抓着百刃衣服,不断重复道:“百刃……你看见了吧,明白了吧?这都是太子设的套,他为了将你骗去,故意害了我,还害的柔嘉远嫁到这里……”   百刃低头看着岑朝歌,抬手“啪”的一声,狠狠的在岑朝歌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设的套?”百刃一把薅住岑朝歌的衣襟,冷冷的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那,你为何要钻呢?”   岑朝歌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一下子没了话,半晌惶然道:“我……我没法子了啊,我为了回岭南……你刚不也说了么,我是岑家的独子啊,我不能死!再说……百刃,你不也为了保命,委身于太子了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你既然懂,怎么没法体谅我?”   百刃忍不住笑了出来,眼中泪光点点,笑道:“是……我来皇城,你们说我是为了保命,我委身太子,你们还是说我是为了保命,哈哈……太子苦处,我现在是明白了……”   百刃一把推开岑朝歌,冷声一笑道:“随便你说什么吧。”,百刃转头看向顺子:“他知道太多了,将他看管好,别打他,别饿着他,就算是告慰文相在天之灵了。”   喜祥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段麻绳来上前反绑住了岑朝歌,岑朝歌还要再嚷,顺子随手抄起一块孝布,揉了揉塞进了岑朝歌嘴里,扭着他出了门厅,自去寻妥善地方了。   喜祥心中不安,上前断断续续解释:“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那会儿,太子他……”   “大人不必说了。”百刃疲惫揉了揉额头,沉声道,“我如今没心思想这些……大人快走吧,快将信带给殿下,就是大功一件了,还有……大人放心,朝歌他……我会看着他,事情了结之前,我不会让他见人了。”   见百刃分得清轻重喜祥放下心来,低声道:“无论如何……太子是不是真心疼您,世子您最清楚,以前的事……就等以后太子跟世子细说吧,现在万事耽搁不得,奴才先走了。”   百刃心中悲戚不已,以后细说?但愿吧……但愿以后,还能有跟祁骁坐在一处,闲谈细语的机会。   好生打发走喜祥后百刃将董博儒叫了来,因当初岑朝歌走了,董博儒就担起了替百刃跟外面暗庄通信的担子,这一年多不在王府,幸得最近百刃用赌坊那边庄子多,董博儒才得了空回来,百刃看着董博儒苦笑一声:“先生,可都知道了?”   董博儒点头:“方才他们已经跟臣下说了,世子……预备如何?”   百刃沉默半晌,不答反问:“我的人……全部算上,能有多少?”   董博儒心中一凛,顿了下道:“不足五百。”   百刃点头:“够了。”   董博儒心中焦急不已:“世子想要如何?”   百刃掏出袖中藏着的金印,低声道:“杀回去,打回去,赶在皇帝前面,先一步平定乱党,而后……率我岭南全族,向皇帝俯首称臣,只要内乱平定了,岭南还是大襄的,皇帝就不能再动兵,之后……顺利继位也好,获罪斩首也罢,至少……所有罪责都由我来担,从此再无杀戮。”   董博儒大惊,连忙跪下劝阻道:“世子不可!文相一党已然是败了,如今整个岭都都攥在二公子手里,哪里那么容易……”   百刃静静的看着董博儒:“那先生说当如何?”   董博儒哑然。   百刃慢慢道:“等皇上发兵么?等我母妃,我小姑姑,我所有亲眷,还有岭都中亲贵,全部死于乱党的消息么?还是等皇上平定岭南之乱,收回岭南王府后,施舍我一个承恩侯,嘉恩侯的虚爵?”   百刃将金印紧紧攥紧手心里,冷声道:“先生……父王已经死了,我这无忧无虑的世子,是做不得了,岭南多少人的性命牵在我身上,我得担起来。”   “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百刃将金印收回怀里,低声道,“我已经派探子回岭南了,他们会将皇城中的情形带回去,让他们明白,皇上的三万铁骑蓄势待发,若不投向我,就只有一个死。”   “先生,相信我,没人愿意死,总有脑子清醒的人,到时候里应外合,我就有胜的可能。”   董博儒还是不放心,皱眉急道:“那万一不成功呢?”   “那便成仁。”百刃淡淡一笑,“先生……我还有的选吗?”   董博儒颓长叹:“东陵一氏,如何出了文钰这样一个畜生!!”   乾清宫偏殿中,祁骁倚在贵妃榻上,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腰间命符,江德清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轻声道:“殿下……大人们都去用膳了,殿下……不如也用一些?”   祁骁没答话,半晌道:“公公,若我早一日夺下这位子,大约……就没有这些事了吧。”   江德清大惊失色,慌忙道:“殿下慎言!这……这是在宫里啊!”   祁骁合上眼,没再说话。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宫里,他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顾虑才多,这些年,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自认从未失手过,祁骁几乎觉得,只要心思够缜密,计划够周全,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但现在祁骁才明白,现在祁骁才深深切切的感觉到,面对兵权,什么都是一纸空谈。   刀逼在颈间,就是有一腔谋略,你能不死么?   绝对的皇权面前,别的什么都是无力的。而这皇权,本应是在自己手上的。   祁骁自记事起就一直在忍,一直忍到今日,祁骁知道,他还是得忍。   江德清知道祁骁心里如今同刀山火海无异,苦声劝道:“殿下别多想,您对世子够好了,若不是您,那柔嘉郡主如今还在岭南呢,同王妃在一处,生死不明,若不是殿下,世子如今没准早就让冯家的人算计死了,这……您不亏着他什么了。”   外面一个小太监低声道:“殿下……皇上让奴才给您送吃食过来了。”   祁骁转头看向江德清,江德清心里明白,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外面小太监将一个食盒双手递给江德清,转身去了,江德清回屋里,将食盒放下,将手中一信纸递给祁骁,压低声音道:“刚才那小太监是喜祥的徒弟,可以信的。”   祁骁将信纸抖开,先看见信纸背面几行字,字是喜祥写的,祁骁心中一凛,岑朝歌回来了,百刃都知道了……   顾不得这些,祁骁将信翻过来,短短几行字,祁骁却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   江德清心里实在着急,忍不住问道:“殿下,到底如何了啊?”   祁骁双目赤红,咬牙道:“他告诉我,无论下面他再有何作为,都与我无干,让我置身事外,自保为上,让我一定要保重自身,以求……日后相见……”   江德清哑然:“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说话间外面几个小太监跑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匆忙道:“太子殿下……皇上让您马上入殿,出大事了!!”   祁骁心中一凛,起身厉声道:“怎么了?!”   小太监本就慌张,让祁骁封眸一扫更害怕了,磕磕巴巴道:“岭南,岭南王府……烧起来了,听说是烧纸钱的时候引着了灵幡,全……全烧起来了,奴才只听里面大臣们说什么,说什么要派人严守城门,但,但……这天已经亮了,一个时辰前城门就开了啊……”   祁骁双眸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半晌道:“孤……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都睡觉了昂?偷偷放一个二更(要是我七天二更,就算我七更了啊~话说最近是有点虐,尽力快点写过去吧,但并不建议姑娘们跳章,^^不是怕没收益啦,因为这这种章节,比别的要费劲,一些细节都要想很久,别的一章三个小时写完,这个可能就要六个小时(我这丢人的时速……),╰_╯不看略吃亏啊!   另,再多说几句,这个情节是在写大纲的时候定好的,铺垫是从一开始就慢慢放的,其实吧……文钰反了,太子的咄咄逼人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他对朝歌,文钰,康泰,甚至王妃做的事都推动了这个结果,当然啦,最主要的还是文钰他自己就不是个东西。   至于说文钰为什么可以一下子就反了,这个当然不是一下子,他已经治疗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岭南王都往皇城求太医了,文钰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唧唧,是没有救了。   还有就是用什么反的,之前有说过,夏侧妃的兄弟是武相,这个助力太大了,其实岭南的权势分布还是比较科学的,文相跟岭南王是连襟(他们的正妻是表姐妹,这个在开篇那会儿说的,大概都忘了233),文相亲嫡系,武相亲庶系,看上去还是比较均匀的,但起兵造反这种事就有一点点吃亏了。   好吧又说了好多,就是这样,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特别感动鞠躬      ☆、第八十三章      祁骁抬手将百刃的信扔进了大殿正中的香炉中,等看着火苗将信纸蚕食干净后才转身出了偏殿。   天刚蒙蒙亮,外面潮湿湿的,祁骁薄唇轻抿,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转身上了游廊。   还没拐进甬道祁骁就听见乾清宫侧门那里似有争执声,祁骁偏过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一溜小跑过去看了看,哑然道:“长……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祁骁眉头紧皱,跟了过去。   乾清宫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轻易不许女子进入,且并未得皇帝宣召,乾清宫的侍卫不敢让敦肃长公主擅入,是以闹了起来。   敦肃长公主身着朝服,扶着女官,冷冷的看着侍卫首领,沉声道:“不用跟本宫说这些大道理!本宫在这宫里住着的时候,你大约还没出世呢,这宫里的规矩,本宫比你清楚,别说这乾清宫,就是宣德殿,本宫当年也是去得的。”   侍卫首领急出了一头的汗,敦肃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他自然也清楚,但如今是非常时期,上面刚说下的,严守各宫宫门,无召不得进出,偏这会儿敦肃长公主来了,他左右为难,不住的告饶:“殿下赎罪,属下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只是如今皇上正召见大臣,传信的人怕是不得入殿,殿下……”   敦肃长公主冷笑,不等她说话时祁骁已经出来了,祁骁扫了众侍卫一眼,沉声道:“嫡长公主要进乾清宫,你们也敢拦?”   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骁儿来的好,看看……你父皇的奴才拦着本宫,觉得本宫是刺客呢。”   侍卫首领连忙跪下告罪,敦肃长公主本就是来找祁骁的,如今目的达到,不再同下人纠缠,对祁骁沉声道:“跟我来。”   祁骁点头,姑侄俩撇下众人,慢慢的走到了不远处凉亭上,走上台阶时祁骁扶着敦肃长公主,宽大的朝服袖下,敦肃长公主反手一把抓住了祁骁的手腕,保养得当的纤纤细指掐进祁骁的皮肉中,祁骁看向敦肃长公主,敦肃长公主定定的看着祁骁,低声道:“岭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骁儿,我知道你喜欢百刃,但这次不一样。”   祁骁冷冷的看着敦肃长公主没说话,敦肃长公主心中越发着急,蹙眉低声呵斥:“你别犯糊涂!这么好的机会,皇帝岂会放过?且百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早就跟你说过,百刃身份贵重,同你一样,都是天潢贵胄!他受你欺辱一年有余,此番若真让他逃了,无异于放虎归山,等他真成了岭南王,你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甘愿承欢于你?别做梦了!等他缓过气儿来,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祁骁淡淡道:“且不说他不会害我,就是会……我也甘之如饴。”   敦肃长公主大怒,碍着众人她不敢高声训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点点汗水,压低声音道:“就算他不害你,那皇上呢?骁儿……现在你什么也不能做,哪怕你给百刃求一句情,他们也会抓住了,反过来告你一个通敌之罪!”   敦肃长公主知道祁骁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叹了一口气软下声调道:“骁儿,就是你不替你自己着想,也替姑母想一想吧……”,敦肃长公主眼中泛起泪光,哑声道:“我将你从小看到大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将你当做自己儿子一般?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百年之后,拿什么脸面去见你父皇母后?”   敦肃长公主一句话戳在祁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锥心彻骨。   敦肃长公主偏过头擦了擦眼泪,轻声道:“醒醒吧,你跟他在一处也一年了,这就够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你也想想清楚啊,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等你登基后,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执念一人?因为他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祁骁闭了闭眼,低声道:“姑母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祁骁从未骗过敦肃长公主,她放下心来,轻声道:“我昨晚刚接着信就一直担心,担心你这孩子钻牛角尖,你既然明白就好了,好孩子,放心,只要你喜欢,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姑母也给你寻来。”   祁骁没接话,半晌沉声道:“姑母……替我看顾好柔嘉,她如今有身子了,受不得惊吓。”   敦肃长公主点头:“你放心,我早就派人去了,不用担心她,虽说文钰反了,但柔嘉到底是出门子的人了,皇帝不会跟一个女人过不去,且好歹……也有贺家这棵大树庇护着她呢。”   祁骁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敦肃长公主没来由的有些担忧,她拉紧祁骁的袖子,皱眉道:“骁儿,你可答应我了!绝不会替百刃遮掩,替他求情的!“祁骁漠然道:“姑母放心,一会儿朝议,我一定会撇清干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我懂。”   乾清宫正殿中,皇帝面若冰霜,一言不发,人都到齐的时候祁骅才蹭了进来,他刚听说皇帝昨晚找过他,心里正慌着,偏生皇帝这会儿气大,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生气,抬手将茶盏狠狠的砸到了祁骅脚边,厉声呵斥:“不长进的东西!睡死了不成,现在才过来!”   祁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一句整话也说不出,祁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着众人淡淡道:“皇上息怒。”   福海禄连忙下来收拾茶盏,李文兴出列道:“皇上息怒,正事为重。”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起来吧!”,祁骅如蒙大赦,连忙爬了起来缩到一边去了,李文兴复而道:“皇上,刚得了消息,世子百刃确实出逃了,天将亮未亮时,世子在府中放了一场大火,趁众人灭火之际,世子带着十几随从,轻装简行,一路出城了,据探子说,城外三处,共有不下五百人接应,现在……大约已经逃远了。”   皇帝冷笑不已:“好啊,文钰反了,百刃也要反……一年前,朕拨粮十万石,解了岭南的燃眉之急!而后又将百刃接到宫中,视同己出,哈哈……当皇子一般养了一整年,就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周德怡出列躬身道:“皇帝息怒,如今最要紧的是火速将世子追回,据岭南王府中侍女所说,昨晚曾有自称从岭南来的人找过世子,言谈中谈及“金印”二字,臣怀疑,当年太|祖赐于岭南的大印如今就在世子手中,世子本是岭南王嫡子,又是皇帝亲封的王世子,如今手握大印,逃回岭南后,无异于放虎归山,到时候……平乱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兵部侍郎出列:“臣附议。”   中书令出列:“臣附议。”   祁骅左右看了看,也低声道:“臣附议。”   祁骁扫了众人一眼,出列冷声道:“臣,自请出兵,捉拿世子百刃,以昭天威。”   此言一出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因为柔嘉和贺梓辰的婚事,众人都知道祁骁和百刃走的是很近的,皇帝的亲信本蓄势待发,只等着祁骁为百刃求情的时候狠狠的参他一本,谁也没想到,祁骁这个时候居然会落井下石,自请出征。   皇帝微微眯着眼,低声道:“太子身系社稷,不可以身犯险。”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臣昔日识人不清,竟将砒霜做蜜糖,如今知晓百刃狼子野心,不胜愧悔,只求亲手将百刃拿回,以偿昔日过错。”   皇帝定定的看着祁骁,忽而一笑:“好,下马能治,上马能战!这才是大襄的皇太子!太子所奏……朕准了。”   祁骁俯首:“臣谢恩。”   乾清宫里间阁子里,皇帝接过福海禄递上来的粳米粥搅了搅,福海禄欲言又止,犹豫道:“皇上……为何准了太子的请奏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是故意落井下石,想要将自己摘出来呢!”   皇帝一笑:“那又如何?他急着自保,朕就成全他。”   福海禄急道:“为何要成全太子啊?皇上……这可是个好机会,只要将世子抓回,到时候严刑……不,到时候问审,不难问出太子曾帮扶过他,曾插手文钰造反之事啊!太子同世子亲厚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都知道,到时候大家心服口服,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太子的罪,这不好么?!”   皇帝嘲讽一笑:“你以为祁骁是傻子?能乖乖的等着祸及自身?他精着呢!你也看见了……百刃刚出事,他就忙不迭要想法子脱身,这样冷心冷情的东西,能等着百刃反咬他?这路子,定然是行不通的。”   福海禄一脸不解:“那……那就这么让太子去?岂不太便宜了他?”   皇帝冷笑:“谁说的……朕方才已经交代下去了,如今正在集结南征兵士,兵力短缺,没多余的人给太子,只能在皇城给太子拨一千禁军,剩下的……就让东宫自己出,如此,祁骁满打满算也凑不齐两千兵士。”   皇帝诡谲一笑:“百刃的随从都是什么人?亡命之徒!他们都知道,只要出了皇城再被抓回来就是一个死,能不抵死相抗么?皇城中养着的这些兵士,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福海禄恍然大悟:“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鱼死网破!”   皇帝淡淡一笑:“朕可没这么说过,太子有两千精兵,百刃只有五百仵卒,怎么看拿回百刃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啊,就是他真的将百刃拿回来了,那也无妨,朕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百刃,时时刻刻的提醒他,是因为太子,是因为祁骁,才害他一族覆灭!朕倒是要看看……那会儿的百刃,会不会想尽一切法子,置祁骁于死地。”   皇帝志得意满:“从祁骁和百刃纠缠不清时朕就知道,祁骁,早晚得死在百刃手里。”         ☆、第八十四章      太子府寝殿中,江德清红着眼替祁骁穿甲胄,不断嘱咐道:“殿下一定要保重自身,还有,若见着世子了,好好劝劝他,莫要真的动了刀枪啊……”   祁骁淡淡一笑:“公公不必忧心,我死不了,他也死不了。”   江德清昏花的眼中泪光点点,摇头叹道:“老奴知道,老奴只是恨……恨老天无眼,竟让殿下和世子刀剑相向,这……唉……”   祁骁垂眸没说话,江德清抹了抹眼睛,咬牙低声道:“皇帝欺人太甚,只给殿下一千人,还故意扣下了咱们的不少人,如今催逼的紧,让即刻出兵,殿下统共才能再调集七八百人,这……”   祁骁冷笑:“七百人,足够了。”   祁骁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饕餮金盔,低声问:“顺子回来了么?”   江德清摇头:“没,王府大火后一直没见到他,大约是……跟着世子走了。”,祁骁点头:“好。”   祁骁戴上金盔,出府上马,帅千余兵士,直奔南而去。   等百刃知道祁骁追来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皇上下了海捕文书,为免多事,百刃一行人没行官道,一直在崇山峻岭中寻小道穿梭,幸得正值七月,除了受点虫豸之苦,别的都还好,那日正是夜里,外面呼天抢地的,等百刃出帐篷时,只见外面火光冲天,来人竟是用火箭,将一多半的帐篷都烧了!   顺子当即红了眼,拔刀就要冲过去,百刃一把拉住顺子,顺子回头看百刃,诧异道:“世子?”   百刃直直的看着远处,沉声道:“你看……”   顺子顺着百刃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火光之中,“骁”字大旗猎猎,顺子一下子愣住了,岑朝歌跌出帐篷踉踉跄跄的寻了来,绝望道:“太子!是太子来拿我们了!”   百刃死死咬着牙,转头大声呼和众人即刻拔营,岑朝歌上前拉住百刃,惶然道:“百刃,我们……我们不打么?我们逃得掉?”   百刃冷声道:“你打得过太子么?”   岑朝歌无言,百刃一把推开岑朝歌,上马继续呼和,众人无法,只得弃了帐篷和不少粮草,仓皇逃命。   之后的几天里,百刃度日如年。   初时见到祁骁的兵士时,百刃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他以为祁骁是来助他的,但当晚,他先是被祁骁用火烧光了帐篷,又被祁骁一夜往南追出了近二百里,待天亮时,待百刃以为终于逃了出来的时候,却被祁骁早就埋伏下的二百精兵伏击了个正着,百刃一行人溃不成军,被一下子冲做几路,幸得众人有岭南特有的联系法子,往南又奔袭了五百里后,终于得以汇合,但再清点人数时,五百人已经折了一百多。   顺子随意的拍了拍身上尘土,低声道:“世子……这一百人不都是死了,不少都是被冲散了的,来日……没准还能再赶过来。”   百刃也是一身灰尘,他也顾不得拍打了,被祁骁追赶了多日,他没合过一会儿眼,没喝过一口水,这会儿终于将追兵甩开了,百刃什么也顾不得,拧开皮囊一阵痛饮,半晌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无妨,就是还剩一兵一卒,我也要回去的。”   顺子闻言心里一阵难受,低声道:“世子别这样说,我们的马比太子的好,只要不再中埋伏,就无妨了,南边不是来信了么?岭都中已有人接应,只要我们过了南疆,就得命了。”   百刃点头,不自觉的重复:“等过了南疆……”   百刃抬头看向顺子,沉默了会儿道:“你……可以留下来的,你是殿下的奶哥哥,他不会杀你,你……回去吧。”   顺子一愣,垂眸摇头道:“殿下说了,让我一直守着世子,我不能走。”   顺子想起连日来祁骁的穷追猛打自己也觉得方才说的话好笑,苦笑一声:“我真不知……殿下竟真的会对你动手。”   百刃偏过头,摇摇头道:“他有他的苦处,再说这本是我说的,以后,我做什么都同他没干系,皇上让他来追我,他有什么法子?”   顺子犹豫了下,低声道:“但我听说……是太子自己在御前请缨的。”   百刃心中如同刀割一般,却还是下意识的在为祁骁遮掩:“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你让他怎么办?!”   顺子愣了,苦笑一声,半晌又忍不住问道:“若万一……再被太子追上来,若刀剑相向,世子预备如何?”   顺子一句句话都戳在了百刃心尖子上,刀刀见血。   百刃没再答话,站起来招呼众人起身赶路。百刃沿途做了一路的陷阱,竭力拖延祁骁一行人的脚步,五日后,众人终于赶到了库尔墨荒原。   看见这片枯黄荒地时,众人都哭了,几个年纪大的亲兵从马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捧着黄土大哭,只要再往南一百里,只要再走一百里,他们就算是越过南疆了,只要越过南疆,再走三百里就是岭都,那里,众人的亲眷都在等着他们,只要他们有命过去,家里的老小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众人高声欢呼,相拥大哭,百刃回头看向北方,再走一百里,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祁骁了。   京中一年,终是大梦一场。   顺子并不像众人那样兴奋,他转头看向百刃,心里一阵难受,打马走近,低声劝道:“世子,别看了。”   “顺子……”百刃墨色眸子中映着荒漠的天际线,那模糊的天际线中,慢慢的多了些慑人的身影,百刃声音发哑,“你看……那是什么……”   顺子心中大惊,转头看向北方,失声道:“太子!!”   顺子双拳紧攥,绝望嘶吼:“为什么还要追过来?!!”   众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北方,只见荒漠的那一端,骁字大旗猎猎作响,几千精兵好似地狱修罗一般,缓缓的往南边而来,众人失声大喊,百刃闭了闭眼,举起长刀厉声断喝:“嚷什么?!现在还没死呢!!”   百刃调转马头,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到库尔墨了,前面!前面不到五百里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你们怕什么?!”   马儿嘶叫,百刃轻抚马身,朗声道:“如今我们是逃不得了!现在再逃,就是将他们引到了我们家里!儿郎们!是想战死!还是将他们引到家里,让他们杀我们的父母!妻儿!”   众人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到这里,以为终于逃出命来,却不想临了又被祁骁追了上来,如今大敌在前,妻儿在后,都被激起了一身的血气,闻言大声叫喊应,百刃高举长刀,大声道:“如今我们就立在这里!拦在这里!哪怕我们还剩下一个人,也不许外人进岭都!”   众人高声呼和,百刃转头看向缓缓涌来的兵士,默默将脖子上的命符摘了下来,随手扔进了包袱中。   祁骁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岭南人,沉声道:“停!”   禁卫统领何宏洛打马上前,笑了下道:“怎么了?”,祁骁没理他,何宏洛自说自话:“说起来,属下当真佩服太子的心智,几次设法避开了岭人的埋伏,咱们才能赶了上来。”   何宏洛摇头一笑:“说实话,属下刚出京的时候,还以为殿下会徇私呢,现在看,倒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心存大义,不徇私情,属下当真佩服!”   祁骁抬眸看了何宏洛一眼,冷笑一声没说话,这人是皇帝的亲信,此番追剿,这人辅助是假,监视是真,祁骁看了看他身后的千余禁军,再看看自己身后的七百亲兵,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祁骁根本不理他,何宏洛却浑不在意,他心里明白的很,只要将百刃拿回去,自己就算是大功一件了,受些太子的冷眼又算什么?   何宏洛笑笑:“他们这一路损兵折将的,就还剩下这点人,不堪一击啊……干脆别劳烦太子的亲卫了,太子在这里等着,等属下帅这一千人,直接取了他们性命,生擒世子,如何?”   祁骁抬手,猛地向下一挥,举旗兵士随之动作,众人高声应和,入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向南边,何宏洛落后一步,冷笑了一声,现在还在着急立功,有什么用!      ☆、第八十五章      荒原之上,祁骁率众人向南厮杀而去,众人混战,祁骁带着精锐小队,直取百刃!   不管何宏洛心中如何做想,祁骁都是皇太子,何宏洛怕有人伤着了祁骁自己回去没法交代,混战中不断招呼人去接应祁骁,慢慢的祁骁身后竟是聚了不少兵士,祁骁没有分毫留情,刀刀夺命,他杀的凶狠,岭人不自觉的避退,他身边又有这许多人助他直捣黄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祁骁就冲到了百刃面前,战场之上,两人相隔百步,遥遥相对。   百刃勒住马缰,回身一刀将迎面扑上来的一禁军捅死,拔出长刀,鲜血沥沥滴下,百刃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如同刀绞。   祁骁漠然道:“别人都不许动手,孤要亲手生擒世子。”   话音未落,祁骁已策马上前,百刃下意识驱马后躲,祁骁厉声怒斥:“躲什么?!半分魄力也无,还想继位为王?!杀追兵都下不去手,你拿什么去杀岭都中的岭人!拿什么去杀你自己族人?!”   祁骁举刀就砍,百刃连忙提刀挡下,祁骁全力相搏,半分力气没留,两刃相抗,嘶嘶的擦出火星子,百刃虎口被震裂,鲜血缓缓流下。   祁骁双目赤红,收刀一抹,以刀背将百刃推出几步,不等百刃喘口气祁骁又砍了上来,百刃侧身堪堪躲过,祁骁手腕一转,回手用刀柄撞在百刃肋间,百刃吃痛,闪身后退,祁骁不给他半分空子,逼上前来,冷笑一声:“不回手,你等着让我砍死不成?!”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只是这么深深的一眼,祁骁就像是被无数大刀砍进了心中一般。   那年自己将百刃骗到府中,同他说可以不娶柔嘉,百刃高兴的很,向自己磕头道谢,而自己……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跟满面惊恐的百刃说,但要他自己来抵,那会儿……百刃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   祁骁眼中浸泪,冷笑:“一年了……还是不长教训,真以为我是好人么?”   祁骁挥刀就砍,百刃格挡不住,祁骁看出空子,一把将百刃推到马下,百刃就势一滚躲开半丈,不想祁骁半分喘息的空子也不给他留,下马催逼而来,百刃提刀来挡,祁骁却先一步一脚踩在他手上,百刃手上伤口撕裂,不由得一松手,长刀落地……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眼中泪水终于撑不住流了下来,纵有千言万语,百刃从始至终却一句也没说。   说什么呢?说三百里外自己母亲生死不明?没有母亲的苦处,祁骁比自己明白,还是说你杀了我吧,提头回去跟皇帝邀赏?不得权势的无奈,祁骁比自己清楚。   自祁骁请缨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百刃逼到这两难的死地上。   祁骁半跪下来,一把薅住了百刃的衣领,低头一扫,低声道:“命符呢?”   百刃定定的看着祁骁,一言不发,祁骁心中刀割一般,双唇微颤,哑声道:“你以为你会死?你以为我会杀你?”   “去年冬天……我借你害祁骅,用你作饵,让祁骅的马车夫来撞你……”祁骁低头看着百刃,眼中泪水掉下,正正打在百刃脸上,“之后我变了卦,将你从马车上抱下来……我跟你说……说我再也不会置你于危地,我知道你没信过,但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百刃心中大惊,惶然看向祁骁,祁骁温柔一笑:“别怕,相公逗你呢,怎么舍得让你死……今天这一次,就算给你一个教训,日后……”   祁骁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狠声哽咽:“日后你一个人,切莫再轻信他人!”   祁骁将百刃拉起,一把将人推到厮杀过来的顺子怀里,转身大刀一挥扫开身后一片禁卫,蓦然沉声呵道:“诸亲卫听令!严守南疆,不许一人过此地!全力……护送世子回岭都!”   百刃,我曾经说过,来日,我若为帝,岭南王的位子,定然会是你的。   当日我以为自己这也算是情深意重了,如今才知道,真的动情了,是不管我能不能登基,都要让你坐上岭南王的位子,真的倾心了,是不管我能不能活,都不会让你死。   百刃,祁骁凉薄一世,这大概是我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   祁骁在襁褓中失去了双亲,二十年了,他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他心中也只有自己,但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   祁骁从来万事都只为了自己,无论何种境地,无论是对着谁,祁骁都能说服自己,为了自身,牺牲谁都是应该的,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他可以放弃所有人,祁骁永远清醒,他永远冷静。   但是这次,祁骁狠不下心了。   他心中千言万语无从说起,转身一把将禁军推开,挥刀一抹,心中淡然一笑,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你。   祁骁闭了闭眼,转头厉声道:“没听见孤的话吗?!”,祁骁手提染血长刀挡在百刃身前,祁骁亲卫应声而立,皇城军瞬间分作两拨,祁骁亲卫反身挡在岭南军前,生生用血躯在库尔墨荒原上为百刃拉起了一道延绵数里的防线!   百刃失神,半晌才明白过来祁骁这是要做什么,百刃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祁骁这是……要违令放他走么?   百刃蓦然失声道:“你这样……如何回去跟皇帝交代?!”   祁骁没回头,抬手随意拉起衣摆抹了脸上溅到的血珠,漠然看向眼前一千禁军。   变故来的太快,祁骁亲卫早有准备,何宏洛的禁军却万万没有料到,身边战士突然反水,禁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何宏洛更是同祁骁相隔半里,半晌才发现不妥,挥刀策马赶了来,何宏洛见祁骁挡在百刃面前,一下子慌了,急声大吼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祁骁冷笑一声:“你不是看出来了么?”   何宏洛哑口无言,他身下马儿不安的来回走动,何宏洛狠狠勒住马缰,不解嘶吼:“既一开始就想放他走,为何还要打这一路?!太子你……你疯了不成?!”   祁骁嘲讽一笑:“孤若一出京就反水,你这杀才怕是当即就要派人回去通风报信吧?到时皇帝即刻派兵来,他如何还逃得了?”   而如今……五百人,三百里,够他杀回去的了。   祁骁这一路日夜赶路,连番追剿,何宏洛只以为祁骁是急着立功,好洗脱自己同百刃交好的嫌疑,谁想到,谁想到……   何宏洛目呲尽裂,嘶声道:“太子!你也反了不成?!”   祁骁冷笑,怒斥道:“别废话!敢动手,就跟孤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孤怕你不成?!不敢动手,老老实实的呆着!等到了皇城,自有你的皇帝给你做主!”   何宏洛愣了,手中马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惶然看了看左右,只见左右兵士皆像看见天敌的百兽一般,纷纷避退,畏惧不已,何宏洛自己也被这扑面而来的帝王之气逼的喘不过气来,何宏洛想不明白,明明他人多,明明他占理……   何宏洛不懂,哪怕远离皇城,置身于荒原,哪怕只有这么几百兵士!祁骁也是太|祖嫡系血脉,也是嫡皇子,也还是承天受命,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祁骁浑身浴血,对着何傲然一笑:“竖子奈我何?!”   百刃眼泪滂沱,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当年,大难来临,他父王放弃了他,后来,命途坎坷,岑朝歌放弃了他,他以为这天下再无人可信任,现在……生死关头,祁骁没有放弃他,祁骁没有放弃他。   百刃死死咬牙,狠命的抹了眼泪,翻身上马,哑声对亲卫厉声道:“趁着太子亲军还顶得住,快!快走!”   岭南将士几乎反应不过来,这是……得救了?   顺子茫然的看着百刃,犹豫不定:“我们走了,太子他,他……”   “不走等什么?!留下来,他们就会忘了他方才所说的话了吗?!”百刃拼命忍下眼中泪水,调转马头嘶声大吼:“没听见吗?!走!!走!!!”   岭南众人闻言打马呼和,随百刃驰马南去。   从始至终,祁骁没有回头看一眼。   远处祁骁亲卫呼和声延绵不止:死守南疆,过关者死。死守南疆,过关者死。   祁骁握紧手中长刀。   死守南疆,死守南疆……   我守住这南疆,便是守住了你。      ☆、第八十六章      何宏洛一路护送,或者说是押送祁骁回京,当真是担了一路的心,他生怕中途一个不小心就让祁骁跑了,自己奉皇命捉拿世子百刃,没抓回世子也就算了,万一再将犯了“通敌之罪”的太子放跑了,那回京后,就是有十个脑袋,他也不够皇帝砍的。   出乎何宏洛意料的是,祁骁一路上安分的很,从没慌慌张张,满腹心事的策划着逃逸,跪在大殿当中之时,何宏洛看着自己身前的祁骁摇了摇头,哪里是不慌张,这一路,祁骁简直是悠然自得!   那日拔刀相向后,祁骁如再世修罗一般,手握染血长刀,同自己对峙了三个时辰,等到估摸着百刃已逃回岭都后,他竟放下大刀,对自己冷冷一笑,道:“不用怕了,世子已走,孤不会杀你。”   何宏洛当时险些被祁骁这句话气的吐血,他犯了滔天大罪,自己不恫吓他几句就算了,他竟还有这底气嘲讽自己!而后祁骁更是骄奢到了极点,说既不急追人了,那就不能再风餐露宿,风尘仆仆了,一路上吃要吃当地最好的菜色,住要住当地最好的宅院,半分也错不得,有一日晚间睡的不是素绉丝被,祁骁竟直接一扬手将被子扔到地上,当即让何宏洛去绸缎庄给他扯被面子,何宏洛被祁骁指使的日夜不宁,实在气不忿时,偶然说了一句:日后还不知如何呢,现在还逞这威风。话音未落,祁骁的亲卫迎面扇了何宏洛一把巴掌,用力之大,险些将何宏洛的后牙打了下来!   而祁骁呢,他含着笑,拿过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淡淡一笑:“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何统领,人生而有别,这其中的道理,孤想你是永远也明白不了的,那孤就跟你说个简单的,孤王……现在还是太子,孤让你如何,你就得如何,这下,明白了吗?”   何宏洛被祁骁噎的面容紫涨,哑口无言,忿忿而去。   何宏洛受了一路的气,如今终于回京了,何宏洛松了一大口气,心中不住冷笑,不是能耐么?那给自己开脱啊!真逃了这次去,自己才算是服了他!   皇帝静静的听何宏洛说完后,冷冷的看向祁骁,沉声道:“太子,何宏洛说的可都属实?”   祁骁迎头看向皇帝,漠然道:“属实。”   皇帝拍案怒斥:“孽障!”   殿中大臣连忙跪下,齐声道:“皇上息怒。”   唯祁骁未跪,他面上无丝毫畏惧,偏过头对殿外亲卫道:“将密报送上来。”   亲卫进殿,双手捧着一封染血信笺,皇帝皱眉,转头看向福海禄,福海禄走下蟠龙金阶,将密报接了过去,奉与皇帝。   皇帝满腹疑虑,将信笺打开,一目十行后面色凝重起来,抬头皱眉道:“这是真的?”   祁骁淡淡道:“信笺是百刃给我的,他也是因为接着了这个,才那样着急回岭南的。”   皇帝半信半疑,丞相先忍不住了,出列道:“皇上,敢问这信上说的是什么?”   皇帝将信递给福海禄:“读。”   待福海禄宣读之后,满堂皆惊。   李文兴脸色发白:“这信……难不成是西夷王写给东陵文钰的?”   众人看向祁骁,祁骁依旧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   若祁骁信誓旦旦的,众人或许更不信了,偏生祁骁也是一副疑虑的样子,众人不得不怀疑,大约……是真的?   祁骁慢慢道:“我不确定,但这确是西夷王的语气无疑,自出事后我一直怀疑,东陵文钰三月前刚来京过,他是什么性子不用我说,众大人都清楚,他会有弑父夺位的魄力么?若不是有西夷王暗中的挑拨和西夷做后盾,他有胆子反?”   祁骁看向周德怡:“周大人曾任岭南道节度使,南边的情形,大人应比我明白吧?西夷若是同岭南联手,两边是不是相辅相成,如虎添翼?”   周德怡突然被点名,心中一惊,忙出列道:“回皇上,南边……太子所言非虚,岭南和西夷正成掎角之势,若联起手来,确实麻烦。”   祁骁继续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这信是真的,若这场大祸真是西夷王在后操纵,那皇上就是发兵三万,怕也只能是有去无回。”   “百刃同文钰不一样,他本是皇上亲封的世子,他本可以顺顺当当的继位,不必背上叛国之罪,所以他说的话,我信。”   “阵前我本想亲自擒获百刃,谁知百刃连连躲避,当时我就觉察出不对,将他制伏马下时,百刃将密报给了我,将前事一一说明,文钰反了后,百刃昔日伴读岑朝歌将文相拼死扣下的这封密信带了出来,给了百刃,百刃当即就决定马上回岭南,一定要赶在文钰和西夷联手之前清理门户,将这没家国大义的东西杀了,如此才能告慰岭南王在天之灵,保佑南疆子民乱离战祸之苦,权衡再三后,我将百刃放了。”   祁骁直直的看向皇帝,眉清目澈:“臣,甘愿背上违抗军令之罪,也不绝不许将西夷之祸引到我大襄来!”   众大臣平时虽结党营私,勾心斗角,但面对外敌的立场都是一样的,祁骁此言一出,刚才不少信了三分的大臣,转而信了九分。   何宏洛跪在大殿正中,几乎傻了,半晌忽而道:“不对!皇上,不对啊!太子阵前跟臣下对峙,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子说他早就想要放世子走了,是因为怕早些放了他会惹得皇上再派人来追,所以才等到南疆才动手,他……他就是这么说的啊!多少人都听见了都看见了,臣说不了慌的!”   皇帝深深的看了祁骁一眼:“太子,何爱卿说的,你如何解释?”   祁骁轻笑,转头看向何宏洛:“此等机密,孤不拼死瞒着,难道要在阵前大声嚷嚷出来?何大人,你疯了不成?我们当时离岭南不足三百里!若一个不小心让西夷之人知道机密已泄,他们当即派人杀了百刃一行人,到时候……岭南就真的到西夷人手里了!”   祁骁看向皇帝:“若不是为了掩藏消息,臣当即就想陪世子一同杀到岭南去了!只是一则想到不可随意插手岭南之事,免得来日让皇上难做,二则想着……此番到底是东陵一氏的家事,贸然帮扶,不免日后留下话柄,所以才没再多事。”   祁骁转头问到何宏洛脸上来:“我若是私心放走百刃,为何我不同他一起杀回去呢?”   何宏洛哑然,呐呐道:“臣……臣手里还有一千兵呢,你自知打不过我……”   “何大人慎言!”御史台张御史断喝道,“大殿之上,简直是胡搅蛮缠,这话是你能对太子说的?!”   何宏洛连忙埋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祁骁继续道:“这密信,从纸张,到墨痕,到笔迹,都是证据,若有人不信,自可送到大理寺,让大理寺彻查,看我是不是说谎!臣将百刃放回,是因为他能匡扶大义,入主岭南,划清同西夷的界限,如此才能免去大祸!如今过去十日有余,是是还是非,来日自有定论!”   祁骁跪了下来,冷声道:“此番臣虽问心无愧,但先斩后奏,臣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   周德怡犹豫了下出列道:“皇上,太子虽莽撞了些,但到底是事出有因,望皇上三思。”,周德怡在南边待了大半辈子,没人比他更清楚西夷和岭南联起手来会是多大的威胁。   不少老臣也出列为祁骁求情,慢慢的,殿中竟跪了一片,皇帝心中虽半信半疑,但这个当口上却万万不能再重责他了,且皇帝心里如今慌得很,方才福海禄已经将那密信拿去偏殿找人看过了,确确实实没有半分不对,皇帝平生最怕动武,这会儿已经在暗暗希望,希望百刃顺利继位,如此自己稍加惩处,也就罢了,只要别真闹得打起来就行……   皇帝看向祁骁,他不敢动兵,不单是因为他不善此道,手下也没有可放心的大将,还有就是……皇帝怕的是皇城空虚,让祁骁得了空子,直接篡了位,还有就是怕军中将士犹记得当年武帝的好处,大战之后拥兵不返,兵谏自己传位给祁骁!   而且……祁骁会真的为了百刃,甘愿冒这么大的险么?   皇帝不信。   眼看着殿中众人几乎全跪下来给祁骁求情了,皇帝无法,只得摆摆手道:“罢!先将太子软禁于太子府,剩下的容后再议!”   何宏洛跌坐在地,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吗?祁骁几句话就给自己翻了案,还顺带着洗清了百刃的出逃之罪?他们……竟成了有功之人了?   祁骁余光扫向何宏洛,心中冷笑,当年武帝北征狄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从没打过一次没准备的仗,而战神武帝的儿子,祁骁有过之无不及。   至于那封早在皇城时就制好的密信,祁骁心中淡淡一笑,他自信没人能从中找出岔子来,有本事,他们就自己去找西夷王对峙吧。        ☆、第八十七章      太子府中,五步一岗,十步一亭,正院大门,东西角门各有精兵把守,整个府邸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祁骁无召不得外出,索性就终日在内书房中品茶赏花。   外仪门下,敦肃长公主扶着婆子下了马车,冷冷的看着眼前层层禁卫,冷声道:“本宫倒不知自己最近犯了什么大错惹怒了皇帝,哪儿也去不得了,去哪儿也让你们守着,让你们拦着,敢是皇上嫌恶了本宫,故意总让本宫难堪不成?”   侍卫统领叫苦不迭,敢这么排揎皇帝的,普天下也就只有这位长公主殿下了,因上次在乾清宫侧门他拦了敦肃长公主一次,皇帝为了顾全敦肃长公主面子,事后安抚敦肃长公主时劈头盖脸的将他大骂了一顿,他知道皇帝是故意拿他做筏子给敦肃长公主看,也就没当回事,谁知刚过了半月,自己又遇见了这事。   侍卫统领上前行礼,挤出笑脸道:“长公主殿下息怒,属下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皇上亲口说的,没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太子府,这个不是对着长公主殿下,别人来,也是一样的,说起来要不是殿下您,咱们都不敢让进大门呢,能进来这外仪门,属下已经是违例了。”   敦肃长公主冷笑:“这么说本宫还得谢你了?哼,不必说这些好听的糊弄本宫!你放心,本宫不是岭南的暗庄,也不是那西夷的探子!本宫只是来看看我那不遵法纪的侄儿,是不是自愧难当,畏罪自杀了!”   侍卫统领叫苦不迭,连忙跪下请罪:“殿下息怒,皇上虽说是软禁了太子,但也是为了护得太子周全啊,如今这府邸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太子殿下定然是半分岔子也出不了的。”   敦肃长公主看着侍卫统领冷声道:“你当真是不让本宫进去了?”   侍卫统领不敢接话,敦肃长公主连连冷笑:“好好,我就知道,如今本宫是遭了厌恶的人了,皇上心里烦本宫,哪里也不让本宫去,太子也腻歪了我,不听我的教导,故意将天捅破,惹出这滔天大祸来,好躲起来不用再见本宫,好!本宫自己明白!”   侍卫统领吃逼不过,连连赔笑:“殿下这是说什么呢,谁不知……”   “不必说这些虚话!”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女官,朗声道,“将东西拿来!”   跟在后面的一女官将一锦匣捧了上来,敦肃长公主将锦匣打开,只见里面铺着一层明黄绸缎,缎子上卧着一根赤红鞭子,敦肃长公主摸了摸这鞭子,摇头慢慢道:“这是本宫今早去太庙,亲自跟祖宗请来的家法,皇上仁慈,只是软禁了那孽障,本宫却不能坐视不理,由着这孽障胡来!”   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侍卫统领,沉声道:“这是我祁家家事,于尔等无关,统领大人……这可是老祖宗的家法,你也要拦?”   侍卫统领被敦肃长公主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哑然道:“属下,属下……自然不敢,只是……敢问殿下,这……这事儿皇上知道吗?”   敦肃长公主带着众女官进了外仪门,上了石阶走了几步后转身,居高临下:“不知,所以本宫还要劳烦统领大人,马上去回报皇上,告诉他,太子这次先斩后奏,犯下大错,惹得皇上动怒,实为不忠不孝,本宫今天就要打死了他!跟皇上说,让他不必多管!横竖皇上不是只有这一个皇子,将来能继位的,多得很呢!”   敦肃长公主说罢转身就走,侍卫统领惊恐不已,连忙派人进宫去了。   内书房中,祁骁听闻外面闹了起来,连忙放下书本走了出来,刚出内院就看见了敦肃长公主一行人,祁骁一笑:“姑母怎么来了?”   敦肃长公主连连冷笑:“好啊,好一个皇太子!好一个英武的大将军!你如今是长了本事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文钰私通西夷王,这是多大的事!你向天借胆,竟敢私自下决定!”   祁骁眉头微蹙,随即释怀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敦肃长公主大怒:“好!说得好的!本宫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来人!给本宫摘了他的九龙金冠,脱了他的蟠龙衣袍!本宫今天也要的不遵军令一次了,等本宫打死了这业障,打死之后,本宫自己去太庙向列祖列宗请罪!”   众人面面相觑,敦肃长公主断喝:“你们傻了?本宫的话也不听了?!”   众人无法,只得上前脱了祁骁衣袍,祁骁由着众人动作,不多时就让人去了衣冠,只剩一条玄色倭缎裤,众人呐呐,看向敦肃长公主,敦肃长公主厉声道:“等什么?!将他的手绑起来!吊在这树上!给本宫抽!”   众人无法,只得依命照做,里面江德清本亲自烹茶要送与敦肃长公主来的,赶到内院来一看情形一下子跌了茶盏,踉跄着跑来跪下求道:“长公主息怒!太子还年轻,容易糊涂,公主是长辈,教导他就是了,何以动家法啊?!”   敦肃长公主一甩手:“他年轻?!他今年已经二十了!他什么道理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懂,偏偏要犯下这大错,岂不是故意?!皇上仁厚,好意让他在府中闭门思过,他呢?你可见他有半分愧悔之心?今天本宫就要给他个教训,让他明白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江德清老泪纵横,叩头不已,哀哀求道:“公主!老奴伺候了太子二十年啊!太子有什么错处,都是老奴侍奉不到的缘故,如今公主硬要责打他,不如改打老奴!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没伺候好太子……”   敦肃长公主硬着脖子道:“主子犯错,下人受罚,这是宫里的规矩,但在本宫这,犯了错就得自己挨鞭子,才能让他受着教训!公公莫僭越,这老祖宗的家法,不是谁都能受的!”   江德清连连叩头:“老奴知道,老奴知道,公主不看老奴兢兢业业伺候了这二十年的情谊,只看,只看……”,院子中并无外人,江德清也不再避讳,哽咽道:“只看他那早逝的父皇和母后的面上!饶了太子这一次吧!”   此言一出敦肃长公主瞬间滚下泪来,再看祁骁,祁骁也红了眼眶,敦肃长公主偏过头,江德清见敦肃长公主心软了,连忙哭道:“公主……多少年过去了,旁人忘了那两位,公主也忘了不成?!公主好狠心,如何下得去手啊?”   敦肃长公主竭力压下心头大痛,半晌哽咽道:“本宫没忘!本宫都记得……孝贤皇后走前,拉着本宫的手……让本宫将骁儿当做自己的孩子,她说……不求他将来同他父皇一样成为盛世明君,不求他同他父皇一样征讨四海,守土开疆,只求他平安喜乐……”   “孝贤皇后的话,本宫言犹在耳,若有一丝不到之处,本宫何处安身立命?!”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江德清,嘶声道:“但你看看他!天大的篓子,他骗要去捅!现在还这样没心没肺,本宫岂能不罚他?!不必多言,今天就是皇上来了本宫也不会听的!”   敦肃长公主狠下心来,对执鞭的下人厉声道:“等什么?给本宫往死里抽!”   下人无法,只得动手,一扬手,“啪”的一声,祁骁劲瘦紧实的胸膛上瞬间多了一道鲜红的印子!   江德清像是被老鹰抓去了小崽的老母鸡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扑到祁骁身上替他挡着,江德清连连告饶,大哭道:“老奴命贱!公主还是打老奴吧!”   祁骁双目通红,低下头轻声安慰:“公公,让开吧,我并不疼……”   江德清摇头,转头跪下来不住磕头:“公主饶了太子吧……您看着他没事人一般,他心里的苦处,谁能知道?公主不知道,太子自打回来后,一直没进过寝殿,只宿在内书房,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只是怔怔的出神,别人不懂,老奴懂得!物是人非啊……太子心里苦着呢,放走世子,他也不愿意啊……”   祁骁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公公年纪大了,经不起大喜大悲,来人……送公公回房。”,下人不敢不从,连忙拉着告饶不已的江德清下去了。   敦肃长公主擦了擦眼泪,狠下心肠道:“接着给本宫打!狠狠的打!”        ☆、第八十八章      宫中,皇帝失笑:“你说什么?敦肃长公主在责打太子?你失心疯了?”   侍卫统领有苦说不出,连声道:“皇上明鉴,臣说的句句属实!敦肃长公主亲自去太庙请了家法,带着许多人浩浩荡荡的就去了,那可是太祖当年打天下的鞭子啊,臣实在不敢硬拦,就……让长公主进去了。”   皇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敦肃会打祁骁?滑天下之大稽!往常祁骁就是掉了个头发丝儿敦肃长公主都要担惊受怕好几天,现在竟会对祁骁动家法?她也疯了?   皇上正疑虑着,外面福海禄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躬身道:“皇上,惠老王爷,淳老王爷,还有嘉庆郡王,富茂郡王求见。”   皇帝蹙眉:“他……他们一起来的?”   福海禄点点头,看了侍卫统领一眼,侍卫统领知意,先跪安了,等人下去了福海禄才道:“皇上,今早敦肃长公主去了太庙,她……可是嫡长公主啊,守太庙的柏侯爷不敢逆着她的意思,就真让长公主将家法取出来了,这还不算,长公主她……”   “谁知长公主没直接去太子府,而是转而去了这几位年老有德的老王爷府上,向众人请罪,说自己没将太子教导好,才酿成了今日之祸,长公主跟众位老王爷说,自己眼里不揉沙,今日若是真将太子打死了,就去太庙,一死以谢先帝,这……”   皇帝来了气,冷声斥道:“这是什么话!她要打就打,要死就死,将众位老王爷都惊动了算什么?!”   福海禄嗨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几位王爷颐养天年,久不闻世事,长公主实在不该……不该去闹啊,这还不算呢,长公主说了这话,几位老王爷岂有不劝的,但敦肃长公主一句也不听,只说,只说……”   皇帝横眉怒道:“说啊!”   福海禄小心的看了眼皇帝的神色,犹豫道:“还说……谁说也没用,她是不听的,长公主还反复跟几位王爷说了,不让王爷们来求皇上,这……”   皇帝一拍书案,大怒:“她是生怕他们不来呢!!”   不管如何生气,几位老王爷来了,皇帝还是得见,皇帝命福海禄将人迎进正殿,含笑道:“什么时竟劳动了诸位叔伯?福海禄!老人家怕冷,快给王爷们换大毛垫子!”   福海禄连忙招呼着,惠老王爷摆摆手道:“皇上不必麻烦了,我们几个老东西,也坐不长……”   淳老王爷走了这一路已经有些喘了,闻言点头道:“是,皇上,我们倚老卖老,也就不闹那套虚礼了!说正事……敦肃今天去太庙请了家法,皇上可知道?”   皇帝大吃了一惊:“家法?皇姐请家法做什么?”   富茂郡王摆手叹道:“还不是为了太子的事么,皇上,按理说,我们不该多嘴朝政上的事,只是如今闹成这样,连家法都动了,臣等身为宗室,就不得不说几句话了,岭南二公子暗通西夷之事,臣等也听说了,也都吓了一跳,这事儿……太子是有错,但事从权宜,太子虽独断了些,但到底也是被逼无法,若真的老老实实的差人回来问皇上的意思,怕是什么事都耽误了,此一则,也说得过去了。”   皇帝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一脸为难叹道:“王爷说的是,所以朕并未责罚太子,只是为了平息物议,将太子软禁了。”   淳老王爷已经有些老糊涂了,闻言蹙眉道:“可不是就是这软禁坏的事么,敦肃那爆碳脾气!抄起鞭子就去找太子了,太子让皇上软禁在府中,逃都没地儿逃去!”   惠老王爷摇头笑:“三哥……咱们不是说这个呢。”   淳老王爷费劲的撩起眼皮,迷迷瞪瞪道:“那说什么呢?不就是说太子的这事儿么,唉……皇上,去劝劝吧,再如何,你大哥就留下了这么一个种,你还真让他死了不成?”   惠老王爷被一句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忐忑不已,自悔为何要来蹚这浑水,怕他再说出什么来,惠老王爷忙端起茶盏递给淳老王爷,连声道:“三哥,喝口茶吧,这茶可比你府上的好……”   淳老王爷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捧着空茶盏连连摇头,不住叹息,惠老王爷转头看向皇帝,干笑一声道:“淳王已经老糊涂了,如今认人都难了,言语不慎,还请皇上海涵。”   皇帝青白着脸,勉强笑:“无妨,三叔伯说的也没错,皇姐那脾气,嗨……别说别人,朕都怕她。”   惠老王爷一辈子明哲保身,从不喜沾惹是非,今见皇帝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不肯在多坐,犹豫了下笑道:“那太子这事……”   皇帝摇头叹:“皇姐太过心硬了,来人!马上去太子府上,跟敦肃长公主说,朕说的,不许她再胡闹,太子身子好坏有关国祚,哪能轻动?!”   淳老王爷刚灌茶灌的狠了些,突然打了个嗝儿,迷糊道:“再跟太子说……让他下回挨打时记着躲,唉,几年没见骁小子了,越发傻了不成?老老实实让人打……”   皇帝袖口中拳头紧握,无法又补了一句:“太子如今也得着教训了,吩咐下去,不必再软禁,还有,去太医院传个治外伤最好的御医跟着去!万万要将太子看好了,骁儿有一点差池,别怪朕心狠!”   皇帝语气越发狠戾,惠老王爷知道皇帝是动怒了,他生怕被牵连,不敢再坐,扶起淳老王爷就告退了。   太子府内院中,祁骁身上鞭痕交错,竟无一块好皮,外面忽而传圣旨到了,敦肃长公主愣愣的听了旨意,等人走后,敦肃长公主眼中泪水瞬间滚出,转头失声道:“快!把太子放下来!快啊!!”   祁骁满头冷汗,闻言抬起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虚脱一笑。   众人将祁骁抬回书房的里间阁子里,敦肃长公主一直跟在后面,连连垂泪,跟着来的御医凑了上来,低声道:“殿下,让臣给太子看看吧……”   “不用!本宫自有良药,你出去!”敦肃长公主眼泪不断落下,连声让随身女官将早就备好的药膏拿了出来,她慌慌张张的接过,不许他人动手,自己卸了赤金镶宝护甲,净了手,蘸了药膏给祁骁涂抹,看着祁骁身上道道伤痕终于忍不住大哭,“我的儿啊!疼不疼?”   祁骁脸色发白,笑了下:“只有一点,并不很疼。”   敦肃长公主抹了抹眼泪,接着给祁骁上药,连连哽咽:“我的儿,我的肉啊……”   江德清也被放了出来,老太监蹒跚的进了里间阁子,看见祁骁这一身伤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祁骁什么话都没说,江德清却一眼看出他渴了,连忙倒了茶奉了上去,祁骁漱了漱口,饮下一盏茶,轻声道:“公公莫怪姑母,她这是……为了替我解眼前的困局呢,且……方才这鞭子显然是收了力的,只破了皮,半分没伤着筋肉,不消半月就能好的……”   江德清方才也听见皇帝的旨意了,自然明白过来,只是还是架不住心疼,敦肃长公主满脸泪痕,轻抚祁骁的脸摇头哽咽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骁儿,别怪我心狠,当年我父皇,你皇爷爷,也是说先将桀王软禁,容后再议,这一容后,就是十三年!最后桀王自缢于梁柱上,前事历历在目,姑母不得不防啊……”   祁骁点点头:“姑母的苦心,我都明白……姑母,姑母若是不如此,我怕我为了脱困,伤及自己时……还要厉害……”   敦肃长公主心疼不已,狠声哭道:“前日接着你被软禁的信,我险些晕死过去,你……你到底是为何啊?我之前是如何跟你说的?莫要再插手岭南的事!莫要再插手岭南的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祁骁一笑,不慎牵动了伤处,一下子白了脸,祁骁摇头轻笑:“姑母……就当我是疯了吧……”   敦肃长公主一顿,哭的更狠了:“我的傻骁儿……”   祁骁淡淡一笑:“姑母不必担心,今天吃的苦,受的罪,来日……我定十倍,百倍……奉还于他,我祁骁,岂……岂是那凭白受人欺辱之人……”   祁骁疲惫不已,低声道:“如今只盼得,百刃他……他能一切顺利,我一场,就没白挨。”   敦肃长公主又是心疼又是担心,闻言急道:“没白挨?为了他,值么?”   “太子大喜!”江德清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封文书跑了进来,连声大笑道,“太子大喜!!岭南来信了,世子……世子胜了!!”   祁骁一抹脸上冷汗,大笑数声,低声喘息:“值了……”         ☆、第八十九章      祁骁起身披上衣裳,敦肃长公主忙急道:“伤处还渗血呢!你又要做什么?!”   祁骁摇头:“无妨,让他进来……孤有话问他。”   敦肃长公主自是拧不过祁骁的,只得让人进里间阁子里来了,小太监进来看见祁骁这情形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磕了个头道:“给殿下请安,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殿下……奴才遵殿下之命,一直守在城门口等着岭南的军报,今早终于是等到了,奴才几个赶着跟了去,幸得殿下面子大,才打听了来。”   “那日殿下将世子放走后,世子没做耽搁,直接一路南下,连夜杀进了岭都,幸得世子筹谋周全,岭都城内竟有人接应,众人来了个里应外合,杀了二公子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小太监顿了下,低声道,“听说世子那几百人……折了多半,最后冲进岭南王府的时候,还不足百人,世子也受了伤……”   祁骁闻言眼中一黯:“伤着哪里了?!”   昔日祁骁如何疼宠百刃这小太监也是知道的,见状连忙道:“并未如何,好像是伤到了手臂,无妨的。”   祁骁一言不发,小太监继续道:“世子好谋略,进岭都后趁夜色好,众人还未发觉,先杀去了夏府,命人将夏府层层围住后火攻,夏府众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半分谋略也使不出,世子让人严守各处,逃出一个来杀一个,最后火被夏府中人从里面扑灭了,世子一行人破门而入,如入无人之境,之后……世子亲手将夏家一门三十七口,全……全杀了。”   敦肃长公主听见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祁骁却嗜血一笑,这才是他的百刃。   敦肃长公主紧紧攥着帕子,忍不住问道:“而后呢?”   小太监继续道:“武相已死,岭南兵士群龙无首,世子又让人站在城墙上不断大喊,说皇上借了五万兵士给世子,让他回来清理门户,岭都中一时人心惶惶,那又是在夜里,百姓兵士都让这动静吓傻了,藏无处藏躲无处躲,都缩在家中不敢出来,世子这才率众人去了岭南王府。”   “王府中众人也接着信儿了,二公子和夏侧妃仓皇间穿好衣裳,连声命人去拿王妃……噢,殿下不知道,自岭南王死后二公子就一直称王妃病重,将王妃软禁在了她自己院里,但等他们再冲进王妃院中时,只见人去楼空,王妃早已不在了,二公子顿时吓瘫在地,还是夏侧妃拉着他和康泰郡主急急忙忙出逃,等她们收拾好包裹跌跌撞撞的一路跑到王府角门时……角门打开,外面世子正死死的看着他们!”   小太监连连摇头,继续道:“王府中不过有几十个家兵,还逃了一半,剩下的哪里是世子的对手,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世子的人就将众人都制伏,五花大绑的捆好了,世子派人去找王妃,也不见王妃踪影……其实世子自进城就命人去寻王妃了,但那人一去不复返,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世子咬定是夏侧妃和二公子将王妃藏起来了,逼问拷打之后他们却说不出什么来,世子那会儿早就杀红了眼了,又见找不见王妃,更是怒火通天,当即几刀将夏侧妃砍死了。”   敦肃长公主蹙眉:“那王妃到底在哪儿呢?!”   小太监失笑:“说不得……世子下一个就要杀二公子了,里面一个嬷嬷突然踮着脚跑出来了,那正是严嬷嬷!严嬷嬷是见过世子的,她本是出来打探打探,一见是百刃回来了,连忙上来,拉着世子又是哭又是笑,原来世子派到王府来的人本是找到王妃的,只是等他跟王妃和严嬷嬷说明情况后,外面已经闹起来了,世子的人要带着王妃走,严嬷嬷不放心,不让走,拉扯间就听外面刀戟声叫喊声不止,严嬷嬷当机立断,将众人全带进了王府的酒窖里,她们在酒窖里躲了小半个时辰,听不见外面有动静了,严嬷嬷才爬出来看,果然就看见世子了,阿弥陀佛,世子和王妃母子才得以相见。”   江德清松了一口气,叹道:“好险……”,小太监继续道:“之后的事的就都好说了,百刃亮出金印来,无人不信服,世子收缴兵械,收编叛军,杀伐有决断,当晚就处决了几十口人,将那些助二公子谋逆的头头全斩了!这才压住了众人,等天亮时,世子已入主岭南王府,给皇上写折子了,如今这折子,终于传到了皇城来。”   江德清很不放心,转头看向祁骁:“太子……皇上会如何?不会再处置世子了吧?”   祁骁淡淡一笑:“世子?过不了几日,就该叫岭南王了。”   江德清眼中一亮,喜道:“果然?好,好……殿下说没事,那就定然没事了。”   稍有处置是肯定的,但这个当口上,皇上绝对不敢再兴兵了,这样也就算圆满了,不过……祁骁深吸一口气,小太监三言两语说的简单,但当时的情形,绝不是那么轻松……   敦肃长公主叹口气:“如此就好……他若能顺利继位,也不枉你受了这些苦处,只盼着他记得你的好处,来日……来日能帮扶一二。”   祁骁一笑没说话,敦肃长公主道:“这样我那侄儿侄媳妇也可以安心了,这几日,别说是柔嘉,就是我那嫂子都是终日提心吊胆的,唉……”   祁骁这才想起柔嘉来,问道:“柔嘉如何了?动着胎气了?”   敦肃长公主苦笑:“怎么可能不动?先是接着她父亲死了的消息,而后忽而听说文钰反了,又一下子听说百刃杀回岭南去了,生死不明,她连番受惊,胎气大动,前几日都见了红了,眼见着就不中用了,幸得梓辰那孩子是个有担当的,日日守着她,好言好语劝着她哄着她,她婆母又求了最好的太医去,将养了好几日,才堪堪保住了,如今梓辰闭门谢客,除了贺家这边的人,别的人一概不见,就怕别人乱她心思,也不让柔嘉下床了,好吃好喝待着,倒也慢慢的养回来了。”   祁骁低声道:“他就这一个姐姐,如今天南海北不得见,我又不便关照,还望姑母多加照看了。”   敦肃长公主闻言心里忍不住着急,什么叫“他就这一个姐姐”?敦肃长公主想着斥责他几句,看着他这一身伤又不忍心说什么了,只得道:“你只放心吧,别的不说,她也是我侄媳妇,她怀的更是贺家的骨肉,我哪里会不看顾的。”   祁骁点头:“江德清……找些好补品,让姑母带着。”   “补药我那多得是,你不用想着。”敦肃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发髻道,“且我现在还没空去看柔嘉,你这边没事了,别的地方……我还得去说道说道。”   江德清皱眉:“别的地方?”   敦肃长公主冷笑:“我将皇太子打了这一顿,你以为皇上能不过问么?”   话音未落,外面一执事大丫头进来一福身道:“长公主,宫里来人了,请长公主进宫呢。”   敦肃长公主冷哼一声:“这不,说什么来什么么。”   祁骁蹙眉恩:“姑母……”   “你放心。”敦肃长公主一笑,“我自有话回他。”   乾清宫内殿,冯皇后一脸担忧,连声道:“公主,骁儿如何了?”   敦肃长公主叹了口气,垂眸拭泪,哽咽道:“我只想着教训他几下子,谁知道,谁知道……这孩子只是外面看着结实,又让我打狠了,竟,竟昏死过去了,我还只当他是故意装样子给我看,让人接着打,如今昏迷不醒,也不知救得救不得了啊……”   冯皇后心中大喜,袖中指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忍住没笑出来,面上还是担忧不已:“那还了得!让太医去看了么?”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垂泪道:“看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那些医理,到底如何,我并不知道……”   冯皇后不知道,皇帝是清楚的,闻言冷声道:“朕怎么听说……皇姐将朕派去的太医赶出来了呢?”   “别提了……”敦肃长公主摇头唏嘘道,“那会儿他醒过来了,我拉着那太医跟他说,说看看你父皇,你犯下这滔天大错,你父皇都没说什么,听说你伤着了,还特特的来拦着我不许我打你,还送太医来,这样的恩情,你拿什么报答,太子太气人,一言不发,我这气又上来了,就将太医赶出去了,偏不许太医给他看病,皇后啊……”   敦肃长公主拉着冯皇后的手连声大哭:“你也是有儿子的人,该明白我的苦处吧?我哪里是不疼他,我是太疼他了,所以才恨铁不成钢啊……”   冯皇后迷迷糊糊,见状只得应着,皇帝心中怒意更盛,沉声道:“朕不是没罚他,朕让他闭门思过,已然是处罚过了,皇姐何必多此一举,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未免会招人口舌,让人说皇姐僭越吧?”   皇上在人前一向对敦肃长公主敬重有加,这样的重话还是头一次说,谁知敦肃长公主却像是没听出其中的警示意味似得,一扬脸道:“皇上不必包庇他!”   皇帝一愣,敦肃长公主擦了擦眼泪,拉着冯皇后的手,亲姐妹一般贴心道:“皇上和皇后的苦处,别人不知,我知道,就因为骁儿这身世……皇上皇后多疼惜他多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头一个想到他,他犯了什么过错,别的皇子要挨教训的,到他这儿皇上皇后就不忍心了,一般就放过了,还不是怜惜他没了生身父母?”   敦肃长公主叹息:“当年之事,知道的人太多了,我们自己知道的,是皇上皇后是在教导孩子,那糊涂的,还以为皇上皇后容不下他,在处心积虑的折挫他呢!人言后娘难当,正是这个意思了,你们的难处,我岂有不明白的?如此,我也想开了,以后这恶人,就让我来做!”   敦肃长公主掷地有声,凛然大义道:“本宫横冲直撞这半辈子了,怕过什么?以后皇上皇后依旧该怎么疼他怎么疼他,但他若是不好了,就让我来教训!那家法我就留下了,也让他有个惧怕,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宗室看不过去,让他们来找我!再大的错处,只让我来担,百年后去见祖宗,我自去请罪!”   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皇上,轻声安慰:“以后太子再惹皇上生气,皇上也只来找我,横竖他是恨了我这姑母了,只要皇上同太子父慈子孝,我什么都忍了。”   冯皇后彻底让敦肃长公主绕晕,茫然中迷瞪着接话:“苦……苦了公主了。”   敦肃长公主摇头叹息:“苦什么苦,还不是为了大襄么,只盼着我一片苦心,后人能明白吧……”   皇帝让敦肃长公主堵的说不出话来,连连吸气,听了冯皇后这蠢话更是险些气的吐出血来,他忽而想起前几日朝堂之上祁骁舌战群儒,顺利为自己开脱的情形,他当时还暗暗纳罕过,武帝话少,终日缄默无言,孝贤皇后更是有名的温柔,同她说话如沐春风,父母这样,何以生出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来!现在他是明白,明白祁骁是随了谁了!        ☆、第九十章      送走敦肃长公主后,冯皇后见皇帝面色不愉,怕触霉头,也推脱有事就走了,皇帝坐在炕上看折子,心中怒气怎么也压不下去,终于一把将小炕桌掀翻在地,茶盏碎了一地的碴子,折子也洇湿了不少。   福海禄一直守在阁子外面,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了,连声劝道:“皇上有气千万别憋着,龙体要紧啊……”   皇帝大怒:“朕有气又能如何?敦肃已经将祁骁打的下不来床,难不成朕再去打他一顿?天下人该怎么看朕?该怎么看朕?!”   福海禄叹息连连:“长公主她,唉……奴才知道皇上心里憋屈,但长公主同别个不同,她又师出有名,皇上不得不忍啊。”   “忍忍忍!从一落地朕就一直在忍!”皇帝一面拍着炕边放着拐枕一面怒声道,“先是忍大哥,我们明明都是养在皇后宫里的皇子,因为他是嫡子,所以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好的!之后又得忍敦肃!就因为她名号里面也带了一个‘嫡’字!所以宗室都敬重她!连朕这皇帝都得让她三分!如今呢?祁骁那小畜生长大了,朕又得开始忍他了!!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朕还没如何,宗室就忙不迭的来替他说好话,难道是因为他真比别人强什么?”   皇帝一把将拐枕也扔到了地上,大怒道:“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他是大哥的孩子!他是大哥的嫡子!他是嫡子的嫡子!所以才尊贵,才要小心着,生怕他有个闪失!!”   皇帝一向自持,从没这样发过怒,殿中宫人都吓坏了,福海禄知道他是气狠了,先是出兵不得,后又让敦肃长公主摆了一道,现在偏偏百刃还胜了,还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胜了,福海禄方才也看见百刃送来的折子了,言辞恳切,没有一丝不周到的地方,没有一处能挑拣的地方,皇帝想发作他也无从下手。   连日的气压在一处,皇帝终于受不住了。   福海禄摆摆手让殿中众人下去,自己躬身收拾一地的狼藉,慢慢道:“皇上……您没白忍啊,再如何,现在坐在龙位上的,是您啊。”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瞬间舒服了许多,只还是别不过这个劲儿,摇头苦笑:“朕坐在这龙位上?多少人看着,盯着呢,别说祁骁,就连朕自己的儿子,都在时时刻刻的盯着朕这把椅子呢。”   “嗨……皇上多虑了。”福海禄捡着皇帝爱听的说,“再说那几个老王爷,唉……隔了多远的亲,他们还能真心疼太子?三分真心七分凑热闹罢了。”   皇帝冷笑:“你想想方才淳老王爷那样子……可不像是凑热闹呢,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言语间却还在维护着祁骁!”   福海禄一愣:“那要不要……”   “不可。”皇帝明白福海禄是什么意思,一摆手冷声道,“残害宗室,什么时候都是大忌,再说……他也就还能动动嘴皮子罢了,七十七了,谁知道还能再活几年?不必朕动手,他先去见先帝了。”   福海禄连忙垂首:“是。”   “那世子哪里……”福海禄小心道,“皇上预备如何?”   皇帝冷笑:“预备如何?朕还能如何?人家占尽了家国大义,如今还大义灭亲了,朕现在惩治他,岂不更成恶人了?!福海禄……”   福海禄连忙躬身:“在。”   皇帝深吸一口气,半晌道:“着……礼部,即刻准备册封礼,让翰林院拟一份继位诏书,一起送到岭南去。”   福海禄答应着,又问道:“那……作何惩处呢?”   皇帝疲惫的摆了摆手:“各项供奉翻倍,去吧……”   福海禄叹了口气,去了。   祁骁倚在酸枝贵妃榻上,慢慢的搅了搅手中的燕窝粥,低声道:“他真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江德清点头:“千真万确,摔坏的那个小炕桌曾是太宗皇帝用过的,扔不得,就让内务府的人去补,喜祥过去的时候,什么都看见了,听说地上撒了一地的折子呢。”   祁骁尝了一口粥,慢慢道:“药效起作用了……”   江德清心中一喜,压低声音道:“当真……当真是那药的效用?今天皇帝本就生气了,没准……”   祁骁摇摇头:“他平日气更大的时候也有,像那次祁骅亲自送了他一顶绿冠戴,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的,他险些气疯了,也没闹这么大的动静吧?”   江德清想了想点点头,祁骁淡淡一笑:“那药一开始,本就是让人心浮气躁,易怒易急,而后药效慢慢渗入肺脾,人的脾气越发暴躁,继而咳血,外人看来,同痨症无异。”   祁骁慢慢的将粥喝尽了,轻声道:“太医院那边我放心,喜祥那边,就靠公公多看顾了。”   江德清忙道:“殿下放心就好,喜祥之前出了那岔子,自己愧悔不已,若不是不方便,早就来跟殿下磕头请罪了,殿下……不是老奴偏顾自己的徒弟,之前岑朝歌那事儿,实在怪不得喜祥,当日谁都以为他是一去不复返了,谁能想到,唉……如今有了这将功补过的机会,喜祥珍惜的很,一定给殿下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提起前事来祁骁顿了下,将粥碗放在了一旁,半晌没说话。   江德清一愣,自打了一个嘴巴,苦笑道:“老奴嘴上没防头……”   祁骁摇头一笑:“不必,难不成以后都不说他了?说吧,皇上怎么说的,可下了继位旨意了?”   江德清点头:“下了下了,等继位礼一过,世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岭南王了。”   祁骁一笑:“竟……让他先继了位。”,祁骁说话间牵扯到了伤处,疼的白了脸色,江德清连忙劝道:“殿下切莫伤悲,千万要保重自身,您若有什么不自在,像是这伤,这事儿要是传到了岭南,世子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呢,以前,您……您就是偶尔打了个喷嚏,世子都忧心的难受,像是这样的伤……”   祁骁轻声笑:“不知他心疼成什么样?不,我知道……”,祁骁轻轻点了点胸口,低声道:“就像这样。”   江德清瞬间红了眼眶,摇头哽咽道:“别说殿下,白日间老奴听说世子伤着了的时候都心疼的了不得,世子在咱们这的时候,那是何等尊贵!谁能想到这千金万贵的世子,竟……竟要的去同那些强人厮杀,还让那些杀才伤着了,奴才,奴才都不敢想……”,江德清抹了把脸,低声哭道:“说到底,他刚十六啊,他才十六呢……”   祁骁心疼到极点,面上却同寻常无异,反过来劝江德清,柔声道:“公公不必悲戚,等我继位,百刃就能回来了。”   祁骁诡谲一笑:“药已经开始下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到时候……”祁骁狠狠攥着腰间命符,几乎要将那块玉石勒进肉里,“到时候……这些债,我要同他一笔一笔的算,让他一点一点的偿,至于百刃……他怎么受的苦,我就要怎么给他补回来,将这一年的苦处,一分一毫,全给他补回来!”         ☆、第九十一章      翌年二月,承乾宫寝殿中,祁骁带着众皇子入殿侍疾。   “柳院判,皇上这病,到底是……”待柳天寿诊过脉后冯皇后跟着出了暖阁,眉头微蹙,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到底是如何啊?昨晚只是宫人上的茶烫了些,皇帝居然就急了,咳了半晌后,竟竟……”   柳天寿看向冯皇后,低声道:“竟咳血了,是不是?”   冯皇后念了一句佛:“到底是柳院判,什么都诊的出来,可不是么!偏生皇上讳疾忌医,不许任何人说,若不是福海禄同本宫说,本宫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这难不成是,是……”   皇后“是”了半日也没敢说出来,柳天寿沉默半晌道:“皇上这病,本是从心病而来的,自去年,皇上心中总有不顺,每每郁结于胸,久而久之,就化成了大病,火气发不出来,就留在了心里,心火盛,容易发怒,继而伤了肝脾,再来伤了肺,这咳血的症候,正是从这肺叶子上来的……”   冯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声道:“果然是痨病么?!”   柳天寿摇摇头:“皇后娘娘放心,还不至于,若现在就好生保养着,莫要再动怒,莫要再操劳,莫要再食用动热的东西,是治得的。”   冯皇后长叹了一口气:“让皇上不再动怒,哪里那么容易了,更别说不许操劳,皇上自登基后每天批折子批到五更天,一天也就睡两三个时辰,哪里劝得?”   柳天寿垂眸:“皇上心怀天下,自然不肯偷闲,只是这病一定要养,娘娘……就是平日染了风寒,都得安静保养,更何况于它?若要治得,需得听了这三样,不然……”   柳天寿不便再说,冯皇后心里也明白,顿了下摆摆手道:“这话你光跟本宫说是没用的,还得亲自跟皇上说了才行。”   柳天寿点头:“臣明白,等臣写好了方子,再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商议后修改一二后,就进来同皇上说。”   冯皇后疲惫的点点头:“去吧。”   不等冯皇后喘口气外面祁骁和众位皇子进来了,众人行礼,冯皇后勉强笑了下:“起来吧,难为你们了,大雪天里,天没亮就守着了,放心,你们父皇没大碍,御医已经诊过了,如今只需好好将养着,慢慢的就好了。”   祁骁拢了拢玄色墨狐裘衣,半阖着眼眸:“到底是何症候,太医如何说的?”   冯皇后笑容僵在脸上,顿了下才道:“还能如何,不过是积劳成疾罢了,皇上……唉,皇上如今脾气不大好,都是让国事累的,只盼着你们能早日成才,得当大用,好替你们父皇分忧。”   祁骁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没再接话,反是三皇子眉头紧皱,担忧道:“到底是如何?可用什么珍稀药材?儿臣上月刚得了一株雪莲,一直想着献给父皇,因没得着空就一直拖着,儿臣一会儿就让人去儿臣宫里拿。”   冯皇后深深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半晌道:“你向来孝顺,你父皇是知道的,等东西拿来,我让人好生炖了给你父皇吃。”   自去年年底三皇子祁骐领了工部的差事后,薛家一脉气焰嚣张,薛贵妃在后宫底子硬了不说,祁骐在自己跟前话也多了,冯皇后心中冷笑不已,一个庶子,再得势又如何?先不说前面还有祁骁,就是自己的祁骅,祁骐也比不过的,不过是仗着这一二年皇帝越发看重他,就自以为要如何了,整日哈巴狗似得在皇帝跟前跑来跑去,拿着孝顺当幌子,诓骗的皇上总给他差事做……   想起这个来冯皇后心中怒意更胜,自己儿子哪里比这贱人的儿子弱了?不过是没他嘴甜会来事儿罢了,冯皇后左右看了看,请安的皇子中竟不见祁骅,冯皇后眉头蹙起,冷声道:“二皇子呢?怎么没人去叫他?”   年前祁骅过了十八岁生辰后,就出宫了,依旧住在他之前的府邸里,出了宫好多事到底方便一些,为了这个冯皇后没少费心思,只是出去了,虽做些什么事别人不容易知道,但真的有了什么事……传话却也麻烦,众人都无话,正尴尬着外面薛贵妃扶着女官进了大殿,柔声笑道:“皇后娘娘别动怒,臣妾一早就派人出宫去请二皇子了,只是这雪天路滑,耽搁了一二,也是有的。”   薛贵妃走近,将手中珐琅黄宝小手炉递给宫人,对着冯皇后盈盈一福身:“皇后娘娘吉祥。”   冯皇后强自按捺住心中火气,她不是没掌管着宫中诸事过,像这传话递声的事儿,其中猫腻多了,薛贵妃说是早就派人去了,没准就暗中使人拖延了,故意让祁骅来的晚,使得皇帝厌恶。   薛贵妃身着对襟洒金褐色大毛袄,外面罩着墨色轻裘,头发高高挽起,并无多余配饰,只在白净的额间坠了枚赤红宝石,一说话一点头,宝石随之颤动,流光溢彩,这一身没一件夺目衣裳,但比起穿金戴银,满头赤金珠翠的皇后来,另有一番风姿。   “二皇子如今住在宫外,自然是不比以往在宫中的时候方便了,纵然来晚了一会儿半会儿的,皇上也不会责怪的。”薛贵妃依旧是笑吟吟的,她余光扫向祁骁,一惊,“我一同派人出宫的,太子竟来了?”   冯皇后闻言大怒,薛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暗示祁骅故意拖延时间,不将皇帝的病当回事么?!   薛贵妃面上假作不知,心中冷笑,现在知道生气了?之前这十几年,冯皇后可没少用这种小手段算计自己,如今轮到自己,就受不得了?   祁骁不屑让这两妇人当幌子争东西风,冷着脸一言不发,薛贵妃敢得罪冯皇后却不敢得罪祁骁,见好就收,峨眉皱起担忧道:“还没问娘娘,皇上他……如何了?”   “刚睡下了。”冯皇后依旧没好气,坐下道,“等着太医们斟酌方子呢。”   薛贵妃如今圣眷优渥,福海禄不敢太怠慢了,见皇后爱答不理的,只得自己上前将皇帝的病情说了说,薛贵妃闻言急的额间出了汗:“这可如何是好?用的哪个太医,可妥当?”   福海禄点头:“娘娘放心,诊脉的是太医院院判柳太医,他的脉息,皇上一向是放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薛贵妃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年三皇子还小,高热不退,多少个太医诊了脉,开了多少副方子,灌了多少药进去,都不中用,我急的了不得,就差没求老君的仙丹来了,最后柳太医来看,三服药下去,病就好了,如今好几年过去,柳太医都成了院判,可见医术更精进了,定然是差不了的,有他在,皇上不日定能痊愈。”   福海禄深以为然:“可不是,之前皇上刚得这热症的时候,吃了许多药都不管用,独吃了柳太医的药后缓了许多,只可惜……皇上只肯吃药,却不肯好好保养,拖拖拉拉,总好不利索,因连日的不舒服,又让气着了,一下子就……嗨……”   祁骁闻言心中冷笑,可不是么,每每柳太医给皇帝诊脉后,自己就让人停一日的“药”,皇帝自然觉得清爽,所以愈发依赖柳太医。   说话间皇帝醒了,众人连忙绕过百宝格,进里间暖阁给皇帝请安。   自下药起只过了半年光景,皇帝却好似老了十岁似得,面容灰败,两颊却赤红,眼中混沌,因中气不足,却又频频发怒的缘故,说话气息都不稳了,忽高忽低,刺耳无比。   “皇上嗓子不舒服,说话不便,先喝点枇杷膏沏的茶吧。”冯皇后坐到榻边儿上,接过宫人递上来茶,拿了小银匙一勺一勺的给皇帝喂茶水,喝了不过半盏茶水皇帝就摆摆手示意不要了,他抬头看了看榻边立着的这些人,低声道:“难为你们了,一早守在这,朕没事,只是让这热症烧的难受,这会儿吃了柳太医的药丸,已经舒服多了。”   冯皇后生怕皇帝看出祁骅没来,轻声劝道:“既觉得舒服了,皇上不如再睡会儿吧,等药熬好了,臣妾再叫皇上,可好?”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柳太医……如何说的?”   冯皇后忙捡着好听的说了遍,末了道:“太医说了,只要皇上肯好好保养,过不了多长日子就好了。”   这病虽恼人,但却也好治,每每药到病除,皇帝也就都信了,点了点头又躺下了。   怕扰着皇帝清净,冯皇后将众人劝了出来,让人各自散了,除了薛贵妃坚持要侍疾外,别人都三三两两的出来了。   祁骁走在最前面,出了承乾宫往宫外走时,见前后开阔无人,祁骁偏过头低声道:“他如何说的?”   江德清压低声音:“才半年就咳血,照着这分量继续下去,最多再撑九个月。”   祁骁淡淡道:“告诉喜祥,可以了,自现在起药可稍下的少些,孤不着急。”   江德清不解,抬头看向祁骁,祁骁勾唇冷笑:“让他一直以为自己这病还治得,才不会给我添乱。”   若皇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都一个想到的定然是改立太子,这于祁骁的计划,自然是无益的。   江德清恍然大悟,笑了笑道:“殿下放心,老奴得空就跟他说。”   祁骁点头,一路出了宫,刚出宫门口时外面祁骁的马车夫慌张迎了上来,急声道:“殿下,殿下……早起贺家咱们的人来报,郡主娘娘,郡主娘娘要生了,但……但难产呢!”        ☆、第九十二章      祁骁面上不动,沉声道:“江德清,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千金圣手边太医即刻过去,茂儿,送我去贺府。”   众人答应着,祁骁上了马车,一路去了。   城西贺府中,里外忙做一团,祁骁下了马车,看着贺府大门云板上拴着的大红布条深吸了一口气,贺家门上的人见是祁骁来了吓得话都说不出了,腿一软跪下结结巴巴的磕头:“给,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祁骁没理会他,抬脚往里走,里面堂屋里敦肃长公主正坐立不安的守着,她见祁骁来了也吃了一惊,连声道:“你来做什么?宫里不是传出信儿来让你进宫侍疾么?你怎么出来了?”   祁骁将方才的事说了,敦肃长公主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如何了呢,不过是咳了几口血,就当大病似得,昔年武帝去猎场狩猎,胳膊让黑熊咬了那么长的口子,半声没言语,直等到全好了才让我们知道的,哼……人没多金贵,自己偏在意。”   下毒之事祁骁自始至终并未同敦肃长公主说,听了这话他只是摇头一笑,复而道:“里面如何了?”   敦肃长公主皱眉急道:“不好呢,她这一胎怀相本不好,刚怀上那会儿偏偏出了那……那事儿,当时就差点小月了,之后梓辰和她婆母万般养着,才养了回来,到底是动过胎气的,同别个不同,轻易生不出来,这不……昨天半夜里这羊水就破了,现在还没动静,只是哀哀叫疼,这会儿叫嚷的声音都小了,产婆怕是料理不清,梓辰急的差点疯了,已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祁骁沉声道:“不忙,我方才让人去请边太医了,一会儿就过来。”   敦肃长公主心放下半个,连声叹息道:“这半年,你待这府上倒是一直很好,冬日里的炭,夏日里的冰,大小事情一应照料,我那老嫂子很承情呢,每天给你念佛,就差给你供一个长生牌位了。”   祁骁自嘲一笑:“不必,我并不是为了她。”   敦肃长公主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难受,顿了下轻声道:“我听说,他……他如今挺好的,刚继位那会儿虽也有些艰难,但如今也挺过来了,挺……挺好的。”   祁骁像是听着陌路人的消息似得,点了点头,淡淡道:“那就好。”   敦肃长公主心里越发疼得慌,犹豫下道:“他处斩了文钰,但却留了康泰一条命,听说康泰先是老实了几个月,而后又有些闹腾了,一直嚷嚷着让岭南王给她寻个人家,又同东陵宗室的人诉苦,说当日之事本同她无关,岭南王却因为她是庶出女的缘故,故意耽误她,让她耽误了花期。”   祁骁听到“岭南王”三字时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敦肃长公主继续道:“我想着,这……这事儿他怕是要为难的,不如我选个合适的人,索性将康泰聘了来,如此将康泰捏在咱们手心里,他既不担着恶名,又能放心,如何?”   想起当年的事儿敦肃长公主心里还恶心着,压低声音道:“将她弄到我手里来,自有她的苦处吃的,管保她说不出什么来,你只放心,好不好?”   祁骁想了想低声道:“姑母若是有意,就让人先问问他的意思吧,他若是愿意,就这样行吧。”   敦肃长公主一愣,哑然道:“这半年了,你同他……还没通过信么?连封书信往来都没?还用的我来问?”   祁骁轻轻摇头,敦肃长公主心里瞬间好似堵满了石头似得,理智上她自然是明白不来往才是好的,但一想到祁骁对百刃的情谊,心里又忍不住替他难受。   祁骁见敦肃长公主眼眶泛红,安慰一笑道:“不来往自有不来往的好处,且……有什么可说的呢?他若真有什么事,朝堂之上,我自然是头一个知道的,别的小事,我这不也能从姑母这里听说么。”   祁骁轻轻摩挲腰间命符,慢慢道:“皇太子有什么事,岭南王也是能知道的。”   相隔万里,奏折往来就是鸿雁传书了。   敦肃长公主偏过头去,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说话间外面传边太医来了,贺梓辰和边太医在太医院走了个碰头,如今一道回来了,祁骁对边太医温和一笑:“辛苦太医了,江德清……边太医的车马费可预备好了?”   江德清忙将一沓银票递了上来,边太医哪里见过这许多银钱,登时吓傻了眼,忙推辞道:“不敢,不敢。”,祁骁道:“太医不必客气,若母子平安,孤还有一份谢礼送上,若有一丝闪失……”   祁骁淡淡一笑:“孤的赏赐是从不会收回来的,若母子一人有一点闪失,孤就将这些银票,一张一张烧给太医,一分也少不了。”   此言一出边太医瞬间清醒了许多,忙躬身道:“太子放心,太子放心。”   祁骁话少,说完要紧的就不再多言了,江德清忙将边太医领到了里面,贺梓辰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颠三倒四的跟祁骁谢了恩,一起守在外厅,只是他慌张的很,来回走动,一会儿也听不下。   边太医一进去就是五个时辰,天都黑了还不见一点动静,敦肃长公主有年纪的人了,熬不住,让婆子扶到贺老太太的正堂里去歇息了,贺梓辰实在坐不住,不顾下人阻拦冲进了产房,一去不复返,外面厅堂中,只有祁骁一直坐着,一动不动。   江德清看不下去,轻声劝道:“殿下……先回去吧,不然也找间偏房歇歇?”   祁骁摇摇头:“无妨。”   有祁骁坐镇,有那一万两银票震着,自然是无妨的,天蒙蒙亮时,产房中一阵婴儿啼哭,一个婆子跑了出来喜不自胜道:“大喜大喜!太子,太太生了个七斤多的哥儿呢!菩萨保佑,母子平安!”   祁骁闭了闭眼,放下心来。   按规矩,刚落地的孩子是不能抱出来的,只是这一胎祁骁助力良多,还在这守了一日一夜,贺老太太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一直道折寿了,指使着贺梓辰将孩子包裹好了送了出来让祁骁看看,一则谢过太子大恩,二则让孩子沾沾太子殿下的福气,以后顺顺当当,万事如意。   贺梓辰初为人父,又是笑又是哭,话也说不好了,连连跟乳娘道:“小心些,小心些……”   乳娘对着祁骁福了福身,笑道:“哥儿给太子殿下磕头了。”   贺老太太也跟了出来,连连拿帕子擦眼角,对祁骁小心翼翼道:“殿下若不嫌弃,不如抱抱这孩子?就是这孩子的大福了。”   祁骁点了点头,轻轻的将孩子接到怀里,婴儿浑身通红,在襁褓中闭着眼啼哭不已,怎么哄也哄不住,祁骁低下头,如同之前千百次一样,在他眉心亲了亲,轻声哄:“莫哭,莫哭……”   奇迹一般,婴儿渐渐的就不再哭了,在祁骁臂弯中拱了拱,闭上眼睡了过去。   祁骁淡淡一笑,还是这么好哄。   外甥肖舅,孩子这会儿眉眼间已经有几分那人的样子了,祁骁不忍再看,将孩子小心的递给乳娘,低声道:“这孩子……以后会是有大福气的。”   不等众人谢恩,祁骁转身出了贺府。   祁骁言行有异,贺梓辰不免惴惴,将孩子交给乳娘后追了上去,拦着江德清赔笑道:“公公……公公,辛苦公公陪了这一天一夜,这荷包公公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江德清连忙双手接过,笑道:“贺大人这是什么话?郡主产子是多大的喜事,别说是一天一夜了,就是三天三夜奴才也得守着啊,奴才啊,心里是真高兴。”   贺梓辰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殿下他……”   江德清叹口气,轻声道:“贺大人不必多心,殿如此用心不是为了您,也不是为了郡主,是为了……为了那一位,郡主顺利产子,殿下心里高兴着呢,只是……只是不免想起岭南王罢了,您不用多想,只放心一样,殿下说这孩子是有大福气的,那这孩子以后必然错不了。”   贺梓辰想起之前听人说的,去年南疆上祁骁放走百刃的事,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九十三章      敦肃长公主好操持琐事,自那日跟祁骁提过要将康泰聘了来,之后就忙忙的张罗了起来,这日她打听着祁骁无事,就将祁骁请去了公主府。   “哎呦……早起还是个晴好的天,怎么突然就下起雪来了。”等祁骁进了屋敦肃长公主急急忙忙的招呼着,又是让人拿脚炉上来,又是让人给祁骁的手炉换一换碳,一直摇头道,“早知道要下雪,就不让你来了,万一滑了摔了,可如何好。”   祁骁将落了雪的狐裘大氅脱了递给公主府的丫头,笑了下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姑母叫我来可是有事。”   敦肃长公主笑笑:“有点琐事想跟你说,更多的是想看看你,自那天在梓辰那儿,都快半月了,也没再见着你,也是我这阵子忙些,不过我听说……”   敦肃长公主拉着祁骁坐下,将自己的手炉子先递给了祁骁,又让人给他拿了条毯子给他盖在腿上,别有深意道:“我听说,你最近可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祁骁淡淡道:“皇帝那病要静养,劳累不得,说不得,东宫这边自然要忙些了。”   敦肃长公主笑的志得意满,摆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了,摇头冷笑道:“果然是老天显灵了,让他得了这病,我前日进宫去看他,哼……这些人还口口声声的说这不是痨病,骗傻子呢!身上瘦的没几两肉,走几步就要喘,还总咳个不止,不是肺痨是什么?我都看出来了,偏偏皇后和薛贵妃都咬死了是热症,呵呵……随便她们如何说吧,我就应承了几句,说是,只要好好将养着,过不了几日就好了,呸!都病成这个情形了,能好才怪呢!你说这些人真是吓糊涂了?这都看不出了?”   祁骁摇摇头没说话,冯皇后和薛贵妃是傻的么?自然不是,她们能这么肯定,不过是因为柳院判每每都能“药到病除”罢了,且这病到底是下药所致,有些病情通痨症并不相似,又有太医院一直遮掩着,也就将众人唬过去了。   敦肃长公主冷笑:“管他如何呢,横竖是不大好了,照这个情形,还想长命百岁?做梦呢,跟他那早死的娘一个样,没寿数上的福分……”   皇帝的母妃走得早,当时皇帝才三岁,敬和皇后可怜他没了娘,就将他抱到了自己宫里同嫡长子武帝一起养着,那会儿皇帝还乖觉的很,嘴甜性子好,未出嫁前敦肃长公主一直很疼爱他的,敬和皇后只武帝一个儿子,而文帝子嗣众多,敦肃长公主就想着这样也不错,自己再如何也是女儿,早晚要出宫的,朝政的上的事明里也帮不上弟弟什么,有这么一个于他有恩的庶子在,不就同自己亲弟弟一样么,等以后,多多少少也是武帝的一个助力,敬和皇后也以为然,就一直这么养着,直养成了这样一条白眼狼。   每每想起当年之事敦肃长公主都气的肝疼,摆摆手道:“罢罢,说他做什么,说正事,那日我跟你说给将康泰聘来,这事儿有眉目了。”   祁骁挑眉:“哪家的公子,人家竟肯么?”   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好人家的公子就不用想了,谁不知道岭南的那点破事,要我说……也是康泰没福分,要是以前心没那么高,早早的定下人家来,也就不必受父兄连累,当了老姑娘了,可惜啊,她非要一心同柔嘉争长短,争到现在……”   “到这一步,还肯要她的就没什么说道了,一个是你姑父他姑姑的一个庶出孙儿,今年十五了,这孩子别的都好,小时候还是绥阳有名的神童呢,只可惜……得了皇帝那毛病,没几年活头了,他现在还没娶亲,怕日后坟头孤零零的不好看,老姑奶奶就一直想着寻摸一个丫头,不计家私门第,肯嫁进来就行,这是一个。”敦肃长公主摇头冷嘲道,“你别笑,这还是好的呢!还有一个,你表姐她们家五房有个大伯哥,今年三十四了,之前克死了三个太太,如今是如何的娶不着媳妇了,偏生他膝下无子,只有三个丫头,他们五房的老太太急得了不得,日日烦你表姐,让你表姐回来跟我说,让我给寻摸一个,我因知道那人品行,心里厌烦,一直没理会他。”   敦肃长公主见祁骁不解,顿了下皱眉快声道:“那人性子古怪,平时跟好人差不多,就是不大爱说话,到了房里却换了个人似得,夜夜往死里折腾枕边人,哼……还有脸说是命硬,分明就是自己将人折磨死的,这种腌臜东西……”   祁骁冷笑一声,半晌道:“还有么?”   “还有,你姑父一个快出了五服的表姐的儿子,他的正房太太不好生养,偏生还是个醋罐子,进门时就将屋里那些通房全打发了,如今这竟一个能伺候床笫之事的都没有,眼见着儿子快三十了还没个子嗣,他表姐心里着急,又恨儿媳,就一直在寻摸着,想物色一个年轻体健,又有些身份家世的姑娘抬了姨娘给儿子,如此既能解决子嗣之事,又不至于同寻常人家出来姑娘一样,轻易就让正房太太打发了……想也是,到底是先岭南王的庶女,虽然……虽成这情形了,他太太也不能直接发卖啊。”   敦肃长公主说了半晌,拿过茶盏喝了一口,摇头道:“肯要她的人家就这几家了,哦,还有,不过那就是庄户人家的汉子了,他们一辈子长在土里,无所谓屋里头的是不是得罪过什么岭南王,能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再有点儿嫁妆补贴就很知足了,康泰要真要这样的,我也能给她找来!我那几处庄子里,眼巴眼望的等着我房里往外放大丫头的大小庄头可多着了,不过这可得说清楚了,嫁到庄子里去,那日子可就不一样了,没人伺候她,撑死了能有个老嬷嬷,洗衣、烧饭、针线,一般的都得自己来,还得伺候着自己男人,好处就是不用勾心斗角,不用看人脸色,我也愿意给她寻个惜福的,会过日子,会体贴女人的汉子,呵……她愿意就行。”   祁骁冷笑:“是她一直嚷嚷着要嫁的,那就让她自己选吧……”   敦肃长公主冷笑几声,转而想了想道:“若……若顺利的话,真聘了过来,岭南王同皇上请奏,没准,没准……能让他送嫁来京呢,封地王无召不得出封地,但送嫁的话,还是说得过去的。”   敦肃长公主心里虽厌恶祁骁同百刃纠缠不清,但到底心疼亲侄儿,柔声道:“皇上若是不肯,我去跟他说,好歹让他来一趟,到时候,你们也见见。”   祁骁一顿,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的发抖,祁骁抿了抿嘴唇,将茶盏放到了茶几上,他攥了攥手掌,半晌平静下来,面上依旧成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一笑道:“再说吧。”   祁骁越是这样敦肃长公主心里越是难受,偏过头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声道:“在我跟前,你不必装那没事人的样子,你若真有心的话……我听柔嘉她婆母说了,瑜哥儿满月的时候岭南会送些东西来庆贺,你有什么话,就让来人捎回去,也好让他早作准备,送嫁时就跟着来。”   祁骁这会儿手已经不抖了,闻言轻笑:“好。”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复又找些好事来念叨:“瑜哥儿和柔嘉如今都好,柔嘉这次亏了身子,她婆母说了,要伺候她一个双月子,好好养着,到底年轻,养的回来的,说起来边御医医术当真高明,吃了他开的药膳方子,柔嘉舒服多了呢,面色好看了许多,人也精神了,唉,是个有福的孩子……”   ……   过了几日,岭南果然打发人来京了,众人由岭南武相领着,先是将进献给皇帝的几马车东西供奉送了上去,因皇帝病着,也没见他们,只是回赠了些东西,又让宫人说了些好话就客客气气的送出来了,众人这才转道去了贺府。   太子府中,祁骁在内书房看文书,江德清急的额上出汗,来回走动道:“殿下……天都擦黑了,您若还不派人去贺府,一会儿可要犯宵禁了!”   祁骁放下笔失笑:“我让人去贺府做什么?”   江德清急的了不得:“去贺府做什么?去跟岭南的人说啊!让他们回去跟世……不,跟岭南王说,让岭南王想法子来送嫁啊!”   祁骁轻笑:“来了又如何?”   江德清没了话,干巴巴道:“来,来了……来了好跟殿下您见一面啊。”   祁骁一笑:“然后呢?”   江德清嘴唇动了动,没话了。   祁骁低头接着看文书,江德清怔怔的守在一旁,是啊,然后呢?封地王不能在京中久住,过不了几日,就又得走了。   江德清心里长叹一口气,再无别话,接着侍奉祁骁批文书,又过了一个时辰,天黑透了时,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了,磕头道:“太子,岭南的人求见。”   祁骁心跳漏了一拍,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可怠慢,将人请到正厅去。”   正厅中,顺子率众人给祁骁磕头请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祁骁看着跪在最前面的一身蟒袍官服的顺子一笑:“才半年未见,你倒是越发干练了。”   顺子眼睛发红,又给祁骁磕了一个头,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让人堵住了似得,半晌才哽咽道:“属下……”   “不。”祁骁打断他,沉声道,“你如今是岭南的武相了,在孤面前,不可自称‘属下’,要说‘下官’了。”   顺子闻言眼睛更红了,他心中有万千言语,偏生半句也说不出,只得又连磕了好几个头,祁骁让江德清将人扶起来,淡淡道:“你本是从孤府里出去的,如今岭南王愿意赏识你,是你的福气,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了他器重你的情分,懂么?”   顺子听了这话又跪了下来,哽咽道:“当日在南疆,属下,属下想过跟着太子回来,但,但……”   祁骁轻笑:“怎么又来了,好了,今日我们不提前事,只说现在,他……岭南王,有东西要给孤?还是有话要你跟孤讲?”   顺子抹了一把眼泪,转头打开摆在身后的箱子,只见里面放着四小坛酒,顺子拿了一坛子出来,轻轻摩挲瓦罐,低声道:“这是平乱后,王爷亲自酿的酒,埋在梅花树下,一直没动过,属下来前王爷命人全起了出来,让属下带给王爷。”   祁骁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闻着淡淡酒香低声道:“这是梅子酿,去年在庄子里,这酿酒的方子还是孤教给他的,孤那会儿跟他说,回城后,就自己酿些,埋在梅花树下,等着来年喝,可惜……回城后遇见了些麻烦,就耽搁了……不想岭南王倒是记着了。”   祁骁随手将茶盏中的茶水泼了,倒了盏酒,一饮而尽,隔了好久才沉声道:“他没别的话同孤说么?”   顺子跪下来,眼泪滑下,磕头:“王爷让属下一祝太子千岁。”   祁骁心中蓦然一疼,顺子接着磕头:“二祝尊体常健。”   顺子再磕了一头:“三祝如同梁上燕,岁岁年年长相见。”   祁骁狠狠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下胸口悸动,半晌哑声道:“孤……知道了,替孤给你们王爷带好,去,去吧……”   顺子复又给祁骁磕头,转身往外走,他身后的随从随之鱼贯而出,祁骁余光扫到一人,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异色,厉声道:“站住!”   顺子身子一下子僵了,吸了一口气躬身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祁骁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一随从的胳膊,猛地将人拉转过身,那人仓皇看向祁骁,平淡无奇的脸上有些惊慌,祁骁死死的看着他,半晌道:“你们先走,孤有话同他说。”   顺子想要拦着,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人出去了。   厅中再无他人,祁骁定定的看着那人,冷笑道:“岭南王,孤是什么凶神恶煞,让你如此害怕,值得易容过来?”   百刃怔怔的看着祁骁,眼泪瞬间滚下,假面皮不自然的抖动,半晌嘶声哽咽道:“柔嘉都没看出来……”   祁骁双目赤红,狠狠甩开百刃细瘦的胳膊,冷声道:“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就罢!何必做这样子?!”   百刃让祁骁推的一个踉跄,腰肋撞在桌角,疼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百刃狼狈的揉着疼的地方,先是哽咽,而后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若……若不是……怕让人看见……若不是怕再给你惹麻烦……我早就来了,半年了……我想你想的……骨头都疼……”   百刃仿佛那流浪多年,终于回到故土的小兽一般,哭的声嘶力竭:“但万一……让人看见了呢!万一呢……岂不是又给你添了麻烦,但我忍不了了……我受够了!我只想……看看你,我知道……知道你正在要紧的时候……我没想……给你添麻烦,我只想……看看就走,我只是看看,只是看看,看看……就好……”   百刃眼泪滂沱,委屈哽咽:“看了,我就走……”   祁骁眼泪滚下,狠狠的将人搂进了怀里。   原来爱的透心彻骨了,心竟真的会一模一样。   若不是怕给他惹是非,祁骁又怎会忍住这半年的入骨相思?!      ☆、第九十四章      太子府正房里间暖阁中,祁骁拿了棉布沾了烈酒,小心的将百刃脸上的假皮洗了下来,假皮在百刃脸上粘的时间太长了,洗下来时,百刃脸上皮肉已被烧的发红,祁骁心疼不已,急声道:“你做什么弄这劳什子?!我曾听闻有人常年易容,最后脸都溃烂了,你万一要是……”   “进城前我才戴上的,无妨。”百刃疼的直抽冷气,祁骁拿冰水拧了帕子给百刃敷脸,不多时就好了许多,祁骁又翻了进上的冬日擦脸的脂膏来,取了些揉在手心里,小心的给百刃擦在了脸上,百刃舒服许多,轻声笑道,“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祁骁定定的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面庞,半晌无话,百刃有些讪讪的,垂眸低声道:“也……也不单是为了来看你,听说柔嘉这一胎不太好,我跟太妃都不放心……”   百刃抬眸看了祁骁一眼,小声道:“白日间往贺府送东西的时候,我也跟去里面给柔嘉请安了,她比我想的好很多,可见没事了,我……我都听说了,这半年,你照看她良多,多谢了……”   祁骁嘲讽一笑:“你们不必都来谢我,我对她好,从来就不是为了她。”   百刃心里一疼,偏过脸低声道:“岭南也都好……我抬举了董先生为文相,本也轮不着先生的,只是前头的那些人都死在大乱中了,先生临危受命,倒也担下来了。”   “夏家在军中渗透颇多,有些人当时虽没跟着反,但到底有些疑影儿,大多都不能放心,我同他们商议了下,索性用了顺子,他的根基在皇城,最能让人放心,他虽没资历,却有大功,那会儿……他救了不少人,平乱后的城防也都是他布置的,一丝岔子也没出,倒能让人信服。”   祁骁点了点头:“我奶娘早没了,他父亲走的早,在这边也没什么亲眷了,如今落在南边,也算是造化。”   “殿下的那位严嬷嬷,如今依旧伺候着太妃,我问过她,若她想回皇城,我就封一份厚礼与她,然后好生送她回来,她说太子如今府中内宅无人,用不着她,倒不如留下陪着太妃,太妃确实离不得她,我也就没再说什么。”百刃想了想,又道:“还有,敦肃长公主的意思我知道了,替我谢过公主大恩吧,回去我使老嬷嬷去同康泰说,她若是愿意,我就嫁了她,当初我本要将她一同处死的,只是太妃说的……到底是女儿家,没插手过那其中的事,不可下杀手,我一想也是……甫一继位就将庶出的弟妹全杀了,与名声太过难听,就放过她了。”   百刃低声道:“我那最小的兄弟……为绝后患,我将他过继给本家的一个叔叔了,名字也改了,以后他若能安分守己最好,若不能……我再让他安安静静的消失,也就罢了。”   百刃絮絮的,又将岭南如今内务捡着要紧的都说了说,末了干笑了下:“这……还是以前你教导我的呢。”   祁骁静静的听着百刃说话,半晌道:“那你呢?这半年……你怎么样?”   百刃愣了下,笑了下低声道:“还好,有时虽费心了些,但至少不必日日担忧母妃,皇城这边有你,柔嘉母子的安危我也能放心,别的也都还好。”   祁骁抬手轻抚百刃尖了的下巴,手滑下来,又摸了摸百刃的肩膀、手臂,腰肋……厚厚的侍从服里,百刃身子瘦削的可怕,祁骁淡淡道:“这是还好?”   百刃眼眶发红,祁骁将人拉到榻上,替他将棉衣脱了,又将里面的中衣脱了,看着百刃赤|条条的身子,祁骁眼中半分欲|念也无,只是心疼,百刃尴尬的很,笑了下道:“每日太忙,夜里也睡不大好,就……瘦了些。”   祁骁还记得百刃还没走那会儿,骨肉云亭,因日日喝汤的缘故,皮肉上好似敷了一层凝脂似得,瓷人一般,那会儿祁骁每晚都是这样将他脱的一丝|不挂,让他赤着身子睡在自己怀里,现在再看……   祁骁闭了闭眼,哑声道:“你都不吃饭的么?”   百刃眼眶也红了,垂眸低声道:“吃的,但就是……就是一直瘦,决意要来的时候我还想这样也好,只消稍稍易容,就没人认得出我来了,没想到还是让你认出来了……”   百刃抹了下眼泪,哽咽道:“还是让你认出来了……”   “若我没认出你,你就准备看一眼,就走么?”祁骁定定的看着百刃,“你就忍心?”   祁骁忽而明白了为何方才顺子哭的那样厉害,他不单是因见了旧主心伤,怕更多的是……在替他们难受,历经万险,好不容易见到了,竟是迎面相逢不相识。   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忍心……我知道,就是今天没法与你相认,不消几年,你定有办法让我名正言顺的来朝贺的。”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目光澄澈:“我能等。”   等你君临天下,等你入主四海,等你名正言顺的接我入朝。   从此之后,非死生不能离。   祁骁长叹,小心的将百刃揽进了怀里,扯过锦被给百刃披上,低声道:“你放心,不用几年……单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耽搁那么长时间。”   这样将人抱着,跟觉得他瘦的可怕,祁骁自认分离半年,自己已经够煎熬的了,也只是稍稍瘦了一些,但百刃这……祁骁心疼的红了眼,蹙眉哑声道:“隔着被子都觉得硌得慌,这半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百刃忽而有点担心,忍不住细细解释:“我……我多吃些,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回来的,那会儿刚来太子府的时候,不也是一点点养起来的么……”   百刃这半年醉心政务,根本没留心过自己形容,现在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发虚,他怕祁骁不喜欢他现在这样了。   祁骁看出他的担忧,但没说什么好听的来宽他的心,说假话有用么?傻子也看得出来,比起当日月色下竹林中一下子惊艳了自己的小世子,现在的岭南王,容貌差了何止一分二分,这身子,更是能以枯槁来形容了。   祁骁一言不发的将百刃放开,看着他有些惶恐的眼眸,慢慢的脱下了自己衣裳……   祁骁抬手将床帐放下,自己是不是还如当日一般喜欢他,就让他自己细细体会吧……   月上中天,暖阁中百刃犹在细细低吟,时不时的还会发出几声带着哭腔的含糊求饶声,江德清中间还披着衣裳去床下听了听,想要劝劝,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笑着走了,只是嘱咐了耳房里值夜的几个大丫头,耳朵灵着些,一应东西都时时准备着,等着太子什么时候叫人伺候,这几个丫头都是自小在这府里的,十分知道好歹,清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只是点头答应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但直等到天蒙蒙亮时,才听见里间屋子里祁骁要茶。   “将热水放在蝶几上,下去吧。”祁骁只着一件丝裤,赤着上身,眼中尽是餍足,低声吩咐道,“去炖一碗燕窝来,不要放姜丝,再告诉厨子里,早膳早早准备出来,只要些清淡的就好。”   丫头们垂眸应着,将屋里的茶换了,又将凉了的几碟点心撤了下去,另拿了刚热好的上来,都收拾好后鱼贯退下,自始至终都没看榻上一眼。   祁骁下床给百刃倒了杯热茶,转到榻上来将被子掀开些,轻笑:“好了,人都下去了,来……先喝杯茶,一会儿再吃东西。”   百刃身上尽是淡红印记,细瘦的双腿还在不自觉的颤抖,半分力气也无,祁骁坐了下来,含了茶水喂他,宠溺之心毕现,百刃喝了几口茶才舒服了一点,忍不住低声呻吟道:“没死在大乱里,竟……险些死在这里……”   祁骁失笑,放下茶盏轻轻的将人抱了起来,手滑了下去,低声问:“这儿还疼么?”   百刃的腿突然抽动了下,蹙眉道:“疼……”   祁骁低声哄:“我先给你擦擦……上了药就好了。”,祁骁心中轻叹,之前两人虽有诸多亲昵,但始终没做到最后一步,自己怕百刃受不住,一直帮他适应,可惜这半年……又同一开始一样了,自己折腾了这一晚,百刃那处怕是伤着了。   万幸江德清贴心,药也准备下了,祁骁替百刃清理之后给他上了些,不多时百刃就觉得好过了些,祁骁又给他喂了一碗燕窝下去,脸色马上好了许多,祁骁坐回床上,将人揽在怀里缱绻亲昵。   “腰酸么?”祁骁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替他轻轻揉着腰,百刃点点头,有点委屈,“疼的很。”   祁骁轻笑,人前再淡薄冷酷的岭南王,到了自己怀里,就还是那个可人疼的小世子。   祁骁轻声哄他:“怪我怪我,不过……太子妃,我看你方才也是很喜欢的样子啊,后来虽一直哭,但还是让我上的射了好几……”   “祁骁!”百刃满脸通红,将脸扎进了蓬松锦被中,呜咽道,“你再说,我……我再也不同你好了!”   百刃甚少直呼自己名姓,除非是这样气急了,祁骁心中好笑,见好就收,轻声道:“好好我不说,听话,起来,一会儿憋着了……”   百刃忿忿,祁骁说了半日的好话,奈何百刃那里不舒服,怎么躺着都难受,还是抱怨:“你太凶……我明天大约也起不来……”   虽是埋怨,祁骁听了心里却暖的很,轻声道:“那就别起,你……你着急回去?”   百刃抬头看了祁骁一眼,半晌垂眸小声道:“其实……岭南并不像皇城这边有这么多事,且……同我作对的那些人,大多都死了,没什么可忧心的,而且,就是有些小事,还有……还有先生呢,并,并不那么着急……”   祁骁唇边溢出一丝笑意,百刃脸越发红了,索性露了底:“其实……我来之前就交代清楚了,母妃和先生他们都知道的,我本想着悄悄的留下来一个月,想法子多见你几面……”   百刃面色发窘,又将脸埋在了锦被中,闷闷道:“只要你瞒得住,不让人知道我在你府里,我……住个一两月是没事的,有事儿了我就回去露个面,再……再回来……”   祁骁心中一片柔软,连人带被子一同抱住了,轻声道:“你放心,我定能瞒得住,且……这样奔波的日子,我不会让你过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墨柔、思思、Ananna、cxl 几位 姑娘的手榴弹,感谢楠子、海离水、喵公主她妈、小爱、cuckoo.、starino、熊了的静、弯豆、启明星的宁静、风波定、天平、CHen_jaeer、鱼儿、公子无忧 几位姑娘的地雷谢谢支持mua   鞠躬      ☆、第九十五章      虽是头一次,但祁骁自认做的温柔,事后也替他清洗上药了,可惜翌日百刃还是发热了。   百刃怕泄露了风声惹麻烦,一直拉着祁骁不让他请太医,祁骁哪里听他,早起一见不好就让人去宣太医了,百刃急的脸发红,压低声音急道:“万一他出去乱说……”   “乱说什么?”祁骁将人按回榻上,低声道,“一会儿将帐子放下来,只露出一只手,谁知道里面是你?且我请的人定出不了岔子的。”   若不是自己嫡系,又怎能放心他给百刃看病。   百刃一听更不放心了,睁大眼睛道:“太子!人家是瞎的么?我这手哪里像女人的了?再说一把脉,不什么都知道了?”   祁骁嗤笑:“我房里有个男孩儿,这事儿稀奇?”   岭南王闻言瞬间眯起双眼,低声道:“这事儿不稀奇?”   祁骁自悔失言,轻笑着哄道:“罢了,我还没审你,你倒先来盘问我了,我房里清净不清净,你自去问江德清。”   百刃自然相信祁骁这半年不会背着自己乱来,但还是忍不住吃味,下意识反驳道:“真有什么,江公公会跟我说实话?”   祁骁失笑:“那你要我如何证明?罢了,我都同你说了就是……”   百刃心中警钟大响,急声道:“还真有?”   祁骁轻叹,拿过热帕子给百刃轻轻擦脸,小声哄道:“还记得那次我们去庄子上玩,回来后……你手上的红痕让皇帝知道了的事么?”   百刃点点头,祁骁轻声道:“那之后皇上为了试探我,曾赐我一个丫头,眉眼间长的同你有几分相似的,还记得么?”   百刃蹙眉:“你……”   “我什么都没做。”祁骁垂眸,自嘲一笑,“只是想你想的受不了的时候……会让人将她叫来,看看她,赏她几匹布料,赐她几副头面,我话都没跟她说过,每次也只让她站在外面……隔得远远的,看起来才像你。”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百刃住在自己这儿,之前这事儿没准就会让他知道,倒时候更是麻烦,索性自己说个明白,祁骁怕百刃心里膈应,又道:“你不高兴,我寻个人家将她远远的嫁了就是,好不好?”   想着祁骁想自己想的受不住的样子,百刃哪里还会生气,顿了下低声道:“好,她……她一个女孩儿家,只因为长了这模样就让人当做棋子摆弄,也是可怜,你多陪送些嫁妆吧。”   祁骁淡淡一笑:“我府里往外嫁姑娘是常有的事儿了,只要是之前老老实实的,我都没薄待她们。”   至于那作死的……也自有她们的好去处。   百刃点点头,祁骁想着百刃方才质问自己的样子好笑,故意冷下脸道:“我这半年因为你的缘故,连这寝室都不曾来过,日日宿在书房里,你倒是有胆子来盘问我,如今我已认罪画押了,你也都招了吧,这半年,岑朝歌可凑到过你跟前,跟你说些无关政事的话?”   若说这半年来有什么事是祁骁后悔的,莫过于当初没有赶尽杀绝,一时心软留了岑朝歌一条命,起初祁骁只想着是替百刃积福了,却不想两人竟还有相见的机会,这半年说祁骁一点也不担心是假的,百刃心里有自己,自然不会理会岑朝歌了,但岑朝歌呢?看着昔日的青梅竹马,现今的岭南王,他会不起别的心思?就是不为了昔年的情分,单是为了现在的前程,岑朝歌怕也会有一二动作吧?说他什么外心思也没有,打死祁骁他也不会信。   百刃闻言愣了下,祁骁冷笑一声,看来果然有。   百刃有点心虚,其实初起刚回去的时候两人并没见过几面,处处忙的不可开交,吃饭的空都没有,谁有那个闲心,但过了几个月,各部都进入正轨,大家渐渐地都腾出手来的时候,岑朝歌确实是起过别的心思的。   百刃记得那会儿岑朝歌先是寻了些当年的旧物来,什么百刃写给他的扇面子,什么他给百刃送的扳指玉佩,都是些小物,但偏偏都有些“典故”,百刃其实忘得差不多了,但偶然看见时还是会不自觉的愣一下,每每这时,岑朝歌心中都会自得不已,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心痛神伤的样子来,有日晚上,岑朝歌竟然亲笔写了一封花笺,桃花染就的花笺上寥寥两行字……九月九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趁没人防备的时候,岑朝歌将花笺偷偷放在了百刃书案上,他写的情深意重,百刃看了后,也确实是黯然心伤,可惜伤的不是他。   偏生那晚百刃因为想祁骁难受一夜没睡,第二天神思倦怠,强撑着处理政务,岑才子却会错了意,以为百刃是想起昔日种种所以才这幅情形,顿时信心大增,当晚竟直接找了去。   百刃晚间批文书睡的晚,见岑朝歌来了不疑有他,只当是有政务,不想让下人退下后岑朝歌竟露出一副情意缱绻的样子来,眼中含情脉脉,上来就拉扯百刃的手,一咏三叹:“如何就这样瘦了呢?你这样,我心里怎么受的住?看你这样,我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听惯了祁骁那温柔中带着霸气,霸气中又带着宠溺的情话,乍一改听这戏词儿一般的酸话,百刃骨头缝里直冒寒气,可惜岑朝歌还以为百刃是让自己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又深情道:“百刃,人言姻缘之事,都是月老早就牵好了的,就如你我,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谁都离不开谁的,当日大乱时我就知道,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他看不得太子棒打鸳鸯,看不得我痴情错付,所以才有了后面种种,你放心,以后……我们谁也不离开谁。”   百刃想起昨晚的那张花笺半晌无话,只回了他一句:“给本王滚出去。”   祁骁冷下脸时太吓人,百刃撑不住,全招了,末了小声解释道:“后来他又做过几次怪,我都没理会他,之后我给了他一个闲职,远远的派走了,你别再为难他……老文相当日慷慨赴死,替我将大印送了出来,这份情谊我如何也报答不了了,只得还给他儿子了,且……说到底,朝歌并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他只是顺遂日子过习惯了,吃不得苦,老文相走后,他性情更是大变,每日伤春悲秋,也是可怜。”   祁骁挑眉冷笑:“他还可怜?照这么说,那你我岂不是该去死了?他父亲是为大义而死,且你还替他报了仇,如今还给了他这一份尊荣,他还想如何?”   百刃苦声道:“他那性情你还不知道么?能如何?让我斥责过几次,也就不敢怎么样了,且……”,百刃怕祁骁还要纠缠这个,小声道:“我还没提你当年伙同喜祥给我下套的事,你倒要先来审我了。”   祁骁一时语塞,顿了下不自在道:“罢了,老文相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   百刃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道:“之前的事……都当没有吧,你不怪我曾倾心他人,我也不怪你百般算计,说到底……罢了不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百刃虽如此说,祁骁心里也明白,到底是自己亏欠了百刃。   “你还病着,不该让你说这半日话。”祁骁给百刃倒了一盏清茶,小心的给他喂下去,低声问,“那处还疼不疼?再擦些药?”   自然是疼的,但早起刚上过药,百刃懒得再折腾,摇头道:“不了,等一会儿看看太医如何说吧。”   祁骁点头,转头对外面厉声道:“去看看!请太医的是不是死在半路上了?!这边病着,经得住他们这样拖延?”   外间守着的大丫头闻言连忙出去看,不多时就将人等了来,祁骁果然将床帐都放下,那太医起初一看是男人的手还暗暗吃惊,手一搭上去就释然了,做了半辈子的太医,什么事没见过,什么病没瞅过,太医不动声色,半晌退了出来,细细的跟祁骁说了半日的话,又问了祁骁几句,祁骁照实答了,那太医了然一笑,低声道:“太子正值好年纪,血气方刚,这也正常,只是里面那位小少爷年纪小些,怕是有些受不住,不过这个好说,几……几次之后也就差不多了,可是……”   太医想了想道:“按理说不该啊,不过……从这小少爷的脉象上看,这是个心思重的,且平日操劳过多,竟有些气血不足,比起那处的外伤来,这倒更是个大症。”   祁骁咬牙,瘦成那一把骨头了,气血能足才怪!祁骁蹙眉道:“可好治?”   太医点点头:“少年人,只要心绪开了,饭用的好些,再捎带吃些补养的东西,慢慢的就好了,只一样,不可急功近利,老参什么的万万不能用,身子太虚受不住,反受其害。”   祁骁点头:“去开方子吧。”   太医点点头,刚要退下时祁骁突然道:“孤忽而忘了,太医刚说的是什么病?”   太医一愣,随即躬身道:“太子并没什么病,只是连日来辛苦了些,昨夜怕是又睡晚了,今早头疼不止,也是寻常症候,只消喝两幅安神的汤药,再好好歇歇就好了。”   祁骁满意一笑:“太医院那边的脉案存档,就劳烦太医了。”   太医点头:“不敢。”   祁骁偏过头:“江德清,给太医拿一封厚些的车马费。”   江德清垂眸:“是。”   里间暖阁里,祁骁喂百刃吃下药后也上了榻,让百刃趴在自己怀里,蹭不到那处,百刃舒服了许多,百刃微微红着脸,低声道:“你不出去?”   祁骁淡淡一笑:“刚报了病,出不去了。”   百刃抬起头来看祁骁,随即明白过来,笑了下,祁骁轻轻抚摸着百刃的后背,低声道:“方才太医的话听见了么?今后在我这里,让你吃什么就得吃什么,给我快些补回来,单是瘦些也就罢了,竟还弄得什么气血不足,除了那日日包戏子玩粉头的,我就没听说过哪家年轻少爷能得这病!”   百刃理亏,小声讨好道:“如今回来了,自然能养回来的……”   祁骁心里熨帖,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轻声道:“自然,好好的养回来,咱们以后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百刃心里发甜,不自觉的哼哼着撒娇:“身上酸的很……还困,这药里竟有蒙汗药吗?”   祁骁轻笑:“你昨晚才睡了那几个时辰,自然会困,睡吧,我搂着你,这样可好些?腰不酸了吧?”   祁骁温热的手掌轻轻摩挲百刃的后腰,百刃果然舒服不少,不多时就睡着了……        ☆、第九十六章      百刃怕让人看见自己,每日连正院的门也不出,幸得他也不觉得闷,能日日看着祁骁,别说是只能在这院里,就是只让他待在一间屋子里哪都不去百刃也愿意。   且这更合了祁骁的心思,自那处隐伤好了后,不必再忌口,祁骁就让膳食房的人每天流水席一般的做各色吃食,正饭自不必说,单是屋里摆着的点心祁骁都有定数——半个时辰一换,午膳前多摆咸的荤的,午膳后多摆蛋蒸的奶酥的,每次都是十二个花样,两日内不许重复,每次撤下去,百刃动了哪种的,哪种动了几样都要一一记录在案,哪个厨子做出来点心百刃吃的多则另有赏赐,每日的膳食也是遵这个例,膳食房的人见状做的菜色点心和各色汤水越来越精致,几日下来,手艺直逼御膳房。   百刃在岭南苦行僧似得过了这半年,如今相思已解,见膳食如此精致诱人吃的果然多了,有个积年的伺候祁骁的老嬷嬷怕他突然长了胃口要积食,特特做了糖渍山楂上来给百刃消食,颇具成效,祁骁当即赏了一荷包的金瓜子。   这样锦衣玉食汤汤水水的养下来,不过十日,百刃就换了个人似得,面上带了些血色,下巴圆了,身上也带了些肉,不那样吓人了,晚间两人躺下时,祁骁搂着怀里的人轻叹不已:“果然……孤才是治你的良药啊。”   百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祁骁笑着捏了捏他下巴,轻声道:“这几日可闷了?”   百刃摇摇头:“白日间要写给岭南的文书,晚间跟你下棋说话,还好,这些天你一回府就也闷在这房里,可觉得无趣?”   祁骁勾唇一笑:“哪里,是别有趣味。”   百刃不解抬眉,祁骁自得一笑:“金屋藏娇的趣味,你不懂。”   百刃哭笑不得,转身就要躺下,祁骁忙拦着笑道:“先别睡,现在睡怕会积食,反倒伤身了,说会儿话。”   “说什么呢。”百刃想了想道,“对了,今早刚接着岭南的信,想着跟你说,因你上朝去了回来就混忘了……康泰说了,她要嫁。”   祁骁失笑:“这都要嫁?呵呵……好吧,她挑了哪一个?”,祁骁还依稀记得敦肃长公主跟他说的那几家子是什么情形,倒是难为康泰还能挑出一个满意的来。   百刃半晌道:“驸马表姐家的公子……就是工部员外郎李大人的二子。”   祁骁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家里有位了不得的发妻的公子,祁骁失笑:“给她挑的这几个人家里,就这一家要的不是正房太太,上赶着想做人侧室,呵呵……到底家学渊源。”   百刃垂眸:“她其实不傻,敦肃长公主大姑娘婆家的那一位是个疯子,折磨房里人,自然是不行的,驸马姑姑的庶出孙儿……是个没寿数的,嫁过去后能不能怀上孩子还不一定,就是能怀上,是不是男孩儿也不一定,且他是个庶出的,来日能分多少家产?守这个寡,并不合算。”   “但若嫁给这李大人的二公子,可以发挥的地方就多了……他膝下空空,李夫人立意要给儿子纳贵妾就是为了跟儿媳唱对台戏,待过门后自会多偏护她,若康泰真能生下个男孩儿,以后有个依靠,也可以了。”百刃嘲讽一笑,“太妃接着信后还特特的将她叫去了,劝她,不如就寻个家境殷实的庄户人家嫁了吧,如此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过给人做小,受人作践,可惜……康泰当即梗着脖子顶回来,问太妃当日为何不将柔嘉聘给庄户人家。”   “太妃不善同人拌嘴,倒是严嬷嬷厉害,当即下来照着康泰的脸抽了两巴掌,问到她脸上,柔嘉的嫡亲兄弟可也谋逆,柔嘉的舅家可也犯下大罪,妄图改天换地,康泰当即就没话了。”   祁骁淡淡道:“太妃之前没少替她求情吧。”   百刃叹口气:“我母妃她吃亏就是吃在这里,心太软,当时我是真心决意将康泰一并杀了的,谋逆之事我是没她参与的证据,但她以前不尊嫡母,欺辱姊妹,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且……若当日死的是我,继位的是文钰,我不信他们会留下我母妃和柔嘉的性命,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太妃却一直拦着,我明白,母妃是怕我落下个屠戮手足的名声,之后我想让康泰给夏家那小子守望门寡,如此保全她的性命,我看的出来母妃还想劝我,但母妃又犹豫,觉得不该过多插手我的事,就忍下了。”   祁骁放下心来,太妃为人虽有些太软弱,但至少脑子是清楚的,知道谁最重要,不会仗着自己的是百刃的母亲就肆意插手百刃的事,且太妃性子这样,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祁骁心猿意马,日后自己和百刃的这层窗户纸要是捅破了,怕也不难说服太妃了,祁骁知足的很,真是那攻心计善筹谋的,自己也是难办。   百刃不知祁骁这些心事,犹自慢慢道:“但康泰自己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嫁人,那我就也不管了,宗室那边也怪不得我,我没拦着她,但也得有人肯娶她才行,若不是敦肃长公主给她往这边牵线,单是在岭南……等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来提亲的。严嬷嬷说的是,她想嫁的好,也得看看清楚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价。”   百刃看向祁骁,感激一笑:“这一年里,多亏了严嬷嬷了,太妃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想不通的,我劝她,她面上笑着说没事,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会反复替我思虑的,但严嬷嬷不一样,她说的话,才真的能说进太妃心里。”   祁骁心中一笑,那是自然,严嬷嬷不成太妃的心腹,以后如何替自己当说客呢,祁骁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个做什么,康泰愿意就这样吧,管她呢,总之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百刃点头,复而道:“还有……这半年来皇帝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外面有些人在传……说是痨病呢。”   祁骁笑了下没说话,百刃坐起来睁大眼道:“还真的是痨?”   祁骁摇头,扯过被子来给百刃压了压,低声道:“不是痨,是中毒。”   百刃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失声道:“是……”   祁骁笑着点点头,百刃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急道:“你疯了……万一让人知道了,万一……”   “对啊,我可不就是疯了么。”祁骁低头宠溺的在百刃额上亲了下,小声道,“你放心,没有那个万一。”   祁骁将百刃重新搂紧怀里,慢慢的下毒之事细细的说了一遍,百刃生怕祁骁有一丝不周全的地方,细细想了半日,竟挑不出什么岔子来,只是他还是不放心,祁骁低声叹道:“百刃……自去年从南疆回来,我就发了誓,此生再不骗你,所以我才将这要命的事跟你说了,但……以前我总骗你,并不都是为了害你,好多时候我是不想让你白担着心,如今我什么都不瞒着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让我放心。”   百刃怔怔的点头,祁骁说的,他哪里会不听。   祁骁顿了下低声道:“多则八九个月,少则五六个月,这京中定然要有一场大变故,你得答应我,到时候,你得回岭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我……”   百刃想都不想打断道:“不可能,我哪里也不去。”   “你先听我说!”祁骁微微蹙眉,放缓声音道,“你的根基在岭南,皇城这边,说白了,你在这里对我助力不大,反到是让我担心,不如远远的走了,我也能安下心来放手一搏,于大事更有益。”   百刃定定的看着祁骁,低声道:“这话本就有岔子,你说过,你瞒得住的,那怎么会有人知道我来了?再说……除了自己人,谁知道你对我是真心?拿我来威胁你,本就是个笑话。”   祁骁语塞,随即失笑,轻声道:“真是长大了,会拿我以前教你的来堵我的嘴了。”   百刃下意识要分辨,但还是忍住了,复又道:“还是你觉得,你若死了,我会独活?”   祁骁下意识看向自己腰间命符,百刃垂眸低声道:“真到了那一天,我当日就会将王位传给柔嘉的嫡子,然后跟你一起走……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我过够了。”   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马上道:“罢了罢了,不知多久以后的事了,你死啊活啊的白操心做什么……”   百刃心里也酸酸的,小声道:“哪里是我白操心,明明是殿下非要让我回去。”   祁骁失笑,轻声哄道:“好好,是我失言,岭南王恕罪吧。”   百刃脸色稍微好了些,祁骁怕他难受,揽着他又亲又哄的疼了半日,但是到最后祁骁也没承诺让百刃留下来,祁骁自己心里也明白,那并不是个万全的计划,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百刃同自己犯险的,来日……想个法子将他送走就是,再说百刃又不知自己何时动手,他不能总不回岭南,自己肯定有法子避开的。   祁骁不说,百刃也避而不谈,他知道祁骁有这种事向来是不许自己搀和的,百刃索性也不多说了,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无依无靠的质子,来日事变,他自然有法子帮上祁骁。   不过现在……百刃心中轻叹,多说无益,就不必跟祁骁较真了。   百刃出神的时候祁骁一直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哄他,但不知何时慢慢的就变了味,手越来越往下,百刃回过神儿来后脸上发红,慢慢的往床榻里面蹭,祁骁一把搂住他的腰,沉声低笑:“这儿已经不疼了吧?”   百刃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老实的红着脸摇了摇头,祁骁脸上笑意更浓,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第九十七章      “要给人做妾?”敦肃长公主失笑,她如何也没想着康泰能这么会挑,摇头道,“说到底……她还是不死心啊。”   祁骁垂眸没接话,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说起来,我张罗她的婚事,其实是为了让岭南王能来京送嫁,但康泰若是给人做妾,这……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婚事,岭南王怕也不好拿这个当由头了。”   祁骁咳了一声,放下茶盏道:“无事,来不得就算了,日后……自有日日相见的时候。”   敦肃长公主笑道:“这话说的有趣,他一个封地王,如何同你日日相见?”   祁骁淡淡一笑:“我自有法子。”   不知哪年的事儿呢,敦肃长公主懒怠操那个心,摇摇头道:“那好,我明日就托人去你姑父表姐家一趟,跟她说说……若是能成,也不必吹吹打打的热闹了,一顶小轿抬进府就算完事儿了,更省的闹得人尽皆知的,哼……去年康泰来京,进宫时曾同祁骅幽会,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事儿皇城中人可还没忘干净呢,怕她们家也不愿意张罗,倘若有人问起来,又是麻烦。”   祁骁摇头笑:“听说百刃继位后,康泰还曾闹过呢,缠着太妃让太妃帮她给冯皇后递折子,想要借着当初的事让祁骅纳她做侧妃……”   敦肃长公主哑然:“她疯了不成?当初冯皇后对她有意,那是为了借她翻身罢了,现在?呵呵,别说是侧妃,就是普通侍妾冯皇后怕是也不要,没得给自己找恶心,冯皇后那也是个没脑子的……我听说最近因为皇帝身子不好了,她没日没夜的催着祁骅往皇帝跟前凑,祁骅那东西现在看见皇帝就跟老鼠看见猫儿一样,哪里肯去?冯皇后却偏要勒逼他,赶鸭子上架似得轰了去,一见皇帝,祁骅又说不出个什么来,偏生旁边还有个薛贵妃整日守着,偶尔有意无意的说上几句不受听的,冯皇后就抛下儿子,一心跟薛贵妃去争言语机锋了,直弄得乾清宫里外尴尬的很,皇帝心烦,病更不得好了。”   祁骁轻声一笑:“薛贵妃……薛家最近这半年可是太招摇了些。”   “能不招摇么?”敦肃长公主放下茶盏,抚了抚对襟玄色撒金锦袍,“皇帝以前虽宠薛贵妃,但对祁骐却一直淡淡的,这一二年突然祁骐有所看重,冯家又偏偏越发不成样子,此消彼长,薛家人的心思不免就活动了。”   敦肃长公主拿过炕几上摆着的一个贡橘慢慢的剥了,轻蔑一笑:“都是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自己能继位?做梦去吧。”   敦肃长公主将剥好的橘子递给祁骁,祁骁掰了一瓣放进嘴里,若有所思。   雍华宫中,薛贵妃刚卸下钗环就听外面宫人传三皇子来了,薛贵妃整了整衣裳迎了出来,祁骐笑着行礼:“母妃叫我?”   薛贵妃一笑拉起儿子:“看你这几日实在辛苦,给你煲了一盅补汤,出来时可跟你父皇说了?”   祁骐一笑:“说了,说母妃有话要嘱咐我,我就出来了。”   薛贵妃又问道:“你出来时,里面可还有什么人?”   祁骐了然,笑道:“母妃放心,我又不是傻的,我等着二哥走了才来的。”   薛贵妃含笑点头,轻轻摩挲儿子脸庞轻声道:“苦了我儿了,别委屈,为了以后,这点儿劳累都是值得的。”   宫人将补汤端了上来,薛贵妃摆摆手让人都下去,一面轻轻舀着汤一面低声道:“今天叫你来,还有别的事要跟你说说。”   祁骐抬头:“怎么了?”   薛贵妃低声道:“说了你别害怕……昨日伺候皇上喝过汤药后,我留柳院判多坐了会儿,我问他你父皇这病多喝什么汤水好,他以为我只是问饮食上的事,就没防头,跟我说了不少话,过后我让人将他跟我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全写了下来给你外公送了去,你外公在外面寻了可靠的郎中来问,说……”   祁骐睁大眼,不自觉的压低声音:“说什么了?”   薛贵妃白净的眉头蹙起,小声道:“那郎中说,若是让按着这个法子调养,那必然是痨病无疑了。”   祁骐吓得白了脸色,失声道:“皇后娘娘不是说不是吗?!”   “傻孩子!”薛贵妃恨铁不成钢,“那毒妇说的话你都信?当年你高烧不退,我求皇后宣太医,她前后宣了六七个太医来,各个都说你是感了风寒,一罐子一罐子的药喂下去,半分用没管!你那会儿都开始说胡话了,我只以为不中用了,幸得你父皇狩猎回来了,另派了太医来,就是如今的柳院判了,他把脉后什么话都没说,但一剂药下去却救了你的命!无人处我问柳院判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柳太医也说是风寒,偏你母妃我就是不信,偷偷派人去太医院偷了一包药渣回来,等过后一问,才知道你原来是积食不化!之前他们的风寒药里面全是热性的药,再加上积食,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当时险些就将你的命要了去啊!还好柳太医是有几分医德的,才让你躲过这一劫。”   这话薛贵妃从未跟祁骐说过,祁骐听了先是大怒,随即明白过来,遍体生寒,哑声道:“母妃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知道父皇得的是……是……”   薛贵妃点点头,狠声道:“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同她斗了半辈子,她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我说呢……明明就是那个症候,她偏偏每每在人前说只是热症……”   祁骐想了想纳罕道:“不对啊……当初她能瞒天过海靠的是父皇不在京中,母妃你插不进手去,但现在……父皇也让她骗了?”   薛贵妃摇头:“怎么可能!你看你父皇现在病的没样儿了,但他心里都明白着呢,冯皇后知道的事,他能不知道么?再说柳太医当初不敢说实话,是忌惮着冯皇后,又不想招惹是非,所以才息事宁人,但皇帝跟你我一样么?柳太医自然是不敢瞒着的,我猜着……这事儿皇帝皇后都知道的,就是祁骅……没准也知道。”   “那父皇为何不告诉我们呢?”祁骐眉头紧皱,“为何只告诉皇后?!若父皇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也该是告诉母妃你然后瞒着冯皇后啊!父皇明明最宠爱的是母妃啊,这种交心的事,怎么能不告诉你呢?!”   薛贵妃闻言苦笑一声,摇头道:“交心?为何要同我交心呢?说到底……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妾罢了。”,薛贵妃看向祁骐,眼中带着怜悯:“我也是今天才明白,到了要紧时候,你父皇还是更放心皇后的,人家才是结发夫妻啊。”   祁骐这一年来,特别是进了工部后,早让人捧得找不着北了,如今乍一听这话心寒了一半,半晌无话,薛贵妃心疼的将儿子拉到身边来坐着,低声劝道:“好孩子,别难过,你父皇自然有他的考量,他正值壮年,突然就得了这病,自然不敢闹得人尽皆知的,你父皇必然不是在防备你,比起你来……太子才是你父皇真正担心的。”   祁骐失神道:“难道……要我去跟大哥争么?我……我不敢!”   薛贵妃先是一怒,随即哄道:“瞎说什么呢,你大哥那里自然有你父皇去料理,但你二哥那边……就需要我们自己动手了。”   祁骐迷茫的看向薛贵妃,薛贵妃低声嘲笑:“我说呢,这段日子冯皇后怎么那么着急,容不得你在皇帝跟前孝敬一会儿,我本以为是因为皇帝病不大,过不了多久就好了,所以冯皇后急着要让自己儿子献殷勤,现在才明白,她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不敢让你多在皇帝跟前呆着,只等着皇帝替他儿子铺好了路,好稳稳当当的做太后呢。”   薛贵妃阴冷一笑:“只可惜她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没了祁骅,皇帝就算再偏心嫡子,也不得不立你了。”   太子府中,祁骁和百刃一同坐在床上,围着厚绒织花毯对弈,描金小炕几上除了棋秤还摆着一壶茶水,几碟子精致温热点心,初春天里入了夜还是有些冷,床下摆着一尊九环黄铜三勒熏笼,熏笼中放着两块清淡的上好香饼子,热气上来,满室清甜香气。   祁骁坐在百刃身后搂着他,看的却是自己那一边的棋子,祁骁连吃了几个百刃的白子,慢慢捡起来低声道:“疑心易生暗鬼,薛贵妃家世比当年的冯皇后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只因为晚进宫这么几年,就差了这些,带累的自己儿子也成了庶子,她平时虽不说,但心里也明白自己是比人家差了一截的,且皇帝到底倚重了祁骅那么些年,薛贵妃心里哪里放心,如此……”   百刃低声一笑:“如此,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皇帝就是和冯皇后联起手来骗她呢,十几年的东西风之争不是假的,她知道祁骅继位后定然没有自己和儿子的活路了,现在她争,不是为了皇位,竟是为了活命了,所以……她一定会动手。”   祁骁低头在百刃额头上宠溺的亲了下:“孺子可教。”   百刃想通了官窍,开始专心下棋,盯着这一秤棋子半晌无话,祁骁也不催他,只是不住的亲亲摸摸的,百刃怕痒的缩着脖子笑道:“殿下别闹……”   “谁闹你了?”祁骁轻轻摩挲百刃颈间细嫩的皮肉,笑道,“下不过我了,就要耍赖说是我闹得了吗?”   百刃一面躲着一面死死的盯着棋秤看,半晌突然扔了手中棋子,来了脾气,愤愤道:“不输宅子不输地的,你何必如此较真?!让我赢了又怎么了?”   祁骁勾唇一笑:“你若想赢,我以后一直输就好,但这一次的咱们得说明白,你可答应了,若今天输了,就得听我的……”   想起之前打的赌百刃涨红了脸,低声埋怨:“好好的一个人,无事做总想那些不正经的事……”   祁骁轻笑:“岭南王……对着你,孤还真没法正经。”   百刃憋气,自那日他一时意乱情迷,忍着羞由着祁骁在书房里胡天海地的来了一次后祁骁就没完了,好好的不行,总要想新法子折腾他,偏生他对着祁骁一点脾气也没有,祁骁说了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听话,总让祁骁连哄带骗的欺负了去,今天祁骁又想了个新法子,同他低声耳语一番后百刃当即就红了脸,连连摇头,祁骁就想了这一招……下棋论输赢。   百刃想辩驳,但看着这一秤黑子苦着脸说不出话来,祁骁抬手在棋秤上抹了一把,玉石棋子纷纷落在塌下烫金红毯上,滚得满地都是,祁骁一笑:“别费这脑子了,来日相公好好教教你,管保你再无对手,今天么,就先将这赌资并束修交了吧……”        ☆、第九十八章      一云雨过后一夜好梦,翌日天刚亮时祁骁就醒了,撩起床帐看了外面时漏一眼,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   “殿下……”百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今日要去上朝?”   祁骁坐回床上,俯下|身在百刃额上宠溺的亲了亲,低声道:“再睡会儿,中午我回来跟你一起用午膳。”   百刃揉了揉眼,也看了看外面,起身道:“不睡了,也不早了,快让她们进来伺候你洗漱,吃点东西换衣裳是正经。”   祁骁心里一疼,若是以前,自己这点儿动静根本吵不醒百刃,就是偶然闹醒了他,只消自己哄一哄百刃就能再睡一觉,但现在……   只是半年,一个人起居习性竟能变这么多么?   百刃不知祁骁心中所想,自己将头发扎起,跪起身来扯过榻边小炕几上的衣服伺候祁骁穿衣裳,祁骁将人按回床上,低声道:“早起天凉,先别起来。”   百刃笑笑:“横竖也醒了,躺着做什么呢?”   “歇着。”祁骁自己将衣裳盘扣扣好,温柔一笑,“多睡一会儿吧,今天中午可没你歇晌的空儿了。”   百刃眨眨眼:“有什么事儿么?”   “姑母用罢午膳后要去贺府一趟,康泰的事儿她总要跟柔嘉说一声的,姑母之前问我去不去,我想着你大概惦念你姐姐,就答应了。”祁骁在百刃头上揉了一把,“你跟着我去,也不必那样大费周章的易容了,只消让人给你稍稍变动些就好,我多带几个人去,没人留意到你,去看看你姐姐,顺带再看看孩子,好不好?”   百刃顿了下,摇头笑道:“算了,知道她和外甥都好好的就行了,何必这样折腾,柔嘉上次没认出来是因为还在月子里,如今人已经精神了,没准就能看出来,且还有敦肃长公主,她眼睛毒着呢,怕是不好骗过去。”   祁骁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替我小心的,你当我怕他们?”   “你自然不怕。”百刃笑笑,起身替祁骁拢了拢头发,小声道,“但是没必要……这个当口上还是安分一点的好,我在这里已经是给你招祸了,哪里能再招惹是非,且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何必冒险呢?”   百刃眼中含笑:“等大事成,自有相见的时候,殿下定不会让我枯等的。”   祁骁心中一暖,低头在百刃唇上抿了下,在他腰上揉了揉道:“一会儿让她们伺候你沐浴,汤池里多放些活血解乏的草药。”   百刃点头,又躺下了。   承乾宫寝殿中,皇帝两颊发红,倚在大迎枕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福海禄小心的给皇帝顺着气,低声不住劝道:“二皇子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皇上自己还不清楚么?哪里会真的忤逆皇上呢?他只吃亏在不会说话上了罢了,皇上看太子,那倒是言语上一点岔子也不出的,但又如何呢?难不成他倒比二皇子更有孝心?”   皇帝犹自怒胜,拍床大怒道:“朕不过才躺了这么几天,他就心急了,这几日话里话外的想着谋差事,说的好听,是替朕分忧,他以为朕真的病糊涂了吗?!他是觉得朕撑不住了,忙不迭的想要揽权呢!”   福海禄心中暗暗叫苦,方才祁骅来请安,因着说起今年盐引的事儿来,有个差事缺人,祁骅就说了句愿意去历练历练,本也没什么,谁知皇帝当即就急了,将手中汤药摔了祁骅一头一脸不说,还当着众人的面将祁骅厉声斥责了一顿,祁骅里子面子丢了个一干二净,最后灰头土脸的走了。   皇帝自病后性情大变,福海禄也不敢十分的劝了,只捡好听的说,笑道:“皇上又说笑了,什么撑不住?这两天皇上病又好了许多呢,这天儿渐渐的也暖和了,更好养病,过几日就可大好了。”   说起这个来皇帝更心烦,皱眉道:“不轻不重的一个病,拖拖拉拉的没利索的时候,干脆让柳太医多加些药,也可好的快些。”   “哎呦这可使不得。”福海禄连忙拦道,“哪有这样治病的呢,皇上……奴才斗胆说一句,起先柳太医就说了,这病三分靠药,七分靠养,您总要动怒,实在于病情无益,所以才不得根治,皇上还得是忍着些,不为了别的,为了龙体,也要少生几场气。”   皇帝烦躁的摆摆手:“让朕少生气?那也得让他们别来故意气朕……太子呢?他今日为何没来?”   “前朝的事太多,太子走不开呢。”福海禄心中摇头,祁骁又不是傻的,知道皇上脾气大还往上撞,幸得他平时就不常来请安,所以也没人说他,只苦了下面几位皇子,往日里孝子做习惯了,日日晨昏定省,现在更是得一天几趟的来,像是方才那种事简直就是家常便发,就是嘴最甜的三皇子也总遭皇帝训斥呢!福海禄小心的吹凉了重熬好的药,一勺勺的喂给皇帝,低声道,“皇上,不是奴才多嘴,分些差事给二皇子也无妨,总好过让那一位在前面大权独揽啊。”   皇帝顿了下,半晌道:“你真以为朕病糊涂了?”   福海禄连忙放下药碗跪下请罪:“奴才不敢。”   “起来吧……朕还能真治你的罪?朕没糊涂……如今朕心有余力不足,所以朝政上的事才不得已交给祁骁了,这也没什么,他最多也就是收买收买人心,在要紧的地方插几个自己的人进去,也就这样了,只要朕大安了,就可以马上将大权揽过来,他原先怎么变动的,朕就再怎么给他变回去,但要是让祁骅也去插手……”皇帝嘲讽一笑,“你觉得就凭着祁骅,能是祁骁的对手?人家随便使个绊子就能让他翻不了身,真闹的不可开交了更是麻烦,所以朕才一直不许他多插手,免得上了祁骁的套,偏生这东西,这东西……咳……”   皇帝说着话又咳了起来,福海禄连忙端过润喉的茶水来喂给皇帝,皇帝一口喝了,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咳了这半日憋得面容紫涨,胸中好似风箱一般呼哧声响不停,骇人的很,福海禄给他轻轻捶着,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这样为二皇子,当真是难得了。”   皇帝又咳了两声,冷笑道:“难得?哈……哈哈……怕只有你觉得吧,如今只是因为朕多疼了薛贵妃母子些,他就对老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朕面上恭敬,心里不知如何怨怼呢。”   “哪里哪里,皇上又多虑了。”福海禄不停劝着,笑道,“皇上您不也是么,心里既生着二皇子的气,暗中却还是一直为他筹谋着,父子天性,二皇子也是这样的,许是吃醋您疼三皇子了,但心里啊……孝敬皇上还是同以前一样的。”   皇帝苦笑:“但愿吧……”   皇帝忽而又想起一事来,问:“对了,朕听闻祁骁半月前也病了,每日下了朝就回府,一应文书都是在他府里批,可是真的?他得的是什么病?”   福海禄皱眉,低声道:“这个奴才也听说了,从太医院那边是看不出什么来……平日给太子诊脉的都是太子的亲信,脉案上真真假假谁能知道,就是问也问不出的,太子府那边……天太冷,太子不大宿在外面了,终日都在内院里,霍荣打听不来里面的事,皇上知道的,跟着太子的人嘴都跟那锯嘴儿的葫芦似得,撬都撬不开,只听说……之前生病好像是因为累着了,身子疲乏,殚精竭虑的,亏了身子,听说太子府里如今正费尽心思的给太子保养呢,膳食房里流水似得做各色补养身子的吃食。”   皇帝冷笑:“哼……朕顾不上朝政之事了,他怕是开心过了头,操心太多了吧。”   福海禄笑笑:“大约吧。”   “让霍荣盯紧些。”皇帝说了半日的话已经疲乏不已,躺下低声道,“朕病着,这个当口上,别让他闹出事来。”   福海禄上前给皇帝掖被角,点头道:“是。”   皇帝有些困了,低声念叨:“还有祁骅……也让人看着他些,别……着了别人的套……”   “什么?”福海禄凑近了些,“皇上方才说了什么?”   皇帝闭上眼,已然睡着了。   未时,外面天阴了下来,不多时竟又下起雪来,百刃不去贺府,祁骁也懒怠去了,借着天儿不好让人跟敦肃长公主说了声就罢了。   外面大雪纷飞,太子府里间暖阁中却春意浓浓,祁骁和百刃窝在罗汉床上,床上堆着不少软枕,祁骁倚在床头,怀里抱着百刃,百刃怀里则抱了个银制的雕花小汤婆子,两人身上还盖了层厚实暖和的骆驼绒织花毯,舒适无比。   百刃方才午膳吃了不少,这会儿有些困了,倚在祁骁胸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祁骁则一面揽着他一面看文书,一心二用,竟也两不耽误。   百刃将睡未睡,祁骁索性将文书放在一边,将人搂到身边笑道:“困了不就睡么,怎么还跟小孩儿似得要闹觉呢,难不成想要我哄?”   百刃闭着眼笑,小声道:“那就哄哄呗。”   祁骁一笑,将百刃怀里的小汤婆子拿了,摸了摸他被烘的热乎乎的肚子低声道:“睡觉就别抱着这个了,省的一会儿硌着了。”   百刃半阖着眼点头,拱了拱往祁骁怀里蹭,祁骁心里熨帖不已,幸得这习惯还没改……不在人前的时候,还是喜欢同自己撒娇。   “对了……”百刃忽然睁开眼,来了精神,定定的看着祁骁,“突然想起个事儿来……那个丫头,就是长的像我的,嫁出去了么?”   祁骁一愣,失笑道:“还没呢,这着什么急?”   百刃困意全消,下月他还想回岭南一趟呢,那丫头还在,他怎能放心?   祁骁见百刃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却忍不住逗他,摇头一笑道:“好歹算是我的一个大丫头,还是皇上赐给我的,哪里那么容易嫁了?再说她跟了我一场,虽未如何,我也总要尽些主仆情谊,给她筹备一二嫁妆才好。”   岭南王戒心大起,道:“无妨,我给她筹备。”   祁骁又摇头:“那也得选个好日子啊……”   百刃的小眉头蹙起,祁骁大笑,在百刃额头上亲了下道:“罢罢……听你的,马上将她聘了,如何?”   百刃忿忿,祁骁笑着将人翻过来,低声哄道:“行了,相公逗你呢,让我尝尝……嘴里是不是都是醋味儿了?”   祁骁搂着百刃宠溺亲吻,手正不老实时外面江德清扣了扣门板低声道:“殿下,殿下……”   祁骁不欲理会,手越滑越往下,抚到百刃的后臀上轻轻揉搓,百刃脸上红彤彤一片,急声求饶:“别……外面听得见。”   祁骁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含笑低声道:“你别出声,他们一定听不见……”,说话间祁骁的手不知道摸到了哪里,百刃喉间溢出一丝甜腻呻吟,祁骁沉声笑:“故意撩拨我呢?”   “殿下……殿下!”   江德清声音越来越大,百刃死命的按着自己亵裤,小声告饶道:“殿下别闹了……万一有什么事呢。”   祁骁无法,只得放开手,整了整衣裳道:“进来吧。”   江德清也知道大概是打扰到主子的好事了,额角冒汗,躬身先告了罪才道:“殿下,宫里……二皇子出事了……”        ☆、第九十九章      祁骁挑眉:“怎么了?”   江德清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低声道:“就是方才的午膳时候的事……”   “因着皇上身子不好,如今这御膳都摆在承乾宫了,各宫娘娘若有什么心意,也都是送到承乾宫去,方才午膳时雍华宫麟趾宫永寿宫都送了些吃食过去。”江德清顿了下,低声道,“谁知这些饭菜竟出了岔子。”   百刃大喜:“皇上吃了?!”   祁骁忍不住的笑,从后面将百刃搂住了,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下轻笑道:“哪里那么容易了,你当他是傻的不成。”   当着外人的面,百刃大吃不过,连忙往旁边躲,祁骁偏不放开他,揽着他笑道:“公公接着说。”   江德清也笑了,垂眸低声道:“回王爷,并没有……今天承乾宫里是皇后娘娘,薛贵妃娘娘,还有三皇子殿下一同陪皇上用膳的,三皇子殿下至孝,知道皇上嗓子难受吃不得热菜热饭,每道菜都是他先尝过,觉得温了才让宫人呈给皇上,平时都是这样的,谁知今天偏偏出了岔子,午膳用了一半的时候三皇子突然鼻中出血,眼昏目胀,继而呕吐不止,接着就晕过去了,殿中众人都吓了个半死,尤其是薛贵妃,也险些跟着厥过去,还是让老嬷嬷狠狠掐了掐人中才救回来的,薛贵妃醒后仪态全无,头发也散了妆容也花了,抱着三皇子大哭不已,不多时太医来了,诊过后说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   祁骁勾唇一笑,这就有意思了,不是中毒,而是“误食”。   百刃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太医起先确实是这么说的,但薛贵妃不听,说一定是有人下毒,当即就让太医试毒,冯皇后不大耐烦,冷嘲热讽了几句,意思是薛贵妃太过兴师动众了,众人自然还得是看皇上的意思。”江德清淡淡一笑,道,“皇帝稳下心神后先让人将三皇子带下去好生疗治,然后又命人去宣了他最放心的口风很紧的两位太医来,接着让殿中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只留了冯皇后薛贵妃和福海禄三人,几人看着两位太医细细排查,两位太医小心的很,用了快半个时辰才诊出来,是一碗银耳汤出了岔子。”   “因为不是用的砒霜等毒,所以银筷子也没试出来,太医还是反复的尝过了才确定的,那银耳汤里的银耳是真的,汤水却是由老参汤,和着十几味大热的药材炖的,且不说其中有不少药材是相克的,就单是那浓浓的一碗老参汤,不受补的人喝了就得受不住,三皇子只是尝了尝就闹了那情形,可见其厉害,而且最要紧的是……这汤若真的让身患热症的皇上喝了,那……”   百刃遗憾摇头:“那怕是不死也得要去半条命呢……”   祁骁心里本也有些许惋惜,一听这声撑不住又笑了:“好好的听公公说事,你总逗我做甚?!”   百刃蹙眉,低声分辨道:“我哪里逗殿下了……”   江德清也忍不住笑了,笑着接着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命的是……这碗银耳汤莲子汤本是薛贵妃亲手熬制的。”   百刃一愣,祁骁挑眉:“然后呢?”   “然后薛贵妃自然是不信了,但证据确凿,由不得她喊冤,冯皇后当即就要命人将薛贵妃拿下,薛贵妃自然不干,大声喊冤,说若是自己动手,何以非要下在自己做的汤碗里呢?且她明明知道三皇子是要先替皇上尝一尝的,她再如何,也不至于伤了自己儿子,冯皇后却非咬死了说是,一时殿中闹得鸡飞狗跳,福海禄回头看皇上,只见皇上定定的坐在榻上,半晌突然喷了一口血出来,直挺挺的躺下去了。”   百刃复又高兴起来:“然后呢?还救的回来吗?”   祁骁笑的肚疼,江德清笑着点头:“有两位太医守着呢,自然是救得回来的,救回来后皇帝青白着脸色,抖声严命殿中众人封口,当即宣了宗人府的明郡王来,案情简单,不过半个时辰就破案了……确实不是薛贵妃下的药,雍华宫的小厨房里那银耳莲子汤还剩了一些呢,都是好好的,明郡王拿了薛贵妃小厨房里的丫头,还没来得及严刑逼供她就招了。”   “那丫头说她收了二皇子的钱财,这事儿本是二皇子授意的,明郡王请了旨后又搜了二皇子的昭阳殿,查点库房的东西的时候发现确实是少了一颗已成型的百年老身,问起二皇子那参去哪儿了,二皇子也没说出来,再问二皇子可认识那丫头,二皇子言辞含糊,再问二皇子可是他下的药,二皇子当即大怒,大呼冤枉,好像是真的刚知道一样,明郡王命人将那丫头带上来同二皇子对峙,却不想那丫头上来后给二皇子磕了个头,然后转身一头撞在柱子上……没了。”   祁骁转头看向百刃,两人眼神交换,全明白了。   百刃低声道:“皇上是怎么说的?判二皇子的罪了吗?”   祁骁嗤笑:“怎么可能。”   江德清躬身道:“殿下明见,皇上确实未发作二皇子,只是将他软禁在自己宫里,又命众人都将嘴闭严实了,而后薛贵妃大闹,让皇上还自己儿子一个公道,谁知……皇上只是深深的看了薛贵妃一眼,什么都没说。”   祁骁淡淡一笑:“现在呢?祁骐可没事了?”   江德清点头:“煮了绿豆汤轮番的灌,灌了吐吐了灌,虽折腾的没个人样了,但也无妨了。”   祁骁点头:“那就行了,让他们盯紧些,再有什么事马上来回我,去吧。”   江德清躬身退下。   百刃皱眉,半晌道:“都到这时候了,皇帝也没糊涂。”   祁骁轻笑:“他坏的是身子又不是脑子,那药虽能使人性子暴躁,但也不会让人愚笨,该有的心眼他一个还没少呢。说到底这次是薛贵妃太急了……她见皇帝又训斥祁骅了,以为抓着了机会,忙不迭的下药,造出个祁骅私心报复的样子来,可惜仓促了些,许多地方太显刻意,皇帝又不是傻的,自然看出来些猫腻来了。”   百刃抿了抿嘴唇:“不过他也不一定就认定了这是薛贵妃的苦肉计,毕竟没证据,且薛贵妃到底得宠了这么多年,心计定然少不了,哪里会老老实实认罪,皇帝心中大概也是拿不准主意,所以才暂且不发作,殿下……可要推波助澜一二?”   祁骁摇头:“没必要,冯家和薛家,谁风头太盛了对我都没好处,不如就让他们这样争斗着,让他们都不痛快,让两边的人更紧张些就行了,别的……坐观其变吧。”   百刃还是不甘心:“大好的机会,就让皇上这样轻轻揭过了?”   “怎么会?”祁骁低头在百刃唇上宠溺的亲了下,低声道,“自己亲生儿子为了皇位都闹到这个份上了,再没心肝的人也会愤懑的,且他还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儿子做的,他刚受了惊,随即动了怒,之后心里又不得安宁,于他这病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   百刃福至心灵,低声笑:“所以这个时候可以加大一下药量了,他只以为自己是被气的病加重了,再疑心不到别的上面去。”   祁骁一笑:“王爷圣明。”   百刃摇头笑笑,低声慢慢道:“朝中接二连三的出这种事,众人看在眼里,不免会对皇帝灰心,更觉得还是由你继位才是最好的,如此不只名正言顺,也是众望所归。皇帝自己也该想想清楚了,他死前若执意改立太子,那定会引起朝野动荡,自己那几个儿子是什么材料他应该明白,他自己都斗不过的人,难不成要指望自己儿子继位后能子承父志,替他除了你么?”   百刃越想越觉得前程一片光明,忍不住缩到祁骁怀里小声道:“到最后,皇帝若没傻,为了保全自己儿子,为使皇城免除灾祸,他一定会将皇位乖乖传给你的。”   祁骁心中一动,犹豫了下没说话。   若不是怕百刃担心,祁骁其实很想跟他说,从始至终,自己就没想要等到皇帝死了再继位。   当初这皇位是皇帝抢了自己的,如今自己竟要等到他死了再让他还给自己吗?不,祁骁不会这么窝囊,就算皇帝的死是他一手筹划的也不行。   祁氏皇族最纯正的血脉从来都不会甘心的,同太祖一样,同武帝一样,祁骁天生骨子里就带着掠夺,看上的,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去抢去夺,别人给的,都不是最好的。   说他是为了争一口气也好,说他是为了告慰武帝孝贤皇后的在天之灵也罢,祁骁自开始下药时就打定了主意,到了最后一刻,他要让皇帝不甘心着,愤恨着,诅咒着将皇位交给自己,让他清清楚楚的体会到将大权交到别人手上的痛处,让他看着自己身着衮服头戴皇冠登上龙位,让他看着自己纵横九州号令四海享百官朝贺万民拥戴,如此,才算是真正报了仇。   祁骁压下心中不断翻滚的恶毒念头,低头温柔亲吻百刃,此后,皇城中一定会越来越乱,朝中一定会越来越紧张,待到剑拔弩张之时,自己就将百刃早早的送回岭南去,待大事成后,再亲自把他接回来。   祁骁低头看着百刃温驯的双眼心中淡淡一笑,百刃会体谅自己,听自己的话的。        第九十八章      一番亲昵过后一夜好梦,翌日天刚亮时祁骁就醒了,撩起床帐看了外面时漏一眼,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   “殿下……”百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今日要去上朝?”   祁骁坐回床上,俯下|身在百刃额上宠溺的亲了亲,低声道:“再睡会儿,中午我回来跟你一起用午膳。”   百刃揉了揉眼,也看了看外面,起身道:“不睡了,也不早了,快让她们进来伺候你洗漱,吃点东西换衣裳是正经。”   祁骁心里一疼,若是以前,自己这点儿动静根本吵不醒百刃,就是偶然闹醒了他,只消自己哄一哄百刃就能再睡一觉,但现在……   只是半年,一个人起居习性竟能变这么多么?   百刃不知祁骁心中所想,自己将头发扎起,跪起身来扯过榻边小炕几上的衣服伺候祁骁穿衣裳,祁骁将人按回床上,低声道:“早起天凉,先别起来。”   百刃笑笑:“横竖也醒了,躺着做什么呢?”   “歇着。”祁骁自己将衣裳盘扣扣好,温柔一笑,“多睡一会儿吧,今天中午可没你歇晌的空儿了。”   百刃眨眨眼:“有什么事儿么?”   “姑母用罢午膳后要去贺府一趟,康泰的事儿她总要跟柔嘉说一声的,姑母之前问我去不去,我想着你大概惦念你姐姐,就答应了。”祁骁在百刃头上揉了一把,“你跟着我去,也不必那样大费周章的易容了,只消让人给你稍稍变动些就好,我多带几个人去,没人留意到你,去看看你姐姐,顺带再看看孩子,好不好?”   百刃顿了下,摇头笑道:“算了,知道她和外甥都好好的就行了,何必这样折腾,柔嘉上次没认出来是因为还在月子里,如今人已经精神了,没准就能看出来,且还有敦肃长公主,她眼睛毒着呢,怕是不好骗过去。”   祁骁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替我小心的,你当我怕他们?”   “你自然不怕。”百刃笑笑,起身替祁骁拢了拢头发,小声道,“但是没必要……这个当口上还是安分一点的好,我在这里已经是给你招祸了,哪里能再招惹是非,且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何必冒险呢?”   百刃眼中含笑:“等大事成,自有相见的时候,殿下定不会让我枯等的。”   祁骁心中一暖,低头在百刃唇上抿了下,在他腰上揉了揉道:“一会儿让她们伺候你沐浴,汤池里多放些活血解乏的草药。”   百刃点头,又躺下了。   承乾宫寝殿中,皇帝两颊发红,倚在大迎枕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福海禄小心的给皇帝顺着气,低声不住劝道:“二皇子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皇上自己还不清楚么?哪里会真的忤逆皇上呢?他只吃亏在不会说话上了罢了,皇上看太子,那倒是言语上一点岔子也不出的,但又如何呢?难不成他倒比二皇子更有孝心?”   皇帝犹自怒胜,拍床大怒道:“朕不过才躺了这么几天,他就心急了,这几日话里话外的想着谋差事,说的好听,是替朕分忧,他以为朕真的病糊涂了吗?!他是觉得朕撑不住了,忙不迭的想要揽权呢!”   福海禄心中暗暗叫苦,方才祁骅来请安,因着说起今年盐引的事儿来,有个差事缺人,祁骅就说了句愿意去历练历练,本也没什么,谁知皇帝当即就急了,将手中汤药摔了祁骅一头一脸不说,还当着众人的面将祁骅厉声斥责了一顿,祁骅里子面子丢了个一干二净,最后灰头土脸的走了。   皇帝自病后性情大变,福海禄也不敢十分的劝了,只捡好听的说,笑道:“皇上又说笑了,什么撑不住?这两天皇上病又好了许多呢,这天儿渐渐的也暖和了,更好养病,过几日就可大好了。”   说起这个来皇帝更心烦,皱眉道:“不轻不重的一个病,拖拖拉拉的没利索的时候,干脆让柳太医多加些药,也可好的快些。”   “哎呦这可使不得。”福海禄连忙拦道,“哪有这样治病的呢,皇上……奴才斗胆说一句,起先柳太医就说了,这病三分靠药,七分靠养,您总要动怒,实在于病情无益,所以才不得根治,皇上还得是忍着些,不为了别的,为了龙体,也要少生几场气。”   皇帝烦躁的摆摆手:“让朕少生气?那也得让他们别来故意气朕……太子呢?他今日为何没来?”   “前朝的事太多,太子走不开呢。”福海禄心中摇头,祁骁又不是傻的,知道皇上脾气大还往上撞,幸得他平时就不常来请安,所以也没人说他,只苦了下面几位皇子,往日里孝子做习惯了,日日晨昏定省,现在更是得一天几趟的来,像是方才那种事简直就是家常便发,就是嘴最甜的三皇子也总遭皇帝训斥呢!福海禄小心的吹凉了重熬好的药,一勺勺的喂给皇帝,低声道,“皇上,不是奴才多嘴,分些差事给二皇子也无妨,总好过让那一位在前面大权独揽啊。”   皇帝顿了下,半晌道:“你真以为朕病糊涂了?”   福海禄连忙放下药碗跪下请罪:“奴才不敢。”   “起来吧……朕还能真治你的罪?朕没糊涂……如今朕心有余力不足,所以朝政上的事才不得已交给祁骁了,这也没什么,他最多也就是收买收买人心,在要紧的地方插几个自己的人进去,也就这样了,只要朕大安了,就可以马上将大权揽过来,他原先怎么变动的,朕就再怎么给他变回去,但要是让祁骅也去插手……”皇帝嘲讽一笑,“你觉得就凭着祁骅,能是祁骁的对手?人家随便使个绊子就能让他翻不了身,真闹的不可开交了更是麻烦,所以朕才一直不许他多插手,免得上了祁骁的套,偏生这东西,这东西……咳……”   皇帝说着话又咳了起来,福海禄连忙端过润喉的茶水来喂给皇帝,皇帝一口喝了,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咳了这半日憋得面容紫涨,胸中好似风箱一般呼哧声响不停,骇人的很,福海禄给他轻轻捶着,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这样为二皇子,当真是难得了。”   皇帝又咳了两声,冷笑道:“难得?哈……哈哈……怕只有你觉得吧,如今只是因为朕多疼了薛贵妃母子些,他就对老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朕面上恭敬,心里不知如何怨怼呢。”   “哪里哪里,皇上又多虑了。”福海禄不停劝着,笑道,“皇上您不也是么,心里既生着二皇子的气,暗中却还是一直为他筹谋着,父子天性,二皇子也是这样的,许是吃醋您疼三皇子了,但心里啊……孝敬皇上还是同以前一样的。”   皇帝苦笑:“但愿吧……”   皇帝忽而又想起一事来,问:“对了,朕听闻祁骁半月前也病了,每日下了朝就回府,一应文书都是在他府里批,可是真的?他得的是什么病?”   福海禄皱眉,低声道:“这个奴才也听说了,从太医院那边是看不出什么来……平日给太子诊脉的都是太子的亲信,脉案上真真假假谁能知道,就是问也问不出的,太子府那边……天太冷,太子不大宿在外面了,终日都在内院里,霍荣打听不来里面的事,皇上知道的,跟着太子的人嘴都跟那锯嘴儿的葫芦似得,撬都撬不开,只听说……之前生病好像是因为累着了,身子疲乏,殚精竭虑的,亏了身子,听说太子府里如今正费尽心思的给太子保养呢,膳食房里流水似得做各色补养身子的吃食。”   皇帝冷笑:“哼……朕顾不上朝政之事了,他怕是开心过了头,操心太多了吧。”   福海禄笑笑:“大约吧。”   “让霍荣盯紧些。”皇帝说了半日的话已经疲乏不已,躺下低声道,“朕病着,这个当口上,别让他闹出事来。”   福海禄上前给皇帝掖被角,点头道:“是。”   皇帝有些困了,低声念叨:“还有祁骅……也让人看着他些,别……着了别人的套……”   “什么?”福海禄凑近了些,“皇上方才说了什么?”   皇帝闭上眼,已然睡着了。   未时,外面天阴了下来,不多时竟又下起雪来,百刃不去贺府,祁骁也懒怠去了,借着天儿不好让人跟敦肃长公主说了声就罢了。   外面大雪纷飞,太子府里间暖阁中却春意浓浓,祁骁和百刃窝在罗汉床上,床上堆着不少软枕,祁骁倚在床头,怀里抱着百刃,百刃怀里则抱了个银制的雕花小汤婆子,两人身上还盖了层厚实暖和的骆驼绒织花毯,舒适无比。   百刃方才午膳吃了不少,这会儿有些困了,倚在祁骁胸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祁骁则一面揽着他一面看文书,一心二用,竟也两不耽误。   百刃将睡未睡,祁骁索性将文书放在一边,将人搂到身边笑道:“困了不就睡么,怎么还跟小孩儿似得要闹觉呢,难不成想要我哄?”   百刃闭着眼笑,小声道:“那就哄哄呗。”   祁骁一笑,将百刃怀里的小汤婆子拿了,摸了摸他被烘的热乎乎的肚子低声道:“睡觉就别抱着这个了,省的一会儿硌着了。”   百刃半阖着眼点头,拱了拱往祁骁怀里蹭,祁骁心里熨帖不已,幸得这习惯还没改……不在人前的时候,还是喜欢同自己撒娇。   “对了……”百刃忽然睁开眼,来了精神,定定的看着祁骁,“突然想起个事儿来……那个丫头,就是长的像我的,嫁出去了么?”   祁骁一愣,失笑道:“还没呢,这着什么急?”   百刃困意全消,下月他还想回岭南一趟呢,那丫头还在,他怎能放心?   祁骁见百刃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却忍不住逗他,摇头一笑道:“好歹算是我的一个大丫头,还是皇上赐给我的,哪里那么容易嫁了?再说她跟了我一场,虽未如何,我也总要尽些主仆情谊,给她筹备一二嫁妆才好。”   岭南王戒心大起,道:“无妨,我给她筹备。”   祁骁又摇头:“那也得选个好日子啊……”   百刃小眉头蹙起,祁骁大笑,在百刃额头上亲了下道:“罢罢……听你的,马上将她聘了,如何?”   百刃忿忿,祁骁笑着将人翻过来,低声哄道:“行了,相公逗你呢,让我尝尝……嘴里是不是都是醋味儿了?”   祁骁搂着百刃宠溺亲吻,手正不老实时外面江德清扣了扣门板低声道:“殿下,殿下……”   祁骁不欲理会,手越滑越往下,抚到百刃的衣服里轻轻捏弄,百刃脸上红彤彤一片,急声求饶:“别……外面听得见。”   祁骁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含笑低声道:“你别出声,他们一定听不见……”,祁骁连哄带骗的就是不放手,外面江德清还在叩门……   “殿下……殿下!”   江德清声音越来越大,百刃死命的按着自己亵裤,小声告饶道:“殿下别闹了……万一有什么事呢。”   祁骁无法,只得放开手,整了整衣裳道:“进来吧。”   江德清也知道大概是打扰到主子的好事了,额角冒汗,躬身先告了罪才道:“殿下,宫里……二皇子出事了……”      ☆、第一百章      凤华宫正殿中,薛贵妃一身素色衣衫,头上只松松的挽了个堕马髻,半分钗环也无,地上并未放垫子,薄薄的一层褐色织花毡毯下金砖彻骨透寒,她跪了已有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双膝已无知觉,身形却还稳当,只是额间渗出了点点细密汗珠。   冯皇后像是没看见薛贵妃一般,静静的倚在贵妃榻上阖眼假寐,细细手腕搭在一个小圆枕上,一旁的宫人跪在地上,小心在冯皇后的指甲上描绘金花。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冯皇后才打了个哈欠,抬手看了看精致的指甲,笑了下道:“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看这牡丹,花瓣一层叠一层,真的一般。”   宫人连称皇后娘娘谬赞了,冯皇后摆摆手:“下去领赏吧……哎呀,薛贵妃怎么还跪着呢?”   冯皇后看向时漏,摇头讶异道:“你不是那会儿就来了么?哎呦……本宫竟睡着了,忘了让你起来,竟白让你跪了这半日。”   薛贵妃死死咬牙,面上依旧恭顺,垂眸低声道:“皇后娘娘每日事多,有些困倦,偶尔睡着了也是有的。”   冯皇后笑笑:“可也是……如今本宫身子调理好了,皇上又让本宫接下掌管六宫之权,当真是忙的很,你也是,本宫睡着了,你就不知道叫醒本宫么,呆呆的在底下跪着。”   薛贵妃脸色苍白,低声笑:“皇后娘娘每日操心六宫事宜,还得去前面皇上那侍疾,当真辛苦,好不容易有空歇歇,臣妾哪能那么不懂事,为了自己贸然将皇后娘娘唤醒呢。”   冯皇后摇头笑,话语亲切又带着责备:“你就是太识大体了……嗨,还等什么啊,还不快将薛贵妃扶起来!”   跟着薛贵妃的宫女这才敢上前来抚自己主子,谁知薛贵妃跪的时间太长了,一起身竟站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宫女没扶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冯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再打趣两句的时候外面传敦肃长公主来了,冯皇后连忙收敛神色,起身相迎,敦肃长公主不多时进来,见冯皇后脸上笑意未尽,又见薛贵妃跪在地上满面尴尬心中就知道了个大概,垂眸淡淡道:“都愣着做什么?这幅样子好看?”   宫中人多知道冯皇后是有些怯自己这个厉害的大姑子的,薛贵妃那宫女见状壮着胆子低声道:“长公主殿下息怒,咱们娘娘适才跪的久了,这会儿站不住,所以才……”   小丫头说半句留半句,敦肃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懂的,闻言深深看了冯皇后一眼,冯皇后面上一僵,挤出个笑来摆手道:“方才没留神睡着了,不知薛贵妃来请安了,赐座,薛贵妃快坐会儿歇一歇。”   薛贵妃感激的看了敦肃长公主一眼,皱眉坐了下来。   敦肃长公主点到为止,也坐了下来,低声道:“我方才去看了看皇上……看那样子很不好,可巧刚听闻了个治热症的好方子,也不知好不好,就想着带来给皇后看看。”   敦肃长公主身后女官将一张药方呈上,冯皇后接过来看了看,药方中规中矩,正经的药也没几样,尽是些冰糖、薄荷叶、雪花梨、山楂等物,冯皇后心道敦肃长公主还是这么小心,面上却欣慰的很,连连道谢,说让公主惦记了,敦肃长公主摇头:“我惦记皇上那是应该的,前几日不说好了许多了吗?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床都下不了,我才几日未进宫,皇帝又生生瘦了一圈,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冯皇后转过头看了薛贵妃一眼,意有所指:“公主不知道,前几日三皇子病了,皇帝心里着急,所以病情又加重了。”   敦肃长公主微微蹙眉,看向薛贵妃:“三皇子病了?本宫倒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薛贵妃脸色惨白,小心道:“劳殿下挂念,已经大安了。”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摇头叹道:“到底是怎么了,宫里连连出这种事,皇后……春分马上就到了,不如就着请班得道高僧来宫里做做法事,一则去去心病,二则给皇上皇子们祈福,如何?”   冯皇后自然答应着:“很是。”   说了会儿话,敦肃长公主又看向薛贵妃,摇头道:“薛贵妃倒是要补养补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病了呢,你素来穿戴的素净,如今看更觉得可怜了。”   薛贵妃听敦肃长公主点到自己连忙起身道:“谢殿下关怀。”   敦肃长公主连连摇头:“这些嫔妃里,唯你身份最为贵重,皇帝最宠爱的也是你,如今他病了,正是用你伺候的时候,你不为了自己,为了皇帝也该在意些,别皇上的病没好利索,你倒先熬空了身子。”   薛贵妃今日受尽人情冷暖,乍一听这话心中熨帖不少,她面容凄楚,眼中泛起点点水光,点头道:“是。”   冯皇后最看不得薛贵妃那样子,嘲讽一笑接话道:“是呢,谁不知道皇上最喜欢薛贵妃煲的银耳莲子汤呢,皇上常说,经别人手的,都不是那个味儿。”   冯皇后特意将“银耳莲子汤”几个字咬重了说,薛贵妃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子一晃,险些坐不稳,敦肃长公主微微蹙眉,不解的看向冯皇后,冯皇后自顾自的喝茶,好像真的只是说笑而已,又笑道:“对了,本宫听说公主最近又张罗了门亲事?”   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皇后也听说了?这算什么亲事,不过就是搭个桥引个线罢了。”,冯皇后又问道:“何时进京?”   “也不用操办什么,两边说下后直接就派人去接了。”敦肃长公主想了想道,“何时进京……说起来怕是已经快到了呢。”   冯皇后轻蔑一笑:“我就不明白了,好好一个姑娘,有家室有门第,有兄长有母亲,何必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呢?没得落了下乘!自己不尊重,还总想跟别人争高低,当真好笑。”   薛贵妃这才听明白两人说的是岭南康泰郡主的婚事,她知道冯皇后后面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苦涩难言,自己自打进宫后一直备受宠爱,冯皇后何时敢这样对自己?只是因为一朝踏错,竟落得如斯境地。   敦肃长公主见薛贵妃那样子实在不好就打发她先去了,薛贵妃不敢就走,看向冯皇后,冯皇后本还想再敲打敲打她,碍着敦肃长公主,也只得作罢了。   “你们如今到底是怎么了?”待薛贵妃走后敦肃长公主眉头紧皱,低声道,“皇后,按理说后宫的事没我置喙的道理,但辈分上我忝为皇后的大姑姐,就多说一句……薛贵妃再如何也只是个贵妃,如何都越不过皇后去的,往日皇上如何爱重她皇后不是没看见,如今皇上身子不好,顾不大上了,皇后这会儿这样……知道的是说皇后娘娘是在教导薛贵妃,不知道的只以为皇后是趁着皇上身子不好的时候折搓昔日宠妃,你既得了坏名声,等皇帝大安了,怕还要来寻你的不是,何必呢?”   若是以前冯皇后也就不说话了,不过如今她得了理,自是张狂,闻言冷笑一声道:“公主放心吧,皇帝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责备于我的,薛贵妃做了什么她自己明白。”   敦肃长公主不解:“这是何意?”   冯皇后一笑道:“没什么,对了……公主久没进宫了,中午就留下吧,我让她们……”,敦肃长公主摇头道:“不了,我那大丫头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一会儿出宫我顺道去看看。”   冯皇后疑惑:“芬丫头怎么了?”   敦肃长公主眼中含笑,顿了下道:“又有身子了。”   冯皇后笑道:“这是大好事,他们小夫妻倒是和睦,芬丫头那肚子也争气,前面好几个小子了,这一胎怕还是呢。”   敦肃长公主笑着摇头:“她跟姑爷倒是盼着要个丫头,随他们去。”   冯皇后说了几句好话,又张罗着让人去库里拿了两匹柔细缎子给敦肃长公主带去,敦肃长公主也不多坐,说了会儿话就出来了。   “都安排好了?”出了凤华宫后敦肃长公主扶着心腹女官沿着御花园的浮光池慢慢走着,压低声音道,“万万不可惊动了旁人。”   女官垂眸:“公主放心就好。”   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看她方才那副样子……且让她得意几天。”   女官笑笑:“公主小心脚下……转过那边游廊,薛贵妃正在那亭子底下呢。”   敦肃长公主点头:“扶我过去。”   太子府中,祁骁将敦肃长公主迎到暖阁里,笑道:“天不好,该是我去请安的,倒是劳累姑母连番走动了。”   敦肃长公主将笼着的绣金凤毛手筒子递给跟着自己的嬷嬷,坐下来接过祁骁递上来的手炉抚了抚笑嗔道:“可不能,这府里不知是藏了什么好物呢,我几次要来你都拦着,非说病没好怕沾带,如今可怎么样?用着我了,就又请我来了。”   江德清闻言面色一僵,险些就没撑住,好物?可不是个宝贝么,只是前两日这宝贝就回岭南了,自己主子这才敢让敦肃长公主过来。   祁骁脸上笑意未减:“姑母又说笑了,实在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敢让姑母过来。”   敦肃长公主又打趣了他两句,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人道:“我有话跟太子说,你们先出去,不可放外人进来。”   屋中众人鱼贯而出,敦肃长公主抿了一口茶低声道:“按着你的话,我一五一十的跟薛贵妃说了,不过……她到底听进去几分,我就不知道了。”   祁骁淡淡一笑:“无妨,姑母将话带到了就好,剩下我自有安排。”   敦肃长公主眉头微皱,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贵妃不是那莽撞的人啊,她虽有些不安分,爱同冯皇后争高低,但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这回竟想出这种苦肉计来,她真当皇帝是好糊弄的?”   祁骁淡淡一笑:“有件事我忘了告诉姑母……是我借别人的口透露给薛贵妃,皇帝得的是痨病。”   敦肃长公主一愣,继而全明白了,哑然道:“我说呢……她那么着急的想要祁骅的命呢,她这是怕皇帝走前先斗倒了你,然后将皇位传给祁骅,若祁骅继位……自没有她们母子的活路了。”   祁骁点头:“我告诉的她匆忙,她想法子想的也匆忙,贸然出手,一下子就让皇帝识破了,幸得她还是有几分胆气见识的,皇帝再如何疑惑,冯皇后再如何逼问,她也只咬死了什么都不知,更是将祁骐彻底摘了出来,但又如何呢……皇帝不信她。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次是把冯皇后一派得罪狠了,待来日祁骅继位,更没自己的活路了。”   “呸!”敦肃长公主冷笑一声,“什么祁骅继位!别笑死个人了,皇帝是因为实在没人可用了,才又让她理事,没见过眼皮子这样浅的,这点事儿就让她兴成那样,你是没看见冯皇后如今小人得志的那个样子,就这样还想母仪天下,还想当太后,别做梦了……”   祁骁轻笑:“且让她做梦吧,不管是因为什么,薛贵妃到底是做出下毒之事了,皇帝疑心重,自是不会再理会她,现在他是为了皇室颜面才将此事压下来了,但还是暗中授意内阁中他的嫡系之人暗暗打压薛家人,下面几个月里,朝中薛家的人会越来越少,薛贵妃……会想明白的。”   敦肃长公主笑着点头:“自然,只要她不傻,就该明白,反过来帮你才是正道,至少……你能保全她和她儿子性命。”,敦肃长公主摇头一笑:“没想到你竟能容下她们娘俩。”   祁骁淡淡一笑:“没什么容得下容不下的,当年出事的时候薛贵妃还待字闺中,她是一点也没搀和,我不至于迁怒到她,而后她这十几年也只是跟冯皇后跟祁骅争,却没敢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是真的不敢也好是在等我跟祁骅鱼死网破也罢,到底没如何,若她以后能乖乖听话,留她和她儿子一条命也没什么。”   “不过……”祁骁一顿,“也仅限于此了。”   敦肃长公主叹口气:“天下骨肉啊……罢了,不提这个,我先走了,出门时跟你姑父说是出来看你表姐的,折腾了这几个时辰还没去呢。”   祁骁笑道:“我不便过去,姑母替我跟表姐道喜吧,江德清……”   外面江德清连忙答应着,祁骁道:“开库房,取一匣金丝燕盏,两瓶龟苓膏,两柄白玉如意,再将四季各色上好绸缎各拿十二匹,嘱咐南边庄子里一声,每隔几日就给表姐送几只乌骨鸡过去,不可耽误了。”   敦肃长公主连声笑道:“哎呦呦……她哪里来的大福气,让你这么惦记着。”   祁骁轻笑:“就这么一个表姐,同我自己亲姐一样,这么能不惦记呢。”   敦肃长公主心中熨帖,若来日祁骁能顺利继位,出了当年那口恶气不算,祁骁这样懂报恩,自然会对自己儿女更好的。   敦肃长公主穿好大氅,含笑低声道:“行了我去了,薛贵妃若再有消息我马上就派人来跟你说。”   祁骁点头:“劳烦姑母。”   好生送敦肃长公主出门后江德清忍不住问道:“殿下……难不成一开始在让柳院判故意将痨病之事吐露给薛贵妃的时候,就想到以后要用她了?”   祁骁笑了下,没说话。      ☆、第一百零一章      送走敦肃长公主后祁骁独自在内书房坐了会儿,正出神时江德清轻手轻脚的进来了,躬身低声道:“殿下,王爷走前说了,让殿下每日午膳后记得歇会儿,这会儿……已经快未时了。”   祁骁听罢果然起身出来,往寝殿去了,江德清跟在后面低声笑,往常若是自己劝,好话说尽了祁骁也不会理会的,如今只消搬出百刃来,一说就灵。   外面廊子上还有些冷,祁骁拢了拢披着的轻裘勾唇笑道:“公公不必暗暗笑话,自来媳妇的话比当娘的管用,这是老理。”   江德清连忙惶恐道:“不敢不敢,殿下这话……当真是折煞奴才了。”   祁骁脚步一顿,随手逗了逗廊子上挂着的几只丝雀含问道:“他走前还说什么了?”   江德清拿过一旁米粮小瓷盅递给祁骁,道:“还说,初春乍暖还寒,让奴才小心着些,莫要让殿下着凉了,还有就是多劝着些,莫要让殿下饮冷酒,莫要让殿下睡晚了。”   江德清笑的实在:“不瞒殿下,王爷走前给了奴才满满一荷包的金瓜子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道理老奴是懂得。”   祁骁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老实。”   “老奴哪有什么敢瞒着殿下的呢,只是感念王爷苦心,不得不讨殿下的嫌了。”江德清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王爷回去,心里不知如何惦记着殿下呢,若奴才连这点交代都办不好,哪里再有脸面见王爷。”   江德清想了想又叹口气:“说起来……殿下少在内书房呆着吧,上回王爷听说殿下自去年出事后再也没回寝殿,难受的跟什么似得,就是为了王爷,殿下也该多心疼心疼自己。”   祁骁给几只雀儿喂了些吃食,随手将米粮盅子放在一边,轻声道:“我方才是在想……罢了,公公替我给宫里的人带个话,顺便再跟喜祥说一声,让他关照些。”   祁骁进了里间屋子,低声交代了几句,江德清吓了一跳:“这……这岂不是就要乱起来了?”   祁骁冷笑:“我正愁他们不乱呢。”   江德清心里不踏实,小声道:“不若再缓缓?等……等王爷回来,也有个商议的人啊。”   祁骁失笑:“我就是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将这腌臜事料理清楚了,你倒是要我等他,行了去吧。”   江德清还想再劝,奈何祁骁主意已定,只得答应着去了。   雍华宫中偏殿中,薛贵妃倚窗而立,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怔怔出神,她身边的一个女官忍耐多时,最后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娘娘……敦肃长公主的那些话,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日敦肃长公主来找薛贵妃时这女官也在跟前的,薛贵妃颇为倚重她,闻言愣愣道:“我……我说不好。”   那女官心里着急,小声道:“您怎么还能这样犹豫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再等……皇后娘娘怕是骨头也吃了您的了呢。”   早起去凤华宫请安的时候薛贵妃又吃了冯皇后一顿排头,她得宠多年,膝下又有皇子,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如今龙游浅溪,宫里众人都要来踩一脚,往日最为热闹的雍华宫一下子也成了冷宫一般,薛贵妃心里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惶惶然道:“我若真听了她的,那……那我的骐儿不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女官咬唇,苦道:“但您也得想想……不听太子殿下的,能有几分机会呢?”   薛贵妃痛苦皱眉:“都怪我……这一年来让人捧得找不着北了,心浮气躁,一下子断送了我儿的大好前程。”,薛贵妃垂泪不已,女官连忙劝慰道:“娘娘千万别这样想,本也是搏命的事,如今吃了这教训退下来,没准倒是好事呢,好歹保全了性命不是?”   薛贵妃凄然苦笑:“保全了性命?你当太子是大善人呢?当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来日他若得手,为了报仇,没准就要将皇上这些子嗣全斩杀了呢……父亲一直提醒我让我别跟太子对上,肯定是有道理的,和他联手,也只是下下策罢了。”   女官连声劝着:“总比没法子的好……娘娘要不再给国公爷递封信出去?国公爷想的总比咱们周全。”   “不可!”薛贵妃凛然道,“因着之前的事已然是连累了父亲了,听说父亲已经被我气病了,现在哪里还能让父亲在病中添愁思!”   女官左右为难:“那到底要如何呢,娘娘不是说……不是说皇上是那病么!那……哪里拖的了呢,等来日冯家得了势,自然是没法子了,万一太子胜了,咱们这会儿没理会他,将来……可也难说话了。”   薛贵妃也是心乱如麻,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总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儿子反败为胜,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如今自己连这最大的优势……皇帝的宠爱都失了,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两人正万般犹豫的时候外面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娘娘……不好了,娘娘……”   女官扶住薛贵妃,厉声道:“什么不好了,好好说话,仔细吓着娘娘。”   “是,是……”小宫女哭的抽抽搭搭,哽咽道,“方才奴婢们服侍三皇子歇晌,谁知三皇子刚躺下没一会儿就翻身摔到地上去了,奴婢们吓了一跳,只见三皇子呕出一口血来,脸色发白,可怕的很……”   薛贵妃险些晕了过去,失声尖叫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请了,没用……”小宫女哭的上不来气,抽抽噎噎道,“刚出事翡翠姐姐就去跟皇后娘娘请旨求宣太医了,但,但……”   那女官急得了不得,怒道:“但是什么,你说啊!”   小宫女大哭:“只是皇后娘娘没理会,还笑着问翡翠姐姐,问……问这次是故意吃坏了什么,想要害谁……娘娘明鉴,哪里有人要害人啊,翡翠姐姐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磕头,求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没理会,说如今太医都在承乾宫伺候皇上呢,没空管别人装模作样,翡翠姐姐无法只得回来了,让奴婢来求娘娘想法子,再晚……怕是就不好了啊!”   薛贵妃额上青筋鼓起,双眉倒竖,嘶声道:“去……拿本宫印玺,直接去太医院传太医,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不来!”   那小宫女连忙答应着,接过贵妃印玺就去了,薛贵妃脸色青白,梗着脖子冷声道:“等把骐儿救过来,就……就去找敦肃长公主,跟她说,本宫……什么都答应。”   几日后,祁骁看着薛贵妃的亲笔低声道:“薛贵妃当真是有诚意,故意送一个把柄过来,好让我明白她是真心,呵呵……当真识趣。”   江德清赔笑,祁骁此番险些要了祁骐的命去,薛贵妃却以为是冯家要动手了,抱着儿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薛贵妃当即就下定了主意,一定要同祁骁联手,她什么也不要,只求祁骁保全她们母子性命,保全薛家一门的性命。   祁骁淡淡一笑:“这笔买卖她不亏。”   江德清忙道:“那是,哈哈……说起来也好笑,冯皇后一口咬死了是薛贵妃又在作怪,想引得皇帝心软,薛贵妃则直指凤华宫,只说是冯皇后想要杀人灭口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殿下这乱起来的法子当真好,皇帝本就精神短,弄成这样,他是彻底糊涂了,病又加重了几分呢。”   祁骁冷笑,江德清又喜孜孜道:“王爷若知道了,肯定又开心呢。”   祁骁嘴角溢出一丝温和笑意来,低声道:“若路上不耽搁,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岭都了。”   江德清点头笑:“可不是,太妃娘娘看见王爷怕要吓一跳呢,走的时候瘦的跟纸人儿似得,两月没见,回去后变了个人,又俊俏又滋润,太妃娘娘不知得多高兴呢,肯定要夸殿下会调理人。”   祁骁莞尔,忽而想起一事来,蹙眉道:“康泰是不是已经来京了?怎么样了?”   江德清嗤笑一声,摇头道:“前日就到了,这位才真是厉害,郡主的名头都被褫夺了,还想摆娘娘的谱呢,到了京中后不肯直接去李府,非想去投奔柔嘉郡主,想从贺府发嫁,贺老太太是个没主意的,到底是柔嘉郡主的妹子,不敢说不肯,贺姑爷更不好说话了,虽名不正言不顺,到底是自己小姨子,说个不好,倒像是不敬重柔嘉郡主似得,很是为难。”   祁骁皱眉:“为何不早跟我说?!他不在,要知道他姐姐受委屈了岂不生气!”   江德清笑道:“殿下放心,柔嘉郡主没受委屈,谁也没想到的事儿……最后竟是柔嘉郡主出来说话了,郡主刚出双月子,身子还有些虚,精神却好的很,听说了康泰的主意后直接披了件大氅迎了出来,守着贺府不许康泰进门,康泰没法下轿子,只好让跟着自己的奶嬷嬷去求柔嘉郡主,任她们如何巧舌如簧,柔嘉郡主就是不许她们进门,康泰最后也急了,在轿子里就骂了起来,言语很是难听,不过……她厉害,柔嘉郡主比她还厉害,只说了一句话就将场面震住了。”   江德清看向祁骁,一笑道:“柔嘉郡主说……你想嫁,就趁着李府没反悔的时候快点去,若不想嫁,那就转道回岭南,王府里别的没有,一口饭还养得活你!”   “康泰大骂世易时移,柔嘉郡主笑答……世易时移,你明白就好,如今的岭南王,是我的正经兄弟,不是你的。”        ☆、第一百零二章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敦肃长公主失笑,“以前我每每劝她,自己当家主事的,不好跟当年做女孩儿时候似得了,不然压服不住众人不说,还容易受人欺辱,可她就是怯懦,如今大约是有了孩子的缘故,不像那新媳妇似得了,很好。”   德馨长公主放下描金小茶盅,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笑道:“这话岔了,什么是怯懦呢?不过是她自己尊重,不肯轻易动怒罢了,还记得年前你邀我们去你府里赏腊梅,柔嘉也去了,那会儿她身子已经重了,但一行一动,言谈举止还是那么讲究,到底是岭南太妃亲自调教出来的,处处透着尊贵。”   这日众长公主、公主一同进宫看皇帝,例行问过好,挨个跟皇帝说了几句话后就退出来了,才坐了一会儿,冯皇后不好让众人就这么散了,又将人请到了自己宫里来,落座后因说起今日皇城中笑话来,话题不知不觉的就带到了柔嘉身上。   冯皇后近日因为祁骐被下毒的事受了些牵连,气焰也没之前盛了,脸色差了许多,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下道:“居移气,养移体,这威势么,慢慢的就有了。”,言下之意,如今柔嘉腰杆子硬了,自然敢抖威风了,能抖威风了。   这话说的不是很受听,众人都知道柔嘉是敦肃长公主的侄媳妇,不敢附和,一时场面有些冷,冯皇后脸色更难看了,德馨长公主适时插话笑道:“自柔嘉出了月子我还没见过她呢,记得之前她动过胎气的,现在可还好?   敦肃长公主笑笑:“多谢挂念,她婆母汤汤水水的照顾的好,如今已经养过来了,出了月子后富态了些,稍加打扮,倒是比以前颜色还好了。”   德馨长公主笑的合不拢嘴:“要说还是你会旺人,回来柔嘉大约也要跟你那芬丫头似得,一胎一胎的连着生呢。”   敦肃长公主摇头笑:“不敢,这份好名声我可不敢当,若说旺人,还得说是太子啊,大家之前大概也知道,我本是一心想将柔嘉……嗨,可惜后来出了点岔子,就作罢了。”   众人了然一笑,两年前乾清宫偏殿中,二皇子和当日的世子百刃起争执,将人家世子的脖子抓花了的事众人可没忘呢。冯皇后脸色瞬间变得青白,硬邦邦的拿过茶盏抿了一口,装作没听出来。   敦肃长公主继续慢悠悠道:“太子为表清白,特特的在皇上面前立誓,说不会娶岭南郡主,太子这样懂事,倒叫我这做姑母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其实啊……不管是骁儿还是骅儿,不都是我的嫡亲侄儿么,给哪个都一样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倒不好真换给别个了,没得挑拨的他们兄弟不睦,正好我那梓辰侄儿那日去太子府上赴宴,他那会儿刚授了庶吉士,一眼让太子相中了,觉得他德行具备,可尚郡主,就跟岭南王……哦,那会儿还是世子呢,跟世子提了声,世子看了看也觉得好,就答应了。”   当日之事众人自是没忘,那会儿这门亲事谁也不看好,贺梓辰虽是贺家人,但他父亲早年不肖,已然是分家分出去了,而后又吃喝嫖赌,挥霍尽了去见阎王了,这样一个破落户,有什么好?柔嘉呢?说的好听了是个郡主,可她舅家早没了,母亲不得宠,兄弟还入京为质,继位无望,这样的一对儿,以后能翻出什么浪来?不成想,只是一年多的光景,当真是时移世易,贺梓辰在翰林院一升再升,柔嘉成了正经的王爷亲姐姐,外人都说是敦肃长公主慧眼识珠,给自己家找了这么个得力的亲家。   往日种种,映到今日来,众人都叹息不已,就连坐在一旁,面色苍白的薛贵妃也听住了,怔怔出神。   宜华长公主转头看向敦肃长公主,摇头笑道:“太子一眼看上了,一下子就撮合了这么一桩好婚事,旁的不论,单说这对小夫妻情分就比旁人强,我记得南边刚乱起来的时候,柔嘉郁结于心,伤了胎气,你那侄儿就整日整夜的守着她,一下衙也没旁的事儿了,急匆匆的直往家赶,我那小儿子每每问起来,你侄儿说……如今南边大乱,她是没了主心骨了,我若在家中,她多少还安心些,哎呦呦,你们听听,多贴心。”   众人适时插嘴奉承:“贺驸马家的爷们儿原比旁人强……到底是太子看人准,给郡主寻了这么个好夫婿。”   敦肃长公主摇头轻笑,转头看向薛贵妃,笑的别有深意:“别的不敢当,不过说太子眼毒是真的……凡是他觉得对的,你想都不用想,直接这么行就可,准保是吃不了亏的。”   薛贵妃心中一动,之前的疑虑顿时全消。   薛家冯家连番遭皇帝贬斥,众人如今心里都跟明镜似得—……以前都说太子继不得位,现在看,倒是很有可能了,是以对着敦肃长公主奉承的更是殷勤,倒是将冯皇后晾了起来。   冯皇后气闷,独自喝茶不说话,敦肃长公主笑着客气了一番后转头看向薛贵妃,关切道:“我听说三皇子又病了,可好些了?”   薛贵妃眼中含泪,祁骐这次是真的让人害了,偏生查不出什么岔子来,众人都冷嘲热讽的说她故技重施,蛇蝎心肠,用自己儿子的命拼荣宠,薛贵妃有苦说不出,写了一封血书给皇帝,皇帝虽也查了,敲打了冯家一番,但薛贵妃自己明白,皇帝是疑了自己了。   自己儿子遭了这么大的罪,薛贵妃心里岂有不难受的,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半晌才哑声道:“谢殿下关怀,已经好许多了,只是他身子还虚,下不得床,不然让他来给殿下请安磕头。”   她说的恳切可怜,在坐的多是当娘的,岂有不同情的,冯皇后却彻底忍不下去了,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声呵道:“好好的,你总是拿这幅样子做给谁看?!皇帝没在这,眼泪留着些吧,都淌干了,以后拿什么去跟皇上告状呢!”   众人一下子都愣了,几位公主全站了起来,神色尴尬,敦肃长公主心中嘲讽一笑,这些日子冯皇后日子也不好过,皇帝怀疑冯皇后落井下石要残害皇嗣,明里暗里已经训斥过她好几次了,偏偏这次她是真无辜,被冤的说不出话,只能生闷气,这会儿看来是忍不下了。   众公主和长公主都有些惶惶然,唯敦肃长公主老神在在,安然坐在自己位子上,淡淡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薛贵妃是三皇子生母,心里记挂儿子是人之常情,纵是有些失仪,也犹可恕。”   冯皇后冷声讥笑:“本宫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反过来跟别人哭自己脸肿了,这种苦肉计,谁看不懂吗,一次两次的就罢了,再多来,以后也就没人信了。”   谁也没想到冯皇后半分颜面也不顾,突然撕破了这层脸皮,都吓了一跳,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收场,敦肃长公主却好似没听懂一般,转头看向冯皇后,失笑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薛贵妃哪句话说错了,你只教导她,如何就动怒了?”   冯皇后本一心以为自己儿子终于翻身了,谁想到中间又起波折,气愤填膺,哪里还顾全的了脸面,愠怒道:“本宫哪里敢动怒呢,本宫什么都没做,人家就整天做那西子捧心的样子,要真的做什么了,她还不吊死在我宫门口吗?只盼着别又是只做做样子。”   薛贵妃本来确实有几分装的意思在里面,但这会儿却是真恨起来了,那日祁骐中毒,只消一副解毒汤药就能救命,冯皇后却拦着不让宣太医,等太医来的时候祁骐早已说不出话来了,此等大仇,薛贵妃哪里忍得下去,敦肃长公主看着两人暗潮汹涌心中好笑,假意劝和道:“罢了罢了,多大点事,都是一家人,过去就过去了,不过皇后……不是我偏帮,以后三皇子再有什么不舒坦的要宣太医的,你只答应就罢了,没得让太医院那边闲着,这边皇子却悬着命,不管他大病小病,到底是皇嗣不是?”   薛贵妃想着之前敦肃长公主吩咐她的,适时跪下一面不住叩头一面哭道:“千般不是都是臣妾的不是,只求皇后娘娘……不要伤了我孩子……”   薛贵妃哭的悲切,敦肃长公主摇头叹息:“可怜父母心。”   冯皇后被顶的面容紫涨,抄起茶盅砸了下去,殿中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这场闹剧最终以福海禄带着皇上的口谕来了凤华宫为结束。   福海禄刚伺候过气吐了血的皇帝,也没什么好气,冷着脸沉声道:“传皇上口谕,四皇子祁骊年满十二,不便再同姜贵人同殿而憩,即日起将四皇子挪入裕隆宫,特赐八位教养嬷嬷,独授两位太傅。”   冯皇后当即失声道:“那贱婢生的种,哪能……”   “皇后娘娘。”福海禄冷声打断道,“如今四皇子也有自己的一宫了,遵老例,也能叫一声‘殿下’了,还望皇后娘娘慎言。”   福海禄嫌冯皇后不够难受似得,又道:“皇上还说了,四皇子年幼体弱,这些年少看顾他,心里很疼得慌,让皇后娘娘收拾裕隆宫的时候打点的奢华些,莫要委屈了四皇子,一应份例跟太子殿当年的海晏殿是不能比,但不要比二皇子三皇子少了什么才好。”   冯皇后如鲠在喉,半晌才答了一句“好”。   宫外祁骁知道消息后讥讽一笑,想要用四皇子来压住局面,这招倒是可行,可惜已经太晚了。祁骁当即将江德清叫了来,淡淡吩咐:“吩咐喜祥一声,可以加大药量了。”   江德清咽了下口水,低声道:“已经……到时候了吗?”   祁骁轻轻捻弄着腰间命符,不紧不慢:“还没到时候,只是我现在已经用不着他的嘴巴了,所以可以让他先闭嘴了,等我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再让他醒过来……慢慢跟他算这些年的帐。”   祁骁最后一枚棋子已经放下,如今只等收盘。   三日后,春分,皇帝一早打翻了一碗莲子汤后连连咳血,死死的抓着福海禄的手喘了半日的粗气后直直的昏死了过去,之后虽然也救回来了,但一直是迷糊的,身子也彻底废了,吃顿饭都能耗干一身的力气,一天里面有十个时辰都是睡着的,剩下两个时辰不是吃饭就是吃药,话都说不利索了,于朝政上……是一点精力也没了。   皇帝彻底垮了身子,刚觉起复有望,接着马上被打压到泥里的冯府一下子没了主意,连番遭整饬的薛家依旧缄默不语,而刚刚得宠三天的前宫婢姜贵人和四皇子祁骊更是傻了眼。   傻了的不只是他们,最心里没底的是朝臣,是京中权贵,皇帝昏迷的太是时候了,之前他刚连着狠狠打压了二三皇子好几次,昏迷前还神来之笔的大力提拔了四皇子一把,那……皇帝到底是最属意哪位皇子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个月里皇帝先是将薛家来来回回过筛子似得过了一遍,薛家告老了两位,告病了两位,还在丧期,本已经被夺情了的几位薛大人还又被派回去接着丁忧了,看着这情形,凭着外家给三皇子争什么是不可能了。而冯家更是被皇帝连番整饬了快两年了,早已经无力筹谋什么。再看京中新贵姜家……为难了各位大人,在朝中并没有找到姜家的人。   众人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太子府……   风水轮流转,命运造化,皇室嫡系血脉竟要终归正殿了么?        ☆、第一百零三章      往年春分这日宫中都要办家宴的,但今年皇帝病重,朝中人心动荡,冯皇后也没精神操办什么了,只是在春熙殿简单的摆了几桌子。   刚刚过了申时,几位王爷就陆陆续续的来了,冯皇后心里慌,实在没精力,又不肯让薛贵妃帮着照应,只得忍耐着求了敦肃长公主早点进宫来操持。   同一脸灰败的冯皇后不同,敦肃长公主脸色好很,简直是红光焕发,里里外外的打点周全不说,其间还能跟太妃王妃们熟络说笑,不管是那得势的还是破落的,敦肃长公主跟她们说起话来丝毫不分薄厚,一样的亲切,一样的得体,一行一动不动声色,却将所有人都照顾到了,冯皇后神色疲惫,坐在首位上看着敦肃长公主的笑脸怔怔出神。   二十年前,这情形也曾发生过。   那会儿的冯皇后刚嫁入景王府,人人都说她运气好,她自己也颇为自得,她家是新贵,只因为自己父兄得力,皇帝格外高看冯家一眼,当时的皇后也喜欢她,从万千闺秀中选中了她做儿媳。   夫婿不是皇后亲子,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那又如何呢?夫婿从小养在皇后膝下,上有皇帝皇后疼爱,下有大公主和太子庇护,以后必定事事顺遂。   那次也是在春天,他们王府头一次宴请宾客,来了不少皇亲,冯皇后本准备了多日的,但到了当天还是出了不少岔子,想来也是,她一个小家碧玉,从小书都没读过几本,哪里懂得皇室的许多规矩,宫里赐的教引嬷嬷们只教导过她规矩,何曾告诉过她该如何在这些王妃公主们中间周旋?紧张起来她连各家的辈分都排不好了,连连叫错人,引得众人频频发笑,冯皇后当即困窘在那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最后出来解围的是孝贤皇后,当时的太子妃。   太子妃也如敦肃长公主这般,举止得当,尊贵得体,引着她跟各位长辈见礼,带着她跟各位妯娌相认,太子妃身上少了几分敦肃长公主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亲切,当真如众人所说……如沐春风,喜不自胜。   冯皇后当时心里自然也是感激的,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她那会儿甚至想过,若自己是太子妃,众人定也会像夸赞太子妃一样的,寻出自己比旁人强的地方出来大肆夸赞,同样是皇家的儿媳,自己比太子妃缺的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就因为差这一点,所以别人才只管捧着太子妃而寻自己的错处奚落耻笑。   而今天……冯皇后心中苦笑,自己倒是皇后了,但还是这样,她还是要靠着旁人来打点一切。   冯皇后颓然倚在软枕上,心中哀叹,命啊。   “老太妃怎么也来了?!”敦肃长公主迎了出来,亲自扶着淳老太妃坐下,蹙眉笑道,“可劳动不起,让哥哥嫂嫂们来趟就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敢劳动您呢。”   半年前敦肃长公主使苦肉计,责打祁骁的时候幸得淳老王爷在皇帝面前进言了,之前敦肃长公主并未托付过老王爷,再不想他当日能仗义执言,之后她和祁骁心里都感激的很,只是面上不好说什么。   淳老太妃扶着儿媳慢慢的坐了下来,摇头笑道:“没什么,趁着这把老骨头还动的了,再多看看这些亲戚们。”   敦肃长公主连忙柔声嗔道:“这真是瞎说了,我看着您这身子倒是比以前还硬朗了呢,只是……三叔伯怎么样了?之前听说不大好,可惜一直没得空去看看。”   淳老太妃摆摆手,淡淡笑道:“没什么,王爷年纪大了,之前因为家里老三,还有实哥儿的事病了,如今倒也好了些,精神好的时候还能下来走走。”   去年年底的时候淳老王爷的三子和三房的长子前后因病殁了,痛失一子一孙,老太妃堪堪撑住了,老王爷却一病不起,已经快不行了。   想起半年前淳老王爷还能拄着拐棍进宫替祁骁说情,如今却连床都下不了了,敦肃长公主心里一阵难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转而笑道:“无妨,这天越发暖和了,慢慢的就好了。”   淳老太妃笑着点头:“可不是,天渐渐暖和了,慢慢的就都能好了。”   淳老太妃转头又看向薛贵妃,笑道:“我听闻三皇子近日身子也不大好,可大安了?”   薛贵妃连忙笑着答应着:“劳太妃挂念,三皇子已经好了。”   淳老太妃笑着点头,左右看看道:“二皇子呢?我也多时没见过他了。”,冯皇后正愣神,被身后女官暗暗提醒了下才回过神儿来,勉强笑道:“他外祖这几日身上不好,早起他出宫去了,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等他来了让他来给太妃请安。”   淳老太妃含笑答应着,说话间几位公主也进宫了,众人先去承乾宫门外行礼问了好才过来,人都差不多都到了,冯皇后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招呼着,酉时,众人都齐了,独独祁骁未到。   冯皇后准备的一班法师早就备下了,只因为祁骁迟迟不来无法做法,冯皇后心里不耐烦,却也不敢说什么,娘家倒了,皇帝还昏迷不醒,冯皇后这后位坐的很不安稳,心中惴惴不安,哪里敢挑拣别人,只是不住劝众人喝茶,冯皇后不说,薛贵妃自然更不会提,她如今是真的歇心了,万事不求,只盼着一场大乱后,儿子和自己还有娘家还能安安稳稳的就行了,几位老王爷心知朝中形势不好,却也装不知情,只是转着太平珠,慢悠悠的聊天说古,太妃王妃和公主们心知肚明,也只做不知,巧妙的避开敏感的话题,轻声细语的说着闲话。   天越来越黑了,众人越发不自在,忍不住看向敦肃长公主,冯皇后终于按捺不住了,偏过头低声问女官:“昨日可派人去太子府跟管事儿的人说了?”   女官怯怯点头,冯皇后努力了又努力才将火气压下去,还是忍不住嘟囔:“这还没当上皇帝呢,就敢这么摆架势了……果然威风。”,敦肃长公主耳朵灵,听了后转过头别有深意的扫了冯皇后一眼,冯皇后马上闭嘴了,其实敦肃长公主心里也有些忐忑,祁骁不是那爱摆架子的人,虽说如今风头盛了,也不至于如此啊。   淳老太妃也试探的看向敦肃长公主,敦肃长公主苦笑一声没说话,她是真的不知道祁骁是让什么绊住脚了。   太子府中,让他绊住脚的人正死死搂着他,小兽一般,怎么也舍不得放手,祁骁低头宠溺的亲吻他的发顶,轻声哄道:“可是路上累着了?不是不让你赶路么?”   百刃摇摇头:“不累。”,他声音中带了些哭腔,祁骁大为心疼,柔声道:“想我想狠了?”   百刃点头,不住的往祁骁怀里蹭,祁骁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心疼,低声道:“以后不许你再来回的跑了,没得累坏了身子,腿酸不酸?”   百刃“嗯”了声,低声哼哼:“酸得很,腰也酸,马鞍子硌人的很……”   “坐上来。”祁骁揽着百刃一同坐到榻上,轻轻的揉捏他的腿根,忍不住轻斥,“老老实实的坐马车不行么?!你又不惯骑马,学他们那些武夫逞什么强?!”   百刃垂眸:“从岭南到皇城,坐车要半月,骑马不到十天就可以,我不想把时间都耽误到路上,我……想早点看见你,这一月里想你想的夜里都睡不好……”   祁骁忍无可忍:“我一会儿还有正事,你撩拨我没完了是不是?!”   “有什么事?”百刃先是一愣,随即羞愤道,“我哪里撩拨殿下了,唔……”   不等百刃说完话祁骁就亲了上去,一把将人推到榻上,翻身压了上去……   等百刃再想起来问祁骁的正事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哦……”祁骁眼底尽是餍足,懒懒的低头亲吻百刃细白的脖颈,轻声道,“今天不是春分么,宫里有家宴,皇帝起不来床了,我得过去。”   百刃大惊,连忙道:“那你还跟我胡闹!还不快去!”   “急什么?反正已经是晚了。”祁骁勾唇一笑,低声耳语,“太子妃,你一着急,那儿更紧了。”   不顾百刃推拒,祁骁又是一阵铁马金刀的讨伐……   戌时,祁骁身着朝服,头戴九蟠龙金冠,一脸肃穆的出现在了春熙殿。   敦肃长公主看了看时漏放下心,幸得没耽误吉时,不过当着这些人敦肃长公主还是一脸不满,对着江德清冷声斥责:“都是怎么当差的?!太子没记着时候你们不会提醒一声?非要害的太子耽误了正事才行是不是?!”   冯皇后愤愤,明明是祁骁自己骄狂,让敦肃长公主这么一说倒好像都是奴才们的过错似得!祁骁自然也听明白了,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江德清上前告罪道:“长公主殿下恕罪,奴才何曾没提醒太子呢?只是太子听说民间多有在春分之时为家中积年有病疾的人祈福,很是灵验,太子至纯至孝,听了这话哪里有不试试的,所以一早起就沐浴焚香,诚心为皇上祈福,一直到刚才盘香才烧完,所以才耽误些时候呢。”   敦肃长公主面色这才好些,摆摆手道:“既是为你父皇祈福,那就罢了,坐下吧,一会儿大师们就要做法了。”   祁骁点头,却没有听敦肃长公主的落座,而是走近,自淳老太妃起,挨个给长辈们行礼,在座淳老太妃虽辈分最高,但也颇受不住,连忙起身道:“罢罢,都是常见的,这是做什么。”   敦肃长公主心中暗暗叹服,一笑道:“太妃不必客气,他一个小辈儿来的比咱们还晚,应该的。”   冯皇后狠狠攥着帕子,就是这样!跟他娘一样,不管心里如何,面上的规矩一丝儿都不差,让人寻不出错处来,不过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偏生这些人都吃这一套!   是不是别人都吃这一套祁骁并不知道,但他只是给自己真心当做长辈的几人请了安,对着冯皇后,祁骁一句话也没说。   冯皇后脸色发青,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方才祁骁迟迟不到时这些人也曾暗暗抱怨的,谁知等人来了,她们又是一脸的奉承,好似真的只是等了“一小会儿”似得,冯皇后颓然坐在雕花漆木椅上,心中黯淡,兵败如山倒……到底是人家势强了。   殿中静默非常,等着大师们做完法才开宴,皇帝病不好,也不好让歌舞姬们出来的助助兴,菜色也不敢的摆弄的十分热闹,比往常冷清的很,若是以前,有皇帝带头说笑两句也还好,但现在……敦肃长公主看向自己那一言不发的侄儿心中叹口气,就连祁骅脸色都比他强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他等了快一个时辰呢!   在座的也有不少想跟祁骁说几句话以示亲近的,但祁骁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众人以前顾虑着皇帝不敢十分跟他走近还好,现在想要亲近了,看着那一脸冰霜心里却先怯了,哪里敢玩笑。   敦肃长公主十分看不下去,朝江德清使了个眼色,江德清无奈笑笑,自己主子什么脾气敦肃长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敦肃长公主苦笑,罢了罢了,横竖他们现在知道该奉承谁了,这就行了。   祁骁今日本就是走个过场,京中这些王爷们没实权,不用过分笼络,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接着做墙头草就行,别的祁骁也懒得理会,他现在满心里想的,满心里念的都是自己府里内室暖阁榻上正睡着的那个人呢。   祁骁半阖着眼轻轻搅动着手边的琥珀银耳粥,慢慢回味方才的种种心里有点愧意,百刃为了见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已经很累了,自己却还……祁骁心里疼得慌,想着一会儿回去要抱着他的小王爷好好的泡一泡汤池,真刀实枪的做什么怕是不行了,占些便宜还是成的,百刃温驯,一定会乖乖的跟自己温存,祁骁心中轻叹,小别胜新婚,果然妙哉……         ☆、第一百零四章      将所有皇亲都好生送走后冯皇后将祁骅留了下来,收拾停当后冯皇后屏退众人,拉着儿子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看见了吧,你父皇前脚一倒,祁骁后脚就上来了,这些人……多是隔岸观火的,平日里锦上添花容易,真出事了,让他们雪中送炭,难呢。”   祁骅这一顿饭吃的也颇不是滋味,闻言气愤道:“之前祁骁私自放走岭南王,这是多大的事!姑母不过是责打了他几下子,宗室里这些老不死的就跟让人挖了祖坟似得急吼吼的进宫来求情,如今呢?老三那杀才跟着他母亲一起装模作样的跟我对着干,将我们欺辱至此,怎么就没个人出来主持公道了?!他们哪里是隔岸观火,明明是看人下菜碟儿,母后!祁骁那阴测测的东西又什么好?为何这些人总有意无意的向着他?”   冯皇后心中疲惫不已,低声叹:“你以为他们是为了祁骁?别傻了,他们高看一眼的,是祁骁的身份血脉。”   虽不甘心,冯皇后心里也明白的很,咬牙狠声道:“你父皇这些年对他们如何?还不够宽厚么?!偏偏这些老东西还没忘了昔日武帝的好处,还有那些天煞的,暗中竟拿我和孝贤皇后相较,她们,她们……”   祁骅摇头烦躁道:“罢了罢了,母后不必提这些。”   冯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再多想,拉过祁骅的手殷切道:“今天出宫可看见你外祖了?他怎么说的?”   祁骅面上一僵,半晌无话,冯皇后急道:“让你出宫干嘛的?你倒是说啊!”   祁骅咬牙,偏过头道:“外祖父说……让母后先安心侍奉皇上,若能救的回来最好,若,若……”   冯皇后急的心眼子疼,抓着祁骅的手摇道:“若不中用了呢?!”   祁骅愤懑道:“若实在无力回天了,就尽心安排父皇的后事,然后……好生料理太子继位的事!”   冯皇后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愣了半晌突然厉声道:“你瞎说什么呢?!让祁骁继位?那你呢?我呢?!等他继位了,会有我们的活路?”   祁骅也是想不透这点,在炕几上狠狠一捶道:“我也这么说啊!之前的事祁骁不是不知道,等他继位了,先不说他翻不翻后账,只是这几年这些事就够他杀我几遍的了!不拦着还不行,还让我们帮他铺路,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冯皇后怎么也想不明白,沉吟片刻急急忙忙的将今日跟着祁骅出宫的宫人叫了来,着急道:“老太爷是怎么说的,你一五一十的跟本宫说一遍,差一个字,本宫皮也揭了你的!”   宫人慌张跪下了,竭力想着百日间的光景,磕磕巴巴道:“太爷说……说,哦对,太爷说了,让娘娘好好照料皇上,太爷也在外面寻有名的郎中呢,怎么也要将皇上救回来……”   冯皇后十万分的不耐烦,外面的郎中?天下之大,供养一人,还能有比宫里的郎中更好的?皇帝那身子显然是不行了,哪里救的回来,冯皇后摆摆手烦躁道:“说下面的,若是不好呢?太爷怎么说?”   宫人神色有些怪异,犹豫了下道:“太爷说,若是不好的话……那娘娘就要做出大度样子来,人前万万不可让人觉得娘娘更属意二皇子,待……待山陵崩后,该怎么操持,就怎么操持,人前一定要做的漂漂亮亮的,不可让人拿住什么错处。”   冯皇后哑然:“父亲……父亲他这是怎么了……”   宫人硬着头皮继续道:“老太爷说了,冯家……早就无力同太子殿下一搏了,如今已无力回天,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倒不如马上收手,同薛家一样老老实实的,名分上娘娘到底是太子的嫡母,又没有过什么大过失,太子就是有心如何,在刚登基的时候也不好如何的,最多也就是将冯家一撸到底,再撤了二皇子的实权,将娘娘您这太后晾成个空架子,也就这样了,虽从此败了,但好歹能保全性命啊。”   宫人声音越来越小,呐呐道:“只要娘娘人前肯大度,好好张罗继位的事,不使绊子,娘娘的仁德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子就没法动手。”   冯皇后勃然大怒:“这还不算什么?!再说谁说我冯家无力同祁骁一搏了?!父亲和大哥的实权是没了,但本宫还在!只要皇上还没驾崩,本宫就是名正言顺的大襄皇后!本宫想要做什么,难道做不成吗?!再说那没父没母的东西又有什么了?哈哈……别让本宫笑话了,不过是有敦肃那起儿宗室撑腰,不过就是有几个老臣还在念着武帝,那又如何了?他是能调的动兵还是能下的了旨?!谁胜谁负还没准呢,父亲做什么这么灰心?!”   宫人心中叫苦不迭,忍不住道:“娘娘,就凭奴才近日所知,太子殿下的势力就不止于此,这些年太子没少在三省六部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明面上的就不少,更别提那私底下的了,且这两年皇上频频打压府上,许多事儿咱们早就已经摸不透了,还有……皇上昏迷的太是时候,他刚刚责罚过二三皇子,又大喇喇提拔了四皇子上来,如今京中众人心里都没底了,人人谨言慎行,生怕让人误以为站了队,这时候……怕是以前那些旧交也不肯帮咱们了呢!”   冯皇后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失声笑了两声道:“所以呢?本宫就该认命?乐呵呵的扶着祁骁登上龙椅?哈哈……冯家从此销声匿迹,本宫这名分上的太后从此仰人鼻息,看着他的脸色过活,本宫的骅儿……大约会封个亲王吧,然后不声不响的让他送到哪处贫瘠之地当封地王去,哈哈,哈哈哈……”   宫人连连叩头:“娘娘恕罪,这都是老太爷的原话,奴才没敢多说一句啊。”   冯皇后不住大笑,半晌收敛了神色,摆摆手阴着脸道:“去吧……管好你的嘴。”   宫人满头冷汗,又磕了一个头躬身退下去了。   冯皇后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祁骅,缓了脸色,笑了下垂眸慢慢道:“好孩子,你外祖已经老糊涂了,他说的话,你不必理会……”   祁骅神情惶然,小声道:“母后……待要如何?”   冯皇后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半晌低声道:“少听那些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只要皇上一天未驾崩,只要新帝一天未登基,鹿死谁手就还不做准,你放心……母亲比你更怕以后那在他手底讨生活的日子,母亲……一定不会让他继位!”   夜半,太子府中的两人懒懒的靠在一处吃宵夜,祁骁将自己的糖蒸酥酪也端给了百刃,宠溺笑道:“厨娘还记得你的喜好,特特在里面放了果子肉呢。”   百刃笑笑,接过来吃的香甜,祁骁并不多饿,只是陪着百刃,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点就放下筷子了,半晌低声道:“上月我让他们去岭南送信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么,不必着急回来。”   百刃眨眨眼:“我不是想你了么?”   祁骁淡淡一笑:“这个我信,只是怕其中还有别的缘故,岭南王如今在京中的探子也不少吧。”   百刃一顿也将筷子放下了,拿过帕子擦了擦嘴低声道:“殿下……你总不能让我当个瞎子吧。”,祁骁方才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见百刃神色也不大好连忙笑道:“我失言了……百刃,你心里明白我不是在责怪你在京中安插人手,我是不愿意……”   “不愿意我过来趟浑水,是吧?”百刃打断祁骁的话,定定的看着他,“可我就是来了,太子殿下要治本王的罪吗?”   祁骁失笑,忙将人揽过来了,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亲柔声哄道:“罢了罢了,我就问了这么一句,你就认真急了,我言语不当,求王爷宽恕则个。”   百刃心里还是有点气,偏过头冷声道:“不敢。”   “什么不敢,不管是太子还是以后的皇帝,我不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么?”祁骁同之前家宴上判若两人,既温柔又体贴,笑着哄道,“你若还不解气,就直接派两个人放在我身边,时时刻刻盯着我,我绝对不说二话,怎么样?”   见百刃面色有些松动了祁骁笑了下继续道:“若还不放心,你以后就莫要去别处了,每天每夜的只守着我,让我想做什么都没法瞒过你去,好不好?”   百刃绷不住了,低声埋怨:“说正事……”   “这可不是说正事么。”自经过之前那场大乱后,祁骁对着百刃脾气好了不只一分二分,再也不会跟百刃摆脸色了不说,百刃一较真,祁骁就软了心肠,见他不喜自己提这事儿祁骁也就不再说了,横竖如今京中局势还好,百刃先在这儿也无妨,祁骁转而笑道,“太妃可还好?”   百刃点点头,低声道:“你给带的那几幅前朝字画母亲很喜欢,不住称赞,直说有心了,让我跟你好生道谢呢。”   祁骁微微蹙眉,半晌突然笑道:“你这样一来一回的……太妃就没问过你是怎么回事么?”   百刃闻言一愣,抿了下嘴唇小声道:“母亲她……虽然性子慈和,但万事她心里都跟明镜一般,我这样……我猜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祁骁轻笑:“太妃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娶亲了?”   百刃摇头:“父王走了才半年多,娶什么亲,母亲自是没跟我说这些,但……但我总觉得母妃知道些什么,就是之前我跟……”,百刃一下子闭上嘴,有点尴尬,祁骁凉凉道:“你跟岑朝歌好的时候。”   百刃瞬间理亏,讪笑了下接着道:“那时候……我也恍惚觉得母亲也是察觉了的,那会儿母亲也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有些担忧的。”   祁骁心中默默无言,低声道:“只盼着太妃来日能想明白吧。”   百刃有些失神,祁骁顿了下突然问道:“来日太妃若竭力阻拦你我之事,你待要如何?”   百刃脱口道:“我自是不会同你分开。”   祁骁面上不动,笑意却在眼底漫开,百刃有些羞臊,犹豫了下慢慢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同母妃好好说,从你尽心竭力的给柔嘉选婆家说起,一直说到你在南疆如何一力担下重责,违抗皇令将我放走,桩桩件件,一五一十的跟母亲说。”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目光澄澈:“最后我会跪下来,好好求母亲,求她……莫要让我同父皇一样,娶了一个好女子,却辜负了她一辈子。”   百刃眼眶发红:“之前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母妃自己看在眼里了,她……她不会忍心让我过一辈子那种日子的。”   祁骁心里狠狠疼了下,低头宠溺的亲吻百刃的唇,长吸了一口气道:“放心,倒时候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跪我也跪,你求我也求,太妃是慈悲人,不会忍心的。”   百刃点点头,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一般往祁骁怀里蹭,低声抱怨:“做什么说这个。”   祁骁笑着哄道:“不说了……好宝贝,吃好了么?差不多就睡吧,怪我不体贴,没让你好好歇歇。”,百刃脸上发红,忽而又道:“还有……如今到底是怎么样了?皇帝……还醒的过来吗?”   祁骁眼底抹过一丝狠戾:“自是醒的过来的,不过这之前……我得将那些绊脚的,上赶着作死的……都一一料理了。”         ☆、第一百零五章      祁骁本是打点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预备对付冯家的,但冯府唯一有脑子的两个人却罢工了,祁骁多少有点遗憾,须知他们越是斗志昂扬的作死,祁骁才好借力使力的反噬,如今国丈公国舅爷都认命了,祁骁心中大觉可惜。   “之后冯皇后又留下二皇子在宫里,说话一直说到深夜。”江德清低声交代着探子传来的话,想了想道,“殿下……冯老太爷还有几分脑子,要不要干脆同他挑明了说,让他劝阻冯劝阻冯皇后?”   “不。”祁骁打断江德清,嘲讽一笑,“我还挺想看看冯皇后到底要如何对付我呢,还有……登基前我是一定要送她走的,她不折腾,我倒头疼呢。”   江德清了然,祁骁恨皇帝皇后入骨,哪里肯让冯皇后稳稳当当的做了太后。如此既是顺了他们的心思,又给祁骁登基后的日子埋下了隐患,得不偿失。   江德清心里还有点不放心,小声道:“俗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话粗理不粗,万一皇后拼了,真做出什么对殿下不利的事儿来……”   祁骁轻笑:“那就看她本事吧。”   见江德清还不放心祁骁对他安抚一笑:“公公别忘了……宫里还有咱们的一枚棋子呢。”   江德清忽而想起薛贵妃来,抚掌一笑道:“是是,老奴糊涂了。”   祁骁慢慢道:“不过也不可大意,虽说薛贵妃看上去是没有二心了,但她也是有儿子有娘家的人,不可全然放心,咱们自己这边也得盯紧些,最后关头了,万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江德清点头:“殿下放心。”   正说着话里间屋子里有了些动静,祁骁嘴角溢出一丝柔和微笑,直将江德清看傻,祁骁转身进了里间,江德清不好跟过去,又怕祁骁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只得侍立在外面等着,百刃睡在最里面的阁子里,跟外面隔着两个跨间三道屏风,里面是什么情形江德清根本看不见,只听百刃小声嘟囔了几句什么,自家殿下又含笑柔声哄了他两句,江德清心中好笑,活脱跟武帝一个性子,在外面凶神一般,回了自己屋子对着枕边人的时候,百炼钢一下子就成了绕指柔。   连日赶路的辛苦加上昨晚的纵情,百刃身上酸疼的很,忍不住跟祁骁哼哼:“腰疼,腿根也疼……”   祁骁将手伸进被子轻轻替百刃揉弄着,低声哄道:“已经让人给你熬好汤药了,一会儿倒进汤池里,再多多的放些红花,多泡一会儿就不累了。”   百刃趴在祁骁腿上点点头,想了想小声道:“方才你是跟江公公说话了吗?说什么呢?”   祁骁一顿,一笑道:“方才公公听说了点康泰的新鲜事,江德清……”   江德清心中了然,进了里面隔着一道屏风给百刃请了安,笑道:“回王爷话,早起听人说李大人府里的热闹,老奴觉得有意思,就跟殿下说了说。”   百刃愣了下才想起来李府就是康泰的夫家,失笑道:“康泰又惹什么事了不成?”   江德清笑了下道:“二小姐当真是个能干的呢,来京后先是去了京中的岭南王府,因去年那场大火之后那边的府邸一直没修缮,看房子的老管事以此为由将二小姐打发了,二小姐轿子也没下,又直接转道去了贺府,想从贺府发嫁,之后让柔嘉郡主呵斥了一番后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自己去李府了。”   江德清语带嘲讽,摇头笑道:“说起来也是二小姐有些拿大了,人家李府太太本好心派人去城外接她的,可惜她不理会人家,还想着跟正头娘子一样的嫁人,可惜在城中绕了一圈无果,最后灰溜溜的去李府了,好在李府太太一心要用她辖制二儿媳颜氏,也没说什么,依旧好生操持,给她布置屋子,摆了好几桌子酒,还引着她见了族中众人,当夜倒是好好的,但第二天一早给颜氏请安的时候出了些岔子。”   “前一日给二小姐抬二房的时候那颜氏还好好的呢,众人当日还暗暗纳罕,原来竟是应在第二日,颜氏一早起来就说胸口疼,万般受不住,李太太无法,只得去请太医,可太医诊过脉后也说不出什么来,颜氏却越发疼的厉害,直闹了两日,颜氏的奶嬷嬷去请人看了,人家说……”江德清失笑,“说是让新人冲撞着了,颜氏也不说什么,只是整日整夜的闹,请太医请大仙来来回回花了不少银子钱,什么用也没管,颜家的人就来问了,虽未明说,但那意思是让李府将康泰二小姐送回去。”   “二小姐这次倒是聪明了一次,她没闹,只是跟二少爷哭,那二少爷的好脾气早让颜氏磨没了,如今有这么一个容色俏丽的年轻侧室在身边,哪里顾得上别的,当即顶了回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虽看重发妻,但更要孝敬父母,颜氏进门五年无所出,还不许他亲近旁人,莫非真要让自己绝后不成,颜家的人听后气了个仰倒,李太太这时候出来和稀泥了,说自己最疼二儿媳,只是见她不好生养才给儿子娶二房的,她心里虽重颜氏,但如今业已圆房,是万万不能再将人送回去了,儿媳若总是不好……就先回娘家小住吧,等二房奶奶生下儿子来,过到颜氏名下,都是一样的。”   “那李太太也是没法了,总不能眼见着自己儿子无后,好不容易接了一个身份得当的人来,哪里肯就这么让人走了,那颜氏也真是烈性子,听了这话后大闹了一场,嚷嚷什么宠妾灭妻,收拾了东西就回娘家了,李家自然不能真的让颜氏总在娘家,但为了给颜氏教训,迟了好几日才将她接回来的,颜氏显然在娘家也受了教导了,回来后很是老实,再也不作怪了。”   祁骁轻嘲:“倒是让康泰得了意。”   江德清诡谲一笑,摇头道:“并没有……李二少爷专宠二小姐,李太太也总替她做脸,这本挺好的,但二小姐那脾气……殿下许不太清楚,王爷大概明白吧。”   百刃失笑:“恃宠生娇,受不得一点宠。”   百刃自己都说了,江德清也就不避讳了,继续道:“好日子过了没两天,二小姐就开始想心事了,撺掇着李二公子去跟李大人和李太太说,让把颜氏休了,扶她做正房奶奶。”   祁骁嗤笑:“她到底有没有脑子,若李家真的能休了颜氏,又何必弄她来?直接一封休书写了,再有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弄不来,李家就是不愿意将颜家得罪狠了,又不想丢这个人才想出这抬贵妾的法子来的,她到底明不明白?!”   江德清一摊手:“谁说不是呢?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偏二小姐不明白,非要折腾,这下让颜氏戴着把柄了,又闹了起来,日日跑到李太太跟前去求休书,李家有往来亲戚串门时她也跟人家念叨,说这府里是容不得她了,正商议着要买砒霜来毒死她呢,这……闹了个鸡犬不宁,李太太无法,只得当着众人将二小姐斥责了一通,不许她粘着李二少爷弄这些有的没的,只安心侍奉,快点生了儿子是正经,二小姐让众人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通,无法只得作罢,正想踏下心来怀个孩儿,颜氏又想别的法子了。”   江德清摇头笑:“颜氏一改之前妒妇作风,呼啦啦的突然给李二少爷纳了好几个通房,个顶个的漂亮,李二少爷让颜氏严加看管了好几年,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却也顾不上二小姐了……自然,若二小姐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将来怀个哥儿也不难。”   百刃心中暗暗摇头,别人不清楚自己是明白的,让康泰踏踏实实?做梦吧。她当初选了李家,无非是想学自己生母,但颜氏并非是太妃那样的性子,哪里会容忍,说不得……康泰这后半生,大概都要填送在这姬妾堆的争斗里了……   祁骁见百刃神色淡淡的,怕他烦心,对江德清道:“随她去吧,先让外面将早膳送进来,他吃点东西好去泡汤泉的。”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百刃突然又道:“等下……康泰闹成这样,没……没再去央告柔嘉吧?”   江德清宽慰一笑:“王爷放心,二小姐如今只是一个二房,平日是出不了门的,想见郡主也无法啊,再说……郡主如今是当家太太了,早跟以前做女孩儿时不一样,很能料理自己的事了,王爷放心就好。”   百刃想起之前柔嘉拦着康泰不许她进府的样子笑了下,点了点头,彻底的安下心来。   祁骁见百刃懒懒的,索性让人将早膳送了进来,摆在小炕桌上同百刃亲亲热热的用膳,百刃身上越是不大舒服越是喜欢腻歪祁骁,不自觉的想让祁骁哄,祁骁心中好笑,小声道:“知道你不好受,一会儿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百刃满意的哼哼两声,殷勤的将祁骁喜欢的春卷送到祁骁面前的小碟子上,两人正温存着,外面一个大丫鬟进来了,一福身道:“殿下,敦肃长公主来了。”   百刃一口奶酪卡在嗓子里,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祁骁哭笑不得,忙替他捶着,笑道:“你怕什么……”,祁骁转头对外面道:“将长公主迎到花厅去,跟长公主说,我刚得了几盆极好的兰花,请长公主看看,挑两盆一会儿带回去。”   大丫鬟又一福身下去了,祁骁拿过一盏茶来喂给百刃,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醒过来跑来抓|奸了呢,你至于的……”   百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喘着气道:“你……你小心些,千万别让她进来,好了我好了,你快去,别让公主起疑……”   祁骁哪里放心,又陪他坐了会儿,看他真没什么事儿了才整了整衣裳带人去了花厅。   敦肃长公主心思细腻,轻易不好糊弄过去,祁骁正想着如何解释呢,谁知敦肃长公主见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的屏退众人,压低声音道:“今天我进宫,薛贵妃悄悄给了我个消息,事关紧急,我就直接过来了……”   祁骁一顿:“怎么了?”   敦肃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寒色,咬牙狠声道:“薛贵妃说,冯皇后暗自让人制了一批筷子,薛贵妃留心让人偷偷扣下了一双,回来一看……那筷子上的镂空包银是假的!托人看了,说是拿炼制极好的铁掺了什么别的东西打出来的,看上去同银筷子无异,但……”   祁骁勾唇一笑:“但却试不出毒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权贵人家的餐具上多银饰,像是祁骁,十岁之前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是拿银质器具盛着的,那一整套考究的的银质雕花小盘小碗现在还在宫里收着呢,那会儿敦肃长公主对外说太子人小力气轻,总是摔碗摔碟的,没得浪费那些好东西,索性给他全用银器,随便他摔打去,皇帝和冯皇后笑笑也就答应了,其中深意,不用敦肃长公主说两人心里也明白。   就是如祁骅等皇子,所用碗碟等物虽没祁骁奢靡,也多在碗口,盘底,筷子尖上包一层银,而这筷子最有讲究,因为纯银筷子实在太沉,且极容易发乌变黑,故而宫中多用包银的,轻便好拿,污了替换起来也不至于折损过多,而为了好看,这包银又分许多种,有镂空雕花的,有缠龙腾纹的,还有錾诗句的,祁骁如今府上用的就是这样的银筷子。   凤华宫正殿暖厅中,祁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精致包银雕花筷子,若不是提前知道,自己还真的看不出来这竟不是银的。   冯皇后殷勤的让人将自己面前的一道醋鱼拿到祁骁跟前去,笑道:“本宫记得你最爱吃这个味儿,小时候一气儿能吃小半条呢,哈哈……那会儿皇上就跟本宫说,太子饭量好,以后身子一定差不了,是个能担当能抗事的,皇上金口玉言,果然不错。”   祁骁默不作声的看着冯皇后张罗,抬眸扫了一眼旁边桌上的薛贵妃,薛贵妃脸色发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跟祁骁摇了摇头,祁骁心中淡淡一笑,那日薛贵妃通风报信后他并未全然相信,直到当日晚上宫里喜祥派人来送信时祁骁才真的确定,冯皇后是要用这极蠢的法子夺自己命了。   祁骁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冯皇后就能一次又一次的相信她还能翻身呢?连冯家老太爷都已经歇心了,她怎么就不累呢?祁骁心中叹息,大概真如同敦肃长公主所说的吧,聪明人永远想不透蠢笨人在想什么。   这日正是祁骁知道消息的第三天,正赶着十五正日子,众人给皇帝请过安后天色还早,冯皇后就张罗着让众人来自己宫里吃顿“团圆饭”,祁骁勾唇一笑,冯皇后也算没虚待自己,竟摆了这十几道好菜,送行饭送行饭,果然与往日不同。   祁骁习惯性的轻轻摩挲腰间命符,宫里的事他都跟百刃说了,今天出府前百刃一定要跟着,想要易容后扮成小太监混进来,祁骁嘴角含笑,为了让他放心自己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特特的将命符戴好了,百刃这才堪堪安下心来。   命符在命在,命在命符在,百刃知道自己不会拿他的命犯险。   冯皇后见祁骁只是出神也不动筷子心里着急,勉强笑了下道:“太子……怎么了这是?可是菜色不合口味?唉……你父皇病一直不好,本宫也就没那么多心力张罗这些,委屈你们了。”   几位皇子和里间坐着的妃嫔闻言连忙起身说不敢,唯祁骁还坐着,冯皇后面上有些下不来,尴尬笑了下道:“好了好了,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哪里有这么多礼数,快坐吧。”   众人落座,祁骁提箸轻轻拨弄了下眼前的醋鱼,银筷子闪亮依旧,冯皇后悄悄松了一口气,谁知祁骁又将筷子放下了,冯皇后安排多日,如今孤注一掷,心里着急的很,见祁骁这样忍不住道:“太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一口也不吃,可是身子不舒服?”   祁骁抬眸,静静的看着冯皇后不说话,冯皇后让祁骁看的心虚,拼命挤出个笑脸来:“这孩子……什么也不用,只是看着本宫呢?”   祁骅心里慌的很,脸色发白的看了祁骁一眼,目光和祁骁相撞,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了,冯皇后比祁骅也强不了多少,让祁骁定定的看了会儿就招架不住了,忍不住蹙眉转头看向自己的心腹嬷嬷,老嬷嬷知意,皱眉道:“殿下,皇后娘娘跟殿下说话呢,殿下一言不答,这是什么规矩?!”   祁骁勾唇一笑:“皇后娘娘恕罪,我只是好奇,我自襁褓之中到十五岁出宫建府,中间同皇后娘娘同席的时候太多了,但这么多次……娘娘还是头一次这么殷勤的劝我动筷呢,我心中欣喜不已,惶恐不已,是以忘了答话。”   冯皇后让他说道痛处,越发慌张,干笑了下左右看看道:“看看……这孩子是说什么呢,好像本宫这些年没好生疼你似得。”   祁骁摇头笑:“我绝无此意,皇后娘娘是如何疼我的,桩桩件件,祁骁铭记于心。”   冯皇后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自认自己这次是做的天衣无缝了,从筹谋到下毒,每个细节她都想到了,不可能再出岔子,冯皇后强自稳住心神,摇头笑笑道:“这是什么话……本宫是你母亲,疼你待你好不是应该的么。”   祁骁哦了一声,笑着重复道:“我母亲……说起这个来我一直有一事未明,来请皇后娘娘明示。”   冯皇后脸色发白,不安的拿帕子按了按鬓角低声道:“你问吧。”   “我……是庚子年十一月二十七出世的。”祁骁淡淡一笑,慢慢道,“这个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做不得假吧?”   冯皇后心里咯噔一声,当着这许多人,祁骁这到底要做什么?!冯皇后心中砰砰直跳,难不成要翻之前的老账么?她眼珠一转想了想放下心来,她是戊戌年嫁给皇帝的,中间隔着一年,就说祁骁是自己所出,时间上也对的上!   冯皇后咳了声不耐道:“玉牒上写的真真的,自然不会是假的。”   祁骁复又笑了下,不紧不慢道:“我也曾听人说过,因着忝具嫡长之位,我是一落地就被封为皇太子的,这个也没错吧?”   冯皇蹙眉,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就是想不出来,但这是事实,她辩驳不得,只得勉强点了点头,祁骁见状笑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老祖宗的规矩,十年一纂修玉牒,去年纂修的时候可巧我无事也去看了看,没看别的,只留意了下皇后娘娘封后的时间,正是……呵呵,皇后娘娘自己应该还记得吧?”   冯皇后忽而明白过来,瞬间煞白了脸色,慌张道:“你……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安心用膳吧……”   祁骅犹自不解,皱眉看向冯皇后,祁骁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现在才知道丢人了么?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总是没法遮掩了么?祁骁轻笑,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是在辛丑年二月十六,而皇上的登基大典,是辛丑年正月二十八。”   薛贵妃闻言讥讽一笑,看好戏似得望向冯皇后,众人先是愣了下,随即全明白了过来,瞬间哑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祁骁神色如常,看着冯皇后轻声笑道:“这就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了,我这太子,竟是先于父皇母后受封,这实在说不通啊。”   祁骁直直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冯皇后,笑的骇人:“皇上还没登基,我却先是太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冯皇后像是脱水的鱼儿一般,让祁骁问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惨白着脸频频大喘气,当年武帝封襁褓中的祁骁为太子,圣旨发下来几日后武帝就去了,这之后才有了皇帝逼勒孝贤皇后让位之事,那会儿的腌臜事他们虽已经百般抹去了,但祁骁的生辰,祁骁受封太子的日子玉牒上都记的清清楚楚,无人可改,冯皇后紧紧攥拳,只恨皇帝没有料理周全,留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人家手里!今日祁骁若以此为由翻出当日的事来,算起来皇帝这皇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更别说自己儿子了,更是无法继位!冯皇后愤恨的看向祁骁,她千算万算,再也没想到祁骁会抓住了这事,又偏偏在这个要紧关头发难,冯皇后几番按捺,恨不得扑过去抓祁骁的脸同归于尽!   相较与冯皇后的气急败坏,祁骁则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儿似得,含着笑不动声色的欣赏着冯皇后的丑态,慢悠悠道:“皇后娘娘说不清么?”   冯皇后咬牙切齿,心中一时恨了起来,豁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扬声道:“来人!给我将这……”   “皇后娘娘息怒……”祁骁淡淡一笑,慢悠悠的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块醋鱼,轻声道,“不过是当年的一点旧事罢了,说不清就说不清,何必动怒?”   冯皇后本以为祁骁是知晓什么了所以才不动筷,没想到现在竟又要用了,冯皇后一时也愣了,紧张的看着那一盘鱼一句话也不敢说,像是生怕一说什么祁骁突然又不吃了似得,祁骁嘲讽一笑,慢慢的,慢慢的将醋鱼吃了下去,对她淡淡一笑。   冯皇后心中大石落地,虚脱一般跌坐在雕花椅上,她惶惶然的看着气定神闲的祁骁,心中忐忑起来,应该……没有别的岔子了吧?   冯皇后粗声喘气,余光时不时的扫过祁骁,只等着他毒发,谁知坐在一旁的祁骅突然跌了筷子,一下子滚到了地上去!   “唔,哇……”   电光火石之间,蜷缩在地上的祁骅突然呕了一口饭猛的咳了起来,冯皇后下意识看过去,只见祁骅像是让人扼住了脖子一般,没命的咳了起来,冯皇后吓得扑了过去,急忙忙替祁骅捶着,谁知越捶祁骅咳的越厉害,最后整个人躬下|身去,哇的一下子咳出了一滩暗色浓血,冯皇后大惊失色,尖声嘶叫:“骅儿!骅儿!!快传御医,快!!骅儿,骅儿……”   变故来的太快,宫人都愣在了原地,让冯皇后扯着厮打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踉跄着跑出去宣太医了,殿中一时乱作一团,唯有祁骁依旧坐在原地,冯皇后猛的转头看向祁骁,祁骁嘴角噙笑,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沉声道:“江德清……”   江德清一直在殿外侍奉,闻言连忙进来了,祁骁将帕子随手扔在桌上,慢慢道:“去传禁卫进来,严守凤华宫,不许任何人进出,不许任何人动这殿中一杯一盏,不许任何人动这宫中一草一木,不许这宫中任何人随意走动。”   “传什么禁卫!这是本宫的宫苑!”冯皇后如今已明白了大半,心中恐惧异常,厉声道,“没本宫的懿旨,谁敢妄动?!”   祁骁像是没听见冯皇后的话似得,冷声继续道:“都料理好后,再去传宗人府的人过来,让他们给孤仔细的查好好的查,弄清楚了……到底是谁胆敢残害皇嗣!”   祁骁转头看向冯皇后,一笑:“皇后娘娘大概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祁骅吧?娘娘若还要拦着,我就要多想了,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娘娘竟要如此包庇那人。”   冯皇后出了一头的冷汗,脂粉脱落,发丝粘在脸上,狼狈的跌坐在地……         ☆、第一百零七章      祁骁有令,宗人府不敢怠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宗令明郡王就急匆匆的带着人来了,明郡王进殿先给祁骁请安,祁骁摆手道:“不必拘虚礼,适才进膳时二皇子突然毒发,想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皇子性命有关国祚,说不得,要劳烦郡王一遭了。”   明郡王连称不敢,低声道:“请问殿下,二皇子方才用过的膳食都在……”   “且慢!”冯皇后强撑着扶着嬷嬷站了起来,抖声道,“这是本宫的宫苑,难不成本宫还会害自己的孩子不成?方才……并不是什么毒发,不过是骅儿呛着了,咳的太猛了些,所以才咳出了血,并……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明郡王这才看见冯皇后,忙一面告罪一面给冯皇后请安,冯皇后怀着天大心事,哪里有功夫的理会他,只见她眼神闪躲,不敢同祁骁对视,祁骁淡淡的答应了一声,慢慢道:“竟是如此,那……罢了,江德清,吩咐下去,不必让太医来了,只是呛着了,咳出来也就无妨了,请什么太医。”   “你敢!”冯皇后瞬间急了,厉声道,“若误了祁骅的命,本宫让你来陪葬!!”   此言一出殿中人都傻了,让祁骁给祁骅陪葬?这话都说出来了,冯皇后竟是真疯了不成?   祁骁这会儿脾气倒是好得很,悠然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又说祁骅只是呛着了,又说太医不来会误了祁骅的命,……明郡王,你听得懂吗?”   明郡王一头冷汗,他掌管宗人府多年,哪里不知道皇帝皇后当年的这点烂事儿,皇帝那会儿先是夺了祁骁的龙椅,又为了安抚老臣和宗室没有褫夺祁骁的太子之位,只是改而将祁骁过继到自己名下的时候明郡王就知道来日定然会有一场大乱,这祸根深埋已久,如今一朝发作起来,果然震天撼地,明郡王只盼着能的明哲保身,活着躲过这场乱子,见祁骁问到自己头上来冷汗出了一身,犹豫了下含糊道:“太子殿下恕罪,臣……臣愚钝,只是……既然出了这事,那……”   明郡王余光扫了冯皇后一眼,咬了咬牙道:“那还是彻查一番的好,不然等皇上醒来,臣也无法同皇上交代的。”   “你!”冯皇后大怒,正要说什么时只听立在一旁的薛贵妃突然噗嗤笑了一声,轻轻抚了抚鬓边珊瑚华盛慢悠悠道:“罢了,你们难为皇后娘娘做什么,若依着本宫的意思,不如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之前皇后娘娘说了,如今皇上身子不好,太医们得精心伺候皇上,这些小病小痛的,挨挨就过去了,不可劳动太医……现在么,二皇子不过是呛着了,更不必兴师动众了呀,照本宫说,大家都散了吧……”   薛贵妃快意一笑,之前祁骐中毒,一剂药下去就能救命,冯皇后却偏拦着不让请太医,故而延误了自己儿子的病,闹得祁骐现在身子还羸弱不堪,风水轮流转,老天开眼,也让这毒妇尝尝自己儿子命悬一线却救不得的滋味了!   冯皇后让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险些气炸了肺,也顾不上什么体统了,指着众人连连冷笑:“好……好,哈哈……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啊!好!你们查!马上让御医给骅儿诊脉,出了半分岔子,本宫让整个太医院给骅儿陪葬!”   “不急。”祁骁勾唇一笑,转头看向江德清,“可已经去请本家王爷了?”   江德清躬身:“回殿下,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王爷们府邸离这儿远些,几位王爷又有千秋了,耽搁些时间也是有的。”   明郡王哑然:“请……请王爷们来做什么?”   祁骁淡淡道:“残害皇嗣这样大的事,真查出来了,宗令一个小小郡王当真能处置的了吗?”   明郡王咽了下口水,讪讪的摇了摇头,祁骁轻笑:“所以啊……皇上昏迷不醒,自要请几位压得住的,处置的了的宗亲过来,孤王不孝,只得劳动几位老王爷了。”   明郡王偷偷拿袖口按了按汗津津的额头,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冯皇后闻言气势又减了三分,偏过头虚弱的倚在了罗汉床上,薛贵妃心中暗暗赞叹,其实之前她刚知晓冯皇后要下毒时还是犹豫过一阵儿的,毕竟一直以来她也是存了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帝的心的,这念头一时抹不掉,当时她暗自揣测过,若是任其发展,就让冯皇后毒死了祁骁,而后自己再揭发冯皇后,等皇帝醒来处置了这毒后,到那会儿不管二皇子祁骅有没有真的参与此事,有这么个母后他也当不得太子了,那皇位不就成了自己儿子的了么?   不过这念头只在薛贵妃脑中停留了一瞬间就让她自己压下去了,且不说自己等得到等不到皇帝醒来,单说祁骁是什么人?自己能打探到的消息,他打探不到么?若事后让他知道自己知情不报,那罪过就更大了。   薛贵妃之前只以为祁骁不会赴宴,或是要当场揭发冯皇后,万万没想到祁骁竟是早就排兵布阵等着冯皇后入套了,如此既不着痕迹的处置了祁骅,又将冯皇后彻底拉下了马,一箭双雕,最难得的是从始至终,他完完全全身处其外,查案让宗人府查,作证让本家老王爷们作证,就是等皇上醒了,怪谁也怪不到祁骁身上去。   薛贵妃扫了祁骁一眼心里后怕,幸亏当时自己没糊涂,这样的人物……从来就不是自己能惹的。   太医们在偏殿救治祁骅,众人就在这暖厅中坐着,半个时辰后几位王爷来了,祁骁起身给几位王爷见礼,几位老王爷连忙答应着,他们脸色都不多好,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了,给冯皇后请过安后急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二皇子可还好?”   冯皇后早让祁骁吓得快没魂了,脸色惨白,见几位老王爷来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涌起了一股气力,哀嚎一声伏在罗汉床上大哭道:“几位叔伯终于来了……再不来,你们孙儿骅儿可就没命了啊……”   薛贵妃讥讽一笑,困兽之斗,能耐几何?   几位老王爷迷茫不已,祁骁看向明郡王,明郡王方才已然是得罪了冯皇后了,此时也不在乎了,只得一路走到黑,上前一步隔开冯皇后与众位王爷,躬身将方才之事大概说了下,末了道:“皇后娘娘说二皇子是呛着了,但侄儿私心想着……皇子性命之事至关重要,不可大意,觉得很应该彻查一番,侄儿忝为宗人令,但……这么大的事,还是要求众位叔伯商议着决断的,是以同太子殿下商议了一番,劳动了诸位叔伯这一趟。”   寿老王爷点点头道:“很是很是……皇上还昏迷着,皇子若有所闪失,岂不是你我之过,还是要小心的好,太子……”   众人看向祁骁,祁骁淡淡道:“从出事到现在这宫中一草一木都没动过,方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在坐的都可为证,现在人都到了,宗令可以查了。”   冯皇后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看着这一殿的人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案情又简单,不多时就查明白了,正是祁骅的那碗粳米饭出了岔子,明郡王用自己带着的银针试了试,上前躬身道:“粳米饭无毒,这毒本是抹在碗底的,不知……不知为何之前没验出来。”   查到这里,下面的就方便了,从众人用的银筷子,到这制筷子的匠人一条藤的全拉了出来,众人供认不讳,正是冯皇后所为。   几位老王爷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冯皇后做的,冯皇后尖声喊冤:“众位叔伯都看着了,我是疯了吗?我要害自己儿子?!明明是祁骁这条毒蛇,是他!!”   祁骁淡淡一笑:“是么,但外面那些工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而且……这毒药也是从皇后你的寝殿中翻出来的,跟我有何干系?”   冯皇后一下子没了话,薛贵妃适时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当然没疯,皇后娘娘想要害的自然也不是二皇子,到底是想害谁……我们都心知肚明,只可惜百密一疏,竟误打误撞害了自己孩儿,哈哈……当真是有趣。”   “贱人闭嘴!”冯皇后转头看向薛贵妃,尖声怒斥道,“无论如何,本宫还是皇后,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薛贵妃双目赤红,正要反驳时祁骁沉声道:“皇后娘娘说得对,无论如何皇后都是皇后,皇家的体统不可失,今天之事众位王爷已经看见了,大家做个见证,等来日皇上醒来……还望众位将实情告知,到底要如何处置……还是看皇上的吧。”   冯皇后一下子瘫倒在罗汉榻上,惶然看向祁骁,薛贵妃眉头紧蹙不解的看向祁骁,祁骁神色如常,慢慢道:“在这之前,就先将皇后娘娘软禁于凤华宫吧,众位觉得如何?”   众人既怕得罪祁骁,又怕皇帝醒来不好交代,祁骁这样通情达理正是撞到他们心上,闻言都点头道:“很是很是,这样最好。”   祁骁轻轻摩挲腰间命符,淡淡道:“那就散了吧。”,说罢不再理会众人,自己抬脚先走了。   江德清心中困惑不已,但当着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也跟着出去了,等着出了凤华宫才忍不住道:“殿下!这是为何啊?!好不容易拿住了冯皇后的错处,何不……”   “何不怎么样?”祁骁转头看向江德清,“直接杀了她?我是太子,她是皇后,我杀的了吗?”   江德清哑然,又道:“那也可以逼众位王爷做主,让宗室中人决断该不该清理门户!”   “不,我不要。”祁骁残忍一笑,一字一顿,“我要让她贱妇死在我自己手里。”   “公公放心就是,殿下心里早就有筹谋了。”   夜半,百刃身着一身常服,静静的盘坐在榻上,慢慢批奏着岭南送来的文书,小声道:“殿下自来就是有主意的人,旁人劝不得的,就是我……有的事也不行。”   江德清急的了不得:“王爷的话要都不管用了,那……那就没人能劝了,大好机会在眼前,殿下竟就要这么放过去,奴才都快急疯了!”   百刃笑了下放下玉笔,转头看向江德清安抚道:“公公只放心就是了,我还从没见殿下错失过什么机会呢。”   江德清“嗨”了一声,摇头道:“王爷不知,殿下这两日反常的很呢!当着您自然是好,背着人的时候……他常常自己怔怔出神!今天这更是奇怪,竟让我先回来伺候王爷,殿下自己却留在宫里了,都这么晚了,这……这不是让人心焦吗?!”   百刃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慢慢道:“公公放心吧,若我没猜错……冯皇后之事今晚就有结果了,公公不必多想,这事……必须要依着殿下的意思来才行。”   凤华宫中,祁骁在正殿坐了许久才等到冯皇后,只是两日未见,冯皇后容色尽失,蓬头垢面,双眼深陷竟如同老妪,凤华宫中的宫人都被关押起来了,没人伺候,祁骁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皇后抖肩冷笑,嘶声道:“我儿子如何了?!你可让人尽心医治了?”   祁骁含笑看着冯皇后,半晌道:“你猜呢?”   “畜生!”冯皇后怒急,嘶吼道,“你还有没有半分人性!!他再如何也是你叔伯兄弟!跟你是血亲啊,你就这么对他!!”   祁骁撑不住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有趣,我兄弟……哈哈……”,祁骁脸上笑意慢慢淡去,冷声道:“那皇帝和我父皇,不更是兄弟了吗?我和祁骅是叔伯兄弟,他们可是同父的兄弟啊,呵呵……当初夺我皇位,残杀我外祖家的时候,皇帝想过那是他兄弟的血亲了吗?!”   冯皇后让祁骁这一声断喝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抖声道:“你果然……全都知道了……”   祁骁冷笑:“托你们的福,当年之事,桩桩件件,祁骁时刻不敢忘!”   冯皇后瘫在椅子上虚弱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但当初我也是没法子了,皇上……皇上想要继位,难道我能拦着么,我想过保全你母亲和你外家的性命,但……”   “但你还是给我母后送去了一段白绫。”祁骁讥讽一笑,“然后跟我母后说……众亲贵觉得皇后来日垂帘听政很是不妥,牝鸡司晨,终有大祸,为免将来有大难,只好现在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皇后若想活命,那请送太子上路,黄泉路上,有太子在,想来大行皇帝不会孤单,皇后若更疼太子些,那请皇后娘娘生殉,来日王爷登基后,自会将太子过继到自己膝下,依旧封为太子,将来将皇位传给他。”   冯皇后睁大了双眼惊恐的说不出话来,哑然道:“你……你……”   宫灯下祁骁笑的渗人:“一字不差吧?我母后托梦跟我说的,你信吗?”   祁骁起身走向冯皇后,冯皇后吓得跌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角落里跑,祁骁慢慢走进,直将冯皇后逼到墙角,冯皇后抱着头不住哀嚎:“别杀我,别杀我……”   祁骁笑的轻柔:“皇后娘娘莫怕,我不会杀你的。”,冯皇后闻言愣了下,抬头怔怔的看着祁骁,颤声道:“你……你不杀我?”   祁骁从怀里掏出一条白绫来,白绫飘飘扬扬,很是好看,冯皇后不解的看向祁骁,祁骁淡淡笑道:“你自己上路,我就让太医给祁骅好好医治,定能将他的命救回来,你若怕死……也无妨。”   祁骁笑的诡谲:“不过……祁骅的命大概就没了。”   冯皇后愣了下,尖声惨叫道:“你竟用我儿子……”   “啪”的一声,祁骁狠狠一巴掌将冯皇后扇歪了脸,冷笑道:“现在知道我没人性了吗?”   祁骁反手又是一巴掌,厉声嘶吼:“二十年前!!你又是如何逼我母后的!!啊?!!”   祁骁一把将白绫扔到冯皇后脸上,怒吼道:“当时她才刚刚二十岁!刚没了丈夫!!你们是如何待她的?!你们是如何待她的?!你们是如何待她的?!”   祁骁仿佛在世修罗,眼中皆是杀气,冯皇后让祁骁这一身煞气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抖声道:“你……你……”   祁骁甚少如此失态,喘了一会儿气才缓过来,闭了闭眼沉声道:“我给你一晚上时间,你自己想想吧……明日一早若我还没得着你畏罪自杀的消息……”   祁骁残忍一笑:“那你就会得着你儿子药石罔效的消息。”   冯皇后眼泪溢出,不住摇头,祁骁不欲再同她说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谁知没走两步就让爬过来的冯皇后抓住了裤脚,冯皇后仪态全失,抖声祈饶道:“别要我们的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我帮你,皇帝已然是不中用了,我替你了结他,然后,然后……”   冯皇后咽了下口水,生怕祁骁不听他的,急急的重复着冯老太爷的话:“然后我安排你继位,我……我是皇后,我能让你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继位,好不好?这能免去你不少麻烦呢,好不好?好不好?”   祁骁躬下|身来,定定的看着冯皇后不断颤抖的眸子,轻声一笑:“谁告诉你,我想要顺顺当当的继位了?”   冯皇后疑惑的眨眨眼,抖声道:“你……你……你想要篡位?!”   祁骁勾唇一笑,一脚踢开冯皇后往外走,冯皇后狠哭两声,尖声道:“慢着!!”   祁骁转过头:“你还要如何?”   冯皇后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哽咽道:“我……我死后……你会好好待我儿子吗?”   祁骁冷笑:“我母后走后,你好好待我了吗?”   冯皇后语塞,祁骁笑的轻柔:“但你若不死,我是一定不会饶过他的,皇后娘娘,你有的选吗?不用急,还有一晚上呢,我母后当年的苦处……你慢慢的尝。”   冯皇后彻底死心,颓然跌坐在地上,静了半晌后嘶声大吼:“命啊!!!”   正殿外祁骁听到冯皇后远远的嘶吼讥讽一笑,大步出了凤华宫。   已是夜半,祁骁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扶着一直等在宫门外的马车夫上了马车,低声吩咐:“去……”   “太庙。”马车中百刃抬眸对祁骁温柔一笑,“让福子去前面开道,莫要让查宵禁的人扰了殿下。”   祁骁失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太庙?你……你怎么出来了?”   百刃放下兜帽,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祁骁怀里,哑声道:“我不放心。”   祁骁瞬间红了眼眶,半晌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低声道:“怪我,又让你担着心……”   百刃摇头,轻轻的在祁骁怀里蹭了蹭,小声道:“我想同你一起去给孝贤皇后上柱香。”   祁骁点头:“好。”      ☆、第一百零八章      虽是深夜,但如今祁骁身份特殊,守太庙的老臣不敢拦着,行礼后匆匆爬起来带着祁骁往里走,进正殿大门时跟着祁骁的人都停在了外面,唯有一个身形消瘦带着宽大墨色兜帽的男子跟祁骁寸步不离,老臣犹豫了下,祁骁淡淡道:“无妨,出了什么岔子,你只推到孤身上就好。”   老臣连称不敢,跟进来将外面二十几盏宫灯全点亮后了退了出去。   祁骁替百刃将兜帽放了下来,温柔一笑:“让母后看看你。”   百刃也不知怎么的,只是听了这句话心里就受不住了,眼泪瞬间滚下,祁骁宠溺的替他拭去了泪珠,轻声哄道:“别哭,来……给母后磕头。”   百刃还是头一次来太庙,看着孝贤皇后的牌位心里难受不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同祁骁一起跪了下来,恭敬虔诚的三跪九叩。   祁骁静静的看着自己母亲的牌位,半晌轻声道:“方才我看着冯皇后的样子心里就疑惑……你说,那会儿,我母后比冯皇后还年轻了快二十岁,遇到这种事,她是如何处之的呢?”   祁骁嘲讽一笑:“定然不像她似得……”   百刃抿了下嘴唇,轻声道:“虽未有幸得见孝贤皇后当年风姿,但仅凭当年老人的话来看……孝贤皇后定是安安静静,极有尊严的上路的。”   百刃看向祁骁,沉声道:“只看殿下如今身边的这些人,就知道孝贤皇后当日走的并不狼狈……先是将殿下托付给了敦肃长公主,后又将身边得用的老人全安排到了殿下身边,之后……”   百刃偏过头,抹了下眼泪哽咽道:“大概又抱了抱殿下吧,亲了亲……然后含笑上路,随武帝去了。”   祁骁失笑,抬手替他擦眼泪,哑声笑道:“怎么今天眼泪这么多,别哭了……仔细明天眼疼。”   百刃摇头,眼泪直直落在祁骁手上,他吸了口气,狠声哽咽:“这些眼泪……都是殿下的,二十年了……都是殿下的……”   祁骁双目赤红,闭了闭眼,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哑着嗓子哄他:“莫哭……”   百刃不住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祁骁像是哄小孩儿似得,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祁骁转头看向孝贤皇后的牌位,母后在天有灵,都看见了吧?   自己兜兜转转,混混沌沌至今日,除了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的权利,就只有这个人是真的了。   祁骁深吸了一口气,半晌轻声道:“百刃,有些话我几日前就想跟你说,因怕你不听话就一直拖着,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祁骁宠溺一笑,慢慢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冯皇后一死,下面的事就收不住了,我自认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凡事都有万一,我不能将你的性命赌在这万一上,你……”   百刃抬头怔怔的看着祁骁,哑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不等他说话百刃又道:“你不是武帝,我也不是孝贤皇后……你不会战死,我也不会生殉。”   “闭嘴!”祁骁眼中含泪,厉声斥道,“不许这么说!闭嘴!”   若是旁人被祁骁这样斥责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百刃却分毫不惧,依旧定定的看着祁骁,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走,我就要留在这,守着你!看着你!我看着你将仇家一一斩杀,我要看着你将当年他们夺走的一一夺回来,我还要看着你……君临天下,入主四海!”   百刃死死盯着祁骁,坚定道:“我要第一个向你俯首称臣,高呼万岁,我要亲眼看着你坐上那皇位,我要自己看着当年勒逼孝贤皇后的人,一个一个痛苦惨死。”   百刃轻呼一口气:“然后……我要亲口同我岭南的子民说,你们以后可以安心耕种,放心织布,因为如今皇城中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你们的王对他有从龙之功!他绝不会给你们加赋,也不会逼你们捐粮,只要有他一日,我南疆再无战事,从此天下太平!”   祁骁双拳紧握,死死咬着牙道:“你……你就不怕我……”   “怕什么?!”百刃眼泪滑下,“母后在上!告诉太子,当年您怕了吗?!”   祁骁眼泪终于撑不住,蜿蜒而下,百刃泪眼模糊,哽咽道:“去年从南疆逃走后我就发誓……这种将你一人留下的事,只此一回!以后……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生,我生……你死……我就拼了这身家性命和他们同归于尽!然后再去找你……”   百刃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似得,哭的声嘶力竭:“从此之后,非死生不能离……太子,当日你自己说的话,你忘了么……”   祁骁死死将百刃揽在怀里,竭力哽咽,不住摇头道:“没忘,我没忘……”   百刃不住抽噎,半晌道:“而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祁骁一怔,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一把抓住百刃的肩膀厉声道:“你往岭南传什么消息了?!”   迎着祁骁的滔天怒火百刃分毫不惧,凛然道:“十七日前我已将皇城中的消息全数通知给武相了,如今……岭南五万大军业已集结完毕,全数压在南疆……皇帝若不怕开战,我岭南也不怕!”   祁骁怒急:“你!”   “太子,我说了,我不是孝贤皇后,我是岭南王。”百刃身上自东陵先祖传承的王者之血缓缓沸腾,风骨傲然,“我的男人要篡位,本王以命相扶,在所不辞。”   祁骁一时恨不得将百刃活活掐死,一时又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心里,咬牙道:“你就没想过太妃?!当年放你走,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跟我一样!成了没娘的人!你现在又……”   “我之前已经跟太妃说了!”百刃大声哽咽,“发令前我就让顺子将太妃和城中妇孺老幼一起往南送五百里,但太妃不走!顺子跟我回话说……太妃说了,她糊涂了一辈子,软弱了一辈子,没为我拼下什么,也没为我夺过什么,就是这王位和性命,也是……也是我自己拼的,你帮我得的……如今你有难,我理应报答,至于她……她愿意在岭都静静等你我安然的喜讯。”   百刃眼泪滂沱:“连我母妃都能放心,为什么你不能?”   祁骁心中的十万防线让百刃一下下击破,终于溃不成军,深吸一口气让步道:“我能。”   百刃俯进祁骁怀里,嚎啕大哭。   太庙殿中,蒲团之上,两人头一次这样推心置腹,恨不得将彼此的心都剖白给对方看,祁骁不住的亲吻百刃泪湿的面庞,慢慢道:“我都计划好了……等登基后就同你签下万世合约,只要大襄在,兵永世不犯南疆,作为报答……岭南王要永驻皇城,以此安定民心,好不好?”   祁骁宠溺的在百刃额上亲了亲:“我会给你我过继宗室子女,将来许以姻亲,让东陵一族和皇族血脉相连,永远也分不开……京中的岭南王府我也会好好修缮,等都修好了,我就下旨将太妃接来,让你们母子三人团聚。”   百刃红着眼不住点头,祁骁轻声道:“然后……我还要再在宫中为你修建一宫,要比承乾宫还壮丽,还比凤华宫还奢华,让你永永远远的伴在我身边。”   听着祁骁这许多计划百刃心里酸楚无比,他从来不知道……祁骁竟已经连这些也全替自己筹谋好了。   “殿下……”福子在殿外磕了个头,颤巍巍道,“殿下恕罪,奴才斗胆进来是因为……宫中出事了,宗人府宗令和几位本家王爷都在急急忙忙的找殿下呢。”   祁骁轻柔的替百刃将兜帽戴上,脸上温柔渐渐退去,淡淡道:“急什么,不就是冯皇后死了么?”   福子一愣,点头磕巴道:“殿下怎么知道的……啊是,是,就在一个时辰前,皇后娘娘薨了,听里面的人说……说是自缢了。”   祁骁凉薄一笑:“可怜天下父母心……”   福子一头雾水,迷茫的看向祁骁,百刃心中了然,顿了下小声道:“殿下……会放过二皇子吗?”   祁骁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轻声道:“我从来就不是君子,拿祁骅威胁冯皇后不过是为了折磨她,如今她已经死了……我自然也该送祁骅上路了。”   百刃眼中一亮,快意狠声道:“正该如此。”   祁骁轻笑,起身将百刃也扶了起来,低声道:“我先送你回府再去宫里。”   百刃蹙眉:“不必耽误这……”   “不耽误。”祁骁打断百刃的话,冷冷一笑,“宫里那些人若是不愿意等可以不等,我不求他们。”   怕只怕自己不到,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吧。   百刃彻底放下心来,他不欲让祁骁担心自己,点头道:“好……殿下送我回府。”   祁骁牵着百刃的手出了正殿,迈出正殿高高的门槛时祁骁转头往里看了一眼……父皇母后在上,冯皇后已经去了,天亮之前自己会再将祁骅送走,下次再来这太庙的时候……大概就是将皇帝送走的时候了吧。   祁骁轻轻握了握百刃的手,没什么可怕的了,自己答应百刃的定会做到,经过这场大乱后……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一百零九章      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太子府中一切照旧,祁骁送百刃回府时江德清正在外仪门口的台阶下等着,见两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老公公已经听说了冯皇后自缢的消息,大喜过望后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浑浊的老眼还红彤彤的,见祁骁从外面回来心中明白了大半,沙哑着嗓子道:“殿下……是去太庙了吧?”   祁骁淡淡一笑,江德清垂泪:“等这些事都料理清楚了,老奴也去太庙外面磕几个头,终于,终于……”   再如何祁骁也还没继位,有些话江德清还不敢说,只得转而说正事:“宫里已经来了好几拨人了,急急忙忙的找殿下,说里面现在没主事的了,乱的很,求殿下快去看看……冯皇后走的不好,总要商议出个说辞来给众人个交代,还有就是二皇子还昏迷不醒着,一时也没人顾得上他了,宗室众人心慌的很,求殿下快进宫拿主意呢。”   祁骁点点头,吩咐江德清依旧留下来陪百刃,又将自己亲卫多调了两队过来守着府邸,都安排好后才带着人进了宫。   祁骁到的时候众位皇室宗亲早就到了,凤华宫中处处蒙着黑纱,蜡台上的红烛全换做了白烛,因着之前要彻查冯皇后的宫人凤华宫没剩下了几个人,加上这些白布黑纱更显凄风苦雨,淳老王已然是下不来床了,自然依旧是没来,如此几位老王爷里就数惠老王爷辈分最高,身份最为尊贵,众人事事都问惠老王爷,可怜惠老王爷明哲保身了一辈子,凡事轻易不肯开口,就怕招惹麻烦,现在偏偏让这些人死死问着,恨不得也装病告了假才好,正一筹莫展时见祁骁来了,惠老王爷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迎了上来:“太子总算来了,都听说了吧?皇后她……”   祁骁微微颔首算是行过礼了,低声道:“方才听说的,但不知道详细如何,当真是……还是另有隐情呢?”   惠老王爷心中一凛,另有隐情?谁都知道昨晚祁骁出宫出的很晚,听说之后还去了太庙一趟,若真是有隐情,那也只有祁骁最清楚了,当然惠老王爷不是傻的,这种话他也只会自己心里想想,冯皇后确确实实是自缢无疑,就算有人逼勒她了,又去哪里寻证据?就算有了证据……惠老王爷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如今皇帝昏迷不醒,祁骁登基势在必行,就算是有了什么证据,这个当口上也没人敢挑这个头儿说什么的。   甫一出事宫里就派人去冯家送信了,听说冯老太爷当即就厥过去了,冯大爷又是大悲又是着急,忙不迭的寻医问药的救治老父,哪里顾得上进宫来问,惠老王爷心中黯然,怕也不是抽不出空来吧,冯皇后走前犯下滔天大祸,冯家还不知怎么气急败坏呢,现在又闹了这出,怕冯家大爷焦心冯太爷的身子是假,借着这由头避祸是真,惠老王爷小心的看了祁骁一眼心中戚戚然,若是冯家人真的进宫来了,有这尊凶神在,怕也是有去无回。   惠老王爷身为宗室,想主持公道是真,但他更想护住自己一家老小,现在冯家自己都不管自家女儿了,用自己操心?且……惠老王爷看着祁骁那双酷似武帝的眸子心中长叹,身在皇家,哪里有什么公道?冯皇后不是好死,当年孝贤皇后走的时候就没有隐情吗?   宗室的人都在看着惠老王爷,惠老王爷一咬牙低声道:“宗令已经看了……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来是……畏罪自戕。”   祁骁淡淡了答应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如今皇上还昏迷着,丧事操办却是不便,而且众位也知道,如今朝中并不大稳当,不如……先不发丧吧,没皇上的旨意,谥号等也定不下来,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祁骁垂眸:“不然……依着众位叔伯长辈的意思呢?”   惠老王爷并不知祁骁心中打算,但他方才话已经说出来了,只好一路走到黑,犹豫着点了点头,祁骁嗯了声,转头对宫人道:“王爷们折腾了一晚上都累了,安排众人去我宫里歇息,让御膳房准备上好茶点,好好伺候,明白吗?”   几位郡王连忙谢恩,几位老王爷的心却揪了起来……祁骁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有人去承乾宫偷偷报信,还是……还是不让他们出宫了呢?   祁骁明白众人心里想什么,复又轻声道:“夜里路不好走,诸位长辈都有年纪了,现在回去怕是不方便,若累了乏了,只管歇下就好,等天亮了……若是无事再回府吧。”   惠老王爷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如此甚好。”   祁骁心中嘲讽一笑,他留下众人不过是为了做个见证,至于为了见证什么……祁骁转头对福子道:“伺候二皇子的太医还在吗?”   福子闻言连忙叫了个宫人来问,那宫人却支支吾吾一时说不清楚,福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那宫人扑通跪了下来哭道:“回殿下……入夜后薛贵妃说头疼,让叫太医,这大半夜的,皇后娘娘还,还……哪里请的来太医啊,薛贵妃就将伺候二皇子的两个太医叫去了,现在才放回来了一个,这,这各处都乱的很……”   祁骁微微蹙眉,低声道:“罢了,带路,我去昭阳殿看看。”   去之前祁骁又将内务府总管喜祥叫了来,喜祥虽是祁骁的人,但像是这么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说话还是头一遭,祁骁将宫中诸事吩咐了一通,沉声道:“如今既不发丧,那各处该如何还得是如何,天还没塌呢,若有借机钻营的,趁乱起异心的,马上就从重发落了!以儆效尤。”   喜祥躬身答应着,祁骁顿了下轻声道:“这会儿……皇上若是能醒来就好了,这么多的事,总要皇上下了旨意才好操办。”   喜祥眼中精光一闪,抬头看向祁骁,祁骁定定看着喜祥,好像只是不经意的叹息一般重复道:“皇上若是能醒过来就好了。”   喜祥心里明白,点头道:“殿下纯孝感天动地,老天爷知道了,定会让皇上龙体恢复如常的。”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祁骁淡淡一笑带着众人去了昭阳殿。   昭阳殿外一个大宫女正蹲在地上守着药吊子不住的扇着风,众人远远的就闻见了那股刺鼻的药味,福子皱眉斥道:“作死的东西!哪儿还不能熬一碗药了,非要守在这风口上!呛着了太子殿下,你有几个脑袋赔的?!”   这宫女是祁骅宫里的人,平日里吆五喝六,欺负其他小宫女太监的都习惯了,就是福子等小太监以前也吃过她的排头,她哪里听过这话,正要发作时抬头看见了祁骁,登时话也说不利索了,跪下不住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天太黑了……也没几盏灯,奴婢实在不知道殿下过来了,奴婢真的不知……”   祁骁无意同女人过不去,蹙眉低声道:“熬好了药就端进来……”,说罢不再理会她,径自进了祁骅的寝室。   偌大寝殿中只祁骅一人躺在榻上,祁骁走进一看冷笑一声,这脸色灰败的……同鬼也无异了。   不知是听见了方才外面的叫嚷还是感觉到身边来人了,不多时祁骅就醒了,祁骁坐到一旁的贵妃榻上漫不经心道:“醒了?”   祁骅看清了是祁骁来了就吓得哇哇直叫,祁骁不耐烦听他嚷嚷,皱眉摆摆手道:“让他闭嘴……”   福子就等着这一声了,当即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上前几下将祁骅的嘴塞了个严实,祁骁淡淡的看着祁骅,半晌忽而嗤笑了一声,摇头道:“我同你……还真的没什么话说。”   祁骅惊恐的看着祁骁,祁骁轻嘲:“罢了,既然来了……就跟你说几句,也让你明白……”   祁骁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贵妃榻上的酸枝扶手,慢慢道:“当年的事我就不提了,你自己也都清楚,我知道那事儿同你无关……”   祁骅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就差摇尾乞怜了,祁骁讥讽:“到底是母子,最后关头都是一副嘴脸……是,与你无关,那又如何呢?身为祁靖的儿子,只这一条,就够我杀你一百次的了。”   祁骁话说的轻柔,祁骅听得却起了一身的冷汗,他本就中了毒,身子羸弱不堪,现在见着祁骁更是虚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断气,祁骁没理会他继续慢慢道:“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祁骁看向祁骅,祁骅睁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紧张的看着祁骁,祁骁冷笑:“最要紧的是……百刃刚来皇城那一年,你因为嫉恨姑母将岭南郡主许给了我,就将百刃堵在承乾宫偏殿中大肆辱骂,最后还伤了他!”   祁骅不可置信的看着祁骁,因着之前祁骁曾将百刃放走,他也听闻过一些祁骁和百刃的流言蜚语,但那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毕竟谁也不信祁骁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担下这滔天罪责,现在看……竟是真的!   祁骅不住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叫声,祁骁知道那是在求饶,更懒得听,继续道:“别的事也不必我再一一细说了,你我之前谁也没少害过谁,谁也别装无辜,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件事……”   祁骁走近对着祁骅淡淡一笑,轻声道:“刚入夜那会儿我去找你娘了……跟她说,她若乖乖自戕,我就留你一条命,若天亮之前她还不动手,我就来结果了你。”   祁骅愣了下,马上大力挣扎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声响,祁骁笑的残忍:“你猜……她听话了吗?”   祁骅目眦尽裂,狠狠的看着祁骁,恨不得要扑上来似得,祁骁摇头一笑:“你猜着了,或是你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冯皇后已经死了。”   祁骅痛苦嚎叫,福子几乎压制不住他,祁骁却笑得愈发惬意:“放心,我知道你舍不得冯皇后……我这就送你上路。”   祁骅听了这话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一下子不动了,祁骁轻嘲:“把他嘴放开……”   福子照做,帕子一拿开后祁骅就撕心裂肺的大吼了起来:“畜生!!我母后都照你说的死了,你还不放过我!我母后在天有灵,定然……”   祁骁上前一巴掌打断祁骅的话,冷声笑道:“定然什么?我会怕她?!只怕现在害怕的是她吧。”   祁骁目光慑人:“黄泉路上看见了我父皇母后,她该如何交代?”   祁骅让祁骁吓得不住喘息,抖着身子往后躲,祁骁冷笑着后退一步,语气森然:“外面的药也该熬好了吧,去端来……送二皇子上路。”   福子愣了下,但还是依言将外面药吊子里的药倒了出来端了进来,跟着祁骁的几个宫人也跟了进来,祁骁淡淡道:“二皇子乍闻皇后薨了的消息悲痛不已,不肯好好吃药,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   众人答应着,不管祁骅如何嚎叫厮打,上前将人制伏了就灌药,祁骁吩咐完就出了寝殿静静在外面等着,不多时里面安静了下来,跟着福子走了出来,面色复杂:“殿下……二皇子殁了……”   祁骁“嗯”了一声,福子满脸困惑:“那药明明是太医开的啊,怎么就……”   “他是被自己吓死的。”祁骁冷漠的看着殿外还燃着的炉子,“本就让毒侵蚀了身子,又听了冯皇后的死讯,还以为孤是真的要给他灌毒药……呵呵,要是真给他灌了药,一会儿众人来查,孤岂不是说不清了?”   福子瞬间明白过来,摇头笑道:“殿下好筹谋!”   祁骁静静的看着泛白的天边淡淡一笑,祁骅也走了,下一个,就是皇帝。      鞠躬      ☆、第一百一十章      祁骁没做拖延,只让人将祁骅的尸身稍微收拾了下就派人去给宗室的人送信了,众人刚到海晏殿偏殿,屁|股还没坐热的呢,听到消息也顾不上别的了,马上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惠老王爷一个头比两个大,若说之前冯皇后的事只是凑巧了,那这次总不会还是巧了吧?祁骁是勾魂的夜叉不成?他去见冯皇后,他一走冯皇后就上吊了,他来见祁骅了,这次倒好,不等祁骁走祁骅就殁了!   祁骁一脸漠然,静静的听着太医跟众人解释祁骅的死因,不多时宗人府的人也来了,略略查过后明郡王朝众人摇了摇头,低声道:“身上没外伤,方才吃的药和之前几个时辰吃的粥米也没问题,刚验过……大概是因为知道了皇后娘娘仙逝的消息,一时受不住,就……”   众人不禁看向祁骁,祁骁面上分毫不动,淡淡道:“去查查方才是谁嘴不严实,查出来后……直接仗毙。”   惠老王爷身形恍惚了下,堪堪让跟着自己的太监扶住了,祁骁抬眸看向他:“老王爷怎么了?”   “没……”惠老王爷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汗,勉强道,“年纪、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事……让殿下笑话了。”   祁骁垂眸:“皇室不幸,接连出这样的事……还请众位叔伯想个说辞,一会儿天就亮了,这事该如何跟天下交代?”   寿老王爷犹豫道:“冯皇后走的不好,总不好明说吧……”   祁骁转头看向寿老王爷淡淡一笑:“王爷说的是,皇家不是好死的人不少,哪里都能跟众人说明白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孝贤皇后……这会儿若还说祁骁对前事全然不知,这不是在报仇那是任谁也不信了,众人这会儿最怕的不是无法和天下人交代,而是……   惠老王爷心中忐忑,当年武帝走的突然,虽然之前已立下太子,但不知为何朝中不少人都言国赖长君,说让祁骁继位不妥,正乱着的时候孝贤皇后又跟这武帝去了,武帝和孝贤皇后自来恩爱非常,倒也能解释过去,但惠老王爷心里明白,就是夫妻情谊再深,抵得过自己这襁褓中的幼子?   当日之事宗室中人不是没怀疑过,但站出来为祁骁说话的却寥寥,淳老王爷倒是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如何呢?祁靖转头就让言官参了淳老王爷一个结交封疆大吏的罪名,宗室中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朝中特别是军中异议颇大,但挑头的那些人都接二连三的让祁靖寻着由头发落了,那一条一条鲜活的性命就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接二连三的逝去,就是现在想起来惠老王爷心头还会发凉!祁靖只是面上和善,他那手腕其实比谁都毒!   都是有家室有妻儿的人,除了那些对武帝死忠的人,看见那一条条性命,谁还愿意拼上一族性命同祁靖硬拼?且当时皇后娘家的男丁已全死在战场上了,内无嫡母照拂,外无外家扶持,除非是有周公再世,不然祁骁如何继位?众人心里虽觉得不好,也只得尊祁靖为帝了。   而现在……   几位老王爷看着祁骁冷漠的双眼心中发颤……祁骁这是开始一笔一笔的收账了吗?   祁骁看向明郡王淡淡道:“郡王觉得如何解释为好呢?”   明郡王方才还在走神,闻言马上来了精神,躬身谨慎道:“殿下思虑的是,这样的事……实在不好往外传的,宗令斗胆……勉强想了个说辞,殿下听听?”   祁骁点头,明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之前凤华宫里的乱子到底是怎么的回事众位叔伯都知道了,凤华宫宫人也招了,实是皇后娘娘想毒杀太子,因出了些岔子,毒药让二皇子误食了,之后二皇子生死不明,冯皇后畏罪自杀,而二皇子醒来后听到消息悲痛过度,加上让毒侵蚀了身子,撑不住也去了……这是实情,来日皇上醒来,是要跟皇上一五一十的说明白的。”   寿老王爷心中一动,明郡王继续道:“但对外面……不如说是凤华宫中某宫人曾被二皇子教训过,他心中恼恨,故而寻着这机会下了毒,至于那批筷子……就说是工匠贪财,将用来制筷子的银子私吞了,换了旁的来替代,所以才害的二皇子中毒,如此就将中毒之事抹过去了,二皇子的死因……就是不治而死,皇后与二皇子都是这一晚过去的,外面不知前后,回来不如改说成是二皇子先去的,皇后娘娘听闻消息后悲痛过度,想不开就自缢了,如此更说得通些,众位觉得如何?”   惠老王爷心中苦笑连连,自己还犹豫呢,人家却看清楚风向早就转舵掉头了,惠老王爷看向寿老王爷,目光交汇心中了然,垂眸低声道:“如此甚好。”   祁骁满意的看了明郡王一眼,点了点头:“那就按众位长辈说的来吧。”   众人咬牙,祁骁这真是一步好棋,先是以冯皇后的事将众人引来了,谁知他不等天亮又将祁骅杀了,现在还让明郡王弄出这一套说辞来,逼着众人点头,那来日若有人翻起这一篇来,在座众人个个都是祁骁的证人!   惠老王爷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祁骁就将众人全拉到了他的船上……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是顺着他,当年之事……大约他是不会再找众人的麻烦了吧?   料理清楚这边后祁骁懒得再守着祁骅的尸身,慢悠悠道:“皇上没醒,不好发丧,依旧先停在他自己宫里吧,孤……去看看皇上。”   众位王爷心中大惊,祁骁这是也要送皇帝走吗?!   ……   “他们将我想的也太可怖了,难道我那么心狠,会一晚就将他们一家三口全送走吗?”祁骁笑着摇头,将一碗燕窝递给江德清,眼中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温情,低声嘱咐道,“让人送回府去热了给他吃,这是今年新进贡的头期燕,因着量太少,只供皇上一人用,一直想给他弄些却没寻着机会……”   祁骁转头看了里间还昏迷着的皇帝轻笑一声:“将死之人……却不必用这么好的东西,只喝点药就行了。”   地上让人五花大绑的福海禄被江德清封住了嘴,闻言不住大声呜咽,祁骁一笑:“他大概还有话同我说,江德清……”   江德清知意,上前将福海禄嘴里的帕子拿了,福海禄一得着声连忙高声叫嚷,祁骁蹙眉,江德清直接噼里啪啦十几个巴掌抽了过去,福海禄让他扇的眼冒金星,瞬间萎靡了下来,老实了许多。   祁骁轻笑:“外面如今都是孤的人了,你就是嚷嚷也无妨,只是孤现在只想听人话,不想听猪狗嘶叫,你若没话孤接着将你的嘴封上就是。”   福海禄让江德清打的两颊肿胀,话都说不利索了,半天才勉强恨道:“你……皇上病成这样了,你却不让皇上用膳食!两天了……你只给皇上灌药!就这么一碗燕窝你还要弄走,你……你……”   祁骁摇头笑道:“你这就误会孤了……孤这两天停了你家皇帝的药,开始让太医好好医治他了,你倒不领情了?”   福海禄闻言大惊:“药?什么药?!”,福海禄也不是那蠢笨之人,略想了下就明白了,大惊道:“皇上的病竟是……竟是你……”   正说着话外面喜祥进来了,见着祁骁就磕头,低声恭敬道:“奴才给殿下请大安,左禁军统领方才已经让殿下的人拿下了,如今全关到了慎刑司去了,烦请殿下发落,还有就是别处要紧的地方也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在看着了,应该是出不了乱子了,哦对,后宫都是薛贵妃在安抚着,只说前面并无事,让众人好生呆在自己宫里就好。”   福海禄不可置信的看着喜祥,失声叫道:“你何时也跟太子连上线了?!畜生!!皇上待你还不够好?!我当年就该……”   “就该如何?”喜祥偏过头去狰狞一笑,“呵呵……说起来还没谢福公公这些年的提携呢,不过公公方才这句话倒是说错了,奴才何时跟太子连上线?呸!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不到十岁进宫,十二岁的时候在御膳房里让人欺负的差点没了命,要不是孝贤皇后将我调去乾清宫让师父好吃好喝的照料我,我焉能活到现在!你那狼心狗肺的主子是个白眼狼,我可不是!报答太子我是应当应分!”   喜祥还嫌气不死福海禄,笑了一声道:“你们一对儿主仆让我蒙在鼓里!倒是让我又得了风光又替殿下办了事儿,哈哈……没眼珠子的东西!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福海禄怒急攻心,大哭大嚎:“皇上啊!皇后娘娘和二皇子都让太子杀了……现在太子又来唔……唔唔……”   喜祥大怒,忙一把将福海禄的嘴又堵上了,正闹着里间突然出了些动静,祁骁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起身进了里间,只见龙床边的一个小翘几倒了,汤药撒了一地,龙床上皇帝脸色枯黄,倚在榻边的小柜上连连喘息,胸膛像是风箱似得呼哧呼哧响个不停,看向祁骁的混沌眼珠中尽是恐惧愤怒,显然是将刚才的话都听见了,这会儿怒火攻心,两颊泛起异样红色。   祁骁勾唇一笑:“皇上终于醒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帝昏迷了一个多月,诈闻冯皇后和祁骅一同殁了的噩耗险些撑不住,祁骁淡淡一笑:“江德清,伺候皇上用些参片……”   皇帝大怒,他身染热症,服用人参等物无异于催命,只是这会儿他比祁骁还怕自己撑不住,无法只得在江德清端过来的参片匣子里捡起一小片放进嘴里,略定了定神,缓了缓冷声嘶哑道:“方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祁骁嗤笑:“你说呢?”   “放肆!”   皇帝狠狠攥拳竭力压下心头怒火,冯皇后也就罢了,早在两年前他就动过废后之心,不然也不会那么抬举薛贵妃,冯皇后哪日真的走了也只会让他轻松罢了,但祁骅就不一样了,千不好万不好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且是他唯一的嫡子!如今竟……   皇帝咬牙,半晌粗声道:“你残害兄弟,就不怕天下人指摘么?”   祁骁撑不住笑出声来,摆摆手摇头笑道:“江德清……带人下去,我和皇上有要紧的话要说。”   江德清点头带着众人和让人五花大绑的福海禄下去了,等人都走净了祁骁脸上笑意慢慢褪尽,冷声道:“你跟冯皇后到底是夫妻,连说起胡话来都这么像,残害兄弟?我倒是想先问你,祁骅他算我哪门子的兄弟?”   皇帝语塞,呼吸声越发粗重了,祁骁慢慢走上前,定定的看着皇帝的眼睛:“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个?你倒是没残害兄弟,嫡出的哥哥刚刚战死,你就忙不迭的来欺负他的孤儿寡妇了,哈哈……你都不怕天下人指摘,我怕什么?!”   当年之事是皇帝最不想提的,闻言不禁盛怒,一面拍打床榻一面厉声大嘶吼:“兄终弟及!朕有什么错处?!”   “错就错在兄终弟及之前还有一个父死子继!”祁骁眸中尽是戾气,狠声怒道,“我父皇没立下太子吗?!身为庶子!让中宫皇后养了几年就忘了自己根本吗?嫡出一脉还有人在!焉用你插手?!”   皇帝让祁骁质问哑口无言,心中涌起一阵羞惭恶心,勉强大声反驳道:“你外家已然死光了!你母亲又年轻,身为宗室,朕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襄葬送到……”   祁骁上前一步狠狠攥住了皇帝的领口,皇帝声音戛然而止,惊恐的看向祁骁,好似溺水之人一般拼命的乱撕扯着,任凭他如何挣扎祁骁纹丝不动,冷冷的看着皇帝惊恐的双眼沉声道:“你到现在还想扯谎,我外祖一家是怎么死的……你不比我清楚?!”   皇帝万万没想到祁骁竟是连这个都知道了,一时惊慌失措,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祁骁的眼睛,祁骁一把扣住皇帝的下巴,死死盯着他:“我外祖满门英烈,十几口男丁为了大襄流血流汗守土开疆!你这畜生!为了自己那说不出口的念头竟让人假扮成北狄逃兵将他们全杀了!”   “我那最小的舅舅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出征前我父皇将姜家女指给了他,说好大胜归来后就办亲事……可怜姜家女和我外祖家的女眷日日等夜夜盼,苦等半年,城门口迎来的竟是十七口棺木……”祁骁双目赤红,“犹是春闺梦里人啊……姜家女直接撞棺而死!祁靖!!我多少亲眷全死于你手!你现在还敢跟我说你是为了大襄?!”   皇帝让祁骁扼住了喉咙,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头呜咽,祁骁一把将他推开,看着皇帝没命的咳嗦冷声道:“忘了跟你说,薛家为了讨好我,日前刚拟定了折子送上来,请奏追封我外祖家当年战死之人,附议者颇多,我就准了……”   “薛家?”皇帝茫然的看向祁骁,随即全明白了,大怒道,“那贱人!朕待她……”   “你待她如何她心里明白!但薛贵妃是识时务的人,呵呵……我还没说完,追封什么的也罢了,有一条我格外喜欢……神位配享太庙。”祁骁桀桀冷笑,“祁靖,来日你的牌位也供入太庙,我外祖家十几位英烈日日守着你,那滋味……应当不错。”   皇帝闻言瞬间煞白了脸,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勉强稳住心神低声道:“你……到底要如何?”,皇帝看向祁骁声音发抖:“你特特的将朕弄醒……不会只是为了耀武扬威吧?”   祁骁轻笑,转身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半晌慢慢道:“自然是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   皇帝一怒一惊身子很有些支持不住,缓缓的倚到了身后迎枕上,哑声道:“朕命不久矣,这个时候……你觉得朕还会听你的话?”   祁骁放下茶盏漫不经心道:“你自然不会轻易的让我遂愿,我也没指望,让你醒来是为了让你下道旨意罢了。”   皇帝冷笑,咳了几声低声道:“让朕下继位诏书?咳……你做梦……”   祁骁失笑:“继位诏书?不……你要下的是让位诏书。”   皇帝一怔后大惊,嘶声大吼:“你说什么?!”   “你要下的,是让位诏书。”祁骁一字一顿,“叔父,听明白了吗?”   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祁骁:“你疯了?!你……”   “放心,我这龙椅一定会坐的名真言顺的。”祁骁淡淡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来递给皇帝,慢慢道,“他们草拟了一份,你照着再写一份就罢了。”   皇帝一把抄过那诏书,一目十行看完后仰天大笑,半晌喘息笑道:“哈哈……朕当日一时糊涂?所以夺了侄儿的皇位……哈哈……如今病入膏肓,日思夜寐,悔不当初,故……抹去当年过继一事,让位于太子……以匡扶正道,告慰祖宗……”   皇帝暴起,一把将手中诏书朝祁骁扔了过去,大怒道:“做梦!你有种杀了朕就是!让朕下这种诏书,你……咳,咳咳……”   皇帝死命咳了起来,几乎喘不过气,祁骁挑眉冷笑:“觉得丢人?呵……你也该知足了,我是为了皇室的颜面和我继位后少些麻烦才没将你当年勒逼皇后,屠戮忠臣的事一起拟进去!这已经是替你描补过的了!”   皇帝怨恨的看向祁骁,嘶声道:“你……你……”   “放心,你有的选。”祁骁忽而一笑,慢慢道,“你最好是听话,按着我说的做,老老实实的主持传位大典,然后我会留你一条命,就让你在这承乾宫里,慢慢死去……”   不等皇帝说话祁骁又笑道:“我知道你不乐意,那就说第二条吧,你不答应,那咱们就耗着,祁骅虽是走了……但你还有不少庶子啊,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明天若是不答应,我就杀祁骐,后天还不答应,我就杀祁骊……杀完了皇子还有公主,能杀个十来天呢,你慢慢想就是。”   皇帝死死的看着祁骁,忽的“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祁骁像是没看见似得,继续笑吟吟道:“都杀完了你还不答应,我只好送你上路,但那份诏书依然是要发下去的。”   皇帝呜咽着嘶吼:“你将皇子公主全杀了……你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说实话,我真的不在乎。”祁骁轻声一笑,“我跟你不一样,向来不计较名声得失,再说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众人都说我毒辣狠戾,那又何妨呢?来日攘边患,开盛世,我依旧是一代明君。”   “自然,我还是是希望你能老老实实的按着我说的做的,这样我少了屠戮皇室的罪名,你也能留下几个庶子。”   皇帝犹豫半晌,低声道:“宗室……哼,朕从未指望过他们,但朝中呢?不都同薛家一样狼心狗肺吧?!你威逼于朕,他们就……”   “他们会知道该忠心于谁的。”   祁骁蓦然回头,蹙眉急道:“你怎么来了?!”   比祁骁更诧异的是皇帝,皇帝看着百刃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失声道:“百刃!你何时进京的?!”   百刃身着朝服头戴七龙蟠冠,端的贵气逼人,他朝祁骁温驯一笑:“听说皇上醒了,我怕有事就来了。”   百刃转头看向皇帝,神情肃穆疏离:“乍闻今上龙体不适,要让位于太子,臣等不胜欣喜,故来京朝贺。”   皇帝盛怒:“岭南王!你也反了?!”   “是。”百刃垂眸,“这话……当日何宏洛也说过。”   百刃看向祁骁淡淡一笑:“当日你违抗皇令放我走……何宏洛也问过你,是不是反了……”   皇帝惶然:“当日……他是故意放你走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西夷的信,文钰通敌更是无稽之谈。”百刃怜悯的看着皇帝,“你之前百般不信,错失了无数机会,不过就是因为不信他会对我动真心。”   百刃垂眸一笑:“不怪你,起初……我也不信。”   皇帝想起前事种种来怒急攻心,恨不得扑上来将祁骁和百刃撕成碎片!而百刃继续淡淡道:“我何时来京的?那日子就长了……我在太子府住了好几个月,只你不知道而已。”   百刃再没了在祁骁面前时的乖巧可人,刀刀往皇帝心窝子上捅:“霍荣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他自然不会告诉你。”   皇帝终于受不住了,悲愤大笑,那沙哑声音刺耳的很,百刃静静的看着皇帝发癫,沉声道:“殿下是什么脾气……皇上最清楚的,他说会杀皇子们,就不会手下留情,皇上若还有几分亲情,就该下诏。”   “自然,皇上也可以耗着,等忠心于皇上的朝臣们联书讨伐太子。”百刃眼中凛然,“但我岭南儿郎的马刀和铁骑……就等不得那时候了。”   皇帝大吃一惊,不等他说话外面一个小太监踉跄着跑了进来,慌张跪下哑声道,“出大事了!南疆八百里急报!南疆……南疆现在全是兵!军中如今已经乱了,急着让殿下跟阁老们商议呢……哎?这是……”   小太监还迷瞪着就让闻讯赶来的喜祥拖出去了,百刃看向皇帝泠然道:“朝臣?殿下的人已然渗入军中,朝中真正忠心于你的有多少?就算有……如今我岭南王兵谏圣上,力扶太子,他们还敢再多言么?!”   祁骁眼中发红,恨不得将百刃揉进怀里去才好,百刃同祁骁心意相通,转头对他淡淡一笑,复又转头看向皇帝,一字一顿:“老实让位,不然……本王将倾我岭南七十二族之力出兵以匡扶大义!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百刃放下,皇帝声嘶力竭的哀嚎一声,直直的躺到了榻上,终于认了命……   祁骁深吸一口气低声唤江德清,江德清早就等着这一声了,忙不迭的抖着手颤巍巍的将空白诏书和笔墨砚台抬了进来,皇帝无法,只得拟诏,拟罢诏书后祁骁将龙印拿来递给皇帝,皇帝偏过头去不接,祁骁冷笑一声,一把抄过皇帝的手,强按着他下了印!   今日之后,祁骁不再是祁靖嫡长,仍归于武帝与孝贤皇后膝下。   今日之后,当年之大冤屈终得洗脱,武帝英灵得享安宁,孝贤皇后凤魂终得安息。   今日之后,皇族祁氏嫡系一脉中得回归正殿,名正言顺。   今日之后……祁骁看向百刃眼中噙泪,从此之后,大襄皇帝与岭南王,非死生不能离。   朝臣和宗室中人接着皇帝醒来的信匆匆忙忙的往承乾宫赶,不早不晚,此刻刚到,众人茫然的看向暖阁中众人,只见岭南王东陵百刃神情肃穆,端端正正的朝祁骁跪了下来,三跪九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最后   这一对cp大概是我迄今为止最命苦的一对儿了,没外挂,没大腿,完全是靠自己往上爬,天潢贵胄,欲带皇冠必承其重,生在这个位置上,享多大的福,就得受多大的罪。   当然啦作者君不是后妈,也没让这对儿小鸳鸯受什么罪啦(*^__^*),主角光环不是盖的嘛,就是有些不如意的时候,那也是两只在成长啦。   这篇文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希望能有个突破,不真是一味的傻白甜,至于做到没做到,就得听读者们的了^^,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儿,最希望的就是大家能喜欢这个故事,喜欢祁骁,喜欢百刃,喜欢文里形形色色的各个人物,阅读的时候能给大家带来愉悦,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还有就是希望妹子们读完后得到的是正能量,善恶有报,邪不压正,不管命途中会有多不如意,只要坚持,愿意爱,还相信爱,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祝所有读者身体健康,家庭幸福,每天充满正能量。   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鞠躬   -----------漫漫何其多   好吧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说点儿大家最近在问的,第一是番外,233姑娘们是估计到了我会来个嘎嘣脆么所以之前就说了好多次番外的事,哈哈肯定有番外啦,毕竟我们太子殿下很久没抱着百刃睡过去啦^^,肯定会有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文中好几个重要角色我还得交代呢,皇帝啊敦肃长公主啊柔嘉康泰啊什么什么的第二个就是新文的问题,嗯不确定什么时候开新,题材也没确定下来,现在手头有两个比较喜欢的大纲,一个是现代耽美,一个还是古耽美,现代那个先不透露,古代这个是一个重生文,受是个哑巴,前世喜欢了攻一辈子也没说出来(不会说话,还不识字,死前想跟攻比划一下,可惜攻看不懂手语,也没留心),而后攻重生,然后巴拉巴拉的,很恶俗,但我好喜欢~荡漾~先放一个新文链接吧,戳这里————   (用手机的妹子可以戳作者后台看)写哪篇不定,总之还是温馨甜蜜是主调的,间或有泪点,那也一定是感动的^^,大家有兴趣可以先收藏一下,更新的时候就知道啦~还有就是《天潢贵胄》的个人志正在筹备中,等最后一个番外放出来的时候会发一宣海报的,么么哒对了对了还有,厚着脸皮求一个作收(捂脸~(明天照常更新~更新番外~~ 第112章 番外一 乾清宫正殿中敦肃大长公主笑的合不拢嘴,不住摇头道:“皇上快别夸他俩了,驸马如今每日让他们气的肝火旺,不是我说,梓俊读书还像是那么回事,梓仁啊,哈哈……这几年在书院里就差将先生们气的都告老了,要不是我跟驸马还有点薄面,早让人轰回来了呢,还读什么书做什么学问!” 祁骁温和一笑:“姑母过谦了,表弟尚武不尚文,也不必过于勒掯他了,如今先派他去军中历练几年,以后……也差不了。” 敦肃大长公主瞬间明白了祁骁的言外之意……先去军中历练几年,慢慢的有经验有威望了,若再能攒下点军功就最好了,如此再有祁骁看顾,慢慢拔擢上来,来日虽不及文臣光鲜也能光耀门楣了,且贺梓仁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敦肃大长公主也从没指望过他什么,见祁骁这样敦肃大长公主心里熨帖不已,连连摇头叹息:“难为皇帝这样替他想着。” 祁骁轻笑:“不算亲戚情谊,两个表兄弟跟朕是从小长到大的,单是为了这个,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表弟因为背不出书日日受姑父的责打啊。” 敦肃大长公主撑不住笑了:“快休要提……前几日去看淳老王爷,我一眼相中了淳老王爷那小孙女,才半年没见,竟出落的那好模样,更难得的是举止大方端庄有礼,即不骄狂又不过分腼腆,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实在好,我心里爱的不行,不瞒皇帝……我是一直想着要给梓仁寻个这样的媳妇,像柔嘉那样温柔可人的自然也好,但就怕拿不住我那小子,如今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好姑娘,我当时就旁敲侧击的问了下,那孩子今年十四岁,还未定亲,淳郡王妃大约也听出我的意思来了,看那样子也是愿意,只是她这几年一直陪着淳郡王在封地上,早就忘了梓仁什么模样了,意思是想相看相看,我忙不迭的回来安排梓仁去给淳老王爷请安,谁知……” 敦肃大长公主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驸马从那不争气的书房里翻出几本杂书来,气炸了胡子,我回府的时候……梓仁正满府上蹿下跳的乱跑乱躲,额头上已让驸马打出个枣大的青包来了,这……相看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祁骁失笑,顿了下笑道:“姑母若是喜欢淳郡王的姑娘,朕下旨赐婚就是。” “别别。”敦肃大长公主得了这句话心里踏实了下来,却推辞笑道,“先等我那不争气的东西将伤养好了,让人家看过再说吧,人家喜欢呢皇上再赐婚,如此好上加好,万一人家没看中……郡王和郡王妃虽也不敢说什么,到底不好呢。” 祁骁点头笑:“好,那就等姑母和淳王府商议好了再说吧。” “嗯,皇上如今赐了这么大的恩典给他,有了这么好的差事,想来淳郡王也能满意的,其实啊……”敦肃大长公主声音低了下来,苦笑了下道,“我听淳王妃的意思,也是愿意早些给小女儿定下来的,淳老王爷的身子……实在是不好了。” 祁骁放下茶盏低声道:“之前朕已经问过太医了,说……熬过这一夏,秋日就可望大安了。” 敦肃大长公主摇头叹息:“但我前几日看,别说秋天了,怕是这一夏都……唉,也是命。” 淳老王爷早年见曾为祁骁住持过公道的,之后祁骁在南疆将百刃放走,老王爷都糊涂了,还拄着拐杖进宫噎了皇帝好几句,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厚道了,祁骁淡淡道:“来日……一份尊荣少不了老王爷的。” 敦肃大长公主点头,犹豫了下笑道:“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德馨宫的那位,如今怎么样了?” 祁骁勾唇一笑:“每日每夜的灌着药呢,朕可不敢慢待了他。” 敦肃大长公主心里暗暗发凉,自祁骁登基后就以“暑天酷热”为由将祁靖迁去了德馨宫,德馨宫德馨宫,宫命好听,但这之前其实是一位获了罪的贵妃住的地方,当年那位贵妃在这宫里住了十三年,最后死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从此那处就成了冷宫,任敦肃大长公主这种在宫里住了小半辈子的人都没去过那里,可见其隐晦。 祁骁对外称祁靖需要静养,故而从不许人探望,里面是何情形敦肃大长公主不知道,她只是听一个日日往那边送药的小太监提起过,说里面时常有惨叫声,夜里的时候尤为渗人,伺候祁靖的太医依旧是柳院判,以前柳院判还会偶尔说起祁靖来,但现在每每有人旁敲侧击时柳院判都缄默无言,皇帝如今身子如何等等就是敦肃长公主也无从得知,她只知道祁骁之前跟柳院判下过死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祁靖死。 至于别的,敦肃大长公主就不敢往下细想了。 “按理说不该跟皇帝提这些,只是我既担着这姑母的虚名,有的话就要劝皇上两句了……”敦肃大长公主笑了下抚了抚鬓边压珠缠丝金凤轻声笑道,“皇帝心善,一直让柳院判好生医治着他,但……不是我说话难听,他之前那身子已然是那样了,除非是求了老君的仙丹来,不然能有多大的活头?” 敦肃大长公主勉强笑了下:“淳老王爷不大好了,郡王妃就知道得开始为闺女做打算了,他身子那样……我也得劝劝你了,他虽不好,但到底是担了个名头,没得他没了,皇帝理都不理照样该如何还如何的,大婚之事……不如早作打算呢。” 祁骁垂眸,半晌忽而笑道:“久不见表姐了,算着月份……她身子如今已经重了吧。” “可不是。”说起大女儿来敦肃大长公主满脸笑意,“好几个太医看了,都说这一胎还是个哥儿呢,她轻狂的,竟跟我叹息说不如意,前面好几个小子了,没想到还得不着个丫头!让我教训了她好一顿,这话我听见就罢了,亲家老太太若是听见了还不得气歪了鼻子!” 祁骁温和一笑:“我正有份旨意要给表姐,亲家夫人若是知道了,想来表姐以后再如何她也不会再生气了。” 敦肃大长公主茫然一笑:“什么旨意?” 祁骁淡淡一笑:“如今这几位大长公主,算上那两位太长公主里,唯姑母身份贵重,且朕幼时一直是姑母教养,如此说姑母于国也有大功了,如今朕已继位,前面封赏起复了那么多老臣,倒不能将姑母忘了。” 敦肃长公主连连摇头唏嘘:“皇帝言重了,自你登基后,是如何抬举贺家,如何抬举我那两个儿的我难道是没看见么?如此已经够了。” 祁骁摇头笑:“姑母客气了……朕有心送姑母一份大礼,只是姑母如今身份已经重无可重贵无可贵,无法,朕只得将这份恩典给姑母的儿女了。” 祁骁轻抚腰间命符,慢慢道:“表姐方贺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汤沐之典,抑有恒规,可封华安公主,邑千户。” 敦肃大长公主大惊,忙起身推辞,不等他说话祁骁又道:“表妹贺氏,端凝淑美,柔明毓德,幼娴礼训,夙镜诗文,可封千平公主,亦邑千户。” 敦肃大长公主心中一空,随即连忙辞谢道:“不可不可,折煞她们了……且她们那样年轻,于君于国没有半分……” 祁骁起身握住敦肃长公主的手扶着她坐下,温言道:“朕方才不是说了么,这份恩典其实是给姑母的,只是姑母如今已经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了,封无可封,就荫庇了朕这两位表姊妹了。” 祁骁轻声笑:“礼部那边朕已经吩咐过了,两份旨意不日就会发下去,如此既可让表姐安心养胎,又能……在表妹的亲事上多一层助力。” 敦肃大长公主万般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了,半晌摇头苦笑道:“先是升了驸马的官,又大力拔擢了贺家几个子弟,之后还给梓仁寻了这么个好前程,现在还……皇上,你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祁骁握着敦肃大长公主的手低声道:“自登基后……姑母就再没叫过我骁儿了呢。” 敦肃大长公主没想到祁骁会突然说起这个来,愣了下失笑道:“礼不可废……” 祁骁定定的看着敦肃大长公主的眼:“我同姑母之间从来没什么君臣礼法……当初多不容易我们姑侄俩都过来了,到了今天为何又要生分了呢?” 敦肃大长公主鼻子一酸眼睛一下子红了,祁骁轻声抚慰道:“我知道姑母怕什么,但姑父并不是那有野心的人,贺家几百年的世族大家,家风严律不让皇室,贺家子多是懂进退的,可以放心,两个表兄弟跟我情谊更是非比寻常,我多看重他们些并无不妥。” 敦肃大长公主不住点头,低声哽咽道:“好孩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祁骁轻声安慰敦肃大长公主,正说着话外面江德清进来躬身道:“禀皇上,岭南王来了。” 敦肃大长公主心中一动,江德清说的是“岭南王来了”,而不是“岭南王求见”。 祁骁点点头,不多时百刃走了进来,见敦肃大长公主也在连忙规矩行礼,敦肃大长公主起身笑了笑:“王爷好。” “都是常见的,不必拘这些虚礼了。”祁骁看了看百刃微微蹙眉,“我之前如何嘱咐你的?等日头下了再过来,外面这样热,万一中暑了是玩的?” 百刃见祁骁放下脸来了忙颔首温驯道:“是想等会儿再过来的,只是见今天天有些阴,想着没事……” “再阴天也是一样的闷热。”祁骁见百刃面皮泛红心里颇不得劲儿,转头吩咐宫人,“再加两盆子冰。” 宫人连忙去取冰,敦肃大长公主抬眸扫了百刃一眼,只见百刃面容白净,额上微微渗着几点汗珠,更显得肉皮细嫩,再看他身上……虽只是一身常服,细看却不一般,从料子到上面的花纹再到衣裳的针脚都是上上等的,敦肃大长公主心中恍惚,犹记得祁骁刚登基那会儿百刃还枯瘦的很呢,这会儿虽也瘦削,但身上却云亭不少,且气色更是比自己那闺中娇养着的小女儿还好,敦肃大长公主心里暗暗叹息,让一国之君当心肝肉的千恩万宠着,气色不好才怪呢。 百刃嗜甜怕酸,祁骁让人将酸梅汤换了,另端了冰糖莲子汤来,百刃渴的很了,也顾不上有人在了,上来就喝了一小碗,祁骁面上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眼中却透出浓浓宠溺来,道:“再用些?” 百刃笑着点头:“若加些冰就更好了。” “没你的冰。”祁骁虽这么说却仍对宫人道,“用冰水湃一湃,不可弄的太凉了。” 宫人连忙答应着去了,敦肃大长公主有些坐不住,起身笑了下道:“跟皇上也说了半日的话了,我先回府了,还的急着打点梓仁去军中的行礼呢。” 祁骁点头,让江德清好生送敦肃大长公主出去了。 出了宫门敦肃大长公主扶着心腹女官上了马车,女官也跟了进来,马车刚一动那女官就忍不住道:“公主……方才是多好的机会啊,公主怎么就不跟皇上说呢?” 敦肃大长公主面色不虞:“说什么?” 女官急声道:“说小姐跟皇上的亲事啊!” “快住嘴!”敦肃大长公主厉声打断女官的话,“这话以后休要再提了!” 女官无法,只得垂首告罪,敦肃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本宫为了芳丫头,但你刚才没听出皇上的意思么?本宫刚一提大婚之事,还没说到芳丫头呢皇上就一下子就封了两个公主,你让本宫还如何开口?” 敦肃大长公主叹口气:“本宫之前是想来个亲上加亲,但那也得是皇上愿意啊……” 女官忍不住道:“公主对皇上有大恩,公主说了,皇上不会不答应的。” “对皇帝绝不能以恩相胁。”敦肃大长公主摇头,“皇帝是什么性子?闹个不好,倒是将我跟他这几十年的情谊都断送了的,且皇帝对本宫还不够好么?自登基来大小赏赐就没断过,今天更是给了本宫一个天大的恩典,本宫再去给芳丫头讨个皇后当?别说皇帝答应不答应,本宫自己都要羞臊死了!” 女官大觉可惜:“但是……咱们姑娘多好啊,皇上就是再找还能找着什么样的?” 敦肃大长公主叹息:“我如今怕就怕在他谁也不要……” 女官愣了下不接道:“公主这是何意?” 敦肃大长公主摇摇头没再说话,祁骁方才不等自己说话就将这大恩典砸了下来,显然是不想要自己女儿的,但举目望去,还有比自己小女儿更合适的人选么?并没有啊…… 敦肃大长公主想起方才御前的种种心里又是发愁又是庆幸,发愁祁骁这样贪恋男|色以后于子嗣上怕是麻烦,庆幸的是…… 方才御前的情形还在眼前,敦肃大长公主心里明白,那两人是交了心了,若以前祁骁还是一时兴起,若之前百刃还是迫不得已,但经过了南疆大乱,经过了继位之事,这两人是分不开了。 自己女儿纵然是真的当上了皇后,夹在这两人中间,能有好日子过么? 敦肃大长公主慢慢的想明白了祁骁的深意,摇头笑道:“他也是怕来日为让我为难呢……” 女官听不明白,想了想自己给自己宽心道:“算了……有个公主的封号也是难得的了,虽没赐公主府,但好歹是有食邑的,名头和实在的都有了,以后咱们姑娘还愁找不到好亲事么?” 这话正说进敦肃大长公主心里,她拍了拍女官的手笑笑:“正是这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番外还有好多要写的啊……远目…… 再次安利一下新文戳这里————>~ 感谢一下姑娘的霸王票(sorry霸王票多不好分类了直接粘贴了捂脸 书香门第【寒露。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